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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江山》


2101章:昨日邻家乞新火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觉得沈老爷子一番话大有道理,可谁也不敢说事情就一定会如此,从当初他们囤积粮食,到如今也有大半年了,其中巨大的风险,让他们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一旦估计错误,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影响下,对于米市上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莫名的紧张,若不打立即寻找解决的法宝,他们将会坐立不安,生意与世人而言是锦衣玉食,是绫罗绸缎,可谁能看到一切锦衣玉食背后的战战兢兢呢?“

多年养成对沈家的信任,让众人对沈老爷子的这一番决定,没有任何的质疑,比起自己盲目的去猜疑,去摸索,还不如信了沈家,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越要听沈老的话,一番商议后,他们选择了继续等待。

可事情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彭家米店热火朝天的卖出了第三个十万斗粮食后,并没有与沈老爷子所预料的那样,出现后劲不足了,反而是越发蓬薄起来,第四日给出的粮食数目依旧是十万斗,米价却是稍微涨幅了一点从二两三钱,上升到二两六钱,粮食数目不变,价格继续略有提升,但与各大米商而言,米价还是过低,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各大米商再一次坐立不安了,他们不知这种局面还要持续多久,若是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还是就此打住,他们在心里已盘算开了,巨大的决心还在挣扎中求存了。

比起各大商家的苦苦挣扎,杨大人可就舒坦多了,通过前几日的二十万斗粮食大手臂的吃入,算上朝廷的四十万石,一石十斗,共有四百万斗,除去每日五千斗的消耗,足够他们打四十天的翻身仗了,巨大的底蕴,让他有了猫捉老鼠的心态。

而这种肆意而为的手笔,其产生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通过三日大规模,大手笔,甚至大气魄的手段,不少小米店已开始私底下出售粮了,当然了这粮食自然不是卖百姓,而是彭家米店了,在沈家巨大的黑爪笼罩下,他们不得不如此为之,可这样的局面,与杨峥最好不过了,用他的话儿说,他们并没有吃亏,二两五钱吃入,第二日一早,二两六钱卖出,既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又得到了想要的粮食,达到平衡物价的目的,时至今日朝廷的四十万石粮食根本是文丝未动,单靠每日进账十万斗维持基本的平衡,只要有粮买,即便是只此一家,每日的十万斗足够维持苏州的安稳,在安稳的局面下,日复一日的卖下去,他就不信他们有那么长的耐性,耐性这个东西,旁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是一种群体行动中个人意志过程中的坚持性、自制力与积极的态度、信心这些具有积极主性的个性心理特征相结合而产生的士气状态。耐性与刚强不同,刚强往往是天生就有的或是后天训练出来的,因而比较稳定,属于性格的范畴;而耐性并不象刚强一们总是会表现在需要进行忍耐的各种情景与状态下,耐性也只是具有暂时的稳定性,一旦这种稳定性被打破,任何的耐性也可能成为急性,与这一点他信心十足,因此在心态上非忐忑不安的米商可比了。

比起杨大人的胜利在望的喜悦,高掌柜的就有些怨言了,每日卖粮十万斗不错,可也有诸多的限制,如每人每日限制粮食数目在二十斗,这按说也合乎情理,可增加人力物力就多了,米店人手就这么多,忙碌的时候他也不得去做几次售粮伙计,伙计就伙计吧,反正这事儿也不是没干过,可百姓却不这么看,二十斗的粮食或许就是他们这个漫长春荒的最后一次购买的粮食,在米粮上少不了斤斤计较,寻常的男子到也罢了,若是碰上了胡搅蛮缠的老妈子,着实够他喝上一壶的,半天伙计干下来,一把老骨头差点没散了架子,加上他年事已高,少不了有些抱怨之意。

对此杨大人心知肚明,除了耐性解释外,说服外,还真不知如何应付这个老掌柜的。

如就每人限购二十斗,看似徒费人力,实则是大有用处,用况钟的话儿说,百姓手里的银子本就少得可怜的,只能吃得起低价米,既是为国为民,那就不该提高价格,价格一低,必然会引起抢购的局面,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给从中获取了粮食,自己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不仅如此,百姓人数多,但银子烧少,购买的粮食并不多,所以每日给出的二十斗最是合乎他们的心意,在无数个二十斗后,苏州能吃得上粮食的人也就多了,受众的人多了,那么粮食的压力也就慢慢减轻,这样的好处无疑是给了观望的米商某种假象,从而造成莫名的压力,一旦小米商扛不住压力,从中获利的就是他们了,所以看似费力不讨好的限购问题,其实对于苏州来说是最恰当的好法子。除了这个,对于每日价格的调整,其实也打破眼下固有的局面,第一日四两卖给富户大户,他们手中银子富裕,吃得起,可以做到价格高,不限制出售手段,而第二日照顾百姓,价格不能太高,高了他们吃不起,太低也不行,所以定为二两三钱,这个价格是苏州米价最初的价格,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百姓有一定的购买能力,况且其中还明确表示可以实用饼卷,算是彻底顾忌到了百姓的难处了,第三日价格一低再低,道理是一样,而到了第四日价格却一反常态,提高了不少,而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二十万斗粮食的售出,每人二十斗,足够让百姓支撑几日,而这个时候百姓米价就得放在一旁,为努力打破米商的犹豫不决了,价格太低的话,他们心疼米价,宁愿选择观望,而不参与,单靠自己一家人粮食再多,也有承担不起的时候,只有更多的米店参与其中,才能对米价造成一定的影响,高额的米价固然不能给,可太低的价格同样不能给,所以在价格维持百姓能吃得起,而米商又能看到利润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这么一说,高掌柜顿时面上有些不自在,他也不是那种不懂为国为民的道理,可在商言商的习惯已在骨子里延续了多年,一时难以改变这种臭毛病,遇到看不顺眼,或者是与自己想法相左的事情,少不了抱怨几句,可若是有人一番开导,倒也能听进去,说起来倒也是个有趣的人。

在东家掏心掏肺的一番说话下,高掌柜也算是明白了东家的心思,所以在接下来的三日,打出的价格多半是依米市情形而定,若是今日百姓买粮的人多了,那说明百姓缺粮了,价格得适当的放低,反过来百姓的人少了,富户大户的人数增多,他们的购买能力强,价格便会略高一筹,价格虽涨幅不定,但每日的数目十万斗却是始终不变。

连续七日米粮风波,从最初的喜悦,惊慌,再到今日无论是百姓,还是苏州的富户,大户都有极强的适应能力,每日开门第一件事,便是想着东侧的天空看上一眼,倘若那块闪光彭家米店的招牌还在,且闪着耀眼的光芒,那说明今日的粮食还在继续卖,还是十万斗,有这样一笔粮食在,天大的事情都可以放下心头了,虽说每日他们会来看一眼,未必真的买,可数十万斗的粮食堆在哪儿,就这么远远的看上一眼心头也多了几分安稳。

这个习惯也不是谁先带起的,也不知从那一日开始,反正每日彭家米店开门的那一刻,总能看到人头涌动,对着他们谈论什么,指点什么,但无论是面容,还是脸上的笑容,还是语气的底气,或多或少足了些,多了些,壮了些,这是数月前看不到,也听不到的,而这一切源自彭家米店前每日的十万斗粮食。

当然了,比起百姓的习以为常,内心的安定,阊门外的一干米店的掌柜却不这么看了,每日的十万斗粮食与他们而言,那就是一场又一场的灾难,他们不知道这样的灾难还能多长,一天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又或者十万斗的粮食一直这么卖下去,七十万斗的粮食投入苏州城或许不算什么,可其影响的效果是巨大的,从没有粮食到有粮食,百姓、富户、大户、王侯公孙慢慢习以为常,他们对粮食不再是恐惧的,虽然他们手中的粮食存粮并不多,也许不够吃到今晚,可他们相信明日一早只要打开门,往阊门东侧的招牌上看一眼,那块耀眼的招牌下,那个不起眼的小店,就会有十万斗的粮食等着他们去买,他们饿不死,用不着惊慌。

有错字请见谅,有些的确不是故意的,是不能用,虽没那个意思,可就是发不出!所以只好用错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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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章:锦瑟华年谁与度

这种习以为常的局面,让各大米店再卖不出任何的粮食,他们不是没有愤怒,不是没有想过去报复,但一切的阴谋诡计,在那座小店门前全都失去了威力,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扇破得不能再破的木门一日又一日的推开,白花花的粮食一日一日的推出来,而他们除了看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坚守,可这样的日子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他们不得而知。

第八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二两八钱。

第九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三两二钱。

第十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二两三钱。

第十一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三两三钱。

第十二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二两一钱。

……

第十六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二两八钱。

第十七日,彭家米店,粮食十万斗,米价二两八钱。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粮价始终有变,不变的是那座破烂不堪的彭家米店,还有那十万斗白如珍珠的粮食。

位于阊门最西侧,有一处小亭,亭并非十分有名,但有一个有趣的典故,据《世说》:“晋简文帝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濠,即濠上,濮,水名,古人观鱼之地。此处借以为名。亭为方形四角,单檐歇山造,其北挑出水面而筑。刘氏时称此亭为“掬月亭”。亭侧池畔立有一石,倒影池中如圆月,名印月。盛氏时名“濠濮想亭”。后人嫌这名字太长,便易名濠濮亭。此时亭中坐了四人,四人围一圆桌而坐,桌上有火,火上有炉,炉中有茶,茶汤沸腾,烟雾缭绕,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伸手提壶,绕桌而走,提壶的右手或高、或低、或快、或慢,动作稳当,足足有二十几斤的大茶壶愣是在他手中没有半分的抖动,从插嘴倾斜而出的茶汤,带着固有的清香涓涓而流,注入四只茶杯之中,顿时香气四溢。

其余三人看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可目光落在那足足二十几斤的茶壶上,顿时多几分畏惧之意。

为首那人注入了茶汤,冲洗将茶壶放入了炉火之上,微微活动了一下手臂,重新落了座位,开始品茶。

圆桌上放着几个精致的小蝶,碟子中放着了梅花糕,海棠糕,采之寨,叶受和里的卤汁豆腐干,粽子糖之类的吃食,东西不多,但摆放的精致,好看,配上炉火、茶汤,四个说话的人,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四人一言不发喝着茶汤,似是在享受着这份难得宁静。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才听得左侧的一个面容威严的汉子道:“十七日了吧了?“

紧挨着身旁的一个青衫书生模样的汉子放下茶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声,喃喃自语了声道:“没想到他们竟能坚持十七日,到是小看了他们?“

顺着第三位的汉子哈哈一笑道:“这时候,这才是苏州人的本事,说起来咱们苏州人可被冤枉了上千年吧?”

刚才提壶泡茶的那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道:“这话儿夸张了吧,谁不知道苏州的水是清的,桃花是艳的,曲子是动人的,美食是甜的,女人是俏的,书卷是香的,画卷是柔和的,这里的院子太美、巷子太深,该有的都有了,住在这里的人,出门便可赏,可游,可居,你们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先前的那人笑道:“便是这样才觉得委屈呢,世人看到的是苏州的美、苏州的艳、苏州的柔、苏州的园林、苏州的巷子,苏州的画,苏州的女人,便觉得天下的美,女人、画卷、院子都在苏州了,苏州便是人间的天堂,生活在这里的人,该是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唯独忘了苏州的苦难?”

其余三人似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说法,微微楞了一下,又觉得新奇,彼此一笑道:“弄得苏州似是收到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说完,三人彼此哈哈一笑。

先前那人不满的道:“本来就是么,世人只看到好的一面,全然忘记了这座人家的天堂苦难可不比他们少啊,从春秋晚期的吴越争霸,战争嘛本就胜有败了,先是吴国起兵攻越。吴越两军战于檇李(今浙江嘉兴南)。吴国的军队阵列整齐严肃,越王勾践派敢死队冲锋失败,就改用罪人在阵前集体自杀,吸引吴军的注意力,然后空袭吴军,越将灵姑浮挥戈刺伤吴王阖闾,吴军败退,阖闾死于途中,其子夫差继位。夫差将阖闾葬于虎丘。夫差派专人侍立宫门,每逢夫差出入,便发问:“夫差,越王杀害

你父亲的仇恨你忘掉了吗?”夫差则回答:“不敢忘,不敢忘!”过了两年,吴国出动精兵攻越国。夫椒(古山名,在今江苏吴县西南太湖中)一战,越军大败。越王勾践仅剩五千人,被吴军包围于会稽山。文仲、范蠡说服勾践忍辱图存,厚赂吴王夫差的宠臣伯嚭,向吴王求和。吴相国伍子胥表示反对,他举夏代少康中兴的故事,劝告吴王,消灭越国,以绝后患。吴太宰伯嚭既贪图越王勾践的财货,又嫉妒相国伍子胥的功劳,极力怂恿吴王答应越国的请求。吴王夫差终于允许求和,但条件是越国必须臣服于吴国,并要勾践到吴为奴三年。那勾践倒也好本事,利用计谋卑怯称臣,实际上发愤图强,终于在十年后卷土重来,成了春秋时代最后一个霸主,这事儿本没什么大不了,战场谁也不是常胜的将军,成吉思汗的子孙还有吃败仗的时候了,吴国吃了败仗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气的是这本就不是谁对谁错的战事,在夫差兵败后,愣是给苏州安了一个罪名,说咱们的苏州流水太清,桃花太艳,弹唱太撩人。小食太甜,女人太俏,茶馆太多,书法太没骨气,画卷太柔和,民风不够彪悍,园子太精致,巷子太幽深,消磨了夫差的锐气,才让大英雄夫差落得兵败身亡,苏州啊就不是生英雄的地方,他们受不得委屈,吃不起辣,拿不起放不下,又不懂得隐忍,用不得计谋,耐性更是不够,堂堂一个人间天堂,愣是十年战事也经不起,苏州也就是个出后主的地方。你们说这话儿气不气人,我们苏州是这样的么?“

众人淡淡一笑,为首那书生模样的人道“这个评价却是有些委屈,吴越大战规模最大的一共有三次,,一次在嘉兴南部,一次在太湖洞庭山,而第三次,则是勾践攻陷苏州,十年的屈辱,一朝得以翻身,下手必然不会太温柔,因为他要洗去他十年的屈辱,这一战苏州百姓是吃了苦的?可因这一战就说苏州人没了骨气,的确是轻看了他们?“说完,轻轻一笑接着道:“若是苏州人没骨气,没点本事,一连十七日只怕也坚持不下来?”

话题又转到了苏州眼下的局面,其余三人立即放下刚才话说苏州的话题,最先说话的汉子道:“每日十万斗,十七日一百七十万斗,这个数目也不小了,瞎子都看得出来,咱们手头有的是粮食,再硬撑下去会面临着怎样的风险,可这些大米商愣是置若罔闻呢?真不知他们在坚持什么?想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最先的那公子喝了一口茶汤,道:“这个还不说,你可以说苏州人没骨气,可不能说苏州人没有耐性,十七日的大手笔换做任何一个地方都该放弃了,可他们仍旧看不到的动静,说句实话我有些佩服了?”

最先说话的汉子道:“大人都这么说了,看来咱们的粮食只能继续卖下去了?“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峥、况钟、徐朗、高掌柜四人,十七日的大手笔,让时刻关注苏州米商动静的四人,忍不住坐下来问问情况了,且不想这一问竟是毫无动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失望,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些佩服,十七日巨大的风险下,能继续坚持下去,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佩服的事情。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杨峥想了想问道。

高掌柜急忙道:“十七日除去每隔三日低价买一次粮食给百姓之外,其余的价格都维持在三两三买个富户大户,王侯公孙,抛开咱们这次买入五万斗粮食的银两,咱们足足赚了十万两,一共有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呵呵,没有减少,反而还赚了一笔,这买卖到也实在?“杨峥呵呵一笑道。

高掌柜的道:“若是大人不顾忌百姓,这银子只怕还要翻个几倍?“

杨峥摆了摆手道:“咱们大的是政治账,可不是经济账,目的是打开局面,维持百姓有饭吃,保持苏州不乱,所以银子少赚一点并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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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3章: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

高掌柜与其余两人各自点了点头。

“六十万两能买多少粮食?“杨峥继续问道。

高掌柜道:“如果按照眼下的局面,可以买个三十万斗,若再能将价格压低一点的话,买个三十万斗应该不成问题?”

杨峥嗯了声道:“如此说来,咱们又多了三日的本钱了?”

高掌柜道:“可以这么说?”

“小米商可还卖粮“杨峥又问了。

高掌柜道:“买,十七日日子可不短,再说了咱们可是大手笔,小米商不如大米商,承担不起这个风险,他们不该明着卖给百姓,可偷偷地送到我们彭家米店还是有可以的,还有不少人是通过裴家牵线凑成的?”

“嗯,这样最好了,苏州大米商固然大得吓人,可他们太小瞧了小米商了,这这片繁华之地隐藏的米商可不少,一家米店不足为虑,可十家百家就足以让人轻视不得,这场战事咱们打的可是天长日久,可离不开他们,从明日起但凡能多买粮的米店,价格上可以适当的提高一些,然后卖出去的粮食价格上也继续走低一点,十七日不行,那么咱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甚至更长,我就不相信他们能面对巨大的风险下能做到不动声色?”

众人各自彼此看了一眼,眼里涌出了笑容,嘴里忍不住问:“他们能坚持十七日,可能坚持十八日,十几日么,只怕未必吧?”

第十八日,彭家的粮食数目一如既往,粮食价格再刷最低价的记录,跌出了二两二。消息已经传出,立即传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

这种好事,当然不会忘记传递给那些大米商,事实上用不着传递,自从彭家米店米价低价开卖的第一日起,他们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店,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比谁都先知道,本以为对方只是虚张声势,可不曾他们这次够狠,够绝,愣是将低价持续了十七日,十七日啊,一百七十万斗的粮食,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多的粮食,他们还有多少粮食,低价还会持续下去,他们心里没底,心里的恐慌一日多过一日,他们也想就此放弃,开了仓卖了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内心深处的不甘,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收回了伸出的手腕,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问自己,囤积了大半年,顶着被百姓骂做奸商的骂名,日复一日的关注米价,奔波劳碌,为的是什么,难道不就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价格,好卖出自己手中的粮食,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好处么,他们是商人,不是大善人,这天下那个商人想着不是追逐自己的想要的利益,便是陶朱公、吕不韦这样的大商人不也是大发横财么,什么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疆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的高尚情操他们做不来,也学不来,他们囤积粮食想卖个高价有什么错,他们没错的,错的是朝廷,是他们不给商人地位,不给商人赚取该有的利益,他们狠朝廷,恨自己难以改变的地位身份,他们唯一剩下就是这点耐性,可如今他们动摇了,十七日的大手笔一日一日的摧毁了他们任何的耐性,他们需要卖出粮食,需要大把的银子,需要去安静安静,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放手最后的一搏。

一味的死守不是法子,孙子云,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守既不是稳妥的法子,那只有攻了?“

第十八日一早,彭家的米店尚未大开,高掌柜的刚刚定下今日的米价为二两,米店的伙计忙着准备今日的十万斗粮食搬出去,却不想木门刚大开,几个面露怒色的汉子走了进来,嘴里说着要拜访东家的话儿。

高掌柜是见惯了商场的老人,哪里还不知这几人的心思,况且这几人他也认识,为首的便是街头东侧的皇记米店的掌柜皇甫松,第二个是西侧万家米点的东家万员外,至于第三位他虽没见过面,但也能猜出一二,南侧接头的毛家米行的东家毛胜,三人是苏州囤粮最多的米商,实力也是最雄厚的,有东南西北八方不动的说法。

与众人面上露出的怒气,高掌柜心知肚明,摆了摆手要走上来呵斥的伙计,亲自走了过去,冲着几人拱了拱手道:“不知什么风把诸位给吹进了小店?”

皇甫松一看高掌柜不卑不亢的神情心头就来气,往日他们在苏州城不说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但在商界也算是有些影响力的人物,那个做买卖的不给几分脸面,可对方不过是一个掌柜的,还不是正主儿,神态却是如此不客气,压制多日的怒火早已在胸腔窜了窜,若不是顾忌对方身后的大人物,以及今日所图谋的大事,依着他的脾气早就开口大骂了。

“哼,怎么着你这彭家米店有了靠山,我们几个还来不得么?”皇甫松不悦的道。

高掌柜不动声色的一笑,道:“来得,当然来得,这苏州城谁不知几位的名声,能来咱彭家米店那是我们的福气?“

皇甫松道:“知道就好!”

高掌柜一笑,看几人四平八稳的落了座,倒也不好这么晾着人家,稍作安排了一番,便也在一旁落了座,店中伙计送来了几杯茶汤,几碟时下苏州的小吃,便躬身忙碌去了。

皇甫松等人开始喝茶,一双眼睛四处看了一看,见这家店铺外面看来毫不起眼,里面却这样别有洞天,光是这空间足足比他们的店铺大了数倍,更别说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映入他们的眼里,顿时让他们变得不安起来,先前的从容镇定,似在这堆积如山的粮食面前彻底崩溃了。

“他们的粮食竟还有这么多?这该如何是好?”众人彼此在心里嘀咕了声,彼此再时,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担忧所取代。

“高掌柜我们今日来就是想见见你们东家,与他说些事情,你看可方便?“皇甫松将目光从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上移开,重新落在了高掌柜的粮商道。

高掌柜听得好笑,心道:“你们都进来了,还问人家方便不方便,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心里虽觉得好笑,面上却没有展露丝毫,冲着皇甫松一抱拳,略带歉意的道:“这个高某可不敢做主,我家东家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们也清楚,可由不得我?”皇甫松道:“这个我们也知道,治理苏州公务可不少,若不是要紧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贸然来的,还请高掌柜帮忙给说说?”

高掌故看众人的神情,不似说谎,想了想道:“那我试一试吧?“

“多谢,多谢!“皇甫松抱了抱拳。

高掌柜客套了一番,便派了个伙计去了,待那伙计出了店铺,高掌故的也不好干坐着,他的事情可不少,对众人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开始忙碌开了,他先定下了米价,然后让将十万斗粮食从店铺内搬了出来,待天色大亮的时候,准时开始出售了。

皇甫松等人看着高掌柜一干人有条不紊的进行,尤其是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在搬出去十万斗后,竟不见减少多少,这巨大的粮食威胁,让一干人心里的不安越发凝重了起来。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将那伙计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对高掌柜的道:“来了?“

皇甫松等人立即站了起来,准备迎接,便在这时,一道红光一闪,杨峥一身绯红的官袍迈着官步走了进来。

“见过大人?“众人忙齐声行礼道。

杨峥拱手回了一礼道:“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

这话儿透着客气,可谁也没当真,毕恭毕敬的站着,待杨峥说了声:“都别站着,坐下说话?”

众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屁股放在了椅子上。

伙计重新端了杯茶汤放在了杨峥的跟前,便退了下去。

杨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两口,眼皮子也不抬的问:“说说吧,寻我来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

皇甫松对杨峥头也不抬的无礼态度,或多或少有些不满意,他虽是个商人,可商人也分三六九等,他自问是个上等,往日里见了那些官员,虽说轻视有之,可似这般不屑一顾还是头一次,想要说点什么,可目光落在了对方绯红的大红袍上,登时没了脾气,人家什么身份,正儿八经的二品高官,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一阶商贾罢了,其中的地位身份天差地别,有些东西还真不能太较真,那样只能自取欺辱了。

压制心头的不满,面上仍旧带着温和的神情,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寻大人开就是想给大人说一说,大人既让人在此地买米,那么也算是此地的商家了,既是商家就该有商家的规矩?”

杨峥仍旧在喝茶,听了这话儿才微微皱了皱眉头问:“什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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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4章:扁舟共济与君同

听出了杨峥语气中的不悦,皇甫松陪着小心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先人定下这一行的规矩而已,讲究个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大人你也看到了,这阊门之地多日不曾卖粮,大人却日日卖,还日日十万斗,这就与规矩不合了,都是;做买卖的,大人也不能独占不是?”

杨峥哦了声,道:“这么说皇甫掌柜是怪本官的粮食卖错了?”

皇甫松尴尬的笑道:“不敢,不敢,大人卖粮自是没错的?可这规矩大人也知道,这都是祖辈上流传下来的,大人这么做,日后同行见面怕也不好说话不是?所以,草民想劝劝大人,这粮食能不能停几日?“

杨峥冷哼了声道:“停几日,皇甫掌柜的莫非双眼瞎了不成,如今的苏州城到处是饥饿的百姓,难道你们看不到么,停几日他们吃什么喝什么,你们可想过,你们口口声声说商道,可商道是什么,你们可知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曰: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这才是真正的经商之道,你看看你们,明知道苏州百姓挨饿,明知苏州天灾**,百姓苦困,而你们身为米商,却为了一己私欲,囤积粮食,哄抬米价,你们置苏州的安稳不顾,置百姓生死而不顾,你们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官谈商道,商规?不怕告诉你们,就你们所作所为就不配做商人,商是什么,商就是道,商道即是人道。大商之道于人有利于己无利者非商也。损人之道以利已之利者奸商也。于已有利而于人无利者,小商也。于已有利而于人亦有利,大商也。夫大商者,胸存纵横四海之志,怀抱吞吐宇宙之气,其学通于大道,其功接于社稷,其势籴入惊风雨,粜出泣鬼神,也正所谓良贾何负名臣,大商笑看书生大商之经商。有如伊尹,姜子牙之于治国,孙子吴起之于用兵,商鞅至于变法,其学问之精深,道法之玄奥,意气之闳远,境界之高明,小器小成,中器中成,大器大成,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国。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才是身为商人该做的,大商之为商者,非以聚财富家为目的,而以经世济民为己任。虽居身于市井阛阓,却能立志于天下众生。此所谓,奉义也。大商之为商者,必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为准则。诚信克己,不欺不诈。此所谓,信义也。大商之为商者,富裕后并非枕于个人享乐,而是为富尚仁,乐善好施,达则兼济天下。大者保家为国,兴邦安境;小者赈灾济荒,筑路修桥,兴办义学。此所谓,行义也。大商可用八个字概括:“义利并举,内圣外强。你们扪心自问一下,你们做到的那一条,同为商人我与尔等同行,实乃耻辱,今日尔等不思苏州百姓苦困,竟为一己私利来求本官停粮罢市,尔等脸皮之厚,心肠之黑,本官未曾及拿过,若本官今日答应了你们,那与尔等有何两样?“

这一番呵斥,饶是皇甫松等人早有准备,还是闹了一个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在杨峥浩然正气的情操下,愣是抬不起头来。

一旁的高掌柜的看着东家一脸的浩然正气,心头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心道:“东家的浩然正气总是那么正气凛然,就是皇甫松这等老奸商也不得不面露羞愧之色?果然是无坚不摧的法宝?“

羞愧的皇甫松等人虽觉得这一番话儿,自己毕生都做不了,但扑面而来的浩然正气,还是让他们心生惭愧,想当初那个不是心怀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理想,可多年的红尘打滚,眼看的莫不是尔虞我诈,与纷纷攘攘的世俗生活中早已忘记了当初那点理想,一味的追名逐利了,如今想来自己也红尘俗世之中,摸爬打滚了大半生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了,除了摔不到的烦恼,一日比一日更忙碌的身躯,所剩的真不多了,荣名厚利,世所同竞,而昔贤谓:“求之既不可得,却之亦不可免。”此“却之不可免”一语最极玄妙,处世者当深信熟玩。盖求不可得,人或知之;却不可免,谁知之者?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求为?又求之未得,不胜其愠;及其得之,不胜其喜。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喜为?又己得则喜,他人得则忌。如知其不可免也,何以忌为?庶几达宿缘之自致,了万境之如空,而成败利钝,兴味萧然矣!只可惜这一点他始终没看破?不得不说这是天性使然,面对杨峥这一番呵斥,他虽能羞愧,但并不代表他就能放弃眼前的这个巨大的利益,他是商人,是做买卖的,最初的最初他们或许心怀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事实上他从未想过这么做,他们不是圣人,没那么高的境界,也不曾追去那根本达不到的情操,他们是红尘的俗人,追求的不过是一点铜臭而已,你可以用高尚的情操来呵斥他们,羞于他们,甚至鄙视他们,但想要让他们放弃到手的利益,那是绝无可能了。

所以在一番羞愧后,皇甫松仍抬起头来迎上来杨峥的目光,道:”大人教训的是,按说我们是不应该来的,可大人你这么做,与我们无半分好处,我们也只好厚着脸皮来了,还请大人看在诸位都是同行的情谊上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日后但有差遣,绝不含糊?“

杨峥冷笑了声道:“放你们一马,这话儿说得严重了吧,本官何德何能有这个本事,本官虽说是新入行的,但也知道商道的规矩,这天下商道从来都是买卖自愿,讲究个童叟无欺,你们看我这彭家米店可有短斤少两,还是强买强卖?”

“大人说笑了,谁不知杨大人为官重民生,这粮食是卖给百姓的,岂会做出这等勾当?”皇甫松叹了声道

“既没做这等勾当,那我问你,本官这米店为何卖不得米?“杨峥目光如剑,盯着皇甫松杀气腾腾的问。

皇甫松见对杨峥面露怒色,心头略显忐忑,但想着自己那一屋子的粮食,咬了咬牙道:“大人的米,自是卖得,可大人的价格却给的这么低,咱们当初吃入的米,多半是二两三钱一斗,价格不算太高,但说不上低,那会儿粮食价格也还算合理,我们就算不卖也不会太亏,可大人横空出世,在我们囤积半年后,以二两三钱的价钱买米,委实有些低了,若我等都答应大人这个价格,不算我们这半年的囤积的消耗,就是这半年费下的功夫就不少,草民也不瞒大人,当初我鬼迷心窍借了银子从百姓的手中买来了大量的粮食囤积,如今这半年过去了,就是这利子钱也不少,我们还指望这一笔粮食有些回转,大人这般做,岂不是将我等推万丈深渊,大人是当世佛陀,有渡苏州百姓之心,岂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坠入苦海呢?还请大人渡渡我等才好……?“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请大人渡渡我等……?“

杨峥面上神色古井不波,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贯入察言观色,从刚才对方的眼神里看,这一番话说的都是真心话,要说没点触动那就太假了,可再触动,比起数万百姓的吃喝问题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况且这次他的目的是通过日复一日的低价卖粮来刺激米价市场,从而借用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好好整治一下苏州的米价,可以说他这么做并非为一时之利也,是要借此机会,将苏州的米价拉涨并稳定住,比起眼前的这几个人的小利益,这是关乎苏州数百人的生计,关乎苏州能不能走向稳定的问题,他既然这么做了,就容不得有半点私心,半点不忍心,殊不知这是他最后的一搏,若一着不慎他再没有一搏之力,这种巨大的压力,容不得他半点心慈手软,常人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这番道理能延续千年,绝不是说着玩玩的,他经不起失败,那就绝不会去做那种冒险的事情,虽说对方说的是实情,但在他看来已经太晚了。

“皇甫掌柜言重了,本官只不过是本分的官员,可不是什么佛陀?怕是渡不了诸位?还请诸位另请高明?“杨峥淡淡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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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5章:一山终还有一山高

“皇甫掌柜言重了,本官只不过是本分的官员,可不是什么佛陀?怕是渡不了诸位?还请诸位另请高明?“杨峥淡淡的道。

一旁的高掌柜心里暗暗嘀咕了声:“这也未免太小看人了,难道就凭一句佛陀渡人,就放弃了先前的努力不成,再说了,佛陀渡人是不假,可佛陀渡的也是有缘人,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这是佛的普慈,对任何众生都没有偏心眼。而众生之所以与佛无缘,是因为众生与佛不相应,虽然有佛如母,但是有众生不愿意作佛母之子。故虽有十方如来,怜念众生,如母忆子,但是,子若逃逝,虽忆何为?所以,有缘无缘,是双方的事,是两厢情愿的事,不是单方面能够完成的。有缘则能相应,无缘背道而驰。故不管诸佛如来如何慈悲,如何佛法广大无边,无缘之众生就是不能与佛相应,不能入道,可见这佛也不是什么人都渡的?“

皇甫松面上有些难看,虽说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个反应,可话真说到了这份上或多或少有些难以忍受,这些年他仗着商业上的成功,争名夺利,俨然是商业上的一方霸主,与人对话时多半是命令式,的,容不得对方不答应,如今这个身份换了过来,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世间的山一山终还有一山高,当真让自己的面对更高的山的时候,那种高山仰止的压迫感还是受不住,可受不住又能如何,除了了叹息声,松懈心头的那一股郁闷之气,所能做的也只能继续咬牙忍受下去,到了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对方如其说是做生意,不如说做的政事,那政务当做生意来做了罢了,所以彭家米店卖的粮食卖的不是银子,而是朝廷给苏州百姓的信心,是他们一日不如一日的凄凉,一个一日不如一日的人是没资格来命令人家做什么事情,况且人家的身份那么高,权利那么大,粮食偏偏那么多,这一切的注定了他从中占不到任何的便宜,他们能做的就是亮出自己的底牌,寻个合作的台阶罢了。

想到了这里,皇甫松面上的忧愁又深了几分,他这是那自己下半辈子的命运来做赌注,若寻到了合适的台阶,他或许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一旦失败,面临他的便是万丈深渊,哪里有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这一场谈判,期盼着对方给自己一线生机的可能,哪怕是不可能的机会,他也要试一试?“

“大人何必如此绝情呢?可这并不表示我们没有悔过之心啊,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大人不会连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吧?”

“莫非是苦肉计不成?”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却不动神色的哦了声,道:“是么,不知皇甫掌柜打算如何悔过呢?“

皇甫松道:“不瞒大人,我们的粮食囤积半年了,其中的苦楚大人想来该知一二,自大人别出心裁,以大无畏的精神日出十万斗,米价三两三钱卖粮开始,苏州便因为大人的大手笔彻底轰动了,此后大人日复一日,算上今日已是第十八日了,草民虽不知大人的手中有多少粮食,从哪儿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但但草民知道,大人这买卖根本就不是以为经济为目的,所以这一场买卖能否盈利,根本不在大人的计较之内,一个连盈利之心都去了买卖,日子持续的越长,就越对我们毫无益处,大人为了苏州百姓不要铜臭,可我们不是大人,没这么高的情操,我们就是这红尘中的一个俗人,双手沾满了铜臭,没有他我们反而活不下去,不是我们不懂大人的心思,事实上我们何尝不想跟着大人一起卖,可大人给出的价钱太低了,这样的价钱,我们卖也是亏,不卖也是亏,既如此,我们何不继续咬牙坚持一下,人生的机遇谁又能说得定呢,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谁又能说得准我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输呢?所以,不是我们不想卖手中的粮,是大人逼着我们不能卖,大人若真一味的坚持,我等除了咬牙继续挺下去外别无他法,大人刚入行,可能有所不知,这阊门之地大小米商没有百家,怕也有八十几家吧,如今因大人低价都憋着不肯卖米,大人若执意继续卖下去,只怕讨不到多少好处,苏州百姓如此之多,单靠大人一己之力,只怕难以形成规模,形成气候,大人若是一意孤行,难免要吃亏了?”

杨峥一直在喝着茶汤,始终没有抬头,直到这会儿才将手中的茶盖子轻轻盖上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略带嘲弄的眼光看了皇甫松等人一眼,冷声道:“诸位这是在威胁么?”

皇甫松心头一跳,咬牙道:“不敢,草民听说,霸王之形,德义胜之,智谋胜之,兵战胜之,地形胜之,动作胜之,故王之。夫善用国者,因其大国之重,以其势小之;因强国之权,以其势弱之;因重国之形,以其势轻之。强国众,合强以攻弱,以图霸。强国少,合小以攻大,以图王。强国众,而言王势者,愚人之智也;强国少,而施霸道者,败事之谋也。夫神圣,视天下之形,知动静之时;视先后之称,知祸福之门。强国众,先举者危,后举者利。强国少,先举者王,后举者亡。战国众,后举可以霸;战国少,先举可以王。如今的苏州局面,合则强孤则弱,这个道理大人不会不明白吧?”

杨峥起先还板着脸,算是给对方一些脸面,却不想对方越说越得意,当真以为眼下的局面离不开他们,压制多日的怒气,再也忍不住在茶几上重重的拍了下,听得“砰!”一声响动,茶几的茶杯,茶具被力道所迫,乒乒乓乓的跳了起来,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不管是高掌柜的毫无准备,就是皇甫松等人也没料到对方突然翻了脸,吓得面色大变。

杨峥腾的一下站起来,双目如两把利剑死死地盯着皇甫松道:“什么狗屁合则强孤则弱,少给我来一套,本官还不怕告诉你们,你们在我心目中就是一群不知好歹的混蛋,不知百姓生死,不知国家兴旺,只知一己私利的奸商,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在我面前大言不惭空谈什么大道理,今日你看本官实力大,百姓支持,米价低迷,影响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便舔着脸来找本官合作,在这之前,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为何不将你们那些大道理说出来呢,事到如今才来,告诉你们这世间没有什么后悔的药,做了就做了,没必要来这一套,今日这粮食你们不让卖,本官也得卖,我就不信这苏州城谁还有这个让本官不卖粮的本事?”

这一番话既骂了人,又给出了威胁,饶是皇甫松等人沉得住气,这会儿也不由得脸色大变了,常人打人不能打脸,人家这是赤罗罗的打脸,若再坐下去,那就是不要脸了。

皇甫松自问可以做到不要脸,可旁人做不到的,杨峥的话刚落,其余几人便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对着杨峥抱拳道:“这么说大人是要与我们对着干呢?”

杨峥冷笑了声道:“有何不可?“

那几人面色一寒,道:“大人志在平衡物价,倘若没有我们加入,这物价只怕不好平衡,大人何必如此呢?“

杨峥嘿嘿干笑了两声,忽然对一旁的高掌柜的道:“高掌柜咱们的米店的宗旨是什么?”

高掌柜面色一正,上前一步大声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杨峥笑吟吟的面向众人道:“可听明白了?”

众人一愣,太白这两句名言,不要说是他们,就是这苏州城三岁小孩也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怎么能够低三下四地去侍奉那些权贵之人,让我自己一点都不开心呢?摆明了是看不起他们了?“

众人面上十分难看,二话不说,面带怒气的转身离去。

离开门前,皇甫松忽的转过身来望着杨峥道:“大人果然好风骨,希望这风骨还能延续下去?”

杨峥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延续风骨一直是我引以为傲的优点,你们放心,本官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皇甫松道:“那最好不过了?”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去了。

一盘的高掌柜看着这一幕,心头既有些敬佩,又有些羞愧,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真正用意,本以为只是东家说说玩的,哪知道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以身作则,心有的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了。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说的话没错,我们虽有粮,可单靠我们一家,虽能刺激苏州米市,引起他们的关注,紧张,可与米价毫无用处,倘若他们一味的坚持,其实与我们毫无用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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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6章:嗟红豆之飘零

高掌柜的看了一眼杨峥,将自己心头的担忧说了出来,他经验老道,方才皇甫松等人虽说有些无耻,可与眼下苏州的局面来说,的确说出的实情,没有他们的加入,形不成规模,没有规模,价格难以降下来,价格不能降低,自己日益一日的买米,也只是声势大,雨点小的点缀罢了。

杨峥缓缓收回了目光,冲着高掌柜一笑道:“凡事无绝对,在我们之前,这些小米商不是没有买米么,如今这米不是也卖了么,可见世间的事情只要肯努力,就会有你想要的结果,他们若不是着急了,也不会厚着脸皮来咱们谈判了,可见咱们每日十万斗的大米,对他们还是有一定的威胁,所以咱们还得继续卖下去?”

“这个高某自然明白,可若他们一味的坚持该如何是好?“高掌柜道。

杨峥诡异的一笑,道:“你放心,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就算能坚持,未必见得人人都如此了?“

高掌柜还想说什么,可见杨峥一脸的自信,到嘴的话便吞了回去。

杨峥喝了最后一口茶汤,方才站了起来,见高掌柜面上还有些担忧之色,笑着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你放心,苏州的米价会回到我们想要的价钱?”

高掌柜看着东家略显稚嫩的脸,用力地点了点头道:“高某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杨峥嗯了声便去了。

第二日一早,高掌柜正忙碌着今日店铺卖粮的一切准备,忽见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手中捏着一卷东西,不断的从他挥舞。

高掌柜看他模样,心头有些怒气道:“鬼叫什么,也不看看其他人都在做什么?”

那伙计被掌柜的一番呵斥,混不气恼,只是将手中的纸张一把塞给高掌柜,面上透着喜色道:“掌柜的你快看看,是皇甫松他们的消息?“

高掌柜对于昨日皇甫松等人愤怒而走的局面,颇有些担忧,一听是关于他们的消息,顿时变得紧张,可又看伙计一脸的喜悦,不免有些狐疑的打开了手中的纸张,这是一张刚刚刊发的《苏州文报》,这份报纸在杨大人来之前是没有的,苏州百姓也只是偶尔听听《大明仕林报》上所载的消息,杨大人来苏州后仿照《大明仕林报》为模板,创出了苏州文风的《苏州文报》,名气虽不如《大明仕林报》响亮,但在苏州的口碑极好,加上报纸的价格也便宜,内容除了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朝廷的法令、公报,官吏任名赏罚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之外,还别出心裁的弄来许多才子佳人,名人趣事,对于百姓而言,皇帝的诏书命令、起居言行、朝廷的法令、公报,官吏任名赏罚的消息和大臣的章奏这些与自己太过遥远,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这些早已成了遥远的记忆,反而是那些才子佳人,文人趣事却吸引着他,如最近报纸上所刊登的秦淮八艳之寇白门的故事,就吸足了他们的眼球,当听到这位身世悲惨的女子,为自己的男人,重返金陵,“筑园亭,结宾客,日与文人骚客相往还,酒酣耳热,或歌或哭,亦自叹美人之迟暮,嗟红豆之飘零”。后又从扬州某孝廉,不得意复还金陵,在年轻文人骚客中倾慕于一名韩生,并在生活上给予财物支持,在情感上排忧解难。于某日,寇氏欲拉韩生共寝,韩生数次找理由推脱,后拂袖而去。寇氏抑郁寡欢,忽闻隔壁房中传来嬉笑谩骂之声,遂起身张望,竟看到韩生正和年轻貌美的婢女**,寇氏拿木棒捶打婢女数十下,骂韩生:“衣冠禽兽!”。寇氏怒极,遂一病不起的事迹,不少百姓落泪不止,恨不得把那个姓韩的书生给生吞活剥了,再这样的一种气氛下,《苏州文报》不仅在苏州文人墨客中流传,便是在百姓也有不少人购买,即便是这样的年月,《苏州文报》的发行量一直居高不下,几乎超过了朝廷刊发的邸报,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高掌柜平日里虽不怎么诵读诗书,但与这《苏州文报》每日还是要看一看,当然了除了朝廷各种信息外,最大关注的地方,就是文人苏州了,十里秦淮是南京繁华所在,一水相隔河两岸,分别是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南部教坊名伎聚集之地著名的有旧院、珠市。这样的地方,再弄出八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风流韵事,其本身就是值得关注的一件事,也不知谁花了这个心思,将八个姑娘的故事写得缠绵悱恻,又那么的荡气回肠,让人不知不觉的被八位女子所吸引,喜欢她们举世无双的才艺,惊叹他们巾帼不让须眉的胆魄,感叹他们可怜的身世,总之一句话在这段天灾**的日子里因为有她们传奇陪伴,生活多了几分寄托,让他们每日都习惯性的购买一份《苏州文报》去看一看,去诵一诵,再大的苦难,能苦得过国破人亡,能苦得过报国无门么,能苦得过命运不公的安排么,当然是苦不过了,比起人家的那苦,吃不起粮食着实算不得什么苦事,可以说《苏州文报》与那个八个可怜的女子成了苏州这段百姓面对苦难的一种心灵上的慰藉,不管识字还是不识字的,每日的《苏州文报》几乎成了他们面对困难不可缺的一部分了。

高掌柜的虽没到那样一种底部,但也好好不了多少,见是《苏州文报》下意识的去看夜泊秦淮的版面,但今日的版面如往日不同,秦淮八艳是没有了,换做了个一件趣事,趣事写得很简短,但内容的信息量十分强大,只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什么,趣事本说的是管仲与鲍叔牙合伙做生意的事情,起初,管仲和鲍叔牙合伙做买卖。管仲家里穷,出的本钱没有鲍叔牙多,可是到分红的时候,他却要多拿。鲍叔牙手下的人都很不高兴,骂管仲贪婪。鲍叔牙却解释说:“他哪里是贪这几个钱呢?他家生活困难,是我自愿让给他。”有好几次,管仲帮鲍叔牙出主意办事,反而把事情办砸了,鲍叔牙也不生气,还安慰管仲,说:“事情办不成,不是因为你的主意不好,而是因为时机不好,你别介意。”这事儿经过千年的流传,早已人人皆知的事情,算不上什么趣事,可趣就趣在管仲鲍叔牙友情的后面,也不知是那个写这事儿是出于愤怒,还是有意为之,竟在两位千古大政治家文章下,将昨日在米店发生的一幕写了出来,对方如何威逼利用,如何不顾百姓生死,如何奸诈等等,总之在这则趣事的背后,竟是皇甫松等人奸商的嘴脸,可以说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可细细品读之下,又觉得十分解气,即便是他这样憨厚老者,看了这则趣事也忍不住感慨皇甫松等人利欲熏心的嘴脸,全然不顾百姓死活,江山社稷,其心性之卑劣,几乎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那伙计待高掌柜的看完急切的问道。

不等高掌柜的回话,那伙计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苏州文报》苏州有八成的人再看,便是寻常不识字的百姓都是人手一份,威力不可谓不大了,写这文章之人,竟能利用报纸舆论来讨伐皇甫松等人,可算高人了,据说今日一早愤怒的百姓已去了皇甫松的米店了,逼迫他们买米,还说若不买米,他们就一把火烧了他的米店,对此那些富户大户也不待见,还有不少王侯公孙也跳出来了,这次皇甫松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出了,那奸商的嘴脸之怕是深入人心了,自家的粮食再囤积下去也无人回去买一粒了,就连往日的老主顾都抛弃了他们,除了低价卖出自己的粮食以平民愤外,怕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这对于我们来说,着实算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高掌柜默默的看完了报纸,若说先前还有点疑惑,那么伙计说的这一切,让他心头的疑惑成了事实,因为天底下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前脚人家进了店,后脚就有人给说了出来,而且信息量还是真实的,只要不是傻子,都是能看出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甚至相信以皇甫松的老奸巨猾,没道理看不出这个出自谁的手笔,可事情到了这会儿即便是看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因为报纸的信息量通过刊发后送到了苏州百姓的手中,与绝望中生活的大半年的苏州百姓来说,是绝不容许有这样一个不顾礼义廉耻的奸商存在的,他们可以黑朝廷,但不能断他们的活路,因为一旦彭家米店答应他们不在买米,在遥遥无期的春荒,他们着实没时候勇气去继续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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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7章: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些富户大户,王侯公孙他们的日子同样日此,要活下去,就必须要粮食,若是粮食价格太高,他们吃不起,那么迎接他们的就是一条死路,在关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大是大非问题上,百姓从来不含糊,所以他们会第一时间去寻找这个罪魁祸首……?“

宋之丁氏家无井,而出溉汲,常一人居外。及其家穿井,告人曰:“吾穿井得一人。”有闻而传之者曰:“丁氏穿井得一人。”国人道之,闻之于宋君。宋君令人问之于丁氏。丁氏对曰:“得一人之使,非得一人于井中也。”高掌柜缓缓收回了目光,自言自语了一番,直到此时他算是明白了东家最后的信心从何而来,宋国的丁家庭院里没有井,于是只能出门打水,经常一个人在外面。等到他家院子里打好井之后,这家人就告诉外人说:“我打井(就如同)得到了一个人(一般)。”听到了这话的人互相转告说:“丁家人打井,挖出来了一个人。”国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宋国的国君听说了。国君派人去问丁家的人。丁家的人回答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得到了像一个人那么多的劳力,不是说我从井里挖出了一个人啊。”这件事真伪已没人去理会,在报纸的大肆宣扬下,无知的百姓早已将这当做的一件真实的事情,此时就算是皇甫松等阊门十六家大掌柜的亲自出来否认,也没人想象,这就好比宋国的挖井人一样,在以讹传讹的影响下,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百姓选择相信什么,从伙计刚才所说,足以说明了一切,他相信伙计说的是正确的,若皇甫松等人只要还有一点理智,除了尽快买米之外,的确没有其他路可以平息民愤,这一番思索,让高掌柜对东家的手段既佩服,又有些敬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日只是从书本中听到或者戏文中听到而已,如今是亲眼所见,才知道这句话儿并非活在传说之中,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

这么一番计较下来,高掌柜心头的担忧也彻底放了下来,按照他先前的担忧,彭家米店虽每日十万斗,可到底有多少粮食,心知肚明,若非这些小米商迫于压力,不断将粮食注入,依着朝廷的那四十万石粮食其实也撑不了几日,如今之所以不慌,一来苏州米市在自己的搅动下,已经引起了各方面的关注,二来各大小米商迫于每日十万斗的大手笔,已经选择了妥协,将手中的粮食一笔一笔的卖了出来,让他们得意充盈,三来,他们每日十万斗看似数目不小,可数量上还算勉强能接受,这样一来,他们可以继续更长的坚持,但再怎么坚持,在想要打破固有的米价,其影响力还是小了些,必须有更多的大米商加入其中,才能形成更大的规模,但对方的实力太强,皇甫松等人能来交涉,一来说明自己多日的努力有了效果,二来也看到了平衡物价的希望,但没想到对方利欲熏心,在如此局面下,思索不是如何卖粮给苏州百姓,而是接着自己强有力的联盟来进行压制,这样的局面其实与东家的本意是相左的,最后不欢而算结果是意料之中,并不奇怪,可他们毕竟是这个行当的大佬,在固有的利益没能得到的情况下,必然会迎来新一轮的报复,不用说开仓放粮,就是十六家米商联合阊门各大米商继续坚守不出,他们的胜算也并不多,这样的局面他以为要好好谋划一番后,才有机会缓和,哪知道才过了一个夜晚,东家便出手了,手笔一如既往的犀利,大气,且有效,再这样的一个没有硝烟的战事里,这样的手段固然有些卑鄙,但你不得不承认,这也许是唯一有效的法子,高掌柜在这一行摸爬打滚了不少年月,经历的事情也不算少,类似的事情不是没遇到过,但能动用百姓打破僵局,还是头一次看到,偏偏效果还可以预料得到,足以让人感到兴奋。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眯着的双眼看了看门外,不知何时阳光挂了老高了,火红的光芒染红了四周天色,显得十分耀眼。

高掌柜轻轻一笑,道:“看样子苏州的天要放晴了?”

那伙计附和道:“是要放晴了,也该放晴了?”

“是时候了?”高掌柜自言自语了声,便没再说话。

巡抚衙门的签押房里,徐朗笑眯眯的看着手中《苏州文报》,好一会儿才将头抬了起来道:“太损了,你知道么,就在刚才愤怒的百姓已赶到了那十六家米店的门口了,扬言要火烧了人家的米店?这下皇甫松可要头疼了?“

对面的杨大人一本正经的看着奏折,停了这话儿才扭过头来道:“也该给点教训他们尝一尝了?咱们做官的总不能被他们给威胁了不是,若是传扬了出去,我这堂堂二品巡抚的脸面往哪儿放?再说了,我这也是无奈之举,苏州都这个样子,生气大米商还利用行规阻止我们卖粮,其用心是什么不言而喻了,这帮人你对他们就不能手软,若不是我反应快,手段高明,明日吃亏就是我们了,你想想他们有组织,有规模,控制了苏州八成的粮食,他们真要用心来对付我们实在太容易了,比如遏制我们的米源,我们的米源来自阊门的小米商,靠着他们源源不断的卖出手中的粮食,咱们才能积少成多,持续了十八日日卖米十万斗,倘若他们一心想要从中做手脚,这些小米商固然觉得得罪我们日子不好过,可得罪了同行,日子同样不好过,在双重压力下,卖粮就成了铤而走险的事情,他们未必肯卖。

徐朗点了点头道:“苏州的米商组织太强大,这不能不让他们有所顾忌,你说的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杨峥道:“我们的目的是打开米市,让更多的人参与买米,所以不管他们坚持多久,只要我们能长长久久,迟早他们有坚持不下去的一天,那时候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粮食一多,米价自然而然的就会降下来了,我们要的苏州城才会出现,可你也知道米商有意让苏州米价混乱,他们好趁机哄抬米价,为此他们不惜囤粮半年,这是何等决心,何等耐性,而在我们出现之前,苏州没有任何一家米店买米,即便是买米也是百姓吃不起的价格,一旦让他们从容准备,吃亏的可就是我们了,那些小米商迫于压力,不得不投鼠忌器,而我们也将会少一个坚持更长久的机会,在这种局面下,我们不得不先出手,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两种,一来迫于百姓的压力,皇甫松等人不得不卖粮食,其二,那就是给出警告,我们可不是弱不禁风的小米商,任由你们胡来,若是识相的话,最好做过聪明人?”说到这儿,杨峥轻叹了声,继续道:“咱么这次是真的别无退路,开弓没有回头箭,算是今日已经卖出了两百万粮食了,我可不想卖到最后,米价还是那个米价,苏州百姓还是吃不起粮食,所以我们必须要彻底击垮一切敢于反对的力量,而皇甫松等人无疑是我们目前最大的威胁,你说我能轻易放过他们么,不要怪我才残忍,是现实太残酷,容不得我们仁慈!“

徐朗点了点头道:“没人说你做得不好,恰恰相反,在这样的局面下,哪能维持苏州不乱,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已算难得了,不要说你没用什么出格的手段,就算你真用了,也是为了苏州的百姓,旁人也说不得你什么,我只是在想看了这张报纸,皇甫松会是怎样的反应?“

杨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还能有什么反应,当然是破口大骂了?“

徐朗相识一望,哈哈大笑不止。

阊门的最东侧,这里本是苏州最繁华地地段,因此这里店铺也多是抢手货,若没有些手段、脉、身份、地位的人是断难在这里立足的,而能立足此在此的,莫不是彰显着其特殊的身份。

皇甫松的店铺就在这里,他店铺看起来不大,可你要以店铺来衡量其人脉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住在这一块的商家,可能不知苏州的知府是何许人也,但没有人不知东街第一铺的皇甫松。

与平日的寂静不同的是,今日的皇家米店显得十分的热闹,从今日一早就集聚了不少人对着店铺指指点点,把开门的伙计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苏州变天了,待看清楚是百姓,也没什么家伙把式,才回过神来,耳听百姓叫嚷着买米,可把皇甫家的伙计喜坏了,要知道他们都半年没生意了,半年都没见过银子了,买米两个字已成了他们心头的期盼,陡然听到如何不惊喜,一个伙计讨好的冲了进去,边走边叫嚷,欢喜的声音早已惊动了皇甫家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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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8章:你等何须读典坟

多年不曾见过这等惊喜,陡然到来,让皇甫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走了出来,他们想来看一看这让人欢喜的场面,几个老太爷还特意穿了一件新的衣服,也算给这欢喜的场面在增添几分喜色。

当皇甫家上上下下老女老少都站在门前,准备欣赏这半年来天大的惊喜,他们为了彰显皇甫家对这次喜悦的重视,每个人的脸上甚至保持着一股亲切的笑容,他们相信这天下再没有比真切笑容更容易给人欢乐。

他们是笑了,可站在下面的百姓却没有笑,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神,就这么望着门前的皇甫家人,有愤怒、又怒火、还有让人害怕的仇恨。

皇甫家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茫然的用眼神在人群里寻找着,寻找他们期待了半年的欢乐,然后他们失望了,因为数百个百姓开始指着他们的鼻子开始辱骂起来,就连往日座上客的富户大户也是一齐破口詈骂起来。

话儿很难听,虽说人多,夹杂不清,但有心去听,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忘恩负义,什么奸商、什么丧心病狂、什么利欲熏心,什么良心都被狗给吃了但凡能听到了恶毒的话儿都一股脑的全骂出来了,世人都说百姓嘴巴笨得狠,不会骂人,那是他们看错了听错了,就这话儿皇甫家人自问骂不出来,谁说百姓不会骂人?世间最恶毒的骂人的话儿也不过如此吧?

陡然的变故,让皇甫家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期待的画面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一个欢乐的场面才是,可如今这儿竟是人间最恶毒的所在,他们惊恐、委屈,疑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色的事情,惹得世人如此辱骂。

很快,他们从中听出了端倪来,原来他们骂的是一家之主,对此皇甫家人不敢说什么,即便是原先还想反驳几句的下人也没了言语,自家人知道的自家事,自家主人做了什么,心头岂能以我所知呢,别的不说趁着雪灾囤积粮食,趁着水灾哄抬米价,弄得整个苏州都跟着吃不起粮食,大半年不骂人才是怪事。

明白了百姓来此的目的,彭家上上下下,男女老少莫不是觉得脸上无光,面对越骂越凶横的百姓,也不敢多说什么,轻叹了声,也不是谁说了声:“造孽啊“,便转身离去,这样的场面但凡有些脸面的皇甫家人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想见,哪还敢多呆,见有人离去,便一个一个接着离开了,不多时几十个皇甫家人就剩下当家的皇甫松了。

皇甫松面上有些难看,自从昨日与杨峥不欢而散,他不是没有想过对方的报复,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狠,这才一夜的功夫,他皇甫松的恶名便迅速传递了苏州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便是往日关系不错的富户大户也不待见,还辱骂,人情冷暖可见一般了,而自己又不能与他们一般见识,毕竟是商业堆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这点眼里劲儿还是有的,这个时候你若是去跟他们反驳的话,只会让自己显入更被动,丢了脸面不说,到头来还得不到半分的好处,所以他决不能落入这种局面,可如何应付这种局面,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方是百姓,与道义上他们站了便利,舆论上他们同样是胜利者,就算他们今日做出了什么过急的举动,当真放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米店,他相信官府也不会当真计较的,不说法不责众这个规矩在,就是没有这个规矩,人家本就有意推动这一切,哪有惩罚的道理,虽说明白对方的用意,可如何面对就是让人头疼的事情,这些人反驳不得,打不得,还找不到官,昨日本就有利的局面,被自己一手给断送了,这让他有些后悔,可这个时候来后悔也没什么用,因为再后悔他也解决不了眼前凶横的百姓,多年的商人身份让他明白,百姓当真狠起来,可比谁都狠,看看项羽是怎么对待秦朝的,黄巢是如何对待唐朝皇室的,都说百姓是羊羔,可羊羔也有发怒的时候,那时候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抵挡的。

如今的他算是激怒了苏州的羊羔了,他有理由相信这个人数绝对会越来越多,他们骂自己的话也绝对是真话,要烧自己店铺也是真的,况且这一切还有心人从中调拨,后果会如何,傻子都能看得出,身为商铺掌柜的,他并不惧怕对方的凶横,毕竟自己是个合法的商人,不卖粮食并不违法,大不了鱼死网破,可他毕竟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一帮人,老人小孩不少,总不能因为自己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况且这些人若失去了理智,当真烧了自己的米店,自己一个人倒无所谓,哪儿都能活下去,可他们不能,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吧,自己放着好好的粮食不卖,说到底还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若连他们的生活都没了保障,粮食囤积再久,价格再高又有何用?

这一番激烈的挣扎,让他有些纠结,一方面对方这一手太狠,让他不得不面对开仓卖粮的可能,另一方面囤积了大半年了,这么低的价格卖粮,多少有些不甘心,让他一时下不了主意。

“混账东西,你还等什么,还不卖粮?”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呵斥道,声音虽苍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甫松浑身一颤,扭头望去,忍不住叫了声:“爹爹,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你快些回去?“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还知道你爹的安危啊,你看看这些百姓,哪一个不是凶神恶煞的,哪一个不是面黄肌瘦的,这都是给你们给逼的,半年都不卖粮食,没吃没喝的他们你不跟你们拼命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给我买米平息民愤,你爹活了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一件对不起百姓,对不起良心的事情,你可好先对不起百姓,后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如今又对不起你的家人,让他们跟着你担惊受怕,我皇甫云一生无愧于天地,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忠不孝的混账东西?“皇甫老爷用力将拐杖在地上打得蹦蹦作响。

皇甫松一看老爹脸色气得通红,生怕气出什么病来,吓得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扶着老爹道:“你看你跟一帮泥腿子生什么气啊,气坏身子可如何是好,再说了,不是孩儿不卖这个粮食,是不能卖?“

皇甫老爷骂了一通气儿本就顺了不少,一听这话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狠很推开了正在给自己抚摸后背的儿子,厉声道:“胡说,买卖有卖有买,你一个米商,打开门做生意的,还有什么米卖不得?我看你是不想卖?”

皇甫松平日为人虽奸诈,但对老人极为孝顺,虽被老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却也不恼,耐心解释道:“生意有生意的规矩,可不是买与卖那么简单了,咱这是学陶朱公,他老人家可说了贵出贱取。贵出如粪土,当商品价格涨到最高点时,要果断出手。贵上极则反贱。贱取如珠玉,当商品价格跌落到最低点,要像珠玉一样买进,贱下极则反贵。现在卖粮价钱太低了,卖多少就亏多少,我们为了这个粮食囤积半年了,不就是为了哄抬米价从中赚取好处,他们越是闹腾,越是说明这粮食少,我们的粮食的价钱越高,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卖,你放心吧,他们迟早会乖乖来买我们的米的?”

皇甫老爷听得直翻白眼,将手中的拐杖用力在地上击打了两下,没好气的道:“看把你能的,陶朱公精髓是什么,是三八价格,农末俱利,当年陶朱公以为“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商人的利益受到损害,就不会经营粮食商品;农民的利益受到损害,就不会去发展农业生产。商人与农民同时受害,就会影响国家的财政收入。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政府把粮食价格控制在八十和三十之间,这样农民和商人就可以同时获利,这才是陶朱公从商的精髓,你看看你们一个个,哪还有点商人的意思,就知道昧着良心赚黑心钱,哪还有心怀百姓的念头,也怪不得百姓对你们没好感,亏你们还口口声声自称是陶朱公门徒,莫要玷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今日这米,你不卖也得卖,不然休怪我与断绝父子关系?“

皇甫松大吃一惊,道:“爹,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总不能为了这些泥腿子不认您亲生儿子吧,再说了这粮食真不能卖啊,你也知道儿子,儿子这店铺是入了商帮的,换句话说儿子和这商铺是商帮的,这粮食卖与不卖可不是我说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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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9章:实迷途其未远

若是儿子卖了,被他们知道了,就儿子欠下的那些债务,他们分分钟就可以让孩儿一无所有,孩儿努力奋斗多年,无非是想让你们的日子好一点,就为了这个,孩儿就不能卖这个粮食,这粮食不卖,我们只不过日子过得艰难点,不至于被商会抛弃,孩儿所欠下的那些账务也不也不至于要的这么急躁,再说了咱们商会实力也不弱,未必就不能赢得这场较量,若是侥幸赢了巡抚大人,这苏州的粮食就算是朝廷来控制也控制不了,那时候价钱就是我们说了算,别要说是六两一斗了,就是十两一斗,也卖得出去,为了这个儿子,儿子不得咬牙挺一挺了?”

皇甫老爷起先怒气冲冲,待听儿子的这一番言语,再也生不起气来,说到底儿子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都是为了她们,这么一大家子人,都靠着他养活,吃喝拉撒睡那一日不都得大把的花销,这些年若不是他还善于经营,这个家也未必有这个光景,可人活一世有时候并不是光为了那点舒适的生活,皇甫老爷觉得是时候给他说说藏在心头多年的话,怎么着也得想放儿子把这个包袱给放下来,唯有放下了包袱,这米才能卖得出去,眼前的这次危机只怕也能化解了。

“话虽不错,你这些年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不辞辛苦,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也从心里感到骄傲,可你想过没有,这些都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皇甫松微微愕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父亲。

皇甫老爷继续说道:“早些年,咱们的家境贫困,一面教书,一面努力耕作,仅仅可以衣食温饱。可即便是如此,我们大家都很满足,每日的黄昏时,我都要到门口焚香,向天拜九拜,感谢上天赐给我们一家人一天的清福。那时候你娘亲笑我说:“我们一天三餐都是菜粥,怎么谈得上是清福?“可我知道她心头是满意的,咱们生活在在太平盛世,没有战争兵祸。又庆幸我们全家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不至于挨饿受冻。第三庆幸的是家里床上没有病人,监狱中没有囚犯,这样的日子不是清福的日子么?后来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个也有了出息,争的银子也多了,家里也不再是一日三餐吃米粥了,我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这样的生活伴随着的是什么,我们日复一日的担心,担心今年的收成太好,担心今年你在外头遇上了坏人,前些年孙儿与人争斗,把人给打伤了吃了官司,这一切的一切莫不是打破了我们原先的清福,我们的日子看似好过了,可福气却少了,因为你的经商不择手段,咱们家不被人待见,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院子里,在家里自己陪着自己说说话,免得出去听到了不该听的话,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对你的生意造成了影响,想想我们也有好些年月没走出去看一看,住在苏州城,竟不知道这苏州的阊门之地如此繁花似锦,说起来不免让人唏嘘啊,你娘亲现在时时想念那些清贫的日子,那时候虽什么都没有了,但好过似这般提心吊胆,再不济日子也过得自在些,儿啊,为父不是怪你,世人都有向往好的生活,不是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么,这话儿没错,可也得看时候,咱们都是小人物享受不了那些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就算过了也不舒坦,这倒不是我说我们的要求底,恰恰相反,我们的更好,更高,只不过是它不是吃喝住行罢了,而是心灵上的追求,平平安安,安安稳稳,一家人吃得饱饭,穿得起衣衫,不必为了额外的要求而忧心,想出去看看的时候,不必担心看人脸色,你知道么,为父最近常常想的是什么?”

皇甫松默默的听着,心里的波澜着实不少,可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听老父忽然不说了,出于好奇问了声:“是什么?”皇甫老爷感慨的叹了声,一双浑浊的眼神里,流露出向往的神情,好一会儿才道:“知足常乐!墨子曰:“知止,则日进无疆”。隋朝中文子王通:“大智知止,小智唯谋”。孔子《大学》:“知止而后有定”。魏•;王弼:“天下有道,知足知止,无求于外,各修其内而已。老子说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意思是说:罪恶没有大过放纵**的了,祸患没有大过不知满足的了;过失没有大过贪得无厌的了。所以知道满足的人,永远是觉得快乐的。儿啊,为父今年七十有三了,比起同龄人,我已经活得比更他们更长了,如今一家人健健康康,有吃有喝的,儿子能干孝顺,孙子活泼好动,求学也上进,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常言道,“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人不可逆天道而行,否则当焚如,死如。人具备谦德,谦虚谨慎,则必定亨通。而谦之难可贵,在于有始有终。一时之谦和易,一生之谦和难。故曰:“谦,亨,君子有终。如今我们家也算是苏州富裕人家,经过你的努力,已到了合家欢乐的地步,若你执意在去追求,只怕难免‘乐极生悲’,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是枉费你努力大半辈子?儿啊,这世间的人与事情都没有满足的时候,我们不必过于追求,当乐则乐才是正经事,你看你,为了追求金钱上满足,故意囤积粮食大半年,害得百姓没粮可吃,没粮可买,如今急躁了他们便来寻我们家的麻烦,这是什么,这便是祸啊,你想一想,若是当初心不那么狠,卖些粮食给这些吃不上饭的百姓,又岂会有今日这祸端呢?”

这一番话说得皇甫松心有即是惭愧,又是敬佩,回想当初也不知犯了什么浑,竟听信了沈衡的言语,跟着囤积了大把的粮食,到头来银子也欠下了,米也卖不出,如今可好更因粮食得罪了巡抚大人,惹得天怒人怨,累及家人跟着担惊受怕的,就在这之前,还在为杨峥狠毒的手段而咬牙切齿,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若当初知足常乐,当断则断,又何来这一场祸端?这一番体悟,登觉得老夫说的话儿大有道理,叹了声道:“爹爹教训的极是,是孩儿痴念了,可事已至此,孩儿有心卖米只怕也难以平民愤了?你看他们的眼神,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就算我答应卖粮,怕也没人相信了?“

皇甫老爷道:“也未必,你不是说了么,这一切都是巡抚老爷做的手脚,他放任百姓来闹腾,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让你卖粮,所以这事儿你若真心想悔改,其实也不难,你立即去找巡抚老爷,让他出面,这事儿也就解决了,为父只盼望着好好记住今日这个场面,这人不可太贪婪,否则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亏缺万事有度,谁都不是弹性无限的藤条,扯得太紧总有崩溃的那一刻,出现“物极必反”。唯有知足常乐才是正道?“

皇甫松笑了笑道:“孩儿铭记了!“

皇甫老爷重重吐了口气,转身看了看涌动的人群,又看了看这繁华的阊门,自言自语的道:“等你把这事儿了了,我可要带着你娘亲好好出来走一走?多少年了,没觉得这个轻松过,智者乐山山如画,仁者乐水水无涯。从从容容一杯酒,平平淡淡一杯茶。细雨朦胧小石桥,春风荡漾小竹筏。夜无明月花独舞,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想就让人睡不着!”

皇甫松已泪流满面,呜咽的道:“爹,是孩儿对不起你?“

皇甫老爷摆了摆手道:“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这事儿就不要说了,哪能听得进去为父的一番话,为父也心满意足了?别磨蹭了,快些去了吧,要不然百姓当真烧了我们的米店,你娘亲又该睡不着了?”

皇甫松用力的嗯了声,转身便去了。

比起往日的忙碌,今日的彭家米店显得有些冷清,每日雷打不动响午卖完的十万斗粮食,今日头一次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不仅仅如此,这都差不多黄昏了,十万斗的粮食愣还是还剩下一大半,让高掌柜感到有些意外,起先还以为自己给出的米价高了,当下派出伙计拉住几个购粮的百姓问了问,得出的答案倒也满意,既不是价格高,那就是自己叫卖不给力了,通过这么些日子的接触了解,高掌柜知道自己这家米店的用意所在,所以每日的工作从不敢大意,不顾伙计略带哀怨的眼神,愣是让他们出去叫嚷了半天,带着这股幽怨,声音不可谓不大,叫嚷得也不能说不卖力,可来买米的人依旧少得可怜,偶尔来了一个两个,也是行色匆匆,买完就走,巨大的反差着实让高掌柜的好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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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0章:知来者之可追

好在这是阊门,苏州最繁华的所在,什么消息只需你用心去打听,还是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高掌柜明白这个道理,带着自己内心的疑惑,再一次派出了几个伙计。

很快,他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原来不是百姓不买米,而是百姓出于愤怒,都去了皇甫家算账去了,被这帮米商欺负了大半年,弄得吃不上米饭,担惊受怕的苦苦熬了半年,心头的怒火早已积攒了不少,苦于一直没找到发泄的机会,这次报纸刊登的真相,可谓是一把很好的导火线,让本就处于愤怒边缘的百姓彻底点燃了心头的怒火,经人从中推波助澜,失去理智的百姓,那还关乎什么买米的事情,他们一个个相拥去了皇甫家门前,他们要接着这个机会好好闹它一闹,半年了,沉默了半年,突然爆发的凝聚力足以让人感到害怕,据说从今日一早就有人奔走相告,家家户户的百姓吃过了早饭,带着家人就去了,这种场面但凡有些理智的百姓都去了,谁敢不去呢,弄不好给戴上了皇甫家亲戚的帽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所以整个阊门,从今日一早出现了最为奇特的一幕,万人空巷,其规模足以赶上了当年的大泽乡起义了。

半年的愤怒,早已让不少百姓对皇甫家一干米商恨之入骨,所以不免有些百姓说出过激的话,做出了过激的事情,就从各大同行的口中就听了不少,什么百姓集体威胁皇甫家大大小小,将皇甫松老父暴打之类的,放火烧房子等等消息着实不少,总之一句话今日的百姓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的确很严重,首先就是彭家米店每日雷打不动的日售十万斗的粮食彻底没有卖完,直到天差不多黑的时候,都不见百姓前来购买,其次是因为百姓展现巨大的势力,使得一些胆小怕事,又习惯见风使舵的小米商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在当日以最低的价格将粮食卖给了彭家米店,这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彭家米店狠很赚了一笔不说,还趁机囤积了二十万斗粮食,给自己米店存活的希望又多了两天了,当然了坏处也不是没有,那便是好不容易盼上了一日轻松,竟到了黄昏十分忙碌起来,许多伙计甚至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这样一来少不了被埋怨一番,对此高掌柜早已见怪不怪了,该干什么一点都不含糊。

眼看着天开始擦黑了,来往的马车也没了踪影,高掌柜这才招呼伙计吃饭,除了寻常的几样小菜之外,竟额外的添了几碗牛肉,一壶上等的竹叶青,这让一干伙计积攒一怒子的埋怨,登时消得干干净净,开始招呼高掌柜吃饭。

难得缓和了气氛,高掌柜也没客气,一屁股落了座,一个伙计抱起酒壶怕开了封口,往高掌柜的碗里满上了一碗,笑着道:“累了一天了,掌柜的你也喝一碗解解乏?”

高掌柜平日里忙于各种账目,怕喝酒误事,所以极少喝酒,以至于伙计们都认定了他不喝酒,平日里也极少喊他一同饮酒,今日先不说这上等的竹叶青是高掌柜买来的,就算不是,这一桌子上吃饭,喝酒这等好事也不好不给人家尝一尝,所以给满上了一碗。

高掌柜虽不喝酒,但也有例外的时候,那便是没有账目计算的时候,今日虽吃入了二十万斗粮食,但账目清楚,算起来也快,二来没了每日十万斗粮食售出,也用不着忙着收取银子,如此在账目核对上就少了几道程序,勉强算是没了账目可操心了,三来今日也着实累得够呛,也想喝点酒汤解解乏了。

一碗酒下了肚子,浑身暖洋洋的感觉,差点没让他舒服的叫出声来,众人看他模样,正要提壶再满上一碗,便在这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高掌柜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迎了上去。

将来人迎了进来,伙计送上几杯茶汤,便见为首的皇甫松也不喝,哭丧着脸道:“高掌柜你可要救我等性命啊?”其余众人纷纷抱拳齐声呼喊。

高掌柜心头冷笑了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今知晓我东家的手段,再来喊救命,这救命的诚意未免太低了些,心头虽这么想,面上却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道:“皇甫掌柜言重了,这阊门之地,有谁不知皇甫掌柜的能耐,我等不去寻你喊救命就阿弥陀佛了,哪儿轮到皇甫掌柜在这里呼喊呢,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开不得啊?“

皇甫掌柜明知对方这是故意为止,却又奈何不得,就那些愤怒的百姓,谁不知多拖一会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固然不惧,可一家老小总不能不怕吧,再说了他也不能为了粮食,连自家父母妻儿也抛弃不顾,这种事情他自问做不到,所以他眼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尽快平息这次民愤,至于是卖粮食还是被彭家米店吃入,他已不在意了,既答应了老爹做个知足常乐的儿子,那就该有点知足常乐的样子。

其余几人莫不是这个心思,若是当初知道囤积粮食还有这等风险,打死也不会这么做了,所以一听皇甫松要来寻巡抚大人解决此事,二话没说一起来了。

高掌柜看对方神色不似说谎,再者他也怕事情闹腾得不可收拾,对于这次的用意,能有多大的限度,他不得而知,谁知道愤怒的百姓能不能控制得住,万一控制不住呢,被别有用心人利用了酿成了大乱子,自己在这里拖拖拉拉岂不坏了大事。

但急躁归急躁,可也不能乱了分寸,这事儿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谁是这幕后的黑手,其用意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但心里明白不等于这事儿就是可以明面上承认,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其实从一开始就见不光,更何况杨峥堂堂巡抚的身份,本就是该用这种手段的人,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事儿高掌柜是不能承认的,至少在明面上要这么做。

“这事儿,你们也知道,高某只是个跑腿的掌柜,这么大的事情,高某可做不了主,得请巡抚大人了?“高掌柜不急不躁的道。

皇甫松心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些百姓本就是他老人家的手段,他不出面这事儿还谈什么解决?“

“应该的,应该的?”皇甫松点了点头道:”不过救人如救火,还请高掌柜的快些才好?“

高掌柜应了声,立即喊来了伙计,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去巡抚压们。

那伙计好不容易碰上了这么一次吃肉喝酒的机会,自是一脸的不乐意,嘟哝了几句才放下了碗筷,赶往巡抚衙门。

皇甫松看对方模样,生怕对方磨磨蹭蹭,坏了大事,闹出了事不好收场,为了彰显事情的紧急,忙从怀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了那伙计,嘱托了一番。

那伙计没想到有这好处,顿时大喜拍着胸脯承诺了一番,便飞快的去了门,寻了巡抚衙门的方向去了,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阊门本就是苏州最繁华之地,便是原先的雪灾,水灾都没影响其繁华,自从彭家米店连续十八日日卖十万斗的粮食,最初的粮食紧张问题,算是彻底得到了解决,虽说米价还是居高不下,但有了彭家米店这个每日十万斗的粮仓所在,阊门之地开始不慌了,蜗在家中的百姓,王侯公孙也开始频繁外出了,就是那些没什么银子的百姓,因为春耕尚未到来,没什么事情可做,开始出现在街道上,闻风而动的商家开始布置他们的生意。

苏州的夜幕刚拉下,阊门的夜市便彻底变得热闹起来,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鱼鲜猪羊,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仅从风味小吃来看,李仁坊卖澄沙团子,山塘街卖十色汤团,市西坊卖泡螺滴酥,太平坊卖麝香糖等,阊门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有些城市冬季亦有夜市,尤其是娱乐场所,饭店酒肆营业至深夜;一般卖到三更以后,除固定摊点以外,还有头顶肩挑沿街串巷叫卖的零担,这样的喧闹的气氛,早已让那些文人墨客忍不住一舒心头的才情,什么与日间无异,坊巷市井,买卖并朴,酒楼歌唱,直到四鼓后方静,而五鼓朝马桴动,甚至趁卖早市者,复起开张。天伦四时皆然等歌谣也被人翻出来反复的吟唱,将个阊门渲染得热闹非凡。

位于城北的巡抚衙门后院可就显得安静了许多,这里虽也算是繁华之地,但一来灾情最为严重之地,元气大伤。二来这里毕竟府衙重地,寻常人碍于朝廷的威严,也不敢太放肆,百姓多有畏惧,平日里也极少来这一带观望,所以入了夜,除了远处的几处灯火,着实看不到什么欢快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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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1章:不知京国喧,谓是江湖乡

当然了,凡事无绝对,就比如今日,这条街道就要热闹了许多,一些大胆的商人,百姓也会走出来摆摆摊,算是给这条冷清的街道增添了些入夜的气氛。

府衙的后院里,杨峥退了一身的官袍,仅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衫,因为是三月底了,凉气还在,光穿一件长衫不免有些寒意,在沈艳秋的劝说下,不得在外面罩了一件厚厚的马甲,虽说这样穿起来有些怪异,但这里毕竟是自己后院,见的也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摆官家的威严,穿衣怎么舒坦怎么来,因此这一身衣服正是合适。

院中的圆桌旁,杨峥斜靠在太师椅上,随手抓了一本《吴歌杂记》这是一个落魄书生花了半辈子经历撰写的,在苏州士林中颇有些影响,杨峥本不喜欢看这种歌谣典籍,一来看不明白,二来也没这个精力,但这本书却一直在他的随手可触的地方,只要他想看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看,事实上他看得很认真,这倒不是说他想要学几首吴歌,他自问每个才学,也没那个本事,认真学这个着实是因为公务上的需要,自从进了苏州,所要面临的就是语言上的障碍,吴侬细语听起来不错,可说起来可就难了,寻常官员到还好,大家说的都是官话,可寻常的百姓、商家就未必了,他们更多的时候是用苏州方言,而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花费十二分的精力去理解,去猜测,而有时候因语言的差异,造成理解上的错误,虽说众人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没人说什么,可私底下或多或少有些不满,就是这些府衙的衙役也时常多有怨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通过前世他知道,苏州人以说吴侬细语,唱吴歌为荣,许多官员也抱着如此心态,按爱成化年间苏州才子陆容品行高洁,以学问见长于“娄东三凤”,还著有《《太仓州志》、《诗说质疑》等。官至兵部郎中。他对当时苏州民间一首山歌的记述很有意思,“吴中乡村唱山歌大率多道男女情致而已,惟一歌云:南山脚下一缸油,姐妹两个合梳头,大个梳做盘龙髻,小个梳做杨篮头。”在前世流传很广,事实上,这些吴歌既是船歌也是山歌,更是情歌,大多是吴地下层农人渔者坊间乡村创作的民歌,泼辣天真,至情至性。陆容以为此歌谣为苏州第一,因为觉得歌谣说的道理很好,大家资质差不多,条件一样,因趣向稍微有点差异,结果成就大不一样,这样的说法也有道理,其实比它好的多有,陆进士难得听见而已。但你不可否认的是,吴歌已成了苏州最有力的文化符号之一了,要知道,苏州本就是大明经济中心,也是流行文化的发源地,无论是北方还是闽南一带,末并不是以说苏州话,懂苏州话为时髦,因为织造在苏州,做的丝绸服饰都华丽眩目,连时装都是以苏州的款式为好,上至后妃宫眷、官宦妻女,下至民间匹妇乃至江湖艺女,穿的多是苏州样子。这是良家妇女,便是风尘女子了,也是衣必吴妆,话必苏白,而擅长吴歌,是进入这个古老行业的必备技能之一。苏州因此成就了自己不好的一点名声,就是老要向北京进贡美色,比如陈圆圆,在清朝这样的风气依旧厉害,《红草堂集》有诗:“索得姑苏钱,便买姑苏女。多少北京人,乱学姑苏语。”足见吴语在苏州的重要性,身为苏州父母官,只会说场面话,不会是地道的苏州语言,其本身就有些说不过去,再者这钟语言上的差异,造成了彼此的亲近感也就弱了许多,他与况钟同为父母官,在信任度上,况钟是绝对大于自己,这固然有他在苏州为官三年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他懂苏州话,会说苏州话的原因,上至官员,下至三教九流都能说得上话,亲近感自然要近了少许,杨峥虽不至于似况钟那般亲力亲为,但想要听得懂人家说什么,要求总不算太过分,而比起那些生涩难懂的吴侬细语,利用职务之便,学习苏州的吴歌总要容易些。

今日是轮休,没了公务的繁忙,没有了那些眼不见为净的担子,算是难得的清闲了一回,便将这本吴歌拿在手中翻阅了,淡淡的墨香、院子里的宁静、柔和的灯光,无不让他感到脱离官场后的轻松。

按说眼下的苏州,他这个做父母官的是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刻,水灾的百姓还待解救,米价还是居高不下,眼看着朝廷的四十万石的粮食去了一半,效果还未微乎其微,商业还待整治壮大,地主富户虎视眈眈,太仓开埠的事情还毫无头绪,这一切一切的如一块一块的石头压在他心头,让他半分不得自有,自从进入苏州以来,他不是时时刻刻绷着自己的神经,生怕自己哪里出现了失误,坏了这次难得的机会,朝廷多年的努力总不能在自己手中被毁掉,那样的话自己的确不好对皇宫的那个兄弟交代,为了这份信任,他时时刻刻的在提醒自己,不可松懈,不可松懈,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半分的松懈,大明虽不太给官员休息的时间,但一年还是有那么几次,算起来也有十来天的样子,往年本着不休白不休的心态,该自己休息的日子,他一日不落下,可到了苏州满打满算也快一年了,十几天的休息他愣是一日没放松过,处处以公务为准,做到这一步连他都感到吃惊,可吃惊归吃惊,他仍不敢放松。

可能是长时间绷紧了神经了,这大半年来,他性子变得有些急躁,动不动发些莫名的怒火,惹得府衙下的衙役看到他的就心惊胆战,就是段誉这等亲近之人也是小心翼翼的应付,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触动了他心头的某处心弦,惹来了一顿喝骂。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做出自我调整,因为一个人的脾气虽说不好改,可在长时间处于一种焦躁的情况下,难免会发生些变化,一旦成了某种习惯,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一年来从不休假的杨大人,头一次自我放了一天假。

适当的给自己放假的效果的确不错,这一日来看看书,陪着沈姐姐说说夫妻间体贴的话儿,那股焦躁不安的感觉顿时去了一半,整个人也变得神清气爽了不少,沈艳秋怕他心思还没放开,为了这次休假可没少忙活,原本按照他的意思,两个有些日子没出去走走,恰好这几日天气也不错,苏州又是个园林湖泊多的城池,随便找个地方,划一叶扁舟,一壶清酒,几碟江南小菜,没有公务之繁忙,也没有那么多值得操心的事情,就夫妻二人在一起走走看看,累了就在船上歇息也好?但杨峥却没答应,一来一日的假期太短达不到那种效果,二来,如期出去还不如夫妻二人在家说说体贴的话,这府衙的后院的景色经过前几任苏州官员的修修补补,其景色一点都不比那些园林差多少,在家就可以看何必花那个精力出去看呢,况且一日的功夫也不是很多。

最终沈艳秋同意了这个意见,放弃了出去游玩的计划,而是选择在家了,为了体现在家游玩的气氛,她一早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地道的杭州小菜,然后一壶清酒,两人就在院子的亭子里喝着酒汤,说些体贴的话儿,这种气氛下,看什么都是好看的。

两人这一番话,一顿酒愣是喝到了下午,沈艳秋终究是女儿家,虽说酒量不错,可也有头晕的时候,到了黄昏时分便径自去睡了一会儿,多样的官场生活早已让杨大人有了千杯不醉的美名,所以这点小酒,着实算不得什么,待沈艳秋躺下了,他径自抓了一把书卷来了这竹亭里坐一坐,翻一翻也算是感受一下古人高尚的情操了。

这一看翻竟忘了时辰,直到天已全黑了,才想起自己答应沈艳秋一个时辰后喊她醒来,两人相约去看看夜市,那知道这一看竟错过了时辰,骂了句该死,便丢了书卷急急忙忙赶往闺房了。

闺房里灯火通明,刚刚醒来的沈艳秋显得有些气恼,苏州的夜市她一直十分的向往,早年在余杭的时候,就听人说,这天下夜市最好有三处,一处是余杭,由于中原人口南迁同样多达百万,大街小巷店铺林立,早市、夜市“买卖昼夜不绝”。还有各种小贩、货郎叫卖,宛如画卷。

其次就是开封府,因水陆要冲,加上壮观的州桥、巍峨的明月楼,这里风景如画,游人如织,文人骚客多于此对酒吟诗。北宋文学家苏东坡就曾留下“龙津观夜市,灯火亦煌煌……不知京国喧,谓是江湖乡”的诗句,早已留给了后人无数的意念,这一处她早些年倒也看过,的确让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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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2章: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

而这第三处就是苏州城了,从永乐后苏州的夜市的规模越来越大,花样也越来越多,随着开封、余杭地位的下降,苏州的夜市嫣然坐稳了天下第一的名头,没来也就算了,来了哪有不去看看的道理,往日杨峥没工夫,她不计较,今日有了功夫,那有错过的道理,眼看着夜市时辰已过,沈艳秋气得面色通红,想骂人又不知骂什么,气呼呼的站在一旁看着他。

杨峥心头有愧,哪还敢说什么,凑了过去揽着她,讨好笑道:“好姐姐,这苏州地夜市天天有,今日看不了,咱们明日再看便是了,我答应你,一定是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

沈艳秋面色有些缓和,但粉嘟嘟的小嘴,还是死死嘟着,显示她怒气还未完全消去。

杨峥看她模样,继续讨好道:“为了将功折罪,为夫唱个曲子给你听听可好?”

“我要听吴歌?”沈艳秋欢喜的道。

杨峥汗了一把道:“这个,这个有些为难了吧,你知道可不是唱那个料?”

沈艳秋小嘴一咬,道:“我不管?我就要听吴歌?“

杨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道:“好,好,吴歌就吴歌吧,不过我事先声明,未必有那个味儿?”

沈艳秋嗯了声,道:“知道了!“

杨峥本只是应付说说计算了,可看人家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好中途耍赖,只好将书中一首吴歌拿出来充充数了,好在这首歌,他暗地里练习了不少日子,倒也不是他说的那般难听。

稍作酝酿了片刻,便清了清嗓子便地唱了起来:青山在,绿水在,冤家勿在;风常来,雨常来,书信勿来。灾勿害,病勿害,相思常害;春去愁勿去,花开闷勿开;泪珠子汪汪滴,滴满仔东洋海!滴满仔东洋海!“这首吴地歌谣透着几分缠绵之意,杨峥有意卖弄,特意常得深情款款,竟十分动人,沈艳秋听得俏脸一红,面色几分喜色,正要夸赞一番,便在这时,门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跟着仆人便走了进来道:“老爷,是米店的伙计,说是皇家米店的掌柜与其他几位东家想要见见您,与您商议大事呢,他们正在米店等着呢?”

“看样子他们是撑不住了?“杨峥嘀咕了声,随即重重吐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选择用报纸去控制舆论,再利用舆论,煽动百姓,利用百姓这半年来对米商的仇恨来给皇甫松等人压力,从而达到让他们买米的目的,虽说手段上的确有些阴暗,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一招好棋,只不过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他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而这也是他巨大压力的所在,一旦皇甫松等人面对巨大明情都可置之不理,那足矣说明这帮人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正要让他们这个时候低价买米,估计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那样,自己一意孤行的通过每日卖出十万斗粮食的手段来刺激苏州米价,意义并不大,这其中固然有小米商承受不住压力,可他们终究是少数,杯水车薪对整个苏州米价并不能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因此这个时候最需要的还是这些大米商,他们粮食多,影响力大,受众广,所能带起的连锁反应不言而喻了,一旦他们加入,与自己彭家米店相互呼应,给苏州注入大量的粮食,一旦粮食满足了百姓的需要,百姓渡过了对粮食的恐慌,那么米价必然会下降,可以说对大米商的需求,一直是杨大人内心的期盼。

如今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虽说不知皇甫松大人目前会不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面对汹涌如水的民愤,他们害怕了,不然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我。结果还看不到,但希望已在不远处了。

“好,我这就去?”杨峥面带着喜色道。。

“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沈艳秋有些不满,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回旬休,本想着拉着一起趁着月色动人,说些体贴的话,哪怕是看看月色也好,昼听笙歌夜醉眠,若非月下即花前。那个女子不这么想?看着沈艳秋眼里的哀怨,杨峥心头陡然生出一份愧疚来,自从来了这苏州城,自己忙于公务,偌大的巡抚后院,虽有花前月下,有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可自己还真没陪着她好好欣赏一回,天下最美的景色,若没了那个欣赏的人,再有美丽的景色也变得黯然无光了,想到此处,他甚至有些不想离去,可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若不趁机解决,他还真没把握能应付得了这场持续的大半年的米价大战,可去了势必让沈姐姐心头不满,人家一个女子不顾一起的与你来到了苏州,什么都没要,所求的不过是在一个晴朗有月的夜晚,拉着丈夫的手腕,花前月下说些你知我知的情话而已,可以说这是全世界最低的要求,可便是这样的一个要求,自己都难以做得到,来苏州的日子也不短了,这样的日子却一日都没有,哪怕是一个晚上也好,可这样的记录却从未出现过,若自己是女子也少不了有些怨言了。

“沈姐姐……我……?“杨峥只觉得这话儿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艳秋似看出了他心头所想,忽的展颜一笑,那动人的笑容,宛如春日的暖阳,瞬间化解了杨大人心头的忐忑,她走过来轻轻地将身子依偎在杨峥的怀里,用略带宽慰的语气道:“你们男人,从来都讲究什么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女人什么时候都是第二位,可我不怪你,我当初选了你,我就想到了这种结果,谁让我的男人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哪能被儿女私情左右,我只希望你在做那些大事的时候,能想起我就足够了?”

杨峥轻轻抱着怀里的人儿,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也不顾门前是否有人在看,凑了过去在那张迷人的小脸上,狠很亲吻了一口,动情的道:“你忘了,你可是我的小心肝,我忘记了谁也不能忘记我的心肝啊?你放心我去去就回,等我回来了咱们只看我两个看得见的风景,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沈艳秋脸上烫得厉害,明知道这样羞人的话儿听了会上瘾,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多听几遍,好一会儿才羞涩的从杨峥的怀里抬起头来,轻轻嗯了声道:“人家等你回来?“

杨峥嘿嘿一笑道:“那还用说,咱们有些日子没好好看风景了吧,今晚可要看个够?“

“好!“沈艳秋说了一个好字,一张粉脸顿时红如朝阳,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两人站在门前的这一番表现,看得进来的仆人好生郁闷:“至于么,不就是去一趟彭家米店么,又不是一去不回,非得整得这么恋恋不舍的,大人物的感情就是丰富?看不明白,看不明白啊?”

眼看天色差不多全黑了,杨峥倒也不敢多耽搁,谁知道这帮米商会不会变卦,为了彰显自己强大的实力,他让人去了把况钟也请来了,巡抚加知府,只要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该做些什么。

一番吩咐后,便上了轿子,赶往彭家米店了。

入了街道,因为是府衙在,街上并不算热闹,可一入阊门之地,夜市的繁华热闹就立竿见影了,古人所描叙的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一点都不夸张,虽说隔着帘布,但从缝隙,接着昏黄的灯光杨峥还是能清晰地看见街道的盛况,有唱曲儿卖糖,有担水斛儿、内装鱼龟顶傀儡面儿食卖搪,有扮演白须老儿舞杂耍卖糖,有标竿十样卖糖,有演唱京师古本卖糖等等,真是噱头百出,无奇不有。在夜市中也有一些穷秀才、相面人来摆设摊位,看相算卦、卖字画,以觅取生意,沿街叫卖的流动小贩。有的推着小车、有的挑着担子,有的顶着盘子,他们中间除了卖剪纸花样、五色花钱、木梳、头油等外,多数是卖小吃的,如羊脂韭饼、糟羊蹄、糟蟹、香辣灌肺、素粉羹、清汁田螺羹、羊血汤等,小贩们各自施展自己的本事,大声吆喝,招徕顾客。即便是走远了,也能够清楚地听到小贩合辙押韵、声声入耳的叫卖声。

杨峥一路走一路看,心道:“苏州终究是工商业的天下,如今水灾加上春荒都有这般繁华热闹,真不知过了这一道坎,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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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3章:云开方见日,潮尽炉峰出

入了最繁华的街道,轿子总算是一路畅通的走了过去,尚未到米店的时候,就见门前立着一匹马,看马屁浑身的汗泽,显然是刚停下,杨峥正奇怪还有人比自己先到,便听得脚步声响起,跟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一人一身绯红色官袍,一脸的威严,不是况钟是谁,原来接到衙役的信儿,况大人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平日里惯于骑马的况大人一路飞奔,竟比坐轿子的杨大人还快上一步。

各自行了礼仪,重新进了房屋落了座位,喝了几口茶汤,寒颤了几句,皇甫松便单刀直入说出了此番前来的目的,十六家囤积的粮食可以卖,但不是明着卖,也就是说他们手中米与那些小米商所走的路子是一样的,一方面他们是商会的人,不好公开做出对不起商会的事情,这与他们当初的誓言不服,二来也是怕无穷无尽的报复,这次百姓的愤怒,已让他们看出了危险的一面,在这苏州不是你加入了商会,有了粮食,就可以为所欲为,达到你想要的米价,一旦触动了他们底线,被有心人利用,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他们固然毫无畏惧,可妻儿父母,不能不有所顾忌,商会的报复未必会比百姓愤怒来得汹涌,但细水长流绵绵不绝,也足够他们喝上一壶的,这次百姓大愤怒也让他们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巨大的民情,巨大商会面前,个人的力量再大,再能持久也终究是渺小的,如其铤而走险的与他们对着干,还不如来个妥协,至少用不着这么累,用不着殃及家人,这一番大彻大悟让他们彻底做出了决定,囤积的粮食早晚是个卖,早卖也是卖,晚卖也是卖,既然老天爷注定了他们做不了陶朱公做一个大则兼济天下的儒商,那么退而求其次,做一个保一家平安的小米商总没错啊,事情一旦想开了,往日纠结的问题也不再是为了,如他们时时想念的六两七两的米价,在卖不出一粒米的情况下,价钱再高也不过是一句空的口号而已,反而是眼下二两八钱低价,价格虽低了些,但与他们当初收购的粮食相比,还是有些盈利的,而且还是实实在在的银两,用不着抱着六两、七两空头米价天天喊,再退一步说,如今局面如此,有没有变化还不得而知,因此在一番商议后,往日雷打不动的十六家米商终于有所松动,同意买米。

当然了,米是可以卖,但前提是两方不得罪的情况下才能买,否认今日卖了,明日再惹来祸端,卖米岂不是成了祸害的根源,那样他们宁愿不卖,所以今晚皇甫松开口让杨峥救命,并非虚言了。对于对方能有如此觉悟,杨大人还是十分满意的,用他的话儿说,只要你本着卖米这个前提不变,其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要偷偷摸摸的卖可以,你把米卖给我,我们再转手卖出去,一日十万斗不行,可以卖二十万斗,只要有米,一切都好办了。要高价格这个可以有,只要不离谱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反正他这次买米最大的好处从利用经济赚取自己想要的政治目的,也就是说花钱买苏州的米价安稳,苏州稳定了,失去的银子,他日再赚回来就是了。至于给你们解决眼前的危机,这个更可以了,因为这场大危机,本就是他亲自导演的,目的已超乎想象的达到了,那还有继续闹腾下去的意思,双方有了这样的心思,这场谈判就变得简单愉快了许多,杨峥拍着胸脯给出了保证后,就与皇甫松说粮食价格的问题了,“粮食多少我们都没问提,银两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卖粮十八日了,生意如何,你们也都看到了,更何况还有朝廷在支持,所以银子一直都不是我们最大的问提,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粮食?”

皇甫松等人虽说早就看出彭家米店的粮食并不多,可人家愣是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非但如此每日十万斗的大手笔,就好比是一场空城计,可给出的气势,却偏偏让整个苏州人都相信他有粮,即便是他们这些纵横商场多年的老狐狸,不也一样倒在里面了,如今就算明白了,也不敢再生出什么心思,人家能这么正大光明的说出来,难道就没点手段,越是与这位年轻的巡抚大人交手就越觉得人家高深莫测,自己这点道行在人家面前只怕提鞋都不够,心灵的上心悦诚服,让众人彻底丧失了所谓的雄心壮志。

“有大人这句话,我们也就放心卖粮了?“皇甫松吐了口气道。

其余十五人纷纷点头附和。

杨峥点了点头道:“难得诸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苏州百姓之福,本官代替苏州百姓谢过诸位援手之恩?”

皇甫松心道:“什么深明大义,这还不是被你给逼的?不这么做,那些愤怒的百姓能放过我们么,米不卖给你们是死,卖给你们死不死就不知道了?“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不是常说么,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辩?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保护天下,即使是地位低贱的普通百姓都有责任,在下虽一阶商贾,但也算是个大明人,苏州这般模样,我等又不是铁石心肠,做这些是应该的,大人不必客气?”

杨峥暗骂了声不要脸,面上却笑道:“诸位能这么想,苏州就有救了?“

皇甫松等人面上一热,倒也不敢继续在接下面的话儿。

一旁的况钟面色铁青,刚才那一番不要脸的话,也亏他们说得出来,苏州的灾情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就不想你们这个时候才看出来,分明是被百姓愤怒给吓住了,才冠冕堂皇的来这一套,可恨之极?“

杨峥见对方面上不好看,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话头一转问道:“苏州的粮食行情你们也知道,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天下兴亡,尽点本分之责,那就都不要含糊,这银子我们没有问题,但你也知道,我们如今也是做买卖的,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存货,才好卖出多少东西,总不能学那万福记弄一个空头饼卷,百姓可不是好糊弄的,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到底有多少粮食?”

皇甫松知道这是对方在逼迫自己表态,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要不亏,卖出去也好。嗯了声道:“应该的,多少粮食我还真没仔细核对,不过大低上有二十万石左右?“

杨峥眉头一跳,忍不住心道:“不愧是大米商啊,二十万石足够让苏州米价降一点了?”

况钟则暗暗叹了声道:“怪不得苏州没有粮,一家米店就这个数,其他大米商还不止有多少呢?这些米商可真够狠的,好在如今被大人打破了缺口,接下来百姓的日子应该好过了些?”

其他众人见皇甫松表态,也纷纷说出来自己的数字,虽有所保留,但十六家给出的数字也是大得惊人,一旁的高掌柜早已统计了出来,竟是两百万石?“

看着这么大的数字,杨峥差点没走过去将这帮人抱在怀里亲一口,为了方便他当下提议立个契约,皇甫松也有这个意思,双方一拍即合,当即便落在了文面上,按照规矩皇甫松等十六家米店将家中囤积的两百万粮食都卖给彭家米店,按照二两三的价格,从今晚起就不得卖给任何人,包括商会也不可以?”对于这个价格,十六人虽觉得有些低,但也无可奈何,那些愤怒的百姓可没退去,据说若非官家有人去劝说,他们的米店早就被烧了,比起一把火给烧了,能收到每一斗米二两三的价格也算不错,至少没有亏本,只不过这半年的努力算是打了水漂。

鉴于这次的粮食数量太大,皇甫松觉得若是单靠自己的人手来运送,非但运不了多少,而且自己还要花钱请人力物力,对于这个价格本就有些情绪,再请人运送,这又是一笔花费,多少有些不愿意,所以商议着能否让杨峥派人过去运输粮食。

对此杨峥自是一口答应,事实上对这些善变的米商,他也不太放心,有自己的人运送,一来速度不免快了些,二来也有保障,心里也踏实一些。“这样吧,从今晚起就我们就开始运输粮,我让况大人亲自监督,带上府衙的衙役,顺便巡抚衙门的衙役也都去,一晚上能运多少算多少,运到了我们给你一笔银子,绝不拖欠!你们看可好?“

与这个安排,皇甫松等人自是满心欢喜,平白无故的少了一笔人工费,虽说米价低了点,但折合在人工费里,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点了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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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4章:浮生梦尽,幡然醒悟

杨峥嗯了声道:“这契约就算定下了?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皇甫松道:“没有了,大人为我们考虑周全,一切听大人便是,若说有要求的话,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在报纸上给我等美言几句,不至于让百姓对我们恨之入骨啊?”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个没问题,骂人本官不太擅长,这夸人的本事还是值得肯定的?”

众人汗了一把,心道:“就这骂人的本事还不擅长,百姓都我等当做十恶不赦的恶人了,若再擅长点,我等岂不是体无完肤了?”

“那就是多谢大人了?”皇甫松客气的拱了拱手。

杨峥摆了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一贯是本官的作风,你们都卖了米,哪能再让百姓骂你们呢?”

皇甫松又感谢了一番,杨峥与况钟少不了回敬一番,气氛在你来我往的虚假客套中,竟变得欢快起来。

这皇甫松倒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见高掌柜拿来了契约,稍作看了一番后,便痛痛快快的签下了合约,其余众人见状,也跟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自己的手印,至此这件大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杨峥暗地里与况钟彼此看了一眼,双方眼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有了这一笔粮,这场价格大战算是初步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了。

皇甫松等人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儿,眼看着夜色差不多深了,便起身告辞了。

杨峥与况钟一起将众人送到了门外,待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两人才重重吐了口气。

“总算有粮了,这下百姓可算是有救了?”况钟呢喃道。

杨峥淡淡一笑道:“现在有粮还为时过早,咱们得把粮食给运进来才算数?”

况钟点了点头道:“是啊,粮食放在我们手中才算数,这样吧,咱们今晚就去运粮,我想他们既然答应卖粮了,那么自然是希望自己囤积的粮食运出去的越快越好,没准儿今晚去他们还高兴也说不准?”

杨峥道:“言之有理?”说完转头对高掌柜的道:“告诉伙计么,今晚让他们辛苦些,咱们这就去运粮,待这次危机过了,本官亲自请他们喝酒?”

高掌柜道:“东家严重了,这个是我们应该做的?只是这两百万石的粮食可不是小数目,咱们这里就这么几辆马车,要运只怕也运不到多少,我看我还是连夜回去彭家一趟,从老爷子哪里弄点马车来,咱们在快马加鞭赶到皇甫松的米店,来回运送粮食,马车一多,运的粮食也就多了?“

杨峥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高掌柜见东家答应,招呼了一个伙计就往彭家去了。

偌大的米店里就剩下杨峥与况钟,二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灯火,灯火下人头涌动,一片繁华,许多多日不见的百姓,已开始走了出来,在人群里指指点点,不少还大着胆子走到店铺前询问什么,偶尔讨价还价的声音一声声的传了过来,但夜色下,那一张张的笑脸却是清晰可见。

许久才听得况钟道:“苏州的天该亮了?”

杨峥应了声:“是啊,该亮了?“

去而复返的高掌柜没多久就了回来,带来了十几辆马车还有十几个车夫,足够一晚上拉回几十万石的粮食了,为了彰显彭家米店的实力,杨峥甚至让衙门去四周借用马车,彭家米店虽处于阊门的偏僻之地,但在过出的十八日里这里着实火爆了一番,谁都知道这家米店背后站着什么人,所以衙役去借用马车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由于此地还有不少米店,相应的设施都十分齐全,杨峥让人记下姓名,件数与米店东家说了些好话儿,便全都拉了回来。

一番整顿集合后,况钟一声令下,几十辆马车就浩浩荡荡赶往皇家米店去了。

皇甫松等人与杨峥料想的一样,自从做出了决定,恨不得马上卖出自己手中的烫手山芋,他们都是聪明人,在这个时候,这种局面下,粮食放在自己手中越久反而越容易出事,最好是趁着商会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辛辛苦苦囤积的粮食一并卖出去,等他们寻来也不好说什么,没了粮食的皇甫松是不值得他们浪费种种规矩来惩罚,因为惩罚他们没有任何的意义,反而惹得他们心头的怒火,在这样的局面下过多的树立敌人对商会的利益无疑是一种打击,所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将他们从商会中除名,这种结果虽说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但比起自家人的安全来看,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样一番计较下,对于杨峥连夜赶来十几辆马车的举动是大有好感,不仅他本人亲自监督,就是店中的伙计也无偿的被叫出来了帮忙了,这些伙计平日里没少被人指着脊梁骨破口大骂,就是最亲近的家人也没少为了这事情呵斥他们,大半年来愣是抬不起头来,今日难得看到东家想开了,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这一晚注定了是个热闹的夜晚,十几万石的粮食宛如一条条的长龙,穿过阊门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驶入了彭家那座米店,惊讶的百姓先是惊讶,很快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呼,许多人自觉的加入了队伍中帮忙,本来因人手不够,打算运五十万石的高掌柜,再看到热情高涨的百姓,不顾辛苦,连夜又运了二十万石头,七十万石的粮食在第二日一早彻底运至彭家米店了。

顾不得休息的高掌柜当即按照杨峥的指示,米价二两四钱一斗,今日放粮五十万斗,消息通过锦衣卫迅速传了出去,于是在热闹了一夜的阊门街道,在第二日一早再一次变得热闹非凡,无数的百姓涌入阊门,他们手中拉着米袋,手里揣着银子,开始有序的购买粮食,因今日对百姓不再限购,所以许多百姓干脆架上了自己的牛车,将一袋一袋的粮食拉回家,这种实实在在的感觉是宣德六年来头一次,着实让心惊胆战了大半年的百姓高兴了好一阵。

除了百姓外,来得最多的就属那些关门歇业的饼店了,受到了粮价的影响,他们难以承受巨额的利益损失,在各大米店,当铺的挤悦下,他们不得不忍痛关闭了他们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店铺,随着阊门彭家米店的低价粮食,让他们看到了重新开启饼铺的希望,这其中属万福记感触最大,自从遭受当铺和各大米上挤悦后,鸿基昌就一直处于深深的痛苦之中,这其中固然有他鬼迷心窍,害人终害己落得如此下场,另一面也是苦于看不到希望,这大半年得益于杨峥的帮衬,他的万福记才得以没有关闭,也没有被愤怒的百姓一把火给烧了,每日定时定量的兑换,总算是维持了他们半死不活,可作为一家老店,作为一个有些良知的生意人,着实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他更希望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挽回自己的影响,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得要不少的粮食,多年的经营他尚且还有些底蕴,他相信只要有粮食,让他的酥饼继续做起来,那些欠下的饼卷,日复一日的兑换,总有兑换清楚的一天,只有到那时候自己的心才能真正的安定下来,日后的生意也就好做了,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购得粮食,而且还不能是高价,他是个生意人,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己的生意亏本,这是第一要务,唯有这样他的店才能维持下去,高价粮他买不起,只能等候粮食价格低下来,才能实现他心头的报复。

今日一早,衙役给他送来了消息,阊门日买五十万斗低价粮,各大饼铺可以去购买,这消息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二两四一斗的米价,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若不是看到眼前涌动的人群,他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大半年了,他们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这一天,如今终于盼来了。

这一天苏州陷入了疯狂,数万的百姓,各大店铺、布店、肉店、米店,大户富户、王侯公孙都集聚在彭家米店外,小小店铺被蜂拥而来的人群团团围住,巡抚大人、知府大人居中而坐,身着府衙服饰的衙役随着米店的仆人来回忙碌,百姓、商贾、大户、富户、王侯公孙来了一批又一批,五十万斗粮食不到中午就已卖得干净,而涌来的人数还不少,据说还不断有从城中赶来的,为了不让百姓空跑一趟,杨大人当即下令,再卖五十万斗,这个命令一下,米店伙计到没什么,就昨晚的他们就足足运回了将近八十万斗的粮食,这还不算这些这两日小米商送来的粮食,一百万斗粮食数目虽很大,但彭家米店还真拿得出来,因此没人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可这样的大手笔,着实其他同行吓了一大跳,事实上从今日一早,他们就默默的关注彭家米店的一切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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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5章:回首向来萧瑟处

本以为他们只是说说大话,哪知道一日五十万斗的粮食,对方还真拿得出来,不管如此,就这会儿功夫又丢出了五十万斗,整整一百万斗,这个数字可不小啊,而且人家是一日一百万斗,按照彭家米店这十八日延续的风格看,明日必然也有五十万或者是一百万斗的粮食卖出,这种巨大的压力让他们心里既担忧,又十分好奇,这样的一个小店,哪儿来的这么多的粮食,若按照这样卖下去,用不了几日,阊门这条街道的粮食用不着他们来卖了,有彭家这样的手笔,再没有粮食的苏州城也给管饱了,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不等天黑就去了沈家寻找主意去了,再不找个应对的法子,他们也只能卖粮了。

今日算是彭家米店上下最累的一天了,一百万斗的粮食卖出去,光是搬运就够让人喝一壶的,还别说要做其他的,所以粮食刚买卖,一个个都趴在哪儿一动不动,恨不得就这么睡上一角,那些衙役也好不到那里去,往日只觉得跟着况大人是最累的,与今日比起来,那点累根本算不得上什么,今日他们分配粮食,又要维持场上的持续,那些百姓半年没看到这么多的粮食,一个个看见白花花的大米,就跟大了鸡血一样,不顾一切的向前冲,这个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冲上前了维持了,这样的场面要是放在平日里,也不会这么累,只需将手中的家伙一亮出来,呵斥几句,这些胆小的百姓,那个不是乖乖的听命,可今日巡抚大人不许他们用这一套,还说这对百姓压迫,不光今日不用,以后也得少用,他们不过是衙役,巡抚大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可没了那一套家伙把式,不但这些百姓不怕他们了,就是他们也觉得自己矮人一等了,维持持续可就费事多了,一日维持下来,就差没累死,这会儿一个个也坐着不动。

整个米店唯独高掌柜还精力旺盛的坐在哪儿对今日的账目,十个手指噼里啪啦的打个不停,算是给米店带来了一丝生气了。

除此之外,就算杨大人与况大人两人说话的声音了。

“看样子今日给他们的冲击不小了,就在刚才锦衣卫送来消息,苏州除了皇甫松外的十六家外,其余三十二家都去了沈家?”况钟淡淡的道。

杨峥笑了笑道:“一日一百万斗,光听这个数字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了,更别说我们实实在在的卖出了这么多,不光今日这么多,明日还有这么多,这个时候若是他们还坐得住,那就意味着我们坐不住了?“

况钟道:“也是?“

“米商囤积粮食,其目的就是造成苏州粮食的空虚,在这之前,他们的确做到了,可随着我们强势入驻,在这铁捅一块的米市愣是打开了一个缺口,如今这缺口越来越大,而我们展现的实力也越来越强,让他们感到威胁了,一旦我们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粮食,全部注入了苏州城,填饱了苏州百姓,那迎接他们将是灭顶之灾?“杨峥语气平淡的道。

“可我们的粮食根本填不饱苏州百姓的胃口?“况钟略带担心的问。

杨峥一笑道:“可他们不知啊,我们一日十万斗的粮食卖了十八日,已给了他们先入为主的心理压力,今日陡然卖出一百万,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再来个十八日呢?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判断就会失去了往日的水准,所以这种局面不足为奇?“

况钟点了点头道:“接下来我们最大的敌人该是沈家了?“

杨峥点点头,确实如此,从自己插手米市,一直都有一个强大的身影——沈家在沈家的支配下,苏州米商才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半年牢不可破,才让苏州陷入的巨大的粮食危机之中,这其中固然有老天爷的原因,但人为的原因更大,想要彻底恢复苏州米价,沈家无疑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不过如今的形势却是一片大好,在自己强有力的手段下,不管是小米商参与其中,就连皇甫松这样的大米商也开始参与,人数越多,突破口也就越多,只要沈家所控制了商会,不再是铁桶一块,那么打破僵局的希望就越大,恢复米价也就不再是说说而已了?当然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的局面虽大好,但毕竟掌握的人数与粮食的数量上还是太少,难以与沈家对抗,一旦他们不惮于自己表面强势,继续出面打压破坏大好局面的行业叛徒,那么他们的局面同样不好过,所以他们在局面一片好的情况下,他们更要积极的打破沈家所营造的铁捅一块的局面,只有更多的人加入,将大量粮食注入市场,才算安全?“

况钟叹了声道:“卑职担心就是这个,我们这次太过张扬了,加上以低价出售大量的粮食,只怕早已引起他们的怒恨,为了维持他们高额的米价,他们绝对要大手整治了,我们可要小心应付了?”

杨峥嗯了声道:“这个我会注意了,锦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双眼,比起他们对我们的掌控,我们可比他们要方便了不少。

一条鹅卵石的小道隐于一片翠竹之中曲曲折折通往沈老爷子的后堂,这里虽不是闲人免进的地方,但因沈老爷子平日里少不了来坐一坐,走一走,所以平日里里除了沈家的子孙偶尔来此处看一看外,仆人极少来这里走动,一来这是沈老爷子接见客人的地方,太过唐突进来怕惹得老爷子不高兴,二来这里是沈老爷子平日里休息的地方,需要安静,人一多不免显得吵闹,所以仆人下意识的不会走到这里来,哪怕这里景色怡人,也不会来此地看上一眼。

这里的景色的确算得上不错,院中假山深处,山石做悬崖状。一股清泉经湖石三叠,奔泻而下,四周翠竹林立,顺流而下的山泉汇集成溪,溪涧泉流,迂回于洞壑峰峦之间,隐约于林木之中,藏尾于山石翠竹之中,隐隐望去,宛如神仙居住的所在。

与山泉不远处有一座水榭,隐与一片古木之中,水榭不大,却用二面曲桥相连,上面架以亭式紫藤棚架。此处有黄石,刻有“小蓬莱”三字,石刻精致,显然是出自大家之手,水榭左侧放着一张精致的红色毛毯,毛毯右侧是一张小圆桌,桌上放有一只红泥小炭炉,炉上坐着铜壶,壶中烧着泉水,泉水已开,偶尔发出几声咕噜咕噜的声响,宛如一曲动人的歌谣。

毛毯左侧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与右侧小圆桌遥遥相对,小几上放了两盘时下苏州新鲜的瓜果,除此之外还有两盘不曾多见的马蹄糕,桂花糕,与一桌一几的中间地带,放着一张竹榻,面向涓涓流淌的山泉,沈老爷眯着双眼斜躺在竹榻上,迎着刚刚升起的阳光,将一根竹竿上的丝线丢了出去,听得水声轻轻叮咚了一下,流动的水面迅速吞没了那一抹不经意的激起的波澜。

也不知过了多久,说中的波澜再起,一直眯着双眼,似睡未睡的沈老爷子忽的松开的十个指头,用力抓住了怀中抱住的那根竹竿,用力一拉,听得水中啪啪了两声,一道白光在阳光下微微一闪而过,线条的那头竟多了一条白色的鲢鱼,因被拉出了水面不停地抖动,沈老爷子神色变得无比紧张,双眼死死地盯着线头的另一头,待鲢鱼抖动不甚厉害,才一点一点的收回了竹竿,待鱼儿到了眼前,他才露出了一脸满足的笑容,自言自语了声:“你总算是上钩了?”说完生出右手,有力的五根指头狠很抓住了鱼的身子,去了鱼钩,放下竹竿,将鱼儿丢入了一旁的木桶之中,听得跐溜一声,鱼儿便入了水,在水中跳动了两下,便老实了不少。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在水中中洗了手,又用丝巾擦干了水,再一次上了鱼饵,一手拿住长丝,一手握住竹竿,轻轻拉扯了一下,用力一抛,抛入水中听得叮咚一声,鱼饵沉入水中,那浮萍随波而动,做好这一切,沈老爷子重新眯上了双眼,一幅昏睡过去了模样。

便在这时,竹林外了脚步声,跟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动作虽轻,但还是惊动了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也没看来人,目光径自看向水面的浮漂,水波的荡漾下,那浮漂便如无根的之物,随波荡漾,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竟偏离当初抛下的位置有了一小段距离。

黑衣人扫了一眼水中漂浮不定的浮漂,径自走了过来,双头一盘就在圆桌右侧落了座,然后伸手在茶炉的茶盘上轻轻一点,翻开了一只茶杯,放入茶末,提壶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茶汤,随着泉水的翻滚,茶香随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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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6章: 暮雨不来春不去

黑衣人放了茶壶用提壶的右手端起了那一杯茶汤,放在鼻下轻轻吸了一口淡淡的道:“茶条索紧结,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绿隐翠,叶芽幼嫩,冲泡后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口味凉甜,鲜爽生津,好香的茶啊?”

沈老爷子斜眼瞧了一眼,道:“喜欢喝就多喝点?”

黑衣人一笑道:“我倒也想,可惜没沈老爷子这等福气?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茶应该是碧螺春茶吧?”

沈老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淡淡一笑,将茶杯送入嘴边,轻轻吸了一口,然后闭上了双眼,慢慢回味了一番,才缓缓睁开了双眼,道:“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小公爷怕老爷子被这苏州靡靡之气磨掉了锐气,特意让我来看看,还别说小公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等青山绿水,水榭歌台,换做是我也不想去了例会什么俗物了?“

这话儿透着几分讽刺,沈老爷子顿时面色拉了下来,冷哼了声道:“有什么话儿就直说,用不着这么转弯抹角的说些不疼不痒的话?“

黑衣人淡淡一笑,仍旧不慌不忙的将擦杯中的茶汤喝了干净,才开口说道:“也没什么意思,小公爷让我来问问,苏州这米市您还要让他等什么时候,公爷说了当初公爷让你来,就是借你的手让苏州陷入一片混乱,他好给那个人交代,如今这都过了一年多了,苏州天灾到是来了两场,可这**去迟迟不见了踪影,让人着急的很?“

“欲速则不达,做大事岂能操之过急,苏州与寻常之地不同,这里是府赋役繁重,胥吏多是奸猾之徒,最为难治,这样的地方想要制造混乱,难免需要些时日,事实上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老子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做菜既不能太咸,也不能太淡,要调好作料才行;治国如同做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老夫与苏州这一年多,一直秉承这个理念,我不敢说我完全理解了圣人所言,但看苏州眼下的局面,效果还是很显著的,你回去告诉小公爷,请耐性等待,苏州迟早是他的?“

这一番话并没有让黑衣人满意,他重新提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注入了茶汤,待雾气散开了,重新放入嘴边轻轻喝了一口,笑着道:“早些年,我听人说晋朝时有一位叫王质的人,有一天他到信安郡的石室山(今浙江省衢qu县)去打柴。看到两个小孩子在溪边大石上正在下围棋,于是把砍柴用的斧子放在溪边地上,驻足观看。小孩把一个形状像枣核一样的东西给王质,他吞下了那东西以后,竟然不觉得饥饿了。看了多时,小孩说“你该回家了”,王质起身去拿斧子时,一看斧柄(柯)已经腐朽了,磨得锋利的斧头也锈的凸凹不平了。王质非常奇怪。回到家里后,发现家乡已经大变样。无人认得他,提起的事,有几位老者,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原来王质石室山打柴误入仙境,遇到了神仙,仙界一日,人间百年。那时我总不信世间还有这种事情,什么人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哪有这等奇怪的事情,今日看了老爷子,我信了?“

沈老爷子似有些怒气,看了一眼黑衣人,从鼻腔里哼了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了,何必这般吞吞吐吐,你怎么说也是魏国公府出来的人,天下人谁不知魏国公一脉的人做事果断,性子洒脱,为人聪明绝顶,能做大事?你身为国公府头等侍卫,竟是这般不洒脱,也不怕丢了魏公的脸面?”

黑衣人似没听到这些讽刺的话,依旧低头喝了几口茶汤,道:“在下没别的意思,我只想告诉老爷子,苏州已经变了,你再不出手,苏州想乱也乱不起来了?”

沈老爷子面上一丝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淡淡的道:“胡说八道,苏州三十二家米店已拉入我的掌控,雪灾加上水灾,算上春荒,三大灾难光顾苏州,粮食在苏州城变得比金子还要抢手,三十二家米店算上我们沈家,一共囤积了八百万石粮食,朝廷的粮食运不进来,湖广一带的米也买不到,没了米的苏州不乱才怪?”

“没了米的苏州当然会乱,可关键水苏州已开始有粮了?”黑衣人淡淡的道。

沈老爷子胸口起伏,面上有些红晕,显然是有些恼怒黑衣人的态度,喝道:“你少糊弄老夫,没我们三十二家米店卖粮,苏州哪来的粮食?当老夫是三岁小孩么?”

黑衣人轻叹了声,道:“老爷子当然不是三岁小孩,可这洞中住久了,也会发生王质烂柯的事情?”

“你是说老夫没出去走动,没能掌握苏州的情况么?”沈老爷子面露不悦之色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老爷子该有些日子没出去走动,没与人商议生意吧?“

沈老爷子面上一热,自从过了年被沈夫人一番说教后,他便萌生了退意,想起昔日为沈家奔波多年,身心俱疲,如今年事已高,儿孙都大了,也该是让他们去担负沈家这个重担,所以从年后,沈老爷子便极少出去走动,苏州的生意也都交给了长子沈闲着手处理,虽说儿子无论是眼光还是手段都嫩了些,但身为沈家子孙,不能一辈子躲在自己的背后,总有成长的一日,早些出去历练终究是一件好事,有了儿孙接过这份重担,沈老爷子干脆做了一个富家翁,住进了子孙为其准备的精致的田园住处,过上了无担一身轻的闲居生活,每日或在这小院走一走看一看,偶尔陪着夫人说说话,逗弄逗弄儿孙,又或者看看书,下下棋,兴趣来了干脆亲自制作一个风筝,拉着儿孙满院子跑,这几个月的悠闲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隐隐觉得,人生在世其实未必就是恢复祖宗荣耀这一件事,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可惜往日都忽略了,眼看着儿孙满堂,家业日益壮大,祖上的荣耀也在自己手中一天一天的恢复,他才发现自己为了祖上那个虚名已丢弃了许多难以抓住的东西,他要在剩下日子里,好好弥补回来。有了这个心思,往日压制在心头的功名利禄心便淡了许多,越发难得出去奔波了,算算日子,竟有两个多月不曾走出沈家府邸,对方所言虽有些夸张,但也算是实在话。

“那又如何,老夫虽不曾出去走动,可这三十二家的粮食死死被老夫抓在手中,没了粮食就算是姓杨的再能干,姓况的再刚正不阿,也挽救不了苏州混乱的局面?”沈老爷子一脸自信的道。

黑衣人叹了声道:“看样子你是一无所知了,彭家米店卖粮十八日了?每日十万斗?“

沈老爷子轻蔑的哼了声道:“虚张声势而已,苏州这么大,需要的粮食可是上百万石,一日十万斗又有何用,只要粮食还在我们手中,就算他卖粮一百日,米价还是降不下来?充其量能维持苏州的混乱没那么早到来吧了?”

黑衣人看着沈老爷子似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微微沉吟了片刻,道:“就在今日一早,彭家米店从日卖十万斗增添为日出一百万斗?”

“不可能?”沈老爷子心头一惊,日出十万斗数目看着很大,其实影响力小得可怜,因为苏州人口上百万,十万斗勉强上算杯水车薪而已,根本达不到遏制米价的效果,只要他们坚守不出,十万斗粮食卖上一百日,米价还是那个米价,而且因为对方做出这么长的努力,米价居高不下,越发显得粮食的重要,这无疑可以增添给苏州百姓更大的恐慌,一旦恐慌到了极致,那么苏州离开混乱也就不远了,这也为何他对彭家米店日出十万斗的粮食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惊喜。

但日出一百万斗就不一样了,这个数目太大,大到了足以左右米价的程度,一旦让他们继续卖上个十天半个月,苏州粮食一旦饱和,那么百姓对粮食的需求量必然会降低,心头的恐慌也会随之降低,在这种局面下,对于一心想要控制苏州米价,从而引起苏州大混乱的沈家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一早,他们的粮食又加了,日出两百万斗?“黑衣人风轻云淡的道,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沈老爷子先是惊讶,随即而来的是疑惑:“他们哪儿来的粮食?“

黑衣人道:“我们暗自打探过,他们的确没有粮食,可苏州有粮食,他们手中倒是有不少银子,这些粮食很多都是出自老爷子所掌握的三十二家米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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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7章:花满地月朦胧

沈老爷子惊道:“竟有此事?“作为商会的会长,沈老爷子对自己能控制苏州三十二家米商很有几分得意,当初为了拉拢这些米商颇为用了些手段,除了许给他们粮食高价的承诺外,还在他们购粮食时给了不少帮助,算得上恩威并施,因此对自己亲自拉拢的三十二家米商也十分的放心,当初除了自己吃入三百石的粮食外,其余的五百万石粮全都让他们吃入,根据他的经验推算,苏州粮食价格想要下来,最少要六百万的粮食投入,他将五百万的粮食给三十二家吃入,自己吃入三百,其实也存了一点心思,那就是没有自己粮食的注入,根本达不到降低米价的效果,因此他才有恃无恐,可事情也不是没有变化的,苏州除了他们三十二家大米商外,还有不少小米商,这些米商吃入的粮食并不多,但在数目上大于三十二家,所以按照他的估算差不多有两百万石的粮食,所以想要打破苏州米价,除了吃入三十二家米商的五百万粮食外,还需吃入苏州各大小米商的粮食才行,但粮食在自己与三十二家大米商控制之下,苏州的小米商根本不敢卖出一粒米,规矩就是规矩,一旦谁敢私自打破了规矩,所遭受的后果,必然是整个苏州米商的打压,这其中并非是有他的影响力,而是这些米商囤积的粮食太久,期盼的是一个高额的米价,而苏州缺粮越久,米价就会越高,在这种规矩之下,根本不需要他担心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卖这个米,而且时至今日,他也没听到苏州任何的大米商公然卖粮食,偶尔几个小米商不过是几只可以忽略的苍蝇而已,无关大局,他也懒得去在意。但黑衣人的话却足以让他惊讶,再坚固的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一旦三十二家顶不住压力,开始出售粮食,那么所带来的影响,必然是大面积的卖粮,卖出的粮食一旦达到了六百万石,纵然他手中握有三百万石也难以维持如今的局面,他所期待的苏州混乱也会因为粮食的饱和成为了泡影,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不愿意看到,吃惊之余,不免有些怀疑。

“你的消息可是真的?“沈老爷子低声问道。

黑衣人道:“老爷子好像忘记了我的身份,身为魏国公府的侍卫,最紧要的一条规矩,就是从不说假的消息,这事儿是我亲自打探的,小公爷怕老爷子在洞中太久了,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你的三十二家米商已有十六家背叛了你?你可要好好准备?”

“十六家?”沈老爷子再一次吃了一惊,这可是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怪不得姓杨的敢如此大手笔的卖粮,原来是得了这帮挨千刀的支持。

黑衣人见沈老爷面上神色慢慢变得严肃,拍了一下屁股站了起来,道:“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哪一步,依你的手段,想要挽回局面也并非不可能,公爷说了,苏州对那个人很重要,让我转告与你,切莫掉以轻心,大意失荆州?”说完转身离去。

沈老爷子坐在哪儿一动不动,他仍旧沉浸在某种惊讶之中,他没想到自己耗时一年之久打造的铁捅,竟这么快就被人打破了缺口,缺口还不小,而且在如此低价的情况下,那帮囤积了半年之久的大米商竟舍得卖出手中的粮食,若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囤积粮食那么辛苦呢?商人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追究最高的利益么,苏州眼下缺少粮食,只要再坚持下去,米价必然会涨上来,苏州的局面也因为没了粮食彻底陷入了混乱,到那时候粮食就是他们控制苏州米价的最大筹码,在吃喝拉撒睡的面前,不管他们给出多高的价格,都会有人要的,即便是朝廷也奈何不得。

这个浅显的道理,他不相信那些经验老道的大米商看不出来,可以说在这种局面只要坚持下去,所获取的利益足以好超出他们的想象,这样一个巨大的美好画卷就在眼前,他们竟视而不见,卖出了手中足以影响局面的粮食,这个结果来得太突然,让多年不曾饱受打击的沈老爷子有些难以接受。

“难道是因为他们顶不住彭家米店日出十万斗的压力?”沈老爷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声,随即又否定了这种可能,当初他与三十二家米商联手囤积粮食并炒高米价,等苏州陷入一片混乱后,再出售后获利分利,在实现这一步之前,他曾明确告知众人维持苏州米价均衡所需要的粮食数目,也就是说即便是对方每日十万斗卖出一百日,也难以撼动苏州高米价的局面,要说被这么点小打小闹的动作给吓住了,他还真不相信。

但黑衣人给出的消息绝对不会有假,彭家米店几乎在半个月内攻破了他固若金汤的三十二家米商,一夜之间吃入了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这还不算那些小米商,他们手中到底有多少粮食虽是个不确定的数目,但他仍旧相信,这个数目绝对没有足够去改变苏州米价的可能,否则以魏国公的精明,不可能只是让黑衣人来警告这么简单了,因此从这一点看,如黑衣人所言,局面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所欠缺是自己出面整顿了,想到此处,沈老爷子有些眷恋的看了一眼这座小院,轻叹了声,便舍弃了手中鱼竿,转身走了出去。

住在阊门固然有许多的好处,如这里的街道是平行延伸出去的,又有外城河、内城河、上塘河、山塘河分别从五个方向汇聚于此,一跃成了水陆交通要冲之地,城河沿岸运输码头众多,“凡南北舟车,外洋商贩,莫不毕集于此”,这里成了当时苏州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和商贸中心,各种店铺多达数万家,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各省会馆纷列期间,居货山积,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一点都不夸张,住在这里的人自是多了几分别处不曾有的好处,但其坏处也十分明显,烟草、米行、杂货、药材、珠宝、古玩、茶寮、酒肆、菜馆、戏院、青楼各行各样都汇聚如此,但凡任何的风吹草动,就会通过悠悠众口传了出去,因此在阊门是没人任何的秘密可言,哪怕是谁家夜晚夫妻说了些什么私密话儿,做些什么,只要你沿着街道两侧的店铺走下去,就能知道你想要的东西,皇甫松家开始卖粮本就不是一件十分隐蔽的事情,不说彭家米店的马车牛车,演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天一夜,就是没有皇甫家的店门打开了几次,进去了些什么人,出来了几辆马车,在阊门是没人不知道的,因此一心愤怒的沈老爷子根本没费什么劲儿,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当得知皇甫松等人因为一张报纸吓破了胆子,迫不及待的卖出了手中的三百万石粮食,心头气恼不已,同时对堂堂巡抚大人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也感到惊讶,也足以说明事情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因为朝廷为了粮食,连脸面都不顾了。

但这个时候不是去追究对方手段是否高尚的问题,而是如何牢牢的控制剩下十六家米商手中的粮食,足足五百万石的粮食一旦被他死死控制住,朝廷的手段再如何卑鄙,也无济于事,他所期待的局面迟早会出现的。

但眼下的局面,却不容易乐观,皇甫松等十六家米商乃苏州数一数二的大米商,在同行中很有影响力,如今连他们都顶不住压力买了粮食,那些一直观望的小米商可想而知了,他甚至可想象到,之前因为三十二家米商铁捅一块,没有任何的缺口,他们不敢做这个出头鸟,也不敢轻易的动卖米的念头,如今铁捅被打破,数目还是一半之数,这会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顶不住朝廷的压力,开始卖粮了,这种气氛一旦蔓延开来,他们必然会将囤积居奇的粮食纷纷投入米市,这样的结果对于他而言,无疑是又一次的打击?“

“皇甫松卖粮都两天了,朝廷从日售一百万斗直接添到了日售两百万斗,这样的大手笔不知打破了多少米商的心,他真不知在这两日里,又有多少米商投入其中,有没有其他十六家米商,若是有,某种平衡一旦打破就再难以维持了,他很想知道,但目前的情况下,显然是不得而知了,他也只能寄希望那十六个米商能有点远见,野心再大点,不至于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迷惑。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对手能有能力打破自己铁捅一块的局面,一举吃下了皇甫松等十六人的粮食,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又怎么能白白放过,剩下的十六家能不能支撑下去还很难说,可不管对方能不能支撑,如果自己没有能力让苏州陷入彻底粮食恐慌,一直等着趁苏州混乱谋取好处的小公爷是绝对按不会放过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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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8章:我是人间惆怅客

虽说不至于抹杀了他多年为其谋划商业的功勋,但在信任上必然会大打折扣,而这对沈家无疑又是一场打击,既上了船,没有中途下船的道理,更何况局面还大有可为。

收拾了心情,沈老爷子开始思索如何应付这场危机,眼下他最大的阻力和挑战就在皇甫松等十六家米商大规模的出售粮食,这是一种不好的信号,足以影响剩下十六家的判断,所以他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去过问皇甫松等人为何卖出粮食,而是阻止有更多的人受其影响,犹豫不定糊涂的将手中的粮食送了出去,如今的局面是此消彼长的局面,每多家卖出粮食,他的胜算就少一分,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个结果,这个事情他都需要去做,而且还是他亲自去掌控才好。

对于这样的掌控,他还是有信心,不说多年的做买卖的经验,就是这一年多来在苏州树立的威望,足够让这些人卖些面子,退一步说风险与富贵同在,能与他走在一起的人,被他看中的人,没几个是目光短浅的,要不然也不会在自己的号召下,囤积粮食半年之久,单从这一点上看,他们还是追求最高的米价,而对方给出的米价并不高,这无疑给了他机会。

这么一番思索,从黑衣人走后的担忧立即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尽快弄清楚,剩下的十六家中到底有多少人卖出了粮食,这个很关键,几乎足以改变整个苏州格局,容不得他不重视,他决定亲自去摸一摸底细。

依着沈家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了解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沈老爷子的马车就走遍了仅剩下的十六家米店,一一询问后,得到了结果还算理想,十六家一粒粮食都不曾卖出,这个绝好的消息,让沈老爷子彻底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如何应对了,通过先前的了解,沈老爷子或多或少能看出一些端倪,比起往日铁捅一块的米商,如今气氛或多或少有些不一样,这一点还是来自皇甫松等人的影响,其中不少人倒也动了出售的心思,之所以没附和,一来的是沈家的影响力还在,公然卖粮的后果,让他们忍不住掂量掂量,自问没有独自对抗沈家的资本,他们甚至羡慕皇甫松等人,十六家团结一致,算是拥有了苏州粮食的半壁江山,足以与沈家抗衡一下,沈家若不想两败俱伤,对此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皇甫松卖出粮食都已过了两日,不曾看到沈家如何的惩罚,这也就说明皇甫松卖粮这一件事上,沈家不会在继续追究,让一些别有心思的米商有些后悔,当初没能及时加入,当然了除了沈家强大的存在这个因素外,还有第二个因素,让他们犹豫不决,对方给出的价格太低了,低得让他们难以接受的地步,所以迟迟没有下决定,如今沈家老爷子重新出身,出于对他经商手段无比的信任,十六家决定还是跟着沈老爷子看看,反正对方的价格就那么低,再低还能低到那里去,反而是沈家,若是局面控制得好,沈老爷当初描绘的局面也不是不可能出现,苏州一旦陷入了混乱,粮食就是苏州的救命金子,银子,那时候多少价格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存了这个心思,十六家米店愣是没一人卖出一粒米,简单的寒颤后,作为十六家最有影响力的昌盛米行的掌柜陈掌柜迫不及待的向沈老爷子询问对策。

事实上在此之前,十六人也不是没私底下商议过,既然朝廷低价买米,他们大可效仿雪灾之前,大量的收购,他们卖多少,自己就收多少,只要让粮食不落入百姓手中,那么粮食虽在卖,但也只是在他们与彭家之间流通而已,对局面并没有什么影响,虽说对方在卖粮明确表示了限制购买,可他们在苏州多年,其亲朋好友早已遍布苏州,十六家的人数足够吃回一个不小的数目,再说了他们十六家在动,只要会看风向的米商,富户大户都会知道怎么做,那时候粮食重新回到他们的手中,价格还是他们说了算。

但很快这个主意就被他们私底下否决了,首先吃入粮食要大把的银子,他们先前的银子早已用来囤积粮食了,这大半年来米价虽一直在他们手中,可根本没卖出去什么粮食,手中没有大把的现银,没了银子人家凭什么卖给你粮食呢?其二,朝廷这次的态度摆明了是对苏州米价进行了整顿了,大量收购粮食再低价出售粮食,其目的再明显不过了,那便是用大量的低价粮食饱和苏州百姓,从而达到平衡米价的目的,若非如此,买粮食而已,何须堂堂巡抚大人,知府大人坐镇,据说还有不少锦衣卫,那些人的手段傻子都能想象,所以十六家大规模的吃入对方粮食风险太大,弄不好得罪了巡抚大人,得罪了锦衣卫到头来弄了个人财两空就得不偿失了,因此他们对自己吃入对方粮食这个法子并不看好。

对不看好,并不表示不可行,事实上从商议之初,他们便将这个法子寄托在沈家的身上。

自从宣德五年的万福记发明空手套白狼的酥饼饼卷后,苏州便陷入了一场疯狂的饼卷风暴,苏州城内的布庄、肉铺、米店掌柜看着都眼红了,一窝蜂地跟着模仿,卖起了布券、肉券、米券……这种局面下,沈家也一头栽进去了,随后苏州爆发雪灾,粮食吃紧,凡是与粮食挂钩的饼卷就成了灾星了,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券不值钱了,债户倘若归还利子钱,将券赎回就大不划算了,便纷纷赖起了账。当铺和票号里押着的券天天在蚀本,伙计们焦急地上门催讨利子钱。可债户说,利子钱先前都用来抢购东西了,现在物价便宜了,我们手头却没钱了,要不那些券就留给你们吧。当铺和票号不敢再留这个烫手的山芋,赶紧找发行券的店家,要他们按照原价赎回。掌柜们当然不答应,当铺和票号狠了狠心,贱价卖给了百姓。百姓害怕物价再次上涨,涌进店里要求兑换。商铺哪有这么多货呢?债台高筑的掌柜赶紧关门谢客,愤怒的百姓砸了店,苏州城内倒闭的商铺十之五六,可唯独沈家的南铺非但不受影响,反而因为良好的口碑,低廉的价格,店铺巨大的实力,愣是狠赚了一笔,即便是在饼卷成为各大商铺灾星的时候,南浦的商卷仍在售出,而且数目还不小,沈家趁机狠很赚了一笔,据说足有五十万两百白银,这还不算沈家趁机收购了各大商铺,饼铺,据有心人计算,在那一场毫无征兆的风暴中,沈家足足赚了一百二十多万两白银,这还不算沈家手中囤积的粮食。半年来的囤积,他们是没卖出什么粮食,可沈家不一样,昔日沈万三留下的人脉还在,且多是苏州的富户大户,看在沈家先祖昔日的情分上没少从沈家购买粮食,据不可靠消息,南京方面的魏国公据说就时常从沈家运送大把的粮食,沈家入住苏州不过才一年多的功夫,便一跃成为苏州商业的龙头大佬,与这不是没有关系的,沈家虽不如沈家先祖沈万三富可敌国,可其实力绝对是苏州第一家,他们没有现银,沈家却不缺这个。如果说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吃入大笔粮食的话,绝对是沈家无疑了。

陈掌柜是个世故的人,看重的是买卖后的利益,这次能否让他们今后掌握苏州的米价,就在此一举,所以委婉的将十六人商议的结果对沈老爷子说了。

这主意不能说不好,事实上沈老爷子来之前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角色是十六家米商罢了,按照他的构想,朝廷大量吃入粮食,那么对方吃多少,自己再买多少纵然皇甫松十六家米商卖了粮食也无济于事,所以今日他的目的是想依靠自己的影响力劝说剩下的十六人,顾全大局,不计较个人荣辱得失,出钱买粮食,若能迫使朝廷最后无粮可卖,胜利就是属于他们的,只可惜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十六人也不差,甚至比他还抢先一步丢出了皮球。

球已到了自己的手里,断然没有在推回去的道理,不说眼下人心不稳,就是稳住了看对方的样子,也不会凑钱去吃入朝提供的粮食,一来风险太大,二来得罪人,弄不好就是天怒人怨的事情,皇甫松等人若不是自持店中有米,被姓杨的算计了一把,未必会走到低价卖粮的这一步,所以这一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轻易的迈出去的,便是他沈家也不可走这一步。

事实上这种想法他也只是想一想,并打算这么做,沈家这一年多是赚了不少银子,但沈家的店铺也不少,为了活络每个店铺的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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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9章:知君何事泪纵横

银子都压在了货物上,店铺上用于周转的银子不过一万两而已,实在不周转不开的时候,他们才用了商票来掏银子,可经过饼卷风波后,各种卷在百姓心目中的信誉度急速下降,什么卷都不如银子在手实在,加上苏州的各大当铺,除一家当铺还在收购自己的南铺商卷之外,其余当铺多半不不理会,没了当铺给出利子钱,百姓也不是傻子,自不会大量买入,所以这半年来,沈家其实并没有外面看到那么风光,能周转的银子并不多,让他去冒这个风险,着实有些下不了这个决心,况且有没有用,还是个未知之数,从今日打探的消息看,朝廷的粮食少说也有三百万石,足够他们折腾一阵,万一他们在再这段时间吃入两百万,那自己的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沈家辛辛苦苦花费了几代人的努力,才有了今日的辉煌,总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再回到昔日的落魄模样吧,再退一步说,三百万石的粮食,要全部吃入才能勉强维持这个局面,按照对方卖出二两四钱一斗的米价,全部吃入少说也有百万银子,这岂不是逼着沈家卖出各大商铺,这个决定就算他能答应,沈家人只怕也不会答应,所以沈老爷子对这法子表现的兴致并不高。

众人看陈掌柜说了半天,沈老爷子一声不吭,有些不悦,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地位,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耐性等待对方的安排。

依眼下的局面,其实最着急的不是他,而是沈家,他们的粮食虽有两百万,可比起沈家相比,还是少了不少,而且朝廷给出的这个价格虽说低了点,但咬咬牙还是能接受,也就是说在退路上,他们比起沈家多了一条而已。

见沈老爷子含糊了几句,便不做计较,十六人也不再多言,依着顺序而坐,等待沈老爷子的下一个计划,这一点从沈老爷子亲自出来足以看得出,他与这个局面还是想控制的,否认他只需派个人出来应付一下便可,如今他亲自出来,说明对这件事他的重视程度还是值得他们期待的。

在一阵沉默后,有沈老爷子带头,对朝廷低价卖出大量的粮食这一事进行讨论,讨论的主题是如何就眼前的不利局面重新变成有利局面,毕竟是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十六人也不含糊各抒己见,总算在天黑的时候,有了具体的措施,一是十六家包括沈家不可再卖出一粒粮食,以六百万粮食为基准,只要朝廷不超过这个粮食数目,苏州的米价根本就稳定不下来,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时日一长,没了粮食,苏州将会再一次面临粮食恐慌,那时就算是朝廷出面维持米价也无济于事,这一点十六人都是从商经验丰富的老人,在这一点上看得很明白,也清楚,所以对此决定没人反对。

其二,为了消除皇甫松等人卖粮的不利影响,商会必须挽回局面做到严惩不贷的效果,经过十六人激烈的讨论,最终的惩罚结果新鲜出炉,那便是对皇甫松等人开出商会的安排,日后但凡皇甫松等人的生意,必须进行封杀!对于这个结果,人人都觉得十分解气,若不是他们的背叛,苏州的局面也不会落得如此的局面,这个责任不是他们来背负,谁来背负。

该处罚的处罚了,剩下就是如何应付彭家米店这颗心头刺了,在否决了用现银吃入的法子后,十六人与沈老爷子的一番商议的结果是彭家米店的背后说到底是朝廷在撑腰,说具体点其实是杨峥在运作,杨峥是官,虽然在利用百姓对皇甫松等人安全进行威胁,多少有些不要脸,但官员就是官员该要的脸面还是要的,不要脸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三,因此沈老爷认为不会再这么不顾脸面的做下去,所以只要众人坚持,断绝了他的粮食来源,最终的胜利还在自己这一边。

对于这个看法,十六人都赞同,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商人,与苏州有多少人,需要多少粮食才可平衡这次物价,他们心头都有一番账目,杨峥虽吃入了皇甫松等人的将近三百万的粮食,可在数目上还是差了不少,就是他们手中掌握的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沈家三百万足足六百万的粮食在他们手中掌握,没了这一笔粮食,平衡米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何在皇甫松等人卖粮食,他们虽吃惊,但并不如何恐慌的原由了。

沈老爷子最后站起身来,目光一扫众人朗声道:“想必诸位也看出来了,苏州根本没有粮食,朝廷也没粮食进入苏州,姓杨的这么做,不过使是虚张声势而已,兵,老夫听人说在兵战中,”虚则实之”是指已方在处于不利形势时,要故意伪装成实力雄厚的样子,威慑对手,使其不敢贸然进攻,这是一种以假隐真、迷惑敌人的策略。三国中李儒献计董卓,让西凉兵白天大张旗鼓出城,而夜晚偃旗息鼓回城,从而给人一种军力强大的假象。这个例子就是虚则实之的一个比较经典的例子。那姓杨的虽年纪,但熟知兵事,深知实而示之以虚,以我之实,击彼之虚,如破竹压卵的道理,才会做出如此声势,如今吃了皇甫松等人的三百万石粮食,底气足了些,日出一百万斗,数目的确很大,声势很也足,可后劲不足,难以达到平衡米价的效果?“

十六人细细一想,对方还真有几分这个影子,纷纷点了点头。

沈老爷子继续道:“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小瞧了此人,此人年纪轻轻能坐在江南巡抚的位置上,绝不是简单人物,看他为人处世的手段,很是老练,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故意去招惹他,以他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被我们的压制就能乖乖就范的人,商帮的规矩对于他而言毫无作用,所以我们不要妄图去用这些规矩迫使他就范……?“

“打不得,骂不得,规矩还对他没用,难道任由他这么肆无忌惮?“陈掌柜有些不满的道。

沈老爷眼里光芒一闪,从鼻腔里冷哼了声,道:“咱们经商目光要放远一点,姓杨有权有势,还有声望,我们若与他硬碰硬,没什么好果子吃,你们该知道,囤积粮食对苏州意味着什么,所以道义并不在我们这边,轻举妄动只会中了杨峥的圈套,我看此人八成是希望我们与他们决一死战才好?“

“话虽不错,可姓杨的如此积极,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这样吃亏的可是我们呢?万一被对方吃入了粮食,米价一旦平衡,什么后果老爷子你可比我们更清楚?“陈掌柜的道。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道:“老夫十六岁开始晋商,如今七十有六,在商界摸爬打滚了五十载,你们看我什么时候让自己置于死地了,我们沈家先前是个什么样子,你们该比谁都清楚,能有今日的地位,你们以为是靠运气这么简单?“

十六人各自看了一眼,沈家的过往历史在苏州传城里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况且苏州一直是沈家先祖沈万三的传奇,至今还有许多动人的故事流传,所以他们知道并不奇怪,沈家能从那样的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局面里走出来,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一跃成为苏州第一家,若说光靠运气,天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而且都是在商业这个行当的里混的,对于这个行当的风险最清楚不过了,任何一个生意人想要做大,做深,绝对不可能光靠运气的,固然运气很重要,但绝对不是商业中最重要的部分,历史上郑国弦高、孔子的弟子子贡和范蠡;魏国的白圭、吕不韦,他们能名垂千古,靠的过人的眼光,过人的手段,还有商战中果然的冷静,才一步一步的创造了自己的商业帝国,运气不过是他们人生一种点缀而已,同样的沈家能从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局面中走出来,其本身就是一件运气能决定的事情,他们靠的是沈老爷子果然的手段和眼光,所以对于沈老爷子的这一番话,没人会去怀疑?“

陈掌柜道:“老爷子的手段我们自然知道,可那姓杨的并不知道,您老一直不出手,姓杨的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要不然他们也不敢公然卖粮,明知道皇甫松等人是商会的人,还挖了坑吃了他们的三百万石的粮食,这摆明了是打我们的脸么,您再不出手给他点规矩,还指不定他会做什么事来,再说了苏州商贾不少,谁不是以沈家为首,如今我们被人家这么打脸,他们指不定还怎么看我们呢?”

“可不是么,我们在这苏州城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老爷子您老人家该出手了?”其余十六人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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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0章:雄心壮志两峥嵘

沈老爷子哼了声道:“我听说古代的贤君不为士兵少而忧愁,只是忧愁士兵们缺乏自强的精神。他不希望将士们不用智谋,单凭个人的勇敢,而希望将士们步调一致,同进同退。前进的时候要想到会得到奖赏,后退的时候要想到会受到处罚。这样,就会得到应有的赏赐。进不听令,退不知耻,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匹夫之勇何以言勇,我们这场战事要的不是一朝一夕的胜利,而是长久的胜利,你们难道希望看到今日胜利了,明日再败回去,你们要的是什么,是整个苏州,是苏州地高额米价,为了这个我们隐忍了半年,为了这个我们不吃不喝的囤积了半年的粮食,难道就是换来一朝一夕的荣耀,若你们这么想,那老夫就太失望了,苏州的繁荣不用我多说,多少大商人从这里走出去的,商圣陶朱公、还有我的祖父沈万三都已这里为起点,这是为何,因为苏州西南濒临太湖,北依长江,东接上海,西连无锡,南邻嘉兴、湖州,沪宁铁路东西横越,京杭运河南北纵贯,河湖交织,江海通连,使得苏州郡城成为东南沿海沟通内外的水陆交通要冲,在全国经济重心由黄河流域向长江流域南移的过程中,苏州日渐成为全国财货集散、转运和信息交流的一个中心。苏州成为商埠后,闽广外洋的果糖番货,由海道经吴凇江抵于娄门、葑门,再转由运河、长江分流去北方、内陆、川鄂。内地的北货和江南的丝绸,百货、手工制作奇巧各物,汇集于此,舶海南去,甚或远载去朝鲜、日本、交趾、南洋,这样的风水宝地,本就是成就大商人的风水宝地,若你们的志向只在一日的风光,我无话可说,若是你们心头还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一个陶朱公、白圭、沈万三一样受人敬仰,受人羡慕的大商人,趁早收起你们的匹夫之勇,因为我们要的整个苏州城,这里是我们商业腾飞的起点,我希望日后在功成名就的时候,能看到诸位的名字?”

这一番话说得十六人热血沸腾,陶朱公、沈万三那个不是他们理想,若能做到他们那样的成就谁不想,因此人人一脸兴奋的看着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十分满意这个被人敬仰的目光,这种目光已有些日子没有看到过了,他几乎快忘记了,此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心头,他目光缓缓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喃喃道:“宋时,全国经济重心南移,陆游称“苏常(州)熟,天下足”田。苏、杭富庶,宋人称为“地上天宫”,进而美誉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州则“风物雄丽为东南冠“,这话儿并非夸张,你们别看眼下的苏州是这个模样,迟早有一日这里会是茶馆酒楼、客舍市肆,比比皆是的地步,你们看阊门之地,人云:“吴阊到枫桥。列肆二十里”。“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这话儿绝对不是夸张,天下还有比苏州更好成就大商人的地方么?没有,自从我祖父沈万三流放云南后,如今六十年过去了,苏州再没有一个像他老人家的传奇,祖上的荣耀就该是我辈继承发扬光大的时候,难道你们只想活在先人的光环之下么?”

十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胸口顿时涌起一股激荡之气,齐声道:“自是不想的?”

沈老爷子道:“不怕告诉诸位,老夫也不想活在先祖的光环之下,一变姓名离百越,越城犹在范家无。他人不见扁舟意,却笑轻生泛五湖。这才是我辈该做的事情,老夫一把年纪尚且由此雄心,我不相信你们没有?”

在沈老爷子灼热的目光下,十六人齐齐点了点头道:“做人哪能没点雄心壮志了?若非如此,咱们又何必囤积粮食半年之久这么辛苦呢,还不是想着抬高米价,能狠很赚上一笔,壮大自己的事业么?”

“可不是么,你都不知道我们这半年是怎么过的,没有银子,守着一堆粮食,谁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还要担心愤怒的百姓会不会一把火烧了房子,百姓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家人的鄙视,子孙的不理解,若不是为了这点雄心,谁愿意受这份罪,把粮食给卖了,换取大把的银子岂不是更好?“陈掌柜的感叹了声道,看得出这半年来,他的确受到了不少心灵上磨难。

“雄心壮志两峥嵘,谁谓中年志不成?天下那个做大事的人,没吃过苦,遭受过磨难,勾践能成就霸业,靠的是什么,是日复一日的卧薪尝胆,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些人之所以有非凡的成就,哪一个没有遭受过非人的困难,苦难是什么,苦难是每一个人做大事之人必备的路程,只有咬牙走了过去,才有光彩照人的前程,今日你们遭受的苦难,明日必有更辉煌的业绩,莫要让今日的苦难,辜负了你们的心头的雄心,苏州是我们施展雄心的起点,绝不能丢弃!姓杨的打的是虚张声势,成不了气候,我们要做的是死守手中的粮食,苏州没有个六百万石粮食,粮价是绝不会平衡的,等没了粮食,苏州还是那个苏州,可主人就换了人?”

十六人心头一动,齐齐看向了沈老爷子。

阳光下,沈老爷子的背影有点高,有点大,甚至有点儒者的风范。

沈老爷子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颌下一把长须,眯着双眼光彩闪耀,许久才缓缓道:“你们不用担心其他人卖粮食,姓杨的给出的米价这么低,我就不信了,这天下有放着钱不赚,专做赔本生意的商人!”

十六人心头一动,商人的目的就是追求财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各尽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追求财富本来就是商人的本性,天下没有一个商人会放着好好的银子不去赚,做赔钱的买卖!“

沈老爷子看众人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是起到了应有的效果,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做好防范了,朝廷无论是在地位还是在大义上都站了道理,况且对方还有每日一百万斗的粮食在卖,这种心里上的压力是可想而知了,他不否认这十六人心头暗藏的雄心,可也担心他们是否能顶得住这个心理上的压力,这个才是他最担心的,但此时此刻,这种担心是决不能展露出来了,所以一心过激的话儿,他并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事情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沈老爷子又说了些告诫的话儿,便各自散了去。

望着一个一个散出的背影,沈老爷面露几分疲惫,一旦苏州地局面没能控制住,所要承担的后果不言而喻了,不说南京那边因失望所带来的压力,就是自己囤积的三百石的粮食,以及发行的商卷,这两大威胁足以让他心力憔悴,此时此刻什么雄心壮志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一切的雄心壮志在人老的这一刻都比不过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来得安详,惬意,他很想去享受这一份风轻云淡的惬意,可命运容不得他去,沈家荣耀这座大山,魏国公这颗参天大树,那一方面都让他放不下,丢不下,一切的风轻云淡也只是脑海里意念罢了?

“希望你们能咬牙坚持下去?”沈老爷子望着哪一个个渐渐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的道,许久才转身离去。

彭家米店外,杨大人、况大人那高大的身影依旧在,店中的伙计、府衙的衙役、以及穿着光鲜靓丽的锦衣卫都在门前走动,店外从清早开始就不断有的有人涌来,目测了一下,今日的人数比起往日多了一半还不止,这还不算据说,苏州管辖下的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和太仓州的百姓都往这儿赶,用水泄不通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彭家米店,若不是那块招牌够亮,够高,弄不清楚的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卖粮食的,还以为这里是乱世招兵买马之地。

连续三日,彭家米店、巡抚衙门、知府衙门,锦衣卫各路人马再接再厉,不辞辛苦的日夜运送粮食,耗费三日三夜才将皇甫松等人的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运至米店,有粮食在手,无论是底气,还是心情上都足了不少,杨峥当即命锦衣卫送出消息,从今日起彭家米店从日售两百万斗到三百万斗,价格依旧是每日二两四不变,这样的消息虽在苏州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但每一日在百姓听来仍旧让人激动不已,从今日一早,无数的百姓为了这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赶来购买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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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章:谁谓中年志不成

这样的米价足够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这种愿望在半年前他们想是一种奢望,那时候想着能买到粮食吃点稀饭,不至于一家人饿死,谁曾想这才半年的功夫,苏州先是大雪,后有雪灾,春荒遥不可及的日子里,他们非但吃得起粮食,还能吃得上一顿饱饭,当这样的冤枉得以实现的时候,几乎每个能买到粮食的百姓对这座小米店,对坐在店铺正中的那两道绯红的官袍充满了敬意,他们不傻,他们看得出这一切都是这两位大人努力的结果,没有他们未必有这座彭家米店,他们未必能吃得上这样低价的米,或许这样的低价粮食坚持不了几日,可他们愿意相信这两个人能持续走下去。

抱着这种心态,杨峥定下的每一条规矩,每一个指令,他们都毫无条件的完成,当杨峥说今日的粮食管够,大伙儿用不着着急,一个个的来,衙役们,伙计们已经累了三天三夜了,若再去维持不必要的麻烦,没这个精力,没这个人手,还请大伙儿体谅。

这一番话若是放在一年前,绝对没人当一回事,该如何还是如何,你们官员平日里个个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么,你们既做不到遵守规矩,凭什么要求我们守规矩呢,这样的场面,若是在一年前必是日日要乱上一场,可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里没有发生一场混乱,每个人都是怀着敬意而来,怀着敬意购买属于自己的粮食,不争不抢,遵守着巡抚大人定下的种种规矩,这样的规矩他们心甘情愿的遵守,因为他们从那两道绯红的官袍上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东西,为官者对百姓的真诚,他们是真心为他们设想,为了他们宁愿得罪富户大户也要迫使他们退佃,如今更是为了让他们这些苦命人吃上一口饱饭,不眠不休的吃入各大米商的粮食,这样的父母官,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给他们增添麻烦呢?

正是人人存了这个心思,集聚在彭家米店门前的数万人,竟没一人坏了规矩,人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队,每个人购买多少粮食提前报出来,给出的银子也是刚刚好,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没有吵闹,没有争斗,甚至连一声玩笑的话儿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场面在苏州绝对是第一次。

“谁说百姓不知感恩,你看看他们的神情,哪一个不是心怀敬意,这世间最知道感恩的人就是百姓了?“杨峥望着长龙一般却井然有序的百姓自言自语的道。

“齐桓公问管仲曰:“王者何贵”?曰:“贵天”。桓公仰而视天。管仲曰:“所谓天者,非谓苍苍茫茫之天也。君人者,以百姓为天。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诗云:‘人而无良,相怨一方。’民怨其上不遂亡者,未之有也。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可惜这天下的官儿极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这天下就没有比百姓更知道好歹的人,你对他们好一分,他们便用十分百分来回报你!”况钟轻声道。

杨峥淡淡一笑道:“咱们这么做也该是十分的回报吧?”

况钟看了杨峥一眼,微微一笑伸手指着眼前长龙一般的百姓道:“所以他们用的是百分的敬意来回报我们,不管是我成了青天,就是大人也是包拯一样的人物?”

杨峥面上一热,道:“这个就高了,我是什么人,我可清楚的很,没那么高的境界?”

况钟道:“百姓可不管这个,他们看到的是大人真心的对待他们,用这个回报大人是应该的?“

杨峥摸了摸鼻子道:“既然这样,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了不是,这份诚意也可以加一点,况大人依你看如何?“

况钟呵呵一笑道:“这个,这个卑职不反对?”

杨峥哈哈一笑道:“那好,咱们这份诚意就再足一点,这粮食再添五十万斗?”

消息一出,场上一片欢腾,人人高呼万岁。

“回报来得有点快啊?”杨峥自嘲的声,与况钟相识一望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彭家米店继续以低价买粮,而且继续保持每日三百五十万斗的数目。

随着百姓口口相传,彭家低价卖粮的消息传遍苏州每一个角落,不管是听说还是没听说的都知道在阊门的地方,有一个叫彭家米店的小店,在用最低的价额卖粮食。

集聚在彭家米店外的人一日比一日多,通过高掌柜的统计,算是最初的十八日,从彭家卖出粮食的第一日起,差不多已经让五十万人购买了他们的粮食,对于这个苏州的百姓而已,这个数目并不大,但除去富户大户,王侯公孙,这个人数还值得称赞的,最让人高兴的是人数还在继续扩大,只要粮食充足,购买的人数突破一百万绝不是问题,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将彭家米店周边堵得水泄不通,杨峥与况钟暗暗送了一口气,一波一波的更换,足以让他们担心的混乱彻底降低下来,只要好好经营,好好吃入粮食,一旦苏州粮食饱和,那么苏州也就彻底的安稳了。

三百五十万斗粮食看似不少,可终究难以满足不断增加的百姓,在今日就只有四万人买到了粮食,仍有一万多人失望而回,虽说人人怀着敬意而来,当真买不到粮食时,心头的不满也会是有的,少不了要骂骂咧咧几句,当看到杨大人绯红的官袍时,骂骂咧咧的声音便小了许多,眼里敬佩之意并不比先前少多少。

而面对这样的场面,杨大人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当即宣布今日再多卖出五十万斗,于是任何的辱骂都变成了欢呼,面对着欢呼的百姓,杨大人一步一步走上前,郎声道:“诸位不必担心粮食,本官的年纪虽不大,但态度是明确的,用不了多久绝对还你们一个稳定的苏州城,让你们耕者有其田,国家有其税,吃得起粮食,吃得饱米饭,绝不会如今日这般!”

“好!好!我们信大人!”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欢呼,纷纷吆喝。

“彭家米店是好样的,卖的是良心米,大人不说我们也都知道,请大人放心,我们宁可饿死也绝不会让大人感到为难的?”人群里有人大声道。

“对,我们绝不会让大人为难的?”众人齐声欢呼道。

杨峥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看着众人,被那一双双真诚,怀有敬意的眼神所感染,忽然的大声喊道:“有诸位这一番话,杨某心有便有底了,但饭还是要吃的,咱们彭家米店虽财力不足,粮食也未必足够,但绝对与百姓同舟共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断绝粮食,只要彭家米店还在一日,诸位都可以放心来买你们所需要的粮食,绝对是良心价,童叟无欺?“

这一番话锵锵有力,无论是欢呼的百姓,还是店内忙碌的伙计,府衙的衙役,路上的行人,店铺的看客,看热闹的文人墨客,观望的王侯公孙莫不是被这高大的情操所感染,纷纷叫好不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在繁华热闹的唱阊门之地,久久不息。

高航看着涌动的人群,心里嘀咕道:“这些百姓也不知真是傻还是假傻,难道就看不出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做清官的料,这些话儿只是说得好听罢了?“

段誉则呵呵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华安就有这个本事,明明看着不像清官吧,可让人忍不住就当他是清官,你还别不服气,不信的话,你是试一试,同样的一番话,我家华安说出来,百姓就信,就吃这一套,可要是你去说,嘿嘿,不砸死你才怪呢?“

高航汗了一把道:“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啊?“

段誉道:“可不是么,你看看那帮老家伙,正儿八经的算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可还是身着绿袍,胸前的图像也是鹌鹑,这些倒也算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生,就前面的那个王大人人家当年可是三甲第五名呢,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七品的县令,要真是与我家华安比,还不得气死了,所以什么都可以比,这人啊就不是能比,当年我与华安同为彭家下人,同为读书人谁能想到,他有今日这般成就,若是真要比,我还不得一头撞死啊?“

高航哈哈一笑道:“也是,就这样的话,千篇一律不说,还娇柔、直白,可要人信服,还真不是每个人都能说的,我去说,嘿嘿就我这一身衣服上去,怕是嘴巴说干了也没人相信,弄不好还被狠很打一顿呢?“

两人说话这话儿,准备离开的百姓重新购买粮食,两人虽不担心什么出什么乱子,可这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两人还是各自站好了自己的岗位。

人数太多,就算日卖四百万斗,还是有些百姓买不到粮食,但有杨峥刚才那一番话,买不到粮食的百姓也不好再抱怨,嘀咕了两声便各自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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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2章:大道本无程

其时夕阳斜照,昏黄的阳光给阊门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站在高出望去,涌动的人群,繁华的街道,各种店铺的旌旗、招牌、牛、骡、驴等牲畜,车、轿、大小船只,房屋、桥梁、城楼彼此交织,配上落日的光辉,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杨峥看着这动人的画卷,忽地大声道:“明日是五百万斗?价格继续走低?“

对于巡抚大人这样的号令,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甚至问一声为什么,都没人凑过去。

有了这两日的宣传造势,加上日出四百斗这样的大手笔,早已搅动了苏州局面,无论是谁,嘴里说的都是彭家米店,文士、官吏、医卜、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贾三教九流,但凡能说话的说的莫不说彭家米店卖米的事情,这么大的声势,无疑是好坏参半,好处让苏州处于观望,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苏州小米商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出售粮食,价额上虽不愿意,但大势所趋也只要咬牙随大流了,有了第一家做出了榜样,其余米商也开始大着胆子开了商铺,往日他们迫于商会的压力,不敢公然卖粮食,如今有彭家米店这个异类,也让他们有了推脱的接口,彭家能卖,为何我们不能卖,大家都是商人总不能区别对待吧,你苏州商会不是总是说一视同仁,么,莫非也是个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主儿,这种借口一出,顿时引起了各大米行的欢迎,纷纷附和,一时苏州竟多了十几家米行重新开张,虽说粮食并不多,一日才卖出五万斗,但杨大人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迟早这些小米商会成一片燎原之势。相比好处,坏处的危害也不小,苏州不管有小米商,大米商也不少,囤积了半年的粮食,好不容易熬一个高价,经彭家米店这么一弄,米价是再也难以涨上去,心头的怨恨可想而知了,不抵制才怪呢,事实上从今日一早就有不少大米商公然站出来反对了,说彭家米店这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有违背商道,商会应坚决取缔彭家米店的经营权利,对这样的指责,自是用不着杨大人如何去反驳,因为愤怒的百姓,哪会容他们这一番言语继续说下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有几家米行的掌柜被殴打,门前被围堵,但凡去购买粮食的大户富户,王侯公孙都遭到了公然的鄙视,这样的局面,自没有那个不开眼的家伙去触动这个眉头了,可怜的米行本想遏制彭家米店的声势,何曾想到作茧自缚,心头不免有些悔恨之意。

但这事儿还没完,如今的苏州城谁不知道这彭家米店的东家是杨大人,如此公然的打杨大人的脸面,若就此放过,朝廷官员的威望何在,当日的下午,《苏州文报》便刊登了一则为《商道》的文章,文章一经刊出,立即受到了热捧,大街小巷无不纷纷叫好。

人间凡事皆有道,商有商道,为商之道全在乎守一。何为商?商即个人以对等、平等之交换方式参与社会财富之生产、流转、分配和再分配之总称。

何为道?道即万物存乎于天地之常理,即天为什么是天,地为什么是地,人为什么是人?推而论之,商为什么是商?

概而论之,商道即天道、地道、人道之于物的归一,商道之本全在于,一于何乎?

凡天下之商皆有其守,或守于物、或守于财、或守于技、或守于取、或守于施、或守于品、或守于信。然终有善局者劳指可数,皆出于无信可一、无信可守。

大凡为商之初,或出于物、或出于财、或出于技,来去之利皆断盈于财物之取舍间,日而久之或以物为本、或以财为本、或以技为本,以此为一而守必至大谬。天下之财、物、技,来可利、去也可利,但来有本、去也有本,变化无常却总有常,来去间盈亏总究归于无,是故一乎物、一乎财、一乎技者,日久必零。此乃天道、地道之于人、之于物之大道,人皆无可抗之,是故天下之商企去者浩浩如过江之鲫,能归者总逊于凤毛。何也?盖其未一守乎品、一守乎信也。

天下财富如水流,唯行大道可归海。商道之大莫过于品、莫过于信,品信之于天地尤如黄河、长江。品为三口,即天下人之口;信为人言,即天下之人言。是故品、信皆出于天下人之口,天下之口即为天下人之求、天下人之欲、天下人之评,三者归于心。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为商之道盖莫能外。

品从何来?品从口来;信从何来?信从言来,由口及言何以成品至信?“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大学》之三纲八目早为后人立下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大道,知止而后为,此乃立命之本,“壹是皆以修身为本”,故止九十九而取一,方为人之极品至信,也乃经商之大道。

望海外之《基业常青》者,百年老企皆高瞻远瞩,无一以求利为本,以品信夺天下,于天下人之可为,择其一而守之,乃至基业常青。

国人为商,万不可弃古去外,背大道而径行,必当求一而守,方可成就大业。为商之道全在乎守一。“这则文章以头版的模式刊印在颇有影响力的《苏州文报》上,立即引起轩然大波,尤其是那些读书人,认为这篇文章足以比肩《大学》的开篇,志在修身治国平天下,为此不少文人墨客这篇文章大加吹捧,对米商囤积粮食的行为则口诛笔伐,一片片的精妙文章,第二日一早便刊登在《苏州文报》上,一时苏州大街小巷,莫不是谈论此事,而一些当世名家同样对这篇文章大肆吹捧,不少人还引经据典,加以解读,如苏州理学名家吴中道以朱熹的义利之辨,强调”天理为义,人欲为利”,颂扬”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思想,学子以之为书院之规,士夫以之为立身处事的教条对这篇文章进行解读,注解,此后又仿照朱熹又作《大学章句》进行解说,在吴大家的解说下,其余苏州当世名家,莫不是以《中庸》、《论语》、《孟子》“四书”进行各自的解说,最终以《大学》提出的“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和“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修己是治人的前提,修己的目的是为了治国平天下,说明治国平天下和个人道德修养的一致性,商道便是人文之道,商人不该只顾自己的私立,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方才是大道,除了解说之外,各大名家还一致认为,该篇文章,全文文辞简约,内涵深刻,影响深远,主要概括总结了先秦儒家道德修养理论,以及作为商人该有的修养的基本原则和方法,对做人、处事、治国等有深刻的启迪性,是苏州百年来最好的文章。

文章的刊发,苏州名家的解说,加上文人墨客的赞扬,百姓的吹捧,一时之间,苏州传扬的便是这篇传世之作,只不过文章传得越广,百姓骂米商的就越多,声势甚是壮观,虽说没酿成什么乱子,但也把那些米商吓得厉害,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再言语,生怕惹祸上身,至此算是安静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各大小米商纷纷打开店门出售粮食,短短数日阊门之地,从最初的五家米店,迅速扩展到十二家,这还不算其他郡县,如此良好的局面,出乎杨峥的意料之外,在听从了高掌柜打铁得趁热的建议,当即宣布粮食出售数目再攀新高达到六百万斗,价格维持不变,一时苏州人人欢呼。

这样的大声势,彻底让苏州的百姓沸腾了,各大小米商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打开封闭了半年之久的店门,沿途叫卖之声络绎不绝,拘高掌柜的统计,从文章刊发引起各方口诛笔伐的三日,不算自己的每日的五百万斗粮食,一共卖出了五百万斗,三日的总量大概了两千万斗,这个数目虽不足以撼动苏州米价,但起影响力却是巨大了,再者随着粮食的注入米市,一部分百姓家中粮食足够,短时间内不会出现饥荒,这样带来的效果,必然会让局部的市场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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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3章:悲歌不独是商人

只要粮食越来越多,那么饱和的范围就越来越大,一旦过半,纵然这些米商继续囤积粮食,作用也不大,但单靠彭家米店这点粮食,显然还还不够影响这个米市的饱和度,所以必须要苏州的各大小米商加入,他们的米粮虽不多,可人数多,一旦全部展开,每日给出的粮食也不少,给各大米商所造成的压力也不小,保不齐那个大米商顶不住压力开仓放粮也说不定,他们手中的货可不少,开一家足以养活苏州万人,这样的大米商是左右苏州米价的关键,能拉一家意义太大,事情演变到现在已是一场拉锯战,谁手中的筹码大,谁的赢面就多了。

火势已展开,能否化为有利局面,其实也就在这几日的功夫,为了保持有利局面,杨峥与况钟也不去衙门,天天坐镇于彭家米店,亲自指挥,这种压力无疑是让苏州各大米商忐忑不安了,小的米店干脆开仓放粮,反正这个时候他们的损失也不算大,总好过日日提心吊胆。

可大米商就不乐意了,你杨大人为国为民,一心想亏本的买卖,支援百姓,我们没意见,可也不能拉我们加入不是,我们没那么高的情操,我们不过是想趁乱赚点银子罢了,用得着骂得这么狠,这么绝么,你卖粮我们不反对,可用手段我们就不答应了。

第四日一早,杨峥与况钟如往日一样与彭家米店坐镇,从昨日的数据上看,小米店的数字有多了五家,这么好的形势下,两人自是再接再厉,将局面弄得再大点,米店的数目再多一点,所以早早两人就来了,屁股刚坐下,就见段誉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告之沈家老爷子求见。

杨峥与况钟相视一望,彼此眼里有了笑容,杨峥道:“看来这次沈家也坐不住了?”

“这样的声势,该配合的都配合了,沈家老爷子又不是神仙,坐得住才怪呢?”况钟笑着道,“不过这老头能等到现在才来找你,耐心算是不错了?”

杨峥点了点头道:“话是不错,可还是没能坐得住,如此看来这场拉锯战咱们算是占了点优势?”

况钟笑着点了点头道:“优势的确是有一点,但如何利用这点优势,见了这老头才是重点?人家既然是主动送上门了,不见显得我们多么不待见老人似的?“

杨峥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一直古板的况大人也会开玩笑?“

况钟道:“大人不是常说,人就该试一试喜怒哀乐,天天板着一张臭脸,不仅百姓不喜欢看,就是同僚也不喜欢么,我这也是听了大人的话,适当的换换脸,若是大人觉得不妥,我看还是算了?“

“妥,妥当?“杨峥笑着道:”做人就该如此,喜怒哀乐等情志变化,贯穿在生活之中,若是天天一个模样,一副表情不免无趣了些?“

“是有些无趣?”况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面打趣的道。

就在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段誉已将沈老爷子带了进来,杨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传说中的老头,一头白发,但面色很红润,看的出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身着青色长袍,衣服的质地十分的考究,右手虽被人扶着,可神态丝毫不见老迈。

进来见了两人,双手便抬了起来:“草民沈衡见过巡抚大人,知府大人?”语气不卑不亢,态度看着恭敬,实则带着几分傲气。

对于这一点,杨峥自然不会去计较,与况钟一同回了一礼,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老爷子与杨峥的右手边落了座位,店内的伙计送上了三杯清茶,几碟点心便退了下去。

三人彼此和喝了一口茶汤,便开始了谈话。

沈老爷子也不含糊,冲着杨峥抱了一下拳,便从怀中摸出前几日的《苏州文报》指着杨大人亲自撰写的文章道:“大人好文笔,文章写得极好,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等好文章,说句实话,若不是老夫也是个商人,也会对这篇文章大加赞扬的,可惜老夫不幸入了末流,只能以自身的利益来看这篇文章了,依我看文章引用了《大学》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的观点,认为商人也该如如此,对此老夫没什么意见,可天下的事情,不也得讲究一个公平不是,士农工商,商是最末,我朝洪武爷以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朕思足食在于禁末作。将商人定为最末等,规定农民之家许穿绸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绸纱。朝廷不给我等商贾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机会,大人又凭什么要求我们这么做呢?“

“一把年纪了,还整得跟一个怨妇似的?“杨峥嘀咕了声,迎上了沈老爷的目光道:”老爷子这话儿怕是说错了,我朝洪武爷的确有类似的举动,但不足以说明他便是不给商人修身治国的机会,事实上是洪武爷当年没少给商人保护鼓励!“

沈老爷子哼了声,对朱家祖上的惩罚,他自是没齿难忘,淡淡的道:“是么,老夫为何没看到?“

杨峥本想骂一句你没开眼,可一看人家满头的白发,也不好意思骂出来,微微一笑道:“那是老爷子你没好好去体会洪武爷的用意与精神?“

“哦,是么,请恕老夫孤陋寡闻?不知其中深浅,还请杨大人多多指点?“沈老爷子不咸不淡的道。

杨峥道:“老爷子客气了,这算不得什么,我看我还是从洪武爷爷维护商业繁荣说起吧,沈老爷子是过来人,见识一定比我高明,一定能体会洪武爷的用意,元末,货币混乱,民间以物物相贸易。洪武元年,令户部铸“洪武通宝”钱,与历代铜钱及前铸“大中通宝”钱相兼行使,执行流通手段的职能。洪武八年,又令发行纸币,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这种用法固然不太妙,但对制造丨假丨币及明知是假而使用者严厉惩罚。《大明律》规定:“凡私铸铜钱者,绞;匠人同罪;为从及知情买使者各减一等。”“凡伪造宝钞,不分首从及窝主,若知情行使者皆斩,财产并入官。”私铸铜及伪造宝钞都是死罪。沈老爷子是商人,该知道若是货币不稳定对工商业的危害,若洪武爷当年当真有意遏制商业,大可延续这种混乱的局面,用不着朝廷出手,商人就会陷入一片混乱,这样岂不是更好,可洪武爷非但如此,反而亲自制作律法遏制这种不利的局面,使得工商业在货币流通一块,顺利畅通,这算是遏制商业么?“

“聪明的人在上千次考虑中,总会有一次失误;愚蠢的人在上千次考虑中,总会有一次收获!这不足以说明洪武爷对商业是支持的?”沈老爷子淡淡的道。

杨峥道:“这个不算,那杨某就再说一段,请老爷子听听看?”

沈老爷子嗯了声,低头不语。

杨峥道:“一个稳定的度量衡对于商人而言,其意义如何不言而喻,洪武爷自登基后,率先统一度量衡,斛斗秤尺等度量衡器的标准,由国家统一颁布,各级官府依样制造,并在校勘、印烙之后,方许给降民间行使。“毋容嗜利之徒私自造置,欺诈小民”。为保证这一制度能真正实行,令兵马司每两日校勘一次市场上使用的斛斗秤尺。凡私造且不符合官颁标准者,与在官降斛斗秤尺上作弊的一样处罚,皆杖六十,工匠同罪;其私造度量衡器虽与官颁标准相同,但未经官府校勘、印烙者,笞四十。使奸恶之徒无所措其手足。沈老爷子还说这是洪武爷遗漏的么?洪武爷是什么人,沈老爷子应该比我等更清楚,他固然会挂万漏一,但绝不会漏二,若说沈老爷子连这个都不相信,杨某还可以举一例,对于官员的管理,千古帝王无出我朝洪武之右,为了防止官吏多征商税,增加商民负担,在对官吏的考核中,洪武爷对号称能“恢办商税”的官吏特别不以为然。洪武九年,“山西汾州平遥县主簿成乐官满来朝,本州上其考曰:‘能恢办商税。’吏部以闻,上曰:‘地之产有常数,官之所取有常制,商税自有定额,何俟恢办?若额外恢办,得无剥削于民?主簿之职,在佐理县政,抚安百姓,岂以办课为能?若止以办课为能,其他不见可称,是失职矣。州之考非是,尔吏部其移文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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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4章:随风逐浪年年别

辅佐县令安抚百姓,才是主簿的职责所在,以“恢办商税”为能必然加重商民的额外负担,且超出了其职责范围。因此,下令吏部进行调查。商税征收的数量也应当根据商业的发展状况,不能以往年的数目为定额,洪武二十年九月户部言:“今天下税课司、河泊所课程视旧有亏,宜以洪武十八年所收为定额。”洪武爷说:“商税之征,岁有不同,若以往年为定额,苟有不足,岂不病民?宜随其多寡从实征之。

对税官无理刁难商民,洪武爷更是严格禁止,如给商人造成经济损失的,税官必须予以赔偿。洪武八年三月,“南雄商人以货入京,至长滩关,吏留而税之,既阅月而货不售。商人谓于官,刑部议,吏罪当纪过。上曰:‘商人远涉江湖,将以求利,各有所向,执而留之,非人情矣。且纳课于官,彼此一耳,迟留月日而使其货不售,吏之罪也。’命杖其吏,追其俸以偿商人”。洪武爷认为,商人既已纳税,就应放行,此吏留难商人月余,使其错过市场机会,货物无法脱手,蒙受经济损失,仅给记过处分不足以惩其恶,命施杖刑,且以其俸禄赔偿商人。明官吏俸禄甚薄,税官俸薪不多,不足以抵偿商人的损失,但由此可以看出朱元璋反对官吏刁难商旅,保护商人免受无理苛索之意甚明!这些足以表明,洪武爷对商人商业的保护,若非如此,沈老爷子还能穿上这等质地的丝绸吧,若是我眼光不错的话,老爷子身上这一身衣服,织工精细,图案色彩典雅富丽,宛如天上彩云般的瑰丽,凤其富丽华贵,绚烂如云霞是用苏州的云锦做的吧?“

沈老爷子虽不相承认,无奈人家火眼金睛,一眼道破了其名头,总不好睁着眼睛否认,所以含糊的应了声。

杨峥继续道:“若从经济上说,洪武爷并没有过度的打压商人,咱们再说说从政治地位上,大明开国之初,洪武爷虽为治心切,广开言路,允许百姓上书言书,讨论军国大计,商人也不例外:“果有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该当有司、在野贤人、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挡。”以法令的形式规定了商人在上书言事,上达下情方面,与地方官吏、在野贤人、有志壮士、农夫的同等权利,不许他人剥夺。可见,洪武时期的商人在政治上并未受什么歧视。

其次重视对公卿子弟的教育,注重其人格的培养,他说:“公卿贵人子弟虽读书,多不能通晓奥义,不若集古之忠良奸恶事实,以恒辞直解之,使观者易晓,他日纵学无成,亦知古人行事可以劝戒。”命儒士能鼎、朱梦炎等修“公子书”,纂集古代忠奸事实。同时,他也认为,“其民商工农贾子弟亦多不知读书”,“宜以其所当务者直辞解说,作务农技艺商贾书”,用通俗浅近的语言讲解从事农工商贾必须具备的基本知识,使这些孩子从小就懂得这些道理,为其将来从事的行业奠定一定的基础。即便是当年还在征战犹醛之际,“公子书”及“务农技艺商贾书”修成了。洪武爷命立即刊刻发行。为奖励熊鼎、朱梦炎等儒士编书的功劳,特赐给他们白金五十两及衣帽靴等物品,可见士农工商的确并不差,百姓的儿子可以读书科举,商人的儿子同样可以,沈老爷子凭什么说商人没有修身治国平天下的资格呢?朝天并没有排斥你们,给了你们保护,给了你们言论的机会,给了你们读书做官的资格,从哪一方面看,你们与百姓都没什么分别,反而是你们,仗着朝廷的给予的保护,自私自利,为了逃避税收,你们采取了‘附籍’的方法。小商人或者“变易姓名”或者“冒合匠户”,或其他职业户,如投充军户中的校尉、力士等,以此来逃避商人身份,在朝廷登记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呢,打死不承认自己的是商人,不承认自己吃了朝廷的地租,不知是你糊涂,还是我看不明白呢,沈老爷子你们沈家这一年多没少购买店铺,田庄,据说差不多有上万亩良田,只因为你们记在了魏国公名义下,才得以顺利的逃避了税收,这些年逃避的税收也有不少吧?“

沈老爷子面上有些不好看,虽说他对于杨峥的手段略有耳闻,但对方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家的事情,还是有些惊讶,尤其是魏国公这等隐蔽的事情都知道,这不得不让他感到惊讶了,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杨峥,看到的是一张年轻光滑的脸庞,心里忍不住嘀咕了声:“这个年轻的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的手段,难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可这个新人也太新了些?“

杨峥的话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苏州的商业发展,随着我朝永乐下西洋后蓬勃发展起来,从事商业活动带来的巨大利润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们吃着上等的粮食,喝的是碧螺春,穿的是质地极好的云锦,住的是金碧辉煌的阁楼,出则马车,入则轿子,家中的小妾、仆人比起当官的可不少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富商,可你们千方百计的磨抹杀了这一切,明明靠着朝廷的保护,给予的方便,赚取了大把的银子,却到头来你们汇报朝廷的却是最少,你们把自己扮作正人君子,一副苦难者的模样,骗取朝廷的同情,你们的税收明明是最低,你们明明是最有钱的,可朝廷有难的时候,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做了是什么,见利忘义,自私自利,哄抬价格,你们还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朝廷。“

这一番话压在他心头有些日子,往日一直找不到借口说一说,今日难得有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还不一吐为快。

沈老爷子面上有些难看,虽说他想极力否认这一切,但不得不承认,杨峥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在大明商人无论是地位上还是从经济上从朝廷获取好处不少,朱明承元之后,经济凋敝,闾阎萧条,有许多人丧失了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不能自存。洪武爷下令邻里相邦,共渡难关。在洪武五年五月诏告天下:“古者邻保相助,患难相救。今州县城市乡村,或有冻馁不能自存者,令里中富室假贷钱谷以资养之,工商农业皆听其故。俟有余赡,然后偿还。”这里的“工商农业皆听其故”,即是指,里中家道殷实人户借贷钱物给同里贫不能自存的人,以之作为营生资本,原来做工的做工,事农的事农,经商的经商,恢复其故业。等有余资后,一并偿还。此项法令,虽非专为商人而定,但商人也自然从这项政策中受益,部分商人因此而获得了营商的资本,若非如此,大明开国短短六十年,商人的规模也不会越来越大,最能体现朝廷对商人的好,是对在外病故商人的财产安全的保护上。商人在外营商,远离故士,辛苦万状,生病死亡是常有之事。为使其身故后财产不致遗失,朱元璋做了周密的制度安排。洪武二年令,“凡客店,每月置店历一扇,在内赴兵马司,在外赴有司署押讫,逐日附写到店客商姓名、人数、起程日月,月终各赴所司查照。如有客商病死,所遗财物别无家人亲属者告官为见数,行移招父兄子弟或已故之人嫡妻识认给还。一年后,无识认者入官。”)客商住店,店主须登记其姓名、人数及起程日期。如客商病故,身边又无家人亲属者,店主报告官府,其所遗财物由官府通知客商父兄子弟,或嫡妻前来认领。沈家之所以连番遭受祸端,却始终能站起来,与洪武这一项指令不是没有莫大的关系,沈家资产当年虽消失殆尽,可沈家先祖资产不少,在沈家不断的继承下,才有一次又一次壮大的机会,若非如此,其家族遭受发配,蓝玉案、纪纲案的影响怕是永远沉入谷底了,事实上还有许多,但谁也能嫌弃自己的好处少呢,弱者总是被人同情,总是能获取好处的,这一点他们在无数次施展中得到了证明,所以对于朝廷这份恩情,他们一方面尽可能多的占去,另一方面却是在占完了后,从道德上加以鄙视,加以渲染,久而久之,天下的商人似觉得自己是那个后娘的养的孩子,对于其给予的保护,便利,理所当然的应城,但想要从他们身上获取应得的回报,却是千难万难,可以说大明给予商人最大的诚意,获取的却是最小的回报,身为商人中的一员,虽早已将这一切习以为常,甚至在更多的时候还会抱怨两句朝廷对自己的不公平待遇,可真当着人家的面计较,饶是他在商界摸爬打滚的五十年,还是感到一阵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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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5章:却笑如期八月槎

“老夫今日可不是老讨论这个的?”望着杨峥还想要说下去的神情,沈老爷子哪还敢让他多说,这种事情说得越多,自己的亏欠也就越多,亏欠一多,若非铁石心肠的人,着实不好硬起心肠来教训一个后辈,所以对明智的结果就是不在这件事上纠缠,把自己的亏欠降到最低,这样才能进行下面的谈话,底气也能硬一点。这么一想,沈老爷子腰杆登时直了不少,看了一眼杨峥道:“洪武爷有没有遏制商人,这个非你我能争辩清楚的,今日老夫也不是来争论这个的,我是想与大人说说彭家米店买米的事情,大人虽在官场,但大明官员做商人的不在少数,老夫不予计较,可既入了行当,就该有些规矩的,大人不顾苏州大小米店生计,大量吃入粮食,随后又低价卖出,此举怕是有些不妥吧?“

杨峥见他轻飘飘的便撇开了刚才明明已经落败的问题,暗骂了声见风使舵的老狐狸,此时又听他指责,早有准备,丝毫不慌,淡淡的笑了笑道:“老爷子所指毫无道理,本官开店一没抢,而没有偷,何来不妥之举,再说了苏州局面老爷子该知道,既然苏州的商人都做那自私自利的忘恩负义之人,本官不得已只好亲自来卖这个粮食了,本人做买卖,素来注重童叟无欺,算是合乎规矩,老爷子却跑来说本官的买卖不妥,那么本官想问一问老爷子,本官这粮食卖得有何不妥?“

沈老爷子到没被杨峥咄咄逼人的气势所吓到了,淡淡的道:“大人能已低价粮食成全苏州百姓,这一点老朽十分的敬佩,可大人光顾着百姓,光顾着士,而忽略了工商了,要知道这苏州可不止士农,还有我们商人,贵店不顾行当米价规矩,肆意降低米价,且因大量粮食饱和苏州,迫使我等不得不以低价卖出粮食,殊不知大人此举,将造成多少米商多年的心血化为乌有,多少人间的悲剧,大人口口声声说大明并不曾亏广大的工商好友,可大人此举着实让老朽看不明白,特意来问一问,也是来告诉大人一声,若大人一意孤行如此,为了自保,我等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给脸不要脸了?“素来以温文尔雅的杨大人头次说了粗话,声音虽低了点,但足够一屋子的人听到,无论是高掌柜的,还是况大人,低头忙碌的伙计,衙役都微微惊讶的看着杨峥,而低头喝茶的沈老爷子则是一脸的愤怒,若非估计身份,当真忍不住破口大骂了。

杨峥骂了一声,方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对沈老爷子再无半分的敬重,语气冷冷的道:“沈老爷子这话儿问得好没道理,士农工商,商人最末,却占据了天下最多的粮食,却因价格低来本官这里诉委屈,敢问沈老爷子这苏州城有多少百姓?“

沈老爷子道:“老朽多年不在苏州,岂能知道?“

杨峥哼了声道:“不知道,我看老爷子是装糊涂吧,天下谁不知苏州有五百万人口,除去工、商、军、匠、灶、贱一百万人口,农士占了四百万人口,而你们商人在这里面占了多少人,不过是五十万人口而已,本官再不会算算术,也该知道粮食该如何去分配了,到是你们昧着良心,趁着苏州雪灾,低价收购粮食,肆意囤积半年之久,面对苏州四百万等着吃饭的百姓,你们无动于衷,一心一意的想着哄抬米价,试问这一刻,你们将苏州的百姓放在何处,士农工商,别忘了商是末尾,到了今日你们看到了米市饱和了,百姓吃上了饭了,你们担心手中的米价会保继续走低,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你们想着仍不是饥饿的百姓,而是自己的私利,圣人说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zhuī)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沈老爷子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着实让人好生失望,在苏州米商是没有资格与本官谈什么公平与不公平?本官若是对你们这等自私自利的家伙公平,又有何面目面对苏州四百万饥饿的百姓?“

这一顿喝斥,饶是沈老爷子脸色够厚,也忍不住脸上一阵发烫,红着脸道:“这么说来,大人是准备一意孤行了?“

杨峥正色道:“不错,这粮食本官非但继续卖下去,就是这价格还会一低再低下的,直到卖到你们开门卖粮为止,别跟我说,你们不在乎,你们等得起,若是不在乎,等得起,沈老爷子也不会三番两次来我这彭家米店了,今日本官也把实话告诉你,彭家米店虽不大,论规模,论财力难以与你等抗衡,但我们的没一粒粮食都会为百姓着想,宁肯做赔本买卖,也绝不会与尔等同流合污的,因为尔等人渣,不配!”

这一番话说得动情处少不了将声音大了些,杨大人高尚的情操,登时如春风一般吹入了每个人的脑海里,人人心怀敬佩之色。

也不是谁大喊了声:“绝不与奸商同流合污?”立即数十人跟着呼喊起来,声响如春雷,分分钟传了出去,门外等着购买粮食的百姓,早就对苏州的奸商一肚子怨气,听了这话儿忍不住吆喝了几句,跟着骂了声:“去他娘的奸商,去他娘的沈衡都他娘的去死吧?”

这话算是合乎了百姓口味,多日的郁闷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爆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叫骂声,宛如太湖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绝。

店内沈老爷子面色十分不好看,有些怒色的放下了茶杯,道:“老夫敬佩大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出为国为民之举,方才任由这座米店存在,这并不是表示,老夫就怕了大人,大人一再一意孤行,为了咱们苏州大大小小的米商,老夫也不能坐视不理了?还请杨大人好自为之。”

杨峥看着沈老爷子,在听到对方威胁的话儿,并没有半分的沮丧,而是双眼变得闪亮,他定定地看着沈老爷子笑着道:“老爷子刚才的那一句话,也是本官想要对老爷子说的,好自为之吧?年纪一大把了,可莫要做出什么后悔的事情,要知道冲动是魔鬼,还是冷静些为好?”

沈老爷子的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哼声道:“大人这番话老夫记住了,苏州大小米商在此拭目以待!“

杨峥呵呵一笑道:“我与苏州四百万百姓会好好等着你们了?“

沈老爷子见该说的话都说了,在没有做下去的道理,板着脸站起身来,冲着杨峥一抱拳,道:“老朽告辞!”

“不送!“杨峥大声道。

“去死吧,沈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知道赚黑心钱?想来说服杨大人,他老人家是那样的人么?”人群里不知谁嘀咕了几声。

“就是,自以为自己这么想,天下的商家都是这样想了,杨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这叫什么来着?“另一个百姓搔首弄姿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沈家人都是小人,便以为这天下都是小人了,可笑,可笑至极?“一个读书人大声道。

这几乎话算是说到了百姓的心坎里了,少不了一阵叫好。

沈老爷子恰好经过,一张老脸又黑了黑,有心想辩解两句,可一看怒气熊熊的百姓,终究是不敢言语,匆匆而走。

望着沈老爷子消失不见的背影,况钟道:“看样子他们这次是来真格的,后果只怕不小啊?”

杨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汤,道:“他来找我们,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心头开始慌了,这是一场拉锯战,凭着是坚持,谁先松了谁就输了,放心吧,他们虽厉害,咱们也不是纸糊的不是,再说了,差不多是时候了,再不来点真格的还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呢,我们总不能放着府衙公务不去做,天天来这儿坐镇吧?”

况钟道:“那倒是,只不过大人可做好了应付的准备?这一战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败了这片大好的繁华就是你我能控制的,今日的百姓或许能对你大加吹捧,明日他们吃不上粮食,足以用吐沫把你淹没?“

杨峥脸上洋溢着一股刚毅,望着门外繁华热闹的街道,缓缓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身为一名大将,不先考虑胜利之后的事情,先考虑失败后的局面,就可以百战百胜了。先虑败的人,虽然也可能是在想失败之后的下场,但也有在想”可能在哪些地方失败“。于是可能提早采取措施规避出错风险。不巧的是我正是这样的人,所以这场战事,胜的一定是我们?“

况钟道:“大人能这么想,卑职就放心了?”

“是时候告诉他们,苏州的主人到底是谁?“况钟自言自语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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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6章:乘风不忘栽树人

在阊门东侧的最边缘地带,这里没有繁华的街道,有的是残颓的城墙,荒芜的稻草,与后面的繁华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据说这里原本繁华无比,算得上苏州最繁荣之地,之所以落得如此模样,除了这里当年是战场之外,最根本的原因来源于朱家的报复,当年张士诚在泰州聚众反元,后来,其势力发展到了江南,将大本营设在了苏州。至正二十三年,张士诚自立为吴王。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在被徐达、常遇春围攻十个月后,张士诚兵败被俘押送至应天(今南京),自缢而死。

在割据苏州的十二年内,张士诚先后实施过减少田赋、奖励蚕桑、兴修水利、疏浚白茆江等措施,苏州百姓对其感恩戴德。以致在大军围城时,张士诚得到了百姓全力支持,使得一座孤城能苦苦支撑十个月。而明朝建国后,苏州百姓仍时常怀念张士诚,谈论张士诚。尤其是阊门一带表现更为激烈,朱元璋对此十分忌讳,为了报复苏州、松江、嘉兴、湖州、杭州一带王府绅民对张士诚的拥戴,遂以移民垦荒为由,将王府四十万人丁驱赶到苏北,而这四十万都是来自阊门,除了因张士诚外,据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苏州城内有八个门,其中蛇门与盘门都象征征服越国,使越朝吴之意。齐门面对齐国,意在制服齐国。阊门之意取自“天通阊阖风”,位于城之西,阖闾首先要西破强楚。虽只是传说,但生性多疑的朱元璋,又岂能放过,少了四十万人,又饱受战火,昔日的繁华也成了辉煌,虽说如今不少人对此地进行了修复,朝廷也容许当年阊门的先人回来,但落败的模样,已引不起他们这个心思,久而久之,这一带也极少有人居住了,除了偶尔的几个大户欣赏这里的景色外,落户此处,并无其他人,若非此地破败的城墙太多,倒是个世外桃源之地。

沿着一座破败的城墙左侧,有一处庄园,院子不大,但园中建筑无不环树而立。堂横亭列,曲廊缀亭,粉墙萦绕,木映花承,既有园林之美,又不失自然野趣,得景之妙,无与伦比,在此地算是另类的风景。

此时院中左侧的一颗大树下,一张圆桌,几张竹椅,一壶茶,几盘瓜果,围着圆桌坐了十七个人,人人面露出愤怒之色,却是一言不发,唯独那炉上的茶汤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给这座精致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才听为首的沈老爷子道:“陈掌柜你怎么看?“

陈掌柜正在把玩一块玉如意,这块玉如意像长柄钩,钩头扁如贝叶。摸起来手感光滑,很像在摸绸缎。看起来晶莹剔透,有光泽,人称不求人,是他让人从扬手一带带回来,据说那个地方这玩意很多,价格也很公道,可拿到苏州就不一样了,一来这玩意少,二来这玩意的确有些好处,取如意之名,表示吉祥如意,幸福来临,是供玩赏的吉利器物。在苏州一带很受欢迎,陈掌柜无意间有了这个发现,这几日便动了心思,为此他特意让儿子去了一趟扬州等地,得到的消息是,那地方不光是有二十四桥明月夜,扬州瘦马,还有这玉如意,还有有珐琅如意、木嵌镶如意、天然木如意、金如意、玉如意、沉香如意,这些如意上,刻有浮雕、镂空、镶嵌及景泰蓝工艺也用上了,而且装饰上了精细华丽纹饰。精品中有汉玉檀柄如意、金镂空嵌珍珠如意、翡翠三镶如意、料石雕漆如意、木柄嵌玉如意、掐丝珐琅如意,制作精良,是难得的好东西,陈掌柜是个有心人,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这种精致的东西看似不起眼,却是宫中的喜爱,但凡皇帝即位、皇后和妃嫔生日、节日及喜庆佳日,大臣们都要向皇帝后妃等敬献如意。最为有趣的是有位大臣一次进献了“九九如意”,就是用九柄如意为一盒,九盒共八十一柄如意。皇帝身边的大臣有的为了加官得宠,也进贡珍奇的如意,非但如此,因如意隐含吉祥如意的美好愿望,寻常大户富户人家的妇人也多喜欢佩戴,而老人家则因如意的头部呈弯曲回头之状,被人赋予了“回头即如意”的警世含义,所以对此情有独钟,苏州两次天灾,早已给了世人寻求平安,吉祥如意的念头,因此如意的需求量不会少,而且苏州富户大户,王侯公孙除了京城之外,也是最多的,这些都是一笔又一笔的财富,在旁人尚未发觉的时候,陈掌柜就开始动了心思,他思索着扬州府领三州七县,并直辖江都、仪真、泰兴县,高邮州领宝应、兴化县,泰州领如皋县,通州领海门县,恰好与南京,苏州相隔不远,水路方便,做这个买卖,无论是那一方面看都是一门好生意,因想得入神,对于沈老爷子的问话,竟充耳不闻。

沈老爷子见陈掌柜心不在焉,不免有几分不悦,可碍于人多,也不好动怒,冷哼了声。

一旁的吴掌柜平日里与陈掌柜关系还不错,看沈老爷子面上不好看,急忙轻轻碰了一下陈掌柜,小声嘀咕了两声。

陈掌柜看了一眼沈老爷子的脸色,不轻易的哼了声,收起了手中的玉如意,淡淡的道:“这事儿摆明了是杨峥有意打压米价,通过日复一日的大手笔卖出粮食,给苏州各大米商施加压力,迫使我们不得不遵从他的规矩,低价卖出粮食,我听说许多小米商已经打开店门做生意了,所以这事儿还能怎么看,对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再不给他们看看规矩,苏州就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到时候我们辛辛苦苦的囤积了半年的粮食都成了那姓杨刷名望的垫脚石了,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话算是说出了众人的心思,彭家米店如此大的大手笔不说,光是巡抚大人,知府大人天天坐镇,光是这两尊大佛就够让他们吃不消,更别说来自每日五百万斗粮食的威胁,说一点都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起先他们信了沈老爷子空城计的说话,从如何的迹象看,彭家米店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可接下来的手笔,让他们看得大惊失色,先是吃了皇甫松等人将近三百万石的粮食,随后粮食从最初的日出十万斗坚持到今日已是一个月了,愣是日日五百万斗,看人家模样,根本没有为粮食担忧,也就是说人家的空城计并不是唱一日两日,而是十日,一个月,或许更长的时间,在这样的局面下,容不得他们不做出顾虑,一旦苏州粮食饱和,他们辛辛苦苦囤积半年的粮食,将面临什么,身为商人比谁都清楚,而这种结果偏偏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若非迫于商会的规矩,以及沈家承诺的高额米价的诱惑,早就有米商打开了店门开门做生意了,所以陈掌柜的这一番话立即引起了众人点头附和。

吴掌柜慷慨激昂道:“当初我们就不该抱着看看的心态,趁着他们方兴未艾,就该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若当初这么做了,也就没今日这个事儿了,苏州的米价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如今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们若再磨磨唧唧,不团结起来,皇甫松等人就是我们的榜样,我听说了那姓杨的年纪虽不大,最会利用民情,手段也十分了得,再拖下去怕是夜长梦多啊?“

”是啊,老爷子,我们一忍再忍,但那姓杨的您老人家也看到了,摆明了是要把我们干净杀绝啊,我们辛辛苦苦囤积了半年的粮食,当初可还欠下了不少银子呢,若不能趁机发一笔财,往日的日子还不如百姓呢?您老人家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坐在吴掌柜右手的邓掌柜凑了过来,用略带抱怨的口吻说道。

“邓掌柜说的没错,姓杨的与我们势不两立,不是我死,便是他亡,我们不能再继续这么无动于衷了?”坐在吴掌柜左手的潘家掌柜轻声道。

“是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告诉告诉他,我们才是这苏州米价的主人,他虽是官,可咱们也未必就怕了他,来苏州的官多了,那次不是我们说了算,他姓杨的未必就比他们能干一些,他能有今日的这局面,说到底是我们心慈手软的的缘故,真要打这场战事,我们未必怕他们,论粮食我们十六家占了将近三百万,老爷子你有三百万,六百万石的粮食,放在任何一个地方,足以笑傲群雄了,这还算那些依附我们的小米商,可以说我们有这个资本与他一绝雌雄,他姓杨的当官是一把好手,经商未必行得通,这苏州城谁不知道沈老爷子是商界的饶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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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7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于祖上的手段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能吃不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论人脉苏州大大小小的商贾,谁不以为我们为尊,纵然他们是官家也一时半会难以改变这种局面,唯独在权势上我们比不了他们,可老爷子您就未必了,魏国公徐家,可是出了两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国公是明朝大臣中最高的爵位),还出了一位皇后,两位王妃,子孙繁盛,官居显位,是名副其实的大明王朝的第一世家,这样的家族,便是当朝宰辅也得给几分面子,他杨峥的权势再大,能大得过魏国公?所以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是我们赢定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一时之间目光都落在了沈老爷子的脸上,等待他拿个主意。

沈老爷子面上古井不波,看不出深浅来,他没说话,众人也不好在说什么,院子里登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似在思索,众人说的话儿,他不是没有考虑,尤其是请魏国公出面这件事上,他也犹豫,私底下他认为到是个不错的法子,那杨峥再有权势,能敌得过魏国公,虽说南京这一脉因为靖难之役势弱了些,但北京的势力大啊,再说了毕竟是亲兄弟,打了筋骨还连着根呢,真要出事了北京那面也不能不管,所以他倾向于搬出南京方面的关系,可从昨日黑衣人带来的消息看,魏国公似并不想插手这件事,徐家与旁的家族略有不同,一贯的谨慎,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插手这件事,正是这份谨慎,才让徐家在洪武永乐的风雨中得意保存,且成发达之势,徐显宗为人看似粗枝大叶,但毕竟是魏国公的后人,再差也差不到那里去,从他对苏州这件事上的处理,始终若隐若现,足以看出他谨慎的态度,这也就是说明,此时去寻魏国公用处并不大,况且沈家能否在今日维持荣华富贵,多半还需靠魏国公,他也不想过早的暴露出沈家无用的一面来,所以于公于私这个时候他都不想魏国公插手这件事,而是通过沈家的本事来赢回场面,所以对于众人提议魏国公出面,他并不啃声,但众人所说的给杨峥定下规矩,到是应该的,可如何定下规矩,他倒是还没个主意,按照他的计划,苏州无粮,朝廷的粮食也没到,彭家米店纵然能坚持,也坚持不到几日,空城计谁都会唱,不理会便是了,当年若是司马懿不管不顾冲了进去,历史上也就没了空城计什么事了,可既然有了,那就得按规矩来了,碍于对方是官家,同时也打了朝廷卖不出米,引起苏州百姓恐慌的局面,却不想朝廷这空城计唱得有点长,日出十万斗竟奇迹般的坚持了十八日,然后一举吞并了皇甫松等人将近三百万的粮食,这个意外的事件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对方一下子吃入了三百万石的粮食,这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对方在控制粮食大手笔的情况下,看似很任性,实则很有节制的在出售粮食,每日五百万斗足足可以延续六七日,这样的局面下,必是人心浮动,虽说他时至今日还是坚持当初的看法,那就是姓杨的手中根本就没有粮食,这一切不过是虚张声势,可这个他明白,并不表示其他人能明白,从他们急躁的心思看,他们已经开始急了,人急了,什么规矩约束就会成为一张白纸了,谁也保不准他们明日会做什么,粮食在他们的手中,他们随时都可以卖出去,这一点他是拦不住的,所以他必须有一个让他们信服,能与自己共同进退的法子才可以留得住他们?这是这场拉锯战的关键?

他想的是杨峥以低价粮食搅动米市,搅得整个苏州都忐忑不安,米商不知深浅,在盲目的情况下,少不了被他们所利用打开了粮仓,可以说彭家米店本没什么米,可他们利用了米商患得患失的心理,从中获取了他们想要的好处,他们这是用苏州的米来供养苏州的百姓,从而达到平衡物价的效果,他虽不承认,但不得不说这一招用得极为漂亮,苏州缺少粮已久,没有粮食的支持,必然造成百姓的恐慌,使得百姓贫穷,民怨声声,弄不好出大乱子,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公然低价卖出粮食,一方面成功的转移了百姓恐慌的局面,另一方面通过低价卖粮趁机搅乱了苏州平静的米行,从而乱中取胜的效果,他本没粮食,权势造成的巨大压力,迫使苏州米商卖出粮食,从而达到自己延续连绵不断出售粮食的效果,可谓是一箭双雕的效果,即便是双方是对手,沈老爷子还是由衷的佩服对方的手段高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沈老爷子明白这一点,自是有所准备,否认他也不会傻到一把年纪还让人家羞辱。

这一番思索,沈老爷子心头的主意已定,他缓缓抬起目光,锐利的目光从十六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一字一字的问:“我问你们,你们为何而囤粮?”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惊讶沈老爷子问了这个一个幼稚的问题,陈掌柜有些不悦,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爷子还有心情去说这个,商者利也,囤粮自是为了从中获取高额的利益?

“对,为了获取银子!”吴掌柜的也附和了声。

沈老爷子嗯了声,语气神态没变,目光依旧盯着众人,一字一字的问:“囤粮如何获取好处?“

陈掌柜心头有气,大声道:“贵出贱取。贵出如粪土,当商品价格涨到最高点时,要果断出手。贵上极则反贱。贱取如珠玉,当商品价格跌落到最低点,要像珠玉一样买进,贱下极则反贵。囤粮自然高价卖了才获取利益,否则粮食再多,还是粮食?“

沈老爷子眼里开始有了笑容,道:“陈掌柜所言极是,任何的东西唯有卖了才能获取好处,当年的陶朱公也不例外?“

众人默默的看着沈老爷子,谁也没言语,许久才听得陈掌柜用迟疑的口吻问道:“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我们开仓卖粮?“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这下众人坐不住了,吴掌柜怒道:“老爷子难道不知道眼下的米价已被姓杨的压制到二两四钱么?我们辛辛苦苦囤积半年之久,到头来还是贵出如粪土,这,这是为什么?”

众人多半有这个疑问,纷纷将目光看了过来。

沈老爷子淡淡的一笑,道:“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故仁见亲,义见说,智见恃,勇见方,信见信。内得爱焉,所以守也;外得威焉,所以战也。“

“什么意思?“吴掌柜语气不悦的问。

沈老爷子丝毫不恼,眼里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道:“如果杀人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获得安宁,那就把他杀掉吧;如果攻打下一个国家是为了爱护他的国民,那就攻打他吧;如果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制止战争,那就去发动战争吧。你们还不明白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有几分体悟,可一时难以用言语去转述。

好在沈老爷子没让他们在这种感觉中体悟太久,大声问道:“我问你们一场战事最好的消除方法是什么?“

众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沈老爷子道:“以战止战,虽战可也。消灭战争最好的法子就是战争,以战止战。姓杨的根本没有任何的粮食,却敢公然低价卖粮,靠的是什么?你们可想过?”

“人家是巡抚,靠的是权势?”吴掌柜大声道。

沈老爷子摇了摇头道:“不对,权势固然是个因素,却不是最大的因素,他靠的是以战养战!”

“以战养战?”众人似头一次听到这么这等精辟的言语,忍不住齐声嘀咕了声。

沈老爷子点头道:“不错,借助别人的力量,使得自己站在有利的位置,同样也使得战斗力加强,他们明明没有粮食,能支撑到现在全都借用了苏州的粮食,各大小米商,皇甫松等人顺利让他们吃入,才让他们的粮食越吃越多,才让他们底气越来越足,若我等再任由他这么吃下去,下一个就是我们,所以我们要止住这场战事?”

“如何止?”陈掌柜来了兴趣。

沈老爷子道:“很简单,以战养战靠的是一个养字,若没了这个屏障,这个目的就达不到,姓杨的养战之术来自各大米商手中的粮,所以我们不能给他这个粮食?我们得止战,得卖出我们手中的粮食,不光是我们,苏州各大米商都要卖出手中的粮,没了粮姓杨的那什么以战养战?”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众人高声赞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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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8章:将军下笔开生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众人高声赞同道。

“话虽不错,可我们的粮食都卖了,多日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陈掌柜质疑道。

“是啊,我们为了这些粮食都囤积了半年,这个时候卖掉岂不是便宜了姓杨的?我们亏的可不少啊?”其他人大声道。

沈老爷子道:“这个你们放心,老夫已算过,维持二两四钱的米价,最少需要六百万石粮食,想要价格再第一点,至少有八百万石,皇甫松等人手中被姓杨的吃入了两百万石,算上苏州大小米商被吃入了一百万石,姓杨的手中的粮食不过三百万石而已,他先前已卖出来十八日,如今日出五百万斗,若是老夫推算得不错的话,他的粮食撑不过十天,如今已过了四天,也就是说他还有六天,若在剩下的六天没有再吃入粮食的话,他就无法以战养战,那么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就算姓杨的手中只有三百万石的粮食,可我们手中还有三百万,老爷子你还有三百万石,一旦我们全部卖出粮食,足够八百万石,有这些粮食注入苏州,纵然姓杨的没粮食,我们还是一无所获?”陈掌柜道。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沈老爷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淡淡的道:“事情还没那么糟,我们是卖粮,可多少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一日十万斗也不是不可以的,十六家算上苏州各大小米商,一日也不过两百万斗而已,要卖十天才算有两百万斗,这么点粮食又如何平衡苏州的米价呢?“

陈掌柜似有些醒悟过来,道:“老爷子的目的不是卖粮食,而是断绝姓杨的以战养战的战略,一旦姓杨的没了源源不断的粮食,那么就失去了影响苏州米行的效果,而我们在十几日里不过损失了一百几十万斗的粮食而已,与苏州无足轻重,姓杨的想要的效果也无法达到,那么我们因为手中有粮,可以重新哄抬米价,苏州依旧是那个苏州,可米价仍旧牢牢的控制在我们的手中,高,高,实在是高?“

经过陈掌柜这么一解说,登时人人露出惊喜之色。

“果然是姜还是老的辣,我们就知道跟着老爷子,绝不会吃亏的,姓杨的将做官的那一套用在商场上根本就行不通,说来说去还是老爷子厉害,说吧,让我们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吴掌柜的大声道,一脸的喜色。

众人齐声附和。

沈老爷子的面上重新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才缓缓道:“很简单,从明日起,我们十六家正式开始售粮,每家十万斗不可多,不可少,价额上暂时吃点亏,每一斗定在二两贰钱,谁也不能抬高价格!“

若说先前,众人必不会答应,囤积了半年就是为了高价卖的,可如今看明白了老爷子的用意,今日的低价是为了明日的高价,所以没人反对,况且这些时日他们被彭家米店日出五百万斗低价弄得人心惶惶,但凡认识的没人不戳着脊梁骨骂上几句,家人也多半劝说卖粮,若不是为了半年的辛苦,他们着实不愿意受这份气,开仓放粮了,如今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粮食虽说少了点,但也是卖粮,谁也不能再说什么,算是花点粮食买个心安理得?况且,他们给出的价格更低,谁还敢说他们是黑心的商人,这一刻他们心可是正儿八经的有良心人了?“

有了一番计较,众人的心思也算是开了,说话也变得轻松愉快,彼此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便各自回去准备明日的开门售粮的事物了。

临走时沈老爷子又嘱托了一番:“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局面迟早是我们的,姓杨的便不足为虑,可若是诸位不能团结一心,那几不好说了,姓杨的为人十分狡猾,一旦被他趁机而入,亏的不再是一家,而是整个苏州,这里老朽拜托诸位定要坚守本心?牢记咱们商人的目的是什么?“

陈掌柜面有不悦之色,这话儿分明是不信任众人,但看众人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多言,只好与众人一起表了一番决心。

沈老爷子嗯了声,忽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面上的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他盯着众人道:“这一战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点马虎,老朽听说诸位的亲朋好友之中,有不少小米商,若是平日老夫也不必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今日不同往日,姓杨的手段,诸位也都看到了,那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所以决不能给对方半点机会,老朽在这里恳请诸位告知你们的那些小米商,让他们暂且忍耐几日,且不可在继续再卖米给彭家米店了,老朽可说句不好听的话,苏州的米价魏国公一直很关心,若是被他知道谁敢公然卖粮食给姓杨的,什么后果不要老朽多说,诸位也该明白!“

众人心头一震,纷纷响应了一番,便彼此拱拱手各自散了。

第二日一早,寂静了半年的米街彻底变得热闹了起来,因为往日一直紧锁的十六家大米商店铺如雨后春笋一般打了开来,多日不曾听到的叫卖声也一声高过一声从深深的巷子里传了出来,这种场面苏州百姓多日不曾见过,几乎忘记了这些往日熟悉的声音,他们先是张望,跟着觉得不可思议,当那一个个熟悉的店铺,熟悉的人和那他们朝思暮想了大半年的白花花的大白米摆在了各家商铺的门前,他们真的相信了,这苏州的天是要变了,他们的好日子要来了。当听到米价是二两二钱,实实在在的价格,实实在在的大米,终于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一窝蜂的涌入了那一条条的巷子。

彭家米店内,况钟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汤端了过来,轻轻放在杨峥的面前,一旁的高掌柜低着头翻阅着厚厚的一本账册,不时的抬起手在桌上的算盘上拨弄两下,听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与往日的热闹不同,今日的彭家米店变得的冷清了许多,习惯了每日人满为患,吵吵嚷嚷的人群,陡然不见了踪影,或多或少有些不习惯,一些伙计忍不住嘀咕道:“这变化也太快了吧,这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么?“

“这你看不明白,大明的百姓是天底下最善于记恩的人,也是这天底下最善于忘记了的人,今日的恩情他们若记住了,也许是一辈子,若是忘记了也不过一夜的功夫,所以你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正在忙碌的段誉道。

话虽是这么说,可还有几个衙役忍不住嘀咕了几声,似是发泄心头的不满。

对于拥有最善于刺探消息的锦衣卫而言,想要知道十六家同时开仓放粮这样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就在今日一早,十六家米店尚未打开店门的时候,高航就将消息送到了彭家米店,可店内的伙计,衙役或多或少有些不相信,被他们养了足足一个月的百姓,竟会为了一个贰钱的米价舍了自己,想要青眼看一看才死心。

当事实真的发生,即便是心里早有准备,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所以除了嘀咕几声外,也有人小声骂了几声,只不过是避开了端坐在圆桌旁边的杨大人,比起他们的痛苦,世上没有比杨大人看到这个结果更让人痛苦。

“各大米行从今日起,要正式在各家店铺外开场售粮,定价比我们还要低两钱,你怎么看?”况钟看了一眼杨峥淡淡的问。

一阵沉默,跟着发出轻轻喝茶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听得杨大人的声音道:“我们一直追求的不就是这种局面了,如今局面实现了,算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们本来的粮食就不多,吃了皇甫松等人的两百万石粮食,才勉强应付了过去,算上各大小米商的粮食,一共也不过是三百多万石粮食而已,每日五百斗卖出去也只能坚持六天而已,除去第一日两百万斗,勉强可以多支撑一日,如今已过了四日,我真担心何以为继,他们便主动送上门了,算是勉强给我解围了?”

况钟道:“这事儿你就不觉的有些奇怪,他们费尽心思借用雪灾大肆囤积粮食,囤积半年之久,为了是什么,苏州人没有谁不知道的,水灾来的那会儿,苏州的百姓几乎要揭竿而起,那会儿他们一粒米都不卖,卑职一家一家的求,都无济于事,到了今日,眼看局面好转,却突然卖起粮食来,卖粮食没什么奇怪的,可奇怪的是这价格,若是说他们给出的是八两一斗,卑职绝不会有半分担心,那表明他们将自己利益表面化,会叫的狗是不会咬人的,会咬人的狗,不叫。他们把米价压得比我们还低,想做什么,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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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9章:魔高一丈,道高一尺

杨峥面上古井不波,仍旧淡淡的喝着茶汤,直到一杯茶汤见了底,才道:“压低价格自然不是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他们幡然悔悟,要不然我们也不必非如此大的功夫,他们这是要以战止战了?“

见况钟一脸的茫然,道:“你还记得我当初所说的那番话吧?“

况钟大声道:“当然记得!“话音一落便当众念叨起来:”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戟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

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卑职还记得当时大人与我说的意思,善于用兵的人,不用再次征集兵员,不用多次运送军粮。武器装备由国内供应,从敌人那里设法夺取粮食,这样军队的粮草就可以充足了。国家之所以因作战而贫困,是由于军队远征,不得不进行长途运输。长途运输必然导致百姓贫穷。驻军附近处物价必然飞涨,物价飞涨,必然导致物资枯竭,物财枯竭,赋税和劳役必然加重。在战场上,军力耗尽,在国内财源枯竭,百姓私家财产损耗十分之七。公家的财产,由于车辆破损,马匹疲惫,盔甲、弓箭、矛戟、盾牌、牛车的损失,而耗去十分之六。所以明智的将军,一定要在敌国解决粮草,从敌国搞到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钟,在当地取得饲料一石,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石。所以,要使士兵拼死杀敌,就必须怒之,激励之。要使士兵勇于夺取敌方的军需物资,就必须以缴获的财物作奖赏。所以,在车战中,抢夺十辆车以上的,就奖赏最先抢得战车的。而夺得的战车,要立即换上我方的旗帜,把抢得的战车编入我方车队。要善待俘虏,使他们有归顺之心。这就是战胜敌人而使自己强大的方法。大人说这个叫以战养战,就是借用对方的粮食来打这场拉锯战,当时卑职不理解,是大人用行动告知了卑职这一切,才让卑职明白了大人这是一箭双雕的计谋?“

杨峥笑了笑道:“难得你还记得,在这儿我再给你透个底,今日的局面,其实我已料到了,我能想出以战养战,对方同样也能想到这一点,要不然沈家也不会短短在一年来坐上苏州第一家的宝座,若没点真本事,是走到这一步的,商战与战场上除了少了点刀光剑影外,也没什么出别,当战事的一方不休不止的时候,另一方为了求自保,除了接受以战止战外,没有更好的法子,他们这么做真正的用意不是买米,而是借此机会迫使苏州所有米商买米,从而断了我以战养战的目的,这就好比壮士断腕,丢的是一条臂膀,得到的却是整个性命,算是绝地逢生的一招!一旦他们成功遏制了我们的粮食,我们因为没有商家吃入,粮食便无以为继,这时候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重新关闭店门,哄抬米价,再一次回到一个月前的局面?“

“好厉害的心机,这帮挨千刀的,当真心黑的厉害,他们这不是要哄抬米价,这是要从朝廷手中抢夺苏州城啊?”况钟一副愤怒的口吻说道。

杨峥呵呵一笑道:“你也不用这么气恼,他们有张良计,难道我就没有过墙梯么?苏州是朝廷的谁也夺不走的?”

况钟面上一喜,急切的问道:“这么说,大人有了应对之法?“

杨峥不置可否应了声,正待说下去,便在这时高航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杨峥立即撇过况钟,神色凝重的问:“怎么样,可有发现?”

高航二话没说,先提起圆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猛灌了一通,才一抹嘴巴道:“你猜得没错,十六人果然不是铁捅一块,你的堡垒总是被从内部攻破的计谋可以试一试了!“

杨峥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喜色,松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的问:“此人是那一家?”

高航道:“东头的陈家,这老头似有些想法,对于米行的生意有些看不起?”

杨峥道:“那好,突破口就是他了?”

况钟听得疑惑,趁着两人都停下来喝茶的这会儿,急忙问道:“大人这是?”

杨峥重新给自己的茶杯注入了茶汤,喝了一口茶,才缓缓的说道:“沈老爷子用了一招釜底抽薪,这是看出了自己没有粮食采取的用心,从而断绝我们的粮食,我们能维持到现在,靠的是不断的吃入苏州各大米商的粮食,如今苏州大大小小米商都卖粮,迫于压力,他们必然不会再有人卖粮食给我们了,怕我们用先前对付皇甫松的手段,他们还特意卖出了比我们价格更低的米价,让我们想利用百姓的借口都封死了,所以从今日起,我们的米店再也吃不到一粒米,我们虽还有些粮食,可也维持不了几日,根本达不到平衡物价的目的,用不了几日,我们就满足不了众人,那时候他们手中有粮,哪怕价格提高到八两,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百姓迫于生活所需也不得不去购买。这样一来,我们先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再困难也得走下去?不然苏州可真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况钟道:“那我们该如何做?“

杨峥笑道:“以战止战看似不错,但也不是没有漏洞,尤其是价格战,漏洞更大?他们的漏洞就是我们的机会?”

况钟道:“怎么说?”

杨峥心有成竹的道:“很简单,这场价格战,沈家想要维持价格,断绝我们的粮食需要,那么就必须苏州大大小小的米价都来配合,单靠他一人是无法做得到的,人数一多,彼此之间的信任度就难以把握了,这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每个人为了生存,或多或少都要面对他人的竞争,而不得不努力的挣扎着,以获取更大的利益,沈家一旦无法满足,人数越多,也就是他们漏洞最大的时候?”见况钟、高航一脸的迷茫,杨峥放下茶杯,道:“举个最简单例子假设一群原始人十个人分一头猎获的猪肉,方案1,按每人平均等分,骨头肥瘦都尽量十等分,体现绝对公平;方案2,照顾其中的老人、妇女一点好肉,体现关怀公平;方案3,猎猪有功的壮力多分一点,体现劳动报酬公平;方案4,……分配过程,由德高望重的族长决断公平吧?还是民主讨论投票公平?评判分配,站在族长的角度判断是否公平?还是站在族里男主的角度判断是否公平?这个度无论是谁,都存在不公平,有不公平,就有不满足,又不满足就有反抗不满足的,那么这个帮会就不是铁捅一块了,我们只需找到这个不公平的所在,将问题逐个解决,逐个击败对方,这就是所谓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有了破绽,沈老爷子以战止战的用意就难以成功,我们也有了粮食的来源,以战养战足以拖垮他们?达到我们平衡物价的目的?“

况钟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里面弯弯道道实在太多了,就算是他做了二十几年的官也想不到这些,心头的敬佩之意宛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了。

说了一通,杨峥扭过脸看了一眼高航问道:“粮食可打探清楚了有多少?“

高航道:“陈家是苏州生意大家,在沈家没入住苏州之前,一直是苏州众望所谓的商界头领,陈老爷子为人也颇有些手段,威望也高,沈家入住苏州,凭着过硬的人脉,以及祖上留下的财富,迅速在苏州站稳了脚跟,借用苏州雪灾,一跃超过了陈家,沈老爷子更是趁机建立了与晋商抗衡的苏商的帮会,自任会长,至此陈家不得不退居第二位,这一年多来,都已沈家马首是瞻,看着没什么深浅,可这次的雪灾中,陈家却是囤积粮食最多,将近两百万石,比肩沈家,算上其亲朋好友的粮食大概有两万二十万石左右?“

杨峥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能一举吃下陈家的粮食,我们的粮食就差不多达到了平衡的边缘了,若再接再厉一点,嘿嘿,苏州的物价就可以彻底平衡了?”

“这主意听起来似是不错,可你刚才也听到了,陈家一直以沈家老爷子马首是瞻,未必能攻进去?”况钟担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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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0章:一山不容二虎

杨峥淡淡一笑道:“我小时候听人说过,这虎就像一个金字塔的顶端如果顶端很大,相应的就需要庞大的基础来支持。虎在山林里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也就意味着,在这个山林里的其他动物只能养活一头老虎,如果有更多的老虎,将导致生态系统失去平衡,更多的动物被老虎捕杀,会使这个山林里的其他生物的种群消亡,最终使这里的老虎都失去足够的食物来源而死去。同样的道理,苏州的粮食就这么多,沈家站着大头,迫于压力陈家只能站小头了,可陈家不是一头乖乖听话的绵羊,而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猛虎,自然不会满足长期处于沈家之下,再没有绝对是把握之前,他只能乖乖做绵羊,可一旦时机足以让他露出猛虎的獠牙来,你觉得沈老爷子会放弃么?”

“当然不会!”况钟道。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就是这个道理,陈家这头猛虎有了自立山头的虎意,我们就得好好利用!如何攻就看他想要什么了?“杨峥沉着的道。

高航道:“最近我们的人看到了陈老爷子派自己的儿子去了趟扬州?”

“去扬州,莫非是想弄个扬州瘦马?”杨峥自言自语的道。这也容不得他这么想,扬州在古代是两淮(淮南淮北)盐商的聚居地,盐商当年可谓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与皇家媲美,他们的富足由此也养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业,“养瘦马”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是迎合盐商们变态心理需求而产生的。所谓的瘦马即瘦小病弱之马也,而瘦马者,即窈窈弱态的女子也。以瘦为美,满足豪商巨富们的审美观,进而赚钱,这就是扬州瘦马的典故所在,宛如今日之选美大赛。举凡瘦马,必定先从贫寒人家买来**且丽质天生的瘦弱女孩,就开始养瘦马。养者,即调教。光有形体瘦弱,这还不够。瘦马的举止投足,一颦一笑,都必须严格符合豪商巨富们的审美趣味。譬如走路,要轻,不可发出响声。譬如眼神,要学会含情脉脉地看。

这样养出来的瘦马,卖得快,价钱也好,当时扬州城里,有数百人如同牲口贩子一样,做着瘦马买卖。这些人中,有牙婆,甚至驵侩(驵侩,是专门说合牲口贸易的中间商,他们做牲口赚不了钱,就来做瘦马生意,而且这种瘦马买卖,行情看好,利润颇丰,商人逐利,自然蜂拥而来。),如果哪位商贾要买瘦马的消息一经传出,这些牙婆,驵侩便会盯上买主,如同苍蝇附膻,撩扑不去。

清代文学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一文中的描写罢。

……至瘦马家,坐定,进茶,牙婆扶瘦马出。

曰:“姑娘拜客。”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走。

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

曰:“姑娘借手瞧瞧。”尽狱其袂,手出,碧出,府亦出。

曰:“姑娘瞧瞧相公。”转眼偷觑,眼出。

曰:“姑娘几岁了?”曰几岁,声出。

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囷,趾出。然看趾有法……

张岱接着介绍了鉴定小脚的办法,以及详细挑选,付费,送货上门的一系列过程。瘦马的面,手,臂,肤,眼,声,趾等一一看遍。

而那些落选的瘦马,情形更为凄惨。她们无家可归,被卖入风悦场所。每天傍晚,她们涂脂抹粉,打扮妖冶,出入巷口,游离于茶楼酒肆门前,谓之『站关』,灯前月下,面色苍白,已无人样。这些『站关』的可怜瘦马,有的直至夜间都找不到主顾。最后黯然离去。张岱写道: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见老宝,受饿,受笞,俱不可知矣。

大抵瘦马,便是培养苗条小美人卖为大富人家的宠妾、嫣婢。。。。。。运气好的,颜色未衰之前享尽富贵,运气不好的,被大户人家的正妻杖毙、投井。。。。。。甚至沦落为流莺,瘦马二字道尽了当时这个时代女子的心酸,但在扬州十分的盛行,许多大商人也参与其中,因为本钱小,见利快,且还无风险,所以吸引了大把的商人前往扬州,他们将买到的姑娘分为四等,按等级高低出售价格,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迎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当然,所有的这些煞费苦心的培训都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买主,卖个好价钱。一等姑娘的头名,有时能卖上万的好价钱,就是次等一些的姑娘,没有几百两几十两难以买得到,所以这本高额利益的生意很是吸引人,苏州与扬州搁着不远,苏州有时文人荟萃、商贾多余牛毛之地,银子也是最多的几个地方之意,对于扬州的瘦马,早就垂涎已久,早年也不是没人这么做过,弄了个什么苏州瘦马,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苏州的人难以接受,这桩生意被人试了过几次后,也就搁浅了,最后不了了之了,而近几年苏州商业繁荣,随着朝廷对苏州大规模的投入,赋税的减免,沉寂多年的苏州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文人墨客,王侯公孙,富贵闲人在酒足饭饱之余,少不了对扬州瘦马的羡慕,尤其是文人墨客,通过他们手中笔,嘴里的文章大加吹捧,什么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近日红千叶,自是风流时世妆”,“二十四桥明月夜,语人何处教吹箫”,“青山碧水映船娘,扬州瘦马美红妆”,见说西川景物繁,维扬景物胜西川。青春花柳树临水,白日绮罗人上船。夹岸画船难惜醉,数桥明月不教眠。送君懒问君回日,才子风流正少年。更离谱的是重重趣事的传闻了,其中尤以文人佳话最有感染力了,说是苏州有位袁姓才子,想去语勾斜看当年隋炀帝葬官人的遗迹。走了有十里的路,树木茂盛,居民渐少,远远地望去,在围墙竹树间有一株文杏,很是美丽,就叩门而人,在花下徘徊。这时,有一个老妇人走出来,捧着一杯茶,请他到茅亭小坐。谁知,茅亭壁间所贴了一首词,词句正是他所写,袁姓才子看的好奇,便问老妇人:“认得这个人么?”老妇人答道:“听过他的名字,可是不认识这个人。”

袁姓微微一笑,说道:“再下便是这个填词之人!”老妇人一时不知所措,真是喜出望外,哪有这么巧的,竟与写词人碰了个正着!她连忙跑出去叫起来:“女儿快来,女儿快来,袁先生就在这儿!”这个时候已日上三竿,袁才子肚子也饿了。老妇人拿出了点心,袁才子很是高兴,边吃边闲聊。等吃好后,那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来了。见了袁才子,拜了两拜,半是羞怯半是喜道:“久闻大名,很喜欢读先生的词,听说有十首《道情》,能为我写下来吗?”

有美人想求,袁才子爽快地答应了。那女子就拿出花笺、湖笔和砚墨,纤纤素手,为袁才子磨墨,红袖添香,情意婉转,袁才子写毕,意犹未尽,题了一首《西江月》送给她。那词道——

微雨晓风初歇;纱窗旭日才温,绣帷香梦半朦腾,窗外鹦哥未醒。

蟹眼茶声静悄,虾须帘影清明;梅花老去杏花匀,夜夜胭脂怯冷。

母女俩看了这一首词,都笑着明白了词中之意。袁才子问她姓氏,原来姓饶;又问她年纪,女儿家正好十七岁。她们五姐妹,她最小,四个姐姐都出阁了。老妇人道:“听说先生早已失偶,何不纳小女为妾,况且人也长得不算难看,又很爱慕先生。”袁才子道:“我不过是一介寒士,哪能得此佳人啊?”老妇人道:“我也不要多少礼金,老来有个依靠就可以了。”袁才子就答应了,又想了想说:“今年乙卯,来年丙辰,正是大比之年。后年是丁巳,如果考中进士,后年才能回来,能等我吗?”母女俩都说“能”,于是袁才子就以所作赠词为聘礼,订下百年之好。

这一年,袁才子三十六岁。

第二年,袁才子果然高中,留在京师。当时,他喜不自胜,作诗曰:牡丹富贵号花王,芍药调和宰相祥。我亦终葵称进士,相随丹桂状元郎!“当即返回了扬州,迎娶那美丽动人的女子,而那女子据说后来做了扬州瘦马,可袁才子还是娶了她。“

说明,有错别字不是诚心的,是故意的,避开一些不必要的词儿,不得已而为之,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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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1章:落魄江湖载酒行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榜样是无穷的,在无数的诗词歌赋、落魄才子偶遇佳人事迹渲染下,苏州的文人墨客,王侯公孙有这一段风流韵事,对于扬州风花雪月之地充满了向往,而苏州商人则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纷纷投入了扬州,构建了苏州固有的瘦马?杨峥来苏州的时候,正是苏州富商对瘦马最向往的时候,因此一听扬州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瘦马的生意。

“扬州除了瘦马,难道就没别的么?大人莫要胡乱猜测才好?这陈掌柜怎么说也是个大米商,好好的米商放着不做,去弄什么瘦马,难道他的脊梁骨还没被人戳够么?“况钟道。

高航一笑道:“况大人说得言之有理,这扬州除了瘦马,有的东西可多了,比如私盐,比如玉如意?陈家想要另立山头,未必就是瘦马吧?“

杨峥汗了一把,心道:“还有什么比做瘦马的生意来得更刺激,更快的?”

“陈家大公子从扬州带回来了一并玉如意,现在就陈老爷子的手中,日日不离手,我们的人还看到陈家大公子正在苏州寻找像样的店铺,看得出陈老爷想做玉如意的买卖了?”高航忍住笑声道。

“玉如意?陈家老爷子的眼光果然独到,这几年玉如意需求量不断增大,非但民间,北京的那座皇城里也对这玩意青睐有加,皇帝登基大典上,主管礼仪的臣下必敬献一柄“如意”,以祝政通人和,新政顺利;在皇帝会见外国使臣时,也要馈赠“如意”,以示缔结两国友好,国泰民安。在帝后、嫔妃的寝室中均有“如意”,以颐神养性,兆示吉安;特别是在帝后大婚,及至宫中万寿,中秋元旦时节,都需要臣下敬献数量不少的“如意”,以寓意帝后平安大吉,福星高照,所以生意前景的确不错,做好了这可比买米的利益大得多了,况且这是一个新的行当,用不着与沈家争夺那虚有其表的米行第一家,一旦做起来了,前途不可限量,未必就比米行差多少?“况钟道。

杨峥哦了声,道:“那这么说这事儿就好办了?“

“大人打算怎么办?“况钟问道。

杨峥道:“你都说了这玉如意宫中需求量大,所以这行当的买卖想要赚取大利,就需要有宫中这条线,陈家好像还没这个本事吧?“

高航道:“陈家祖上三代为农,到了陈老爷子的父亲这一代才开始经商,除了苏州城尚未有些人脉外,并没有宫中的关系。”

杨峥道:“他没有,我们可以帮他有的,但前提是他得卖粮食,这事儿只能麻烦况大人你亲自走一趟了?”

况钟有些好奇的问:“为何是卑职,而不是大人?”

杨峥笑着道:“你去的好处有两点,一来你在苏州的威望高,人称况青天,有言出必行的美誉,所以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可信度高,容易让陈家信服,其二,退一步说,若是陈家没这个打算,我们还可以另做打算,没必要将自己的底牌全部露出去?”其实他还有一个理由没说:“作为上司不是应该最后才出面的么?“

况钟哦了声,一口答应,起身便出了店门。

此时,日头刚刚突破云彩,将红火的阳光照射了下来,繁花似锦的苏州城顿时多了一层淡淡光辉,昨日还密密麻麻的人群,此时隐隐约约来了一些,手中提着自知的麻布袋子,站在门外排队,早已等候多时的店中伙计,见有人来,一如往日的规矩,开始忙活,但人数的确少得可怜,虽说苏州不是缺钱的地方,但这样的天,能省一点是一点,即便是两文钱足以吸引无数的百姓,对于已折本买了个把月的彭家米店在这一刻,是罪恶的,因为它的价格高了不少。

这样的抱怨从清早就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伙计们自是气恼不已,可看杨峥气定神闲,一言不发,一脸不在乎的样子,他们便将那股怒气放在肚中,一声不肯了,有人来买米,就按照规矩卖,偶尔碰上几个对价格昂贵的骂骂咧咧的百姓,除了耐性解说之外,倒也多言。

人数是从黄昏十分开始多了起来,虽然今日的苏州各大米行纷纷开场售粮食,但数量的确有限,除了手脚快,动作麻利的汉子能抢到外,其余的百姓根本买不到粮食,眼看看着苏州各大米商关上了久违的店门,累了一天的百姓手中空空如也,这才慌了起来,得知彭家米店灯火还在,纷纷赶到了这儿来,对于这些善于忘记的百姓,米店的伙计,衙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在买米的时候嘀咕了几句,该卖出去的米还是一粒不少的卖出去了,忙碌的场面,从黄昏一直持续到深夜,几十个伙计,衙役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下歇息。

高掌柜将算好的账目送到杨峥请他过目,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消失的百姓,轻轻叹了声道:“他们这哪里是卖粮食,整个苏州也不过才日出两百斗的粮食,这卖的不是粮食,而是搅动人心啊,若在也不想想办法,一旦我们的粮食撑不过去,那么百姓必然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我们的头上,那时候苏州可就真的乱了?“

杨峥目光顺着高掌柜的目光看了一眼苏州的灯火,挨家挨户的灯火、招牌宛如一条彩色的长龙无限延长了过去,灯笼下人头涌动,各种叫卖声彼此起伏,透着几分盛世的繁华的影子。

杨峥看了许久,才缓缓的说道:“你放心,苏州乱不了,且让他们得意几日?“

高掌柜眉宇间的忧郁之气并没有在杨峥的这话儿后散去,而是轻轻叹了声道:“但愿如此吧?“

阊门两岸布满官僚富商的园林,楼台画舫,十里不断。“家家住青翠城闉,处处是烟波楼阁,”连寺庵、祠堂、会馆、书院、酒楼、茶肆、浴室,也都叠石引水,栽花种竹,蔚为风气,比起这些,最多的还是那些巷子里的茶楼来的更让人醒目,这些茶楼隐与其中,却有让人随处可见,一座小楼,几张桌子、条凳,供人们歇脚之用,供应的食物粗糙只有芋头糕一类的小吃,泡茶的茶壶是大耳粗嘴园壶,形状似鹌鹑故以名鹌鹑壶,上茶楼饮茶戏称为去“揸鹌鹑”。茶资只收三厘钱,因为便宜,所以来喝茶歇歇脚的人许多。

在离彭家米店不远出的东侧的巷子里的一座茶楼里,最挨着窗户的最大的圆桌旁密密麻麻坐了十几个人,桌上一只大茶壶,围着茶壶的四周放了十几只碗,碗筷的四周搁了些时下的瓜子,糕点瓜果、满满一桌子,看着倒也有几分诱人。

因是黄昏,忙碌了一天的百姓都会花上了三文钱来这儿坐一坐,喝上一大碗粗茶,寻几个友人拉一拉家常,或是听一听旁人说些荤话儿乐上一乐,也算变相的驱赶一日的疲倦,因此每日这个时候,茶楼的人数不少,出出入入,一片忙碌,不管是坐着的,还是来回走动的,或是说着话的,神情都是一派悠闲,这里用不着将自己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也用不着藏着一肚子的话,任何的不满,任何的委屈,牢骚,生活的不如意都可以在这里释放出来,因有这样的效果,你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走动的步伐也不知不觉的缓慢了下来,心头的不愉快,生活的不如意,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人生不如意事,十有**,能与人言一二三已算不错,而这里何止一二三,所以进了这里人,不知不觉的便将一切都可以放下,然后放下三文钱,要了一大碗的茶汤,咕噜咕噜的喝上几口,便可肆无忌惮的说话,肆无忌惮的大笑,甚至坡口骂上几句,也无人与你计较,或许你骂得有新意,还能博取一片喝彩之声。再不济看一看窗外的云卷云舒,听一听蛙鸣鸟叫也是一种不错的放松。

与这里的轻松气氛相比,靠近窗台的那一桌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十几个人面色凝重,偶尔扭头看一看四周,神情举止之间,露出几分不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桌上的大茶壶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人提起过,茶馆小二精心准备的瓜果,糕点也都不曾被人碰过,甚至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白瓷碗都不曾被人翻起过,以至于茶楼的店家小二以为对方是来找麻烦的,若不是看对方衣着考究,出售阔卓,早就报官了。

旁边的紧挨着一桌是几个粗俗的汉子,也许刚刚从码头上下了货物,来这茶楼喝一碗粗茶,说说话儿提提神,因此说话儿有些肆无忌惮,紧靠着圆桌的汉子显然是个健谈的人一大碗苦丁茶下了肚子,伸手擦了一把嘴边茶泽,便说开了,他先说的是码头卸货的事情,哪家进了多少东西说得头头是道,当说道彭家进了两箱子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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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2章:二十四桥明月夜

圆桌上上首的第二位老者神色动了动,但一闪而过,一双耳朵便竖了起来,只可惜那汉子似在这方面没有更多的兴趣,话头一转便说上了阊门东头的秋香搁的哪个姑娘风骚得趣,那个姑娘最善于吹箫,说到高兴处竟来了一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赢得了众人一片赞扬,桌上的气氛也因这些变得欢快了起来。

这边欢快,紧挨着有人不满意了,圆桌的东侧第一位是个大胖子最先说出了自己的不满:“这是什么地方,这茶能喝么,这话儿能听么,我就奇怪了苏州茶馆那么多,好的也不是没有,天下一品、陆羽茶庄、茶圣居、哪一个不比这儿强千倍百倍,那地儿才是喝茶的好去处,我吴衡东长这么大,还就没在这么差劲的地方喝过茶?”他这话儿带着几分愤怒,也有些侮辱性质,好在这里人人都专注喝茶聊天,人多热闹,谁也没在意他的话,否则就这一番鄙视的言语,就算是百姓不与他计较,这家茶楼的掌柜也不会就此作罢,茶楼是差了点,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编排。

“吴老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苏州城有谁不知沈老爷子是有名的讲究,喝茶都是碧螺春,再不济也是虎丘、罗岕、天池、松萝、龙井、雁荡、武夷、大盘、日铸,什么时候来喝过这等茶汤,当真以为老爷子喝不起茶么,你忘了今日我们来的目的了,苏州城好的茶庄茶楼茶馆是不少,泡茶的功夫也是以佳茗入磁瓶火煎,酌量火候,以数沸蟹眼为节,如淡金黄色,香味清馥,过此而色赤不佳矣!说句不好听的话,莫说是天下一品了,就算是再好点的绝色天下的茶馆也喝得起,咱今日不是有任务么,苏州茶馆是不少,可多集聚在阊门至枫桥的十里长街这一带,在彭家米店这等被人遗忘的地方,哪有什么像样的茶楼,这栋茶楼虽小了点,但据说是这一片最受欢迎的,再者茶楼的位置也高,坐在这儿正好可以看到彭家米店的一举一动?所以老爷子才让我们集聚在此了。紧挨着吴衡东的邓掌柜笑着接过话头说道。

“是啊,老吴你也别穷讲究了,等这事儿一过,你还怕没机会去那天下一品坐一坐么,今日就忍耐忍耐?“坐在上首的第二位陈掌柜这时也开口道。

吴掌柜心头虽有几分不满,可看众人都如此说,也不好多说什么,嘀咕了声道:“诸位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将就将就了?“

“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邓掌柜豪迈的道。

“等这事儿一了,老夫坐一会东,请诸位去那绝品天下坐一坐?算是给诸位赔罪了?”这话儿声音虽低,但分量不轻,若没有足够的底气,绝对难以说出这样的话来,绝品天下是什么地方,苏州人都知道,哪里的茶具是天下最好的,趣味也是最多的,什么夜深共语、鼓琴看书之时;茂林修竹,名泉怪石之地等等光听名字,就透着儒雅,更别说那一桌一椅,一字一画,一壶一杯都是十分的考究,能去那种地方的人,非富即贵,众人与苏州也算是有些小财之人,但说到富贵二字,远远算不上,对于天下绝品也只是闻其名,并没有真正走进去过,他们听人说,哪里喝茶有数十种喝法,第一种一条溪水弯曲汩汩流过,在溪的左岸,几间房屋隐于松、竹林中,房下是流水,房上是云雾缭绕。此景,让人一看,宛如世外桃源。房中,门户大开,喝茶人正在就读,案头置有茶壶,茶盏,品茶就读之意韵荡然飘出。屋外右边,一老者手持竹杖,行在小桥中,身后跟着小童,小童手中抱着古琴……这是茶之愉。

第二种,喝茶人稳坐于旷野之中,松树之下,他的身边放着茶杯,边品茶边听琴女弹琴。琴女坐姿雅美,弹琴情入曲境,茶童在石后煮茶,这是茶之美?

第三种,喝茶人临流而坐,静闲听泉,一童子拥炉烹茶,四周远山起伏,山水清远,水面辽阔,临溪筑有草阁,丛树掩映,这是为茶之品了,三种境界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足以让人向往,若能进去一次,无疑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沈老爷子话等人让众人欢喜不已,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气氛一旦欢快起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十几人开始说说笑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儿,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彭家米店的一举一动,这会儿最后的一抹夕阳也被天边的云彩给吞没,整个彭家米店沉完全笼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若非那块招牌够大够闪亮,阊门的大红灯笼也够多,即便是这茶楼够高,也未必能看的全面。

但世间的巧合无处不在,米店的招牌,阊门数百家店铺的大红灯笼,还有万家的灯火,将整个阊门之地映得亮如白昼,数十人的目光透过茶楼这扇小小的窗口,恰好看到了米店的一切,当看到一边买米,一边因为米价高而骂骂咧咧的百姓,当看到数百家米店同时关门的情景,他们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邓掌柜大笑道:“看来他们是晕头转向了,老爷子这招以战止战果然厉害,才半日的功夫,百姓的风向就开始变了,着实让人惊讶啊?”

“的确让人惊讶的,我还记得半个月前,他们是如何骂我们的,如何呼喊姓杨的青天大老爷的,这才半日的功夫,只因为我们的价格低了两文钱,曾经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我若是姓杨的这会儿怕是要好好哭一场了?”

“可不是要哭一场么!”沈老爷子淡淡的道:“这才是开始,百姓是个什么德行,天大的恩情都比不过那两文钱的米价,要不然这苏州的米价我们也控制不了大半年,你们看着吧,明日的民情更加疯狂,他们会对养育了他们一个月之久的彭家米店破口大骂,甚至还有更过激的举动,姓杨的想要消除影响,只能用更低的价格继续卖粮,可他每日五百万斗,价格太低的话,亏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纵然有心也吃亏不起,况且他没有粮食能坚持下去,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几日,百姓买不到米,自能回到我们这里来买,那时候价格就不是姓杨的能控制的,而是我们说的算!”

“看来这一天不远了?”众人脸上洋溢着欢喜。

“姓杨的未必一点法子都没有吧?”陈掌柜忽然问了句,这话儿虽有些不合时宜,但心情不错的沈老爷子并没有在意,哈哈一笑道:“法子倒也不是没有,除非他姓杨的能再吃入两百万石粮食,否则他根本支撑不了几日,嘿嘿,你们也看到了,如今的苏州城还有谁会卖粮给他?苏州是我们的?“沈老爷子语气坚定的道。

陈掌柜淡淡一笑,附和了句:“不错,苏州是我们的?”

巨大的喜悦终于让众人开始忘记了周边不适应,提壶的提壶,翻碗的翻碗,滚烫的茶汤顺着一只只白瓷的大碗注入其中,不多时十几碗清香四溢的茶汤便上来桌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谁先起手拿起了一碗,跟着有了第二人,第三人,很快十几只注满了茶汤的白瓷碗很快被喝了干净,吃瓜子的吃瓜子,说笑话的说笑话,很快众人便发现,其实他们与四周的粗俗的汉子也没什么不同,真脱下身上的这一身考究的衣服,放开来喝茶说话,融入其中,并无分别,甚至他的笑话更下流,言语更粗俗,只是这一切他们后知后觉了罢了。

说笑了一番,眼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沈老爷子又对诸人劝告了几句坚守本心的话儿,众人拍着胸脯表明中心后,便各自去了。

今日是陈掌柜的做东,他先去柜台前给了银子,再返回来时众人已不见了踪影,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陈掌柜也不在意,收拾了东西便要下楼,便在这时一个声音道:“陈掌柜这是要走了么?”

陈掌柜听得好奇,往人群里看了看,便见就在自己不远处的茶桌上端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色长衫,衣着朴实,但面容却十分的威严,一双眼睛宛如利剑一般扫了过来,给人一种无名的压力。

陈掌柜扫了几眼,显是一愣,随即失声道:“况大人……?“

来人正是况钟,自从杨峥哪儿得了安排,他便开始着手准备了,从锦衣卫哪儿得知这帮人的消息,提前来了茶楼,要了一壶茶汤,一盘桂花糕,一小碟瓜子独自坐在这儿喝茶,也不知是他的面容太过威严,所以从进来后,这一桌倒也没来过其他人,让他霸占了大半个晚上,期间小二哥过来看了几次,神情有些不悦,可看对方的模样,又不敢说什么,再者人家给了银子,也不能因为这个理由赶人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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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3章:不是雪中须送炭,

况钟淡淡一笑道:“难得碰上,陈掌柜不过来坐一坐?”

“什么碰上?分明是有意为之吧?”陈掌柜在心里嘀咕了声,虽说双方目前是敌对关系,但这里毕竟是苏州城,碰上一方父母官总不好就这么扭头就走,若是得罪了对方,日后还少得了穿小鞋,一阵犹豫,便走了出去。

况钟随手翻起一只白瓷碗,提壶往碗里注入了茶汤,然后轻轻推到陈掌柜的面前。

陈掌柜不知况钟打的什么主意,一时有些忐忑,道了声谢并没有喝这碗茶,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顾忌,在这种环境里,对方不是官,自己也不是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歇脚汉罢了,与四周的敞开胸怀的百姓没什么分别,之所以不喝上一口,实则是这苦丁茶苦得厉害,喝贯了好茶,纵然放下身份,放下顾忌,这口味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好在况钟也没在意,提壶往自己碗里注入了一碗茶汤后,便开门见山的道:“今日寻来陈掌柜实则是听说陈掌柜为人谨慎,做生意也有些本事,所以想与陈掌柜做一个天大的买卖?”

陈掌柜笑了笑道:“大人说笑了吧了,天下谁不知况大人明如镜廉如水,大人又岂会做买卖?”

况钟道:“人也有改变的时候不是!”

陈掌柜定定看了一眼况钟,见他神色之间并非说笑话,倒也信了几分,大明开国之初洪武爷对官员管教甚严,规定四品以上的官员禁止经商,贪污60两白银就要被扒皮示众,但他给的俸禄实在太低,官员除了能养活自己外,一家老小根本就无能为力,贪虽是获取大把银子的来源之一,但毕竟冒的风险太大,而且祖宗规矩定在哪儿,在官场上容易成为别人的攻击的目标,所以许多官员从最初的贪,慢慢的将目光转移到了商业上,虽说他们鄙视商人的身份,但对于商人巨大的财富又十分的向往,久而久之与商人也有了往来,更多野心大的官员干脆自己做买卖,他们披着朝廷官员的外衣,利用种种便利获取不少好处,据说这种官员最向往的是秦国的大商人吕不韦“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一生最得意的一笔大买卖:结识秦流亡公子赢异人并资助其回国即位,从而成功实现个人由商从政的历史性转变。他以“奇货可居”闻名于世,曾辅佐秦始皇登上帝位,任秦朝相国,并组织门客编写了著名的《吕氏春秋》当官赚钱留名三不误,在这种风潮下,从永乐后期,许多官员见有机可乘、有利可图,纷纷不顾明太zu定下的规矩,让家人或亲自下海经商办企业。于是就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边禁边商的奇特现象,以至于官商横行、豪富迭出,到了宣宗年间,官员做些买卖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人做的是什么买卖?”一番思索后,陈掌柜开口询问。

况钟道:“玉如意,不知陈掌柜可有兴趣?”

陈掌柜眉头跳了跳,玉如意他在半年前就着手准备,从货源,苏州的需求量,以及价钱上都花费了不少功夫,得知的结果是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至少比米行强太多,随着大明君臣励精图治,天下日益承平,北京、南京、苏州、杨州、广州、佛山以及一批沿海、沿江城市的商业、手工业先后相继发达、兴旺、私繁荣,天底下有钱的越来越多,对于收藏玉器十分喜欢,尤其是皇宫需求量更大,据《礼记•;;礼器疏》“子得天之物谓之瑞”,寓意就是只能有天子一个人得道,其他人虽然也可以得到,但是必须服从于天子。“以圭为瑞者,圭兼五等玉也,诸侯之于天子如天子之于天也,天子得天之物谓之瑞,故诸侯受封于天子,天子与之玉,亦谓为瑞也,书云辑五瑞,又云班瑞于群后是也”。所以玉是彰显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而且瑞玉所代表的含义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但凡皇帝继承皇位,都会选择大量的玉器,玉如意制造精美,又暗含吉祥如意的美好愿望,一直饱受宫中喜好,在皇宫的带动下,文武官员,王侯公孙,文人墨客,稍有些身份的人,莫不是在怀中挂着一块玉器来体现自己身份地位,所以在玉器买卖上是大有可为的,在种种好处下,陈掌柜才生出了做玉如意的念头?但不曾想对方竟也有这个念头,让他既感到惊讶,又感到几分威胁。

大明官商的厉害,他虽没亲眼见过,但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听过不少,如扬州的贩盐业,起先还算正常,有朝廷垄断的,贩运者必须持有朝廷发放的盐引,便可取了盐贩卖,可随着官商的介入,他们利用发放盐引之便,内外权豪势要遍持书札,预托抚臣,诡名包占。抚臣畏惧权豪们的势力而不敢违抗,势重者与数千引,次者亦与一、二千引,其余多寡,各视其权势之大小而为之差次。一些近臣则直接向皇帝奏乞,常得数十万引。因此,权贵势要遂将贩盐业的国家垄断化为私人垄断。一般商人欲想贩盐,必须从权贵之家购买盐引。于是,倒卖盐引成了权贵们捞钱的一个新门径。当时,权贵之家每占盐一引,足不出户,即可坐收六钱之息,千引则可坐收六百两,万引则可得六千两,数十万引则可得银几十万两。其中厉害不言而喻了,若是对方有这个想法,自己玉如意的买卖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用屁股想一想都能想得出来,因此显得十分紧张。

况钟似看出了陈掌柜的紧张,淡淡一笑道:“陈掌柜大可不必紧张,本官今日来并非与你抢夺玉如意的买卖,而是给陈掌柜指一条明路,玉器这种买卖看着利益不少,可没有强大的人脉,纵是你的玉器再好,再多也无济于事,你看看这苏州城什么买卖都是抢着人去做,为何这玉器的大买卖却是很少,因为这种东西,寻常百姓迫于价格买不起,买得起的多是大户富户,还有皇宫的人,而这些人不会轻易的相信人,单靠你们自己一年能卖出去几件,所以苏州的玉器买卖少,并非玉器的银子不好赚,而是没几个有渠道的人,赚不到玉器的银子,所以才会少。本官今日来就是奉巡抚大人的指令来的,若是陈掌柜有意的话,他可以做这个引荐人,让陈掌柜的玉器可以进入皇宫,甚至进入王侯公孙的府邸?“

陈掌柜心头砰砰砰跳了几下,聪明如他,不会不知道对方绝对做得到这一点,可他从不相信这等天大的运气会砸在自己的头上,盯着况钟看了半天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况钟道:“凭我是况钟!”

身为苏州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所以陈掌柜动心了。不可否认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买卖,难得的好机会,一旦错过,他这辈子未必再有,没了这次机会,他还谈什么苏州第一家,超越沈家的鬼话。

“说吧,要我做什么?”陈掌柜淡淡的道。

况钟道:“陈掌柜果然是聪明人?”

陈掌柜道:“大人过奖了,并非陈某聪敏,而是陈某深知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买卖?大人费尽心思来此,必是有所求了?“

况钟淡淡一笑,也不否认,道:“陈掌柜果然是个聪明人,苏州的情况你也知道,巡抚大人的意思,不管沈家如何抵抗,苏州迟早是朝廷的,总不会成了他沈家一言堂不是,退一步说就算你们这次顶住了压力,让苏州重新回到了混乱,苏州米价被你们所掌握,巡抚大人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做官而已,最不济官职降一点,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功夫可以等,可以往上爬,谁能保证他日后没有更高的成就呢,论名望,论才干巡抚大人是我大明年轻一辈之中饶楚,论皇帝对他的信任,天下没人比得上,更别说当今首辅大人是他的结义兄长,英国公对其另眼相看,翰林院的那些庶吉士就不用多说了,这天下的官儿除了言官之外,又有谁不高看他一眼呢,在没法子预料到以后的事情,我们不妨将目光看远一些,陈掌柜今年也六十有二了吧,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还能活多少年,了不起二十年,二十年后你走了,家中的子孙怎么办,他们还小,未必有您老的眼光手段,到那个时候若是没人帮衬一把,日子只怕不好过,沈家俨然是苏州第一家了,陈家这个时候纵然为其摇旗呐喊,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换不来长久的感激,可巡抚大人就不同了,他年纪轻,如今的局面若有陈老爷子的帮忙,无疑是雪中送炭了,比起锦上添花我想雪中送炭更让人铭记吧!“

陈老爷面上阴晴不定,内心显然是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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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4章:争百年,不争一息

况钟继续道:“陈老爷子留意玉如意,说到底还不是另外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一个新的商机还有什么比能赚取更大的利益来得实在呢,常人道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本官虽不知陈老爷子错过了这次机会怎样,也许会更好,也许会不好,但面对一次能另辟心经的好机会不去珍惜,难免让人感到可惜,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苏州的局势给了陈老爷子,您老爷子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牢牢抓在手中,从而壮大陈家……?”

陈掌柜眉头紧缩,迟迟不说话,一双却是闪烁不定,让人看不真切。

况钟并不着急,独自喝着茶汤,耐性等待最后的一刻。

窗外的灯光还在,涌动的人群也不少,但茶楼日益减少的百姓,表明夜已深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宛如倦鸟归了林,人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家才对。

也不知过了许久,才听得一声长叹:“我该怎么做?“沉默许久的陈掌柜盯着况钟轻声道。

况钟神色不变,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仿佛这个结果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道:“很简单,开仓放粮?“

陈掌柜重新陷入了沉默,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选择,进一步他可以获得陈家几代人都梦寐以求的财富,名望,可也意味着他得背叛沈家,背叛苏州的米商,多年的习惯让他从心里难以接受,若退一步,陈家固然能活得理直气壮,可有沈家在的一日,陈家永无出头之日,一辈子只能活在沈家之下,这种屈辱感,让他内心深处感到厌恶?是进还是退,他迟迟拿不定主意。

况钟耐着心思等候,茶汤一碗接着一碗,眼看两碗茶汤见了底气,对方仍旧在纠结中,不免有些失望,略带不满的口吻道:“陈老爷子何处何从该下个决心了,本官有这个耐性,巡抚大人可未必有,苏州米商可不少,这样的条件,未必没人答应?”说着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随手从怀中摸出一圈铜钱来,从中数了十文钱放在了桌子上,就要转身离开。

陈老爷子面上神色白一阵红一阵,忽的朗声道:“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况大人这事儿老朽答应了?”

况钟道:“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是以得至於成功。陈老爷能想到这里一点,实乃可喜可贺了?”

陈掌柜也算是枭雄一般的人物,先前还犹豫不决,这会儿决定了到是一脸的坦然之色,道:“况大人过奖了,不过是为了子孙多谋点好处吧了,大人所说的事情,明日一早我必派人送来?”

听这口吻,况钟便知这事儿算是妥当了,此时此刻不得不佩服杨峥对人心的把握,这陈掌柜看似犹豫不决,难以决断,实则已有了计较,否则一口回绝便是,之所以犹豫不决,不过是给自己的背叛找个好的借口罢了,对于这一点他心知肚明,自是不会多说,抱了抱拳道:“如此多谢陈老了?”

陈掌柜摆了摆手道:“况大人不必客气,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吧了,巡抚与况大人要的苏州米价的稳定,而老朽要的是脱离沈家门下,自立门户,你们取了我的粮食,我要了你们的人脉,用不着感谢?”说完拱了拱手便去了。

况钟待对方的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重重吐了口气,一身轻松的走出了茶楼,往巡抚衙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热闹了一个多月的彭家米店,忽的冷清了下来,这种冷清的局面,竟让许多的百姓不习惯,一些胆小的甚至有些害怕,他们已习惯了每日早上起来,这里拥挤的人群,充满精气神的叫卖声,任何时候来到了这儿,总能看到那两道熟悉而又威严的身影,还有那白花花的大米,如今这一切都没了,有的是关闭的大门,昨日残留下的脚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的东西,任谁看了也知道今日的彭家米店是不会在买米了。

这种巨大的不习惯,造成了一系列的后果便是苏州的城的所有米店,今日都被前来购米的百姓给团团围住了,他们要买粮,买更多的粮食。

但米店早有规矩,每日不多不少,仅出售十万斗,除此之外,再也不会多卖出一粒粮食,疯狂的百姓一家一家的寻了去,除了一小部分人幸运的买到了今日的低价粮外,更多的人是两手空空,他们不停的在观望,期望着这些米商能卖出更多的粮食,可他们失望了,因为朝阳刚刚从云层里跳出来,各大米店的木门便一扇一扇的关闭了,这预示着今日他们今日的粮食已经出售完毕,想要买粮明日请早。

等了大半个上午的百姓,不得不带着一丝希望返回了彭家米店,期盼着这一扇木门能再一次打开,然而他们失望了。

一片树荫下站着数十个人,默默地看着彭家米店门前的一切,当那一扇门如他们所愿没能打开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开始洋溢着笑容。

“哈哈,他们果然如老爷子所料,打的是以战养战的算盘,如今没了粮食吃入,便难以为继,只好关门大吉了,苏州是我们了?“灯掌柜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

“可不是么,这下姓杨的没辙了,官场的那一套终究是官场的,用在商场可就不行了!“另一个掌柜附和道。

“能有这样的局面,多亏了沈老爷子神机妙算,要我说啊沈老就是咱们苏州的财神爷,什么陶朱公、白圭只怕也不能比啊?”邓掌柜趁机吹嘘道。

众人虽觉得这话儿有些过了,但这种气氛下,也不好去较真,纷纷点了点头跟着附和了几句。

沈老爷子笑面如花,一张老脸因为兴奋略显红润,多日的谋划,多次的针锋相对,最终还是打赢了这场硬仗,说是硬仗一点都不过分,对手虽年轻,可手段、眼光、谋略决不在自己之下,若非自己占了苏州天时地利人和,未必能打赢这场战,可以说这次的胜利或多或少有些运气的成分,若非他察觉对方的意图,这场拉锯战鹿死谁手有未可知了,不过如今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苏州的米价从这一刻起,就有他沈某人说了算,这种巨大成功,纵是其祖上都未曾达到的地步,容不得他不高兴。

本来,按照他的估计,彭家米店虽不能长久支持,但会象征性的多多少少都卖出一些粮食,可对方来得更干脆,直接关门大吉,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不会走上了这一步,而这一步又正是他们所期盼,所希望看到的,欢喜的众人开始商议的如何庆祝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有人提议去天下一品喝一杯好茶,回味回味,而有人则提议去商会小院把酒言欢来得更痛快,就在众人为如何铭记这历史一刻的时候,沈老爷子忽然发觉少一个人,往日总站在自己身后的陈掌柜不见了。

对于这个疏忽,沈老爷子有些自责,这样历史的时刻,他虽出力最多,但功劳并非他一个人的,事实上在十几个人当中,陈掌柜出力是仅次自己的,偏偏在这样的激动人心的时刻,却独不见他的踪影,一种深深的自责立即涌上了沈老爷子的心头,他开始询问与陈掌柜关系最好的吴东衡,得知对方是病了,在家修养,沈老爷子当即拿了主意,哪儿也不去了,就去陈老爷子的家中庆祝,他要当面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陈掌柜。

众人也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大声叫好。

见无人反对,沈老爷子从怀中摸出一定足足有五十两的银子,丢给了一旁的伙计,命他买些酒肉赶往陈家便可。

伙计接过银子便去了,沈老爷子则大手一挥,道:“去陈家!”

众人纷纷在后跟了一句:“去陈家嘞?“

陈家在东大街柳树胡同里,府邸不能沈家府邸规模相比,但比起寻常人家,这座府邸也不算小,前面是院落,后面是本家的住处。

沈老爷子一干人穿过繁华的街道,向东转了一个弯,便遥遥的看见了陈家府邸,若是往日沈老爷子必定能发现今日的陈家与往日的不同,陈家虽是做米行生意的,可一来不是苏州大户人家,二来买卖在沈家控制的苏州米行下也不算大,所以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更别说一辆一辆的马车了,但今日局面让他太高兴,兴奋之余有些忘乎所以的看着街道的四周,他发现往日不曾留意街道,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朝阳斜照,火红的阳光,宛如金子一样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店铺上,街道两侧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高低不一的旌旗、招牌,大红的灯笼,宛如一道道的长龙随风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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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5章:天街小雨润如酥

涌动的人群里密密麻麻,有站着说笑的,有叫嚷卖卖的,有沿路乞讨的,有问路的外乡人,还有乘坐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谈笑风生的文人墨客,有低头深思的乡绅,总之这十里长街上,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放眼望去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任人去领略。

沈老爷子终日忙于生意,极少关注街道一花一草,难得有机会停下脚步在这里看一看,走一走,才发现这里的照样竟是这么好看,繁华的街道隐藏着自己从未见过一种美感,不知不觉的便沉浸在其中。

其他人可没老爷子这个心情,一路奔着陈家去的,所以什么街道的朝阳、店铺、旌旗都不是他们眼中的美景,而是障碍物了,自动的被他们所过滤掉,没走多久,一干人当中有人指着陈家的方向道:“老爷子你快看,陈家哪儿来的那么多马车啊?“

沈老爷子沉浸与街道的美景之中,对于那人的呼喊浑然不觉,直到邓掌柜急急忙忙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急切的道:“老爷子事情有些不妙,陈家,陈家门前都是官家的马车?”

沈老爷子心头一动,急忙收回了目光,盯着邓掌柜的道:“你可看清楚了?“

邓掌柜道:“这还能看不清楚么,马车虽是寻常的马车,可马车身后有官家的旗帜,这个很好看,不信老爷子你可以看一看?“邓掌柜说完,伸手往陈家的方向指了指。

沈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见陈家门口密密麻麻的停了不少马车,马车并非十分豪华,甚至有些破烂不堪,可马车身后的那一面旌却是十分鲜艳,金色的“朱“随风而动,因为旗帜多,被风一吹呼呼作响,宛如雷鸣。

“奇怪,陈家一向不与官家来往,也没听说陈老爷子有什么官家的亲戚,怎么忽然多了那么的官家马车呢?“邓掌柜自言自语的道。

沈老爷子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低声道:“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邓掌柜见沈老爷子面色变得无比严肃,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些害怕,应了声便跑了过去。

不多时邓掌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陈家,陈家卖粮食?”

只是一句话,沈老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要知道以战止战最需要的就是团结一致,一旦缺口被人攻破,那么面临的危险不言而喻了,此消彼长,对方有了粮食,一切都可以重新捡起来,而自己则没这个本事,不光如此陈家作为米商,手中所囤积的粮食足足有一百多万石头,数目十分庞大,一旦全被对方吃入,对方的粮食数目足以达到了四百万,算上其他米商卖出的粮食,那么苏州几乎达到了六百万石的粮食,而且陈家在苏州的影响力仅此沈家,陈家一旦卖出粮食,无论是人心,还是对粮食的流入都有极大的影响,如果说在这之前,沈家还有与朝廷一决雌雄的实力,那么陈家临时倒戈,无疑是葬送了这种局面,沈家能否守得住,他已全无把握了,所以陡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向以镇定自若的他也不由得脸色大变了。

众人显然没从这样的局面中回过神来,本以为是陈老爷子生了一场大病而已,才来看看,却不想陈老爷子不但病了,而且还病得不清,几乎要亲手葬送了他们辛苦一年多的努力,要知道他们囤积居奇也是承担巨大风险,为了哄抬价格,他们不得不购入大量的粮食,为此不少米商为此垫付了不少的银子,为了就是沈老爷子给出的那个充满诱惑的构想,控制苏州城左右苏州的米价,这一切也几乎是做到了,若不是皇甫松等人的变故,他们几乎可以坐在家中喝茶了,那还用得着如此奔波,自从彭家米店在阊门之地出现,开始售出第一个十万斗的粮食,他们心头就一直不安,随着彭家米店出售的粮食越来越多,他们心头的不安就越来越强烈,最近一个多月来,他们未曾睡一个安稳的觉,没吃一顿安稳的饭菜,被人戳着脊梁骨辱骂,亲朋好友,家人鄙视的目光,无不让他们饱受莫大的苦楚,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能控制苏州的米行,左右苏州的米价,好从中赚取一把,就在昨日他们从皇甫松所造成的巨大落败的影响中,再一次看到了掌握的希望,一夜辗转,今日一早在树荫下,他们亲眼看到了彭家米店彻底关门,这让他们一直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中了,没了这个碍眼的米店从中作怪,凭着他们的本事,足以控制苏州的米行了,一年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紧绷的心终于得以放了下来,想着能寻得陈老爷子分享了喜悦后,好好庆祝一番,可眼前的变化,着实让他们看不明白,陈家卖出了粮食,卖的还是朝廷,而这一切足以改变苏州的局面,换句话说由于陈家的加入,他们一年多的努力,在这一刻就化为乌有,眼看着到手的成功,竟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巨大的落差让他们回过神来,就这么看着陈家门前越来越多的马车,他们甚至忘记了上前去问一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直以来,他们最信任的陈掌柜,竟背着他们做出了这等事情,亲手断送了他们谋划的最大利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每个人脑海里都在念叨着这一句话,可没人给他们想要答案。

“老爷子,陈家卖粮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邓掌柜略带哭泣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迅速惊醒了众人的心思。

十五个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将目光纷纷看向了沈老爷子。

人群里沈老爷子的脸色便得十分不好看,他盯着陈家的马车,喝道:“都随老夫去问一问,老夫倒要听一听他陈道义为何如此不顾道义,做出这等人生共愤的事情?“

“对,去问一问?“人群里也不是谁喊了声。

众人带着愤怒,随着沈老爷子赶往陈家。

今日的陈家是忙碌了,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数目实在太过庞大,即便是府衙的衙役人多,彭家的仆人,算上自己府上的伙计,将近百来号人,从天没亮就开始运输,到这会儿也才运出了二十几石,看样子要运上一日才行,杨峥当机立断,彭家米店关门停止售粮一日,一来也让百姓感受感受没有彭家米店存在的好处,二来也是为了尽快将这一笔粮食给运出来,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就眼前的局面,什么都比不上粮食被自己牢牢控制在手中来得实在,所以今日不光是他,就是沈艳秋、段誉等人都被他抽来帮忙了,况钟也不甘落后,一家老小都随着马车赶了过来,热火朝廷的干起来。

有杨大人这个榜样,其余人自然不敢表现得太差,热火朝天的干起来,天色大亮的这会儿已运出了五十石,数目虽然不多,但能在这么段的时间里运出来,本身就是值得一件高兴的事情,被这种高兴的气氛所感染,众人也没人提出歇息,甚至陈家男女老少看到最后也加入了其中,一百万石的粮食,竟运出了七成,眼看着所剩不多的粮食,累了大半天的杨峥、况钟、以及沈艳秋被陈掌柜邀到了院中喝一杯早茶歇息歇息,众人刚落了座,仆人送上了好茶,一番寒颤后,陈掌柜便单刀直入的询问关于玉如意的买卖问题,他是个一旦决定做了就不会后悔的男人,况且经过昨晚与儿孙一番商议,越发认定了这门生意大有可为,随着天下承平,商业必会引来一次飞跃,民间也因此变得富裕,民间观玉、赏玉之风盛行,在经济、文化发达的大城市中都开有玉肆,这都给玉器创造了良好的氛围,这个时候选择在苏州做玉器买卖,无疑是最适合不过了,但他也不是有所图谋,若说光是做苏州百姓的生意,买卖虽不至于亏本,但比较而言没了大头,难以有更大的发展,所以玉器生意必须要能走宫中的路线,哪里住着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玉器唯有进了哪里,才能体现他的价值,随之而来的也就是巨大的利益,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他才咬牙下定了决定,如今双方合作已成,但细节方面少不了要说道说道,接着这个歇息的机会,陈掌柜把杨峥等人请到了前院好好说道说道,也好安了自己的心思。

对于陈掌柜的心思,杨峥自是心知肚明,与对方的询问也是有问必答,该如何操作,玉器的质量,一次卖出多少都一一做出说明,算是实现了昨日借况钟之口的承诺。

陈掌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开始与众人喝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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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6章:风物长宜放眼量

正说着起劲儿,却见一个伙计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高声叫道:“大掌柜的,沈,沈老爷子他们来了?”

陈掌柜虽早有准备,但毕竟是理亏,面上有些不好看,尴尬的冲着杨峥笑了笑,道:“看来是找我算账来了?”

杨峥笑了笑道:“要不要本官给你撑一下场面?”

陈掌柜摆了摆手道:“大人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但这我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面对才好?买卖讲究个买卖,粮食是我的,我卖个谁那是我的自由,沈老爷子也不能强迫我做买卖不是?“

杨峥淡淡一笑道:“这话儿似在理?“

陈老爷子抱了抱拳,便喊了自家的儿子,随着那伙计赶往前院了。

门前,车马如龙,对于沈老爷子这帮奸商,府衙的衙役、彭家的伙计、陈家的亲朋好友也都没什么好感,所以对于他们的到来,谁也没理会,该干嘛依旧干嘛。

沈老爷子阴沉着脸,看着十几辆马车都装上了粮食,脸色又黑了几分,有心想说什么,终究是别人的底盘,再者事儿来得太突然,也不好贸然插手,所以只是阴沉着脸没啃声。

到是其余几人,深知这些粮食一旦卖出去意味着什么,所以大着胆子去阻拦,但此时这些粮食可不是陈家伙计掌舵,而是府衙的衙役,这半年多来,他们饱受巡抚大人高尚情操的熏陶,早已脱胎换骨,对这帮卖黑心粮的大米商全无半分的好感,哪里给他们好脸色看,凶神恶煞的模样,足以吓得这些大米商胆寒,喊了两句哪还敢多说,任由对方将粮食放上了马车。

就这会儿功夫,陈掌柜带着儿子走了过来,起先他还不相信这帮人有这么大胆,待出了门果见吴掌柜、邓掌柜的等人在阻拦,嘴里含糊的骂着忘恩负义的话,言语粗俗让人有些愤怒。

待走近了几步,双方算是打了照面了,众人虽对陈掌柜的一肚子的怒火,但迫于对方多年的威望,刚才骂骂咧咧,辱几陈家先人的话儿不敢再骂,骂出口的也暗暗有些后悔。

双方在一颗古木下站定,沈老爷子阴沉着脸看着陈掌柜的眼里满是愤怒,陈掌柜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何不妥,路有千万条,选择哪一条路去走,这个是自己的决定,与旁人无关,再者,自己卖的是自己的粮食,低价也好,高价也好,终归是自己的,没欠你沈家任何的情分,容不得你来职责,所以对于沈老爷子眼里的愤怒,陈掌柜并没有自行惭愧,而是与对方对望。

沈老爷子没想打对方做出了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面对自己的竟毫无愧疚之色,心头的怒火不由得重了几分,冷哼了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陈掌柜淡淡一笑道:“为了活得像个生意人?“

沈老爷子冷笑了声,道:“老夫在生意上可曾亏待了你?”

陈掌柜想了想道:“生意上你的确不曾亏待我,甚至对我诸多照顾?“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背叛老夫,你这么做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该清楚?”沈老爷子语气提高了不少,一旁看的好奇的衙役不时的万这边张望。

陈掌柜不为对方气势所迫,语气不紧不慢的道:“我正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才这么做的?“

“强词夺理!“沈老爷子忍不住骂了声道。

陈掌柜的道:“我们是商人,是做买卖的,不是与朝廷对抗的,老爷子你对我们照顾是不假,可你忘记了,你把我们带上了一条什么路,你就没想过,一旦我们失败了,我们将面临的是什么,我们平日里看着很风光,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其实我们手中没多少银子,除了这点粮食,没值得依靠的东西,我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这大半年来我们跟着老爷子苦苦煎熬,这个我无话可说,当初既然选了这一条路就没什么好后悔的,饱受多大的苦楚,多大的磨难都是应该的,可你忘记了,跟着我们的妻儿,父母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我们当初放着读书人不去做,放着百姓不做,做了一阶商贾为了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能从赚些银子,让自己的妻儿父母过些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大半年来我们带个他们的是什么,是担惊受怕,是辱骂,是遭受世人的白眼,这些都不是我们当初想要的,我既做不到,为何不能退出来呢?“

沈老爷子哼了声道:“做生意总有波浪,岂可一帆风顺,这个道理不用老夫来告诉你吧?再说了老夫沈家这么多人都不怕,你怕什么?“

陈掌柜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当初我选择与你一起坚守,可坚守的结果是什么,老爷子你不再是为了生意,而是要苏州混乱,换句话说,你老爷人家是想借用我们的手,让制造一场苏州的大混乱,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将我们带上了一条对抗朝廷的道路,成功了固然可喜,可一旦失败了其后果又是如何呢,我们的粮食卖不出去,我们的银子收不回来,朝廷的打压,百姓的唾弃,一年多的辛苦付之东流,这一切你都想过没有?你不怕,那是因为你老人家身后站着魏国公,魏国公一脉树大根深,与国同休,沈家有他说话,自是不必顾忌失败所带来的后果,纵然是失败,沈家一样可以重头在来,那个时候沈老爷子你还会顾忌我们么,不,你不会顾忌,一个对你没用的人,纵然昔日有些情谊,那也是昔日的,救不了他,更救不了他的家人!“

“哼,你若不这么做,我们未必会输?只要我们控制了米价,纵然是朝廷也奈何不得我们?“沈老爷之反驳道。

陈掌柜淡淡一笑,道:“老爷子执念了,商人最适合的还是做买卖,赚自己的银子,与朝廷斗没见几个有能赢的,大商人吕不韦以奇货可居,以商人之姿辅佐秦庄襄王登上秦国君王宝座,自此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门下有食客3000人,家僮万人。庄襄王卒,年幼的太子政立为王,吕不韦为相邦,号称“仲父”,专断朝政。可谓风光无限,天下人人羡慕,可秦庄襄王一死,便免除相邦职务,出居河南封地。不久,秦王政复命让其举家迁蜀,吕不韦担心被诛杀,于是饮鸩自尽,这下场如何!说句大不敬的话,沈家先祖万三,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先支持平江(苏州)张士诚的大周政权,张士诚为其树碑立传,这份恩宠可谓是古今少有,待我朝建立,其先祖助筑都城三分之一,洪武爷爷封其两个儿子的官;在南京还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楼四座……”,这算是沈家最为辉煌的时候罢,可结果如何,洪武爷一句话,纵是沈家先祖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是江南一等一的富豪,洪武爷一句话这一切都化为乌有,沈家这些年吃过的苦头还少么,难道沈老爷子就忍心有朝一日,我们的家人也走上这条老路?并非我不相信老爷子,事实上陈某对老爷子的经商的手段十分欣赏,可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不是你沈家的,苏州的安稳关乎江南的安稳,试问朝廷又岂可让偌大的苏州城成你我手中的囊中之物呢,朝提先派况大人前来,又派出巡抚杨大人,先前的富户大户退田,这一切说明什么,说明朝廷对苏州地稳定,已经到了必须整治的地步,这个时候任何影响苏州安稳的力量绝不会容许存在,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处于安全环境时要考虑到可能出现的危险,考虑到危险就会有所准备,事先有了准备就可以避免祸患,这话儿虽听着不中听,却我的实话,我是不想天天让我的家人活在为担惊受怕之中,不得已而走了这一步,这固然有我的背信弃义,可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沈老爷子也不敢说我们这次的拉锯战一定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吧,不能,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一个为求家人安稳的人呢?今日我这么做,不管你们怎么看,是背信弃义也好,是忘恩负义也罢,我都不想解释了,但我想说的是我这么做,并没有错!“

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饶是沈老爷子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十几个人则是因这一番话各自在心里嘀咕起来,最初的愤怒渐渐的不见了踪影,却而代之的是日后的安危发愁了,讨伐质问倒是成了无关紧要的大事。

“哼,说得到是好听,可老夫看来你这都是借口,你要抱住家人老夫可以理解,老夫也不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人,先前你大可公开卖粮,老夫纵然会动用手段,但看在大家都是同行的份上,绝不会干净杀绝,充其量压制一下你的生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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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7章:天生我材必有用

可你明知道你手中的这些粮食足以改变这个局面,你却背着我们卖了,卖了就卖,你还卖给朝廷,这意味着什么,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沈老爷子不为所动,继续质问。

陈掌柜似早就预料到沈老爷子不会就此罢休一般,淡淡一笑道:“对,我很清楚,比起这个我更清楚,我们不过是商人,不是手段通天的吕不韦,沈万三,我们没有对抗朝廷的手段能力,所以我在选择的时候,只能选择家人,选择自保,我自始至终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没什么过错?亏你说得出口?”沈老爷子骂了声道:“因为你的背板,导致我们一年多的辛苦最终付之东流,我们所需要的价格也会因为你的这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大规模的流入彭家米店从而改变的走向,我们所能屏障的就是手中的粮食,还有能左右的米价,你这么做非但让我们一年来多来的辛苦白费了不说,还让我们面临一无所有的可能,你说你还没什么过错么?老夫告诉你,你的过错大了?你不知道邓掌故的为了囤积这些粮食,当了不少东西给当铺,你不知韩掌柜家中老父等着一笔银子治病,你不知道魏掌柜的妻子常年卧病在床么,他还有一个傻儿子需要人照料,他们需要大把的银子才能将家人照顾的更好,哄抬米价是他们让家人生活过得更好些的全部,这一切本可以实现的,只因为你的自私自利,目光短浅,毫无勇气全都毁掉了,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错,老夫走过的桥不算少,见过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还从没见过似你这等不要脸的人?明明做出了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却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美化自己,怎么着你这么做还是被迫无奈了,到是老夫的不是了?”

“你,你……你欺人太甚?”一旁的陈家公子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指着沈老爷子大声说道。

陈掌柜瞪了儿子一眼,毫不畏惧的迎上了沈老爷子的目光,道:“一个人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丝毫不影响其地位,其安全,其财富,自然不会了解我们我们这些我时时提心吊胆过活的人的感受,沈家有魏国公做靠山,无论成败都可高枕无忧,可我们不是沈家,没有魏国公给我们撑腰,老爷子你能么,不,你不能,所以我们只能靠自己,而不是你,事实上从头到尾,你什么时候拿过我们的安危放在心上,若是当真有这个心思,第一次雪灾的时候,你大可让我们卖出粮食,那时候粮食四两一斗,在苏州来说已是很高的,我们手中囤积的粮食若是全部卖掉,足够我们赚上一笔,可你让我们卖了么,你说苏州的粮食价格还会再涨,我们信了你,老天爷很帮忙,给了苏州一场水灾,还带上了年年出现的春荒,在这样的局面下,苏州已十分的缺少粮食了,米价涨到了五两一斗,这样的价格百姓或许吃不起,可富户大户、王侯公孙他们吃得起,这个时候卖出去,我们仍可以狠很大赚一笔,魏掌柜、邓掌柜、韩掌柜的问题大可解决,我们也用不着战战兢兢的与朝廷做对,最多被百姓骂几句奸商罢了,做了多年的商人谁还会在乎这个骂名么,可老爷子你如何做的,全面封锁一粒粮食都不让卖,这真的是为我们考虑么,没有吧,我们明明有可以赚大把银子的机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们错过了,我们走到今日的局面,你的罪责不可推卸,可今日我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我是想说,即便是到了今日这样的局面,依老爷子你毒辣的眼光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危险,一旦我们失败,面临的损失只怕更大的吧,不光如此,一旦朝廷追究起来,我们的家人也会跟着遭受连累,这样的后果老爷子不会看不到吧,这些你可曾为我们想过,你没有,因为你的身后有魏国公,偌大的魏国公府足以为你遮风挡雨,足以给消灾解祸,用不着你担心累计家人,你要做的是带着我们这些所谓你手中的棋子进行更大的冒险,不,应该说更大的赌博才对,可你老忘记了,你因有魏国公,从棋子变为庄家,无论成败与你以及你的家人毫无影响,可我们还是棋子,楚河汉界任何一方我们都不能越过界限,否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时候退,看似是吃亏,实则是一件好事,圣人都说过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比起跟着你一头撞死,及时悬崖勒马未必是一件坏事,福与祸相互依存,互相转化,好的事情也可以转化为坏事,同样的坏事可以变为好事,我们放弃了制造混乱的苏州城,哄抬米价,看似吃亏,可得到的是什么,家人的安稳,比起父母妻儿的安危,少赚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魏掌柜、韩掌柜、邓掌柜的困难,凭着他们的才华未必就不能克服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家人还在,本钱还在,咱们做买卖的还怕没有银子赚么,又何必做那个冒着累计家人的危险呢,这人啊,还是得懂取舍二字的含义,有取有舍,不舍不取,小舍小取,大取大舍;欲求有得,先学施舍,方才是大道?”

“说得好!”一阵沉默后,吴掌柜忍不住叫了声好来。

其他人虽没出声,但明显也认同了这种看法,事实上他们内心深处也有卖粮的念头,只不过迫于沈老爷子的威势,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沈老爷子口中所说的高额米价所动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早已忘记了其中的危险,利益越大往往伴随着危险也会更大,身为多年的老商人,他们并非看不出这其中的道理,只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才使得自己一叶障目,如今陈老爷子的一番话,无疑是给他们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了过来,细细思量之下,越发认为陈掌柜所说句句是实在话,就该这么做,当然了,这只是心头想一想,毕竟沈老爷子还在面前,有这座大山在,谁也不敢贸然做出陈掌柜这等背信弃义的举动。

沈老爷子面上神色白一阵红一阵,对方所说的确有一大半是对的,他有魏国公这颗大树为其遮风挡雨,与家人的安危上少了些顾虑,所以在谋取更大的商业动机的时候,往往会将这一点忽略点,殊不知跟在他的商家没有魏国公这颗大树,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前提下,在没有面临大的危险的时候,他们可以因为利聚,可一旦危险危及他们自身或者家人安危的时候,这个时候就难以保证团结了,皇甫松等人所为已为这个做出了说明,可怜他到现在才察觉,面对着陈掌柜的咄咄逼人,局面仿佛他成了那个背信弃义的人一般,心头的怒气顿时又大了几分。

“不管你如何狡辩,时至今日都是你背信弃义,在局势与我等大为有利的情况下,做出了这等荒唐的举动,老夫若不给你做出惩罚如何给其他人做出交代?”沈老爷子冷声道:“老夫给你两条路,第一立即收回卖出的粮食,不得卖给朝廷一粒粮食?其二,从今日起陈家粮食归我们沈家收购,每一斗米给你二两八钱银子可好?”

此话一出,其余众人顿时暗自嘀咕起来,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陈家既卖了粮食,而粮食又回到了沈老爷子的手中,与眼下的局面大有好处。

这一点陈掌柜自是心知肚明,心头暗暗佩服对方的老辣,既便是如此局面,仍旧能想到通过这一步来把我,足见对方在生意的手段上有些过人之处,沈家能在短短几年的功夫,一跃成为苏州第一家,绝非偶然,要说在这之前,他没准儿答应,可此时此刻双方已撕破了脸,粮食的卖与不卖,关乎的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若今日答应了沈老爷子的提议,势必承认自己比他低上一头,一心一意取代沈家的他自是不会这么做,再者,粮食他先答应卖给了彭家米店,这个时候再反悔,陈家面临的局面是既得罪了朝廷又得罪了沈家,可谓是两头不讨好,对于一个纵横商海多年的老人来说,什么该答应什么不该答应,心头哪能一点眉目都没有,他冷笑得看了一眼沈老爷子,许久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若是不答应呢?”

沈老爷子没料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陈掌柜竟有这等魄力,一时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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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8章:此一时彼一时也

陈掌柜目光坚定地盯着沈老爷子道:“不怕告诉你,今日这粮食我已卖了,你不答应我也卖,答应我也是卖了,我不管是我卖,我还要劝说诸位同仁也都卖了!”

“这么说你是一条心走到底了?”沈老爷子冷声道。

陈掌柜的道:“可以这么说吧?”

沈老爷子道:“你刚才你也说了,咱沈家有魏国公,如何苏州局势如何,与我沈家毫无影响,换句话说今日就算老夫败了,沈家在苏州还是沈家,这个商会会长还是老夫来当,只要有我沈家在苏州的一日,你们陈家能好过么,老夫这里劝老弟一句,年轻人做事千万不要冲动,冲动的惩罚可不轻?”

这一番话明着劝说,暗含威胁,其余众人顿时心头一紧,他们之所以迟迟没做出行动,受制于沈家,说到底怕的就是这个,朝廷固然能保护你一时,未必能保护得了你一世,苏州的米行好与坏与沈家毫无影响,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任何的风吹草动就是要与沈家决裂,决裂的后果是什么,谁都清楚,只要沈家还在苏州,这个会长还是沈家的,那么他们的日子绝不好过,所以原先蠢蠢欲动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掌柜似没听到沈老爷子略带威胁的话一样,淡淡道:“沈家人自先祖沈万三过后养成了龇牙必抱的性子,原先我以为老爷子为人敞亮,是个例外,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沈老爷子哼了声,道:“你明白就好?“

陈掌柜面上并无半分的惧怕之色,盯着沈老爷子怨恨的目光,毫无愧意的迎了上去,淡淡的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今日就一并说了吧,你知道为何自沈家祖上万三后,沈家就再难以出现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么?“

沈老爷子不知他要说什么,但看对方表情,显然是没好话,从鼻腔里哼了声,却不接话,但心头忍不住又有几分好奇,看了陈掌柜一眼,等待他说下去。

陈掌柜笑着道:“沈家祖上万三为人精明能干,懂得尊师重道,且为人宽广,你这一点你身为自家子孙最是清楚,这也是为何时至今日仍有人能想念沈家先祖万三翁了,可自从万三翁后,沈家儿孙如何,自私自利,即便是最拿手的生意上也是处处以权势压制,说到底我们依附你,是因为你的权势,因为你有魏国公这颗大树,未必是真心依附与你,只可知这是为何?”

沈老爷子哼了声,想要说什么,却听得陈掌柜道:“因为你不配,你摸着自己心口问一问,你来这苏州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每日用些手段赚百姓的银子之外,你可做过一件好事,事实上苏州还因为你的到来变得危机不断,百姓辛辛苦苦耕耘了大半辈子,却到头吃不上自己种下的粮食,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老爷子你可知为何如今百姓提起沈家人的话儿越来越少,那是因为沈家人已不是当初的沈家了?今日的事情,无论老爷子如何威逼利诱,陈某都不会答应的,至于老爷子你想要如何惩罚,那是你的事情,陈某不惧!“陈掌柜的说完,便不再例会沈老爷子对着身旁的儿子道:”我们走吧?“

在众人的目光下,父子二人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陈家府邸。

沈老爷子自始至终望着两人父子二人消失的身影恶狠狠的道:“你们走着瞧?“说完这句,气呼呼的去了,留下一干人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该跟上去,还是留在原地,一时犹豫不决。

苏州地园林艺术算得上苏州的一种文化符号,无论是江南烟雨,还是小桥流水,都呈现一种极高的文化修养,这里的园子、院子、巷子、街道,哪怕是寻常百姓家的房舍都宛如一幅能诗善画的才子,在造园时多以画为本,以诗为题,通过凿池堆山、栽花种树,创造出具有诗情画意的景观,被称为是“无声的诗,立体的画”。站在园子、院子、巷子、街道,哪怕是寻常百姓家细细品味,莫不是在品诗,又如在赏画。为了彰显其主人的情趣、理想、追求,园林建筑与景观又有匾额、楹联之类的诗文题刻,有以清幽的荷香自喻人品,有以清雅的香草自喻性情高洁,有追慕古人似小船自由漂荡怡然自得的,还有表现园主企慕恬淡的四园生活的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充满着书卷气的诗文题刻与园内的建筑、山水、花木自然和谐地揉和在一起,使园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均能产生出深远的意境,徜徉其中,可得到心灵的陶冶和美的享受。这些园林看起来并不大,可通过苏州一代又一代的能工巧匠,通过那双灵活的双手,独具匠心地创造出丰富多样的景致,在园中行游,或见“庭院深深深几许”,或见“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见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或见曲径通幽、峰回路转,或是步移景易、变幻无穷。至于那些形式各异、图案精致的花窗,那些如锦缎般的在脚下迁伸不尽的铺路,那些似不经意散落在各个墙角的小品。。。。。更使人观之不尽,回味无穷。

陈家的这座后院与王侯公孙相比,自是过犹不及,但放在这苏州城的富户大户人家,的确算得上难得的好院落。

院中绿水绕于园外,临水山石嶙峋,复廊蜿蜒如带,廊中的漏窗把园林内外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园内以山石为主景,山上古木参天,山下凿有水池,山水之间以一条曲折的复廊相连。院外临清池,曲栏回廊,古树苍苍,垒叠湖石,端是绝妙的所在。

杨峥等人端坐与竹亭之中,以地势而言,本是看不到外面的一切,但陈家这座竹亭当初在修建之时,因为地基积水不少,且难以排除干净,为了消除隐患,陈家掌柜的便让人在地基下打入无数密集的木桩,上盖巨型条石,然后再在上面建造这座竹亭,因此地势略显高一些,坐在此处,恰好能看到外面的一举一动,由于距离近,外面说的话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况钟收回了目光,喝了一口茶汤笑着道:“看样子效果还不错?“

杨峥颔了颔首道:“的确是不错的效果,这下咱们就好应付了,有了陈家这个榜样,攻破其他的米商就容易多了?”

况钟道:“的确容易多了,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沈家能一次一次的爬起来,绝非偶然?”

杨峥点头道:“我明白?”说完冲着况钟笑了笑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场了,要不然陈掌柜打出的良好局面,怕是要泡汤了?”

况钟呵呵一笑道:“是该出场了?“说完一挥手喊来了一个衙役,从怀中摸出一叠请柬递了过去道:”你把这些给那十五人送过去,并告诉他们巡抚大人有要紧的事情与他们说一说?“

那衙役应了声,接过请柬便去了。

陈家府邸外,人头涌动,各家店铺的伙计都开始忙碌着一日的生意,不多时各种叫卖声便彼此起伏,偶尔还有几声夹杂着叫骂之声,各种声音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使得陈家府外的街道变得热闹无比。

古木下,邓掌柜等人并没有离开,各自说着什么,陈掌柜与沈老爷子一番群枪舌战,让众人的心思开始涌动了起来,一方面他们承认陈老爷子说的是对他们最有力的话,无论是成败对他们都没有好处,从家人的安危看,这个时候卖出粮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凭着他们自身的本事,他们相信再创一番事业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沈老爷子临走时给出的威胁,也让他们有些忐忑,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了苏州,买卖也在苏州,今日得罪了沈家,只要这苏州商会会长还在的一日,沈家就绝不会容许当初背叛他们的人东山再起,他们不怕短暂的失利,但长年没完没了的打击报复,对于一个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而这也是沈家能做到的,所以他们才显得犹豫不决。

韩掌柜妻子长年卧病在床,全靠他米行赚取大把的银子来支持,所以在十五人当中,他对银子看得尤为重要,因为这个是他家人得以活下去的重要保证,而这也是他一直追随沈老爷子的原因了,依他看做个好生意人固然受人尊敬,可家人生病没了保障是任何的好生意人都换不回来的,冲着这一点他觉得跟着老爷子没错,商人嘛又不是做圣人,追求的是利益,不是拯救万民与水火,用不着多么高大的情操,能提高米价那便是本事。冲着这一点,他倾向于继续追随沈老爷子,局面虽不见得好,可也不见得坏,万一成功了呢,苏州的米价该是多少钱一斗,八两还是十两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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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9章: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

这种想法立即引起了邓掌柜等人的拥护,觉得应该跟着沈老爷子回去,就算没了陈掌柜这一百万石的粮食,他们照样能打赢这场拉锯战。

但以吴掌柜为首的几人则不同意这种看法,眼下的局面谁赢谁输还是未知之数,看沈老爷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局面不容乐观,一旦失败了,沈老爷子有魏国公袒护,损失不大,而他们这一帮人则没那么好命,先说米价一旦苏州粮食充足,米价必然会大幅度的下跌,那时候他们手中的粮食就是以现在的价格卖出去,未必肯有人买,二来朝廷对整治苏州的决心很大,谁也无法保证在沈老爷子失败后,朝廷会不会追究,他们会不会成为替罪羊,在种种顾虑下,吴掌柜等人反而觉得银子可以少赚,家族的安全才是第一位,该学陈掌柜卖出手中的粮食。

双方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彼此都难以说服对方,繁衍茂盛了千年的古木就成了他们彼此争吵的最佳地点了。

正吵得欢实,却听得一个声音喝道:“别争了?我家大人有请?”

众人吃了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古木下站着一个府衙衙役,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们看,不等他们询问便将手中的请柬丢到了他们的手中。

在这份惊讶之下,众人不得不放下先前的争吵,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请柬,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巡抚大人对诸位仰慕已久,想要亲自见一见众人与众人喝几杯茶汤,常谈一下人生理想吧了。

对于这个一个美好的画面,十五人却没能按照字面去想象,在拿到请柬的一刹那,他们脑海里立即闪过“鸿门宴”三个字,无论是先前争吵得最凶的吴掌柜还是略处于下风的邓掌柜都有这个感觉。

“这,这是鸿门宴么?”胆子最小的韩掌柜颤抖着声音向那衙役问道。

那衙役翻了个白眼,跟着呸了一声,道:“你把我家大人当什么人了,再说了鸿门宴你们够资格吃么?”

十五人当中萧掌柜读了不少书,闻言一笑道:“昔日范增已觉出刘邦必成大器,便命项羽设下“鸿门夜宴”,一心诛除刘邦,今日的巡抚大人既不是霸王项羽,我等也不是汉王刘邦,所以这宴自不是鸿门宴了?”

众人读书不多,但平日听说书,唱戏的说了不少,但凡说书的、唱戏的莫不是将这鸿门宴说得凶险无比,什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什么项伯翼蔽、樊哙闯帐、樊哙力斥等等,愣是把一个好好的鸿门宴唱成了人间地狱,弄得世人一听鸿门宴三个字就害怕不易。

一听不是鸿门宴,众人的心算是放了下来,跟着衙役往陈家府邸走去,一路上有心问那衙役两句,谁知人家压根就不理会他们,十五人讨了好一个没趣,也不好再问。

到了门前,那衙役大声道:“大人,他们来了?”

府邸内招呼道:“请进来!”

众人便跟着那衙役走了进去,陈家府邸并不大,也不复杂,进了前门,便是前院,十五人怀着紧张沿着竹林小道,到了东边角落的竹林旁边。

此时艳阳高照,又是四月的天,院中种植的各色花草都茂密生长,花香鸟语之中,带着几分春日的朝气,十五人抬头望去,便见一个身着白色儒袍的年轻俊雅的男子坐在亭子中上首位,气势威棱卓尔不群,身旁端坐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容貌艳丽非凡,,令人不敢逼视,紧靠那女子身旁坐着的是一对中年夫妇,这两人十五人多见过,正是苏州的知府况大人夫妇。

对于先前两人,用不着多猜,对方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除了奉命巡视江南的巡抚大人杨大人之外,还能有谁,杨大人的名声,众人是早有耳闻,但本尊还是头一次见,眼看他面露笑容,气度不凡,宛如那个世家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那一身白色的儒服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丰神俊朗,即便是十五人一把年纪,也不得不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一番寒颤过后,众人并且有急着询问,一来彼此的身份太过悬殊,身为主人的没说话,作为客人哪有问话的道理,其二是紧张,虽说杨峥自始至终面带笑容,但那份官家的威严,还是让众人感到不适应,没人敢问话,小小的竹亭里密密麻麻坐了不少人,按说应该热闹,可偏偏寂静得可怕,莫大的压力让人浑身的不自在。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看着众人就要崩溃之时,却听得一声娇笑之声,那爽朗的笑声,宛如江南的烟雨,柔柔的甜甜的,清脆悦耳,迅速打破了竹亭里的压力,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循声望去,便见说话之人正是端坐在杨大人身旁的女子,那女子浅笑盈盈,一双雪白的小手轻轻挽住杨大人的臂膀,就那么小鸟依人的依偎在他的肩膀上,那神态却又是出奇的美艳,让人不敢多看,十五人虽是粗俗之人,但当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了过不少女子,自问世间的女子,美的也有不少,可似这女子这般纤柔,妩媚,难得的嬉笑之中,带着三分英气的女子还不曾见过,自古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以翰墨为香,吾无间然矣,十五人便觉得这一番话儿本就是为眼前这女子说的?“

那女子嬉笑了几声,便轻轻拉了拉杨峥的衣衫,柔声道:“你把人请来了,还不快说说话,你看把人吓的?“语气带着三分责备,七分嬉笑,众人听得耳中,忍不住心头一软,只觉得刚才那一番压力能换来这女子这几句话也算是值了。

“看你说的,我那么凶悍,我这不是看诸位掌柜的站在树下说了半天话口渴么,来了这里先坐下喝杯茶汤润润喉咙么,经你这么一说,好似我故意给诸位掌柜脸色看似的,让人家起了误会可不好?”杨大人笑着道,语气不急不缓,宛如说家常话一般。

众人虽觉得这样的场合上,二人用这等口吻说话有些不妥,可细细又一想,唯有杨大人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儿才能与这动人无比的女子这样说话。

那女子小嘴轻轻一咬,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子冲着杨峥眨了两下,宛如一弯浅浅的小溪,明亮动人:“算人家错怪你了?那你也用不着这么久不说话嘛?”

十五人昔日听人说,这女子美不美,不在姿色。而是要有“态”。有媚态,即为尤物。何谓有态?“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十五人觉得这番话儿用在眼前这女子身上最合适不过了,那股淡淡妩媚之态,不着痕迹,宛如水中的蜻蜓,轻轻一点,便恰到好处的展现了出来。

杨峥伸手在那女子鼻尖上轻轻一点,调笑的道:“是了,是了,我这便说还不成么?“

那女子嗯了声,道:“这还差不多!“

杨峥苦笑了声,似有些无奈,但落在十五人的眼里,却是一脸的享受之色,不免心里嘀咕了几声不合时宜的话儿,如衣冠禽受、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当然了这一切杨大人自是一无所知了,经过沈艳秋这么一番嬉笑,他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扫了一眼众人,见十五人的神色果然不好看,心头暗暗得意了一把:“算是给你们的下马威吧?”

“本官入行虽晚,可与众人的名声却早有耳闻,苦于公务繁忙,一直不曾见过面,今日听闻诸位集聚陈家,欣喜之余,便让衙役给诸位送了个请柬,一来借此机会与诸位见见面,好熟悉熟悉,日后碰上了好的买卖彼此也有个照应,其二么,诸位今日也看到了,关于陈家卖粮一事,想与诸位谈谈?也算是本官的一番心意,还请诸位积极参与才好?“

众人心道:“这架势,这场面可不想是来谈谈那么简单了?”这话儿自是没人敢说出来,见杨大人目光扫来,众人忙点头答应。

杨峥见气氛还算不错,暗暗松了一口气,目光一转落在了邓掌柜与吴掌柜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日陈掌柜的一番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局面如何,你们也看到了,何处何从两位怎么看?“

这话问得太直接,吴掌柜与邓掌柜虽早有预料,可想着人家怎么着也得含蓄些,却不想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一上来就是霸王硬上工,容不得他细细思索,二人各自看了一眼,邓掌柜咳咳了两声,迟疑了片刻说道:“这个,这个,这个从草民还不曾思索过,请大人容草民想一想再说?“

杨峥哦了声,道:“也好!”说完目光对上了吴掌柜道:“听陈掌柜的说,吴掌柜一直想要卖米,苦于无人附和,才一直没行动,今日你也看到了,陈老爷子的一百五十万石的粮食卖了,算是给吴掌柜的做出了榜样,不知吴掌柜可有兴趣卖出手中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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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0章:千淘万漉虽辛苦

吴掌柜到是个爽快人,今日的陈掌柜的一番话早已让他动了这个心思,碍于情谊才一直不敢有所作为,如今有人做了初一,他也不放做个十五,就算被人唾弃,第一个人也不该是他,所以杨峥的问话正合他心意,道:“回大人的话,草民手中还有八十万石的粮食,若大人不嫌弃,草民愿意卖这个粮食?”

杨峥喜道:“好,冲着吴掌柜这么爽快,本官给你的米价每一斗多出二钱银子?”

吴掌柜的顿时大喜,一斗银子两钱,八十万石一共八百万斗,算起来也有一百六十两的银子,勉强算得上一笔不错的收入。当即表示感谢。

其余众人或多或少有些羡慕,局面如此,只要不是傻子,这个时候都能看得出该何处何从了,沈家有魏国公这棵大树,可以不在乎,可他们不能不在乎,万一失败所面临后果无法预料,事实上作为商人,他们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眼里追求的无非是利益二字,所以他们能追随沈老爷子一路胡来,当得知一切的利益背后,有可能是付出一无所有的风险,以及家人颠沛流离的危险,让他们对这种富贵险中求的赌注有些犹豫了,时至今日并非是他们怕了,而是他们想知道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细细想来显然是不值得了,既不值得那就没必要继续追求下去,可以说,今日就算杨峥不清他们来,明日他们也会主动送上门来。

有了第一人其他人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表现最积极的是韩掌柜,他虽十分羡慕沈老爷子所说的米价,可明白那不过是沈家花的一张饼,非但吃不得还有可能要你了老命时,他就已经退缩了,之所以迟迟不肯表态,不过是没有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好处罢了,粮食毕竟被他囤积了半年之久,若按照二两四钱卖出去,价钱低是低了点,但也不算亏,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图小便宜的他,或多或少想谋取一点好处,当吴掌柜的表态,立即获取了每一斗粮食二钱银子的好处,生怕自己落了后,这好处没了,不等杨峥询问,率先表了态。

杨峥今日的目的是趁机吃下这十五人手中囤积的粮食,所以在价格上并没有那么死板,眼看着一斗粮食给出两钱的银子,立即获取了韩掌柜的六十万石粮食,顿时大喜。

有了这两家一百四十万斗粮食,算上先前的皇甫松等人的两百万石,培东宝等人帮忙张罗的一百万石粮食,朝廷的四十万石,以及这几日苏州各大米店卖出的六十万石,合起来足有五百四十万石,离平衡苏州米价只差六十万石,这个数目看似不少,可杨峥一点都不着急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双渴望卖出粮食的眼睛。

本等着杨峥继续询问下去的萧掌柜,却见他忽然停止了下来,与旁边的女子自顾自的喝着茶汤说些情意绵绵的话,与旁人的焦急熟视无睹,这种变化萧掌柜颇有些不适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扭头看了看左右,见他神情同样如此,越发显得焦急起来。

杨峥嘴里说着不痛不痒的话,看似莫不关系,其实双眼从没离开过十五人,这种先示好,再孤立的谈判手段,早在前世的时候,他就是此中高手,一旦有了突破口,这事儿就会形成了连锁效应,那么先前犹豫不前的人就会着急了,果然等了片刻,韩掌柜的神色越发不好看,他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杨峥,见对方神色坦然,似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心想:“可不能让他就此打住,要不然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如此又等了片刻,眼见杨峥一杯茶喝了干净,身旁的女子伸出浅浅素手,轻提茶壶,居高而下,滚烫的茶汤立即注入了茶杯之中,淡淡的茶香立即飘了出来,韩掌柜一看如此,咬了咬牙道:“杨大人,草民,草民也有六十万石的粮食要卖?不知大人?“

杨峥心头一动:“总算上钩了?”面无表情的哦了声,道:“这样啊,本来么粮食也差不多了,你们也知道,苏州人数就这么多,咱们先前吃入了皇甫松等人的二百万石,还有裴东宝裴掌柜的一百万石,算上你们的,加上我们的粮食勉强能应付!”

众人一听这话心头一紧,生怕杨峥下一句说出不要粮食的话来。

好在这话儿并没有从杨大人的嘴巴里吐出来,听得杨大人笑道:“粮食这个东西,与眼下的苏州城来说么是够了,可本官一直秉承与人为善,便是与自为善的宗旨,所以这粮食么当然是要了?”

众人各自松了一口气,韩掌柜的道:“大人这粮食价钱?”

杨峥哪里还不知对方的意思,哈哈一笑道:“韩掌柜的请放心,本官做生意一向公平的很,不会厚此薄彼的,但凡今日答应卖粮的一律是二两八钱一斗?“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唯独韩掌柜面上神色不好看,他细细算了一下,他们手中的粮食足足有两百多万石,按照二两八钱的低价吃入,也要一大笔的银两,这笔银两不要说是彭家米店这样的小米店,就是沈家这样的大家族,也未必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的现银来,若是没有现银,这米卖与不卖没多大的分别,价格已这么低了,还能再低么,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打着担子问:“大人,大人这次是给现银么?“

杨峥正低头喝茶,听了这话儿厄了对方一眼,要说银子他们所有的也不多,但毕竟是卖了一个月的粮食,低价收入,低价卖出,每一斗粮食卖给百姓的几乎都是维持原价卖出去,可苏州城毕竟还有不少的富户大户,王侯公孙,这些人,有的是银子,所以在粮食上就没必要维持给百姓一个价钱了,卖给他们的粮食价格,往往比百姓要多上半两银子,富户大户银子充足,比起各大米商的高价,这半两银子实在不算什么,所以即便是买的米价比百姓高,富户大户也没说什么,甚至不少富户大户以此为荣,苏州的富户大户,王侯公孙,富贵闲人可不少,富中所需求的粮食也不少,所以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经过高掌柜的妥善经营,竟盈利不少,要说现银如今的苏州府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有钱就有了底气,杨大人有意显摆显摆,豪迈的道:“这当然?从今曰起,但凡愿意卖粮食给彭家米店的,本官一律承诺给现银,有多少收多少?”

这话宛如一颗定心丸,让原本有些忐忑的米商心中欢喜,他们虽被人看做米商,也算是苏州有钱的人,可手中的银子并不多,所依靠的不过手中的这些粮食,对于现银的渴望,比任何人都重,苏州如今是百废待兴,有了现银,哪怕是不做米商改改行当也不是不可以,在这样的保证下,其余米商那还再犹豫纷纷表示愿意卖出自己手中的粮食。

这十五家一共囤积粮食两百万八十万石,如果都二两八钱一斗卖给杨峥的话,杨峥所需要上百万两银子,按说他本拿不出来,但他的米同样是卖,维持低价卖给百姓,高价卖给富户大户,这一个月来手中所持有的银子,竟上有上百万,所以对于吃入这些粮食,他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其表现不可谓不是大手笔。

一旁的况钟虽觉得一下子吃入这么多粮食,压力有些大,可一旦吃入两百八十万石的粮食,那么基本上大局已定了,他们进行谋划半年之久的苏州米价算是彻底稳定了,想到了这个结果,他便觉得压力大一点便大一点,总好过没有压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杨峥让人拿出一早定下的契约,给众人一一看过后,众人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各自签下了自己名字,每一斗粮食的价格,以及该卖出多少粮食等等,事无巨细都说写得清清楚楚,十五人虽觉得白纸黑字写得这么麻烦,这是对他们的不信任,商人以诚信为本,卖与不卖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一句话答应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这粮食也的卖出去,这是身为商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可细细又一想,他们固然能做到一诺千金,可对方未必能做得到,尤其是如此腹黑的巡抚大人,所以白纸黑字麻烦归麻烦,但也相对的安全不少。

待杨峥亲手将十五张契约收在手中,一张略显忧愁的脸庞,这才如一朵六月的荷花,彻底盛了开来:“这一战咱们赢了?”

一旁的况钟似有所感,心怀敬意的颔了颔首。

这半年来的努力,在这一刻彻底实现后,两人除了无以言语的惊喜之外,更多的是惆怅,谁知道这半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谁知道这半年来他们心头的焦虑,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了,等明日一早将粮食一笔一笔的卖出去,这件压在二人心头的大事算是彻底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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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1章:力挽狂澜仗要人

众人自不知两位大人的心思,坐着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儿,眼看对方没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知趣的站起身来一一告退。

杨峥也没有留人的意思,象征性的摆了摆手,让人将十五人送了出去,待十五人走远了,杨峥才对况钟道:“发消息吧,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

况钟那还不知道杨峥的心思:“今日沈老爷子看似一怒之下什么都不顾的走了,其实谁都看得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个纵横苏州的富商,敢于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苏州,没道理因一个人的背叛,就放弃两年多的筹划,这不合常理,也不是沈老爷子为人处世的风格,要不然他该跟着陈掌柜卖粮了,而不是怒气而走了?对于这老头的手段,两人没有一人敢轻视,看苏州这一年多来,米市死死被他控制,足以看出为人在商业上不简单了?对付这样一个永远都不能掉以轻心的敌人,最有效的法子,就是以最快的法子,将这件事尘埃落定了才是最有利的还击,否则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况钟嗯了声道:“你放心,今晚我就让衙役将消息散播出去,明日一早咱们同时开仓放粮,只要过了明日,我们就投入了七百万石的粮食,有了这个数字,足够苏州的米价平衡了?”

杨峥嗯了声,道:“明日?真希望明日快一些过?”

况钟看了杨峥一眼,淡淡一笑道:“怎么大人也有担心的时候?“

杨峥笑道:“看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能力非凡、超脱尘世神仙,什么都不怕,我是个人,碰上了危险的事情,紧张的事情,当然会担心了?“

况钟道:“卑职一直觉得大人就是能力非凡、超脱尘世神仙,苏州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卑职更清楚,如不是大人到来,苏州只怕已乱了,如今你看苏州百姓有其田,国家有其税,过了明天,他们也有了粮食,这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大人愣是做成了,试问大人不是能力非凡、超脱尘世神仙是什么,所以大人不该担心才是?“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话儿虽有拍马屁之嫌,但本官听着舒服,权当是你对我的赞扬了,我勉强接受吧?”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众人听得有趣跟着大笑不止。

沈家书房,一灯如豆。

沈老爷子端坐在书案旁,正低头诵读一卷长轴,昏黄的灯光映出长轴卷首上的几个大字《三十六计》,这书是一本兵书,原先流传南北朝按,檀公三十六策,走为上计,汝父子唯应走耳。”意为败局已定,无可挽回,唯有退却,方是上策。此语后人赓相沿用,宋代惠洪《冷斋夜话》:“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及大明建立后,不少好兵法者,便加以收集整理,按每六计成为一套,第一套为胜战计;第二套为敌战计;第三套为攻战计;第四套为混战计;第五套为并战计;第六套为败战计。因计谋太过奇特与兵法大有好处,所以这书成书之后,顿时成了奇货可居的好东西,无论是王侯公孙,还是帝王将相,莫不是人手一本,沈老爷子本对兵书没什么好感,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个书生手中购买了这则长轴,经过书生指点,细细看了一下,竟发现这三十六计,许多非但可以用于兵法,甚至用于商场也不错,如此惊奇的发现,沈老爷子自是惊喜万分,从此以后除了精心研制陶朱公商训之外,还兼顾精读《三十六计》,多年研读下来,颇有些心得,偶尔用于商业之中,莫不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些年每每遇到不可取胜的战况,他都会独自进入书房揣摩研究,然后依计而行,无不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今日陈家的背叛是他始料未及的,陈家的背叛,无疑是一举打破了他精心筹划的以战止战的计划,非但如此,今日这一番对峙,他相信想要再建立牢不可破关系,与姓杨的对抗,根本不可能,他们的性子他实在太清楚了,有人做初一,绝对有人做十五,所以寄希望与他们,无疑是自寻死路,与其被动,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自己来控制,而这一切无疑是需要计谋。

陈家囤积粮食一百多万石,按照他的推算,巡抚大人手中差不多掌握了将近五百万的粮食,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了翻盘的筹码,前提是能吃入剩下的十五人的粮食才行,对于这一点他本心存侥幸,以自己果然的手段以及这几年来日益壮大的威望能压制众人做到了号令所在,无人敢不从的地步,随着皇甫松、陈道义的先后背叛,他才发现自己的威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这也是为何他步步为营,步步后退的原由之一,不过也亏得皇甫松等人的背叛让他心有察觉,暗中留了一手,足以赢得他想要的局面,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疾足高材者得焉,他不相信凭着自己的手段赢过这场战事,想到这儿,老爷子紧紧握住了掌心,肌肤虽老迈,但浑身的力气还在,姓杨的有本事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才是这苏州城的王者,别以为寻了几个老夫舍弃的目光短浅的无用之辈就能赢了老夫,告诉你,没那么容易,老夫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本事。

“梆!梆梆!”

书房外一阵敲更的梆子声从远处迅速传了进来,打断了沈老爷子的思索,回过神来的沈老爷子看了看书架上漏洞,自言自语的道:“竟是这么深了?该休息了,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一闪,略过木门,跳了进来,明明从高处落下,落下的声音却轻得悄无声息,双手撑着书桌,刚刚站起身来的沈老爷子猛然转了一个身,冷不丁之下被眼前的黑影吓了一大跳喝道:“什么人?“

“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黑衣人不急不缓的道。

这是徐家人无人不知的对联,魏国公徐达与洪武皇帝是同乡,他们小时候曾一起放过牛。徐达二十来岁就跟随洪武帝投奔到红巾军中,戎马征战几十年,“廓江汉,清淮楚,电扫西浙,席卷中原,威声所振,直连塞外”,为开创明皇朝立下了盖世之功,被誉为明朝“开国功臣第一”。洪武帝在对联中称赞他的功贯古今,并非虚夸滥誉之辞,徐家后人对这幅对联十分看重,平日里除了挂在府上之外,也多用于展现身份地位之用,就好比眼下,沈老爷子早听到这幅对联后,紧张的情绪顿时放松了下来,看着黑衣人道:“公爷可是有什么交代?”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公爷让我来问你,局面不利如此,你可还有一战之力?”沈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听了黑衣人的问话,重新在太师椅上落了座,目光在书桌上铺开的长轴上扫了一眼,淡淡的道:“你回去告诉公爷,这一战胜的是我们?”

黑衣人似有些不信,继续道:“公爷说了姓杨的不简单,老爷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可贸然行事,若有把握,还请告知,也好让公爷宽心?”

沈老爷子冲着黑衣人颔了颔首道:“这个自然?”

黑衣人盯着沈老爷子看了几眼,见他神情不似玩笑话,不免有些好奇,问道:“老爷子信心从何而来?“

听了黑衣人的话,沈老爷子并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茶,将放下的景德镇的青釉茶杯轻轻拿起来,放在了桌上长轴的一角,眯着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伸出雪白的手指,在长轴上轻轻点了点:“信心就在此处?”

黑衣人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那长轴上看了一眼,但见那卷淡黄色的长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文字,文字以为数百字为一卷,老爷子手指所指的那一卷文字似多了一些,虽匆匆撇了一眼,那卷首上的那四个字儿还是看得清清楚楚:“釜底抽薪?“

“这,这是什么?“黑衣人不明所以的问。

沈老爷子眯着的双眼忽的睁了开来,目光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杀气,他盯着那长轴看了几眼,黏着颌下一把长须一字一字的念道:“水沸者,力也,火之力也,阳中之阳也,锐不可当;薪者,火之魄也,即力之势也,阴中之阴也,近而无害;故力不可当而势犹可消。尉缭子曰:“气实则斗,气夺则走。”面夺气之法,则在攻心,昔吴汉为大司马,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有倾乃定。乃选精兵反击,大破之:此即不直当其力而扑消其势也。宋薛长儒为汉、湖、滑三州通判,驻汉州。州兵数百叛,开营门,谋杀知州、兵马监押,烧营以为乱。有来告者,知州、监押皆不敢出。长儒挺身徒步,自坏垣入其营中,以福祸语乱卒日:“汝辈皆有父母妻子,何故作此?叛者立于左,胁从者立于右!”于是,不与谋者数百人立于右;独主谋者十三人突门而出,散于诸村野,寻捕获。时谓非长儒,则一城涂炭矣!此即攻心夺气之用也。或日:敌与敌对,捣强敌之虚以败其将成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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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2章:千羡万羡西江水

黑衣人听得不大明白,盯着老爷子问:“这便是你说的制胜法宝?”

沈老爷子颔了颔首,冷声道:“不错,这便是老夫的制胜法宝?”

黑衣人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那卷长轴,似有些不信,局面如此,单靠这一卷长轴上的几句话,就能化腐朽为神奇,他虽不信这东西,可他会看人,沈老爷子无论神态、眼神、语气以及对这卷长轴上的这番话的看重,足以说明人家这番言语并非玩笑话,既然对方不是玩笑,那只有一个原因,自己还未理解沈老爷子的用意。

“若小公爷问起,我该如何回话?”黑衣人想了想问了声,既然对方不是信口开河,那这事儿就值得信任,沈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断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沈老爷子道:“刚才的话儿,你可记住了?“

黑衣人道:“在下虽是侍卫,干的是刀尖上的事情,但这点小事还不算太难?”说完当着沈老爷子的面,将刚才他刚才念过的一段话儿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沈老爷子一脸敬佩的感慨了声:“魏国公府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连你这等侍卫都有这等才学,大明开国六十载,魏国公一脉能长久不衰,绝非偶然?“

黑衣人道:“这算不得什么,魏国公府只要是干侍卫的每个人都会?你还没告诉我,我回去该怎么回话?”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你已经回话?”

黑衣人一愣,随即惊讶道:“你是说我刚才背这段文字就是你让我带回去的话儿?”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道:“不错?”

黑衣人还想说什么,沈老爷子却挥手打断了他道:“你只要照着做就行了,小公爷他会明白的?”

黑衣人将信将疑,可看沈老爷子口吻不容置疑,也只好信了,嘱托了两句,身子一闪便去了。

沈老爷子看着渐渐没入夜色中的身影,自言自语的道:“身为魏国公一脉,岂能不懂兵法呢?”

苏州的阊门虽说天天热闹,但热闹的程度绝对比不上今日,从一早巡抚衙门,苏州知府衙门,以及《苏州文报》的宣传,苏州城无人不知今日彭家米店与苏州十六家大米商联合卖粮,粮食的数量不再限制,价格从二两四钱降到二两贰钱,一早得知消息的苏州百姓,王侯公孙、豪门大户都纷纷赶往阊门之地,为了就是见证这等了半年都不曾听到的好消息。

所以一大早,阊门之地人满为患,往日那些早早打开店铺做生意小二哥怀着极不情愿的心情,见摆放在门前的摊位一挪再挪动,可即便是这样,街道上还是显得拥挤不堪,为此巡视的衙役不得不重新责令对方太退一点,好保持街道的通畅。

一路上的小二哥虽不情愿,但也不敢反驳,今日是什么日子,他们可比谁都清楚,这些百姓足足等了将近大半年才等到了今日,若是因这个买不成粮食,嘿嘿,他这家小店也用不着开了,所以心头固然有不满,该退的摊位一点都不含糊。

没了往日密密麻麻的摊位街道果然宽敞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涌入的人数不断增加,刚刚宽松许多的街道,因为人数的重新加入,再一次变得拥挤起来,许多商家见此情景,只要关了铺子,反正做不了买卖,还不如关门给百姓添点好感。

当然了其中也不乏商铺,让店家小二端上自家的货物,挤入人群叫卖,自己则打开店铺,站在门前吆喝,要说效果还不错,所赚取的银子,竟比平日里还多了数倍。

有了这个榜样,其他店铺纷纷效仿,只可惜苦了那些店家小二,非但要饱受东家的呵斥,勉强挤入了人群,少不了百姓辱骂呵斥,可谓是身心疲惫。

彭家米店的大堂,杨峥与十六家米行的掌柜围桌而作,按照杨大人的意思,苏州并非只有十六家米行,大大小小的米商还有不少,想要真正达到米价平衡的效果,让百姓吃得起米,还需十六家米商配合一下,十六家米商的粮食,实质上已卖给了彭家米店,但名义上彭家米店并不去收回来,而是任由十六家米店重新卖出粮食,彭家米店只做十六家的发令人,,每日卖出多少,多少几个,什么时候开卖,什么时候收摊,这些都有彭家米店说了算。

对这个安排,十六家米行的掌柜自是没有任何的异议,事实上这么做,他们还占了不少便宜,先前为了囤积粮食,奉沈家老爷子之令,不出一粒粮食,黑心商人的名头在这半年里早已通过百姓之口,成了铁一般的事实,遭受了亲朋好友的白眼,对这个恶劣的名声,他们早就痛恨不已,这两日正思索着如何做回往日高大上的商人,给家人,给自己长长脸,况且以后还要做买卖,头顶上顶着这么大一个坏名声,与生意也没什么好处,可名誉这东西毁掉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修复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没有十年八年的去经营,去维持,怕是没人去理会,十六人本以为在未来的十年里,要顶着这个一个坏名声混迹与苏州,却不想杨峥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如今的苏州的确没有比卖低价米更让百姓高兴,更能博取好的名声,比起十年八年的去经营一个名声,不如此时此刻开仓放粮来得实在,实惠,效果也来的快。

有了这个好处,十六人没有半分的犹豫,各自记住杨大人告诫,便带着一脸的兴奋去了。

与阊门最高的茶楼上,靠近最左侧的窗户前,一张小圆桌,一只白瓷碗,一壶苦丁茶,一碟瓜子、一碟苏州时下的桂花糕,一个老者依窗而坐,双眼通过窗台看着彭家米店下的芸芸众生,今日的彭家米店周围又一次聚集起了万余人群,比起前两日,人数又多了不少,他们嬉笑着,叫嚷着,甚至有不少人呼喊着,比起半年前的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扯着嗓子骂各大米商,骂老天爷外,今日的他们显得自信了许多,楼上的老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州米商开仓放粮了。

想到了开仓放粮,老头的双眼微微有了些笑容,很快笑容偷着几分杀意。

因为是各大米商开仓放粮的好日子,期盼了半年之久的百姓都去买粮食去了,所以往日这个时候热闹非凡的茶楼,头一次变得冷冷清清,除这个老者,剩下就是坐在柜台前打盹了店家小二了。

天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刚刚跳出云彩的太阳,刚露了个脸面,便重新被云彩所覆盖,让本是一个温暖的日子,变得有些寒冷。

就在这时,茶楼外想起了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上来,走到柜台前,轻轻推了一把店家小二,笑着道:“一碗茶,一碟桂花糕!”

店小二被人搅了好梦,心头有些不悦,正要呵斥几句,可一看来人眉清目秀,丰神俊朗,身上的衣衫,腰间的紫玉,手中的纸扇无不是难得的好东西,即便是号称富贵闲人最多的苏州城,在这样的年月,也不曾见有人这么穿过,毕竟是在茶楼里摸爬打滚了十几年,看人待物的本事还没丢,一看来人器宇不凡,衣着考究,倒也不敢得罪,几乎要出口的呵斥话儿也吞了回去,利索的准备了茶汤,吃食。

“客官可有可心的地儿?”小二哥仰着脸冲着那年轻公子问。

那公子将手中的纸扇在手掌中轻轻敲打了一下,目光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扇就在那老者的圆桌对面一点,道:“哪里开阔,景色也不错,就那儿吧?”

小二哥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为难,今日这老头上楼的时候,除了丢下茶资之外,还丢下了一句话,那便是他想独自喝碗安静的茶,不想被人打扰,说完丢了他二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也答应了,况且今日也着实没什么客人,不曾在安排人去打扰他的清静。

可不曾想来了这么一个公子,大堂可去的地方不少,偏偏就现选中了同一个地方,毕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对于年轻公子的要求,一时踌躇不前。

“公子,要不咱们换一个地可好,你看这茶楼大堂好地多了去,一样的可以看风景,未必去那儿吧/”小二哥仰着脸恳求道。

年轻公子呵呵一笑,目光看了一眼那老者,笑着道:“也罢,那就在他旁边一桌吧?”

“好咧?“小二哥见对方答应,欢喜的吆喝了声,便去了。

年轻公子随着小二哥绕过几张桌椅,便到了那老者的对面,待那公子落了座,小二哥才将一大碗淡淡苦丁茶放在了那公子的面前,说了声:“您请慢用。“便躬身退了出去。

那公子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然后一仰头将一碗茶汤喝了干净,才舒服了吐了口气,望着茶碗自言自语的道:“不羡黄金垒,不羡白玉杯,不羡朝人省,不羡暮人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对面的老者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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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3章:三人行必有我师

那老者本眯着双眼看着窗外,听了这几句诗词,方才不情愿的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那年轻公子道:“好词儿,老夫也有一首请公子给听听?”

那公子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嘴上说着不敢,但面上却没有拒绝之色。

那老者倒也不含糊,提起茶壶往那白瓷碗里注了茶汤,端起来送到嘴边,一仰头喝了干净,这才朗声道:“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独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那年轻公子笑吟吟的听了这首诗词,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握在右手的纸扇,轻轻在左侧掌心里敲打了几下,这才对老者道:“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饮茶之时,应是夜后陪明月,晨前对朝霞,真是享受着神仙般快乐的生活,可谓“睡起有茶饴有饭,行看流水坐看云”。茶还可以洗尽古人今人之不倦,这是茶的神奇妙用,好诗,好诗啊?”

那老者听完哈哈大笑道:“这世上无趣的人可不少,难得有这个一个懂茶的,好,好,好啊,若是公子不嫌弃,不妨来饮茶一杯可好?”

那公子道:“品茶有三乐,一曰:独品得神,一个人面对青山绿水或高雅的茶室,通过品茗,心驰宏宇,神交自然,物我两忘,此一乐也;二曰:对品得趣。两个知心朋友相对品茗,或无须多言即心有灵犀一点通,或推心置腹述衷肠,此亦一乐也;三曰:众品得慧。孔子曰:“三人行有我师”众人相聚品茶,互相沟通,相互启迪,可以学到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这同样是一大乐事。就在方才小可还有与老爷子同样的念头,却不想老爷子已说出了小可心头所想,嫣有不答应之理。”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品茶三乐,老夫还是头一次听闻,有趣,有趣!”

那店小二起先还好奇的趴在柜台上贴着耳朵听两人言语,待听到全是诗词,顿时感到无趣,重新眯着双眼打起盹来,不多时鼾声四起了。

圆桌的一老一少起先你来我往的说些诗词,待听到鼾声,两人彼此看了一眼柜台,眼里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老者将手中的茶壶提起,往白瓷碗里注入了茶汤,将其中一碗茶汤推到了那公子的面前,压低声音道:“可准备好了?“

那公子往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店家小二睡得死沉略感放心,压低声音道:“都准备好了,魏国公那边派来的人手都安排妥当了,邓掌柜他们的画像也给了他们,就等爹爹的一声令下了?“

那老者眯着双眼忽然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窗外人头涌动,这一个月来每天这个时候彭家米店的大门都会准时的打开,今日也不例外,虽说从今日一早就送出了消息,可不得不说在坚持了一个月的良好口碑下,百姓还是愿意来这里买粮,一来已经习惯,二来是信任,这种没由来的信任在不知不觉的中形成了,所以从今日一早来这儿的人不断的增多,以彭家米店为首的四周也是阊门之地最为热闹的所在。

楼上的老者就这么看了许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有些入神,便在这时听得一阵欢呼,跟着有人叫嚷道:“开了,门开了?”

那老者心头一惊,侧目望去,果见那扇死死关着的木门被人大打了开来,跟着从里面跳出几个人来,虽说隔着距离不算太近,但老者还是一眼看出了那几个人的面容,刚刚还略带几分羡慕的眼神,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阴冷起来,盯着那几个各分东西的面孔,自言自语的道:“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了,若不是你们背叛了老夫,老夫也不会这么做,老夫也是被你们逼成这样,才这样做的?”

“爹爹,他们出来了,已经分开了?”老者对面年轻的公子轻声提醒了声。

那老者嗯了声,道:“让人盯着他们,等他们彻底离开了,才让我们的人动手,我要你们悄无声息的让他们不能出现在未来的三日里?告诉他们无论用什么手段,什么法子,都可不杀人,这个时候谁杀了人,那就是犯了众怒,就算有魏国公出面,也未必能保得住!”

年轻公子应了声道:“孩儿明白!“说完起身便去了。

那老者兀自没动,目光时而看了一眼窗外,再收回的时候,手中已提了茶壶,略一倾斜,茶汤便如水柱,注入了白瓷碗里,红色茶汤已十分的浓厚,老者轻轻吸入了一口,眉头立即皱了皱,显然是喝不惯这样略带苦涩的苦丁茶,即便如此,老者并没有就此放下白瓷碗,而是皱着眉头将一碗茶汤喝了干净,才慢腾腾的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自言自语了声:“这么多人,得需要多少的粮食,没了粮食该如何是好呢?“老者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又喃喃道:”水凉水沸,可由不得你,要使锅中的水沸腾,在锅底生火并加柴草即可。若不想让水沸腾,可以加进一些凉水,即扬汤止沸,也可以抽掉锅底的柴草,即釜底抽薪。扬汤止沸,水一时凉了,很快又会再沸。没有从根本上止沸。釜底抽薪,因为水靠火沸,火要薪生,便从根本上消除了水沸的基础或依靠物,彭家米店能立足是因为有粮,可想要苏州这锅水汤彻底沸腾,嘿嘿,光靠这点粮食可不够,你的算盘打得不错,利用老夫苦心经营的十六家米行,达到这个要求,可老夫会让你这么轻易得手么,姓杨的你是个厉害的人物,可惜,可惜啊,你碰上了老夫,就注定了这场战事你赢不了,你我这场对立势力的较量,和制止水沸相同。正面攻击,等于热水止沸,可能劳而无功;消除对立势力的生存根源,便是釜底抽薪。粮食是你的火,没了火老夫看你这一碗凉水如何烧沸腾了?“老者自言自语了一番,竟是越说越高兴,忽的扬起脸来哈哈大笑了几声,声响如雷,登时把酣睡的店家小二吓了一大跳,待揉着睡眼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忍不住骂了声:”***……?“继续打盹,不多时那身子就趴在了柜台上,鼾声四起了。

阊门外往东边十里有一处酒肆,酒肆因为位置远离闹市,平日里就极少有人来,更别说碰上这样买米的日子,阊门的酒肆茶楼都没了生意,更别说他这个偏僻的小店了。

小店的面积极小,加上位置的原因,根本请不起人,所以掌柜的毛小六既是掌柜、厨子又是店家小二,可即便是如此光景,身兼数职的毛小六愣是给这座酒肆取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名字——留别酒肆。

名字取自大诗人李白的《金陵酒肆留别》,算是这座小酒肆的一大亮点,为此掌柜的也十分得意,平日里总说自己这家酒肆是春风吹拂柳絮满店飘酒香,吴姬捧出美酒请客人品尝。金陵的朋友们纷纷来相送,主客畅饮频频举杯共尽觞。请你们问问这东流的江水,离情别意与它比谁短谁长?也不知是这话儿寓意好,还是这酒肆的名字好,总之酒肆虽不能狠很赚上一笔,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还是绰绰有余,平日里除了偶尔游玩至此的文人墨客会被店名所吸引走进来点上两道家常小菜,喝上一杯小酒,念叨念叨几句李太白的诗词,把心头的不痛快全都发泄了出来,除此之外一些吃不起好酒,又喜欢喝上两口的百姓会时不时的来坐一坐,沽点酒,还有在这阊门之地跑船的客人,打渔的渔夫也会来喝上两杯,生意未必日日火爆,但细水长流倒也没断过,日子还算不错,掌柜的虽说一个人做了掌柜又做厨子,但为人乐观洒脱,平日里人缘也不错,除了一些必须照应的酒肉朋友外,一到天黑了就早早关门了店门,呼朋引伴去了。

今日是苏州卖粮的好日子,但凡是希望吃点低价粮的都去了,阊门的酒肆茶馆都空无一人,他这座更不会有人来,毛掌柜正要关了门,去前方凑凑热闹,就在这时走进几个人来,为首一人面容俊雅,看衣着打扮必是富贵之人,按说平日里这些人儿是不会来他这座酒肆来坐一坐的,但今日不同往日,阊门街道人脉为患,能有几个富贵之人忍受不住那拥挤的场面,又想喝上两口,自己这样的冷清的小店,无疑是最佳的去处,所以毛掌柜对于几个人的到来,倒也没觉得如何惊讶,松开了手中的门栓,陪着笑容走了上去,道:“不知几位爷想吃点什么?”

为首的那俊雅的书生模样翻起一双细眼看了一眼掌柜,随口道:“我想吃的怕是掌柜你做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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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4章:可杀而不可侮辱也

毛掌柜为人虽嘻嘻哈哈,但与一手厨艺还算不错,在阊门一地略显名声,平日里也好借这个吹嘘吹嘘,此时听为首这人如此轻视自己,顿时有些不乐意,嘿嘿一笑道:“公子说笑了,在这阊门之地,谁不知我这毛小六做菜的功夫是一等一的,这天下只要你能说出的菜,就没有我做不到的?”

“小爷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为首的年轻公子尚未说话,站在他身旁的汉子说话了,那汉子二十好几的年纪,身着青衣,那服饰打扮,颇有几分豪门大户出来的小厮,但与寻常小厮低眉顺眼的不同,此人神色颇为傲慢,说这几句话儿满是嘲弄之意,偏生为首那公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常言道:儒者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侮辱也。其居处不迎,其饮食不溽(rù)。其过失可微辨,而不可数也。其刚毅有如此者,毛小六虽是个酒肆掌柜,酒肆还不大,可骨子里还有几分豪气,一听这话儿顿时有些不乐意,看了一眼说话的那汉子,没好气的道:“说菜肴的事情,客官怎么还骂人了,在下的话儿虽有些名不副实,但说到这做菜的功夫,在下还自问没碰上做不到的菜肴,公子连菜肴都没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做呢?”

那汉子面上讥笑之色一点都不曾收敛,盯着毛小六道:“我不说菜肴,便是这菜肴说出来你一定做不了,既做不了,何必费这功夫呢?“

毛小六心头有些怒气,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立即涌了上来,道:“公子太瞧不起人了,在下还不信这天下还没我会做的菜肴,公子有胆量便说说看?“

那人看了他几眼,似有些心动,好一会儿才道:“也好,小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菜肴?”

毛小六道:“公子请说”!

那人道:“听好了?我所言菜肴,一共有七妙:齑可照面,馄饨汤可注砚,饼可映字,饭可打擦擦台,湿面可穿结带,醋可作劝盏,寒具嚼者惊动十里人,敢问掌柜的可会做?”

毛小六听得极为认真,起先他以为这几人不过是胡吹大气吓唬吓唬自己,要说在这阊门之地,他自问烧菜的功夫,还是拿得出手,但凡能叫得上名号的,他都能弄两手,不管地道不地道,那也算是能做了,可仔细停下去,面色越变越难看,毕竟是饮食中人,与这七道菜肴的精髓可最清楚不过了,所谓的齑可照面,馄饨汤可注砚,饼可映字,饭可打擦擦台,湿面可穿结带,醋可作劝盏,寒具嚼者惊动十里人”。即切碎捣烂的腌酸菜,均匀清洁的象镜子一样可以照出人面;馄饨汤清的可以入砚磨墨;饼薄如蝉翼可以透过它看出下面的字;饭煮得颗粒分明,柔韧有劲;调和好的面,筋韧如裙带,打结也不断;醋味醇美得可以当酒,馓子香脆,嚼起来清脆打声,可惊动十里以内的人。这等功夫,他只是听人说说,可要说到做,可做不出来。

那人看了一眼毛小六,看他一脸沮丧的模样,便知结果,哈哈一笑道:“掌柜的,这菜你可做得了?“

毛小六面上一热,道:“不会!“

那人似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干脆,倒是感动有些惊讶,颔了颔首道:“难得还有些自知之明!冲着你这句不会,这事儿就算了!“说完,吆喝了一声,身后几个人便在嘻嘻哈哈声中走进了店来。

毛掌柜本以为对方少不了取笑一番,却不想人家这么轻易放过自己,顿时对几人心生好感,利索的招呼众人落了座,然后去了后堂,不多时提了一壶竹叶青,一碟盐水花生,一碟豆腐干、一碟茴香豆,笑着道:“客官先尝一尝,吃什么我这就去给诸位弄过来?”

“不用了!”端坐在青衣公子身边的一个汉子冷声。

毛小六这才将目光往那汉子脸上扫了一眼,他的相貌并不出众,是那种走在人堆里,未必能让人看上一眼的,可一旦你这一眼看上了,就忍不住移开目光,此人年约三旬,颌下一部粗髯,显得十分显眼,五官比起其他几人,自是少了几分儒雅,但生得是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他的神色很冷淡,明明一句不见得如何动怒的话儿,从他嘴里发出来,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毛小六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毕竟是吃的是酒肆这行买卖,厨艺倒还是其次,眼力才是第一要务,这些年来往的人不多,但寒来暑往,春夏秋冬,这苏州的城,无论是帝王、文士、官吏、医卜、僧道、士兵、农民、工匠、商贾也见了不少,唯独还没见过浑身散发这种气息的人,这种气息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但只要站在那汉子身旁,让人感到害怕,这是他最真切的感受。

那汉子说话,毛掌柜还发现,其他几人一言不发,神色不是肃然,便是一本正经感到,就连刚才也他开玩笑的那青衣公子,也收敛的脸上的笑容,种种迹象表面,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汉子,才是这伙人的当家人。

毛小六哦了声,道:“那你们坐会儿,小的再进去看看,还有什么吃食再给你弄点出来,这么多人总不能就吃这两样菜不是,知道的说我为人小气,不知道的还指不定以为我如何为难客人呢?”说着便往后厨走了去。

那汉子这次倒没反对,任由毛掌柜去了。

毛掌柜一走,那汉子才看了一眼同伙,压低声音道:“事情都准备好了?“

话音一落,那青衣公子便接过话头道:“我们办事,老六你还不放心么,十五个掌柜都被我们的人跟着了,只要他们离开彭家米店,我们的人立即就能知道了,有了消息我们也就知道了?“

“是啊老六,你也太紧张兮兮了,十几个商人而已,既不是江湖豪客,也不是府衙的捕快,比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不了多少,咱们身为魏国公府的头等侍卫,还能让这几个商人跑了不成?”

其余众人也附和了几声。

那汉子不为所动,神色依旧冷得厉害,刀一般的目光在几人的脸上扫过后,冷声道:“小公爷说过,这十五个人干系极大,容不得有半点马虎,我等虽是国公府上的侍卫,地位比寻常的王侯公孙家中的侍卫要高那么点,可你们别忘了,这里是苏州城,不是南京城,咱们的身份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凡事小心为好,国公爷说了来这儿的巡抚、知府都不是省油得的灯,若非苏州城对魏国公府有莫大的好处,他并不想掺和这件事与姓杨的闹得不愉快,我们是国公府的人,需要时时紧记自己的身份,以免给国公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他众人见这汉子的话语说得凝重,倒也不敢反驳,各自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小心的?”

那汉子嗯了声,道:“你们的手段我还不信么,虽说大伙儿平日里见面上,可我也知道你们可都有一身的本事,姓杨的再厉害,也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做,再说了,这苏州城人满为患,正好给了我们浑水摸鱼的机会,我们只要下手干净些,利索些,隐蔽一些,姓杨的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还能知道这些?”

“老六说的是,这事儿还需要各自谨慎些为好?”青衣公子再一次提醒道。

众人纷纷点头应了几声,交代了事情,那汉子便一言不发,众人知道他性子,也不理会,彼此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儿,如秦淮河畔哪家酒肆的菜肴做得好,夫子庙谁谁家今年又中举人,哪家画舫的姑娘肌肤水嫩,小翠儿又练就什么好活儿,改日试一试的等等,话题有雅有俗,说到有趣之时少不了嘻嘻哈哈大笑几番,小小的酒肆,人数虽少,却因为有了这一阵比一阵高的笑声,竟也显得热闹非凡。

如此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冷清的街道上有了动静,跟着一个渔夫模样的赤脚汉走了过来,老远便冲着店内喊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两只上等的水鸭,刚抓的,可新鲜了,你用来做两道地道金陵板鸭,必是难得的好菜,你看……?”

正给青衣公子镇茶倒水的毛小六忍不住走上前骂道:“哪儿来这么一个不知趣的买卖人,你不知道这是苏州城,做什么金陵板鸭,不开眼?”

那人被人呵斥倒也不恼呵呵一笑,道:“掌柜的哪来那么的火气,我也不是看你这酒肆有金陵二字么,才想着掌柜或许是金陵人,是做板鸭的好手,既然不是,我拿着水鸭走便是了,何必骂骂咧咧呢,这样既显得掌柜的素养不高,又显得小家子气与我一个卖水鸭的人斤斤计较,你说何必呢?”这话儿听着是为毛掌柜着想,细细回味一番,却不是那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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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5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毛掌柜起先还觉得这卖水鸭的倒也是个有趣之人,待细细回味一番,顿时不乐意了,待要训几句,却听得那人嘻嘻哈哈了两声,说了声“打扰了。”便提了水鸭便去了,临走时有意无意会看了一眼酒肆里的几人。

青衣公子待那人走远了,不动神色看了其余几人一眼,几人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为首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定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道:“掌柜的结账了?”说完不得毛掌柜从后厨里走出来,几人鱼贯而出,等毛掌柜急急忙忙走出来时,几人已不见了踪影。

毛掌柜看了看桌上的银两,又看了看几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只觉得这几人有些怪,可哪里怪,却又说不上来,笑骂了声,便伸手将桌上那锭不轻的银子纳入怀中,嘟哝了句,便不再理会。

阊门的街道上,因为消息的迅速传播,已人满为患,等待购买的粮食的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龙一般的队伍,府衙的衙役身着官家服饰来回走动,今日人数空前绝后,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隐患,他们不得不拿出比平日干劲十足的精神头来,虽说在心里他们觉得没这个必要,打开店铺卖的是粮食,又不是做造反的勾当,再说了这是朝廷开的米店,堂堂的巡抚,知府坐堂,谁还敢胡来,心里抱怨归抱怨,可随着巡抚知府大人的威严日甚,今日巡抚大人亲自交代,谁敢不重视,这不天色刚亮,他们就开始巡逻了。

经过前两日的渲染,十六家掌柜还算积累了一些好名声,随着消息传出来,加上各大米铺纷纷开场卖粮食,各大米铺前还是积攒了不少百姓在观望,而十六家的伙计今日一早就得到掌柜的吩咐,早早打开了店门,将各家各户的粮食都显摆了出来,只等着自家掌柜的回来,一声令下好开始大卖特卖了,难得有这个露脸的机会,各大店铺的伙计都跃跃欲试,盼望自家掌柜回来的愿望,竟比起等候的百姓还要强烈几分。

此时阳光普照,落在整个街道上,远远望去,整个街道仿佛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一顶轿子便在这时进入了街道,由于人数太多,轿夫不时的面露痛苦之色,好在轿中的吴掌柜并没有催促,四个轿夫也可以以人多为理,走的慢一些,这样一来,也不必那么吃力,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四人登时眼前一亮,呼吸为之一畅,彼此看了一眼,正要大步而行之时,却在这时前方树下站着两个人,两人模样冷漠,目光死死地盯着轿子,待四个轿夫走近了,一个白衣官家子弟模样的年轻公子走了上前,笑吟吟的问:“轿上坐着的可是苏杭米店的吴掌柜?”

四个轿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首的轿夫道:“是吴掌柜的,你是何人?“

那公子一笑,透着淡淡的亲切,但四个轿夫却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只听得那公子笑着道:“多嘴的人通常都活不长,我看四位大哥天中塌陷,印堂眉心相连,若不知进退,怕是有无妄之灾啊?“

四人心头一震,谁也不敢多言。

轿子突然停下来引起轿中吴掌柜的不快,这一路上停下的功夫可不少,从今日起他算是投靠了朝廷,杨峥的精明,况钟的公正无私,给他留下的震撼不少,算上先前陈道义的一番话,对他的触动不可谓不大,内心深处莫不是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番,给杨峥、况钟留下个好印象,所以一出了彭家米店,他便迫不及待的上了轿子,一路急急往回赶,好赶在其他十五人之前率先卖出第一桶粮来,作用未必大,但也不能小看。

本着这个心思,对于回到自己店铺发号施令,可谓是迫不及待,感觉轿子停下来,吴掌柜自是心头不乐意,隔着帘布道:“这又是怎么了?”

声音带着几分不悦,却听不到回应。

吴掌柜心头的怒火慢慢涌起,心道:“这些挨千刀的轿夫,胆子越来越大了,这轿子行还想不想做下去了?”正想呵斥几句,却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道:“没什么,不过是有个人想见一见吴掌柜的?”

“谁想见我,你又是谁?”吴掌柜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出于本能他觉得这事儿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吴掌柜跟我们走便是了?”那个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多年的商海熏陶,早已让吴掌柜多了几分寻常人所没有的警觉,虽不知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看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是有备而来,至于接不接受,就看他的表现呢。

“我若是不走呢?”吴掌柜忽然压低声音道。

那个陌生的声音并没有如吴掌柜所预想的那样,马上就答复,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听得另外一个声音道:“聪明人从来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唯有这样他的命才会比别人长一些,吴掌柜的是个聪明,应该知道该如何延长自己的生命?”

吴掌柜冷哼了声道:“少来这一套,朗朗全坤,吴某还不相信苏州城没了王法?你们还能当街杀人不成?”

那人同样冷笑了声道:“当街杀人是有些难办,可抓一个人好像不太难?”

吴掌柜心头一动,正要说什么,忽的听得“呼”的一声,跟着一阵阴风呼啸而来,一个陌生的面容便映入了吴掌柜的双眼里,他本能的想要呼喊,可终究是慢了一步,那人嘿嘿一笑,右手仿佛如一道闪电闪过,落在了他后背上,用力点了一下,吴掌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后背传遍了全身,他刚刚张开的嘴巴,愣是重重哼了一声,跟着眼前一黑,便一无所知了,隐隐约约的听到那陌生的声音嘿嘿冷笑了两声,很快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彭家米店,杨峥与况钟居中而坐,店内的伙计,衙役在高掌柜的安排下井然有序,毕竟不是第一次,虽说这次卖出的粮食的规模上是前几次的好几倍,但基本的程序没多大的改变,况且为了应付这一次大规模的卖粮,高掌柜特意从彭家请来了熟练的伙计来帮忙,还有不少百姓,在人手上绝对的充足,望着门前堆积如山的粮食以及黑压压的人群,众人并没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反而有一种大战前夕的兴奋感,个人将手头的事物做好后,彼此坐在各自的点前,等候东家那一声号令。

杨峥与况钟各自喝着茶汤,今日他们与十六家米商定下的时间是阊门的太阳光照能覆盖彭家米店屋顶的时候,他刚刚派人去看过,还差那么点,所以两人干脆坐下来喝茶等候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铁板钉钉了,容不得他们着急,但有沈家这个巨大的存在,两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凭着他的感觉,他不相信沈老爷子就这么放弃了,狗急了还要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处心积虑的谋划这一切的沈老爷子,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什么,所以锦衣卫一早就被杨峥派了出去,密切关注沈家的一举一动,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锦衣卫可以不必请示,立即展开阻止行动,两人相信只要过了今天,十六家米行同时开仓放粮,足足六百万石的粮食投入苏州城,再高的米价,再打的天灾,也足以让苏州饱和了,也就是说只要过了今天,两人才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带着这份心思,两人默默等待了片刻,眼看着阳光渐渐覆盖了屋顶,高掌柜缓缓走了过来,对着正在喝茶的杨峥道:“东家,时候差不多了?“

杨峥眯着双眼看了看门外渐渐感到不耐烦的人群,颔了颔首道:“开始吧?“

高掌柜嗯了声走到门前,目光缓缓扫了门外,对等待的伙计衙役点了点头,沉声道:“开始卖粮?“

众人大喜,门前的一个伙计立即挥动手中的一面小旗,冲着人群大声喊道:“开始卖粮?“声音悠长而有力道,即便是闹哄哄的街道里仍旧能听得一清二楚。

声音响过后,引来百姓轰然叫好,其声响绵延数十里。

因为有了将近一个多月的购买粮食的经验,所以在彭家米店下达出售粮食的命令后,无论是来购买粮食的百姓,还是各大富户大户莫不是轻车熟路的沿着往日的程序,一步一步的来,人数虽多,却是井然有序。

杨峥与况钟一直提着心,在下达命令的那一刻,竟有一股轻松感,眼看着白花花的粮食就这么一石一石的卖出去,还有比彭家米店更强大,实力更雄厚的十六家米商的支持,两人就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欢喜。

这种气氛似也感染了众人,人人面露欢喜之色,忙碌之余少不了要抬头看一看窗外的百姓,听一听动静,等听到有人传来声音,十六家米商打开了店铺,伙计站在了门前,白色的粮食堆积如山,他们便笑得更欢实了,无论从那一方面上看,今日的苏州城是令人欢喜的,是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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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6章:何曾不识晋身路

然而欢快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这时听得一阵脚步声,跟着便见一个长得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穿着鲜艳的飞鱼袍的汉子冲了进来,一张国字脸上淌满了汗水,但来人甚至顾不得擦一下,几个箭步走到了杨峥的面前。

忙碌的众人被来人这焦急不安的情绪所吸引,无论是装粮食的,还是运送粮食的,甚至是过秤的、负责抽签的都忍不住停下看了一眼,眼熟的人立即认出了此人真是锦衣卫高千户麾下的头号锦衣卫田号。

“这个时候他不是因为盯着沈家的动静么,来这儿做什么?”忙碌中的高掌柜撇了一眼,狐疑的嘀咕了声。

田号满头大汗地走到杨峥跟前,低声细说了两句,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众人听得一句两句,尚未来得及回味,便见巡抚大人脸色大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甚么?”

“怎么了?”一看杨峥这模样,况钟忍不住担心的问。

田号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十六家的掌柜的同时不见了,我们到处都找遍了,可是十六人哪儿都找不到。”

这下不光是杨峥脸上不好看,就是况钟也面色大变,自言自语的道:“终于还是来了,我们到是小看了沈老爷子?现在该如何是好?”

杨峥转身就往外走,正在购买粮食的百姓登时一片喧哗,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杨峥就要出了门,正在思索如何应对之策的况钟顿时醒悟了过来,急忙跟了上去,一把拉着杨峥的衣衫,道:“大人,你这是是……去哪儿去?”

杨峥面上神色变得不好看,脚下步伐不停道:“还能去哪儿,去找人了,十六家米商不见了踪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今日卖的粮食就没了,这么多百姓,消息也放出来了,这会儿没人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况钟道:“这个道理卑职岂能不知,可这个时候大人是万万走开不得?百姓尚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尚且还能安定心思购买粮食,大人这一走只怕让他们心中起了疑惑,若是被沈家人从中作梗,弄得苏州大乱,大人即便是找回了十六家米商又有何用?攘外必先安内部,大人是苏州的主心骨,越是眼下这个情景,越是离开不得?”

杨峥微微一愣,随即抱拳道:“况大人说的是,我糊涂了?”

况钟道:“大人这不是给急的么,人急了难免容易忘记一些事?”

杨峥重新走了回来落了座,众人虽觉得疑惑,但一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时,二来纵然发生了什么事,两位大人都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一如刚才。

门外的百姓吵吵嚷嚷的声音络绎不绝,这个说十六家米商的掌柜不见了,那个说十六家米商店铺开始关门了,据说粮食都开始转走了,各种消息不一而足,立即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眼看百姓的情绪变得躁动,杨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对况钟道:“况大人……?”

况钟与他共同进退,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心思,颔了颔首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前,况青天公正无私的面容立即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这个没有任何的娱乐的时代,况钟无疑是这个时代百姓心魔中的精神偶像,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没有人会对这个人不敬重,所以况大人刚一路面,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快看,是况大人,是为我们当家作主的况大人?”

“况大人……?”人群里开始有了呼喊,人人面露喜色。

况钟站在人群前面,看着慢慢平静的百姓,暗暗松了一口气,冲着百姓颔了颔首,朗声道:“百姓们今日是卖粮的好日子,十六家米商经巡抚大人说服,已经答应卖出他们囤积了多日的粮食……?”

话音未落,人群里不知听得几声冷笑,一个声音道:“况大人未免太看得起巡抚大人了,我刚才可是亲眼看见了,十六家米商的商铺可是关门了,据他们的伙计说,他家的掌柜就是因为不同意巡抚大人卖粮食的决定,才躲着不见的,如今他们要将粮食转移出去,这消息只怕不会有假,况大人却站在这里说大话,莫非是以为我们百姓好糊弄,好欺负不成?“

“不错,十六家米铺的伙计说的话是我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不会有假?“那人话音刚落,立即引来了一阵呼喝。

况钟为官多年,自是知道怎么一回事,摆明了是有人从中弄鬼,好让躁动的百姓陷入了混乱,他看了一眼涌动的人群,虽说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大致的位置还能看得见,淡淡一笑道:“是么,竟有这等事情,况某不得而知了,但况某为官从来讲究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便能做得到,先前诸位便是不相信我况钟能退田给百姓么,结果如何这田不是退了么,先前有人不是不相信况某能治理好苏州吏治,经过苏某三年的治理,虽不敢说绝度治理好了,但想来这三年来况某没有让诸位百姓失望,况某来苏州之前就立下志向,不取苏州百姓一针一线,三年来况某可做到了!况某为人如何我想诸位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我况某是有良心的朝廷命官,也是有态度的苏州知府,朝廷既把这个位置给了我,我就得为民着想,这三年来我是不是这么做的?”

“法行民乐,民留任迁。青天之誉,公无愧焉!“况钟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即有人大声喊道。

这一声立即得到了不少回应。

况钟面上红了红,道:“诸位抬爱了?“说到这儿,语气凝重了几分,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扫过数千百姓,大声道:“只要诸位信得过况某,况某决不食言定要给诸位百姓一个低价粮的苏州城?”

人群中立即爆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这个大声喊道:“况太守,民父母,众怀思,因去后。愿复来,养田叟。况大人是好官!“

另一个同样大声喊道:“检点行囊一坦轻,长安望去几多程。停鞭静忆为官日,事事堪持天日盟。我们信况大人……

“对,我们信况大人,他老人家是不会骗我们的?“百姓你来我往的呼喊,比起先前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高掌柜看了看门外涌动的人群,笑着道:“况大人的话儿还真好使?“

杨峥笑了笑道:“能不好使么,人家可是清官!我大明能有几个这样的好官,百姓可以不信父母,唯独不会不信况大人!”

况钟这一番言语,无疑是给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但这颗定心丸的效果,未必能持久,所以摆在杨大人面前的事情仍很紧迫,一旦百姓看不到他们所承诺的低价粮食,即便是况钟再一次出面也挽回不了,所以他必须在这颗定心丸药性还在之前把这件事给解决了,从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上看,这件事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让十六家米商无辜失踪,还能躲过锦衣卫的耳目,摆明了是有意而为,而且手段还很高明,从沈家的实力上看,他们更多的是在商业上,纵然有也只能是人人传说的魏国公府这个官家背景了,对于这个庞然大物,杨峥很清楚他的力量,所以在最初的惊讶后,并无如何慌张,如今要做的不是去追查沈家背后的实力,而是尽快寻得这十六人去了何处,彭家米店虽有些粮食,但按照今日这么卖,绝对支持不了多久,一旦十六米家掌柜消失的消息被落实在苏州城,未必不会有再一次粮食恐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稳住了百姓的况钟重新走了回来落了座位,撇了一眼杨峥,道:“大人打算怎么办?”

若说先前杨峥还有些惊慌,但这会儿功夫下来,杨峥算是稳定了下来,淡淡一笑道:“这局面还能怎么办,自是寻人为第一要务了,希望沈老爷子藏人的地方不至于太难找?”

况钟本以为杨峥会慌乱,至少会焦急,但他看到了是一张淡定的脸色,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惊慌之色,他从官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能说高明,但一个人是不是惊慌,他自问还是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显然是没有的,他虽不知杨大人这份自信来自哪里,但身为统帅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这份沉稳淡定,即便是他也在内心深处多了几分敬佩,对方能年纪轻轻走到这一步,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出。

“对方有意为之,这人怕是不好找,况且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显然是有备而来,未必会轻易让我们得手?大人还需多一手准备为好?“况钟看着杨峥说出自己的看法。

杨峥点了点头,忽然的扭过头来盯着况大人道:“放心,这一战我们不会输的,机会还在我们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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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7章:不能一错再错

况钟不知杨大人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可他内心深处却十分相信这份信心,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当然!“

在通往阊门与虎丘的路段西侧有一出酒家,酒家的店面极小,平时除了赶往虎丘的文人墨客会在这儿歇歇脚喝喝酒汤之外,并没什么人来,况且往前走五十里便是大明鼎鼎的虎丘,往后走个五十里又是繁华似锦的阊门,可谓是前面有文人的摇篮,后面是商家梦寐以求的所在,夹在这样一个地方,自然没什么人来,所以小酒家在建造之初,就不被人关注,这家主也无心经营,时常收了酒旗茶幡茶去寻些别的生计,来往的客人,文人本就不愿意在这里多做停留,又看门前杆上没了酒旗茶幡,更不会进去,久而久之最先知晓的客人也渐渐不来了,于是这座酒家也不为人所知了,随着四周树木的茂盛,几乎掩盖了这座不为人知的酒家,店家掌柜的平日里也懒得去例会,往日十天半个月都不曾开门,从去年的大雪过后,店主干脆就关门了事,算起来这座酒家差不多大半年都不曾开门了

但今日这家的店门却被打开了,虽说门前的那根细竿子上半截酒旗不见了踪影,店门也并非全部打开了,就连掌柜的也不见得出来,可酒家的门算是打开了,酒家开了门,那就意味着有生意上门了。

店内的确有了生意,生意还不少,围着大堂的桌子前前后后坐了将近三十个人,酒家本就不大,又建造得隐蔽,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屋子里凌乱不说,许多桌椅还占了不少地方,所以人数一多,酒家就显得拥挤了,几个身着白色服饰的汉子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找到座位落座,显得有些不痛快,嘴里不时的骂骂咧咧,显然是抱怨,只不过声音不大,不足以让人听到罢了。

在几个白衣汉子的包围圈内的一张圆桌四周围着坐着了十几个汉子,每个人面色显得凝重,眼神里不时的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他们不时的张望,似是在查看四周的动静,以及这座破烂不堪的酒家所带来的震撼感。

圆桌上摆放的吃食到是不少,多半是苏州的糕点,有枣泥麻饼、月饼、巧果、松花饼、盘香饼、棋子饼、香脆饼、薄脆饼、油酥饺、粉糕、马蹄糕、雪糕、花糕、蜂糕、百果蜜糕、脂油糕、云片糕、火炙糕、定胜(定榫)糕、年糕、乌米糕、三层玉带糕等,足足覆盖了大半个桌子,在圆桌的上首位置的方向,放了一只火炉,炉中的火正旺盛,炉上放着茶壶,茶壶的茶汤不时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似是告诉众人,茶汤已沸腾,可以喝了。

茶壶的对面的长椅上端坐着一个须发洁皆白的老头,老头一身紫色的长衫,头戴折角纱巾,显得十分的儒雅,此时老头伸手提起茶壶开始泡茶,茶汤翻滚,香气溢人,十几被茶汤在老头片刻的功夫之间,便注入齐全,看得出平日里没少吃茶。

老头将茶汤一一推到众人的面前,最后给自己冲了一杯,端在手中凑过脸去了轻轻吹了一口,吹开了漂浮在茶面的茶叶,然后轻轻吸了一口,跟着咕噜一声吞入肚中,老头似十分回味,眯着双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继续了第二口。

围着圆桌而坐的众人似早已习以为常,并没人盯着看,默默等老头喝茶。

眼看这一辈茶汤喝了干净,才听得圆桌最左侧的一个身着藏青色的年纪与喝茶老头差不多的老者冷哼了声,道:“沈衡你把我们抓这里来,总不会是让我们看你喝茶吧?“

这一声呼喊,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数十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喝茶的老头。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沈家当家的沈老爷子,自从想出了釜底抽薪的法子后,他便立即着手办了,但沈家世代为商贾人家,要说算账做买卖是好手,要说抓人杀人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什么两样,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又不得不有所座位,所以他不得不请魏国公的人帮忙。

虽说论实力魏国公的人未必比得上锦衣卫,但怎么说也是从魏国公府邸出来的人,抓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在各大掌柜返回各自米店的途中将其一一抓获,动作迅速,本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况且这样的一个隐蔽之所,谁能想到堂堂的十六家米商掌柜的就被人关在这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足以让人忽视的酒家,即便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想要找到这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得到的,对此沈老爷子很有信心,所以显得不急不躁。

刚刚说话之人便是前日脱离沈家控制的陈家掌柜的,对于这种背信弃义之人,沈老爷子心里自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将其惩戒一番,但今时不同往日,不说他们这是秘密抓了对方,就算不是他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无数的经验告诉他,一个家族想要获得长久,多少要低调一些,太过张扬是活不长的,他为了沈家做的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来张扬的,尽管对陈掌柜的恨得牙痒痒,仍没对他怎么样?

“是啊,老爷子好端端的你把我们抓到这个鬼地方做什么?还有他们是什么人,为何听命于你?“韩掌柜有些惧怕的问。

沈老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剑一般的目光扫了一眼众人,道:“干什么,难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知道么,老夫早就说过,苏州是我们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姓杨的纵然有通天的手段也奈何不得我们,可你们是如何做的,竟不顾这半年来的辛苦,不顾半年来背负的骂名,不顾大把大把的银子,不顾老夫对你们这半年来的照顾之情,竟帮着姓杨的卖粮,时至今日,你们还有脸问老夫做什么?“

这一番质问,只把众人问得面红耳赤,纷纷低头不语。

陈掌柜的冷哼了声道:“别说得那么好听,你谋取苏州未必是为了我们,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沈家谋取福利,否则为何在囤积粮食的时候,唯独你沈家多囤了一百万石,这些到也罢了,这些年你是如何压榨我们的,你比我们更清楚,我们卖粮不过是想给自己一条活路,给自己家人一份安稳而已,不至于走在苏州的大街上,被人戳着脊梁骨破口大骂罢了,老爷子你有魏国公自是不怕朝廷,可你别忘了我们没有,局面到了今日,朝廷的决心,姓杨的手段,况钟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没了靠山的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背叛你或许是我们的不,可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求得自保而已,你沈老爷子若是真为了我们好,就不该让我们时时处在危险之中而不顾,沈家有魏国公可以疯狂,可我们没有,所以我们不能一错再错的走下去,那样是什么后果,沈老爷子你敢说你不知道?你明明知道,可你还是要我们走下去,这也是为我们好,这里面固然有成功的可能,可在陈某看来,这份希望很渺茫,与其背负一个渺小的希望,不如踏踏实实的认输来得实在,银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赚,可家没了即便是赚了再多了银子,又能如何?”

“是啊,沈老,我们也不是诚心想背叛您的,实在是迫于无奈啊,姓杨的手段太高明的,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老爷子你也放手吧,银子今日赚不成,咱们明日再赚便是了,没必要将事情闹得这么大?”邓掌柜小声附和道。

沈老爷子冷笑了声道:“笑话,我沈衡岂能被一个不知商为何物的毛头小子打败,不怕告诉你们,姓杨的已是黔驴技穷矣,没了你们十六家米商,他那什么平衡物价,没了粮食苏州就永远安定不下来,即便是那姓杨的有些威望,有些手段,可他毕竟太年轻,他们不知道粮食在百姓眼里,比什么都重要,你是青天大老爷也好,是巡抚也罢,都比不得粮食重要,没了粮食嘿嘿,你觉得单靠青天大老爷五个字能百姓当饭吃么,不能,百姓或许真心敬佩他们是清官,可再清的官儿也阻挡不住他们要吃喝拉撒睡,嘿嘿,承诺的粮食卖不出,你说他们还能支持下去么?”

十六人面色并没有太多的惊讶,若说在没见哪位巡抚大人之前,沈老爷子的这一番话或许让他们动容,可这两日那个面上始终带着阳光笑容的年轻官儿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们甚至相信在那张笑脸的背后,这世间没有任何的事情是他不能做不成的,无论是他分析苏州局面的侃侃而谈,还是对沈家旁敲则听,甚至是商业各种看法都高出他们太多太多,多到他们不由自主的相信那个年纪比他们足足少了二十几岁的年轻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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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8章:敌阳不如敌阴

沈老爷子固然厉害无比,可未必能比得过杨大人,这种看法在这两日里越发深入他们内心之中,这也是为何他们毫不犹豫的答应买米了的缘故,卖粮固然是局面的不利,可商场与战场诡异莫测,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他们就是答应了,说到底他们从内心深处更愿意相信杨大人罢了。

“能不能支持我们不知道,可有一点韩某却是知道的,杨大人执意平衡苏州米价,纵然没了我们十六人,只要我们的粮食还在,你抓了我们未必管用?“韩掌柜叹了声道。

“是啊,老爷子为了苏州城,他一定会要了我们的粮食的,说不定你抓了我们,反而给了他更好的借口?”吴掌柜大声道。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沈老爷子嘿嘿一笑道:“这一点你们放心,老夫不光是请你们来这里喝喝茶,就连你们的粮食老夫也一并运到了沈家,你们不用担心沈家没这个能力装下这些粮食?”

“什么,你,你……?”众人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做。

沈老爷子似很满意众人的神情,略带满足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缓缓道:“尉缭子曰:“气实则斗,气夺则走。”面夺气之法,则在攻心,昔吴汉为大司马,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有倾乃定。乃选精兵反击,大破之:此即不直当其力而扑消其势也。这场战事就好比是这一壶煮开的茶汤,水烧开了,再兑开水进去是不能让水温降下来的,根本的办法是把火退掉,水温自然就降下来了。姓杨的平衡物价要的是粮食,这粮食就好比是这茶汤里的火,老夫想要让水温降下来的,嘿嘿,最根本的法子就是退了火,断了他的绝路,所以断绝你们的粮食才是最关键的!没了粮食姓杨再有本事,未必能把粮食价格降下来?”

众人面色微微变了变,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可狠,若说先前有些把握,那是给予人不在,粮食还在,杨大人有朝廷这件外衣,有况钟这个青天,拿走他们的粮食并不是什么难事,有了粮食,没了人,苏州依旧是朝廷的苏州,可没了粮食,无疑是断绝了生路,他们忍不住在内心深处问上一句:“没了粮食,杨大人的笑容还能笑得出来么?”

“当然笑得出来?”若是杨大人在一定会这么说,事实上从听到消息他的笑容就没断过,况且甚至都没看到他眉头皱一下,起先他还以为他为了安定人心,故意为之,可看了越久尤其是在彭家米店卖出的粮食越来越多,库存越来越少的局面下杨峥还能保持如此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若非胸有成竹,便是伪装得太好,但况钟宁愿相信他的这份笑容是来自自信。

眼看日头渐渐升高,从十六家没买到粮食的百姓越来越多的表示出了不满,况钟有些按耐不住的喊了声:“大人……?咱们再这样下去,咱们就没粮了?“

杨峥不急不忙的道:“慌什么,再等等再说?”

况钟急切的道:“再等下去就要出大事了?你没看到百姓已经开始骚动了么,很显然他们已经从十六家米店关门中知道些什么,这个时候不尽快处理,一旦消息落实了,想要控制就难了?“

杨峥道:“不会的,你相信我?“简短的几个字,却带着无比的自信。

况钟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有了计较?”

杨峥神秘的一笑,并没有直接作答,而是扯了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况大人可看史书?”

况钟微微楞了一下,着实没想到杨峥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问这个,可看他神色,语气倒也不是儿戏,想了想道:“史书除了一本《史记》之外,还有一本《资治通鉴》,至于其他的倒也看过一些,不过多是出自野史,许多不是言过其实,便是牵强附会,让人心生气恼,所以也就没看了。”

杨峥嗯了声,道:“这么说来,况大人一定看过围魏救赵了?”

况钟笑道:“大人说笑了,天下人但凡读书人谁没看过这一战,邯郸之难,赵求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救赵孰与勿救?”邹子曰:“不如勿救。”段干纶曰:“弗救,则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郸,其于齐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军于邯郸之郊。”段干纶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非此也。夫救邯郸,军于其郊,是赵不拔而魏魏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邯郸拔而承魏之弊,是赵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郸拔。齐因承魏之弊,大破之桂陵。此战让孙膑名扬天下,不知让多少读书人羡慕,没诵读过的几乎没有?”

杨峥还是点了点头道:“况大人对此战怎么看?”

况钟听得莫名其妙,心想:“我又不是兵法大家,与这一战能有什么看法?“嘀咕归嘀咕,可看杨大人一脸的严肃,还是认真想了片刻,道:“齐魏之战,齐军用围攻魏国的方法,迫使魏国撤回攻赵部队而使赵国得救,可以看做是指袭击敌人后方的据点以迫使进攻之敌撤退的战术,相当的厉害?”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杨峥。

杨大人眯着双眼微微一笑,道:“对敌作战,好比治水。敌人势头强大,就要躲过冲击,如用疏导之法分流。对弱小的敌人,就抓住时机消灭它,就象筑堤围堰,不让水流走。所以当齐救赵时,孙膑对田忌说:“想理顺乱丝和结绳,只能用手指慢慢去解开,不能握紧拳头去捶打;排解搏斗纠纷,只能动口劝说,不能动手参加。对敌人,应避实就虚,攻其要害,使敌方受到挫折,受到牵制,围困可以自解。当年的齐国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攻打兵力集中的敌人,不如设法使它分散兵力而后各个击破;正面攻击敌人,不如迂回攻击其薄弱空虚的环节,今日咱们这一战正好可以用一用?”

“我们用围魏救赵?”况钟楞了一下,惊声道。

杨峥微微一笑,道:“不错,围魏救赵?”

眼看着况钟一脸的茫然,杨大人笑着道:“我问你,若你是沈老爷子既想要报仇,又想维持苏州不安分的局面,从而控制苏州的米价,你会怎么做?”

况钟看了杨峥一眼,开始沉思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十六家米商的背叛,显然是对沈家大大的不利,而这个时候是控制米价的关键,也就是说你我双方谁手中囤积的粮食多,谁就是苏州米价之主,而大人先前的布局,步步局步步为赢,迫使十六家米商临阵倒戈,一旦开仓放粮,局面无疑是对我们最有利,沈家想要控制局面,唯有吃掉十六家米商的粮食才有与大人抗衡的本事,所以这个时候的沈家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吃掉十六家的粮食?“

杨峥颔了颔首道:“一切如你所料,刚刚锦衣卫送来的消息,十六家米商的粮食不翼而飞?“

“什么,粮食不翼而飞?“况钟吃了一惊,能不能平衡物价全都靠这十六家米商囤积的两百万石的粮食,没了这一笔粮食,众人先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说,苏州将会重新陷入粮食的恐慌之中,而这种局面他看了将近一年了,实在不想再看。

“那,那该如何是好?“况钟急切的道。

杨大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冲着况大人一笑道:“先前不是说了么,围魏救赵啊?“

况钟道:“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看看这门外的百姓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蜂拥而来,一旦没了粮食,什么后果大人难道不知么?“

杨峥道:“后果我当然知道,所以更要围魏救赵?“

况钟有些怒色,正要呵斥几句,可目光落在杨大人的脸上,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愣是没骂出来,换做是嘀咕了两句“围魏救赵?”

忽然他的神色一变,脸上洋溢着喜色,惊喜的道:“大人是想……?“

杨大人淡淡的笑道:“我想怎样?”

况钟道:“卑职对大人的敬仰从心里的感到佩服,所谓的围魏救赵是指当敌人实力强大时,要避免和强敌正面决战,应该采取迂回战术,迫使敌人分散兵力,然后抓住敌人的薄弱环节发动攻击,致敌于死地,沈家一心一意制造了这场局面,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么这十六人,十六家米商的粮食,自然而然不会轻易的让我们寻到,但控制十六家米商与他们的粮食其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沈家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从这一点上看,算是印证了当年来势汹汹的魏国,但沈老爷子如庞涓一样百密一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自己的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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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9章:欲与天公试比高

沈家固然能守住十六家米商的粮食不让我们找到,从而达到他们扰乱苏州的目的,可另一方面我们也因为锦衣卫无处不在的手段,得知沈家后院的粮食没有一丝一毫的移动,比起十六家米商的粮商,身为苏州商界第一家的沈家,其粮食只会多,不会少,我们拿下沈家非但可以解除眼下危机,另一方面,沈家是沈老爷子的老巢,一旦被我们攻入,嘿嘿,好处绝不比十六家米商要大得多,只要懂得权衡的人,丢了芝麻捡起西瓜,还是丢了西瓜捡起芝麻,孰轻孰重自是一目了然了,一旦沈老爷子舍不得沈家,必然会丢弃了十六家,那么大人的围魏救赵之计算是成功了?无论是输赢,大人都不吃亏?”

“基本上是这样的打算?”杨峥颔首道。

况钟盯着杨峥看了许久,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道:“大人乃神人也?”

杨峥摆了摆手道:“况大人说笑了说笑了?”

况钟还要说话,便在这时高航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杨峥不等他停下便冷声问道:“如何?“

高航道:“都布置好了,围魏救赵的大计,就等你一句话了?“

杨峥嗯了声,道:“天色不早了,就不要等了,开始吧?“

高航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今日注定是苏州最热闹的一天,无数的百姓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粮食,挤满了苏州的街道,即便如此,当一阵马蹄声响过,那鲜艳的飞鱼袍,让人胆寒的绣春刀出现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自觉得让开了道路,道路虽不宽,却足以让锦衣卫鲜衣怒马飞奔而去。

望着呼啸而过的锦衣卫,人群里立即变得骚动起来,这个道:“不知谁家又开始倒霉了?”

另一个道:“这都多少年了,自从当今皇上登基,六年了苏州城内很少看到锦衣卫的身影了,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各种猜测的声音不断,却没人说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消息并没有在苏州停留多久,锦衣卫这三个字走到了哪儿都会引人注目的,很快就听有人喊道:“你们知道么,先前的锦衣卫去了东头的沈家?”

“沈家那个沈家?“人群里有人好奇的问。

传递消息的那人道:“还能有那个沈家,苏州沈家是不少,可都是小门小户,抓个人还用得着出动锦衣卫么,当然是苏州第一家沈家了?“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呼喊,一声道:“也不知这次沈家摊上了什么大事了,竟让朝廷出动了锦衣卫?”

“谁知道呢?这些大人物每日不都是斗得你死我活么,要不然这天下为何迟迟不能太平?”一个人没好气的道。

“可不是么,你看看就咱们这苏州城每日这些大人物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早已见怪不怪了?“人群里也不是谁发出了一声感叹。

“谁说不是呢,好好一座城池,若没了这些大人物你死我活的争斗,苏州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众人纷纷点头道。

“苏州折腾这么久了,是时候该歇一歇了?“此时此刻这个便是无数百姓心头的冤枉。

酒家的大堂,沈老爷子眯着双眼喝着茶汤,对于自己最后一计他十分的满意,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中午了,再过一炷香的功夫,彭家的米店的粮食也该到底了,没了粮食他很想知道,面对数万的百姓,彭家米店如何收场,是任由百姓混乱,还是低头来寻得自己,种种结果都在他脑海里如交织着,这种把人玩在鼓掌之间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体会了,唯独今日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甚至懒得去再羞辱背叛了他的昔日的同仁,而是选择了独自体会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感。

就在这时,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跟着一个汉子走了进来,嘴里嚷嚷着什么,听语气显得十分焦急。

沈老爷子将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少许,撇了一眼来人,只是这一瞥便再也合不上,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作为父亲的看见自己的儿子,并不是一件惊讶的事情,但如果是在不合适的地点,不合适的时间碰上了那就足以让人惊讶,刚刚还一脸富家翁模样的沈老爷子,眼角的肌肉微微跳了几下,眼里一丝疑惑、担忧一闪而过,急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留在家中么,不可胡乱出来走动?”沈老爷子一脸怒色的道。

对于儿子至自己的交代而不顾,沈老爷子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无名的怒火来,语气竟比平日重了几分。

沈公子似也没再一次,喘着粗气道:“爹爹的嘱托孩儿岂敢忘记了,只是,只是儿臣飞来不可?”

沈老爷子心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盯着儿子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公子道:“今日一早,锦衣卫,锦衣卫把我们家给包围了?“

沈老爷子大吃一惊,对于锦衣卫的恐怖,没有人比沈家来得更深切,陡然听到锦衣卫三个字,沈老爷子差点没吓得倒地不起。

“到底是怎么会回事,锦衣卫为何会去我们家,还包围了院子?“沈老爷子按著胸口急切的问。

沈公子道:“孩儿也不得而知,花了一块金子从那个姓高的千户嘴里得知,巡抚大人在得知十六家米行的掌柜连同他们的粮食都消失不见了,心急之下便让锦衣卫包围了我们的家,说是沈家是苏州第一家,这半年来囤粮数百万,足以应付苏州的粮食危机……?“

“他,他想干什么?“沈老爷子大怒道。

“替天下百姓征收我们沈家的粮食?”沈公子无奈的道。

“反了,反了,朝廷还有玩法么?”沈老爷子大声喝问道。

沈公子道:“那位高千户说了,这杨大人本身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风云际会才得到了皇帝赏识做了这个江南巡抚,正二品的官了,可人家压根就没打算做长久,这次苏州粮食危机折腾了这么久,就算顺利安抚下来,他头顶上的乌纱帽怕也戴不长久,既如此,还不如给苏州百姓做点好事……?”

沈老爷子破口大骂道:“他姓杨的同情苏州百姓,可怜苏州百姓,同情也好,可怜也罢,我沈某人管不着,可为何要选我们沈家,难道觉得我们沈家好欺负不成?”

沈公子无辜的摇了摇头道:“这个孩儿也问了,那个高千户说了,倒不是杨大人有意针对沈家,实在是办法的办法,整个苏州城粮食就那么多,好不容易说服十六家米商同意开仓放粮,一起平衡米价,让苏州百姓吃上低价粮,可却不想才一夜的功夫,苏州十六家米商连同他们囤积的粮食都不见了踪影,心急的杨大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说起来要怪只能怪咱们家囤积的粮食太多了?引起了朝廷的主意?“

沈老爷子一肚子的怒火,却不好冲着儿子发作,阴沉着脸道:“他们只是包围了院子,没做别的?“

沈公子道:“孩儿出来的时候,哪位高千户承儿子给银子的情谊,答应我等爹爹回去后再执行命令?只不过那高千户甚是奇怪,給孩儿说了一段昔日孙膑与庞涓的典故,隐隐的还提到了什么围魏救赵……“

沈老爷子起先神色还算淡定,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从沈公子嘴里传出“围魏救赵”四个字,顿如一把利器,狠很地把沈老爷子的胸口击了一下,先前淡定的神色立即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滴一滴的低落下来,嘴里不时的嘀咕两句:“围魏救赵,围魏救赵!”忽然的仰头哈哈一阵大笑道:“果然是好计谋,好计谋,亏我自问机智百出,将对方玩与鼓掌之中,殊不知人家不过是用了一朝围魏救赵之计,便可扭转局面,可笑我兀自不自知?“

沈公子看老爷子面色不好看,有些担心的道:“爹爹你怎么了?“

沈老爷子怒道:“我死不了,赵国求救于齐国。齐将田忌、孙膑率军救赵,趁魏国都城兵力空虚,引兵直攻魏国。魏军回救,齐军乘其疲惫,于中途大败魏军,遂解赵围,这位杨大人果然好手段啊,老夫虽用了釜底抽薪,断了他后路,殊不知他以围魏救赵迫使老夫不得不自救,否则沈家即便是抓住了十六家米商与他们的粮食,也难以保全沈家的三百万石的大米,有了沈家这些粮食,他一样可以平衡苏州米价,亏得老夫自以为此番作为万无一失,殊不知是破绽百出?可笑,可笑啊?“

沈公子虽听不明白什么围魏救赵,什么釜底抽薪,但有一点他看得明白,这一战爹爹是败了。

一阵沉默后,沈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道:“让他们放人吧?“

“放人?那爹爹你这几年的辛苦,小公爷要的苏州城……难道我们都就这么放弃了么?”沈公子一脸的不解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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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0章: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沈老爷子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道:“儿啊,你知道为何我们沈家经历了如此多的灾难,还能保持昌盛的原因么?”

沈公子想了想道:“因为有爹爹在?”

沈老爷子摇了摇头道:“爹爹在固然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保存了人才,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比起沈家的安慰来,这十六人着实算不得什么,姓杨的想要,咱们可以给他,至于苏州这一次没拿下,我们还有下一次……?不急咱们慢慢来?”

沈公子点了点头道:“孩儿明白!”

沈老爷子颔了颔首道:“明白就好,去放人吧?”

沈公子应了声,便匆匆忙忙去了。

沈老爷子望着渐渐走远的沈公子,默默不语,许久才听得他轻叹了声:“后生可畏啊,看来老夫是真的老了?”

阊门外,购买粮食的百姓丝毫不见减少,从早上开始各种不利的消息充斥着阊门的每一个街道,虽说众人都相信况大人的承诺,但消息一旦多了,尤其是许多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使得人心惶惶的,更多的百姓慢慢相信了这些小道消息,目光不时的看一看十六家店铺的方向,当看到那厚重的木门始终没有打开的意思,心头的不安又多了几分,若不是彭家的米店的粮食还在卖,况大人不时的站出来安抚人心,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眼看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天儿就黑了,巡抚大人承诺的十六家米商大规模买粮的场面始终为出现,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开始骚动了,人群里窃窃私语的声音络绎不绝,这个说十六家米商的粮食不见了,今日是彭家米店最后的一天卖出粮食,另一个则说十六家米商故意躲起来,为了就是趁机抬高米价,好从中或获取更大的好处,总之在天色将黑未黑,十六家米商店铺的大门始终没有打开的这会儿工夫,说什么的都有。

店内杨峥与况钟相对而坐,开始凝听高掌柜的劝说,按照今日的安排,彭家米店卖出的粮食是五百万斗,但临时的变故,让杨大人不得不临时调整策略,卖出粮食的数量从原先的五百万斗添到一千万斗,即便是这样仍旧无法满足越来越多的百姓,而彭家米店的粮食也开始见了底,高掌柜生怕一会儿粮食见了底,而百姓买不到粮食,出什么乱子,他必须在这之前给两个大人提个醒,做好应对的准备。

杨峥默默听完高掌柜劝告,不置可否的说了两句,然后将目光看向门外,门外的百姓如高掌柜所言,越来越多,一千万斗的粮食售卖一空后,人群便在阊门散开转圈子,不知是处于对粮食的焦急,还是对苏州安稳的渴望,不少人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那些紧闭的商铺大门,有些性急的人却已经涌入店铺门前,用力的敲打,似是想敲开那一扇扇期盼了许久的大门。但无一例外那厚重的木门没有回应,一次一次失望的百姓,终于忍不住站在门前破口大骂起来,于是喧闹的阊门之地,便多了一些愤怒的声音。

杨峥的脸色始终平静如水,但眼神里忧色还是闪了闪,局面走到了这一步,他始料未及,一旦围魏救赵不能成功,他真不敢想象,在没有粮食的苏州城会发生怎样的一场骚乱,会不会引起一场世人不想看到的战乱他不得而知,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今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看,只能是等了。

屋里没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压抑,但即便是如此,每个人该做什么,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没有一丝一好的紧张换乱。

“大人,大人不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个伙计急切的喊道。

不等杨峥询问,一旁的况钟立即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伙计道:“外面的百姓开始闹腾了,说苏州已经没了粮食,彭家米店今日便是苏州的最后一日的出售粮食,过了今日就没来日,那些没买到粮食的就开始急了,这不开始哄抢我们手中的竹签了……?“

况钟眉头皱了一下,怒道:“是那个胡说八道,我们彭家米店什么时候说过明日不出售粮食的?”

那伙计道:“我们是没说,可百姓已传开了,这不买到粮食的还想多买一些,没买到的粮食则心生不满,开始骂骂咧咧了,胆子大的人开始公然哄抢了,若是任由这样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况钟看了一眼杨峥,道:“大人你看要不卑职去看看?”

杨峥道:“也好!”

况钟不再多言,伸手招呼了几个衙役便出了们,果远远地看到路口有几个汉子再骂骂咧咧的说些什么苏州没有粮食的言语,其他百姓则受其影响,面上神色不好看,没买到的粮食的早已忘记了早前定下的规矩,不要命的往前拥挤?“

况钟勃然大怒,正要走过去好生呵斥一番,便在这时听得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来得极快,起初似在很远,片刻的功夫,竟似到了耳前,出于好奇他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马蹄声方向望去,便见十六匹骏马正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面容虽看不清真切,但熟悉的身影他还是能一眼看得出来,为首的哪位不是陈掌柜还能是谁,紧跟他身后的不是韩掌柜么……?“

况钟先是惊讶,随即心头欢喜,他虽不知这十六人为何凭空消失了,如今却又突然冒出来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总比没有人强了,反应过来的况大人看了一眼那兀自站在人群里指手画脚的汉子,越看越气恼,大步走了过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抬起右脚卯足了劲儿,在那汉子胸口狠很踢了一脚,这一脚力道极大,又趁着那汉子毫无防备这下,顿时将那人踢得人仰马翻。

那人正夸夸而谈,冷不丁被人踢了四脚朝天,顿时大怒,他身子本就壮士,虽狠很摔了一跤,但还是立即站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待目光落在了况钟的脸色,刚刚要骂出的话儿愣生生的吞了回去,惊恐的喊道:“况大人,你,你这是为何……?”

况钟丝毫没打人该道歉的觉悟,狠很瞪了那汉子一眼,怒道:“这是本官对你胡说八道做出的惩罚?”

那汉子一脸的委屈,道:“草民何时胡说八道了,十六家是跑了,苏州除了彭家米店也没了粮食……?”

况钟怒道:“谁说他们跑了,你睁开的你双眼好好看看,那是什么?”

众人被况钟气势所迫,纷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去,但见人头涌动的另一头,十六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马背上坐着的不是陈掌柜等人还能是谁。

“他们回来了,你还敢说苏州没有粮食么?”况钟丢出了一句,转身离去。

回过神来的百姓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十六家米商掌柜的回来了,苏州有粮食了,苏州有粮食了?”

很快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立即传递了下去,人群里雷鸣般的呼喊声彼此起伏,好不热闹。

“算他知趣?“米店中杨峥重重吐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

“抓了十六家米商,阻碍大人平衡物价,这个罪名可不小,就算抓了沈家一干老小也不为过?”况钟盯着杨峥道。

杨峥嘿嘿一笑,道:“这个罪名的确不小,可你也看到了沈家不过四十几口人,多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想要抓人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人未必是沈家抓的,就算退一步说,这人是沈家老爷子抓的,如此公然的抓人说明什么?”杨峥盯着况钟问道。

“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况钟淡淡的道。

杨峥道:“不错,有恃无恐,我大明洪武爷早已定下士农工商,商是最末,你我是朝廷命官,他一阶商贾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抓人这足以说明了他们有不怕我们的理由?“

“哼,无非是南京的魏国公罢了?“况钟怒道。

杨峥笑道:“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时候我们都不宜节外生枝,一切以平衡苏州米价为准,至于这次留下的恶气,日后有的是机会?“

况钟哼了声道:“中山王一生为大明立下无数战功,对大明更是忠心耿耿,从不亏待百姓,想不到他的后代竟做出这等事情?“

杨峥道:“人都是会变的,更别说是后代了?”

况钟还要说什么,杨峥摆了摆手道:“天色不早了,百姓也等了一天了,咱们的粮食也差不多了,既然十六家米商都回来了,让他们尽快卖出粮食吧?”

况钟嗯了声道:“我这就去?”

返回的十六家米商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从今晚开始出售粮,人数已拥挤到各家门口了,再不卖出粮食,只怕这店铺都要被人给拆了。

四月的夜,带着几分冷清,偶尔吹过的夜风还是让人忍不住打一个寒颤,但今晚的却是个例外,人满为患的阊门街道,似乎连冷风也吹不进,人与人之间精密的挨着,反而显得更加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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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1章:江山如此多娇

十六家米商选择在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档口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店中的伙计高举的火把,开始清理门前的场地,然后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搬出了自家店铺,放在了店铺的门前。

等这一切准备后,各家掌柜的亲自举着火把走上前来,先是对众人说了些对不住的话,然后下达了售粮食的指令,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伙计等这一声令下,大喝了一声开始售粮食。

街道的人数虽多,却没人再吵闹,人人看着那熟悉的十六道大门,自从雪灾发生到今日,竟关闭的半年之久,久得让许多人甚至忘记了他的样子,往日那熟悉的呼喊声,熟悉的百米的味道,熟悉面容,曾不知在何时忘得一干二净,如今在这一个美好的夜晚,往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店铺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记忆中,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明明该惊喜,该是欢呼的时候,却出奇的寂静无声,人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一扇扇打开的木门,自言自语的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个期盼,多少内心的呼喊,时至今日方才实现,这来之不易的呼喊竟让数万的百姓忘记去欢呼,去呐喊,甚至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直到东门的陈家掌柜的伙计一声呼喊方才打破了这份沉浸,众人才恍然醒悟过来,这不是梦是他们真正要的粮食,苏州的米商开始放粮了。

醒悟后的百姓,各种欢呼,各种呐喊彼此起伏的喊了起来,刚刚恢复沉浸的阊门之地,再一次爆发出一阵阵的惊雷。

在一片惊雷声中,杨峥与况钟默默站在远处,看着欢舞的人群,看着叫嚷的店家伙计,看着白花花足以晃眼睛的粮食,两人彼此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为了这一战,为了这一刻他们付出的太多,筹划的太多,所有的苦所有的累,所有的危险,所有的心酸,在这一刻似全都值了。

“这下子苏州算是可以真正平静一些日子了,这些年太乱了,乱得百姓都麻木了,如今有大人坐镇,我相信苏州的明天,必然不会差,朝廷给予的希望,用不了多久也能实现了?“况钟淡淡的道。

杨峥吐了口气,道:“这个还用说么,你我若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朝廷的那些言官还能放了你我?“

况钟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而去。

阊门街上有了十六家米商做榜样,其他小米商也纷纷打开了店铺,他们虽觉得价格低了些,白白辛苦了这大半年,可人家大米商都买得起,难道他们就卖不起么,再说了看这架势,谁也不能保证米价会不会继续跌下去,今日能卖出二两银子一斗,明日能不能保证还不知道,人家沈家都开始卖粮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粮食已不值钱了,不管是还存有暴利预期的小米商,还是观望的大米商,在这一夜或多或少的都打开了店铺的大门,开始售粮,仅仅是一夜的效果,第二日一早,百姓购买粮食的人数减少一半,到天黑的时候,不足第一日的三分之一。

人数的减少足以说明苏州的粮食已走向饱和的状态,一些观望一夜的米商顿时大感后悔,因从第二日一早,十六家米商的价格从二两一斗下降到一两八钱一斗,价格下跌之快,足以让各大米商不敢再犹豫,获取暴力固然可喜,可商场与战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事会发生什么,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当面临的风险骤然增大,当以保本为重,昔日他们以一两六钱收入,如今以一两八钱卖出,算上大半年的消耗,刚好是保本的价钱,如果再降下去,哪怕再低个两三钱,那就是折本了,作为一阶商贾这种结果无疑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所以趁着米价价格尚未完全跌出他们保本价格之前,他们必须全部卖出去,所图就是尽快收回本钱,免得血本无归。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如今这局面看似混乱,实则是商心惶惶所致,粮食的价格并非想象的那般不堪,稍作运营,大有可图,但局面如此,即便是再稳妥的米商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该卖出的粮食毫不犹豫的卖了出去,与卖粮食相比,他们更关注的是这样的米价还能维持几日,来购买粮食的百姓还能有多少,若是人数太少而粮食太多,价格势必会一跌再跌了,那样一来他们除了抱头痛哭之外,再无他法。

而在这短短两日功夫,随着百姓购买的粮食的人数不断减少,苏州阊门之地出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奇观,往日是百姓挨家挨户的求着各大米商卖出粮食,好造福子孙,各大米商不是置之不理,便是大声呵斥,甚至不少人干脆放出恶狗撕咬,可谓是恶毒至极,如今才半年的功夫,位置互换变成了那些米商舔着脸,弓着身子,陪着笑脸一个个的将百姓迎进门,好言好语的伺候着,与当日的恶犬相迎可谓是天壤之别了,真是应了那句三十河东四十西。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出自重订增广?“

然而即便如此,粮食的价格并未如他们所愿,随着彭家米店的加入,十六家米商的大规模的卖出粮食,沈家也积极响应,还有各大名不见经传的小米商的吆喝,短短两日的功夫,苏州已卖出了足足七百万石的粮食,也就是说苏州的粮食已达到了饱和的局面,半年前买不到粮食的百姓,在这两日的功夫足足有了让他们吃上半年的粮食,这让他们对粮食的恐慌大大降低,况且巡抚大人,况大人承诺吃低价粮食的话儿还历历在耳,因此拜托了恐慌的百姓购买的粮食少之又少,这样局面可急坏了其他的米商,他们因在这件事上慢了半拍,少了那一晚上的酝酿,等第二日一早打开店铺的大门开始出售粮食时,价格已从二两跌到了一两八钱,足够保本的价格,到第三日米价竟跌到了一两四钱,这个价钱引起了各家掌柜都极度不满,怎么能是一两四钱呢!别说保本了,若以这个价格出售,不算他们半年囤积的功夫,就是当初收购的米价就要足足折本一半!这买卖自是做不下去?“

所以在今日一早,苏州各大小米商的掌柜都集聚了起来,以东头的朱家米行的掌故作为代表同业寻巡抚大人找个说法。

对此要求,巡抚大人倒也没拒绝,让人将他们请了进来,泡上了茶汤,开始说话。

朱家米商这次损失银子足足有五百两,若米价再继续跌下去,只怕要配上了上千两银子,想到自己半年来的辛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硬生生被剥了一层皮肉,心头自是有些怒气,虽明知对方是官,这会儿接着心头的怒气,也没了惧怕之意,大声道:“杨大人一心整治苏州商业,平衡苏州米价,我等毫无怨言,可大人不管光顾了百姓把我们给忘记了,百姓是大明的子民,我们商人同样的是大明的子民,大人断然不能厚此薄彼啊,如今这米价这分明是要了我们的老命,草民不才,斗胆请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为我等做主?”一通尾随而来的米商纷纷抱拳呼喊。

杨大人气定神闲,似没看见众人激动的情绪,淡淡哦了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官的确不该厚此薄彼?“

朱掌柜一听这话登时大喜,他一早就听人说,苏州的巡抚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不但模样好看,为人也好说话,所以一上来就拿上了长辈的派头,一番质问后,看这杨大人面带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即便是刚才自己的言语多有冲撞,对方仍旧笑容灿烂依旧,不得不说人家这境界就是高?“大人说的是,这百姓是大人的手心,那我们就是手背了,大人总不能让手心吃饱了,饿死了手背吧?”

杨峥面上的笑容淡淡的,浅浅的,配上那张英俊的脸,让人说出的舒服,可若是巡抚衙门的人看到了这张脸立即会担心接下来的场面,因为这位年轻的巡抚大人,唯独对厌恶的人才会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笑容越好看,那表示厌恶程度就越高了,后果也会变得越严重。

“嗯!”杨大人从鼻腔里应了声,脸上的笑容虽还在,可语气已变得冰冷,他淡淡的看了朱家掌柜一眼,缓缓的问:“那本官倒想问一问朱掌柜的,当初手心快要饿死的时候,手背做什么去了?”

朱掌柜面上一红,看着杨峥竟说不出话来。

杨峥语气不变,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就这么看着朱掌柜的一字一字的道:“本官若是没记错的话,朱家掌柜在苏州这半年来囤积了足足有一百万石的粮食吧,而且在苏州百姓最需要粮食的时候,他们跪在朱家门外,恳求掌柜的卖些粮食,可有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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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2章:莫道百姓好欺负

朱掌柜的一张脸由红转白,又有白转青,十分不好看,迎着杨峥的目光,愣是一个字儿也没出来。

杨峥继续道:“孔夫子他老人家很早就说过,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儿是告诉我们你要求别人做什么时,首先自己本身也愿意这样做,或你本身也做到如别人这样了,那么你的要求才会心安理得;半年前朱掌柜的所作所为,苏州百姓可是记忆犹新,你说本官能答应你这个要求么,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该厚此薄彼,可若手背率先不遵规矩,不懂道理,不知怜悯、不知进退,那它凭什么要求手心给他同样待遇呢,朱掌柜今日的要求本官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实则是帮不上,只能遗憾的送你一句忠告,莫道百姓好欺负?”

朱掌柜满脸羞愧,哪还敢多言,抱了抱拳就此离去。

经此一闹,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愤怒的百姓在高呼杨青天同时,将昔日的愤怒彻底发泄了出来,但凡购买的粮食的一多半见了朱家米行四个字都绕路而走,一二来去朱家掌柜的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莫道百姓好欺负了。

经过数日的酝酿,苏州的米价算是彻底跌了下来每一斗粮食仅售价一两四钱,并且呈现稳定的趋势,百姓都说这是大明开国六十年来苏州最低价的粮食,这个结果显然出乎杨大人的意料之外,也让杨大人一直提着心脏彻底放了下来,回想这一年多的东奔西走,所谓何来,可就是为了这一刻么,如今他夜夜期盼的局面终于得意实现,如何不欢喜。

本着这份欢喜,杨大人彻底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期,趁着这几日将远在京城的家眷也接了过来,经过这几个月的辛苦耕耘,沈艳秋不辱使命,总算是怀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孩子,眼看着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而杨大人忙得手脚不占地,着实没功夫理会家中的娇妻,不得往京城去了一封信,原本按照他的意思将二小姐,小月调过来变好,这两个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一个照顾起人来,那绝对是没话说,关键与沈艳秋是情同姐妹,人家点名要这个人,在母以子贵的大明朝,这个要求杨大人自是没法拒绝的,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但这头是答应了,那头就不好说话,四个女子谁都想来,尤其是大小姐一家主妇,早已在这几年的岁月里养成了独有的主妇范儿了,哪容得杨大人吩咐,一声令下,四人一同全来了,只留下福伯等一干老仆人居家等候了。

对此杨大人其实没多大的意见,谁来不是来,四个都来也省得这巡抚衙门的后院冷清的很。

不过大小姐等人来的时候,正是苏州粮食危机最紧凑的日子,杨大人一心忙于公务,也没给四人接风洗尘,甚至连这苏州最有名的园林都不曾去看过,为此他也常常感到自责,无奈手中公务实在太多,一直抽不开身,如今粮食危机这件大事算是顺顺利利的解决了,从此苏州的百姓再也不用吃高价粮,想想都让人感到兴奋,就着这兴奋劲儿,杨大人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他想趁着这个劲儿还在,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也给大小姐们分享分享,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巡抚之乐其乐也!“

欢乐的气氛一早就从府衙传到了后院,这不,刚听得动静,后院堂上摆了丰盛的晚饭了,杨大人与四位妻妾边吃边说笑,饭桌上的气氛还算不错,说说笑笑倒也有趣,杨峥想起这些日子也没好好陪着妻儿,难得有这个机会,怎么着也该乐一乐,便对妻妾道:“今晚难得一家人都团圆了,不如来个游戏乐一乐如何?”

大小姐等人也有这个心思,纷纷叫好。

大小姐本着商人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漂亮的眼珠子在杨峥脸上一转,笑着道:“虽说是游戏,也有输赢不是,若是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杨峥伸手在大小姐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道:“你啊,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当年的大小姐?”

这一说,大小姐顿时想起两人当年相遇的情景,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灯光下娇艳无比。

“不过这提议我喜欢?”杨峥肯定的道:“这样吧,谁能猜出我的谜底,谁就可以从今晚起一连三个晚上与我相拥而眠可好?”

众人虽觉得这个奖励还算不错,可终究是女儿家,面皮薄哪敢明着答应,尤其是小月与二小姐一张粉脸差点没红成了熟透的桃子,倒是大小姐却一脸的认真的模样道:“好,就这么办!”

李嫣儿笑吟吟的道:“这个我最喜欢了,可若是我们都猜对了,那该如何是好?”

李艳秋道:“可不是么,你这人赖皮的很,若是猜对了,你要偏心不认,那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杨峥哈哈大笑道:“你家相公是那样的人么?”

小月这会儿仰起头道:“是的?”

这可是当面打脸,饶是杨大人心黑脸皮厚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叹了声道:“月姐姐啊,月姐姐你说你家相公就这么一个缺点,就被你抓着不放,再说了这么多年风里来浪里去,这点缺点你家相公早就改了,你还想不过我么,江湖人称诚实可靠小郎君,也绝非浪得虚名的?”

大小姐笑着打趣道:“是么,这话儿我怎么听着怎么不信啊?诸位妹妹你们信么?“

李嫣儿摇了摇头,小月红着脸嘻嘻一笑,沈艳秋干脆说不信,唯独二小姐一本正经的道:“我信?“

杨峥着实激动了一把,这么多年这丫头对我的信任可谓是有增无减了,着实难得了,冲着这份无私的信任,待会儿可得好好找个机会让他赢上一回。

见众人目光,二小姐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可神色间对刚才的看法却没丝毫的改变,大小姐看得轻轻一叹,道:“死丫头这坏人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连姐姐都不要了?“

“哪有?“二小姐红着脸道:“人家,人家就是信任他嘛?”

“信任的好啊?”杨大人满意的在二小姐的小手上捏了一把,柔声道。

二小姐甜甜一笑,说不出的温柔。

“怎么样这谜底还猜不猜?”杨大人笑嘻嘻的看着几位娇妻笑着问。

“来,还怕了你不成,反正吃亏的也不是我?”大小姐一副当家主妇的模样道。

其他几个则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大小姐的说话。

“好,那就开始吧?”杨峥扫视一遍后对沈艳秋道:“你先猜可好?”

沈艳秋笑了笑道:“我先便我先,你出题吧?”

杨峥想了想道:“这第一题么,我身为江南巡抚,也算是官了,就因官为大,你听好了,有一老翁临终前留下遗书,分别交给五岁幼儿和女婿。遗书中说:六十老儿生一子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数载后,其子成年,要与姐夫分家。二人争执不休,只好去衙门打官司。女婿申辩道:“岳丈大人遗书上写!六十老儿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县令收下遗书,下令暂时退堂,明日再断。次日一升堂,县令即说:“遗产应归儿子继承!”说罢,将两份由他标点了的遗书发还老翁儿子和女婿。那女婿一看,哑口无言,只好从命。你猜,那县令在老遗书上怎样标点的?“

众人一听各自皱眉思索起来,不时的低声细语,不多时小月与二小姐各自摇头,大小姐、李嫣儿则是面露笑容,显得信心十足,而沈艳秋则是皱眉思索,如此又过了片刻,才听得沈艳秋吐了口气,白皙的粉脸上涨出几分红晕来,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道:“我若是那县令,必是这样写,六十老儿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不知可对?”

杨峥哈哈一笑道:“沈姐姐这玲珑的心思,不去做官着实可惜了?”

此话一出,月儿二小姐顿时欢呼叫好,小月则是拉着沈艳秋询问技巧。

杨峥哈哈大笑了一阵,道:“大小姐该你了?”

大小姐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女儿,才笑嘻嘻的道:“出题吧?“

杨峥嗯了声道:“大小姐世代做买卖,这第二题我便以商为题了,你可听好了,说是有位商贾,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除夕,商贾回家与家人团聚。他想考考三个儿子的学问和才智,便唤他们围火而坐,叫老伴托出一盘瓜子,然后命每个儿子赋诗文一句,要求句中有人,有事,有数,并按句中数字酬赏瓜子。长子抢先吟道:“甘罗十二为丞相。”父亲点点头,要老伴数十二粒瓜子给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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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3章: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均夫人

次子脱口而出:“太公八十遇文王!”商贾微微一笑,又叫老伴数八十粒瓜子给次子。幼子天资聪慧,多读古书,他眼珠转了转,转身将全盘瓜子捧入怀中,然后高声吟哦一句。商贾一听,高兴地说:“一个比一个强。好,好!”你知道幼子吟哦了一句什么?“

大小姐默默沉吟了一会儿,笑吟吟的道:“这有何难,我猜是曹操八十三万人马下江南!”

此话一出,自是人人欢呼,杨峥也不得不佩服大小姐的机智。

眼看沈艳秋大小姐猜出了谜底,李嫣儿显得十分兴奋,笑着道:“该我了?我爹爹是官,我们李家算是书香世家,坏人你就以诗书为题吧?“

杨峥道:“正有此意?你听好了,说是某年元宵,汴市百城书店门口谜灯上悬有一“尔”字,射《三字经》句二。谜条注明:“中者以狐腿皮裘一件相赠。”有位常猜谜的老学究见后笑着说:“此乃店老板之‘看家虎’也,恐无人能射。”有位研究谜道多年的落魄举人说:“不见得。”说罢返身而去。那举人回到收屋,连续三夜对灯苦思,不时查对《三字经》仍不得其解。你能猜出这谜底吗?“

李嫣儿笑吟吟的看着杨峥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的拍手道:“我猜测是一个“尔”为《孟子》第七篇最末尾一个字。射<三字经》“孟子者七篇止。可是对了么?”

连续三道谜底都被猜了个底朝天,杨大人面上有些难看,嘿嘿干笑了两声,道:“看样子得来点难度,不然这宣德六年的同床共枕可就没指望了?”

众人掩着小嘴格格大笑,大小姐道:“你啊你,越来越不正经了?这不是还有两题么?“

杨峥嘿嘿一笑道:“大小姐的提醒的是?”说着目光在小月与二小姐的脸上狠很扫了几眼。

两人虽早有准备,可触到杨大人那狼一般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一阵脸红。

杨峥看得有趣,嘿嘿干笑了几声,尚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得小月羞答答的问:“这下,这下算是轮到我了么?“

杨峥笑着道:“月儿姐姐着急了?”

小月一张粉脸顿时羞红如火,骂了声讨厌,便低头不语。

杨峥哈哈大笑道:“这事儿得慢慢来,越慢越好,几位姐姐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夫妻间的情趣话儿,大小姐等人经过杨大人多年的熏陶,自是心领神会,个个面红不语,看得杨大人哈哈大笑不止。

笑罢才冲着小月道:“月儿姐姐可准备了,坏人要来了?”

小月虽知他说的猜谜的事情,可这话儿听到耳朵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心跳,狠很看了一眼杨峥,小声骂道:“你做死是不是?”

杨峥大笑道:“我是不是做死我不知道,可这谜题月儿姐姐要是打不出来,那可就真是做死了?”

小月红着脸骂道:“你,你讨厌……取笑人家?“

眼看小月一张粉脸鲜艳如火,再逗弄下去,只怕是要比早晨的朝阳还要红上几分,当下停止取笑,一整正经的道:“月儿姐姐可准备好了?“

小月心里虽有些紧张,但还是咬着红唇点了点头道:“坏人我准备好了,你出题吧?“

杨峥道:“说是有个大官儿,与两淮盐运是儿女亲家,那两淮盐运挥霍无度,亏空了大量公款,朝廷准备抄他的家产严办。而那个大官儿当时做侍读学士,经常出入皇帝的内廷,知道了这件事。他决定把这一情况通知两淮盐运,但是又怕走漏风声,吃罪不起,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将一小撮茶叶装在一个信封里,然后用面糊加盐封好,派人送到两淮盐运的府邸。那两淮盐运接到这封内外都没有写一个字的古怪信后,很快便领悟了其中的奥秘,把余财迅速安顿他处。到了查抄的时候,所存资财寥寥无几。皇帝派人侦得那大官儿曾送信给两淮盐运的事,报告了皇帝。皇帝责备那大官儿,可那大官儿力辩信中实无一字,经皇帝再三追问,那大官儿才招认这封信实际上是一个隐着六个字的哑谜。你现在猜一猜,这六个字是什么?”

杨峥话音一落,众人都低头开始思索起来,小月儿眉头紧缩,显然是遇到了困难,迟迟没了答案,一旁的沈艳秋看不过去道:“茶盐皇帝待查?”对于这个答案,她还是有些把我的!

杨峥嘿嘿笑了几声,并不说话,目光看着小月,道:“月儿姐姐可有了谜底?”

小月眼眸转了几转,忽的笑着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盐案亏空查抄’,对不对?”

杨峥颔了颔首道:“便是这六个字?”

沈艳秋叹了声,道:“这官儿可真聪明,单凭一小撮茶叶装在一个信封里,然后用面糊加盐封好一字儿不留,一句话不说,就将信儿送了出去,让人不得不敬佩?”

大小姐接过话儿道:“这大官儿聪明,那盐运使也不简单啊,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把茶叶,一点盐愣是知道人家要说的话儿,他们这些当官都太可怕了?”

杨大人真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忽听得二小姐一把拉着他一脸担心的问:“坏人你这么笨,还做这么大的官,要是有人给你送这样信儿,你要是读不出来该怎么办?”

杨大人汗了一把,心道:“我哪里笨了?”可看着二小姐一脸的担忧,竟不忍心辩驳,伸手在她粉嫩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着道:“笨鸟先飞,多读几遍就是了,再说了我读不懂,不是还有你们么?”

二小姐脸上焦急更甚,道:“不成的,不成的,人家,人家笨得很,读不懂的?”

杨峥哈哈大笑道:“谁说我家二小姐笨了,我看聪明的很,要不然怎么当初一眼就看中了我?”

众人一听嬉笑不止,大小姐骂了声:“不要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立即多了几分温柔。

二小姐面上欢喜,嘴里却道:“人家那还不是看你这人不要脸得厉害,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么?”

“啊……?”杨大人始料未及,众人则哈哈大笑不止。

眼看天色不早了,李艳秋有身孕困得厉害,也不好多耽搁,便对众人道:“你们今晚都没输,只好明日再来了?”

李嫣儿忽的笑眯眯的道:“你急什么,霜儿妹子还猜呢?坏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二小姐本有些担心,所以一直在陪着众人说笑,眼看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心思,把这事儿给忘记了,真暗自庆幸,心想这下算是躲过去了,猛的听李艳儿提起这事儿,顿时变得无比紧张,目光看着杨峥道:“坏人,这天色不早了,你看李姐姐都要睡了,还是算了吧?”

李艳秋看得有趣,呵呵一笑道:“多等一会儿也不要紧,我也想看看坏人还有什么谜底?”

“真的要猜么?”二小姐嘟着小嘴,担心的问。

“傻丫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么,这可是机会啊?”大小姐笑着道。

“哎呀,人家,人家时候说过啊?”二小姐一脸羞红,简直有些不敢看众人。

杨峥哈哈大笑道:“猜,猜,说好的怎么能不猜呢?你听好了,说这苏州城里有户官宦人家,非常刁恶。过年时,为了炫耀他家的权势,就在朱漆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下联是:“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均夫人”。这事让一个穷秀才知道了。一天,他趁夜深人静,拿笔在上联同样的三个字上各描了一笔,在下联里相同的三个词上各添了三笔。经过这样一改,原来对联的意思就完全颠倒了。次日清晨,这家官老爷一出门,看见改过的对联,当时就气得昏倒在台阶上。请你想一想,穷秀才必了哪几个字?怎样改的?“

二小姐平日里就不喜读书,似这种文字游戏,自是不擅长,红着脸沉吟了许久,仍是一无所获,只好认输了。

众人虽觉得觉得二小姐猜不出来,杨大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放水的嫌疑,毕竟这谜底就是以才女著称的李嫣儿也摇头说不知,可出题权在杨大人的手中,也就是说今晚的输赢的权利完全掌握在杨大人一人的手中,能有这种结果,众人除了觉得杨大人有意留下二小姐之外,着实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当然了众人并没有觉得任何的不妥,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答应的事情岂可出尔反尔?“

李嫣儿拉着二小姐笑吟吟的道:“恭喜了!”说完又打趣的道:“不要怪姐姐没提醒你,你可不能由着这坏人胡来,你要……“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二小姐起先还点了点头,听到后来一张粉脸早已羞红不已,吃惊的道:“这样,这样也可以么?“

李嫣儿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谁说这天下就得男人欺负女人,就不能女人欺负欺负男人么?“

杨峥哈哈大笑道:“改日欢迎嫣儿姐姐欺负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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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4章:态浓意远淑且真

李嫣儿媚眼如丝,雪白的齿背轻轻咬着红唇,似笑非笑的看了杨峥一眼,嗔道:“好啊!“

杨峥嘿嘿一笑道:“你还真敢说啊?“

众人彼此嬉笑几声,在欢乐的气氛中散了,各自回到了自己厢房。

杨峥看了看站在身旁羞答答的二小姐,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

声音不大,但落在二小姐耳朵里,还是让她打一个激灵,顿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低垂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通红,仿佛炉中的炭火,鲜红鲜红的,却是一动不动,直到杨峥拉着她的小手,她才宛如一头温顺的小羔羊跟着去了。

月色已上了柳梢头,叽叽喳喳一整日的虫鸟也都回了巢穴,开始了夜间的休息,厢房内,二小姐一颗小心脏还砰砰砰跳个不停,刚才那谜底的她是知道的,无非是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皆失夫。这谜底她曾听一个乞丐说过,那会儿只觉得这谜面谜底有趣,便记了下来,刚才那会儿她有些迷惑,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也是个机会,她今年差不多二十岁了,跟着坏人差不多四年了,却始终没有归属感,眼看着姐姐,沈姐姐一个个有了自己孩子,看着挺起的大肚子,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要一个,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是她与坏人的孩子,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一下犹豫,竟让事情变成了真的,欣喜之余竟有些不敢相信……?“

“二小姐打算就这么低着头坐一晚上么?”杨峥笑眯眯走了过来,趁机拉过二小姐的柔嫩的小手道。

“啊,嗯!”二小姐微微楞了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杨峥看得有趣,在二小姐的小手上轻轻拍了几下,柔声道:“都老夫老妻了用不着害羞了,你看这天儿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不能辜负了这美好的夜晚,要不然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不是?”

二小姐被这不要脸的话逗弄得嘻嘻一笑,骂了声:“不要脸!”忽然绳子一软,斜靠在他怀里,将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仰望着杨大人。

杨大人本就不是什么柳下惠,没坐怀不乱的本事,更不用说他是李渔的忠实信徒,对李渔论美人的那一段牢记在心,女人美不美,姿色在次,最要紧是要有“态”。有媚态,即为尤物。何谓有态?“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贝金银之有宝色。”第一例,李渔替某有钱人选妾,盛装美女们低头站一排。李渔要她们抬头,其中一个毫无羞色,立马抬头;一个不肯,再三再四强求后才抬头;还有一个被要求后,对来人似看非看瞥了一眼,瞬间再安定地抬起头来,待人审视完,又似看非看一眼,再低下头去,这第三个女子美中就有“态”。

第二个例子,某年春,李渔出门,途遇骤雨,到一路边亭躲雨,不少踏青女子也奔来避雨。一群人,美丑不一,其中一位,三十出头,一身白衣,装扮寒素。其他人都挤到亭中,独她一人在亭檐下徘徊,因为亭中已经插不下脚了。挤到亭中的人,都忙着抖落身上的雨珠,独她一人,任其自然,因为檐下雨滴不止,抖也无用,白白现出狼狈的样子。雨停了,其他人都离开了,独她一人迟疑不去。果然,雨又下起来了,她只两步就返回了亭中,其他人也跑回来了,但已经不能再占据有利位置。女子虽然偶然猜中“天意”,脸上仍旧淡淡的,并无得意之色。亭子里人挤不下了,又有人站到了檐下,衣衫被打湿得更厉害,白衣女子反替她们拂衣服上的雨水。

李渔评白衣女:“其初之不动,似以郑重而养态,其后之故动,似以徜徉而生态。”“其养也,出之无心,其生也,亦非有意,皆天机之自起自伏耳。”这番评论搁在这个时代或许有些轻佻,但不可否认这话儿说得大有道理,女人的美的确有这个味道,就如眼前灯下看美人,无论是姿还是媚都是别有一番滋味,弄得杨大人猴急的动手动脚起来。

二小姐脸蛋羞红,到没有任他胡作非为,而是轻轻咬着红唇,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杨大人幽幽的道:“坏人……?”

杨峥正在施展少林绝技七十二路龙爪手,好博取二小姐的一句两句奖赏,冷不丁的被二小姐这么一叫唤,竟楞了一下,停止了龙爪手的修炼,含糊的应了声道:“怎么了?”

二小姐面上有些红晕,淡淡的道:“我对不起你?”

这话儿没头没脑差点没把杨大人吓了半死,道:“你,你怎么对不起我了?“

二小姐红唇紧咬,却是迟迟不肯说话。

一看这模样,杨大人越发迟疑起来:“难道二小姐背着我,还是……?”

“刚才,刚才我说谎了,我不是一个好女人,你还是去姐姐的闺房吧?“二小姐忽然哭着道。

杨峥先是一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拉着二小姐的小手松了一口气,骂道:“傻丫头,差点没被你吓死了?”眼看二小姐哭得厉害,忙安慰道:“骗了就骗了,咱们又不是圣人,一次两次骗骗人也没啥,你家相公不是天天骗人么,你看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所以这世道啊根本就是骗人的世道,骗人就对了?”

二小姐本来还满心的愧疚,被这坏人这一番话说下去顿时愧疚心去了一半,哭泣倒是停止了,可情绪还在抽泣了两下,道:“坏人,要不,你再给我出一个谜面,我再猜猜,若是猜不到我再留下来好不好?”

“傻丫头,就是没这谜面,难道我就不应该在你这里么,这事儿诸位姐姐不会说什么的,你啊就收起你的担心,好好睡上一觉,可莫要浪费了这大好的夜晚,要不然老天爷可不答应的哦?”杨大人盯着那梨花带雨的脸蛋呼吸急促的道。

二小姐还想说什么,忽觉一张大嘴覆了过来,尚未来得及躲避,便被结结实实的盖住了,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缠绵,熟悉的感觉,顿时把二小姐的不安给彻底融化,迷迷糊糊便迎了上去。

这一夜有风,有月,有灯,灯下有美人,美人怀里有我们的杨大人。

这一阵云布雨约摸持续半柱香的功夫,杨大人重重的吐了口气,搂着怀中柔软得一塌糊涂的二小姐轻哼了两句歌谣,便就此睡了过去。

昨夜为了粮食与十六家米商斗心斗力,今日有在米店坐了一天,临到了还与沈老爷子来一个巅峰对决才勉强将这苏州的粮食卖了出去,早就累得够呛,若非灯下的美人实在太过美艳,就今日这疲倦的身子骨,杨大人未必有那个兴趣,如今能持续半柱香的功夫,早已困顿不堪了。

比起杨大人的困顿,二小姐却是睁大着双眼,看着身旁这个呼呼大睡的男子,那熟悉的模样仿佛让她回到了六年前,他怀中揣着自己画像走进彭家的样子,那些熟悉的笑容,说过的情话儿,偷偷摸摸的躲避姐姐的场面,在这一双瞬间全都从这个熟睡的男人脸上找到昔日的痕迹,这一刻二小姐只觉得自己很满足,自己多年念念不忘,多年梦想的场景,不就是在今晚么,想到此处二小姐眼里便是慢慢的柔情,她轻轻的将滚烫羞红的脸蛋放在杨峥的怀中,然后一点一点的将绳子贴了过去,便将整个绳子趴了上去,嫣儿姐说了,若是这坏人装睡,就这么做,这个女人当家作主是坏人最喜欢的……?“二小姐不知为何这会儿想起了这句话,明明觉得羞涩,明明在内心深处问自己这样好么,可看到杨峥睡熟的那张脸,她竟忍不住这么做了,难道我……?

二小姐压着自己心头不好的念头,一点一点的趴了上去,她的身子本轻盈得很,这么一趴并不如沉重,从杨峥鼾声如雷足以看出她的重量并无多大的影响,她暗暗松了一口气,小心的贴着身子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二小姐迷迷糊糊就要趴着睡去了,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嫣儿姐姐也真是的,好的不给说说,偏偏说这个,这不是折磨我么?”

二小姐尚未来得及准备,便是惨叫一声,被杨大人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开始了新的征程。

一夜的春风化雨,也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杨峥从甜甜的睡梦中醒来,懒洋洋的揉着双眼,正要坐起,便见怀里多了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眼眸子里时而闪过喜悦,时而闪过忧愁,但很快被淡淡的喜悦所掩盖,不多时整个人便沉浸在其中,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一脸茫然的杨大人。

杨大人挣了一下身子,便将左手伸了出去,隔着被窝,在那光洁粉嫩的翘囤上狠很拍了一记,听得啪的一声清脆:“你都趴了一晚上,还没趴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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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5章:悠然旅思频回首

二小姐吓了一大跳,待回过神来,面上顿时一热,伸手在那光滑的地方轻轻抚摸了两下,道:“人家哪有趴一晚上,这不是天亮才趴了一会儿么?二小姐眼里满是幽怨的道。

杨大人被这莫名的幽怨的眼神弄得莫名其妙,心道:难道是昨晚体操表演还不不尽兴,不应该啊,来来回回四次了,每次半柱香,也算是用尽了全力了,这丫头怎么还这么一副哀怨的眼神,弄得好像我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一样,郁闷似了?“

二小姐可不知他的心思,嘟着小嘴道:”天还早得很,人家还不想这么早起来,要不,要不你再让我趴一会儿?“

杨峥打了一个寒颤,他虽身子骨强壮,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再说了天都亮了,百日人来人往,万一弄出点动静,面上也不好看,可看二小姐期盼的眼神,终究是有些不忍心,狐疑的看了一眼二小姐,心里嘀咕道:“不应该啊,不是女人三十如虎,四十如狼,二小姐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而已,对这事儿不该是这么敏儿好学,不耻下问的?“

二小姐半天没听他说话,权当他答应了,身子骨轻轻一侧,便重新趴上了制高点,将柔软无骨的身子骨轻轻贴了上来,触摸着如景德镇瓷器一般的肌肤,要说没点念想那就不是杨大人了。

可终究是忍住了,所谓男人有所谓,有所不为,身为堂堂巡抚,当朝二品官员,哪能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来,若传了出去,还如何给苏州百姓做个表率,杨大人义正言辞的自我嘀咕了一番,忽的一把掀开了棉被,在二小姐丰腴,光洁、滚圆的翘臀上狠很拍了一记,道:“天都亮了,不可胡来!”说着便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二小姐脸红红的看了一眼,也不知想什么,拉过被子便侧过了身子,只给杨大人一个光滑的后背。

杨峥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打鼓:“这丫头该不会生气了?哎,哎,罢了罢了,反正都四回了,也不差这一回,再说了天下谁不知我杨峥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不过要一次早起的早间操而已,有何难?”

这么一想,杨大人重新躺了下来,然后再一次在被窝中轻轻拍了拍二小姐的小圆臀,“坏人我来了?你可准备好了?”

二小姐也不知想些什么,嘴里含糊了声。

杨大人得到了回应,立即贴了过去,刚准备有所作为,忽听得二小姐惊叫了声,迅速侧过了身子道:“坏人,你饶了我罢,人家,人家不成了,疼得厉害?”

这下杨大人彻底有些郁闷了,好奇的问:“疼得厉害,那你还趴在相公的身上不下来,眼神还这般幽怨?”

二小姐又羞又怒,道:“人家,人家哪有,明明是你没完没了?人家疼得厉害,怕你不高兴,还……?“

杨峥摸着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狐疑的道:“这哪儿跟哪儿,相公我不是看你眼神满是幽怨,不得不再接再厉……?“

二小姐红着脸道:“人家才没有呢?“

杨大人一脸的不信道:“没有,你还趴着不下来?”

二小姐面上一热,轻声道:“人家哪有不下来,这不是嫣儿姐姐说你喜欢这样么,人家懂得不多,怕你不喜欢,就这么趴着了,然后便些了心事,就忘记下来了,哪有你说的那样……?”

杨大人摸着鼻子苦笑了声,道:“感情是我会错了意?”

二小姐嘟着小嘴道:“可不是么?”

杨峥看着二小姐一脸委屈的模样,伸手在她粉嫩的脸蛋上捏了捏道:“今日算是相公我不好,明日,明日咱一定不会会错了意,我们来个心有灵犀一点通,身如彩凤双飞翼可好?“

二小姐想起昨夜的甜蜜,红着脸蛋颔了颔首。

杨峥心头大乐,人不足哈哈大笑,笑之前忍不住施展了一下龙爪手的功夫,一阵满足后才道:“快些起来,再不起来指不定被她们误会我怎么不知心疼你呢?”

二小姐红着脸骂了声讨厌,方才侧过身去开始穿戴衣衫。

杨大人看着二小姐害羞的模样,大感有趣,在二小姐无数个愤怒含羞的眼神下,他愣是做到了目不转睛的看着二小姐把一身的衣衫穿戴完毕,才开始胡乱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夫妻二人打趣了半天了,好不容易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今日对于杨峥而已无疑又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自从苏州昨日米价平衡后,他整个人彻底放松了,然后给了自己放假三日,身为巡抚大人堂堂的二品官儿要放假,自是没人敢说什么,况且杨大人体恤这些时日,衙门里官员能做到上下一心,任劳任怨算是难得,非但杨大人自己给自己放假三日,府衙大大小小的官员,包括衙役也放假三日,一切的公务等三日后再做解决。

今日杨大人已接受了况钟的要求,畅游寒山寺。对于这样的安排,杨大人自是十分的喜欢,带着大小姐等人一通前往。

今日一早杨峥让五位娇妻各自打扮了一番后,便早早的出了巡抚大门,稍等了片刻便见况钟的马车疾驰而立,因早有准备,人数也不少算上杨峥的家眷,况钟的家眷,还有高航、徐朗、以及彭老爷子,高掌柜等一干商人,细细数竟有三十人之多,若非高航早早多准备了几辆马车,未必能坐得下。

一番安排后,杨峥的家眷与况钟的家眷自是陪着各自的相公,高航则与彭老爷子、高掌柜等人一车,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赶往寒山寺。

对于寒山寺,没人步不知道的,自从唐代诗人张继题了《枫桥夜泊》一诗后,该寺便闻名了,而对于这寺庙的夜半钟”的说法,可谓是聚讼纷坛。北宋欧阳修认为唐人张继此诗虽佳,但三更时分不是撞钟的时候。南宋的范成大在《吴郡志》中综合了王直方、叶梦得等人的论辩,考证说吴中地区的僧寺,确有半夜鸣钟的习俗,谓之“定夜钟”。如白居易诗:“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后。”于鹄诗:“定知别后宫中伴,应听缑山半夜钟。”温庭筠诗:“悠然旅思频回首,无复松窗半夜钟。”都是唐代诗人在各地听到的半夜钟声。自此,这场争论才逐渐平息,到本朝的时候,寒山寺的名声仍响亮非凡,但更多的是因为佛法,一路上杨峥没少看到善男善女赶往寒山寺祈祷,有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的,也有祈求儿孙满堂,更多的更是求平安。

巡抚大人、知府大人来往光临寒山寺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寺庙的方丈,对于这些官场的官儿来寒山寺,无论是寺庙的方丈还是小和尚都是十分欢喜的,想当初寒山寺不过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落魄书生张继进京赶考,名落孙山,郁郁还乡,途经苏州,夜宿枫桥,触景生情,写了一首了《枫桥夜泊》,谁知竟成了千古绝唱:“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寒山寺自此为天下传诵,于是黄童白叟皆知有寒山寺也。”千百年来,凡言寒山寺者,必吟张继之诗;诵张继之诗者无不倾倒于枫桥渔火、寒山钟声。因此,“寺以诗名,诗以寺传,相得益彰。寺虽历兴废,而往游题咏者不绝。”说起来这都归功当年的张继留下的一纸诗文,引起了历代名人雅士追慕张继,诗文抒怀,或挥毫泼墨,使得寒山寺以钟声诗韵名文遐迩,以其深厚的文化内涵吸引了众多善男信女、文人墨客,一跃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寺庙。

身为寒山寺掌柜的自是明白这些文人墨客的到来,能给寒山寺带来怎样的好处,所以与苏州周边的寺庙定下不接诗词歌赋规矩的不同,寒山寺对于文人墨客速来优待,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是下一个张继。

一早听闻今日来的是巡抚大人、知府大人,方丈丝毫不敢怠慢,早早儿地就让领着一帮僧侣到了门外等候,待看到华丽的马车停下,老方丈便迎了上去,不问身份率先双手合十,说些恭迎的话儿。

老方丈今年虽已经过八旬,须发皆白,但满面红光,身板儿硬朗的很,行动敏捷,丝毫不落后于寻常的僧侣,让杨峥等人好生羡慕。

待彼此说了身份,姓名后,老方丈得知眼前的这个身着青衫年轻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巡抚大人着实吃了一惊,若不是他身旁跟着几个招牌式的锦衣卫,打死他也不敢相信,堂堂二品的巡抚,名动天下的杨大人,竟是如此年轻,但他毕竟涵养极好,眼里的一丝惊讶之色片刻便消失不见,与十几个小沙弥恭恭敬敬地将众人迎进寺去。

寒山寺传至今日名声虽名动天下,但其本身的寺庙并不大,进了寺门,一起便一目了然,大雄宝殿、藏经楼、钟楼、碑廊、枫江楼、霜钟阁等。寒山寺的建筑布局没有严格的中轴线。寒山寺山门前面的石拱圈古桥是江村桥,桥堍与山门之间那垛黄墙称照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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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6章:姑苏城外寒山寺

山门两旁两棵古樟。黄墙内古典楼阁飞檐翘角,右为枫江楼,左为霜钟楼,都源于枫桥夜泊诗。佛龛背后一尊威风凛凛的将军像,面朝里,对着大雄宝殿,手拿金刚杵,也叫降魔杵,那是韦驮,位居四大天王手下的三十二神将之首,比起枫桥,大雄宝殿香火极旺,进进出出的善男善女可不少,按照杨峥的心思,这全天下寺庙的大雄宝殿差不多,不去也罢,无奈一干女眷也不答应,这寒山寺的香火是出了名的灵验,即便是深闺的她们也是略知一二,如今看这么多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香火旺盛,早就想去进去看看,求神拜佛了,没有子女的想要子女,有了子女的想要夫君为官平安,愿望不一而足,即便是随行的丈夫多有呵斥,可平日里温顺的女眷,今日却表现出了她们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就是要进去,弄得一干男人,不得不将目光看向杨峥,这种局面下,杨大人哪有不答应,只要应允了。

一干女眷登时欢喜不易,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过不停,那模样让人感到好笑,又好气,除了女眷满心欢喜之外,方丈与一干小和尚也面带喜色,尤其是方丈表现的尤为明显,这寒山寺以文人诗词传扬天下,先后有欧阳修,王安石这等文章大家留下墨宝诗词,为寒山寺增色不少,所以历朝历代的方丈莫不是把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放在首位作为壮大弘扬寒山寺的首要任务,本朝自永乐后文人墨客来得到是不少,但真正的大才的并不多,即便是留下墨宝也不足以与前代向抗衡,更别说为寒山寺创下名头了,许多都默默无闻,以至于这两年寒山寺的名头渐渐不如浙江的灵隐寺,算起来这两座寺庙本是差不多,但近两年来灵隐寺多有传世诗词流传下来,吸引了大量的文人墨客加以吹捧,使得灵隐寺一跃成为苏杭数一数二的寺庙,大有取代寒山寺的势头,身为寒山寺当家方丈,自是心急,按说出家人本不该有争强好胜之心,但关乎寺庙的名声,即便是如方丈这样佛法高深的高僧,也难免看不开了,他一早就听闻这位江南巡抚大人年纪虽轻轻,但与诗词歌赋上算得上当世大家,所撰写的《杨氏词话》在苏浙一带很有名头,时时听人说起,市面上流唱的曲子多半出自他的手笔,若能留下一句半句足以让寒山寺名声再一次响亮,心头有了计较,侍奉起来自是格外的殷勤。

众人在方丈的引领下进了大雄宝殿,因是方丈引领,加上杨峥这一行人男的英俊,女的妩媚,且衣着华丽,少不了引起众人的观望,但谁也没多惊讶,寒山寺毕竟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寺,平日里来往的达官贵人,王侯公孙不计其数,对此香客早已见怪不怪了,该许愿的依旧许愿,该叩头的依旧叩头,该说什么也不含糊。

如此淡定从容的气氛,到与庙宇的庄严颇有几分融洽,杨峥对求神拜佛没什么兴趣,沿着大雄宝殿四周一路看了过去,女眷则是三五成群,彼此拉着走向了那面向庄严的佛祖,至于说什么,没人能听得到,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张真心实意求神拜佛的脸庞。

与杨峥一样,况钟等人对这寒山寺的好奇只限于它的名声还有无数文人墨客吹捧的《枫桥夜泊》,与这大雄宝殿的庄严的佛座把并无多大的兴趣,一路走走看看,兴致倒也不高。

尾随的方丈几次倒是想开口让杨峥等人留下诗词,可一来众人没这个心思,二来兴致也没调起来,贸然讨要怕引起杨峥等人的不喜,所以话到嘴边了愣是吞了回去。

众人以杨峥为首走马观花的看了看,大雄宝殿虽是寒山寺第一宝刹,但也只是相对比起其他的建筑物大一些而已,其本身的面积并不多,几尊佛像足足占了一半,再配上两侧文人墨客题字的墙壁,所剩并不多,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座大雄宝殿便看了个遍,越发觉得无趣的很,众人正要出殿堂去前方瞧瞧张继的《枫桥夜泊》,却在这时,却听得几声争论,声音不大,倒也让人听得清楚,按说这种寺庙本不该有与人争论的稀奇事,毕竟与寺庙佛门重地气氛不服,而这恰好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刚刚退出的身影重新走了回来,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但见在大雄宝殿的边阁,阁内供奉的两座佛像,数十个小和尚围着两座佛像而坐双手合什,彼此面对面的争论什么,言语竟相当的激烈。

这下不管是杨峥看得好奇,就是况钟等人也觉得诧异,佛门重地,竟有如此争论,而且还是寺中僧侣,这样的场面可谓少见。

“方丈这是……?”杨峥看得好奇忍不住问道。

方丈脸上神色有些不好看,但并不慌乱,双手合十,便说出了这其中原由。

这事儿还要从两位得道高僧说起,一个名曰寒山、另一个名曰拾得,从小就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长大后寒山父母为他与家住青山湾的一位姑娘订了亲。然而,姑娘却早已与拾得互生爱意。一个偶然的机会,寒山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苦、辣、咸、涩,唯独没有一丝甜味。他左右为难,怎么办呢?经过几天几夜痛苦思考,寒山终于想通了,他决定成全拾得的婚事,自己则毅然离开家乡,独自去苏州出家修行了。

十天半月过去了,拾得没有看见过寒山,感到十分奇怪,因为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一天,他忍不住心头的思念,便信步来到寒山的家中,只见门上插有一封留给他的书信,拆开一看,原来是寒山劝他及早与姑娘结婚成家,并衷心祝福他俩美满幸福。拾得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寒山出走的原委,心中很难受。深感对不起寒山,他思前想后,决定离开姑娘,动身前往苏州寻觅寒山,皈依佛门。时值夏天,在前往苏州的途中,拾得看到路旁池塘里盛开着一片红艳艳的美丽绝顶的荷花,便一扫多日来心中的烦闷,顿觉心旷神怡,就顺手采摘了一支带在身边,以图吉利。

经过千山万水,长途跋涉,拾得终于在苏州城外找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好朋友寒山,而手中的那支荷花依然那样鲜艳芬芳,光彩夺目。寒山见拾得到来,心里高兴极了,急忙用双手捧着盛有素斋的篦盒,迎接拾得,俩人会心地相视而笑。图案,就是这两位好朋友久别重逢时的情景。过去苏州民俗中婚嫁用的人物图画挂轴,以及江南许多地方春节时贴在大门上的门神,内容都是两个人,一个手捧竹篦盒,一个手持荷花,笑容可掬,逗人喜爱的模样。据说也源于这个美好的传说。民间还传说,“和合二仙”为了点化迷惘的世人,才化身寒山、拾得来到人间的,甚至寺名也由于“和合”在此喜相逢并成为住持,而由“妙利普明塔院”更改成“寒山寺”。由于“和合”思想深得人心,加上张继诗句“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广为流传,所以尽管后来在宋朝时,曾将寺名重新改为“普明禅院”,但人们仍习惯地称它为“寒山寺”。从元末至清末,寒山寺曾五次惨遭洗劫,但事后总能复建,足见寒山寺在历代人们心中的地位。而且直到现在,寒山寺供奉的佛像仍是寒山、拾得,可见由他俩首倡的“和合”思想已在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传说拾得后来还远渡重洋,来到“一衣带水”的东邻日本传道,在日本建立了“拾得寺”。两人的问答名句在佛教界和民间广为流传,影响甚广:“寒山问拾得世间有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过十年后,你且看他!两句佛家名言也就此让寒山寺成为两派,两派互相争论谁的佛法高深,拾得派说寒山大师曾问:还有甚诀可以躲得?拾得大师回答说:弥勒菩萨曾云:有人骂老拙,老拙只好说;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它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拾得佛法自然,该当高寒山一筹。

而寒山一派则认为寒山提出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是佛法的源头,该是寒山佛法高深一些,两派谁也不服谁,常年以往就此争论不休,平日里有方丈加以呵斥,双方倒也不敢太过放肆,今日方丈一心一意全在迎接巡抚大人这件事上,竟将这件事给忘记了,才让杨峥等人看到了这一幕,这时见巡抚大人询问,生怕他责怪狠很瞪了为首的两个和尚,目光示意他们赶紧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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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7章: 入境随俗凡缘了

为首两个和尚彼此看了一眼各自冷哼了声,显然心头的怒气尚未消除,与方丈的眼神竟没理会,看样子还想再争论一番。

方丈有些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圆仁、圆义你们要干什么,还想再争论么,都争了几十年了,还不死心么,身为佛家子弟如此争强好胜,你让世人怎么看我?“

听得方丈的呵斥,两人并不惧怕,左侧寒山一派名叫圆仁的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寒山曰,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派名叫圆义的和尚不甘示弱,立即接道:“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方丈师兄这是我寺的佛法精髓,你难道不知么?“

方丈面色有些难看,没想两人当众给自己难看,正要呵斥,却听得一声嬉笑,道:“两位大师与佛法倒是记得不错,只可惜佛法在佛法的领悟上,却差了一大截?“

这声音不大,但声音透着柔和,嘲弄,众人惊讶,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一张英俊面带笑容脸。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峥,原本他不想理会这佛家事,可看这二人扯着佛法的大旗,便目中无人,对于这种人杨大人从来没什么好感,看见一个教训一个,管你是佛家道家也好,这便开了口。

那二人以佛法为外衣,低阻了方丈的呵斥,正暗自得意,陡然听到有人这么说,顿时面怒不悦之色,淡淡看了杨峥一眼,向杨峥合什一礼,圆仁问道:“施主此言何意?“

圆义则道:“施主说贫僧佛法肤浅未免太瞧不起寒山寺了!”说完朗声念道:“山大师曾问:还有甚诀可以躲得?拾得大师回答说:弥勒菩萨曾云:有人骂老拙,老拙只好说;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随它自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这样波罗密,便是妙中宝。若知这消息,何愁道不了。涕唾在面上,随它白干了,我也省气力,他也无烦恼。这样波罗密,便是妙中宝。若知这消息,何愁道不了。

人弱心不弱,人贫道不贫,一心要修行,常在道中办。世人爱荣华,我不争场面;名利总成空,贪心无足厌。金银积如山,难买无常限;子贡他能言,周公有神算,孔明大智谋,樊哙救主难,韩信功劳大,临死只一剑,古今多少人,那个活几千……”这一段偈语有四五百字,对方竟是张口一字不落的念了出来,一旁的方丈虽不喜两人如此落了自己的面子,但与佛法而言内心深处还极为敬佩的,此时出声道:“圆师弟佛法高深,实乃我寒山寺之服啊?”

圆义微微一笑,面上得意之色人人可见,他撇了一眼对面的圆仁,神色颇为倨傲。

圆仁从鼻腔里冷哼了声,竟也是张口便念了一段佛家偈语,其数字竟有一千之多,看得出即便是在佛家偈语上,双方也暗自较劲。

众人虽敬佩二人佛法高深,但与二人你来我往毫不退让的性子颇感到不喜,一旁的方丈轻轻叹了声,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言语。

这时圆仁面朝杨峥,道:“敢问施主,方才贫僧佛法可有错漏?”

杨峥笑了笑道:“二位大师并无错漏?”

一听这话,两人虽面容保持平静,但压眼里的喜色还是落入了众人的眼里,况钟心想:“这两人虽未出家人,但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寻常人强了许多,不知这性子如何能领悟佛家的真谛!“

“施主既承认我等佛法高深,那方才之言所为何意?“圆义盯着杨峥问。

杨峥笑了笑心道:“看样子怒气还不小啊,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当真以为小爷怕了你们不成?”

打定了主意,杨峥决议教训教训这二人,免得身在佛门还如此目中无人微微一笑道:“意思很明显,我承认大师佛法高深,但佛法不是光靠嘴巴上说说的,”佛法“二字包含极广,上记之外,举凡诸法本性、一切世间之微妙善语,乃至于其他真实与正确之事理等,皆属佛法,寒山与拾得对答很明显,包含着佛家至高无上的佛理,其中含有救人的、寻求个人解脱之意,是用佛法普渡世人,敢问两位大师这些年可有此作为?“

二人面上一热,摇头道:“不曾渡过?”

杨峥道:“二位大师虽佛法高深,却不知渡人,纵然将佛经一卷卷倒背如流,佛法天天说,也不过是空洞无物而已,人弱心不弱,人贫道不贫,一心要修行,常在道中办,世人爱荣华,我却不待见,名利总成空,我心无足厌,堆金积如山,难买无常限。子贡他能言,周公有神算,孔明大智谋,樊哙救主难,韩信功劳大,临死只一剑,古今多少人,哪个活几千?这个逞英雄,那个做好汉,看看两鬓白,年年容颜变,日月穿梭织,光阴如射箭,不久病来侵,低头暗嗟叹,自想年少时,不把修行办,得病想回头,阎王无转限,三寸气断了,那时哪个辨?也不论是非,也不把家辨,也不争人我,也不做好汉,骂着也不言,问着如哑汉,打着也不理,推着浑身转,也不怕人笑,也不做脸面,儿女哭啼啼,再也不得见,好个争名利,须把荒郊伴。我看世上人,都是精扯淡,劝君即回头,单把修行干,做个大丈夫,一刀截两断,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佛法的精妙不在于嘴上说得厉害,而在于普渡世人,警示世人,二位大师再次坐而论道,纵是佛法诵读再精妙,与世人何意,亏得两位饱受寒山拾得佛法熏陶多年,竟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曾明白,何来高下之分呢?”

圆仁、圆义二人听了脸上一红,不敢出言反驳,方丈听罢欣欣然合掌道:“善哉,善哉,施主年纪轻轻,竟如佛法领悟如此精妙,老衲受益匪浅,老衲斗胆恳请施主留下墨宝,以做警示后人之用?“

方丈的用意杨峥自是心知肚明,自古文人多好游历,寺庙更是文人墨客必到之地。寺庙的宁静清幽的环境,最是适合清高隐逸的文人吟风弄月、咏诗作赋。他们每到一座寺庙都会有所思、有所感,并为寺庙留下一些人文资产,或诗词,或题刻,或匾额,或书画,为寺庙增添了无限光辉。有些甚至直到今天仍使寺庙受益无穷,成为一大旅游资源,张继一首《枫桥夜泊》让寒山寺响彻千年,白居易一首《题灵隐寺红辛夷花戏酬光上人》为灵隐寺添色不少,历来寺庙的方丈,莫不是希望再来第二个张继,白居易,但凡有些名头的文人墨客,莫不是求其留下墨宝,杨峥自问不是什么文人墨客,但巡抚这个光环,早些年留下的诗名,倒也能凑合,对方丈此举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对于这样的雅事,杨大人自是不会推辞,含糊了两句,便答应了。

方丈见他答应面露喜色,立即吩咐小和尚准备文房四宝,不多时小和尚去而复返,手中多了文房四宝,方丈等人则退到一旁。

圆仁、圆义虽被杨峥一通教训,但终究是出家人气量上比寻常人大了几分,细细将杨大人的话儿思索了一番,也并无道理,心头的那点怒气消得干净,此时看他写诗,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

杨峥稍作运量,便提笔在白色的墙壁上刷刷刷几笔留下了几行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笔法虽算不上大家,但胜在精巧得体,众人看在眼里暗暗点了点头,尤其是方丈面上喜色最多,看了字体,众人这才去看杨大人题的诗词了,圆仁声音洪亮,便大声念了起来:“世事生灭缘,执其亦无常。此回不归家,何时离苦窝。习气真渐放,心净即是佛。信佛真念佛,此道即西方。识情烦恼起,净业断烦恼。净心本无识,念佛见净土。六尘非我处,借用勿当真。圣号引归路,直直勿绕行。佛号照光明,指路归家乡。如影随形处,何须觅觅寻。凡心自是自对想自造自缚不知晓。依佛教育慧力现即可驶得清净船。各人造业各人担,各人福报各人修。个人生死个人了,个人成功众生福。妄想之心是虚根,落实念佛治妄心。贪恋六尘堕轮回,信愿念佛出轮回。来此一回莫虚行,执持名号正路行。放下包袱轻松行,自在消遥西方行。六道旅程莫依恋,入境随俗凡缘了。今生决行西方道,来生即是乘愿来。

诵读完毕便低头不语,这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一组小偈语,将佛法精妙融入其中,颇有劝慰之意,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却与佛法而言十分的贴切,圆仁与这寒山寺之中参禅悟道二十几载,自问佛法高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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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8章:惛荒颠倒不为醉

放眼苏州一带,少有与他这般精通佛法之人,今日先是被人以佛法质问了一番,随后写下了这首劝慰的小偈语,单佛法而论他熟读寒山寺所有佛家典籍,所得出所有佛家典故,但与佛家顿悟上只怕不如眼前这人了,这几句小偈语看似不经意间写出来,实则需要的是对佛家更深的顿悟,没这份顿悟之感是绝对写不出这般佛家法理的?“

众人多半心思与圆仁一般无二,默默诵读一番后,便各自低头不语,唯独方丈面露喜色,这几句小偈语浅显易懂,偏有包含佛家真理,与佛家而言,实乃难得的好东西,不说对方巡抚的身份,就算没有,有这几句小偈语足以让寒山寺名声再显一显了。

杨峥一番龙飞凤舞,本还担心这几句话儿不入耳,引起一干和尚的嘀咕,却不想人人面露凝重之色,就是圆仁、圆义两位佛法高深的大师也神色淡然,登时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朱笔放回小和尚手中的木盒之中,随后接过一块白布擦了擦手,方才冲着众人道:“让诸位大师见笑了?“

方丈微微一笑,对着杨峥合什一礼道:“善哉善哉,施主说笑了,老衲观施主小偈语浅显易懂,难得是佛法高深,实乃我等用心体会才是!“

杨峥谦虚了一番,便与况钟等人出了大雄宝殿,而这会儿各家女眷也纷纷走了出来,围着各家夫君对刚才的求神拜佛一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眼看天色不早了,机灵的彭老爷子立即凑了上前,对杨峥拱了拱手道:“杨大人你看这都中午了,诸位夫人大人也累了,我看不如找个地方歇一歇,待吃过了午饭,咱们再来游玩一番可好?”

经此一游杨峥对于寒山寺的游览之心大大降低,本就像找个地方歇一歇,见彭老爷子如此上道自是一口答应,但去哪里歇息,众人却有些犹豫不定了,寒山寺虽为名垂千古的宝刹,但毕竟是佛门重地,来这里的也多事文人墨客,与寺庙之中吃些素斋倒也不无不可,而这种风气导致了寒山寺一带,竟没有一家像样的酒家,或者说是这些大商人怕铜臭玷污了寒山寺的佛祖,引起佛祖的不满,不敢前来经营。

吃佛家的斋饭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一行人来得不少,与寺中白吃白喝有些说不过去,况且彭老爷子安以及陈家掌柜早已表明对佛家斋饭没什么好感,难得出来游玩一次,总不能连一口像样的饭菜也吃不上,建议返回阊门之地。

对此杨峥没什么意见,可一干女眷却不干了,对于佛家她们可算是最为忠实的信徒,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次,哪能只拜了大雄宝殿就此打住呢,寒山拾得两位高僧的佛祖真身还没礼拜呢,怎么着也得拜了佛祖才可离开。

这样一来,事情就有些难办了,去城里往返又要浪费些时间,等吃了饭菜,再折回来,先说费时费力不说,路程也不少,人也累得慌,这般折腾,自是人人不愿意,可不去唯有这里坐下吃斋了,又非众人的意愿。

眼看不知如何决定,却听得彭老爷子哈哈一笑道:“老朽到是知道有一处好地方,咱们既可以不用留下吃斋饭,也不必返回苏州城内,来回折腾,只是这酒家小了些,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众人想着的是能不吃斋,不来回折腾,一听有这么一酒家,可谓是雪中送炭,自是人人说好。

彭老爷子见众人答应,便率先上了马车,给众人引路。

众人在高航的招呼下,纷纷上了马车,随机空中响起一阵马鞭在空中挥舞的声音,六辆马车便跟随彭老爷子马车尾随而去。

酒家在枫桥渡口,自从有了张继一夜感悟留下《枫桥夜泊》这等千古名篇后,枫桥便成了文人墨客的胸中理想之地,尤其是哪位落魄的诗人张继并没落魄,而是高中了进士,这对于苏州的读书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精神的慰藉,所以每年科举放榜之日,都有不少士子来这里看一看走一走,看能不能接着惆怅的心情写出当年张继千古绝句,人来得多了,吃喝住行就成了问题了,一些商客便沿着枫桥建造了不少酒肆,供应来往的客人吃喝拉撒睡,常常的酒肆虽不大,但沿着枫桥两岸,配上大运河、古驿站、枫桥古镇竟有古色古香的韵味,久而久之竟成了寒山寺的一道风景线,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来此妙笔丹青,或者高声吟唱,席卷千古名篇而去。

彭老爷子做的水上买卖,常年沿着运河来往忙碌,与枫桥一带极为熟悉,马车沿着街道一路狂奔,便在一家看似并不起眼的小阁楼的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彭老爷子显得有些欢喜,率先下了马车,便挨着马车一路叫了起来。

众人虽对这样的一家小阁楼能引起彭老爷子高兴有些奇怪,但多看几眼,便知道彭老爷子喜欢这里的原由了,小阁楼临江而建,站在高楼,凭栏饮酒,登楼远眺,尽揽寒山一带无限风光,再看远一点姑苏之秀丽也落入眼中,与这里把酒言欢,的确是难得好去处。

听得动静,早有店家小二走了出来,将众人迎了进去,比起外面的毫不起眼,里面的装饰却十分考究,一桌一椅都来自前朝,酒馆分为两侧,杨峥等人欢喜这里的景色,自登高望远了,尾随店家小二去了二楼,相比一楼的热闹,二楼显得要冷清了许多,古色古香的窗台、墙壁,地上铺的竟是青石板,花花草草,莫不是经过精心摆设,淡淡的香味弥漫其间。

一走入小楼,众人似乎一下子体会到江南的烟雨与小乔流水的境界,整个小楼显得幽雅静宜,让人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

杨峥猛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缓缓吐出目光四下看了几眼,暗暗点了点头道:“想不到这寒山寺佛门之地,竟还有这等古色古香的酒肆……?”

午后的阳光如一个个顽皮的孩子透过小楼前高高耸立的枫树叶子空隙之间跳了下来,落在了窗台上,照射了进来,点点繁星落在青石板上,偶尔落在墙壁文人字画上,莫不是透着几分优雅。

小楼人数并不少,但一切都显得很宁静,偶尔来往的客人多是缓慢的,步伐轻盈的,即便是说话也带着几分小心,但脸上自信,悠闲的神态,足以说明他们在这里很享受。

众人边走边看,越看越觉得这家酒馆的不错,恨不得在此长住不回才好,什么阊门一等红尘风流地,与这里一比,终究是落了下乘。

店家小二哥客气的将众人引进了左侧的枫字雅间,便开始介绍自家主菜,什么佛千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翡翠球、素炒蟹粉等等,众人也多是饮食男女,与吃字上没少品味,可不知为何,进了这儿总有一股迫不及待品尝的意思。

彭老爷子将众人的心思看在眼里,呵呵一笑道:“这里的菜肴选料讲究,色香俱佳,其口味足也十分不错,老朽吃了几次总也忘不了,每年总要来这么一次,狠很吃上一顿才好,今日与诸位来此地相聚,自是放开怀抱大口的吃肉,大碗的喝酒了!什么佛千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翡翠球、素炒蟹粉等咱们都要了?“

此话一出,那店家小二顿时面露喜色,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为众人准备桌位,杨峥身为巡抚自是坐了首位,碍着的则是一干家眷,其次是况钟,中间则是高航,徐朗等人,彭老爷子则碍着徐朗的下手,一干人说说笑笑,气氛倒也不错。

杨峥对这家古色古香的小酒馆的确欢喜,屁股刚落了座,便迫不及待的四处打量起来,与这一路上看过的酒肆不同,这里虽因张继枫桥夜泊而闻名天下,按说酒肆里该挂着的是张继那首《枫桥夜泊》才对,毕竟是人家当年留下不朽篇章才有了今日枫桥,怎么着也得感恩一番,可这里墙壁上挂着的却是唐代诗人杜牧的《枫桥》长洲苑外草萧萧,却算游城岁月遥。惟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疏雨过枫桥。这首诗并非不好,可要说知名度绝对不如张继的《枫桥夜泊》更别说是在这枫桥之地,更让他惊讶的左侧窗台上的一首偈子:“醉卧绿杨阴下,起来强说真如。……一六二六,其事已足;一九二九,我要吃酒。……只要吃些酒子,所以倒卧街路。死后却产婆娑,不愿超生净土。何以故?西方净土,且无酒酤。”看,多潇洒,没酒喝就不行,西方净土也不去;又有位嵩岳元珪禅师讲过:“若能无心于万物,则罗欲不为迎,福迎祸善不为盗,滥误疑混不为杀,先后违天不为妄,惛荒颠倒不为醉,是谓无心。无心则无戒,无戒则无心。“将这样一则佛家并非出色的偈语堂而皇之的放在雅间之中,或多或少有些不合适,杨峥看得好奇,便问:“小二哥这首偈子何人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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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9章:春风一度了无痕

店小二正在给众人泡制茶汤,听杨峥问话,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道:“这是一个和尚留下的,也不知什么年月,一和尚上了咱的酒肆,喝酒吃肉后便随口吟唱了这曲子,起先我们也没在意,但我家掌柜的说了,这和尚佛法精妙,便让人给抄录在这墙上了,还别说这么几句,但凡来这里的客人,除了询问诗词歌赋外,就数这和尚的这首偈子最为人津津乐道了,这些年没少客人为了这几句看不懂到明白的佛家言语来回查看,咱们小店也着实沾了它不少光,吸引了不少客人呢?“

徐朗听得好笑道:“你们住在这寒山寺下,饱受佛家佛法熏陶,却拿佛法来赚取银子,不怕佛祖怪罪么?“

那店家小二笑了笑道:“客官这话儿原本也在理,可你看看这世道,连寒山寺的方丈都借用一首诗词博取寒山寺的名声,好从中获取些香火钱,更别说咱们了,常人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每年也给百姓做些善事,想来以佛法无边,也不会怪罪我等的?“

众人没想到店家小二有这样一番言语,惊讶之余,细细想对方的一番话,竟有些道理,反驳不得。

因这几句偈子,众人与店家小二打趣了一番,气氛倒也欢快起来,不多时众人所期盼佛千手、功德金腿、罗汉斋、八珍和合、翡翠球、素炒蟹粉也都送了上来,如彭老爷子夸奖一样,菜肴新鲜可口,味道自然不会差到那里去,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众人游玩了一上午,肚中饿得厉害,此时也没人含糊,放开了性子大吃大喝起来。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女眷毕竟是食量小,吃吃喝喝一阵,便率先放下了碗筷,以沈艳秋打头,领着一干女眷去了船台,凭栏而望,观赏姑苏秀丽景色,而杨峥等人则继续吃吃喝喝,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彭老爷子、陈掌柜、徐朗等年纪大些的汉子都揉着肚皮放下了碗筷,剩下就只有杨峥、高航、况钟等年轻一辈的官员,他们吃得慢,食量大,吃吃喝喝愣是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带着满足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酒杯碗筷。

彭老爷子知趣的提起茶壶往几人的茶杯里注入了茶汤,然后喊来了店家小二小心的收拾了一番,不多时店家小二去而复返,送上了这个时节的新鲜瓜果,满满放了一桌子。

众人彼此打着饱隔,慢悠悠的喝着茶汤,偌大的雅间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女眷因看到了某一处秀丽景色而惊叫的欢呼声之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这样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杨峥淡淡的道:“彭老,方才店家小二哥的话你怎么看?“

彭老爷子正眯着双眼看墙壁上那首偈子,也不知从中体悟到了什么,嘴里真轻轻哼了起来,冷不丁的停杨峥这么一问,楞了一下,但他总算是就见过风浪之人,镇定的功夫自是比常人要敏捷了许多,稍作沉吟便恢复了常态,道:“这个,这个,以为看小二哥说的是大实话?”

杨峥绕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此话怎讲?”

彭老爷子想了想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是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体现了佛家佛法的精髓,往日不曾听人说起过,如今你看这寒山寺,即便是这偏远的店家小二都知道用这一句话来做赚钱的幌子,这说明什么,一方面说明佛门世风日下,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苏州商业的前景,即便是这种佛门之地的高僧,也忍不住动心了,明着修佛法,暗中没少做赚钱的买卖?“

杨峥哦了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目光一转又落在了况钟的脸上,笑着问:“况大人怎么看?“

况钟虽不知杨大人为何此时此刻提起这一茬,但他这一年多来尾随杨大人前前后后,对他的性子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用杨大人常挂在嘴边的话儿说,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痛,凡事必有因果,所以这几句话看似是不经意的谈论,实则是有些深意的,本着这个看法,况大人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彭老爷子的话言之有理,苏州的商业已呈现繁荣之势,就连佛家也为之动心?”

杨峥微微一笑,同样没否认,也没肯定,目光继续扫了扫,再一次落到了彭老爷子的脸上,道:“彭老,你是苏州首富,家中有土地,还有许多的商铺,常年做的也是水上的买卖,与苏州的商业状况想必了解的更多,今日本官被这小二哥的话引起的好奇心,这佛家自古以来过着莫不是清静无为的日子,然而这苏州之地,连堂堂佛门重地的寒山寺也不忘在这商业上抓一把好处,心头着实奇怪,还请彭老莫要吝啬说道说道?”

彭老爷子哈哈一阵大笑,道:“杨大人说笑了,其实这事儿也不难说,苏州自古商业发达,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苏州的商业绝对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这其中的原由说起来也简单,苏州水路发达,有运河,有太湖,还有海上,且密切连成线,从苏州出去的商品每年不在少数,而与我大明周边国家,许多东西都很缺乏,比如生丝、棉布、锦绸、瓷器、司南、茶叶、漆器、毡毯、药材、生铁、纸张等等,就连佛家的典籍需求量都十分大,说句得意的话儿,大明周边的国家,莫不是仰仗我大明过活,他们学的是我们的儒家,说的是我们的汉话,最缺少的就是儒家、道家、佛家的书籍,但凡这三种书籍,只要运出去就能获取大把大把的银子,比起国内海外的利润无疑是丰厚的,而这些无疑是刺激了商业!”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也不知该不该说。

杨峥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呵呵一笑道:“彭老爷子不必忌讳,今日这番言语,不过是闲话家常,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彭老爷子咬了咬牙,忽的哈哈一阵大笑,道:“大人如此信任老夫,老夫若藏头藏尾,可就是老夫的不是了?”顿了顿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大明自洪武建国,与商业上不慎重视,以至于我们商人的税收及其低下,即便是有商业税,也不过是盐税、马税不多几样税收而已,似生丝、棉布、锦绸、瓷器、司南、茶叶、漆器、毡毯、药材、生铁、纸张、佛家、儒家典籍并不收取税收,这样以来,商人只需低价从国内购买他国所需物品,通过海上、河道运至卖给他们,便可从中赚取十倍利润,这么大的数目,不要说是寒山寺的和尚,这店家的小二哥,就是佛祖也未必不动心啊?”

杨峥虽能猜测一些,可没想到利润竟这么大,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竟有这么好的商业机会,生丝、棉布、锦绸、瓷器、司南、茶叶、漆器、毡毯、药材、生铁、纸张、佛家典籍这些在大明看似不起眼,甚至随手可买的东西,竟成了其他国紧缺的东西,而且从中获取利益之丰厚,让人惊讶,但随之而来的惊讶是这些竟是不收商业税,也就是说这些生意做得再好,做得再大,与朝廷无半分的好处,想来不免让人感到既可惜又有几分悲哀。

但这种情绪只是在他脑海里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便一扫而空,既然商业利益如此巨大,连寒山寺的和尚都动了心思,那也说明这其中朝廷大有可为,如刚才所说,以苏州海陆交通便利,将在大明并不起眼的东西运至周边国家,那得到了绝对是周边国家大把大把的银子,这些银子流入大明,朝廷利用其便利,从中获取一部分的银两,即便是一小部分,他相信必定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比起将大明的税收死死固定在农业上,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好机会。

事实上对于这个机会,杨峥从进入苏州第一日就在酝酿,只不过事情有先后,苏州雪灾,水灾,春荒、米价无疑是稳定苏州最紧要的事情,特别时期,特别事情,特别对待,这是他一直的风格,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不曾改变,如今困扰苏州城的最大问题已经顺利解决,对他做出为大明做出改变的阻力无疑相对的小了许多,按照他的意思,实施这个改变还需等一些日子,一来给写空闲的时间放松下一直紧绷的神经,二来也是想了解了解再说,没想到今日来游玩,恰好碰上了自己困扰在自己心头的问题,少不了要询问一番了。

“竟有这等好处?“况钟吃了一惊,显得没想到在他的管辖下,苏州的商业竟到了这一步,心头既有些惊讶,又显得有几分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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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0章:昔时金阶白玉堂

“这个只怕算少的?”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陈掌柜忽然来了兴趣,笑着道:“自从朝廷停止下西洋后,海洋便禁止出行,苏州的商人也只能与周边做些买卖,他们与大明接壤,需求量并不大,若是朝廷开了海禁,设置通商口岸,我大明的商人,必将这些毫不起眼的东西漂洋过海,远送朝鲜、日本、大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苏门答腊、西洋、爪哇、彭亨、百花、三佛齐、勃泥这些国家银两多,需求量大,给出的价格也高出许多,一个来回所赚的银子比起周边国家高出数倍,这才是大利润。”

陈老爷话音未落,彭老爷子立即抢过话头道:“陈老所说一点都不错,大人该知道,我苏州城最紧俏的莫过于瓷器、绸缎、茶叶、生丝生意,就拿茶叶来说吧,咱们的百姓从种植,到长大成树,产出茶叶,然后到揉捻成茶叶,前前后后要忙碌一年,才能卖出茶叶,一两上等的洞庭碧螺春也不过是二两银子,扣去本钱和赋税,所赚的并不多,可要是将这些茶叶漂洋过海,运至朝鲜、高句丽、琉球,日本,一两的洞庭碧螺春就能卖出二十两银子,整整十倍的价格,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扣去本钱和赋税也能赚不少,即便是朝廷多收一些税收,商贾也会答应的!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是生意人,没有谁不眼红的?“彭老爷子到底是生意人,说着说着脸上便洋溢着兴奋的光芒,一张滚圆的脸蛋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一双眼神更是神采飞扬。颇有几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一旁的陈掌故也来了兴趣,这是接过话头道:“其实好处还不至于如此,生意从来都是互惠互利的?”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杨峥楞了一下,忽的惊叫道。

这陡然的举动,只把陈掌故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脑海里迅速思索了一遍,并无不妥之处,一双眼神狐疑的看了一眼杨峥。

杨峥看他模样,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对不住,对不住了,听了一个新鲜词儿,一时半会儿没理解过来!惊扰了诸位了?“

众人哈哈大笑不止,陈掌柜则是吓了一头冷汗。

而神经质的杨大人则是在内心里嘀咕了声:“互惠互利这词儿不是前世才有的么,难道这个时代早就有了么?”他哪里知道,天下读书人从来讲究个来而不往非礼也,久而久之这个习俗延续在商业之中,成了你来我往的一种生意上的互惠互利,陈掌柜不过随口说了出来,哪想到引起了杨大人惊动。

好在一场小闹剧,并没有打断众人的兴趣,尤其是徐朗、况钟听得极其认真,见陈掌柜停了下来,忍不住出言催促。

陈掌柜只好收起心头的狐疑,继续沿着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用他的话儿说,大明虽然拥有不少好东西,丝绸、茶叶、瓷器更是天下一绝,但如日本也有大明没有的好东西,如和服、竹编。木版画、纸制品、筷子、瓷器、日本娃娃、珍珠、书籍。糯米团子(日本称“果子”)古董的武士盔甲。折扇挂画。瓷器、剑、匕首、剑鞘和其他各种配件等,这些东西制作精美,在大明也颇收欢迎,京城的富户,江南的大户,王侯公孙莫不是对这些东西十分向往,愿意出售高价购买,而在日本这些东西的价钱却低廉得很,这么一来,嘿嘿,光是做这个买卖,每年都能狠很赚上一笔,大人也该看得出,我大明的海禁一直屡禁屡败,并非朝廷的律法不得人心,起根本原因在于商业所产生的巨大利益,迫使无数的商贾敢于冒着极大的风险远扑海外获取他们想要的财富!若是朝廷能改善,这对于苏州的商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就算朝廷收些税收,其实大部分的商贾也是愿意了,诚然这其中不少富商仗着官家的身份庇护,利用特殊的身份逃避朝廷的税收,但这毕竟是一小部分的商人,大部分的商贾还是愿意老老实实的给朝廷商业税的,当然了这一切得看朝廷开了海禁,建设市舶司了,一切合乎朝廷的法度才行!其实开放海禁与朝廷与苏州还有一个好处?“

杨峥道:“什么好处?”

彭老爷子看了一眼陈掌柜,道:“这事儿老夫较为清楚,还是老夫来说罢?”

陈掌柜本身就有这个意思,闻言自是不反对,嗯了声道:“陈某求之不得呢?”

彭老爷子也不含糊,对杨峥抱了抱拳道:“大人也该知道,苏州这些年海盗倭寇不断,与苏州可谓是一大隐患?“

杨峥颔了颔首,大明的倭患虽在嘉靖年间骚乱不断,但这两个一衣带水的两个国家,其中的摩擦就一直没断过,只是没那么激烈而已,在洪武时还发生倭寇骚扰越来越严重,从山东转掠至温州、台州、明州,甚至福建沿海郡县时都有不同程度的骚扰,后来虽说是一场误会,洪武爷于洪武三年三月再遣莱州府同知赵秩出使日本,持诏谕怀良亲王。怀良开始时误认为明朝使者是蒙古所派,后经赵秩一再解释,则同意派僧人祖来随之入明朝贡,且送还明州、台州被虏男七十余口。洪武爷对此大加赞赏,诏赐祖来等人文绮、帛及僧衣等物。待辞行时,又派僧人祖阐、克勤等八人护送还国,并赐怀良《大统历》及文绮、纱罗等,从此两国算是互有往来,但这种美好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因当时日本正值战国,战乱不断无数的日本武士转化为海盗,对大明沿海一带不断骚扰,苏州为大明富贵温柔乡,水路便利,自是这些日本浪人的首先之地,所以这些年苏州没少受到日本浪人的骚扰,他们人数不多,但破坏力却不小,大明不是没有组织人手去抵抗,无论是人数上,兵法阵法上都是日本浪人的数倍,可每一战都是惨败而归,对此苏州百姓自是不解,甚至苏州的官员,皇帝也都看不明白,多是责备苏州官员督战不得力,而苏州官员多半是有苦难言,以战术而论,日本浪人并不足为虑,厉害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士刀,这刀邪乎古怪得很,任何武器碰上了莫不是为止折断,从而使得不少将士就此丧失性命,后来一个苏州商人从一个浪人手中购买了一把武士刀,让大明高明的铸剑师给化解后,才了到其中厉害之处,在于这种武士刀在制法上集合了相当高的技术,总体来说需要经过刀工制刃、淬火、打磨之后,由刀工配白木柄鞘以保存刀刃待售之用,而刀柄、鞘、镡等刀装为另一行当,由专门的金工(锷工)装饰,且各有名师。其质量上比大明的刀刃高出太多,武器上的优胜,才是日本浪人制胜法宝?“

若能通商日本,将这种优质的日本武士刀贩会大明,不说价钱上,至少在两军对战之时,武器上不会输给对方了。“

杨峥听了默默点头道:“言之有理,两军对战光靠行军布阵可不行,良好的武器也战事取胜的关键。”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本武士刀在苏州的需求量不小,不少商贾眼热不易,若非朝廷的禁海令尚未彻底放开,不少商贾只怕早就漂洋过海去了日本?“彭老爷子道。

杨峥忽然变得沉默了,场上徐朗、高航甚至是况钟便知道这位杨大人是陷入了某种思索当中,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说话,不理会,有这三人做出表率,其余众人自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雅间的气氛顿时因为杨峥的沉默,带来了几分压抑,好在窗台前女眷对着远处的姑苏美景映水兰香、耦园橹声、干将逸情、烟霞浩渺、荷蒲薰风、笑园绿踪、日辉清波、松风夕照说个不停,才给雅间添了几分生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杨大人轻轻松了一口气,重新开口说道:“这事儿还请彭老爷子费费心,将这些商业往来,所获取的好处,如何互惠互利都给写下来,写得越详细越好,然后交给我,我想呈送给皇上!也好给朝廷,给苏州谋些好处来?”

彭老爷子顿时大喜,作为商贾,做的又是海上贸易,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当即毕恭毕敬的对着杨峥行了一个大礼,道:“大人放心老朽绝不负所托,另外大人此举,老朽这里代苏州商贾谢过了?“

杨峥摆了摆手道:“彭老客气了,这次苏州粮食危机,彭老你出力不少,算起来也为稳定苏州立下不少功勋,要说谢谢,当是本官谢你才对?“

彭老爷子面上虽谦虚,内心深处还是涌出了几分得意,冲着杨峥含糊了几句,倒也没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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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1章:吴树依依吴水流

陈掌柜看了一眼杨峥问道:“大人当真为这事儿上奏朝廷么,我朝自洪武爷便重农抑商,这种观念已延续了几十年,大人刚刚得罪了苏州的富户大户,再为我等谋取福利,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啊,草民虽不是朝廷官员,但也知道在大明做官,须知谨慎小心,苏州能今日全赖大人与况大人的周旋,如今苏州刚刚稳定,百废待兴,若是因我们这些商贾之事累积了大人,我们岂不是苏州的罪人,我看这事儿大人还是缓缓在说了?”

彭老爷子虽有些不愿意,海上买卖的,那个不想从海上谋取好处,一旦苏州的商业兴盛起来,他们在海上谋取的利益将会更大,可这事儿如陈掌柜所言,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杨大人虽是巡抚,正二品的官儿,可这天下还有言官,还有更大的官儿,还有皇帝,他们未必会这么想,这么做,延续了千年的士农工商,可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况且大明重农抑商,洪武爷早已定下规矩,“禁濒海民不得私出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重法“这些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哪能轻易说改就改,对此他们抱的希望并不大,比起其他官员的顽固执着,眼前的这个杨大人年纪虽轻,但为人和蔼,做官也有干劲,手段更是了得,便是文采也斐然,难得是他对于商人从不歧视,重重好处之下,他们可不想让苏州失去这么一个好官,毕竟苏州今日的局面来之不易,在没有彻底稳定之下,谁能保证没有杨大人况大人坐镇苏州城,苏州城会不会再回到从前的岁月,这个风险太大,他们承担不起,因此……?”

杨峥似明白彭老爷子的担心,摆了摆手道:“你放心,什么事情该缓一缓,什么事情该立即做,本官很清楚,商业可以说是大明未来发展的方向,关乎大明的未来是否能继续领先世界,所以这不是一商一贾的事情,而是关乎朝廷的大事,本官深受皇恩,岂能坐视不管呢?”

此时阳光斜照,恰好落在杨大人的脸上,落在众人的眼里,仿佛带了几分佛家庄严,以及圆成佛道,早证菩提味道,人人

目中神采一闪,彭老爷子与陈掌柜各自看了一眼,纷纷站起来对着杨峥深深地一揖,郑重地道:“今日就凭大人这一番话,日后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单凭大人一句话,我彭家,陈家都替天下商贾谢过大人?“说完二人深深拜了三拜。

杨峥忙伸手扶起二人,道:“两位老爷子严重了,本官刚才说过,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盖理财者,得其道而自裕焉。盖务本节用,生财之道也。果能此道矣,国孰与不足乎?且夫聚人曰财,国而无财,非其国矣;理财曰义,财而不义,非其财矣。是以君子之生财也有道。故不必损下以益上,而经制得宜,自有以裕于国也。其于道也又甚大焉,故不必损上以益下,而公私两利,自有以裕于民也然则何如?盖天地本有自然之利,而国家本有惟正之供。惟其力之不勤而用之无节,故恒见其不足耳诚能趋天下之民而归之农,其生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汰冗员,裁冗费,不使有浮食焉尽三时之勤以服乎耕,其为之也既无遗力矣,又且量所如,为所出,不使有侈用焉斯则勤以务本,而财之入也无穷俭以制用,而财之出也有限以无穷之财,供有限之用,是以下常给而上常余。虽国有大事,而内府外府之储自将取之而不匮矣百姓足而君亦足,虽年有大祲,而三年九年之蓄,自可恃之而无恐矣。

谓之大道,信乎其为经久谋国之计,而非一切权益之术可比也。然则有国家者岂必外本内末,而后财可聚也哉!我之所以这么做,只因为作一个官员,不能看着有利于国家的事情,而不闻不问,财之大道,在于国家而后才是百姓,唯有朝廷富裕了,天下的商贾才有生意做,百姓有饭可吃,有衣服可穿!“

众人纷纷点头,况钟、徐朗、高航等人则心中已暗暗决定,无论是如何一定要凑成此事。

杨峥看了看窗外,从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风景秀丽的姑苏城外,远处的一桥一水,一寺一城人头涌动,各种旌旗迎风而动,河面上渔船、商船、画舫密密麻麻一派繁荣,杨大人看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同时内心深处暗暗下了决定,这件事务必要尽快落实,说动朝廷加大对商业的投入,不可一味的因循守旧、认为天朝上国可以自给自足,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这是大明最难得一次求得突破的绝佳的机会,只有牢牢抓住了,才有长治久安的可能,他知道这件事的艰难,京城一味守旧,抱着祖宗规矩牌坊的官员大有人才,况且他与言官的关系并不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风头有太大,名声太响,表现的才学太高,早已成了过节的老鼠,若能就此安分守己到也罢了,可一旦有风吹草动,势必引起人人喊大的局面,更何况鼓动朝廷发展商业,从中收取商业税收,这得让多少官员恨得牙痒痒,聪明如他岂能不大明的商业背后有多少王侯公孙、富贵闲人,朝廷官员在把持,就连财大势大的晋商也不得不扶持天下读书人获取朝廷的官位保护,以至于整个北京城曾流行这么一句话:”京师大贾数晋人”。可以说大明是官员把持着大商业,想要改变这个陋习,无疑是要与天下大官反目成仇,但即便是这样他仍旧要做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是大明最好的机会,两世为人的他,不能眼看着这种机会自己的手中就此溜走,没来也就算了,既然来了哪能就此放过,况且这事儿,不利的局面虽有不少,但有利的局面也不少,皇帝的信任以及皇帝的年轻,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苏州对于朝廷的重大意义,以及朝廷的赋税始终难以达到理想的状态,这些都是发展商业最好的机会,可以说大明发展商业此时最佳了。当然了,彭老爷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事儿牵扯太多,苏州刚刚稳定,百废待兴,一切还在酝酿之中,切记操之过急,依着他的意思,他可以先以苏州为试验点,然后是整个江南,再到大明,这其中所需要的时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许更长的时间,而他恰好等得起,他不着急,如今他要做的便是从苏州的商业中谋取一些好处,给朝廷苏州的商业带来一定的好处,好处多了,朝廷尝到了甜头,就会心动,一旦这个口子被撕裂开来,大到无人阻止的时候,那时候也就是他施展商业的时候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前前后后思索了一番,竟是越想越兴奋,重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了,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彭老爷子见杨峥没有继续探讨的意思,而其他人明显没这个意思,忍不住哈哈一阵大笑,道:“说起来都是老朽不好,今日说好了是出来游玩的,愣是找了点事情让大家不痛快,老朽孟浪了,这事儿我看就此打出吧,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你看那些女儿家可等不及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扭头望去,果见窗台的女眷纷纷看着他们这一干大老爷们,脸上,嘴上抱怨声没少,什么今日大人是来散心地,怎么又谈其了公务,公务做起来没完没了,真不知他们哪儿来的那么高的兴趣,这算好的,刻薄的一点的则开始骂人了,什么挨千刀的,放着这么好的景色不去看,谈什么佛法等等?“

一番言语下来,众人哪还坐得住,纷纷笑着站起来走出了雅间。

与寒山寺众人着实没什么兴趣,商议去什么地方,最好是山清水秀之地,按说苏州是江南水乡,这样的地方不少,如周庄,但毕竟是路途太远,所以这个提议立即被否决了,最后还是有女眷来决定,大小姐先前看枫桥古镇阁楼林立,桥街相连,依河筑屋,小船轻摇,绿影婆娑,颇有几分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辑好夷游。感觉,更别说当年张继便是从哪里出发,勾画了月落乌啼、霜天寒夜、江枫渔火、孤舟客子美好景象,早就有些心动,此时见众人拿不定主意,当即说出了自己心思,落魄文人的凄惨故事,向来是女眷最为向往的地方,当即获得了女眷一致的认同。

事实上不管是女眷,就是杨峥等人自从进了这枫桥,脑海里回荡的莫不是江畔秋夜渔火点点,羁旅客子卧闻静夜钟声美好画面,只不过刚才被公事所吸引,一时不曾记起,此时经大小姐一提醒,顿时人人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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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2章:吴中舟辑好夷游

枫桥古镇离此地并不远,一干人干经大小姐提议干脆不坐马车,就此走过去,这个提议重新获得了众人的赞同,于是一行人说说笑笑步行而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踏入了枫桥古镇。

枫桥古镇原先只是一座江南常见的单孔石拱桥。大运河在此通过,这里又是官道所在,南北舟车在此交会,旧时每到夜里航道就要封锁起来,这里便成了理想的停息之地,此桥便因此得名为“封桥”,后因张继的诗而易名“枫桥”,人数往来集聚在此,就此形成一座古镇。舟楫往来,商旅云集。宋元之际,枫桥市肆已闻名遐迩,明初随着郑和下西洋,来给此地好处不少,越来越多的聚聚,商业也在此地蔓延,店坊、民居临街而建、傍水而居,驳岸商铺林立,前店后坊(寝)、厅大院小,封火墙、骑楼、廊棚紧密连接形成了独特的风韵。

远远的看上一眼,这里并不如何让人惊艳,甚至没觉得任何动人妩媚之处,可当真走了进去,却一下子有一股烟雨旧梦的韵味,仿佛这一刻就回到了昔年张继枫桥夜泊的味道,城、寺、船、钟声,江畔秋夜渔火点点,羁旅客子卧闻静夜钟声在这里竟是不可思议的融合了,让人不由自主的多看两眼,匆匆的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缓慢下来。

众人沿着青石板的小路,慢慢步入绿树成荫,店铺林立的小巷,来回观赏着四周一栋栋灰瓦白墙的屋子,以及前方的烟雨朦胧的江面,品尝着千百年来这里独有的沧桑与才子的落寞。

午后的巷子很宁静,即便是偶尔走来的行人,也是步伐轻盈,散漫的,从容的,不时的停下脚步指着某处景色说一说看一看,偶尔几个身着青色长衫,手握纸扇的书生,坐在画舫之中,一篝渔火,几杯清茶,几卷古籍,一把古琴,一个女婢,与枫桥之处,书生高声吟哦张继《枫桥夜泊》,女卷则坐在船头,将粉嫩雪白的双脚放入水中,轻轻摆弄几下,激荡起一阵水花,水花过后,多有女眷忍不住放开了喉咙,高声吟唱了起来:“吴中好风景,风景无朝暮。晓色万家烟,秋声八月树。舟移管弦动,桥拥旌旗驻。改号齐云楼,重开武丘路。况当丰熟岁,好是欢游处。州民劝使君,且莫抛官去。”这首白乐天的《吴中风景》的第二首,被她唱得恰到好处,歌声委婉动人,杨峥等人听了忍不住向那河中望去,便见那画舫船头红衣女子笑容满面,正嬉笑歌舞。

众人看得好生羡慕,高航道:“果然是吴中好风景,风景无朝暮啊?只可惜我们没有吴道子的画笔,若不然又是一幅传世名画?”

众人纷纷点头,出了巷子,便是枫桥古街道了,古街三里长,古桥为单孔,古宅均挑梁,户户有雕花,家家有长窗,桥在前门进,船在门前荡”,构成了一幅幅精美典雅的水乡风俗画,街道两侧商铺林立,饭馆、绸布庄、南北杂货、国药、木行、竹器、银匠店、渔行、肉庄、染坊、槽坊、豆腐坊、木匠店、茶馆、小吃店,甚至还有烟馆等各行各业商号店肆百余家,游客来回走动,各种叫卖之声络绎不绝,一派繁华。

众人站在人群之中,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恨不得这一刻就这么停下来,让他们一直看下去才好。

绕过街道枫桥古镇就算到头了,众人只觉得尚未来得及回味,天色便黑了,眼看着众人意犹未尽,精明的彭老爷子干脆自作主张寻了一家临近河边的酒家,安排好了住处,彻底让众人好好玩耍一次。

众人多半有这个意思,见彭老爷子如此知趣,倒也没人推辞,即便是况钟也难得没有说什么,一行人沿着街道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直到累了,天色黑了才恋恋不舍的返回了酒家。

酒家临河而建,酒楼都不大,门前廊柱褪尽了油漆,即便是窗台也退了不少颜色,但即使这样来往的人却不少,一打听才知是百年老店,店名直接用了张继枫桥夜泊诗名,杨峥看得有趣,心想:“也不知地下大才子张继会不会来寻你要诗名的版权?”

与外面的相比,里面就可显得古色古香了,正门竖着的是一块大屏风,屏风上刻着张继成名作《枫桥夜泊》,两侧则是刻着他的生平简介,屏风后就是整个八经的酒家正堂了,桌椅都临窗而靠,窗边除了挂了几幅名人字画之外,还别出心裁的在窗台上放了几盆桃花,此时正值四月,桃树上还零星开着几多灿烂的桃花,颇有几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间桃花始盛开的味道。

酒家分为两侧,为了便于观看景色,彭老爷子要的是二楼,相比一楼的零零散散还有些客人,二楼则一个客人也没有,柜台前的店家小二干脆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阵阵的鼾声如雷,让众人既是羡慕,又有些好笑。

彭老爷子有意戏弄对方,直接走了过去在桌前重重敲了一下,喊道:“不好了,有倭寇杀进来了?”

那店家小二也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真吧唧吧唧吧唧嘴巴,猛地听到倭寇,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先是眉头皱了一下,跟着如一只受了惊讶的蚂蚱一样跳了开来,四处张望道:“倭寇在哪里,倭寇在哪里?”

众人看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不止,彭老爷子笑道:“倭寇哪有什么倭寇,那倭寇生性残忍好杀,当真来了只怕你早就被杀了?”

那小二哥知晓是客人取笑自己,倒也没气恼,嘿嘿一笑道:“老爷子说的是,下次我警觉点便是?打不赢咱就跑还不行么,要说这杀倭寇的本事我可没有,可要说跑,那些倭寇未必跑得过我,我可听说了,那些倭寇脚喜欢在脚下穿什么木屐,走起路来慢腾腾的,可追不上我们?“

看得出这小二哥也是个十分健谈之人,几句话一出,便与彭老爷子言语起来,好一会儿才听得彭老爷子挥手打断了话头笑着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还要吃饭呢?”

那店家小二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柜台,殷勤的将杨峥等人引到临窗的位置坐下,窗前与楼下一般无二,除了一幅字画之外,最显眼的无疑是那一盆开得好生灿烂的桃花,众人落了座,店小二开始冲泡茶汤。

此时夕阳斜照,从这里望出去,枫桥外的江面薄雾似纱,两岸粉墙高耸,瓦屋倒影。渔舟唱晚,灯火闪耀,酒香飘溢,整座水乡古镇似诗如画,人处其间,恍然桃源琼瑶,不知是人在画中游,还是画在心中移。此等景色,众人还是头一次看到,一时竟舍不得收回目光。

不知是没有客人的缘故,酒家的菜肴上桌的功夫快了不少,店小二一阵忙碌后,圆圆的大桌子上已被各色苏州菜肴摆占住了空间,大伙儿累了半日,早已饿得厉害,眼看色香味俱全的苏氏菜肴,也没人含糊,放开了吃喝不多时便一桌的狼藉,酒足饭饱的女眷感慨夕阳下的江南水乡的优美,生怕错过,迫不及待的下了楼,彭老爷子与陈掌柜则忙着安排住处,也跟着站了起来下了楼,偌大的二楼,便只剩下杨峥、况钟、高航、徐朗等四个有官家身份的人坐着喝茶说笑。

话头是有徐朗说起,说的还是关于张继《枫桥夜泊》流传多年的典故,说是唐武宗酷爱张继的这首《枫桥夜泊》诗,在他猝死前的一个月,他还敕命京城第一石匠吕天方精心刻制了一块《枫桥夜泊》诗碑,当时还说自己升天之日,要将此石碑一同带走。于是在唐武宗驾崩后,此碑被殉葬于武宗地宫,置于棺床上首。并且,唐武宗临终颁布遗旨:《枫桥夜泊》诗碑只有朕可勒石赏析,后人不可与朕齐福,若有乱臣贼子擅刻诗碑,必遭天谴,万劫不复!而且后来,传说北宋翰林院大学士郇国公王珪都因书刻此诗不得好死。这事儿在枫桥一带流传甚广,说什么的都有,这个说是唐武宗妒忌所为,哪一个则说张继的《枫桥夜泊》悠然旅榜频回首,无复松窗半夜钟。”则前人言之,不独张继也。惊动了天上的神仙,但凡敢刻录的莫不是受到应有的惩罚。

四人都是诵读诗书之人,早在孔圣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影响,不信什么鬼神,但这事儿邪乎,四人听得倒也有趣哈哈大笑不止。

笑罢,徐朗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峥,忽的话语一转,道:“大人可下了决定?”

这话儿问得没头没脑,换做旁人必然是不明所以,可场上四人偏偏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四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正低头喝着茶汤,听了这话儿并没有抬头,仍旧将手杯中的茶汤喝了干净,才放下茶杯,迎上了三人的目光,颔了颔首道:“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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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3章:成功在久不在速

况钟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显得犹豫不决。

杨峥看了一眼况钟,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这么折腾?”

况钟摇了摇头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做事,从没有瞎折腾的道理,这一点旁人不知,卑职可清楚的很?“

“那你……?“杨峥好奇的问。

况钟道:“农本商末”的观念是延续了千年,是传统的经济思想主调,由此形成“重农抑商”政治方针也是历朝历代基本治国之策。自战国时形成“奖耕战”、“抑商贾”政策始,秦汉后“重农抑商”、“崇本抑末”渐成国策,到宋元“专卖”法乃至我大明“海禁”,莫不是以重农抑商为本,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卑职不说重农抑商就是很好,但千百年来都是这么做的,也没见人出来反对过,卑职担心大人冒然这么做,怕是……?“

杨峥哈哈一笑道:“若是人人都做的事情,你我做来又有何等意义,男子汉大丈夫,要做便做世人没做过的事情,商业的兴盛我不敢说一定比农业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历朝历代莫不是重农抑商,唯独惟独宋朝例外,宋初,宋tai祖赵框胤就言“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享天年”以博民富,后,宋太宗也号为“令两制议政丰之术以闻”,神宗在位时”尤先理财”令众“政事之先,理财为急”宋代可谓是这世间第一个重视商业的王朝,事实上商业也没有亏待这个王朝,宋朝年财政收入最高曾达到16000万贯,北宋中后期的一般年份也可达8000-9000万贯,即使是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南宋,财政收入也高达10000万贯文。

我大明朝的财政收入仅仅是北宋的不到1/10,南宋的不到1/6,尽管这已经是南宋灭亡的300多年之后,尽管明朝的国土要远远大于宋朝,这些数字足以表明,在宋代构成国家财政收入主体的,已经不再是农业,而是工商业了,农业社会已经在开始向工业社会悄悄迈进了。宋朝获得庞大的财政收入并不是靠加重对农民的剥削,而是靠兴盛商业来获取国家想要的财富,而你看看我们的大明,疆土足足比宋代大了一半还不止,土地面积不用多说,人口城市的发展都比宋代强盛,可结果如何每年的赋税不足三百万两白银,这还是不断压榨百姓才有这个数字,碰上了天灾**的年月,户部竟拿不出救灾的银两,这一切说明什么,说明朝廷的税收未必只能靠农业,也可以向着商业发展?比起农业税收的单一,商业税的潜力无疑是巨大的,除了朝廷规定的茶税、盐税、马税之外,还可以收取水产、五谷、竹木、书、纸、漆无不有税,契本、煤炭、鱼苗、漆、酵、荡柳、蒲苇、牙例、如牛、羊皮等等都收取税收,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我等今日吃酒的这家酒也可以从中抽取税收,如此一来,朝廷税收来源扩大不说,户部也不用年年盯着那点农业税,每年秋收为了税收闹腾得厉害?刚才彭老爷子的话儿你们也都听到了,除了这些税收,咱们还有海上河道湖泊这些都可以收取税收,只需朝廷放开对商业的重重束缚,纵然税收高一些想来他们不会反对的?“

其余三人各种看了一眼,各自暗暗点了点头,算是认可的了这一番言语,况钟思索了片刻,道:“如大人所言,商业的发展的确能给大明带来不少好处,但大明毕竟不是赵宋,在疆土,土地上的狭小,迫使赵宋王朝不得不走上一条与农业相反的道路,以商业支持朝廷,无疑赵宋的这一条商业大道是成功了,税收上,还是商业的繁荣上,甚至是手工业的发展都是大明难以比拟的,但这些适合赵宋,未必适合我大明啊,大明的疆土,土地都比赵宋多出足足一倍多,只要做好耕者有其田,朝廷有其税,大明的户部未必会没银子的?”

杨峥毕竟是来自二十一世,多了将近六百年的见识,无论是从商业的认知上,还是对商业发展趋势都不是况钟能看到的,所以他能说出这一番言语,杨峥并不感到惊讶,甚至觉得这才是大明的官员,要不然我们的杨大人就该怀疑,怀疑对方是不是同自己一样来自两个时代了。

“的确可以这样说,我大明自洪武登基后,便大力根治使明朝维持了70年的清廉政治,进行了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建设,推广桑麻棉种植为手工业提供原料,他积蓄下来的钱与粮,为数不少,大明能维持今日局面,洪武爷功不可没,可你们也看到了,经过将近七十年的开垦,大明的土地几乎已经开垦完毕,无论是东南沿海还是云贵川陕一带莫不是到了无可开垦的地步,随着人口的增多,土地不够耕种,即便是朝廷的赋税给的再低,百姓种的粮食除了上交税收,一样不够吃,号称人间天堂的苏州尚且如何,更为偏远之地自是不必说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大明的农业已到了饱和的地步,必须做出改变才是唯一的出路,而商业无疑是除去农业之外最佳的路径,这一点除去赵宋王朝取得巨大成功外,其实苏州城也取得了应有的成功,苏州赋税单靠农业税绝对难以满足朝廷的期望,所谓苏湖熟天下足,不过是苏州的用商业演化的一场美好愿望罢了,一旦局面不稳定,商业动荡,天灾**,便是人间天堂也难以为继!反观苏州的商业,在洪武之前,苏州的税收一直位于全国首位,就松江一带就有万家制瓷工匠和作坊,拥有制瓷的高超技术,有设备完善的官窑,也有生产大量民用瓷器的民窑。当时已遍布福建、江西、浙江、河南、四川等省的,“纸厂槽户不下三十余槽,各槽帮工不下一二千人”,纸张品种有“竹纸”、“火纸”、“糙纸”、“柬纸”、“吉纸”、“皮纸”、“棉纸”。印刷作坊,规模相当大,印刷的创新是铜、铅活字印刷,彩色套印和拱花等工艺。采煤业、炼钢冶铁、银矿开发都得到了很快的发展,朝廷征收其税,从中获取的好处早已超过了农业上数目,而且纵观前朝苏州城,无论是繁华程度,还是人口的规模都处于全国领先地位,再看看我大明开国七十余载,结果如何,非但朝廷的税收收不上,百姓吃不饱,就连商业也难以为继,年年拖欠的税收累计超过了大明任何一个城池,土地的兼并严重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没落王朝,这说明什么,说明苏州的繁荣已不再片面的靠农业,更多的是靠商业来带动!“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三人,继续说道:“单说一个苏州城还不足看出问题的严重,我再来看看被杜牧吹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扬州城,这座城池昔日的辉煌不用多说了,唐代扬州,来自新罗、高丽、日本、波斯(伊朗)、大食(阿拉伯)、婆罗门、昆仑等国客商长期居住经商者达数千人。当时的扬州港“帆樯如林、商贾如织”,被誉为“东方四大商港”之一,元代两淮盐业的专卖和南北货贸易,盐税收入几乎与粮赋相等,商业扩大到旧城以外。手工业作坊生产的漆器、玉器、铜器、竹木器具和刺绣品、化妆品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秦商、晋商、徽商、歙商纷纷涌到扬州经营盐的运销。因运盐主要依靠水路码头,故城外沿运河一线,运商云集,修建了大批经营盐的店铺,如“黄家店”、“富家店”、“樊家店”、“穿店”等等,鳞次栉比,分布于北河下到南河下长达四里的狭长地带,光是盐商多达100余家,“四方之托业者辐辏焉”。罗隐《广陵妖乱志》曾说到。在扬州的商业领域,最活跃的要数盐商,次者是茶商,其三是珠宝商。大批的外国商人居住、活动在扬州,如波斯(伊朗)、大食(阿拉伯)商人,在当时的扬州,开店经营着珍宝、贵重药材、象牙、犀角等。唐朝政府对外资的贸易经营,也给予了种种保护与照顾。其时扬州成为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据人统计,唐朝的时候,扬州的盐业资本,约为3000万两。元朝,据我朝相关人士的估计,则为七八千万两。而根据有关记载,宋朝户部库存银为7800余万两,扬州盐商手中的资本,几与之相埒。这个时候的扬州除了江浙、成都能与之比美之外,天下没人任何一座城市与之比较,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这话绝不是虚话,可从我大明建立,扬州便一日不如一日,江北一带除了通州以外或许可用男耕女不织来形容,并不十分勤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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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4章:立志欲坚不欲锐

工商业在里下河一带更是不发达,原本四处可见的绸缎铺、茶馆、酒楼,工艺漆器、玉器、镂金器、镶嵌器、刺绣、檀类器物、香粉,以及铜器、木器、竹器等日用品生产业也纷纷关门,非但如此原本的盐行也大面积的缩水,早已不服昔日的辉煌,这其中固然有大运河淤积的原因,但你不可否认有我朝重农抑商的巨大因素在里面,一座城市的兴起,固然靠农业,但工商业也不可少,其所展现的作用不可预测!“

这一次三人无人着急说话,因为这一番言语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化,需得思索思索。

杨峥也没催促,今日这番言语的目的,不过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如今立场已定,接下来的细节问题,他用不着急,他相信商业所带来的好处,足以让他们看明白什么才是未来数百年里的王道。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他算是彻底放开了,也不理会三人苦苦思索的表情,独自喝着茶汤。

眼看着一杯茶汤见了底,才听得况钟吐了口气,道:“看来大人是早有准备了,卑职虽不知大人为何一口咬定工商业能壮大大明,但有一点卑职十分的赞同,大明赋税单一的靠百姓,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大明疆土是不少,可百姓的人口也不断的增加,他们能得到的土地将会越来越少,所能承受的赋税也并不多,大明的赋税始终抵不过宋代,商业上压制固然有一方面,另一方面百姓的赋税难以保证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可恨的不少官员不知忧心朝廷,一味的从中作梗,使得本来不多的赋税变得更加少得可怜,堂堂大明一朝,一场天灾,一人**,偌大的户部竟来不出银子来赈灾,这足以说明,朝廷的赋税实实在在到了要改一改的地步!朝廷给商人提供保护,生意往来的便利,商人获取商业上带来的财富,朝廷则从他们财富之中收取相应的税收,增加户部的收入,也给百姓减轻了赋税的压力,算起来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这一点卑职还是明白的,所以大人想要做什么,卑职都会支持?“

“不管是你,我们也支持?“徐朗,高航大声道、

高航笑着道:“高某听着不太明白,不过我知道朝廷有了商业税,就不必碰上要银子的事情,就头疼,我们锦衣卫的俸禄也能发的及时些?”

众人听得一阵大笑,气氛登时变得欢快了许多。

徐朗身为杨峥的军师,一直为其出谋划策,苏州的这一切,无不是有他的影子,可以说杨峥能以一举平衡苏州的米价,挫败沈家他功不可没,此时见杨峥打定了主意,决定将藏于心头的担忧说出来,好让他做个准备。

趁着众人说笑的功夫,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稍作沉吟后便朗声道:“收取税收自古有之,宋初设商税务院征收商税,并颁布《商税则例》张榜于商税务、场门前,令来往客商依法纳税。征税环节,分过税和住税。凡行商行销货物,每千钱课税二十,叫过税;凡城市商人(坐商)销售货物,每千钱课税三十。元初,商税无定制,太宗时,始定诸路课税。我朝虽重农抑商,但与商业上,也收取商税,设税课司、局管理,全国有三百六十余处,只不过宋代、元代备受重视的商业税,在我朝不受待见而已,其中原由大人想必也该知晓一二?“

杨峥暗暗点了点头,表示略知一二,从朱元璋登基,对于商业多有压制,但也有保护,如洪武初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洪武九年,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为由,褒其进京朝见皇帝,结果遭到皇帝的批评:‘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而‘命吏部移文以讯’。洪武八年三月,‘南雄商人以货入京,至长淮关,吏留而税之。既阅月而货不售。商人谓于官,刑部议吏罪当纪过。上曰:‘商人远涉江湖,将以求利,各有所向,执而留之,非人情矣。且纳课于官,彼此一耳。迟留月日而使其货不售,吏之罪也’。明杖其吏,追其俸以偿商人’。这种商业税收在洪武一朝,几乎无人敢说什么,所以这个规矩基本上延续了下来。

等朱棣登基后,这位老兄野心太大,做的事情也多,单靠农业上的税收是无法支持他修建北京城,编修《永乐大典》,疏通大运河,五出蒙古,六下大西洋,所以从永乐开始朝廷开始加重了税收,但对民间的税收却是进一步放松,‘婚娶丧祭时节礼物、自织布帛、农器、食品及买既税之物、车船运己货物、鱼蔬杂果非市贩者,俱免税’。永乐二年,山东临清县会通税课局奏:‘比岁市镇经兵,民皆流移,兼连年蝗旱,商旅不至,所征课钞不及,请减旧额。’户部以闻,上曰:‘兵旱之余,尚可征税耶!其悉免之,候岁丰百姓复业,商旅通行,然后征之’”即便如此,征收的税收并不高,大部分采取了轻税政策,‘关市之征,宋、元颇烦琐,明初务简约,以朱元璋定下的商税三十取一,超过者以违法论。足见商业税的不完善,这一方面是朝廷对商业税的不重视,另一面也不是没有官员的诸多阻挠的缘故。

从永乐后期,勋贵早已不是tai祖与成祖两朝的军功赫赫,他们在日常朝堂上的权力也逐渐衰落,勋贵不再参与朝政,随着烽火的平息,除了两京以外,勋贵也不再出现在武将行列上,这导致武将多来自于中层武将世家或下级社会阶层。而随着盛世来临,开启了文臣掌权时代,文官逐渐把持朝廷的话语权,这些人多半是来自或是各大商扶持的代言人,他们与商业上采取了或多或少的保护,大大阻碍了朝廷征收商业税收的进程。

随着文官局面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了维护商业正面上,他们以独特的力量维护商业在保持极低的税收,从中获取好处,为此他们不惜一切的力量进行阻扰,谁要想增加商业税,那就几乎等于割他们的肉一样,等于是逆天背理,他们似乎认为任何增加商业税的行为都会导致扼杀商业的严重后果。东林党人也好,非党林党人也好,在坚决抵制增加商业税的问题上是完全一致的,在他们的描绘下,增收赋税是天怒人怨,罪恶滔天,甚至朝廷有什么天灾**都是征收商业税所带来的祸端,凡是向皇帝建议增收赋税的官员,都被他们描绘成自私自利的小人,在言官的攻击下,他们被漫骂的体无完肤,甚至不少人被骂成了“豭狗人枭”。放在道德的架子上下不来,久而久之少有人提起这事儿,而皇帝有时想要增加税收,必须顶住文官集团大部分成员施加的巨大压力下才得以进行的。从朱元璋、朱棣后,大明很少有手段高明之主,难以驾驭文人的施加的压力,到最后多半没有顶住压力,不得不放弃从商业获取好处。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获得成功,如明朝后期的万历,他不与文官正面冲突,而是选择绕开文官系统,在文官之外利用自己的皇帝的天威达到征收商业税的目的,但天下商业太多,皇帝纵然有心,也忙不过来,而文官又信不过,所以这个时候太监便走了前台,但是使用太监的结果是虽然可以暂时绕开文官直接干涉,但是在舆论上却给群狼一样的文官以更大的攻击借口。增加商业税,本就让文官集团鬼哭狼嚎,怒火中烧;再加上太监一直是人们所厌恶鄙视的对象,这就更让文官集团自以为抓到把柄。于是他们一面煽动底层商人手工业者的情绪,纵容他们用暴力来抵挡阻挠矿税太监收税的行动,另一面发动一浪接一浪的舆论攻势,在野的文人也好,在朝的官员也好,都纷纷摇动笔竿,竭尽全力的抹黑丑化矿税,在他们的描绘下,万历征收矿税简直是罪大恶极,天怒人怨,敲骨吸髓,弄的国家暗无天日。工商业被破坏殆尽。这里随便引用一些话“今一货一人,税而又税。朘膏咋髓,一羊十皮,颐颐而来者,无所牟其利,抑且有其害,是重困商也。”,“河间一府,地瘠民贫,税额两万五千有奇,敲骨吸髓久矣,夫民不堪命也。’于是造成‘税繁则商困,商困则来者稀。必须取盈其额,纵严刑督责,只驱之掉臂而去耳。”“河西务大小货船,船户有船料矣,商人又有船银;进店有商税矣,出店又有正税。……百里之内,辖者三官,一货之来,榷者数税”反对矿税,丑化矿税的理由可以说是层出不穷,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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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5章: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高攀龙《上罢商税揭》就危言耸听,夸大其辞说“加派之害以税计,商税之害以日计。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商也贵买绝不贱卖,民间物物皆贵,皆由商算税钱。今税撤而价不减者,实由矿税流祸四海,困穷加以水旱频,仍干戈载道,税撤而物且踊贵,况复而宁知底极乎”还说:‘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他似乎认定征收商税,就是夺民之财,似乎国家的开支费用,只有靠节省一下,就能自动从天上掉下来了,愣是把皇帝征收点商业税骂成了十恶不赦,足见文官对于商业的维护力度。

在这种局面之下,朝廷从商业上获取的利益微乎其微,洪武时有400多个税课司局,但到了大明中期仅存112个。其余的因无利可图而被关闭。嘉靖年户部报告某个税课司巡拦每年俸粮工食费不下400余两,而其征收折钞银仅为110两。“大部分的好处尽数落入了商人与文人的手中,朝廷半分好处也没有。

这个局面不是没人知晓,但工商业几乎拥有了整个文官集团支持,上奏朝廷增加商业税那就是与整个文官集团对立,非但如此,身为文官中的一员,一旦决定走这一步,无疑是自绝文官集团了,这是什么后果,不用多说也能想象得到。

大明的朝堂争斗可没有宋代的君子之风,大多数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失败也意味着是万劫不复。而这也是况钟等人所担心的。若说先前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甚了解,那么苏州的这一年多来,况钟算得上知之甚深了,这是一个敢于做大事,能做大事,又有担当的男人,他的气度,眼光、才气、手段都是让人敬佩的,如今的苏州、大明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难得是对方还年轻,况大人着实不希望这样个年轻能做大事的男人,就毁在商业上,一旦这事情决定了,所能面临的压力,无疑大过任何一件大事……?“

“卑职以为发展工商业,大人不可操之过急,大人还年轻,还等得起!“况钟略带深意的提醒道。

对于况钟的担忧,杨峥心知肚明,商业是文官集团的既得利益,每年从中获取的好处不言而喻,自己上奏征收商业税,文官不骂、不反对那才是荒唐事,所以这事儿的确如况钟所言,是最危险的大事。

“哈哈……“沉默的气氛中,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容,跟着听得杨大人一字一字的道:”况大人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么?“

况钟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记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杨峥颔了颔首道:“可还记得这话儿的意思?”

况钟道:“只要对国家有利,即使牺牲自己生命也心甘情愿,绝不会因为自己可能受到祸害而躲开!”

杨峥再一次点了点头,目光盯着况钟道:“商业与朝廷可有利?“

况钟道:“国家利源,鹾茗居半,若能收取商业税对朝廷对天下百姓自是好处不少?“

杨峥道:“既有好处,为何做不得?“

况钟道:“可……?“

杨峥摆了摆手道:“天下的事情,但凡有利国家的,你不做,我不做,总需要人去做,大明的商业之所以不昌盛,说到底就是少了一个敢于牺牲自己生命也心甘情愿的人来做这一切,本官虽不才,愿意做这个领头人?“

酒家因杨峥这几句话儿变得十分的沉默,四人谁也没说话,就连一旁的女眷似也感到气氛的压抑,停止了叽叽喳喳。

许久才听得况钟道:“大人都不怕,卑职又怕什么,若是大人不嫌弃,卑职也想跟着大人去淌一淌这坛深水?“

“我也愿意去走一走!“徐朗大声道。

“还有我!我虽是个锦衣卫,可知道好歹,也想去试一试!“高航不甘落后的道。

杨峥哈哈一笑道:“你们去固然是好,但你们也不必那么悲观,这事儿看起来玄乎,倒也不是不可作为的事情?”

众人本担心杨峥一时冲动做出了这个准备,如今听他口吻似是胸有成竹,顿时放心不少,高航道:“莫非杨小弟有了制胜法宝不成?“

杨峥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制胜法宝谈不上,但也算是一道利器?有他在手,未必不能作为?”

“哦,是什么利器?”高航来了兴趣,其余二人同样竖起了耳朵,一幅认真凝听的模样。

杨峥道:“商业对朝廷的户部,对天下百姓是公是私,人人心头自有公论,我大明的官儿总不能都是费了自己忘了朝廷,忘了天下百姓吧,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为高,使人不可以为国,是亦以名为利者耳,而岂所谓义哉?有以天下为公这把利器,天下再大的官儿怕也不能说什么吧,除非他心头藏私了!”

三人各自一楞,随即暗叫了声好,所谓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为高,使人不可以为国,是亦以名为利者耳,而岂所谓义哉?这是告知大明各级官吏分清公利和私利,如果是为国家创造财富,则‘利即是义’,如果仅仅为了个人虚名而不为国家创造财富,即是不义。这一招可谓狠到点子上,大明的官儿哪怕是明着做些商业勾当,可绝没有人敢明着支持商人,杨峥这么做先是将商业作为天下为公四个光鲜的大字上,这就是表明发展商业是以天下为公的目的,在这四个字下,天下官儿纵有反对,也不好明着反对,只要杨峥不谋私利,没有什么道德上的瑕疵,天下的官儿自是不好说什么,至于肚中骂娘,听不到看不到大可不去例理会?“

况钟等人顿时放下心来,高航笑着道:“杨小弟你还老奸巨猾的很,天下这么多官儿,纵是有心为朝廷谋取商业,只怕也没人会将天下为公四个字用在商业上,一来不敢,二来只怕也没人想到这一步?厉害,厉害啊?“

杨峥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了这面大旗,想要发展工商业无疑是痴人说梦,有这面大旗,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嘿嘿总不好表现的太过张扬,我们的阻力也小了许多?”

况钟嗯了声道:“的确没那个官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这四个字对抗,但这不表示他们完全迫于这四个字,明面上不敢来,暗地里动动手脚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人数之多,力量之大不是我们能估量的,还是小心应付才好?“

杨峥等人点了点头,徐朗道:“大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杨峥神秘的一笑,目光忽的盯着况钟看了一眼道:“本官来苏州之前,朝廷给我的使命是总揽江南赈灾之外,还需在苏州重开市舶司!所以咱们的第一步,先把这市舶司开起来才说?一来海禁已开,苏州一带商贾迫不及待的下海经商,市舶司的建立,可以早些破除海禁,满足苏州商贾的要求,二来我等也可以借此机会收取税收,算是给朝廷一点甜头,有这个既定的事实,咱们也好说话,同时也好试一试各方面的反应,发展工商业,为朝廷增些收入,这可是个得罪人的事情,若操之过急,难免引起朝廷方的反感,唯有细水长流,慢慢的潜移默化,我相信这条路咱们一定能走好?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得失毁誉关头若打不破,天下事无一可为者。这样的路咱们可以以此为己任,但不能这么做,江山社稷固然很重要,但咱们这等有用之身同样重要,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样的事情可以做,但不能长做,诸位可明白这个意思?”

三人纷纷点头道:“大人言之有理,我等铭记在心?“

有了明确大的目标,四人各自在内心深处思索了一番,便携带自己的家眷回到了府邸休息。

一夜好睡,第二日一早,杨大人就开始着手准备修建市舶司了的重任了,市舶司自唐代创设市舶使于广州,总管海路邦交外贸,派专官充任。市舶使的职责主要是:向前来贸易的船舶征收关税,代表宫廷采购一定数量的舶来品,管理商人向皇帝进贡的物品,对市舶贸易进行监督和管理,这个机构就算正式落下了户口,但唐朝与海上的贸易并不显著,市舶司的名头并不响亮,正真让这个机构发扬光大的还得说是宋代。

唐朝时期,对外交往的孔道主要是西北陆路。到两宋,因战争关系,西北陆路交通时断时续,于是对外经济文化交流主要依赖东南海路交通。

宋朝首次开辟了“海上陶瓷之路”,宋代的“五大名瓷”誉满全球。而其商船的吨位之大,数量之多,皆为世界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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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6章:莫损心头一寸天

加上宋代的疆土不如唐代,不得不将目光放在了海上贸易来增加财政收入,及收购进口物资来满足皇室、官僚的生活需要,因此有宋一代对海外贸易十分重视。早在开宝四年,就设置市舶司于广州。以后,北宋政府又陆续在杭州、明州、泉州以及密州的板桥镇、秀州的华亭县设置市舶司或市舶务,自从市舶司大名算是响彻九州了,明朝多半延续了宋朝的市舶司制度,虽有建立但并不多,随着朱元璋海禁后,多半的市舶司被荒废,留存的多半是永乐年为便于下西洋所设的市舶司,多是水路便利的城池,如直隶太仓州黄渡镇、福建的泉州(后移至福州)﹑浙江的宁波各一司。在广东的是专为占城(越南)﹑暹罗(泰国)﹑满剌加(马来西亚)﹑真腊(柬埔寨)诸国朝贡而设﹐在浙江的是专为日本朝贡而设。在福建的是专为琉球朝贡而设,一时大明的市舶司倒也繁荣了一些日子,随着下西洋停止,繁荣不在,许多的市舶司已破烂不堪,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苏州于永乐三年复置太仓黄渡、宁波、泉州、广州、交趾云南、五市舶司,准日本通贡宁波,琉球通贡泉州,但民间海禁事例并没有取消,所以市舶司的对民间的贸易并不大,也渐渐没落,久而久之不问世人所知。

杨峥这次修建市舶司目的是从接着海禁解除,朝廷重新下大西洋的便利,好借此机会从中谋取海外贸易的好处,以此来带动苏州的商业发展,所以市舶司位置的确定可谓是重中之重,来不得丝毫的马虎。

事实上这事儿他早在半月之前就动了心思,并且亲自考察后,心头最佳的位置在太仓和吴淞江,这两地都是难得好地方,水路便利,难得是与长江接壤,但经过仔细斟酌后,杨峥还是选择在吴淞江修建市舶司作为开展海外贸易的理想所在。

这并非是一时冲动,事实上是从大局上来看,吴淞江也绝对是首选的地点。苏州一直是环太湖地区的中心,这与春秋时吴国开凿南北大运河最早段落的邗沟被历代所沿用,让苏州在水路运输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有关,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全国经济中心开始移到南方,苏州的地位也越发显得重要,而吴淞江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因地理位置的绝佳,使得它是苏州与大海之间连接的最重要、最便捷的通道。所以,沿吴淞江的重要港口市镇作为苏州海外贸易的重要出口,在这里修建市舶司无论是对苏州也好,对大明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上海?他从前世的记录上得知,吴淞江是上海,通往临近城乡的主航道。主要原因当然是当时的陆路运输网络远不及水路发达和便宜,大量的消费品、燃料和工厂原料、成品,都需依靠水运。许多上海至杭州、嘉兴、湖州、苏锡常等地的客轮航班线,其上船地点就设在今河南北路至浙江北路之间,使苏州河成为当时上海内河班轮客运的最大汇集地。同时兴隆的还有货运船只和货运码头。最大宗的货物是进沪供沪人消费或经上海出口海外的蚕茧生丝、麻棕鬃刷、茶叶土产,以及稻酒鱼肉、蔬果食品、砂石建筑材料等;又有大量“洋油”、“洋布”、“洋火”、“洋参”之类舶来品与经海岸交通来到上海的南北货经由苏州河散向杭嘉湖、苏锡常富庶地区。以吴淞江作为修建市舶司最佳之地,他不知能不能早一些催生上海这座东方明珠一般的城市!尽管这个时候的上海只是一个大一点的乡村聚落,但谁知自己这一手举措,会不会这个大一点的村落,变成一座商业重镇呢?“

位置定下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着手修建了,要说这事儿与苏州来说算是好事,毕竟市舶司一旦修建成功,就标志着苏州的海禁算是解除了,往日的渔船,海船都可以出海,苏州的瓷器、茶叶、绸缎、印花布、缎绢、水银、雨伞、玻璃制品都可以走出苏州换取他们所需要的财富,对此他并不担心有人会反对这件好事。但好事也有让人发愁的事情,如修建市舶司的费用,苏州府衙根本拿不出这笔银子,若有的话也不会任由苏州的饥荒猖狂这么久了,而朝廷当初给出的银子不足五万两,早已被他用于救灾了,所以摆在他面前的第一大苦难就是这笔银子如何解决。单说这银子的事情还在其次,比这个更让人头疼的事情则来自吴淞江。

吴淞江水来自太湖,太湖湖水通过松江、娄江和东江入海,便是所谓的“三江”。三江”都曾是水量浩瀚的大江,尤以中支松江为最宽主流。多部史籍记载,松江很长时间内,宽处在数米,江面宽阔,气势澎湃,有诗为证:“吴淞之水震泽来,波涛浩瀚走鸣雷”。从宋代开始泥沙淤积,水利选官失人、措施不当,民众大肆围垦造田,使吴淞江江面日益缩小,面积一小,而水流不变水患就变得严重,宋代多次疏通,只不过没有碰上好的水利官员,多年疏通成果并不明显,到明朝初年,作为太湖水入海通道的吴淞江下游严重淤塞,致使浙西连年遭受涝灾。永乐初年,吴淞江和黄浦下游壅塞,苏州、松江府一带大水成灾,刚刚登基的朱棣对此事十分看重,当即委派户部尚书夏原吉来江南筹划根治事宜。夏元吉采取“掣淞入浏”、“掣淞入浦”的方案,一方面将吴淞江上游引入浏河,直接出海以舒解淤塞之急;一方面采用本地诸生叶宗行的建议,开凿范家浜,使黄浦之水截过吴淞江,北流直接入海。当时朱棣鉴于工程浩大,水患严重,特批准他役工十余万疏通河道,经过夏元吉的谋划,终使太湖、淀山湖和浙西之水顺畅入海,解除了水患,自此保了苏州二十几年的安定,但二十年来河道很少疏通,以至于河道淤积得厉害,这次苏州大水便是因跄浦一百三十余里,潮汐壅障,菱芦丛生,淤泥成堆,限制了河道所致,可以说吴淞江已到了不可不治理的局面。一个市舶司所耗费的银两并不大,苏州府衙挤一挤还能拿出一点,可治理吴淞江可就不是一件小事,耗费的银两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能解决的。

对于这个问题,杨峥大感头疼,昨日回来后与况钟一番商议,最终商业的是结果是分两步走,第一步银子的问题,这是一个大问题,初步算下来想要将吴淞江彻彻底底治理一番,少说也要二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放在往年,苏州府衙倒也能拿得出来,但不巧的是今年的苏州城可谓是祸事不断,府衙的那点银子早已用得干净,实在拿不出来,所以这二十万两的银子是一等一的大事,这事儿况钟以为除了杨峥以外,别人无法根本解决不了,这等伤脑筋的事情就有杨大人亲自去办,至于吴淞江疏通的问题,这事儿就有他亲自出力了,鉴于他在民众还有威望,算起来治理吴淞江也算是给苏州百姓做一件天大的好事,他相信做好这件事并不难。

这不,为了壮大声势,今日一早他就贴出了告示,讲道理摆事实说了一通,就在他进府衙的这档口,徐朗就送来了消息,支持的人数可不少,许多百姓答应只要管饭,他们就去,在这种良好的局面下,况大人当即宣布了疏通吴淞江的任务,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况钟已领一干衙役连带四百人自愿来帮忙的百姓赶往吴淞江。

对于况钟的高效益,杨峥自叹不如,同时心里暗叹了几声,都说这天下的官做什么官也不能做清官,事实上有些时候,没清官还真不好办事,这些百姓愿意去,多半是冲着况青天的名声去了,若是自己去试一试,有人去才怪呢,所以这事儿看似是况钟容易些,实则必然,人心这个东西可不是钱能买的,而银子则可以筹,用大诗人李白的话说,千金散尽还复来,人心未必能还复来。

对于这一番安排,杨峥也十分赞同,这不今日一早就着手如何弄到二十万两银子,先是寻来高掌柜将这两个月来盈利算了一下,说起来这次粮食危机之中,彭家米店多半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加上朝廷的四十万石粮食也被高航给卖出去了,因此这次危机彭家米店还是趁机赚了一把,这座以皇帝名义开的米店,着着实实的赚了些银子,经高掌柜的统计,竟有四万两之多,若不是这两日杨峥将米价一低再低,数目本不该是这个数。

四万两按说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可离二十万的目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巨大的数目让杨大人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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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7章:空碧一泊松江心

就这会儿功夫,他也不是没想过几个筹备银子的法子,如前世的彩票,这个以抽签给奖方式进行筹款或敛财所发行的凭证的确是一个来钱不错的法子,而且这法子并非是前世独有,在元朝就有人发行过,据律令总集《通制条格》里记录说,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的时候,江南地方有很多的僧徒在搞拈鬼社利。那时候江南的许多地区还算“新附”地区,因为南宋的彻底灭亡并没有过去多久,所以这样的事情引起了蒙元的高度重视。什么是拈鬼社利呢?所谓的利,就是“利物”,也就是大奖,拈鬼就和前世买彩票是同样的道理。

当时的寺院为了解决建造殿堂塔院的资金问题,以数十件很有诱惑力的利物当作大奖,同时向社会广为发布用竹子或木头制作的票样,也就是签筹,最后通过公开的抽奖仪式来宣告大奖花落谁家,这种敛财的法子在当时风行一时,可仔细一想这法子却有一个极大的弊端,如前世彩票一样,彩票采取的是薄利多销的原则,一张彩票发出去不过是几块钱,百姓都能买得起,所以但凡靠彩票赚钱,要的就是人多,十几万两真金白银,没有个成千上万的百姓来凑个数,根本达不到十六万两真金白银,要说人数苏州有,可即便是他也不敢把整个苏州城的百姓都叫过来,他相信不光是他,整个大明除了紫禁城宝座的哪一位,没人有整个胆量这么做,成千上万的人数一旦集聚在一起,其用意实在是太危险,先不说能不能筹到银子,一旦他们这么做了,朝廷的那些言官的奏章必会以最快的速度,以最严重的言词弹劾这件事,弄不好银子没筹到,多了一顶陈胜吴广起义的帽子,这顶帽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他自问戴不起,所以这个最有效的法子,其实是最危险的法子,也是最不可取的法子,刚在脑海里转了个圈,就被他否决了。

思来想去,唯一可行且危险度极其低下的法子,也只有伸手向大户要银子了,当然了要字是万万不能说的,他是官员,自己可以不要脸,但不能丢了朝廷的脸,这是大义,因此这件事需要斟酌用词,这样抠字眼的事情无疑是杨大人最为擅长的,经过反复琢磨推敲,杨大人最后用了一个募字,“莫”如“皇昏”。“力”与“莫”联合起来表示“在太阳即将下山,人们结束农活,聚集在打谷场上闲聊的时候,招收人员”恰到好处的将自己无耻的心思隐与其中,可谓是最好不过了。

法子是有了,就连说法也含糊说得过去,但杨大人还是有些担心,富户大户退佃,平衡物价两件大事,差不多将苏州大半的富户大户、富商得罪了干净,而与自己亲近的米商这次损失不小,怕也么什么银子,所以能否募到银子,他着实没有把握,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来医了!“

徐朗则对这法子十分看好,认为苏、松、常、嘉、湖、杭六府土地虽无一省之多,但统计其赋税“实当天下之半”,如果水道不通,会给六府农田带来极大的危害,募取银两乃是利国利民之大事,但凡大明之富商大户当以抛开往日恩怨,着眼苏州吴淞江,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杨峥自问脸皮厚得可以,听了这一番言语还是忍不住脸热了一下,反复斟酌了一番后,便让人写了下来,盖上了自己印章,贴在府衙外的墙壁上,为了活跃气氛,杨峥特意在告示的右侧给出了明示,募出银子最多的前二十位商贾,可享受市舶司修建成功头一个月的税收银子!这个诱惑不算大,也不算小,市舶司一旦建立,但凡海上的贸易必然要收取规定的银两,一个月的免除义务,银子可不少,尤其是大商贾,这样的好处绝对是千载难逢,他相信这些本着利益的商贾不会不动心。

虽说有些心理准备,但这事儿毕竟是第一次,不免有些担心,今日一早便带着徐朗出去走走看看。

告示刚贴出去,围了那么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平日里看到了富商大户一个都没看到,顿时心下一沉:“难道免税一个月的诱惑力不够大,还是苏州富户大户不吃这一套。”

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仍等不到多少人来,杨大人彻底失望了,气呼呼的返回了衙门,心里仍嘀咕道:“苏州的富户大户太不给面子了吧?”

看着杨大人气呼呼的模样,一旁的徐朗笑了笑,他很少看到这位以稳定,绵里藏针著称的大人露出这么焦躁的一面,在他看来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一面。

“大人着急了,这告示才贴出去,说起来消息还没算出去,就算那些富户大户,商家有这个意思,这会儿功夫也不是没收到消息么?大人可以再等等?“

杨峥颔了颔首道:“言之有理,那就等等?“

“等等……?“徐朗含糊了声。

两人就坐在签押房喝茶说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看着日头差不多了,杨峥才想起贴出的告示,忙派一个衙役去看看情况?

那衙役去了没多久,便走了回来,不等他开口,杨峥便问道:“有多少人?“

那衙役道:“回大人的话,人数比早上人还少一半?“

杨峥一沉,心道:“看样子免税一个月的诱惑,还不足以吸引富商大户?“

“大人该如何是好?“那衙役问道。

杨峥哼了声道:“本官还就不信了,苏州这么多的富商大户面对这个诱惑会无动于衷,你去将告示的免去海上税收的期限一个月改为两个月?本官还就不信了,他们会不动心?”

徐朗一直默默的看着杨峥,到了这会儿才开口道:“大人何必如何?“

杨峥道:“我也不想啊,两个月优先权,这得损失多少银子,可不这么做,这帮家伙就是不上钩啊,吴淞江马上就要疏通了,没银子这河怎么疏通?“

徐朗道:“靠这个告示,他们上钩才怪呢?“

杨峥眼前一亮,道:“军师有什么好法子?“

徐朗淡淡一笑,道:“好法子谈不上,不过就这事儿属下到可以说一说?以属下看,大人如其将这两个月免税用作诱饵,不如学一学那些青楼,办一场梳栊宴会,以朝廷的名义宴请苏州各大富商、大户,公开出价,价格者享受商业免税半年,依次类推,最底为其十日,半年的有惑对于这些富商而言,绝对不亚于苏州红袖招的姑娘,一定会有人来的?”杨峥眼前一亮,这不是前世所说的竞标么,卖家将所售物品卖给最高出价者,这个他太熟悉了,前世没少去参与?

“高,高,这法子可比我的好多了?”杨峥大喜,立即将指令传了下去,早就守在门前的衙役纷纷将这消息传递了出去。

他们常年混迹与市井之中,似这样的消息,不过是半日的功夫便传扬了出去。

一时苏州城无人不知巡抚大人要办一场宴会,卖出市舶司头半年的免税优惠权,这样的巨大的有惑,在海禁解除的情况下,对苏州的任何一个大商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有惑,半年的免税足以让他们狠很赚上一笔,所以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吸引了不少富商大户来衙门询问。对于他们的用意,杨峥一概将日子推到竞标大会上,一来二去,苏州的大商人也不多问,只等着竞标大会上好一展身手。

与这等事情最有效的法子是趁热打铁,否认难免夜长梦多,所以在消息送出去后,半年的税收免税优惠的消息,成功搅动了苏州城后,杨大人迫不及待的展开了这次宴会。

宴会的地点选在巡抚衙门的后院,一来后院够大,二来彰显朝廷的信任度,三来怎么说也朝廷办事,在衙门里办给人正式的感觉,今日一早杨大人便放下了手头的公务,亲自与府衙后院指挥,眼看着衙役们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安排好了座椅,数百张桌上都放上了时下苏州的瓜果点心,就连茶汤也放了一大壶,非但如此桌上还有杨峥连夜精心制作出来的规则说明,如落座后不得大声喧哗,喊出价格时可以举手,然后举起桌上的纸牌,牌子上有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两万两不等,你想出多杀价钱,便举起相应的价钱牌,待事情定下来后,你再拿着牌子付出相应的银两便可,这是一个新的规则,未必好用,但维护现场的局面的确有莫大的好处,否则人数一多,若都想要,人人都空喊高价,场面一混乱,看不清楚谁喊出的银子,那岂不是亏得厉害。

其实杨峥多虑了,似这样的宴会,苏州的富商没有参加百回也有七八十回,每年苏州勾栏梳珑宴会少说也有十来回,富得流油的富商都是常客,许多富商家中的小妾,便是通过这种方式买回家中,杨大人这样的宴会着实不新鲜。

说明:有错别字并非不知道,实在是敏感词,只好将就,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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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8章:万家行乐醉醒中

虽说如此,但杨大人依旧不敢怠慢,这是一次空手套白狼的宴会,能不能成功在于对事情做得够不够细致,如果能在此有个好的表现,对他的口碑和接下来的收入无疑都是有莫大的好处,况且十六万银子够不够疏通一条吴淞江,他其实并无多大的把握,况且市舶司也不能光建一个衙门,不招收人手,花钱的地方还不少,若能多弄点银子无疑是好的,所以对于这次的宴会,杨大人可谓是尽心竭力。

经过一日的布置,宴会的场面算是出来了,杨峥看着整个后院张灯结彩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暗暗嘀咕了声:“除了少了些靓丽的姑娘们,其豪华程度不亚于苏州城任何的一家梳珑大会?这,这太奢侈了?“

宴会苏州城是年年有,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州的宴会就没少过,青楼的梳珑大会、太湖河畔的中秋宴会等等不一而足,但几十年下来,却从没有人听过衙门举办什么宴会,所以得知消息的,无论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送银子的一早就感到了府衙,这不,早上的朝阳尚未完全露出来,府衙门外就已经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竟看不到一点缝隙,若非府衙方圆数十里都是空旷之地,未必能站下这么多人,而这等架势杨峥始料未及的,惊喜之中不免有些担忧了。

府衙的后院虽大,但也只能融入数万人的富商,大户,可容不下数十万的苏州百姓,万一光来的是百姓,富商一个都没来,那这场宴会算是白开了不说,还闹一个天大的笑话,所以一早记在府衙后院等候,不时的催促衙役去张望,但凡有一个富商进来,立即汇报。

衙役还是头一次看到巡抚大人如此紧张,自是不敢怠慢,数十个人与衙门后院门前,瞪着数十双大眼睛,但凡看到了府衙邀请的富商便立即放了进来,对于那些闷着头想要进来看看究竟的百姓,则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而闻风而来的百姓倒也不闹腾,他们早就听说巡抚大人开这个宴会的目的,他们没银子,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从内心深处,他们也没打算进去,之所以闻风而来,纯粹是为了一个热闹,从苏州大雪开始,接着是洪水、跟着是春荒,各种天灾**压在百姓头上差不多快一年了,这一年来他们每日除了与自己的肚皮较量就是与富商的米价较量,一年的功夫竟没有一日是开心,家家户户都是一脸沮丧之气,差点都忘记了欢乐的气氛,难得今日府衙举行这样的宴会,他们来这里纯粹是为了来看一看热闹,沾染沾染热闹的气息,就算进不去,看一看也好,听一听也好,多少日日夜夜没听到这种欢乐的声音,看到这样热闹的场面,而这本该是苏州该有的场面。

本着这个心思,今日来的人不少,许多甚至连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曾清楚,在他们看来,他们来了目的是什么已经便得并不重要。

天色刚刚放亮,府衙的衙役就打开了府衙的大门,各自站在门前,但凡有朝廷发放的请柬便任由出入,但凡没有哪怕是往日的熟客,甚至在这半年来同舟共济过的亲朋友好也不放过,所以数万人之中,能进入的并不多。

待日头彻底跳出云层的时候,一顶顶的轿子,一辆辆的马车才多起来,那些苏州知名的大商人,富户大户这次开始一个接一个的露面,碰上认识彼此抱拳要吆喝两声,不认识的也走过去嘀咕几声,或问待会儿给出多少银子,又或者商业着是不是彼此退一步好同时拿下朝廷给出的这等好处,除了这些更多的小商小贩混迹其中,比起那些大商人他们自问没那么多银子,可人多力量大,未必就不如大商人了,如刚刚元气大伤的十六家米行的掌柜就用了这么一个法子,每人最高出价三百两,十六人一合计下来也有将近五千两的,算起来不是个小数目,未必能拿到半年的免税期限,但拿一个月免税期限也不错,这些时日他们已经打探了过了日本有一种香米,香味奇特,蒸煮米饭时拌合少许,米饭柔软浓香,清香四溢,苏州富户大户十分喜欢,而且哪里米价并不贵,贩卖苏州又可以狠很赚上一笔,所以对于这次的免税期限自是越长越好,五千两虽不多,但也不少,他们相信会买到一个合适的好期限。

当然了也有进不去,却又不想错过这次赚钱的机会,他们干脆三五成群,挽着筐子将自家店铺的瓜果、点心、酒水装在其中,然后混入人群里,趁着那些衙役不曾注意喊两声,倒也吸引了不少百姓纷纷解囊买上一个两个,尤其是那些孩子,干脆跟着小商小贩跑上了,碰上父母心情不错的能要到几个铜钱,买上一个两个瓜果,也不吃抱在怀中在一堆孩子中好生显摆,弄得一些眼馋的孩子不得不返回父母处要铜墙购买了,于是欢乐的人群里,少不了听得几个大人呵斥,更有甚者干脆动起手来,于是孩子哭声迅速在府衙四周响了起来,先是一声,跟着两声,三声,不多时竟是一片了,其中少不了心疼自家孩子的,可口袋又着实没银子的,打又不好再打下去,只要对那些小商小贩好一阵痛骂了,来的都是百姓,能平白无故的给孩子铜钱的本就少,有了一人骂,便有第二人,很快数十人,辱骂之声竟盖过了那些孩童的哭喊,到后来那些孩子哭着哭着发现他们的爹爹妈妈骂得凶神恶煞,惊恐的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只顾着看着爹爹妈妈骂人,而忘记了自己哭泣的原因了。

那些小商小贩着实没想到自己卖些瓜果,还惹得一身辱骂,心头气恼得厉害,有心想反驳几句,可一看气势汹汹的百姓,无论是人数上还是气势上都不是对手,哪还敢多言,提着卖水果的篮子纷纷溃逃,待逃到远处才敢骂上几声,只是那声音太过微不足道,瞬间被浪涛一般的辱骂所淹没了。

这一切杨大人自是一无所知,即便是知道,这样的局面也不可能出来阻止,一来他没这个功夫,二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这样的小事都需要他这个巡抚大人来调和,那他早就被累死了,所以这事儿他根本没去理会,一心一意的迎接接下来的梳珑宴会了。

眼看着人数来得差不多了,杨大人这次从后院走了出来,出来之前他让人细细数了一下,竟有将近一千多人,就连往日恨得牙痒痒的富户大户也都应邀而来,更别说这次在商战中吃了亏的各大米商也都来了,就连他觉得不可能的沈家也在场上落了座,看得出自己给出的诱惑足以让这帮要钱不要脸的老家伙放下身段了。

今日他特意没穿朝廷大红官袍,一身乳白色的儒袍,身后两条儒带随风而动,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即便是平日里对这位杨大人恨得牙痒痒的富户大户,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风采的确不凡。

众人纷纷起身抱拳,道了声:“杨大人好?”

杨峥也不含糊双手抱拳回了一礼,道:“诸位安好,都落座吧?“

众人纷纷落座,杨峥重新道:“诸位都是聪明人,规矩应该知道了,免税期限为半年,价高者得!“

台下众人开始低头窃窃私语,声音并不大,杨大人也听不真切,事实上他也懒得去听,最初他怕是怕没人来,如今人来了,而且数目还超过了自己预期,那么足以说明在免税这件事上,这些坐着的富户,大户,商家都有这个心思,剩下就是如何将这场宴会推一推,让价格能高一高,好达到自己十六万的要求!至于如何让自己这个巡抚去讨好,在他看来大可不必!“

如杨峥所料,在这苏州城里做买卖的,那个不想走海外的贸易,往日朝廷海禁,苏州也只能走走太湖长江航线,好一点的走走运河,银子还不是大把大把的赚,如今海禁解除了,意味着什么这帮商人心知肚明,海禁一旦解开,那么意味着他们的商船驶入大海,来往大明周边的各国了,与他们做买卖,可比在大明做买卖利润多多了,就拿日本国来说吧,这个国家不大,却战乱不断,东西缺得厉害,棉布、绵绸、水银甚至锅碗瓢盆、药材、书籍的需求量大得惊人,且给出的价钱还高得惊人,而这些东西却是苏州最为常见的物品,价格低廉不说,还很容易弄得到,一旦能卖出去从中获取的好处少说也有十倍,这种巨大的利益之下,那个商人不动心,不要说巡抚衙门没有发出请柬,就是给了一个告示,今日这样的宴会,他们也绝不会错过,甚至对于这次宴会的给出优待他们都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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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9章:你争我夺一人胜

这其中的好处就算再不精明的商人也能算上一笔账目,朝廷开海禁可不是白开的,从中收取税收必是朝廷的主流,所以对于这件事是国策,难以更改,他们只能听之任之,事实上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亏,因为朝廷给出的商业税收并不高商税是三十税一,这点税收与他们从海上获取的好处自是少得可怜,当然了朝廷也不是傻子,在海关还是要高一点,若不然每年的维护海上安全的银两都难以保证,对此商家们并无多大的意见,税收再高能高得过海上的贸易么,而且他们都是单面的买卖,多半做的都是双向的,他们把大明的棉布、绵绸、水银锅碗瓢盆、药材、书籍、茶叶运至日本,朝鲜、琉球,以高价卖出去,然后买回他们的扇子、胭脂水粉、合服、武士刀、甚至木屐卖给大明的富户大户,价格上的差价也是数倍,无论怎么算这都是一笔获利的买卖,事实上还不止如此,大明的海关可以说是世界最松懈的海关,有更多的方便。没有堆放、过磅和检查货物的房间,也不需从船上取出货物,只察看一下并根据商人的簿册,征收一笔适当的税。若旅客不是商人,即使他一人带着奴仆,载运五、六口箱子以及许多其他物品,他从一地赴另一地时,一般都把东西留在船上,并不打开检查,更不付税,种种的便利,无疑又是一笔丰厚的利润,因此对于朝廷开海禁,他们是一百个愿意,就算朝廷的海关税收能再高点他们也不感冒,但不感冒并不表示不在乎,海关税收若能免,无论是一日也好,对于小商小贩一日的税收,所能产生的影响尚看不出来,可对富商大户就十分的明显,豪门大户海外贸易往来频繁巨大,一月若来回几趟,三十取一也是一笔大数目,更别说朝廷这次对海关税收略有加大的动向,这让苏州富商大户倾向于能拿到一个免税的好处,半个月足以给他们省下几十万两的真金白银。

如此巨大的诱惑,又岂能没有一番争斗。

这不,府衙东侧的一颗槐树下两大掌柜就开始了明争暗斗,左侧的是曹掌柜做的是海上丝绸的生意,生意主要是运至日本、琉球、吕宋一带,而与之对应的则是沈家也有做这个生意,早些年两人多在运河一带较量,沈家财大气粗多有胜算,而曹家则受制于海禁的影响,海上贸易一直没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始终处于沈家的下头,心头早有不满,这次朝廷开了海禁,对于曹家来说无疑是一次壮大门楣的好机会,曹家各大大宗的海外贸易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海,这样一来,能免去海关税收可就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对于这次的免税半个月曹老爷子可是势在必得。但他是个聪明人,要说这苏州城卧虎藏龙之人不少,比他们曹家有有能力的人有不少,可他暗中打听过,除了彭家、沈家这两个明显比他强势的本行之外,其余纵然有威胁的,倒也没来,而这两家彭家多年海外,实力强大,曹家不可匹敌,况且人家已成功攀上了巡抚这座大靠山,这一点他比不了,所以他也没这个争斗的心思,可沈家就不行了,沈家是后起之秀,纵然沈家昔日不可一世,可终究是昔日的辉煌,早已被人淡忘了,曹家岂能落后与人前。

也不知是安排位置的人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两人的位置恰好是一桌,火药味顿时浓了起来。

曹老爷子看了一眼正低头喝茶的沈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淡淡的道:“沈老,来得这么早,可是对这事儿势在必得啊?”

沈老爷子面上看不上任何表情,听着曹老爷子的话头也没抬起来,吹一口茶叶,喝了一口茶汤,这才看了一眼曹老爷子,淡淡的笑着道:“这苏州城谁不知曹老爷子家大业大,海上的船只可是一年比一年多,老朽就是在不知趣,也不敢与曹老爷子争这块肥肉不是?”

曹老爷子面上露出一色得意之色,道:“如今可比不了往日了,海上贸易可不好做,到是沈家短短两年的功夫,便一跃成了苏州第一家了,着实让老朽好生羡慕,这块肥肉沈家若想要谁有能抢得去呢?”

两人不咸不淡的话,比起其他桌椅上的热闹,显得要冷清了许多。

沈老爷子淡淡的道:“曹老爷子说笑了,那都是旁人吹嘘的,论实力可比不上曹家,想来以曹家的实力,这么点肥肉必是看不上眼吧,待会儿还请曹老爷子手下留情?”

曹老爷子面上一热,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竟趁机拿话儿来压他,愤怒之余,狠很瞪了一眼沈老爷子道:“沈老可说错了,这苏州城谁不知我曹家走的是海上生意,往来频繁,能免税对于曹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哪能不要,到是沈家这些年做的都是绸缎,瓷器,多是苏州南京一带,不曾涉及海上,这个免税的好处倒是可有可无?待会儿请沈老高抬贵手才是正经事?”

沈老爷子眉头微微皱了皱,显出几分怒色,这次粮食大危机,随着米价的平衡,沈家可谓损失惨重,数百万石的粮食卖出去可亏了不少银子,单说这一方面,沈家还不算什么,可恨的是随着杨峥等人强制平抑物价和开仓放粮。市场供应逐渐平稳下来,往日空手套白狼的商卷的价格于是一落千丈。券不值钱了,债户倘若归还利子钱,将券赎回就大不划算了,便纷纷赖起了账。当铺和票号里押着的券天天在蚀本,伙计们焦急地上门催讨利子钱。可债户说,利子钱先前都用来抢购东西了,现在物价便宜了,我们手头却没钱了,要不那些券就留给你们吧。当铺和票号不敢再留这个烫手的山芋,赶紧找发行券的店家,要他们按照原价赎回。这样的事情,沈家岂能痛快的答应,况且这一年多来,沈家发行的商卷可没个数,就连他这个当家人也不知到底发了多少,在这样的局面下,能赖一笔是一笔,最好成了一笔烂账,这样沈家也可以从这个乱泥团里走出来。

但事情可不是他想得那么顺畅,各大当铺和票号眼看拿不到银子,干脆狠了狠心,贱价卖给了百姓。百姓害怕物价再次上涨,涌进店里要求兑换,他的商铺哪来那么多的货,只好以比往日高出许多的价格从百姓手中再买回自家的商卷,这样一来可亏了不少,而那些当铺一看情景,尤其是尤子健的当铺,此人囤积的数目着实不少,让沈家大感头疼,若不承认,难免人家会低价卖给百姓,形成再一次对沈家的冲击,这样一来沈家失去的可就是口碑,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口碑没了对于生意人意味着什么他可比谁都清楚,最终双方达成协议,沈家以高出一倍的价格从对方手中买回那些商卷,数万张商卷足足亏了几万两银子,若非沈家这几年大量的敛财,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下去,如今海禁已开,海上贸易必然又是一个疯狂的局面,这无疑也给沈家再一次壮大的机会,沈家先祖之所以能成为江南第一首富走的可是海外贸易,有珠玉在前,沈老爷子便动了海上贸易的心思,当然了魏国公这些年一直在做,一旦沈家也入海,所能展现的价值也大了不少,所以对于这次朝廷给出的优惠权,沈老爷子是势在必得,这不仅仅是关乎能免去税收的好处,而是关乎沈家在苏州的地位门面的问题,容不得旁人来挑战。

沈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一笑道:“以曹家的实力地位还用得着人让这点好处么,这不是让人笑话曹家么,曹老爷子这么精明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糊涂话呢?为了曹家的脸面,这话儿曹老休得太提起?若让旁人听见了,还指不定以为我沈家如何欺负你曹家了呢?”

曹老爷子面上一红,有些恼怒的道:“这话儿说得在理,可曹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得了的,待会儿你我就各看本事了?不过曹某丑话可说在前头,对于这次的免税权,我们曹家是志在必得!”

沈老爷子微微笑道:“彼此彼此,沈某也是志在必得!”

两人你来我往,面含笑容侃侃而谈,那神态,那语气宛如两个多年没见的知己好友把酒言欢一般,可旁人哪知就里,这两人的火药味不亚于任何一场商战。只是旁人看不出深浅而已。

这时,喧闹声中,一阵悦耳的丝竹声响起,身着乳白色的儒服的杨大人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诸位这次的海税免权大会就此开始,诸位想给什么价格都可以喊上一喊,想买的可以抓紧,不想买的可以看一看,权当一个热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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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0章:飞扬跋扈为谁雄

众人纷纷叫好,却是个个摩拳擦掌,来这里的那个不是家中有大买卖的,如今海禁解开了,海上就是一座金矿,想要壮大自家实力的,那个不想去分一杯羹,而拥有海上免税权除了巨大的实惠之外,更是一种实力脸面的象征,所以几乎没人会带着玩一玩的心思而来。

“我出价一千两……?”不多时人群里有人喊了声。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东侧万福记的掌柜鸿基昌,这次得杨大人指点迷津,从困境中走出来不说,往日发行的饼卷也因米价的降低而得以缓和,如今每日兑换的人数仍不少,可米价的平衡,每日还能维持过去,非但如此,这次粮食危机万福记所展现的仁义,让不少百姓新生好感,就连那些富商富户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至此万福记的名声算是打了出去,平日里来购买的酥饼的人数,竟比往日多了数倍,大户富户送人的数量也大了许多,着实让万福记赚了些银子,投桃报李,对于万福记能在那次危机中度过来,掌柜的鸿基昌可谓是心知肚明,这不一早看了告示,便来凑凑热闹了。

看清楚了是万福记的掌柜,顿时有些哈哈大笑打趣起来:“万福记做的不是酥饼生意么,怎么着鸿掌柜的还想将这酥饼卖到海外不成?“

这话儿立即又引起了一场更大的哄笑,鸿基昌倒也恼,笑着回敬道:“有何不可,我可听说了那日本人,朝鲜人、琉球人与我们汉人的吃得差不多,咱们万福记的酥饼,有特制的脂烙酥而得名。脂烙酥用上好的猪油,拌以适量蒸好的面粉,化油时加适量花椒、桂皮,油化后剔出已炸酥的花椒、桂皮,再和面成馅。火烧皮用香油和面,包制好入炉,用文火烘烤而成。层次清晰,脆而不碎,油而不腻,香酥适口。老少皆宜,他们未必不好这一口!”

“哈哈,有趣,有趣既然鸿掌柜的都有这个心思,咱梅花糕也不能落后于人前,我出一千五百两?“一个爽朗的汉子大声笑道。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阊门西街的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掌柜吴仁泽。

十六家米商的吴中兴顿时来了兴趣哈哈笑道:“有趣,有趣,连咱们苏州的酥饼,梅花糕都来热闹热闹,咱们米行若不表示表示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我们出价三千两?“

今日来了除了商人,还有不少官员,这些人虽说是来热闹的,可看到这才刚开了头,火药味儿就这么浓厚,顿时来了兴趣,不少人则大声跟着众人身后叫好不止,声音一大,气氛就也就上来了,那些本来志在必得的商客,也觉得人家都大大的露了脸面,自己若再不表示表示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吴中兴的价格落下不久,又有几个大户富户紧跟身后喊了几声,片刻的功夫,价格已升到了五千两。

只听得前方高台上,一身灰色长衫,头戴绿色小帽段誉举着一柄铅垂,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听得叮当一声,段誉跟着高声道:“付荣斋的付掌柜五千两第一次,还有没有人比这个更高的价格,还有没有人比这个更好的,没有,那好,付荣斋的付掌柜五千两第二次,还有没有人比这个更高的价格,还有没有人比这个更好的,没有,那……?“

“七千两……?“就在这会儿人群里又是一声高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举起了手中七千两的牌子。

眼尖的人喊了声:“这不是彭家老爷子……?”

这一声呼喊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彭家在苏州那是神一般的存在,这次苏州粮食危机,好事可没少做,无论是在百姓心目中还是在各大富商大户的眼里,这位老爷子可算得上一号人物,所以欢呼声比起先前大了不少。

彭老爷子面带笑容,冲着众人颔了颔首,趁着众人不注意,才将目光移到了台前的一侧,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杨大人一眼。

而杨大人恰好这时候睁开了双眼,两双眼睛不着痕迹的碰了一下,彼此颔了一下首,各自移开,对于竞标这样的宴会,杨大人可谓是轻车熟路,在没有任何法律明确弄虚作假的情况下,弄几个托实在再正常不过,当然了这样的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需要眼力、对时机的把握才算合格,而彭老爷子无疑是最佳的人选,这样的人才,杨大人岂可就此放过,经过自己一番调教,无证上岗,开始导演这场好戏?此时此刻喊出七千两的银子算是恰到好处,一来打破略显尴尬的局面,二来有彭家这样的商业大家参与,无疑引起其他大商人的警觉,迫不及待的出手,而任何的竞标想要从中获取好的价格,最有利的局面就是各大商家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局面,那样一来,价格必然会芝麻开花节节高,达到自己十六万两的要求也不是不可能?果然,随着彭家的加入,一直坐在后面的各大实力雄厚的商家开始蠢蠢欲动,先是翡翠居的赵掌柜迫不及待的喊出了九千两的价钱,跟着不甘人后的笔墨阁陈掌柜则给出了一万两。

一万两价钱虽不算太高,但也不少,人群里开始发出了阵阵尖叫,而陈掌柜则是一脸的笑容频频对众人抱拳行礼,一幅已经得手的模样。

台上段誉更是将手中的钉锤在桌上敲得叮当只响,嘴里不停的呼喊:“一万两第一次,一万两第一次……一万两第一次?”正要喊出一万两第二次,便听得一个声音大声喊道:“一万两千两?”

“彭家掌柜出价一万两千两?”段誉高举手中钉锤目视众人大声询问道,今日他早已得到杨峥示意,但凡彭老爷子给出的价格,手中的钉锤可以高高举起,缓缓落下,目的是什么,他哪有不知的道理,所以此时此刻手中的钉锤是高高举起了,却是迟迟没能落下。

“我出一万三千两?”笔墨阁的陈掌柜咬了咬牙再一次喊了声。

段誉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手中的钉锤可以落下了,听得叮当一声,他再一次大声道:“陈家掌柜出价一万三千两,一万三千两,在坐的诸位可还有比这个价格更高的?“

台下一片嘀咕声,却不见有人高举双手,段誉有些紧张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钉锤。

大槐树的一侧,曹老爷子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撇了一眼一旁的沈老爷子,淡淡的道:“沈老不去喊一喊?“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看了看远处,道:“这天儿可还早着,不着急?“

曹老爷子嘿嘿一笑,道:“老朽可没沈老这耐性,既然来了早早拿下才是真理!“说完也不看沈老爷子,从桌子上举起了一个牌子,喊道:”两万两……?“

“两万两!“这个数目绝对是个大数目,一些小商人一听这价格便摇了摇头,连举起牌子的勇气都没有,而先前胡乱喊价的商贩则是一脸的喜色,虽说在曹家两万两的价钱面前,他们喊出的那点银两有些见不得人,就是这会儿他们同样没了再一次举起牌子的勇气,可毕竟是举过一次,无论成败日后算是有了足够吹牛的资本,所以对于曹家的两万两的价钱,既羡慕又显得高兴,这也算是按曹家同台竞技过,咱也算是有些资本的人了?

曹家在苏州的实力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曹家这些年往来京杭大运河一路的贸易,就是整个苏州城能在水上卖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出自曹家,每年赚的银两可不少,据可靠消息曹家每年的数目不少于五十万两?

曹老爷子很享受这种大价钱所营造的局面,不仅有唯我独尊的无上权威,还有无数羡慕的眼神,这种感觉自从他第一次用大把的银子在醉红楼买下了当红花魁的懂房花烛夜,就十分迷恋,几十年来竟一直没变。他淡淡的看着为这两万两欢呼呐喊的众人,从那些眼神里他看到了羡慕,看到了崇拜,嫉妒,甚至饮恨,可这一切他都不在乎,他相信纵然给了他们足够的银子,他们绝不是第二个曹家,所以他不惧,因不惧而无畏,可沈家就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与他们曹家旗鼓相当的大家族,祖上的辉煌足以让曹家黯淡无光,这些年无论是生意上,还是声望上,曹家始终比不上沈家,这其中固然有沈家后起之秀的魅力,更大的原因在于沈家实力日益强大,俨然是苏州商业之主。曹家想要延续唯我独尊的局面,就必须压制沈家,而这一次无疑是最佳的时机,海禁的解除对于以海上贸易为主的曹家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反而是沈家,自从祖上得罪了洪武爷被发配云南,海上贸易这一块便算是丢了,可以说如今的海上贸易算是沈家最为薄弱的一环,此时若不对其进行压制,日后想要压制就难了,带着这份傲视群雄的得意,曹老爷子特意看了一眼沈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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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1章:我自狂歌空对月

沈老爷子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整个人宛如先前,就那么坐在哪儿,端着茶杯轻轻的吹动着手中的那一杯茶汤,慢慢地押了一口,才缓缓抬起来了双眼扫了一眼有些兴奋的人群,淡淡地道:“两万零一两?“

“两万零一两?“这个数字给的太怪,众人先是一楞,随后又看了看曹老爷子,很明显这个数字是针对他的,否则以沈家不可能给出这个奇怪的数字,只多一两银子。

曹老爷子面上一热,眼里的怒色一闪而过,这,这分明是让曹家难看?

“两万零一两?”段誉将这个让人惊讶的数字用力的喊了两声。

此时众人都已停止了呼喊,两万两真金白银这样的高价,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喊出来的,没有媲美沈家,曹家的实力,谁会去触这个霉头,再说了这二人一上来就火药味十足,摆明了是有一场龙争虎斗,对于这样的热闹,他们岂可就此放过,这一年多来苏州太安静了,安静得他们几乎忘记了热闹是怎么一回事,勉强能记住了也是多年前的醉仙楼的那场梳珑大会,苏州各家名流集聚一堂,为了小翠儿出阁,各方是斗得你死我活,好不热闹,最后是曹家报得美人归,这事儿虽有些久远,但在苏州人看来,这样的热闹事情就算年月再久远,也能被人提起,时时拿里怀念,本以为这样的场面,不可能在出现,却不想在这府衙的后院出现了,而且较量的人不在是苏州各大名流,而是沈家。

对于沈家,苏州没有不认识的,这个起起伏伏的苏州第一家在沉寂了几十年后,竟以春风化雨速度在苏州崛起,崛起的速度之快,势力之大足以让苏州人感到咋舌,难得是人家在这两年来稳稳地坐了这苏州第一把交椅,没人会去怀疑沈家的财富实力,他们甚至相信更多,正是如此,他们才对于这次的争斗给予了莫大的希望,希望这一场的争斗能越热闹越好。

“曹老爷子,您老可别输啊,我们都看着您老呢?“人群里平日与曹家交好的掌柜凑过去小声提醒道。

曹老爷子既没答应,也没否人,一言不发。

众人看这模样,几个好事者便开始嘀咕起来,一个道:“看见没,看见没,曹家碰上了沈家,那就是鸡蛋碰上了石头,不自量力,你看看沈老爷子刚喊出了价钱,不过多了一两银子而已,曹老爷子就吓住了不敢说话了,这曹家就是不如沈家?“

另一个则道:“你懂什么,曹家这叫欲擒故纵,曹老爷子是什么人,纵横苏州商界几十年什么时候怕过人,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三人道:“你少吹嘘,若有本事沈家这价钱都喊出去半天了,人家钉锤都敲过一遍了,曹老爷子再不喊,这价钱可就定下了?“

这话一出,先前说话那人顿时面上一热,不得不扭过头冲着曹老爷子方向低声喊道:“曹老爷子人家出价了,你得拼一拼,给这帮挨千刀的看一看,曹家什么时候怂过!“

曹老爷子仍旧一言不发。

这下另外两人话儿就说得越发难听起来:“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曹家就没这个胆量,才多了一两银子,就吓得不敢出手了,这做人啊还得学学沈老爷子,人家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论英雄好汉可不输任何人?”

为曹家说话的汉子一听这话越发气恼,冲着曹老爷子喊道:“老爷子你上啊,沈家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您老才是真英雄,大豪杰……可不能输了阵仗?”

这几番争论,躲在角落里眯着双眼,一幅事不关己的杨大人可是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心里嘀咕了声:“锦衣卫还真是什么人才都有啊,就这奚落、嘲笑、挑拨的劲儿,谁会相信他们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呢,不过这样的场面也亏得有他们这些,否则今日这银子至少要少赚不少,接下来就看这两家如何斗法了,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最好,自己大可坐收渔翁之利!”

“哼,果然是个老狐狸?”曹老爷子暗骂了几声,心头虽怒,却也奈何不得,按照规矩这样做并非不可,只不过他没想到对方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羞于自己,对于这份耻辱,他可没淮阴侯能屈能伸的本事,他要的就彻底的还击,他要让世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苏州第一家。

这么一想,他便淡然了,想着这事儿只怕一时半会儿难分高下,索性也端上了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茶汤,眼看着钉锤就要下了第三下,才从嘴里一字一的道:“三万两?”

话音刚落,人群里立即一阵欢呼。

先前的那汉子大声道:“看看,看看,这才是真爷们?”

其他两个汉子道:“你急什么,是不是爷们那也得看谁笑到最后,沈家什么时候认怂过,你等着吧,沈老爷必有后手?”

“那可未必,不是所有男人都是真爷们?“为曹家说话的那汉子冲着沈老爷子的方向大声道。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老爷子,喊了几声等着他的再一次出价。

沈老爷子从容淡定的放下了茶杯,看也不看对面的曹老爷子,先举起一块三万两的牌子,然后说了声:“零一两!“

“啊!”

众人一阵惊讶,随即人群里有人道:“又是一两,这分明是戏弄人嘛?“

另一个则笑道:“一两怎么了,那条规矩上说不可以多一两银子,要我看这才是本事,要不你多一两银子试一试?“

“哼,多一两算什么本事,是真爷们就该学曹老爷子来个痛快?“为曹家说话的汉子大声道。

人群里顿时一片叫好之声。

为沈家说话的汉子则冷笑了声,道:“痛快,曹家每次出的可是一万两,沈家每次多少,一万零一两,论其手笔也该是沈家的大,要说痛快,你该让曹老爷子痛快痛快才是真的?“

“四万两!“就在双方要打起来的这档口,曹老爷喊出了一个四万两,立即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爷们,真爷们?“

“沈家绝不会输给曹家的,你等着?“人群里也不知谁喊了声:“快看,沈家,沈家出价了,又是四万零一两?还是多一两啊?”

“果然是多了一两,不愧是沈老爷子?手段就是高啊?“人群里一阵赞美。

接下来的半柱香的时间里,众人只听到了两种声音,一种是曹家的一万一万的往上加,数目随着曹家的呼喊,足以让任何人惊讶震惊,同时没人敢怀疑曹家的实力,而另一种声音则是沈家在曹家一万两上多一两的声音,每一次呼唤,换来了便是无数次的欢呼,同时也有不少人的唾弃。

两种声音从同一个地方发出,却是彼此交织再一次,彻彻底底让数千人惊艳了一把。

这种你来往我的声音在喊道了十六万的时候,忽然停止了,就连众人的呼喊声也彻底停止了,人人这个时候将目光看向了停顿的沈家,等待他的十六万零一两的价格,就连曹家也耐心的等候,这个价钱无疑给的太高,半个月的海关税收看起来是不错,但远远没有达到十六万的道理,曹家是有家底,海上的贸易也是重头戏,但有钱也不能这么一个花法,所以在喊出了十六万的时候,他其实有些后悔,但在这个时候如何能后悔呢,不说这么多人看着,曹家的名字被这么多人呼喊着,这关乎着曹家的脸面,便是价格再高他也必须喊下去,但另一方面他则将希望寄托在沈家上,他相信纵然他喊出了十六万的高价,出于对自己的重视,对于脸面的维护,沈家这个时候绝不会停下来,如他所愿喊出十六万零一两的价钱,而这个时候他也好借此机会退出去,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显英雄本色,一味的盲干那是匹夫之勇么,他身为曹家掌柜的肩上担负着整个曹家的荣辱,容不得他有八分的匹夫之举,偶尔输那么一次两次,并非不可,况且对手是沈家,就算输给了他也算是虽败犹荣的好事,基于种种原由,此时此刻的曹老爷子竟比众人更迫切的听到了那个让人厌恶的多一两的声音,他侧目看了看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一幅荣辱不惊的模样,淡淡的喝着茶汤,与众人的呼喊似没听到一般,任由台上钉锤声敲了一遍。

曹老爷子有些心急,钉锤已开始敲了两边了,再没人喊出价格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所以必须有人出价钱,而纵观整个府衙后院,一千多富商大户能出得起这个数目的,除了彭家之外,剩下的也就是沈家了,彭家早早就退出了这场逐鹿,所以能比自己价格更高的只有沈家了,可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沈老爷子,此时如稳坐泰山,一副世外之人的模样,让他又是焦急,又是暗恨,同时心头也有些悔恨,若早一步如此,事情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哑巴吃黄连的味道,往日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今日算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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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2章:高处不胜寒

“不行,不可坐以待毙?“曹老爷子暗暗嘀咕了声,再一次侧过脸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沈老爷子,小声的提醒的道:“沈老,该你出价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沈老爷子听得一清二楚。

沈老爷子哦了声,缓缓抬起头来茫然的看了一眼曹老爷子,道:“出价,出什么价钱?”

曹老爷子心头大怒,若非顾忌身份他差点就动手打人了,可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退一步说这里是巡抚衙门的后院,在这里弄出点麻烦,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这一口恶气,他也只好忍下来,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找回场面。

“沈老果然是年纪大了,健忘得厉害,你忘记了咱们两家在竞争这海上免税半年权利,你我两家志在必得,方才我已出价了,这下该是您老了?你看诸位都等着你老了?“曹老爷子忍着怒气陪着笑脸道。

沈老爷子哦了声,抬起略带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场上的数千人,没好气的道:“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咱们出什么银子与他们何干?“

曹老爷子心头郁闷得厉害,可想起那十六万两的银子,心疼的厉害,只希望对方能迅速出个价钱,好把自己从高处不胜寒的高地给换下来,对于他言语上的不悦,早已忘记了计较,颔了颔首道:“沈老说的是,可这银子您……?“

沈老爷子侧目看了一眼曹老,不经意的冷笑了声,道:“不瞒曹老,沈某一对对曹家处在沈家头上多有不满,今日才心存了较量的意思,方才看曹老爷子出手阔绰大气,沈某自叹不如,只好就此打住了?“

曹老爷子瞪大着双眼看着沈老爷子,迟疑的问:“你,你是说,这银子,银子你不出了?“

沈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叹起了声,道:“沈某虽有不甘,无奈势不如曹老,也只好如此了?“

“你怎么可以不出呢,你们沈家家大业大,苏州城谁人不知,不会缺这么点银子吧?”曹老爷子焦急的道。

沈老爷子心头暗笑,面上却是一副悲伤的模样,道:“若是往日可以这么说,可最近米价大跌,我沈家为此损失不少,早已不是什么苏州第一家了,这苏州第一的名头,怕是要让给曹家了……?”

曹老爷子还想再说什么,便在这时听得台上的段誉举起高高的钉锤大声道:“曹家十六万第二次,还有没有价更高者……?“

曹老爷子心头一急,道:“沈老,苏州第一的名头岂能说让就让呢,你老还是再拿着吧?“

沈老爷子摇了摇头道:“高处不胜寒,这苏州第一不做也罢,论实力曹家足以取而代之,难得今日有这么好的机会,曹老爷子就不要谦虚了!“说完不再理会曹老爷子的劝说。

这一幕自然没少逃过杨峥的双眼,心里骂了声:“老狐狸?”便冲着段誉丢了个眼神。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段誉,一看这眼神,立即高声喊道:“曹家十六万两第一次,曹家十六万两第二次,曹家十六万两第三次,成交!”说着将手中的钉锤狠很击了下去,听得一声清脆,苏州最贵的海关免税价格就此定了下来。

一声众人欢呼声不断,曹老爷子面上神色红一阵白一阵,变得十分难看。

沈老爷子看在眼里,暗自冷笑了声,站起身来冲着曹老爷子抱了抱拳道:“恭喜,恭喜了?”

曹老爷子冷哼了声,却是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争斗就显得无趣了许多,因没了曹家这样与之匹敌的大家族,加上那些富户大户对于一个月,半个月的海关免税又多看不上,所以其热闹程度不言而喻了,最终沈家以两万两银子轻松拿下了三个月的海关免税,彭家则以八千两拿下了两个月,十六家米商则是五千两顺利的拿下了一个月的免税,至于十天半个月多是一千两成交,至此这一次宴会算是落下了帷幕,杨大人借此机会足足盈利二十一万两,比起预期的效果足足多了五万两,可以说连修建市舶司的银两也一并凑齐了,当晚杨大人再一次贴出告示对曹家、沈家、彭家、十六家米行慷慨解囊表示感谢,并答应一旦市舶司修建完毕,必第一时间实现承诺。

至此,这件在杨大人看来最头疼的大事算是顺利的解决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十六万银子杨峥一股脑的交给了况钟,由他亲自调度,接到银子的当日下午,况钟亲自带着府衙的官吏,以及自愿前来帮忙的百姓赶往吴淞江开始疏通这条折腾了数千年的江河,而杨峥也没闲着则着手修建市舶司为苏州开埠做准备。

这事儿比起并不难,大明修建的市舶司虽说不多,但该建设的还是都建设了,吴淞江与苏州贸易的影响不可谓不大,所以在永乐年倒也建过一座不大的市舶司,设提举一人﹐从五品﹐副提举二人﹐从六品﹐属下吏目一人﹐从九品。提举﹐或特派﹐或由按察使和盐课提举司提举兼任,永乐一朝倒也彰显作用,随着下西洋壮举停止后,海禁的命令随之也而来,几年过去后这座市舶司就完全是后娘养的,无人理会,官员也因毫无油水可捞,不是被调离了,便是隐退,所以六年下来,市舶司已显得破烂不堪,苏州百姓差不多都要忘记了这条吴淞江上,还有一座朝廷的衙门。

杨峥这次的修建与其说是修建,不如说是在原先的基础之上作了一个修补,当然了也不是什么都没错,鉴于先前的市舶司衙门地方不够大,杨大人在原由的基础之上稍作扩建了不少,使得整个市舶司的衙门看起来壮观了不少,做好这一切就是任命官员的问题,大明的官员虽多,但在市舶司这样的衙门官员还是奇缺的厉害,比起知府衙门动不动就是百来号人,市舶司的官员就显得不多了,除了第一把手提举正儿八经的五品官外,其余的或多或少拿不出手,正途出身的不愿意来,不是正经出身的来到是愿意来,可水平着实不高,所以历来市舶司的官儿都不好招,先前朝廷还派遣官儿,可后来着实没人愿意去,加上海禁的指令下达,市舶司的存在意义也不大,久而久之对于市舶司的关注朝廷也不予理会丢给了地方官了,而这也是为何大明的海关税收权不在朝廷手中,而有地方官控制的原因了。

当然了凡事有利有弊,朝廷做了甩手掌柜,丢失的固然是海关收取的银两,可事实上在大明的七十年里,市舶司为朝廷收取的税收微乎其乎,许多地方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当然了也有不少富裕的如永乐时,海商获利甚巨,富埒王侯,从月港之繁盛可见一斑,“寸光尺土,埒比金钱,水犀火浣之珍,虎(珀)龙涎之异,香尘载道,玉屑盈衢,画鷁迷江,炙星不夜,风流輘于晋室,俗尚轹乎吴门”每年海上贸易额以千万计,对于这样的肥肉,朝廷自不会放过,可天下毕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月港,大多数的市舶司还是吃朝廷的,年月好的时候朝廷尚未还能支持,可年月不好的时候,这种沉重的包袱朝廷也懒得去理会,重新丢给了地方官,这样的一来,地方官固然是从中获取了权利,可有权利的好处,也得承担起权利相应的义务,承担市舶司所有官员的任命,俸禄等等,这些数目可不是一点两点,所以许多人地方明明有市舶司,但衙门却从没有开过,因为那沉重的俸禄不是一般地方官能承担得起的。

但这个问题在杨大人手中已不再是问题,提举一干官员有自己与况钟亲自担任,至于从官么徐朗、段誉一直想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明官,这等肥肉不流外人田的好机会,自是留给了自己人,这样一番安排,市舶司倒也有了规模。

对于这次修建市舶司除促进大明海外贸易,发展商业外,最大的根本就是让大明从海外贸易获取好处,以苏州为试验点,给朝廷送点好处,所以绝不是建起来,任命了几个官职,这事儿就算了,该有的章程,该有的手段都得拿出来,认真贯彻实施,否认这一切没多大的意思。

在市舶司修建成功的第二日,杨大人便明确了各官员的主要职责,其一,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公验﹑公凭)﹔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封堵(封存货物)﹐押送回港﹔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将舶货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之后﹐发还舶商自行出售。对于来中国贸易的外国商船﹐市舶司也采取类似的管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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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3章:将军下笔开生面

其二,市舶收入是一个朝财政收入的一项重要来源。北宋中期﹐市舶收入达四十二万缗左右。南宋前期﹐宋王朝统治危机深重﹐市舶收入在财政中的地位更加重要。南宋初年﹐岁入不过一千万缗﹐市舶收入即达一百五十万缗。在一定程度上支撑着财政。宋政府还通过出卖一部分舶物增加收入。太平兴国二年﹐初置香药榷易署﹐当年获利三十万缗,足见其官员重要的作用,但凡对市舶司中能招徕商舶的有功人员﹐朝廷给予奖励﹐对营私舞弊的行为也给予惩罚!“

第三:所有官员,包括苏州知府,巡抚、市舶司官员,以及“权豪富户”都要像普通百姓那样抽分纳税,不得隐瞒,违者钱物没官,其中三分之一娚透娣⒄摺

第四条:行省、苏州府衙、市舶官吏,交舶商捎带私人钱物下蕃贸易,藏匿不抽分者,处罚同上。

第五条:借出使海外之便从事贸易者,要照规定抽分,不得以进呈希罕贵细之物为名加以逃避,违者以漏舶治罪,物货没官。

第六条:僧、道、也里可温、答失蛮人等多夹带商贾出海贩卖,如无许免抽分圣旨,必须按规定抽分,违者以漏舶论罪,物货断没。所有对权贵的限制都归结为禁止其偷漏舶税。宣布六条规矩后,立即将作为告示张贴了出去。于是消息立即传递了整个苏州城。

对于朝廷修建市舶司,重启海上贸易,收取关税,苏州各大的商家并无反感,甚至有些翘以盼了,此时此刻看到告示自是欢喜,尤其是那六条规矩颇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霸气,本着对杨大人的雷霆手段的信任,他们更加相信今年的苏州城好日子就要来了,各大商人除了曹家、沈家、彭家、十六家米行的大商人因前些时日从府衙后院获得了免税权之外,其余富商大户纷纷赶来购买阿出海的权利,按照三十取一的原则,仅仅三天时间,竟收取了三十几万的真金白银,银子来得之快,数目之大,让杨峥始料未及,同时也明白了这是苏州富商、大户对朝廷海上贸易的渴望,明白了这份心思,对于吴淞江的疏通工作,杨大人也开始上心了,就这些收取的税收的速度,他相信用不了几年的功夫,苏州的繁华一定是让人刮目相看,他虽明知任何的实物的荣辱兴衰都有一个过程,但此时此刻的他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看一看苏州兴盛的画面,对于杨大人这份迫切的心思,况钟虽不知,倒也没敢怠慢,才十几日的功夫,疏通的工作竟进行了三十分之一,虽说还有一大半,但万事开头来,最头的一段成功疏通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这样想的不仅是况钟,甚至是杨峥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从疏通的第十三日后,事情就那么顺利了,随着河面的越来越窄,局面非但没好起来,反而变得苦难起来,首先是吴淞江的下游段因河道多年没有疏通,以至于该段河道“日至潮泥,月有积累,日月继嗣,通道填淤”,而太湖又泄水不畅,大雨过后导致周围十万亩良田常被淹没,这样带来的后果使得河面下游淤积的面积不断扩大,在太湖湖水不断的涌入下,若没有行之有效的法子将这里疏通,那么一旦太湖水涌入,所造成的局面就不是十几亩良田那么简单了,而是方圆数十里百姓的居所,说得危言耸听点,还得带上苏州城,原本这事儿也没这么麻烦,太湖的水虽多,但一直导向东海一共有三个通道,号称三江。其中东江、娄江早没了,到明代时,只剩吴淞江一条通道。不过吴淞江也已淤塞不堪,只剩下细细的一条河道,太湖水光进不出,傻子都知道这是什么后果,杨峥没想到疏通河道,竟还出现这种事情,饶是他两世为人,但与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次见,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看了看忙碌的人群,对一身泥巴的况钟、邹亮二人道:“去看看吧?”

况钟自接到疏通吴淞江的命令后,就一直没回过家,吃住都在这江面上了,虽说这会儿还是五月天,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咆哮后,明显的小了许多,而吴淞江的主流所能看到的水柱并不大,但从四面八方涌入的直流却不少,若非如此这这吴淞江也没什么水,可即便如此,因为河道多年没有疏通,所淤积的水面还是不小,足以对四周的良田构成破坏力,非但如此,一旦太湖的水满了,那么将会是又一场灾难,对此选择在这个时候疏通吴淞江杨峥还略带几分庆幸,毕竟真正的夏日尚未来到,那才是真正对苏州,对吴淞江的一场巨大的考验。

沿着江面走了半天,渐渐也看出了些端倪,如想河水不危害四周,那么唯一的难题就是疏通河道,让上游的河水重新返回河道,各得其所才是根本,就这档口他听况钟将当年夏元吉疏通吴淞江的历史说了一遍,细细斟酌下,他很快就发现,当年的夏元吉把太湖之水从吴淞江引至一条叫黄浦江的支流,顺黄浦注入长江,再自崇明入海,称为“黄浦夺淞”。这里本该叫作黄浦口,但因为有夺淞之事,仍叫作吴淞口。这个方向来看是对的,但从现实的结果来看,当年的力度似乎小了许多,久而久之又回到了夏元吉疏通前的局面,所以他认为如今的局面是继续延续当年夏元吉疏通过的轨迹,集中力量扩大主干流量,这样才能让水势急猛,冲走泥沙。“

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邹亮的质问:“这样做水势急猛,冲走泥沙固然成功,可吴淞江的河水是要入海的,这水从哪儿入海呢?旧有的入海口已经旧不堪用,新的入海口又没有,总不能就让它流入苏州城吧?“

这个问题来得太着急,同时也太过尖锐,杨峥一时半会儿竟答不上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吴淞江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三人兀自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只能看着干着急,况钟见杨峥眉头深锁,手中捏着一粒石子在地上不断的勾画,嘴里还不时的喃喃细语,生怕这事儿急坏了杨峥,忙道:“大人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在,实在疏通不了,大不了咱们再重新开一条入海口,卑职就不信了,这吴淞江的水还能冲不出一个入海口来?”

“冲,当然能冲出来,但代价太大了?”一直低着头的杨峥忽然哈哈大笑道。

况钟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河道已经如此,纵然再大代价,这吴淞江我们也要清下去?“

“清当然要清了,可你不是这个清法,方才我细细想过了,我朝对吴淞江的治理最成功的莫过于当年的夏尚书了,他向朝廷提出:“大黄浦乃通吴淞江要道,今下流壅遏难流,傍有范家浜至南跄浦口,可径达海,宜浚令深阔,以达泖湖之水。”明永乐元,夏尚书征用民工20万,开通范家浜,上接大黄浦。河面阔三十丈,长一万二千丈,自此才算解决了水患?“

况钟不知他想说什么,所以干脆不言语,邹亮则狐疑的看了一眼杨峥,心道:“这个巡抚大人做官是一把好手,这疏通吴淞江只怕是个外行了,谁都看得出今日的局面不如往日,再用往日的法子也未必管用?”

杨峥自是不知二人心思,继续说道:“我们来看一看当年夏尚书的思路,他先把太湖之水从吴淞江引至一条叫黄浦江的支流,顺黄浦注入长江,再自崇明入海……?“

“顺黄浦注入长江,再自崇明入海……?“况钟独自嘀咕了几句,忽的眼前一亮,惊喜的道:”有法子了,有法子了?吴淞江的水可以沿着黄埔江入海?“

“从黄埔江入海,这样可以么?”邹亮迟疑的道。

杨峥也看了看眼前的这景象,然后想了想道:“这只怕要改道吧?”

况钟道:“不错,我们的确要改道,按照夏尚书的思路,我们只需在吴淞江修坝建闸港,使上游来水大多北折改走黄浦,利用河道水流的冲刷了吴淞江下游河床,使吴淞江淤积问题得到彻底解决,这样一来,“三江”之一的吴淞江也成为黄浦的支流。这样一来仅有少量来水过闸港走旧水道直接入海,对于苏州而言,其危害就小了许多?“

杨峥与邹亮各自想了一会儿,觉得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吴淞江的水道不少,如今要做的就是寻得一条干流,然后利用上游的水进行冲刷,重开一条水道,让泄太湖之水的吴淞江,由黄浦入海,如此一来不光是眼前的这个问题迎刃而解,就连危害苏州多年的水患也因这一个新的水道彻底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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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4章:赢得生前身后名

杨峥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好像听人说过,海瑞主持苏州公务的时候,其中最大的功勋就是治理的吴淞江,好像就是判断“黄浦夺淞”趋势无法逆转,遂确立“由黄浦入海”的方针,自此吴淞口(黄浦口)成为一处沿海枢纽,极利海运。后来这里开埠设城,就是赫赫有名的大上海了,没想到这个晚了将近百年的法子,竟提前在这里实现了,此时此刻的他甚至有些兴奋,自己将这条河道提前了将近一百年,那么大上海的形成无疑也是提前了将近一百年,日后的大上海会是个什么样,当然了这个念头他只在自己心头想一想,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经过三人的一番确定后,最终用了况钟提出的意见,以“由黄浦入海”的方针,尽快疏通吴淞江。

凡事就怕没方向,一旦有了方向,真要办起事情来,其实用不了多长的功夫,如吴淞江的疏通工作,按照况钟原先的估计,至少要四个月才能疏通整个吴淞江,可有了由黄浦入海”的方针后,其入海的主道根本不需要清理,只需疏通河道两侧便可,再利用河水的落差进行冲刷,工期竟只用了两个月,原先定下的十六万两银子也只用了八万两,算是出意料外的结果。

随着吴淞江的疏通,吴淞江的市舶司就越发显得重要了,先前还看不明白形势的各大富商,大户便开始自主的寻求庇护,所获取的好处自是大大提高了不少,同时沉寂了多年的苏州城第一次开始收取海上来往货物进行分类,然后对进出口货物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短短数日竟有一万多两税银,这种良好的局面大大让杨峥等人欢喜了一阵,有这些甜头,相信接下来的大事所饱受的阻力必会小了许多。

这一日,杨峥早早来到签押房,随着市舶司的重建,吴淞江疏通,一些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让他对发展苏州商业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必须为这件事做点什么,思来想去,最温和的法子就是先写个奏折探探口风,若阻力太大,大可缓一缓,方正他还年轻,还有时间去等,朝中的老顽固年纪一大把,总有离去,死去的一天,等到那一天再去做也并非不可以,当然了若是阻力不大,以眼下苏州的条件,大可趁热而动,迅速将发展商业提上日程,付之行动,好让大明走上一条国富民强的商业之路。

对于这份的奏折重视可想而知了,虽说已酝酿了数日,到了真要落笔的时候,扔是不知如何落笔,沉吟了半日,纸上还是白纸一张,正郁闷的时候,却见况钟一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边走边喊道:“好消息,好消息……?”

“看你欢喜的,又碰上了大货船了?”杨峥笑着道。

况钟哈哈哈大笑道:“这个比大货船还要高兴?”

“哦,在这苏州还有比大货船让况大人高兴的事情,着实不容易,本官倒有几分好奇了?”杨峥继续笑着道。

况钟面上一热,自从见识了海上贸易所带来的利益后,他便日日期盼着天天有大货船前来,最好是占城﹑暹罗﹑满剌加﹑真腊、日本、琉球诸国的大船,他们的货物多,银子也多,收取的税收也多一些,可下西洋的壮举足足停了八年之久,往日往来海上的诸国根本不见了踪影,勉强能有几个大货船也多是漕帮、盐帮把控,收取的税收并不多,物品单一,而且很多时候都不是真金白银。不为他所喜,但不知为何大货船的名头却就此打了出去。

“大人说笑了?“况钟含糊了句,便不在这件事纠缠,从怀里摸出一份报纸来,杨峥眼尖,早就看见报纸的顶端《大明士林报》五个漆黑的大字,心头一楞,莫非这好事来自朝廷,宣德六年还有什么好事。

《大明士林报》为他一手所创,对其关注自不是一般,每一期都不曾落下,今日没看,只因为这点奏折让他忘记看报纸,此时见况钟拿出去,不等他铺开,便问道:“朝廷到底发生了什么喜事,皇帝大婚,还是又诞下了皇子了?”

况钟摇了摇头,似也有些忍不住与杨峥分享心头的喜悦,迫不及待的道:“郑公公的宝船下海了?”

“当真?“杨峥忽的跳起来,盯着况钟道。

况钟用力的点了点头,随机将报纸递了过去。

杨峥迫不及待的打开,寻到海航日记版面,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宣德六年二月二十六日抵达福建长乐港。郑和船队在长乐停留约半年,在此期间,郑和曾率领兴平三卫指挥千百户和州府官员,到福建湄州屿,卖办木石,重修湄州天妃宫。又在长乐县南山三峰塔寺之旁,修建长乐天妃宫,十一月建成,树立《天妃灵验之记》碑,并铸造铜钟一口,铭文:“永远长生供养,祈保西洋往回平安,吉祥如意者,大明宣德六年岁次辛亥仲夏吉日,太监郑和,王景弘同官军人等,发心铸造铜钟一口。“与第三日有郑和亲率二万七千余官兵,驾驶宝船61艘,从龙江关(今南京下关)启航,经徐山、十日到江苏太仓,二十日出太仓附子门,此番所到之国,忽鲁谟斯、锡兰山、古里、满剌加、柯枝、卜剌哇、木骨都束、喃勃利、苏门答腊、剌撒、溜山、阿鲁、甘把里、阿丹、佐法儿、竹步(索马里)、加异勒等二十国及旧港宣慰司,其君长皆赐采币有差。”

杨峥默默看完,算了算时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

况钟道:“如今是七月?”

杨峥道:“这么说来,再过几日大明的宝船便抵达到太仓了?”

况钟道:“不错”。说完独自叹了声道:“多少年了,足足八年了,世人差不多都快忘记了这一次一次的壮举吧?”

“是快忘记了?”杨峥似有所感,颔了颔首道。

况钟道:“这是第七次了吧?“

杨峥道:“第七次?“

况钟叹了声道:“不知这样的海航还能不能永久的延续下去?“

杨峥目光看着远方淡淡的道:“应该会的,这是大明最好的时代,也是海航最好的时代,同时也是商业发展的好时代,我们的海航已不在一味的追求朝贡了,而是寻求贸易合作,有这个做保障,海航就不会断,大明的宝船就一直就会一直开下去?”

况钟道:“但愿如此?”

郑和下西洋的消息府衙并没有如何宣传,苏州便人人皆知了,对于郑和的这次海航,百姓并非如官方文字上描叙得那样深恶痛绝,甚至不少百姓纷纷欢呼叫好,太仓一带几乎天天都有百姓前往希望能一度宝船的风采,而因宝船重新下西洋,让越来越多的商人对商业抱着巨大的期望,这意味着爪哇、苏门答腊、苏禄、彭亨、真腊、古里、暹罗、榜葛剌、阿丹、天方、左法尔、忽鲁谟斯、木骨都束等三十多个国家都可以来大明,他们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巨大的财富面前,让他们开始迫不及待寻求市舶司上的支持,短短几日的功夫,在市舶司登记的商人竟有八百人之多,每人所缴纳的保证金,竟有八千多两,这种空前盛世的局面,不要说况钟没见过,就是两世为人的杨峥也没见得少,越发觉得好奇,无论是从前世的记载,还是在朝堂上的争论,对于郑和下西洋之举,莫不是祸国殃民的恶行,是劳民伤财,是各大商家深恶痛绝的恶举,大明就不该弄什么下西洋。而眼前的这一切局面无疑是大不一样,无论是毫无所知的百姓,还是对利益有着天生敏感的商人都似乎对郑和的下西洋抱着欢喜支持的态度,即便是不少官员也态度鲜明站在下西洋的一面,历史的对于错,在这一刻让杨峥感到有些迷茫。

一番思索下来,终究是看明白,忍不住冲着彭万里道:“彭老爷子你常年与海上贸易,你说这下西洋该是祸国殃民的举动,还是利国利民的壮举呢?“

这个问题有些大了,即便是彭老爷子这等老于世故的老人,也一时做不得应答,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道:“祸国殃民这个罪名就太大了,天下谁不知道当年郑公公下西洋给大明带回了多少的宝贝,这些东西可是价值百万的东西,没这些东西,未必有我永乐的盛世,我永乐一朝文治武功哪一件都不是大手笔,放在任何一朝都差不了,单靠咱们百姓的农业税能完成这么多么,这么说吧,若没有郑公公下西洋,咱们大明虽不至于灭国,但百姓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似唐赛儿这样的起义怕是有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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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5章:路漫漫其修远兮

“嗯,这么说来郑公公的西洋之举算是利国利民的壮举,可据我所闻,下西洋在民间的口碑并不高,时至今日还被人骂做祸国殃民的举动,这不就连为我大明海航立下不少功勋郑和还被人骂成卖国贼呢?害得他老人家在南京城几乎都不敢出门?“杨峥轻声道。

彭万里道:“这事儿也怪不得百姓,朝廷的西洋之举,大人若仔细看看这前后六次的下西洋,你便会从中寻得答案了,大明海洋政策存在着一个十分突出的奇怪现象,一方面是国家花费巨资打造庞大的舰队,三十年间七下西洋,另一方面则是严厉的禁海措施,朝廷一再下令“仍禁频海民不得私自出海”、“海道可以通外邦,故尝禁其往来”、“禁频海民事通海外诸国”。对于沿海居民的海外贸易,下令“严禁绝之”。

明成祖继位后,一方面大张旗鼓屡下西洋,另一方面却是下令不许沿海军民“私自下番,交通外国”。总之,下西洋只是皇家的特权,它对于海洋拥有绝对的权力,百姓断不可染指。皇家之外的海上贸易,更不用说海洋探险,有严刑峻法等着呢,沿海居民徒唤奈何!这样西洋之行,与百姓可无半分的好处,所以百姓骂下西洋倒不是他们反对下西洋,而是因为朝廷对于海上的活动的国家垄断,百姓从中看不到任何啊的好处,反而因下西洋所带来的各种徭役,不骂你才怪呢?“

这一系话竟让杨峥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一直固执的认为,下西洋的壮举是毁在大明的文人手中,他们把持的商业,从自身利益出发,他们容不得大明西洋之行长久的走下去,那样的结果,让他们所支持的家族,商帮毫无好处可言,所以他们才对下西洋深恶痛绝,不惜花费大量的笔墨来阻止这件这件事,甚至不惜对下西洋进行各种阻拦,渲染,丑化,口诛笔伐,如今仔细想来,下西洋固然有着文人不顾大局的抵抗,但另一方面何尝不是西洋之行自绝生路所造成的不良后果。

大明的海洋政策的失败,主要并不是国家放弃了经营,而是对民众海上活动的禁锢。虽然他也指出了数千万无名英雄冒着违反国家法令的危险,凭着勇气和求生的**,赤手空拳,乘风破浪,到海外开拓新世界、新事业,但是,他没有注意到,正是皇权的无限和绝对,正是国家对海洋权益的垄断,才是导致中国失去海洋数百年的原因。

事实一直都是,除了皇家许可,否则片板不能入海。这种政策与葡萄牙和西班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明朝,从事海外探索和海上活动是犯罪行为,民众一出海便成为罪犯,而在葡萄牙和西班牙,出海的罪犯因为有所发现而成了民族英雄。不同的政策锁定了海洋活动的方向,在明朝,一旦皇家的需要得到满足,一旦他们听到了海晏河清的消息,便从国家层面到百姓层面,彻底地封闭了海洋,海航一旦失去了海洋,失去了贸易,就意味着海航的毁灭!“

“话虽如此,可为何今日的局面与往日不通过呢,百姓非但不骂了,还夹道欢迎,便是你们这些商人也少了抵制,渴望下西洋的壮举再次来到?“杨大人继续追问,与这样智慧的老者交谈,所带来的好处,不是许多问题能进入更深层次的认知,而是一次对于问题的把握能有更深入的体会,从而产生不一样的看法,杨峥很享受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聊天,实则是一种精神上的探讨,至于从中能否获取好处,那得看你的领悟与对这个问题的深入。

彭老爷子似也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聊天,笑着道:“这个很好理解,郑和的下西洋是在永乐年,大明立国不久,各方面都尚未进入稳定,百姓也好商人也罢更多的关注是自身的安危,而这个时候下西洋非但不能带来好处,反而因下西洋带来做不完的徭役,生活的重担全都压在百姓商人的身上,对于下西洋自是没有什么好感这个骂上几句,那个呵斥几声,加上朝廷的那帮文人吹波助澜,恶意激化百姓与商人的仇恨情绪,一来二去西洋之行就成了百姓商人眼中的万恶之源了,如今可不一样了,从永乐二十二年算上今年整整八年了,八年大明变化太大了,朝廷也用不着修建北京城,也不用出兵蒙古,疏通大运河,编修书籍,甚至连下西洋这样的壮举都停了下来,这种休养生息的国策,使得大明从永乐年的一件一件的大事中走了出来,老朽虽没见过当今圣上,可从他登基六年,实行重农政策,赈荒惩贪,继续重用“三杨”,息兵养民,赈荒惩贪,使得天下安定,在这样的局面下,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商人的机会也就来了,运河沿线由于往来商船不断,周边城市如济宁、淮安、扬州等都非常发达。东南地区由于商品经济繁荣,足以赶超宋代的东南了,而这个时候以各地籍贯区分的商人集团的“商帮”,徽州商帮、晋陕商帮、广东商帮、福建商帮、苏州洞庭商帮、江西商帮等。这些商帮以“会馆”为联系场所,互相支持,越做越大,他们开始在各地出卖丝绸、酒肉、蔬果、烟草、农作物、瓷器等商品不计其数,从中可没少赚取好处,非但如此,朝廷局面的安稳,也给商人带来了好时机,许多限制都被打破,商人经营的范围迅速扩大:北至真定、永平、顺平,“南北舟车,并集于天津,下直沽渔阳”;南达两粤云贵,“食不待贾,而贾恒集”;东则齐鲁闽越,“多贾治生不待危身取给,若岁时无丰,食饮被服不足自通”;西到巴蜀汉中关外,“往来贸易,莫不得其所欲”。可以说八年后的大明非但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就是商人也彻彻底底迎来了最好的时机,一步一步走向壮大。

但这种壮大的力量并不大迅速,甚至可以说是诸多的阻扰,先是不少土地主缙绅也逐步将资金投向工商业,“富者缩资而趋末”,商人地位上与他们无法抗衡,要么与之同流合污,要么就仰仗对方过火,这种憋屈的局面,让更多的商人将目光看向了大海,哪里风险大,利润大,银子多,那些西洋人对大明的需求量也大,一旦放开了做,大量外销赚取西洋诸国的银子并不难,就是官家经营也得靠真本事,在一切平等的局势下,呼吁朝廷开放海禁,重新下西洋的声音越来越多了,商人们心里可清楚的很,唯有大明的宝船继续远航,大明海洋的大门就永远不会向他们关上。他们不可与朝廷争夺利益,但下西洋也不是一无所出,它带来的西洋诸国这对于商人来说,就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财富,他们不欢呼才怪呢?“

“这么说下西洋还是当年的那个西洋,但百姓与商人的看法已有了改变,与闭关锁国相比,他们更愿意看到大明的海航永无止境的走下去,他们好从中获取他们所需要的商业利益。“杨峥总结性的说道。

彭老爷子颔了颔首道:“大致是这样的,其他的也不是没有,大明的海禁足足禁了八年,八年沿海一代的百姓虽少了徭役,可日子并不好过,没了海洋他们失去乃以生存的东西,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掠海滨”。此外,滨海地区的居民还采取了另外一种斗争的手段,逃亡、潜往海外。“国初。。。。。。两广、漳州等郡不逞之徒,逃海为生者万,巨大海患让朝廷有志之士多有呼喊,让沿海一带的商贾也开始重视下西洋所带来的好处,对于当年的抵制慢慢变为呼吁,到如今百姓听闻西洋之行并非一味的劳民伤财,而是与海外诸国开展贸易往来,但凡出海贸易的船只不得携带违禁物品;船主要向市舶司领取船引并交纳引税,在这种局面下,百姓怒气消去了,自然是大力支持了!”

杨峥颔了颔首道:“的确如此啊,一旦下西洋重新确立,那么意味着朝廷的海禁必须重新开启,虽说朝廷有诸多的限制,但民间私人海外贸易至此毕竟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只要遵守朝廷的管理限制,民间私人海外贸易就被视为合法经营,相对于沿海的百姓来说,面朝黄土背朝天虽也能养活他们,但日子毕竟是紧巴巴,海上才是他们的天堂,唯有大海才能给他们想要的好日子,不支持才是怪事?“

彭万里笑着道:“这都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才有此局面,如今下西洋与西洋诸国贸易往来,带给朝天带给沿海百姓都是莫大的利益,这样的海航不怕大人笑话,就是老朽也希望他永远这么走下去,一直到世界的尽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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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6章:吾将上下而求索

杨峥道:“该当如此!不过咱们可不能光说不做,如今的大明是最好的时候,国泰民安,君臣同心协力,士农工商齐头并进才是大好事,百姓以一己之力担负着整个大明的税收,如今已有七十年了吧,正是百姓努力做到了靠他们供养着整个大明朝,才获得了朝廷的敬重,事事以百姓为主,反观商业银子最多,反而不如百姓,试问若你是大明的皇帝,如何取舍也心知肚明了吧,士农工商,无论是农业也好,商业也罢,需要壮大都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商业需要壮大自己,就必须做好回馈朝廷的准备……?”

彭老爷子哈哈大笑道:“身为大明子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三十取一的税收并不高,老夫相信在这苏州城有九成的商人给得起,也愿意给!“说到这儿彭老爷子看了一眼杨峥,一字一字的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对商业进行整治,使其井然有序才可,其规章制度,其法令条规都当以明确,唯有如此,才得上真正做到对商业的支持,若做到了这一步,三十取一的税收,我们商人绝不含糊!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年大明的商业虽不断的壮大,但其势力并不足以改变什么,仍旧遭受人欺辱,这些来自官家最为厉害,如按照规矩,采购物资职任的衙门和官役,对商铺进行敲剥,其后,凡带有官字号的部门和人员,虽无此项事权,也纷纷出票命皂隶买物,责令商铺“当行”。有仅付半值的,也有白取而不付值的。更有不但白取,而且借此而敲诈的。一些御史、给事中等所谓风宪之官,更是恃倚威风,随便索取。往往指定名色、品种、数量以索取货物,但却先不给值亦不取货,仅在票上开具“至本衙交纳”字样。店员持货物送人衙门,管收纳的人便指斥货物质量不好,拒收,并责十板发出,命再送,至再送人,又再打板子退回。经此一索一送一打一退,店铺东伙们知道官役们不过是借采购名义以勒索,于是凡见持票来定购货物的,不如出钱买免,干脆送上若干金钱了事。官役们往往持一票便可敲诈数十家商铺,偿其大欲!老朽以为,堰窃惟抑末固为政之理,而通商亦富国之术;苟使官司肆为侵克,遂致道路渐成愁怨,伤和致沴,岂王政之所宜哉?照得旧制,天下商贾辐集之处,各设税课司衙门,立法抽税,具有成法。惟南京、龙江、大胜港,原设抽分竹木局,抽分竹木柴炭等项,有三分取一,十分取二,三十分取二者。取之至轻,用之有节,远近辐辏,上下便益。近年工部奏准,于浙江杭州府、湖广荆州府、直隶芜湖县设置抽分衙门,遣差部官管理。不惟地方接连,重复抽税,而其人贤否不齐,宽严异法,但知增课以逞已能,不恤侵克以为民病。甚者,器皿货物,不该抽分之物,一概任意劝借留难。所得财物,无可稽考,因而侵渔入己,难保必无。商人壮大固然离不开朝廷的支持,可朝廷的官员若一味的把商人为任由宰割的羔羊,是可以予取予携的肥脔。商人负担日重,不但难以牟利,有时还会蚀尽本钱,甚至负债累累。在当今皇上“万岁”的管治下,荷承着“万税”的痛苦。只怕没人会愿意给了?”

这一番话算是给杨峥上了重要的一课,给予来自前世,脑海里所能想象的莫不是前世商业给商人所带来的荣誉好处,以及身份地位,哪一个足以让人羡慕万分,让他本能的认为这个时代的商人也是如此,殊不知前世的一切是无数商人经过数百年的奋斗所换来的,而眼下的时代的,商人仍是这个时代的最底层,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有从话语权,他们都处在边缘地带,士农工商的体系下,他们所遭受的压制,欺辱,却是实实在在,可以说正是这种无休止的打压,欺辱,毫无规章制度从中收取税收,使得不少商人的日子过得比百姓好不了多少,这也是为何商人收取税收多有抵制,并非他们不愿意给朝廷那点税收,实则在没有统一的规章制度下,如其信任朝廷,还不如信任那些官员,信任自己,而朝廷也本着重农抑商的国策,对商人多有轻视,从而导致了大明的国库白白损失了一笔不小的银两。

这一番话说到差不多天黑,两人才各自散了去,返回巡抚后院的杨大人并没有立即返回大小姐的闺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书房,通过与彭老爷子的一番话,越发让他坚定发展壮大商业的心思,但这是一件与官员,与大商人争夺商业利益的大事,单靠自己一人是难以完成的,他还需要更多的支持,无论是士大夫,还是百姓,商人阶级,他都需要,唯有支持他的呼声多了,这件事才能更好的落到实处,同时他还得主意方式,任何的一件事想要获得成功,最佳的方式无视是温和的处理方式,而摆他面前的最温和的方式,无疑是皇帝的支持,内阁的默认,百姓商人的呼吁,四个方面缺一不可,但做好这一步之前,他最紧要的是上一道奏折,让皇帝,让内阁,甚至是天下的商人百姓都看一看,听一听,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是舍还是取,他相信大明的皇帝内阁,百姓商人人人心头都一杆称,而他这个领头人要做的就是把这件事引导起来。

明白自己的使命,对于这份奏折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斟酌之余,不时的思索这一年多的所见所谓,以及结合前世,彭老爷子所说细细思索,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提笔染上了墨水,略一沉吟便写了起来:“臣奉召至江南,两月有余,见得闾巷小民十分凋敝。有素称数万之家,而至于卖子女者;有房屋盈街,折毁一空者;有潜身于此,旋复逃躲于彼者;有散之四方,转徙沟壑者;有丧家无归,号哭于道者;有剃发为僧者;有计无所出,自缢投井而死者;而富室不得有矣。

臣惊问其故,则曰:“商人之为累也。”臣又问:“朝廷买物,俱照时估。商人不过领银代纳,如何辄致贫累?”则曰:“非朝廷之价值亏人也。商人使用甚大。如上纳钱粮,该是百两者,使用即有六七十两,少亦不下四五十两,是已有四五六七分之赔矣。即得领银,亦既受累,乃经年累岁不得关支。小民家无余赀,所上钱粮,多是揭贷势豪之物。一年不得还,则有一年之利,积至数年,何可纪算?及至领银之时,又不能便得,但系经管衙门,一应胥役人等必须打点周匝,才得领出。所得未及一两,而先已有十余两之费,小民如何支撑?所以派及一家,即倾一家。其未派及者,各为辗转避逃之计。人心汹汹,不得以宁居也。”他便迫不及待的放下笔墨,细细诵读起来,这一段奏言,算是自己为为商人代撰的陈情表、申诉书。而其所据俱以彭老爷所诉说,他相信十有**都是事实,在士农工商四等体系中,士与皇帝统领着天下,把持着话语权,而商人百姓则是处在设社会中无权无势的弱者阶层,商人即为其中的群体之一。衙门的官吏胥役,俱可以对商人颐指气使,而商人只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商人有求于官吏胥役,而官吏胥役便可借此横索讹诈。官为刀俎,商为鱼肉。官和商是处于完全不对等的地位上进行交收买卖接纳钱粮货物的。于是,人间许多极不公平,甚至惨绝人寰的事件因而发生了,而“十分凋敝”的局面必顺应而出现,再这样的局面下,唯一的出路便惩贪革弊,解除商困,让大明走上一条农业与商人齐头并进的道路,商人不再是社会的底层,百姓也不再是这个朝廷唯一的纳税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觉得自己这个意思已隐隐的吐露出来了,杨大人重新提起湖笔,再一次奋笔疾书:“夫至尊所居根本之地,必得百姓富庶,人心乃安,而缓急亦可有赖。祖宗取天下富家填实京师,盖为此也。其在今日,独奈何使凋敝至此乎?

先朝公用钱粮,俱是招商买办。有所上纳,即与价值,是以国用既不匮乏,而商又得利。今价照时估,曾未亏小民之一钱,比之先朝,固非节缩加少也,而民不沾惠乃反凋敝若此。虽屡经题奏议处,宽恤目前,然弊源所在,未行剔刷,终无救于困厄,恐凋敝日甚一日,辇毂之下,所宜深虑,必不可谓其无所处而任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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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7章: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臣愿陛下特敕各该衙门,备查先朝官民如何两便,其法安在,题请而行。其商人上纳钱粮,便当给与价值。即使银两不敷,亦须那移处给,不得迟延。更须痛厘夙弊,不得仍有使用打点之费。就中尚有隐情,亦须明言,一切惩革,不得复尔含糊,则庶乎商人无苦,而京邑之民可有宁居之望也。“

这里的用意就很明显了,那就是向皇帝,内阁表明了自己看法——发展商业的重要性。在士农工商中,农业若是固国之本的话,那么商业对于安定民生和便利商民,都是至关重要的。针对眼前的钱法大乱,变更频仍,他在这份奏折里提出,必须扭转这种“愈变更愈纷乱,愈禁约愈惊惶,铺面不敢开,买卖不得行,而嗷嗷为甚”的状况。主张“惟钱法之行,当从民便。……如此,则人心自定。人心既定,钱法自通,而买卖可行,斯各得以为朝夕矣”。在这方面,他以过来人的眼光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恤商利商,必须与国家的货币政策,社会的金融状况结合起来。银钱比价可以因市场需要而有浮动,但决不能以一纸诏令,随心所欲地在全国规定一个僵硬的比价,这样非凡不符合商业的发展,也不利于对商业的管理,最后呼吁朝廷钱法委宜听从民便,不必立法纷扰商人,做好“厚农资商”基本策略。奏折写好,杨峥反复斟酌后,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并无不妥之处,当夜便让人快马加鞭送至了京城。

接下来的几日,杨大人与况钟一起埋首与市舶司的公务之中,随着下西洋的消息传来,越来越多的商人将目光看上了大海,往日清水衙门,头一次变得热闹起来,数十个从府衙调过去的衙役,跟着杨峥一起展开全面的工作,他们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公据﹑公验)﹐即出海许可证﹔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等﹔“阅实”回港船舶﹔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再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可以说今日的市舶司比起往日可谓是以全面升级,不但任务繁琐,既要办理出入境手续,又要盘查和缉私,收取贸易利润。一天忙下来累得够呛,可无人抱怨,不说杨大人况大人事事身先士卒,做的比他们还多,身为属下那好意思叫苦叫累,再说了一天收取的银两可不少,白花花堆着市舶司内,虽说这银子是朝廷的,可毕竟是在即面前,也算是见识过大把大把的银子,日后大可胡吹一番,也不算亏了。所以十几人倒也干得任劳任怨。

这一日,杨大人刚处理完了一船货物,正要坐下歇息,便见况钟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道:“好消息,郑公公的船只到太仓了?“

“这么快?“杨峥虽算着日子,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况钟道:“这个卑职也不得而知,听传闻似是翰林院的学生又弄出了什么大发明,恰好被郑公公用在了宝船上,速度比往日要提高了不少,所以才比预定的日子来得早一些了?“

杨峥点了点头,这几年随着西方传教士的人数越老越多,西方的科技也慢慢传入大明,而翰林院的那帮庶吉士平日里仗着自己天之骄子无所不能的劲儿,愣是捣鼓了不少好东西,包含天文地理,如这次郑和宝船的打造,就有他们的参与,在船只制造上做出了调整,先是船身,与先前的一味大宽不同,这次的宝船是首尖体长,吃水较深。梁拱小,甲脊弧不高,有较好的耐波性。结构上,横向以密距肋骨与隔舱板构成,纵向强度依靠龙骨和大肋维持。造船材料为荔枝木、樟木和铁栗木(乌婪木),坚固耐用,但材料来源困难,且造价高,有碍于其发展。广船侧前方装有能垂直升降,伸出船底之下的摔板,起减摇和稳定航向的作用。舵板上开有成排的菱形小孔,使操舵省力,又不影响舵效。大型广船的中桅和前桅均向前倾,上悬布质硬帆,篷杆较粗且排列稀疏。在中、小型广船上备有橹、桨。广船破浪性能力好,利于深水航行。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足足比往日的宝船快了一倍的速度,这次能短短数日便抵达太仓,可谓是神速了。

“百姓表现如何?“杨峥搓着双手显得有些兴奋的问。

况钟道:“这还用问么,得知消息后差不多整个苏州的百姓都去了,毕竟是八年了没看到大明的宝船了,今日重新下海,无论是昔日的谩骂,还是今日的欢喜,对这个承载了大明辉煌的宝船,谁都想去一睹风采?”说到这儿冲着杨峥嘿嘿一笑,道:“不怕大人笑话,若不是怕众人把你给忘记了,卑职这会儿也去了?“

杨峥汗了一把,没想到这年头的百姓会如此疯狂,眼看况钟迫不及待的模样,当即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道:“走吧,我们也去看看吧?”

两人出了府衙,早有衙役抬着轿子来,况钟嫌太慢,生怕错过了一睹下西洋的风采,将轿子改为马匹,二人翻身上马便往太仓而去。

两人一路飞奔,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在午后,二人本以为靠着两匹骏马,虽谈不上第一,但也算上数一数二了,殊不知这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江面上已是人山人海,等候着看热闹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将偌大的太仓之地围得里外三层三,吆喝的,吵嚷的,嬉笑的,甚至孩子的哭泣声,畜生的嘶鸣声,以及江水的呼啸声,江面冷风的呼呼声各种声音相互交织,彻底让太仓之地变成了声音的海洋,看到这样的场面,杨峥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时代既没有大屏幕,又没有音响设备,隔着那么远,纵然是郑和的宝船远远来了看见了也只是前面的几个人,站在三层三的外面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为何他们会如此兴奋呢?事实上这一点杨峥还真不知,在这个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娱乐活动少得可怜的时代,百姓唯一能看的,能玩的东西实在可怜,似下西洋这样的大活动,足足等了八年才等到宝船再一次出现,许多百姓甚至只是在说书的口中听到过,从书本中诵读过,却没有真正看到过一次,曾经的岁月里他们骂过,甚至诅咒过,但不否认那些年一次又一次的下西洋带给了他们无数的自豪感,让他们在爱恨交织之中,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看一看,哪怕是什么也看不到,至少他们为此来过,感受过,多年以后,他们老了,走不动了,牙齿黄了,头发白了,身子骨不再硬朗了,面对儿孙的时候可以做一件自豪的事情说一说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于能不能看到宝船,已变得无关紧要了。

杨峥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盛大的场面,好奇之余,也放下了官场的架子,加上今日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腰间别着一块紫玉,一把纸扇在手,怎么看怎么都是那个世家子弟来此凑热闹,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偶尔碰上一个两个熟悉也只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就此别过,如此一来,他也彻底放开了,与一早就来了大小姐等人彻底混迹人群之中了,来个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本着这个心思,效果果然明显了许多,虽说一路上没少被人侧目,但多半来自他的妻妾,反而是他被人忽视了,这种忽视的感觉杨峥倒觉得还不错,可以让他们彻底的四处张望。

看多了,也就看出了名堂,看出了名堂,你就不得不佩服苏州的智慧与懂得享受的精神,任何时候都能完美的体现。

今日来的除了百姓外,最多的就数苏州的富户大户以及商贾,与百姓不同,他们其中不乏身份高贵的王侯公孙,也不乏一等一的大商人,若与这百姓一般混进人群,与面子上放不开,可下西洋的宝船八年才有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他们也不想错过,思来想去,便将目光看向了江面。

往日的太仓江面虽也热闹,但与今日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先说船只上,往日的船只多是往来的货船笨重且忙碌,但今日货船固然还在,但在数量上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午后的阳光刚照射在江面上,多在某一处轿子里喝了半天茶汤的富户大户商贾便开始陆续走了出来,或花钱租上一条乌篷船,或者是自购一叶扁舟,坐那江枫渔火对愁眠状,独立与江面上,一张小圆桌,桌上放上苏州时下瓜果,几碟糕点,咸水煮的花生,一壶清茶,一张湘妃竹榻,一卷古籍,任由小船随波荡漾。比起这些一人独乐,更多的富户大户选择了携家带口,呼朋唤友,在垂柳之下,一边把酒言欢,一边等待宝船的到来,这份惬意自是让人羡慕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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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8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相比这些富户大户文人气息浓厚,苏州的商人则显得世俗的了许多,他们虽也雇了游船,但更多的不是体验这份惬意,这份来之不易的闲适,而是为了趁机发大财,他们的眼光很准,赚钱的手段也很高明,他们知道漂泊在江面的富户大户比起岸上的百姓更舍得花钱,尤其是在女人的面前,所以他们早早的舍弃了岸边的百姓,驾着船只漂向了江面,船只里有新鲜的瓜果,有精致点心,鲜花美酒,还有诸多的犀钿漆窑玩器,这些东西贵重,若是平日他们自不会这么卖,一来能买得起这样东西的主儿太少,二来没有展现的机会,但今日他们来了,因为在这平静的江面上,也不知那个有先见之明商人,花了大把的价钱将整个醉仙居给包了下来,一条三层楼高的画舫,承载着几十个妩媚动人的醉仙居的姑娘们,她们的到来无疑给这平静的江面添了不少生气,事实上从画舫驶入,江面的乌篷船,游船明显的多了起来,那些衣冠楚楚的王侯公孙,富贵闲人,又岂能放过这么好的一次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机会呢,而殊不知他们的与众不同,落在商人的眼里,那便是他们眼里最容易赚取银子的所在,美人一笑,千金难买,这个时候他们便可趁机出高价,狠很宰上一笔,纵然那些富商大户明知他们卖得贵了许多,可美人面前,又岂会多说什么呢。

比起商人的精明,大户富户身份地位,更多的人则是站在江岸上耐性的等候,他们一边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儿,一边还四处张望,生怕宝船来了错过了看上一眼日后好吹嘘的机会,所以那双眼睛还是看向江面居多。

比起岸上的拥挤,杨峥早早的就让段誉帮着租了一条游船,携带一干家眷迫不及待的上了船,又从附近商船上买些瓜果点心,以及一壶上等的茶汤,几只瓷杯与家眷为炉夜话了,倒不是说杨峥刻意享受,实在是岸上的人数太多,拥挤的密度太大,自己倒也算了,几个家眷可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让她们置身这样一片拥挤之中,不说那吃人一般的眼神杨大人不放心,就是那明目张胆的借着场面拥挤,似有似无的靠上来的邪恶用意,杨大人同样放心不下,让五朵倾国倾城的绝世莲花,放入这样一片淤泥之中,其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错误,为了及时纠正了这个错误,不至于让它继续滑向罪恶的深渊,杨大人不得不做出了如此决定,远离了这块罪恶之地。

难得的是这个决定倒也不错,太仓之地虽不如太湖、西湖,但毕竟地处江南水乡,景色自不会差到那里去,大小姐在北方住了许久,此时见到如此动人的江南景色,愣是不顾众人反对,欣然坐在船头,四处张望,嘴里含糊着往日的诗词歌赋,活脱脱的一个少女模样,而李嫣然儿则在一旁,褪去了鞋袜,将雪白粉嫩的小脚丫子放入水中,轻轻滑起一阵阵的水花,而沈艳秋则干脆凑了过去,撩起清澈的江水,宛如一场春雨,水珠儿从天而降,落在乌篷船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宛如一曲动人的江南小曲,此时江水流溢,偶有风儿吹来,带起一阵阵的涟漪,乌篷船随波而动,四周漂浮的水藻,树枝的枝叶受乌篷船的挤压,纷纷退了开来。

乌篷船的另一端,一张湘妃长榻,一张小圆桌,桌上一壶、一杯,圆桌旁是一张茶几,茶几上一把纸扇,一卷古籍,一碟瓜果,一碟盐水花生,圆桌与茶几的中间,杨峥便如富贵家的老太爷一般

躺在竹榻上,任凭斑驳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柳枝的缝隙洒在了他的身上,他一手提着一根长杆,一手捏着一枚有红又大的水蜜桃,蜜桃去了皮儿,露出里面鲜红的果肉,杨峥就这么吃着有红又大的水蜜桃,将一双目光看向了江面。

江面宽广,偶有几只水鸟飞过,也带起任何的波澜,唯独迎面暖风吹过,平静的江面才显得波澜不惊,起伏不定的浪花之中,鱼漂儿在一个又一个浪头之中,

轻轻地打着晃儿,偶有那么一会儿鱼漂儿被波浪淹没与水中,似是有鱼儿上钩,却不见有人去拉扯,任由鱼漂儿在浪花中浮浮沉沉,重新恢复了平衡。

眼看一枚水蜜桃吃了干净,仍不见宝船的动静,杨峥干脆放下了手中鱼竿,脖子一歪,便靠在了竹榻之上,柔和的阳光让人昏昏入睡,只觉得就这么睡上一会儿似乎也不错。

杨大人的双眼开始眯了起来,不多时轻微的鼾声便以均匀的节奏随着那船下荡漾的波涛,一唱一和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到一声“哗啦”,跟着一个女子惊喜的声音:“快,快拉……?“紧跟着又有一声,不,两声,三声、四声……?”声音里带着喜悦,带着某种惊奇,杨峥悠悠转醒,茫然了看了一眼心道:“宝船还没来啊,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欢呼声?“

忽地,一道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杨峥吃了一惊,急忙扭头看去,便见一尾足足有十几尺长的大鱼从水底翩然跃了出来,在他眼前划出了一道优雅的弧线,“嗵”地一声重新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浪花。

“快,快些拉,可别让它跑了……?“杨峥的另一侧几个柔美动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人人语气里带着喜悦,又夹杂着一丝担忧。

杨峥侧目看了过去,便见自己的几位娇妻,大小姐正拉着自己放下的那杆长杆,沈艳秋、二小姐则在一旁挥舞着拳头紧张的看着水面,小月儿、李嫣儿则是双头提着裙摆,站在大小姐的身后一副随时准备上前帮忙的架势,而大小姐一张粉脸偷着兴奋,因花了不少气力,额头上、鼻尖上溢出了一滴一滴的小汗珠,此时她正咬着牙龈,死死的拉着哪一杆长杆,或许是长年经商的缘故,与如如何拉扯鱼竿,如何控制力道,似有些力不从心,只是靠着自身的气力,死死地拉着鱼竿,不让大鱼有一丝一毫的挣脱,可那鱼儿足够大,在水中的冲击力着实不轻,一时半会儿大小姐还能支撑得住,可时间一长,终究是女儿家,就力不所

待了,长杆一点一点的任由那水中的鱼儿向前拿了去,非但如此,船中的家眷虽有练了武功,但从未钓过鱼,眼看着大小姐一点一点的被那水中的鱼儿牵着鼻子走,愣是不知上前去帮一把,准确的说是不知该如何帮忙。

杨峥看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沈艳秋着实担心被大小姐拉着的鱼儿,听得笑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要说这主妇的威力还是有的,杨大人被那满是怒气的眼神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嘿嘿笑道:“我帮忙还不成么?”

“那你还不快点?”正感到吃力的大小姐没好气的怒道。

“我好谁惹谁了?”杨峥嘀咕了声,绕过茶几走了过去,然后左手一把夺过大小姐手中的鱼竿,笑着道:“看你家相公如何收拾它?”

大小姐等人顿时满心期待,人人面露喜色,微微倾斜着身子将目光看向杨峥,看他如何运作,可等了许久,却不见动静,到是水中的那条大鱼活跃得厉害,不时的跃起,重新落入水面,溅起的水珠比起先前还大了不少,众女子大感不解,沈艳秋道:“你,你还不出手?难不成想放了这鱼儿不成?“

杨峥笑着道:“姐姐说哪里话,这鱼儿可是你们钓的,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举动了?“

大小姐皱眉道:“那你这般磨磨蹭蹭是作何道理?”

杨峥看二人站在船只上,衣衫被风吹的呼呼作响,乌亮可鉴的秀发被风儿吹的有些凌乱,鱼儿激起的水珠落在几人的两人,被阳光一照,显得闪闪发光,五人虽面带怒色,可落在杨大人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动人,忍不住道:“好美的人儿?”

五人心头虽欢喜,但心头更焦急的是水中的那条大鱼,狠很白了他一眼,道:“再看,再看鱼儿都跑了?“

杨峥哈哈大笑道:“诸位娘子放心好了,这鱼儿跑不了的,待会儿它便乖乖的上了船?“

“瞎说?这鱼儿又不是傻子,会自己跳上来?”大小姐略带不满的道。

杨峥哈哈大笑:“樵者问渔者曰:‘子以何道而得鱼?’曰:‘吾以六物具而得鱼。’‘六物者,竿也,纶也,浮也,沉也,钩也,饵也。一不具,则鱼不可得。’今日这鱼儿我还就让它自己上来不可?”

众女子虽将信将疑,可看杨峥语气嫣定,倒也信了几分。

沈艳秋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让这鱼儿上了船?”

杨峥嘿嘿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说完并不再理会众人,而是将手中的鱼竿收了回来,放在那小圆桌上,然后伸手将茶壶推了开来,一脚踩在了鱼竿上,便笑吟吟的看着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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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9章:瘦去谁怜舞掌轻

众女子不见他动手拉扯,也不见用了什么手段,越发好奇起来。

江中的那条大鱼不断的跳跃,期初跳跃的高度足足有一人多高,弧度也十分优美,这会儿功夫高度便降低了许多,就是那弧度似也乱了,不比先前了,杨峥仍旧看着江面,不见任何的动作,但脸上的神情越发淡定。

众女子看着疑惑不定,不知这鱼儿为何会自己上了船。

如此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条大鱼却不再跳跃,纵是偶有跳跃,起高度也离水面不足三尺,重新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更是微乎其微,到了这时候才听得杨峥说了声:“是时候了?”说完一脚放开了鱼竿,双手只是在那丝线上轻轻一阵拉扯,那鱼儿便随着那股力道穿过水面,风一般驶向了众女子的船只,众女子尚未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听得杨峥大声喝道:“起?“

众女子放眼望去,但见那鱼儿仿佛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当真听话的从水面一跃而起,在空中抖动了两下,便在杨峥一拉一松之间,听得“咚“一声,大鱼便乖乖的落在了船头上,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众女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小姐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的拉着他的手臂道:“你,你是怎么做到了?“

杨峥瞧了一眼众女子,眼看众女子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己,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哈哈大笑道:“兵法有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大鱼在水中力气大,若靠蛮力想要把它拉上来,自是不易,可仍有它在水中折腾,嘿嘿力气总有用完的时候,这时候咱们再出手,它纵然想反抗,也没了力气反抗,只好任我拉上船了?“

众女子虽觉得事情说明白了,反而不如先前,但毕竟是头一次钓上这么一条鱼儿来,人人欢喜,当即以鱼为菜,做一顿丰富的午餐。

众女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这个提议自是人人欢喜,当即有杨峥将船只划到一旁,取出刀具去了鱼鳞内脏,清洗干净后,便将鱼分成数段,交给了小月,先前租这只乌篷船时,便是看中了船上锅碗瓢盆一一俱全才不惜价钱高一些也租了这条船。

小月生了火,将锅洗刷干净后,便开始做饭了,她自小长在江南,跟着沈艳秋身居高位,平日里额尝过不少美食,平日里虽做饭的日子并不多,但厨艺自有一番领悟,虽只有一条太仓大鱼,但经过她的小手一番调制,竟是人间的美味,就好比眼前的这条大鱼,她取了中间一小段,放入锅中,然后取岸上新鲜可入口的野菜,烹制而成。烧好后,浇上一层平滑油亮的糖醋,胸鳍竖起,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鲜嫩酸甜。让人食欲大动,尚未上桌,便见大小姐等人双眼放光。

小月看在眼里,烹制时越发用心,众人只看她手腕不停,先前准备的椒、姜、酒、醋等佐料一一洒下,每次杨峥以为锅中的菜肴将要起锅的时候,她总会放些不曾留意的汤汁野菜,如此一来,成菜后,必是色泽油亮,鲜嫩滑润,让人食欲大动。

如此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小月才解下围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面带笑容的去了乌篷内,搬了一小坛花雕,拍开口,取了几个酒杯来,满上了几杯酒汤后,再另外翻起了几只小碟,倒上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另切上一碟牛肉,放在了桌上,而这个时候她从容落座,在众人的观望中笑着颔了颔首。

杨峥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只等她落座好动筷子,此时迫不及待的端起了一杯酒汤,一饮而尽,吧唧吧唧了两下,便启动了筷子开吃了。

众女子头一次坐在船上把酒言欢,颇有几分不适应,可看了看四周,见江面上漂泊的船只大多日此,偶有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善意微微一笑,顿时将那一丝的羞涩去了干净,频频启动筷子,加入了吃喝的大营。

几倍酒汤下了肚子,众女子的话儿也就多了,说说笑笑之余便把这座小船渲染得热闹非凡,大小姐似十分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有心日后做出些怀念,便端起酒杯冲着杨峥轻轻吟道:“清溪一叶舟,芙蓉两岸球。采菱谁家女,歌声起暮鸥。乱云愁,满头风雨,戴荷叶归去休。嘴里吟着诗,目光却是看向了杨峥,那意思很明显。

只可惜杨大人反应颇为迟钝,用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嘴里,含糊的说了声好,便头也不抬的奔着那一桌子菜肴去了。

大小姐文采并不出众,今日心情不错,这首词儿有感而发,倒也算得上不错,本想着能获情郎赞上的两句,又或者知趣的来一首诗词应合一番,也算是一段佳话,却不想这坏人根本就吃这一套,气恼之余恨不得扑上狠很咬上一口方才解了气。

杨峥吃喝了一阵却不见大小姐落座吃饭,有些疑惑的扭头看了一眼大小姐,见大小姐一脸的闷闷不乐,往日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变得不再楚楚动人,而是哀怨无比,杨峥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大小姐,有些茫然了迎上了那一双眼神,好一会儿才灿灿一笑道:“这鱼肉可新鲜了,大小姐快些来吃上几口,我给你留着呢?”

大小姐并没有因这几句讨好的话儿,便如往常一样面露笑容的凑了过去,而是居高临下的用冷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种冷艳的感觉,让杨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大小姐这气儿生得好没道理,不想理会却又丢不开,一时好生为难的很。

一旁的李嫣儿看他吃瘪的模样,有些看不过眼,便凑过去附在耳旁嘀咕了几声,杨峥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一笑,放下碗筷,端上一杯花雕酒迎上了大小姐,也不看大小姐气呼呼的模样,将手中的酒杯与大小姐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听得一声清脆,杨峥便一饮而尽,连说了两声好酒,才轻声吟了声:“几度梦江南,小桥旧曾谙。白墙竹窈窕,黛瓦燕呢喃。红袖怡酒兴,碧水润琴弦。雨巷寻杏花,邂逅乌篷船。我与大小姐的相识,便是在乌篷船上吧?”

大小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艳的脸上腾起一团嫣红,刚才冷峻的模样顿时柔和了不少,显然是心头的怒气去了不少,杨峥看着大喜,趁着众人低头吃酒的档口,凑了过去,低声道:“今晚你可要给我留个门?”

大小姐双脸一热,嗔怒了他一眼,既没答应也没反对。

杨峥嘿嘿一笑,以他对大小姐的了解,能让大小姐不否认,今晚的这后门算是留定了,再看大小姐顿时双眼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大小姐看在眼里,一张脸蛋越发红得动人。

杨峥看得有趣越发凑过去低声说些夫妻间的情话,这些话儿平日里碍于在家,多有克制,今日难得放开,他也丢了顾忌,说起情话儿来一套接着一套,只把大小姐的一张粉脸说得红如骄阳这才就此放过。

虽说如此,但大小姐的神色却比起先前要欢快了许多,再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动人,若不是家眷都在,杨大人差点没能保持翩翩佳公子的从容与镇定,就此拜倒在石榴裙下。

大小姐看他猴急的模样,明明色心不死,却偏要装作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想起两人昔日西湖湖畔的相遇,那时候何尝不是如此,明明是一个要饭的,却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想起那日的相遇,大小姐心头竟涌出幸福的滋味,若非当日他处处显示自己是读书人的事实,自己未必会寻上他,也未必有今日,想到此处,再看他装模作样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二人这般嬉笑,早已引起了李嫣儿的不满,说起来当初还是她慧眼识珠,看出了杨峥的本事,执意让大小姐将其引入了彭家,若非如此焉能有今日,对于这段往事,大小姐虽不说,李嫣儿如何看不出来,也不知触动了那根筋,冲着杨峥嫣然一笑,然后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冲着杨峥嫣然道:“西湖湖畔,一叶扁舟,坏人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若不是碰上了你们,嘿嘿,我去哪儿找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杨峥大言不惭的道。

李嫣儿心头欢喜,嘴里却说了声讨厌,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情谊绵绵的看一眼杨峥道:“我也有一首词儿,你要不要听听?“

杨峥哈哈一笑道:“谁不知我家的嫣儿姐姐除了模样倾国倾城之外,还是一等一的才女,一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然要听了?”

听得情郎赞扬,李嫣儿越发欢喜,冲着他盈盈一笑,红唇轻启,道:“千金莫惜旱莲生,一笑从教下蔡倾。仙树有花难问种,御香闻气不知名。愁来自觉歌喉咽,瘦去谁怜舞掌轻?小叠红笺书恨字,与奴方便寄卿卿。”说完美目顾盼,重新落在了杨峥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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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0章:郡亭枕上看潮头

杨大人对诗词素来感冒,一听这诗里什么‘御香闻气’‘小叠红笺’。听得大感头疼,唯独最后一句‘方便寄卿卿’正和心意,嘿嘿一笑道:“还是嫣儿姐姐最知我心啊?”

李嫣儿可不知杨大人以卿卿二字,生出了龌龊的念头,正笑吟吟的等着他的回应。

有了大小姐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杨峥这次表现十分灵活,不等李嫣儿开口询问,张口便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此言一出,非但李嫣儿面上一红,便是大小姐等人也是面上一热。

“下流!”大小姐瞪了他一眼骂道。

“无耻!”李嫣儿没好气的道。

“不要脸?”沈艳秋一脸鄙视的附和了声。

剩下的二小姐,小月儿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红着脸骂了声:“卑鄙?”

几句下来只把杨大人骂得差点没跳河,好不容易自我调整了一番,把这个念头给去了,才不情不愿的双手一摊,道:好端端的出来玩耍,非要吟什么诗,真是大煞风景”。说完不再理会众人,独自落了座位,自斟自饮起来。

众女子看他模样,心头有些不忍,各自乖乖的走过来落了座,大小姐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真生气了?“

杨峥仍旧一副气呼呼的模样,道:“可不是生气了么,哪有自家娘子这般骂自己夫君的,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啊,知道的还好,不知道还指不定我怎么你们了?这可与我诚实可靠小郎君的名声大大的不服,你们得给我恢复名誉?”

众女子听得好笑,碍于杨峥气呼呼的模样,各自咬着牙苦苦忍耐,但难得看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杨大人狼狈一回,李嫣儿、沈艳秋首先忍不住嬉笑开了,这样一来,大小姐、二小姐、小月儿也忍不住嬉笑起来。

杨峥一张脸变得十分难看,只顾低着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众女子见他果然恼得厉害,不敢再笑,大小姐柔声哄道:“是我们的不是,不该这么说你,你不要生气啦。”

杨峥斜着双眼看了一眼众女子,仍旧气呼呼的道:“不行,我心里还难受?“

二小姐看着有些心疼,凑了过去柔声道:“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我们的气?”

杨峥眼珠子忽的在众女子脸上滴溜溜的一阵乱转,眼前的五人宛如世间五朵最动人的花朵,大小姐是牡丹花高贵雍容,沈艳秋则是芝兰,淡雅脱俗、李嫣儿则是一朵带刺儿玫瑰花,娇艳妩媚、二小姐则是一朵芙蓉,娇美难言,惹人怜爱,而小月则是晓风中一朵荷蕖,出淤泥而不染,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此时站在船头,秀发被江风吹拂,露出了秀美绝伦的脸蛋,因饮了酒,显得面红如火,那一双双漆黑的眸子,宛如一

江盈盈秋水,满是柔情蜜意,杨大人一时忍不住呆了呆。

众女子看他模样,各自掩着小嘴轻轻一笑,面露出几分得意。

杨峥呆了一会儿,存了教训的心思,道:“老爷我要翻牌子?“

所谓的翻牌子,这是杨家第一道家规,为杨大人亲自所创,平日里极少用,可一旦杨大人遇到了重大的喜事,或是重大惩罚的时候,总会执行一次两次的,对此大小姐等人虽不赞同,却又不反对,甚至更多的时候倒也觉得有趣,所以时时任由杨大人胡闹一番,但这事儿多半是在家中小院一家人写好姓名牌子放入盘子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杨大人随手翻上一个,翻了哪个牌子,杨大人便可进入那间闺房,这事儿在你知我知的情趣下进行,似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头一次,顿时人人面上一热。

“非要这么样么?“二小姐红着脸道。

杨峥道:“非要如此?家法所致,不可更改?“

船上忽的一阵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大小姐将饱满的兄脯儿一挺,看着杨峥道:“那便翻吧?”

江面暖风徐徐吹来,乌篷船随波一阵晃悠悠的,迷人的景色,让人沉醉,带着酒劲儿的杨大人目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五个娇妻说不出的妩媚动人,那羞涩的模样,欲迎还羞的神情宛如一道道好喝的**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杨峥嘿嘿干笑了声,搓着双手,随手从桌子上翻起了一个酒杯,一脸坏笑的对着一脸羞红的大小姐等人道:“对不住了,先将就着用吧,等回去了咱们再补上?”

“讨厌……?”众声大骂。

与杨大人的乌篷船情意绵绵相比,无论是岸上还水面上都要黯然失色了许多,也不知是消息的失误,还是郑和的宝船临时改变了航向,眼看着太阳都开始偏西了,仍不见宝船的影子,等了大半日的百姓最初的那点喜悦慢慢被等待耗尽,被炎炎烈日一晒,不少百姓是饥渴难耐,渐渐失去了等下去的心思,转而返回苏州城,而水中的大户富户,虽不至于如岸上的百姓在烈日炎炎下等待,但等了半日,也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时的站在船头张望,不时的听到几个粗俗的汉子站在船头破口大骂,只是多用苏州话,听不真切罢了。

如此这般过了也不知多久,焦躁的人群里也不知谁喊了声,道:“快看,快看,船来了,船来了?”

这一声“船来了”宛如烈日炎炎的及时雨,焦急的百姓再一次重新拥了回来,而水上的富户商贾也让人将船只驶向中央,待船只停稳当了后,独自站在船前伸长着脖子张望。

杨峥正搓着手开始翻牌子,冷不丁的听着这一声呼喊,好奇的扭头张望,他的位置恰好处在一片开阔地,放眼望去正好可以看到数十里,但见数十里外,太仓的河水,宛如钱塘江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片刻的功夫,本十分平静的江面,顿时变得波涛汹涌起来,江水在顷刻之间,似涨了许多,众人惊魂不定,同时又有些期盼,船只驶入江面中央的,因受到波涛的冲击,漂浮得厉害,惊喜之中,伴随着不少女子的惊叫声,许多大户人家的家眷,还有那醉仙楼的姑娘们,都不曾见过这等场面,虽不至于呼天抢地,但一声比一声的惊叫,还是有不少,不得已各家各户的当即的以及醉仙楼的老保子,不得不让将船只靠到岸边,有绳索的纷纷丢上岸边,让岸边的百姓系在岸边的垂柳树干上,或是某一块大石头上,如此一来,岸边便密密麻麻的排列了数千只乌篷船,各家船头站着当家,迎风而立,双眼看向远方,既是兴奋又是担忧。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先前还模糊不清的江面,顿时多了些模糊的影子,那些高楼一般的船只在迷迷糊糊的水雾中越来越真切,许多百姓手指指着方向大声喊道:“宝船,宝船……?”

声音随着百姓的传递,顿时如雷鸣一般响彻在太仓的上空,竟比汹涌而来的潮水声还要大了不少。

而随着船只的慢慢驶近,江面越发不平静起来,被宝船挤压的万顷波涛顷刻之间,形成了一道道的半人高的水墙,滚滚而来,尾随的水声犹如万马奔腾,惊雷贯耳,这等场面百姓何曾见过,既是惊奇,又是欢喜,不少百姓则是大声叫好。

杨峥拉着二小姐的小手,与娇妻立在船头,学着那些富户大户的模样,将目光看向远方,眼看着潮水的汹涌,以及大明宝船的轮廓的威武,心头暗自赞不绝口。

宝船越来越近,被船只挤压的浪头也越来越高,翻滚的浪花清晰可见,滚滚而来的气势,让人惊心动魄,不少女子吓得大声呼喊,伴随着不少男子的呵斥声中,潮水以奔雷之势席卷而来,碰上了江面的堤坝,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陡然涨起的浪头,顿时将数千条乌篷船,游船,画舫狠很地抛向了空中,在数万个浪花之中,重新落下,再一次重新抛起来,如此潮起潮落了数个回合,船只方才平稳了许多,众人尚未来得及放下心来,又是一声轰隆巨响,浪花翻滚,再一次涌起,啥时间船只彼此起伏不定,漫天浪花水雾,早已把众人淹没在一片浪花之中,许久才停了下来。

众人惊呼声不断,显得十分害怕,大小姐与杨峥等人站在船头,浑身早已被翻滚的浪潮淋成了落汤鸡,好在此时已进了七月,天气燥热,身子被这浪潮浇了一番,倒是凉快了不少,杨峥用衣袖擦了一把脸,担忧大小姐等人害怕,便道:“你们靠里面些,哪里有墙壁,安全些?就没那么害怕了?“

却不想大小姐白了他一眼,道:“谁怕了,比这还厉害的钱塘江潮我都不曾爬过?还会怕这个小浪花?”

身旁的二小姐道:“就是,咱们钱塘江的潮头初临时,江面闪现出一条白线,伴之以隆隆的声响,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潮头推拥,鸣声如雷,顷刻间,潮峰耸起一面三四米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可凶横了,那样我们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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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1章:风雷撼起钟声动

”钱江秋涛”闻名国内外,早在唐宋就已盛行。观潮之日,尤在农历八月十八日前后几天,路上车如水流,人如潮涌。远眺钱塘江出海的喇叭口,潮汐形成汹涌的浪涛,犹如万马奔腾,遇到澉浦附近河床沙坎受阻,潮浪掀起三至五米高,潮差竟达九至十米,确有”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之势。不同的地段,可赏到不同的潮景:塔旁观”一线潮”,八堡看”汇合潮”,老盐仓可赏”回头潮”。每年的八月十五杭州百姓都要去走一遭,比起钱塘江犹如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潮头,这等场面的确微不足道,大小姐等人自小在杭州长大,与浪潮见得最多,会怕这等浪潮才是怪事,非但如此,几人观看的兴头比自己还要狂热几分,差点没让他退到了后面躲起来,总算是知道顾忌杨大人的脸面,五人没提出这个意思。

随着宝船越来越近,蒙蒙的水面上一条黑色素练在浮动,时断时续,时隐时现。少顷,声音加骤,潮水夹着雷鸣般的轰响飞驰而来,把满江的月色打成碎银,潮头如千万匹灰鬃骏马在挤撞、在撕打,喷珠吐沫,直扑塘下,犹如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涌潮前浪引后浪,后浪推前浪,在江面形成一垛高耸潮峰,波涛连天,好似冲向九天皓月。大小姐站在船头看着奔雷之势的浪头,轻叹了声道:“可惜没有芦花,要不然可以丢一下一些?”

杨峥听得好奇忙问道:“丢芦花做什么,你看这江面够脏了,你还忍心下得去手么?“

李嫣儿笑着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钱塘潮看潮的规矩,但凡观潮人把篝火、芦花抛入大江,随波西去,以此来寄托自己的美好心愿,多半会实现的,比庙里的那些菩萨还灵?“

“真的假的?“小月仰着一张小脸好奇的问。

李嫣儿道:“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每年的潮水退后都是火把芦花,还不是看客给丢下的?“

小月一听看了看前方的浪潮,同样叹了声:“可惜了?”

杨峥忍不住道:“许愿可大可小,不拘形式,有许做多少善事的,有许诵经,做道场,献神供品,重塑金身,助印善书赠送,捐资修庙等,未必需要对着潮头许愿了,再说了你看那些许愿的,要不是所求太多的人,要么就是落魄寻求慰藉的人,好端端的人谁没事老许什么愿?”

李嫣儿嘻嘻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月儿妹妹的心愿可大呢?是不是月儿妹妹?“

小月面上一热,道:“姐姐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有心愿了……?“

李嫣儿咯咯掩着小嘴一笑道:“也不知是谁老拜观音菩萨……?”

“哎呀,姐姐你讨厌……?”小月儿一张粉脸羞得通红,漆黑的眸子飞快的撇了杨峥一眼,便低头不语。

这会儿随着宝船一点一点的推近,潮水如同被网兜兜住一样,在堤坝相交转弯角的处,潮水“哗”一声碰撞巨响,潮头直冲云天。上进起一股水柱,数米高的水柱,后浪来说就成了一道阻碍,一道道潮水相互碰撞,前浪受阻,后浪又起,一浪高过一浪,虽也惊险万分,但终究不如先前的气势,许多乌篷船也只是随波而动而已,远没有先前被冲入了半空,高高落下的惊险。

李嫣儿拉着杨峥袖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扬起一张吹弹可破的小脸,笑着问:“坏人,你想不想知道月儿妹妹的心愿是什么?“

杨峥看了一眼小月,见这丫头头越发低了几分,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想要看自己又显得犹豫不定,不免有些好奇,点了点头道:“当然想知道了?“

李嫣儿咯咯一笑,很妩媚的伸出了一只葱一般的玉指,很勾魂的冲着杨峥勾了勾,配上哪一张美轮美奂的脸蛋,顿时让杨大人很没骨气的将身子弯了下去,然后将耳朵贴了过去。

李嫣儿十分满意的嘀咕了两句,杨大人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看了一眼小月儿,跟着哈哈大笑道:“月儿姐姐这愿望你用不着许了,今晚你就等着你家相公给你实现吧?“

小月儿低着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扭捏地站在哪儿一动也不动,一颗心儿却是欢喜得厉害,心里嘀咕道:“观音菩萨果然很灵?“

“嫣儿姐姐你可有这个愿望,要不咱们一起也给你实现下?”杨峥嬉皮笑脸的望着那张妩媚动人的脸蛋,笑嘻嘻的道。

李嫣儿脸上一热,白了他一眼,身子一闪道:“人家不喜欢小孩,你还是寻月儿妹妹吧?”

杨峥急忙道:“别啊,一起实现啊?”

李嫣儿咯咯一笑却是不应答,杨大人望着那摇曳的身姿,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朵芦花来,对着汹涌的波涛嘀咕了两句,便用力丢了下去,可怜的那一朵芦花,就这么淹没在一片破涛之中。

杨大人看了看,嘴里嘀咕了声:“这愿望一定能实现的对吧?”

潮水随着宝船陆续的停了下来,势头变得小了许多,随着一只接着一只的宝船都停了下来,潮头便彻底平复了下来,许多百姓不曾见过这等浪潮颇有几分念念不舍,而一些胆小的妇人,姑娘,则趁着浪头变小的这会儿,迫不及待的上了岸边,比起在水中漂浮着,岸上才显得更安全。

很快,潮头便彻底平静了,随着水雾的散去,眼尖的率先看到了大明的宝船,惊喜的大叫了起来。

这一呼喊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跟着第二声,第三声,不多时竟是数十声,数百声的呼喊,语气里偷着惊喜,偷着惊讶,甚至还有一丝的骄傲,杨峥是在百声呼喊过后,才从乌篷里走了出来,将目光投到了江面上,便见不远处一条直线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船只,樯橹相接,张帆如云,杨峥只觉得在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天色忽然黯了下来,刚才还毒辣的阳光,竟在这么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了,没了阳光刺眼,反而看得更清楚,细细数了一下,整个江面上竟停了大小船只一百多艘,为首的宝船宛如一只庞然大物,立在离堤坝数十丈之外,汹涌的波涛几乎引不起它的波动,安稳如陆地一般,杨峥在前世听说了无数次的郑和宝船,也在影视剧里看过无数次,但多是虚假的,直到今日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大明宝船的无敌舰队,这个词儿在一刹那的功夫从他的脑海里跳出来,倒不是他有意识的去想这个词儿,而是看在宝船这一刻,这个词儿不由自主的从脑海里跳了出来,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最真是,也是最直观的感受,要知道这是当今世界最大的舰队,为首这座天元宝船船艏正面有威武的虎头浮雕,两舷侧前部有庄严的飞龙浮雕或彩绘,后部有凤凰彩绘,艉部板上方绘有展翅欲飞的大鹏鸟。长四十四丈四尺阔一十八丈。这种宝船有九桅,张十二帆,“体势巍然,巨无与比,篷帆锚舵二三百人莫能举动。“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船只。而达•;伽马去印度仅有四船、约一百六十人,哥伦布去美洲仅有三船、八十余人,麦哲伦去菲律宾仅有五船、二百六十余人,这和郑和的船队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非但如此,整个巨石重达十吨,必须船上无数的水手齐心协力的运作下,才可运转,桅帆总体设计上采用纵帆型布局、硬帆式结构,帆篷面上带着撑条相当于筋的加固作用。二千料船的远洋船型上采取“底尖上阔”的结构,船头昂船尾高。船体结构上设了多道横舱壁,把一整个舱按功能分割成多个小舱,多的二十八舱,少的也有二十三舱,这不仅有加强结构和分舱水密抗沉的作用,使船舶有可能向大型化发展,而且还有利于分割舱段分类载货,满足不同功能的使用要求。总之那个时代该有的全都有了不该有的也全都有了,这也是为何前世对于这一只无敌的舰队无比怀念的原因之一了。

“这,这便是大明的宝船么,可真大?”大小姐望着宝船自言自语的道。

“可不是大,你看那船上的人数少说也有几千人吧?”李嫣儿伸手指了指宝船的两侧道。

大小姐侧目看了去,果见船上站着米密密麻麻的将士,人人目不斜视的站在各个岗位上,而其他人则来回走动,若看得仔细些上面甚至有人骑马,还有马车可坐,这种巨大的情景,饶是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也人不足一番发出了一番感慨。

杨峥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座宝船是船队中的帅船,用作使团领导成员和外国使节乘坐,以及装载明朝赠给各国的礼品和各国回赠的珍宝,一来船只大,二来作为帅船,人数上不免多了些,主要有水手、官兵、采办、工匠、医生、翻译、办事、书算手、阴阳官、医士,对了还有乐师、厨师、说书艺人、杂耍艺,除了这些其他的就是专业人士了,正使太监七员、少监十员、监丞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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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2章:澄澜方丈若万顷

内官内使五十三员、户部郎中一员、都指挥二员。指挥九十三员、千户一百四十员、百户四百三员。教谕一员、阴阳官一员、舍人二名、余丁一名。医官、医士一百八十名,算起来这一只宝船,少说有一千五百人?”

“一艘船么?”二小姐惊讶的问。

杨峥颔了颔首道:“这还是保守估计,若放开算的话差不多是两千人吧?”

“两千人,那这次出行该多少人啊?“二小姐一脸不可思的道。

“两万多人吧?“杨峥轻描淡写的道。

“两万?“二小姐又是一番惊叹。

就在杨峥一家人讨论宝船的这档口,人群里也不知谁喊了声道:“快看,那不是郑公公么?“

“郑功功……?“人群里不断有人高呼起来。

杨峥循声望去,果见在为首的宝船船头上,立着两个人影,为首一人一身蟒袍,齐肩圆领,大襟(右衽),阔袖(带水袖),袍长及足,袖裉下有”摆衩子”:周身刺有银色图案,因站得高,江面暖风不小,将衣衫吹得呼呼作响,但那人神色却纹丝不变,似是已习惯这样的生活。站在身旁的那人比起先前那人略显矮了半寸,同样一身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的看了江面的众人。

杨峥抬头看了几眼,虽说隔着远,但一来此时阳光被挡,目光看得远,再者杨峥所在之地,其位置恰好斜对着宝船,从杨峥的方向望去,倒也看得清楚船上两人面容。

仔细看之下,为首那人不是郑和还是谁,身旁那人不用多想便知是其副手王景弘了,两人也不知说什么,神色显得有些欢悦,时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杨峥想起几年前郑和被人骂作祸国殃民的落魄的模样,与今日的意气风发可谓是天壤之别,可算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话儿?

正独自想着事儿,忽听得宝船上传来一阵骚动,出于好奇杨峥急忙抬头望去,便见宝船上走出数十个将士来,前面四个,后面四个,抬着一口大铜钟,钟口足足有半人高,钟口被一人用力托起,另一端一个身材健壮的汉子就站在哪里,也不知郑和下了什么命令,只见那汉子猛吐了一口气,先是那滚圆的肚子迅速疲了下去,跟着一张脸也便苍白了不少。

众人看的好奇,纷纷指指点点,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就这会儿功夫,站在钟钱吐气的汉子,忽的停止了继续往外吐气,而是便吐为吸,虽说隔着远,但如牛饮一般的唏嘘声,还是隐隐能听得见,很快那汉子疲下去的肚皮迅速鼓胀起来,一点一点的变大,跟着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也一点一点的涨得通红,就在众人惊奇之余,听得那汉子猛的张口哇的一声,按声音犹如讯雷疾泻传了出来,江面的波涛,百姓的吵闹,以及船只发出的轰鸣声虽十分讨厌,却也不及这汉子的喊叫声,许多百姓,妇人因声音太过毛骨悚然,吓花容失色,双手捂住耳朵,而胆大的则干脆破口大骂。

然宝船上那汉子兀自未停,一声呼啸后,竟张嘴说起话来:“江南巡抚杨大人可在船下,我家公公有请船上一叙!”声音通过那半人高的大钟缓缓传了出来,场上的百姓的欢闹声,江水的呼啸声,宝船的鸣笛声,在这一刻竟全被这声音给盖了下去,旁人自是不知这其中的厉害,但沈艳秋、杨峥学武之人,却是明白这其中的厉害。

沈艳秋道:“这是少林的狮吼功?”

小月道:“此乃是少林寺秘传稀世奇功之一,此功为人体丹田内气外发,发声吐气之功法,功成之后遇敌交手,发功呼啸,则犹如讯雷疾泻传出数里之外,令敌肝胆剧烈,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往往一声长啸即使对手不战而败。”

“何止如此,此武功原喻本师释迦佛文说法如狮吼,有震慑人心的不可思议之威力,后经少林寺祖师们的研练,遂成一门克敌之绝技,秘传至今,今世俗很少有人窥其三味,想不到郑公公的宝船上,竟有这等人物?”

杨峥笑了笑道:“你没看见这只是一个喊话的么,指不定上面有多少武功高手,做这样的事情,身边那没几个高手坐镇,据说郑公公本人就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众女子还是头一次听说一个太监,竟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正待询问,便在这时,船上那人又喊了两声,杨峥生怕那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坏了人家的狮吼功的名声,当即从应了声,他与武功一道,虽未到化境的地步,但自问还过得去,就这一声对答,看似随口而出,声音却比对方的狮吼功没小多少,更别说对方面前还扛着一口大钟。

得到了回应的宝船立即有人走到船身的左侧,放下了一块长梯,杨峥让人将乌篷船划至水中央,与沈艳秋刚抓上长梯,便有将士冲着下面喊道:“杨大人不必攀爬,我等拉你上来便是?”

杨峥与沈艳秋也不含糊,应了声便一左一右抓了长梯的左右绳索,因船身太高,上面的人看不到下面的情景,所以杨峥不得不用力击打绳索,待三下过后,上面的将士便知二人已准备妥当,吆喝了声便开始拉扯,速度很快,数丈的距离,竟是片刻的功夫便抵达,待到了船身上,杨峥才看见船壁的一侧放了一只人工轱辘,轱辘的架子上与长梯一段衔接在一起,只需有两人转动那轱辘,便可将人快速的拉上来,若是将士亲自来拉扯,未必有这么快的速度。

刚上了船,便见郑和一脸笑容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也是老熟人,双方各自含糊了几句,便进了船舱。

郑和的这座帅船除了供郑和船队的指挥人员、使团人员及外国使节乘座外,还用它来装运宝物,有明朝皇帝赏赐给西洋各国的礼品、物品,也有西洋各国进贡明朝皇帝的贡品、珍品,还有郑和船队在海外通过贸易交换得来的物品。为此,称为“宝船”,意为“运宝之船”。其宽敞,气派、彰显大明雄风不言而喻了,舵楼共有四层,一楼是舵工的操作间和医官的医务室;二楼叫官厅,是郑和等中高级官员和各国使节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三楼是一个神堂,用来供奉妈祖诸神,并有四个阴阳官专门管理。舵楼最上面则是指挥、气象观测、信号联络等场地。在前后楼之间的甲板上除了火炮、操帆绞盘外还特地留出了不小的操练场地,杨峥头一次看到这么大宝船,心头既是激动,又是好奇。一路上经郑和介绍,除了这座帅船之外,他们这一次一共出现一百二十六船,有各地组建的商船有两百只,除此之外,他们还有马船”。马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粮船”。长二十八丈,宽十二丈。“坐船”,长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战船”,长十八丈,宽六丈八尺。船分五种,有的用于载货,有的用于运粮,有的用于作战,有的用于居住。分工细致,种类较多,但多是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一行人边走边说,杨峥则边走边听,一双眼睛也没闲着,四处张望,不得不说整个大明舰队根本就是一个无敌的存在,这样的舰队,不用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再往后放过一百年也无人能超得过,只可惜这样的舰队,留给前世的除了一堆让人看不明白猜不透的资料之外,所剩下的就是无数遍的瞎想了,好在他这只不经意的蝴蝶,飞过五年的沧海桑田来到这个时代,适逢其会的看到了这一伟大的壮举,还有幸参与了这一切,如今所希望的无疑是历史的巨轮在这一只远航的无敌舰队后出发后能稍作更改,使其不仅仅是第七次,而是八次九次,百次千次才好?”

这一番心思郑和自是一无所知,一路上只顾着说东说西,说到得意处显得十分自豪,不时的爆发出爽朗的笑容,杨峥看他如此模样,也为之高兴,也不知走了多久,听得身后的王景弘提醒道:“杨大人,郑公公到了?”

杨峥与沈艳秋抬头看了去,只见是一间宽大的房舍,其轮廓装扮也府衙的衙门并无差别,唯独房舍的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海航图,线条分明,不少处还画上了红线,圈了不少圈圈,其仔细程度不亚于编著《永乐大典》,而墙壁的中央则是挂着那副闻名于世的《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此图为郑和亲自所绘,取自历次下西洋航程综合整理﹐绘制成整幅下西洋全图,图上所经亚非各国的方位﹐航道远近﹑深度﹐以及航行的方向牵星高度﹔对何处有礁石或浅滩﹐也都一一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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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3章:多歧路,今安在

航向、航程、停泊港口、暗礁、浅滩的分布也多有记载,左法儿、阿胡那、八思儿、木克郎、克瓦塔儿、苦思答儿、古里牙这些地名国家都可以清晰的从图上寻到,虽不如前世地图一目了然,但耐心点还是能寻得准确的地理位置。

地图的两侧放着是半人高的柜子,柜子上放着各种海航仪器用具,许多多有标明如何实用,如“砍木为盘,书刻干支之字,浮针于水,指向行舟‘这是对航向的运用,再如对海道针经的运用,太仓港口开船用丹乙针一更平吴淞江,用乙卯针一更到南汇嘴。对水纹的运用则是打水十二托,湾头相连,好抛舡。内湾是占城蜂头港。山上鸟木甚多,有礁出水,不可近。虽只是短短几句话,其作用却是巨大的。

前世文字记载,郑和的船队,白天用指南针导航,夜间则用观看星斗和水罗盘定向的方法保持航向。由于对船上储存淡水、船的稳定性、抗沉性等问题都作了合理解决,故郑和的船队能够在“洪涛接天,巨浪如山”的险恶条件下,“云帆高张,昼夜星驰”,很少发生意外事故是海航上的奇迹。

在杨峥看来,所谓的奇迹实则是建立在日积月累的基础之上,单是海航图他们都留下了不小于千幅,各种海上的资料,各种应对海上经验早已超过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海上船队,他们白天以约定方式悬挂和挥舞各色旗带,组成相应旗语。夜晚以灯笼反映航行时情况,遇到能见度差的雾天下雨,配有铜锣、喇叭和螺号用于联系方这等看起来,这等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莫不是认认真真的对待,可以说真是这种认真的精神造就了郑和舰队的伟大。

杨峥的官职虽大于郑和,但与宝船而言,郑和才是地道的主人,所以客随主便,郑和落了主位,然后依次是杨峥、沈艳秋、王景弘,以及船上其他几个身居要职的太监。

上了茶汤,众人各自寒颤了几句,便放开了初见的拘束,郑和笑着道:“杨大人还是雄风不减当年啊?“

杨峥哈哈一笑道:“再不见当年也不如今日郑公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两人各自一愣,随即扬天哈哈大笑不止。

好一会儿才听着郑和叹了声,道:“咱家能再一次出海,率领宝船多亏了大人当日舌战群儒,向天下说清楚了厉害关系,也让天下人明白了咱家的西洋之行并非一味的祸国殃民,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咱家今日了?“郑和一脸的诚恳,此番重新出海对于他的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对于当日杨峥当日的鼓舞,以及援助之情十分感激,这些年时时挂在心头,此番出海在即,便想到在此地见他一面,以表当年援助之情。

这事儿旁人不知,杨峥心里可清楚的很,依前世文史所载宣德帝以外番多不来朝贡,命郑和往西洋忽鲁谟斯等国公干,随行有太监王景弘、李兴、朱良、杨真,右少保洪保等人。第七次下西洋人数,根据明代祝允明《前闻记下西洋》记载,有官校、旗军、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弄手、医士、铁锚搭材等匠、水手、民梢等共27550人。

宣德五年闰十二月初六,郑和率领二万七千余官兵,驾驶宝船六十一艘,从龙江关(今南京下关)启航,经徐山、十日到江苏太仓,二十日出太仓附子门、二十一日到刘家港,驻留约一个月,在此期间,郑和在刘家港北漕口修建天妃宫,宣德六年春天,天妃宫修建完毕,郑和立《通番事迹记》碑:“……和等自永乐初,奉使诸番,今经七次,每统官兵数万人,海船数百艘,自太仓开洋,由占城国,暹罗国,爪哇国,柯枝国,古里国,抵西域忽鲁谟斯等三十余国,涉苍溟十万余里……明宣德六年,正使太监郑和、王景弘,副使太监朱良、周满、洪保、杨真,左少监张达等立奉命出海,这事儿记的很清楚,纵然没有他这只穿越五百年的蝴蝶,他相信以宣宗事事效仿祖父的性子,一旦等国力强盛了,下西洋之行势在必行,与其说这是自己的功勋,不如说是历史的必然,只不过自己的恰逢其会罢了,他曾多次对此表示并非如此,可固执的郑和愣是将这份情谊算在他的头上,非但郑和如此,就是朝廷的三杨也多次如此言语,每每解释总不能让人接受,加上自己这个两世为人的身份也不好说出来,所以也只好了接受了这份不是自己的又是自己的功劳,可对于郑和的感谢,他却始终表示不用如此。

“公公客气了,当日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算不得什么,说起来公公能有今日,在杨某看来,这其中固然有皇上的支持,但更多是公公与诸位大人多年的坚持,是你们对海上的热爱,热爱和平的信念,早就了这次西洋之行,说起来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功勋,与他人无关,公公日后不必如此了,否认可就是折煞了杨某了?“杨峥摆了摆手道。

郑和看他模样,便知他不想在这事上多做纠缠,便也没打算继续多说下去,而是将话头微微做出了转移:“大人还知道当日对咱家所说的话?“

杨峥心头好笑,心想:“当日我与你说的话儿可多了,谁知道说了些那些话儿?”郑和看他模样,便知他心思,倒也没让他难看,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大人当日说过,若想让我大明宝船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就必须摒弃“朝贡贸易”“厚往薄来”的理念,走上一条贸易合作,壮大我大明经济势力的道路,让朝廷,让百姓,让天下工商业切切实实的感受下西洋的好处,才是长久之计?“

“是有这一番话?“杨峥依稀记起当日似说了这一发话,当时也就事论事的说了一番,主要是针对永乐年下西洋之行,虽风风火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终究走的是“朝贡贸易”“厚往薄来”的路子,这种路子听起来是不错,宝船也在下西洋贸易开放政策,为明朝政府带来的利益,至少合黄金二三十万两,白银千万两,是宋元市舶司收入的十几倍,可与天下百姓,与天下商贾却没半分的好处,不能与天下共享利益的西洋之行,注定走不远。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永乐二十二年,明成祖与返京的途中去世,仁宗朱高炽即位,以经济空虚,下令停止下西洋的行动。这一停就是八年,朝廷反对下西洋之行的言论一直都不曾小下去,许多人臣子给出的理由便是下西洋费钱粮数千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大臣所当谏也。旧案虽存,亦当煆之以拔其根,尚何追究其有无哉!“在这种论调之下,数年里,无人再敢提起下西洋,非但如此,从第七次航行结束,在将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大明再没有举行过一次海航,就算碰上了和平年月,哪个皇帝动了重下西洋的念头,朝臣也以下西洋费钱粮数千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宝而回,于国家何益的理由给否决了,而皇帝也说不得什么,以至于最后大臣为了断绝皇帝下西洋的念头,干脆将下西洋的一干资料焚烧了事,这一切疯狂的举动背后,说到底还是大明的宝船,名为取宝,取的宝物却不是天下之宝,却不能用之天下,不让人眼热才怪,一句“于国家何益!此特一弊政”。就让昔日轰轰烈烈的西洋之行,彻底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再也不见其踪影。

杨峥到是没想到郑和还记着一番话,略显惊讶,一时也不知对方为何单单提起这句话。

好在郑和不是一个拖拉之人,稍作沉吟后道:“大人的这一番话可谓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咱家自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奉命率士兵二万八千余人出使西洋,到永乐二十年二八月十八率领船队回国,先后历经十九年,前后共有六次,到过的国家先后有占城、爪哇、真腊、旧港、暹罗、古里、满剌加、勃泥、苏门答刺、阿鲁、柯枝、大葛兰、小葛兰、西洋琐里、苏禄、加异勒、阿丹、南巫里、甘巴里、兰山、彭亨、急兰丹、忽鲁谟斯、溜山、孙刺、木骨都束、麻林地、刺撒、祖法儿、竹步、慢八撒、天方、黎代、那孤儿三十几个,咱家原以为咱家所率的宝船只需宣教化于海外诸番国,导以礼仪,变其夷习便可,与贸易上不从有任何的顾忌,事实上我朝永乐雄才伟略,以霹雳手段促使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文官迫于他的天威,在他生前不敢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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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4章:长风破浪会有时

他们将看法,将西洋之弊端一一记录了下来,这天下的笔本就在他们手中,好与坏多半是出自他的笔下,咱家是个太监,虽有些功勋,终究不容他们,所以这笔下断然没有什么好听的话儿,永乐皇帝一死,往日不敢说的话全都说出来,不过几年的功夫,永乐一朝轰轰烈烈的西洋之行,愣是被他们骂成了祸国殃民的举动,不怕杨大人笑话,下西洋取消的那几年,咱家便是怕了天子脚下的悠悠众口,才躲到南京的,只是咱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咱家奉命西洋之行除了完成陛下所交代的使命之外,也不是什么也没带回来,西洋诸国的宝物,胡椒与苏木,比黄金还要贵重,咱家第一次下西洋后,每斤胡椒在大明的时价是原产地的十倍。永乐二十二年咱家第六次下西洋结束时,胡椒与苏木的利润,是原产地的二十倍,当年咱家可没少运回来,还有朝鲜的金银器皿、白棉绸、貂皮、人参、白棉纸、上等的好马。琉球的马、刀、象牙、玛瑙、丁香、苏木、胡椒、硫黄、磨刀石。安南的金银器皿、犀角、象牙、熏衣香、沉香、速香、木香、墨线香。占城的象牙犀角、孔雀、熏衣香、乌木、苏木、各类布巾。日本的马、刀剑、各种用品、苏木、硫黄。暹罗的象牙、犀角、孔雀、宝石珊瑚、各种香料、胡椒等。真腊、爪哇、三佛齐、苏门答喇、满剌加、撒马儿罕、鲁迷、天方、渤泥、彭亨、百花、西洋琐里、览邦、淡巴某、苏禄、古里、娑罗、阿鲁、小葛兰这些国家的宝物也不少,每一样运回来莫不是在大明以高价卖出,所获取的好处不言而喻,怎么也算不上是劳民伤财,祸国殃民之举吧,那会儿对此始终想不明白,每每听到好听官员大骂特骂,百姓指着咱家的鼻子,对我的府邸大骂咱家是卖国贼时,咱家死的心都有?那是一段非人的日子?”即便是过了多年,杨峥发现郑和在说这段令人伤心的往事时,仍心有戚戚然,足见当年的这段往事着实对他造成了不少的影响。

郑和长叹了声,似借着吐气的功夫,将那段往事彻底吐了干净,好一会儿才冲着杨峥报以歉意的一笑,道:“让杨大人见笑了?”

杨峥摆了摆手道:“公公说笑了,这世间总是人云亦云的居多,但是非曲折总有公论,杨某相信世人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的?”

郑和面上开始洋溢着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峥,道:“说出来让大人笑话了,若是八年前有人对咱家这么说,咱家一定不相信这番话的,可在三年前,与大人的那一番话,咱家才算是解开了心头多年的心结?”

杨峥知晓他还有话要说,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耐性的等下去。

果然,郑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后,稍作酝酿了片刻,继续说道:“大人的那一番话给咱家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久久不敢忘记,此后的几年,咱家躲在南京,时时想起大人这一番话,思索多了,倒也有一番体悟。”

“哦,是么,不知公公体悟了什么?”杨峥看着郑和有些好奇的问。

郑和淡淡一笑盯着杨峥道:“海航的前程?”

“怎么说?”杨峥道。

郑和道:“从自永乐三年六月十五日,咱家奉命率士兵二万八千余人出使西洋,到永乐二十年二八月十八率领船队回国,前后共有六次,六次里固然有咱家运回大批的宝物谋取了不少好处,可宝物大部分流过皇宫,为天下王侯公孙所得,与天下百姓,天下商贾无半分好处,此举引人辱骂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顿了顿继续说道:“除去宝物外,最多的便是各国的朝贡贸易了,这种贸易按说是朝廷的事情,可皇帝为了彰显天朝的博爱,往往大肆封赏,对于互赠的价格也将对方的价格提高许多,是民间贸易价格的几倍到上百倍。在这些朝贡国中,朝鲜、暹罗、马六甲、琉球四国从中没少赚取好处,例如胡椒市价每斤3贯,琉球则是30贯、暹罗25贯、马六甲20贯;乌木每斤500文,暹罗和马六甲的竟然是40贯。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种”贡”和”赐”的关系实际是不等价的,对朝廷来说是得不偿失的。最终亏的就是大明的百姓了,那些官儿不敢骂皇上,骂一骂咱家还不是应该的么?“

杨峥没想到郑和有这样一番认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郑和却是笑了笑,似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么一想,咱家也就释然了,一个对朝廷、对百姓、对天下商贾没有半分好处的举动,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下去,而天下人又不能从中获取好处,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百姓的谩骂,朝廷因没好处,人人反对,西洋之行难以为继?“杨峥一字一字的道。

郑和笑道:“咱家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就是这个结果,对此咱家曾经也很迷茫,一度问自己这个西洋之行还要不要继续,继续走下去这本身就一个亏本的买卖,有官员定下的祸国殃民的调子,咱家也怕再走下去就永远洗脱不了这个罪名了,可不去咱家又心有不甘啊,咱家这一辈子与这船上的两万多将士可算是全都在海上过了,海外诸邦、番王不恭者生擒之。蛮寇之侵略者剿灭之,由是海清宁,番人仰赖者,期间所经历的生死都数不清了,到头来却落了一个祸国殃民评价,纵然是咱家认命了,可这两万多将士,还有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们能认命么,他们的家眷能认命么,咱家就算不能为自己生前身后名着想,但不能不为他们着想,否则咱家如何对得起他们,所以西洋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的,不光有第七次,第八次,千次、万次,一直到世界的尽头,大明的宝船都要走下去?”

场上一阵沉默,唯独郑和低沉的声音在诉说,仿佛是一个伤心的女子忽然间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人儿,将压制在心头多年的委屈全都诉说了出来,说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了。

“大人……?”王景弘忍不住喊了声。

其他众人也纷纷呼喊,气氛显得有些悲凉,杨峥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扭头看沈艳秋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郑和以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冲着众人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咱家虽不认命,可咱家却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西洋如何走下去,如何改变,如何为死去的将士正名,咱家一无所知,直到碰上了大人,大人所言利益均衡,让咱家豁然省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这个浅显的道理,咱家却活到了这一把年纪才看的明白,天下人为天下利,下西洋利益虽大,却是皇家一家独占,让天下这个利失去了平衡,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亏缺万事有度,谁都不是弹性无限的藤条,扯得太紧总有崩溃的那一刻,前面六次便是将这个利做过了,做绝了,永乐皇帝一死,那些占不到好处的百姓,商贾,文官一股脑的全来了,谩骂,定调子,下结论,愣是将好好一个下西洋说成了祸国殃民的恶举,咱家虽气,可也明白,这些都是往日咱家不明白这”利“之一字的厉害,才有了昔日的苦果?”说到这儿,他用力吐了口气,似是将多年的委屈,多年不满,多年的情绪都宣泄了出来,整个人儿顿时轻松了许多,他略带歉意的冲着众人一笑。

众人会意,纷纷报以理解的颔了颔首。

郑和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略一沉吟再一次说了下去:“如今咱家算是看明白了,这“利”之一字,就是一把双刃剑,把握好了便能为我所用,若处置不慎,它也能把我们送到深渊,永不超生,下西洋想要长久,就不得再为一家谋取利益,得为天下人谋取大利?“

“说得好!“杨峥忽然大声道:“计利应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下西洋乃天下一等一的壮举,岂可在我辈手中断送,如郑公公所言,此等宝船天下少有,就该驶到世界的尽头!”

“计利应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郑和将这句话儿默默叨念了两句,忽的笑道:“大人将咱家这些年心头想说的话都说了,谋士出计谋就要出为天下人着想的计谋而不是为私利的计谋,官员要出名就要做到流芳百世而不是短时间的,西洋之行能否走远,非谋天下利不可?咱家今日来,就带着这“天下利”来问问大人,这利可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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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5章:直挂云帆济沧海

杨峥淡淡一笑,并没有急着说话,与郑和下西洋的壮举最终落了一个祸国殃民的骂名,算是心知肚明,所谓下西洋劳民伤财,劳民是不假,下西洋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壮举,无论朱棣,郑和多么能干,将士再多,没了百姓的支持也无以为继,许多徭役,提供的人力、物力、财力多半是来自百姓,他们为下西洋没少做些卑微的工作,伤财更不用提了,傻子都能看出下西洋背后的巨大利益,可明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愣是被天下官员反对,以重重理由断了下西洋,为何有这样的结果,说到底西洋的利谋取的不是天下的利,而是皇家的利,皇家以垄断的贸易方式,将西洋背后的巨大利益囊括其中,与天下的豪门、地主、巨贾、百姓全无半分好处,没了利益的驱使,再伟大的壮举,终究逃不过昙花一现的命运。

郑和以“天下利“为下西洋谋求长远的打算,为死去的将士正名,这个无疑是正确的,与其与天下人背驰而行,不如将天下人拉上这一条宝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共享。如此一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西洋之行共同进退!在巨大的利益下,西洋之行必然能走上一条长久的道路,不比如今一切取舍,全在人家手中捏着,高兴让你下,你便下了,不高兴让你下,你只能等着的局面。

“自然是好了,天下恐怕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沉默了许久的杨峥冲着郑和颔了颔首道:“只是该以何种方式去平衡这个利,郑公公可有把握?“

郑和道:“天下的利,最坏不过一个衡字,若不能持其衡,则祸乱自生,大人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咱家就不多说了,以前咱家下西洋以朝贡示天下,算是失了“衡”之一字的精髓,可那时候咱家也算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好不容易挣脱了这个牢笼,岂可视之等闲?”

“如此说来,公公是找到了这个“平衡”点了?”杨峥有些兴奋的道,这个问题他思索日子不算短,可自问多了两世的见识,仍旧难以从中取出平衡点来。此时听郑和所言,如何不喜。

郑和嗯了声道:“其实这个问题,大人当初在朝堂之上就已给了咱家,只是咱家愚钝,一直到了数月前才领悟其中的奥妙?”

“我给了公公下西洋平衡点的答案?“杨峥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郑和,疑惑的问。

郑和点了点头道:“是啊,罢朝贡,重启市舶这不是大人给的答案么?”

杨峥盯着郑和道:“公公是说这个?”

郑和道:“怎么有何不妥么?”

杨峥道:“这个杨某也不知,当日只是随口说了出来,并未深入细想,公公以这个为天下利的平衡点,未免太儿戏了吧?”

听了这话,郑和却是摇了摇头道:“咱家已风烛残年,一辈子所寄托的事业便是下西洋,如今这局面,岂可将西洋之行视之儿戏?”

杨峥也知道自己这话儿说重了些,面上一热,道:“公公说的是,是杨某莽撞了?”

郑和摇了摇头道:“大人只是一时没看明白而已?并非故意,咱家若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这一把年纪了?“

这一句话儿显得有些自嘲,可自嘲到恰到好处,所以效果也很明显,非但众人听后哈哈大笑,就连两个说话的当事人,也微微一笑,这一笑,气氛登时明朗了许多。

“请公公指点一二?”杨峥一脸的诚恳。

郑和道:“市舶制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公验﹑公凭)﹔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封堵(封存货物)﹐押送回港﹔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将舶货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之后﹐发还舶商自行出售。对于来中国贸易的外国商船﹐市舶司也采取类似的管理办法从中获取好处,据咱家所知,唐代就是这么做的,广州是唐代惟一设置市舶使的城市,为整个国家履行对外贸易的管理职能,具有特殊的地位,在海外享有声誉。当时各国到唐朝进贡,都必须先到广州,广州再选择首领一人随员两人进京,其余随员留在广州。那时,外国人称长安为摩诃支那,梵文意思是大中国,称广州为支那,意即中国。

唐朝在广州设立了市舶贸易制度,由海道来广州贸易的国家大为增加。

到了宋代,与广州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不少于五十个。广州成了”万国衣冠,络绎不绝”的著名对外贸易港。大批船舶货物从海外运到广州,再从广州运送全国各地。广州的舶货物从海外运到广州,再从广州运送全国各地。广州的舶货除了部分朝廷直接北运外,其余全部在广州贸易,形成广州巨大的舶货市场。中外商人在这舶货市场中获得高倍利润。北宋中期﹐市舶收入达四十二万缗左右。南宋前期﹐宋王朝统治危机深重﹐市舶收入就越发显得重要,南宋初年﹐岁入不过一千万缗﹐市舶收入即达一百五十万缗。在一定程度上支撑南宋多活了将近百年。宋朝还通过出卖一部分舶物增加收入。太平兴国二年﹐初置香药榷易署﹐当年获利三十万缗。有了市舶司就不用朝贡,各国前来的王侯公孙大明自不用招待,百姓也不用为之服更多的徭役,地主豪门天下商贾,只要你愿意,所做的买卖是合乎朝廷规矩,便可从事海上贸易,而西洋之行无论是海上的安全,还是与西洋诸国建立的友好关系,都算是给他们带来莫大的好处,退一步说,因有市舶司,西洋从西洋诸国所获取的宝物都可以通过市舶司收取一定的税收,丰盈国库,而所获的狮子、金钱豹、大西马;阿丹国的麒麟、长角马哈兽;木古都束的花福禄和狮子;卜刺哇的千里骆驼和驼鸟、香料不再全都流入皇室,任由皇家使用,天下的豪门地主,巨商都可以堂而皇之的购买,这样一来,天下的豪门、地主、百姓,商贾,王侯公孙都可从市舶司获取西洋之行所带来的天下利,只要这个利不绝,西洋之行就不会停,劳民伤财、祸国殃民的罪名便可一举洗刷干净!大人以为如何?”

这个问题杨峥倒不是没想过,只是没郑和这么深,这么细罢了,此时听他这一番言语竟是深感认同,市舶司就好比是牵扯大明各方利益的纽带,士农工商皆是其中的一环,且都是其中受益者,从西洋之行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既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如商人可以从市舶司获取海上贸易的权利,而朝廷天下读书人从中可以获得充盈的国库,而天下的豪门则可以或许他们想要的财宝,百姓则获得在赋税上压力上的减轻,如此种种都在市舶司了,如郑和所言,天下之大,除了市舶司能做这个平衡点,再也找不到第二条平衡点?“

“姜还是老的辣,公公的眼光着实让杨某佩服万分,以下西洋谋取天下利,再以市舶司之手分之天下,士农工商利益均沾,从而天下均衡,自此西洋之行大可畅通无阻?”杨峥笑着道。

郑和的脸上也充满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声叹息所取代,跟着说了声:“可惜……?“

“可惜什么?”杨峥忍不住问道。

郑和道:“可惜这一切都是虚幻,未必能实现?“

杨峥见郑和语气消沉,忙安慰道:“公公未免太悲观了,你想这西洋之行本是轰轰烈烈,万人敬仰,却是在最辉煌的时候停了下来,这一停就是八年,八年多少人就此离去,多少事就此磨灭,又有多少的梦想就此一蹶不振,天下事早没有比等待让人更绝望的事情了,可公公还是等了这八年,等到了重下西洋指令,大明的宝船可以在公公的手里,重新下海,再一次远航,直到世界的尽头,天下的事有太多的取舍,取,是一种领悟。舍,更是一种智慧,较之这两者更让人高兴的是什么,是失而复得,八年前公公失去了下西洋的机会,八年后公公重新握住了下西洋的使命,天下的事情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欢喜的么,我想是没有了,公公又何须如此呢?“

郑和冲着杨峥笑了笑道:“大人总是那么乐观,若咱家在公公这个岁数,必定也会高兴,可咱家毕竟不再年轻了,所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这次海航也许是咱家最后的一次航海,海航着实没什么把握能做好这个天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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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6章:僵卧孤村不自哀

杨峥道:“公公过谦了,天下人谁不知公公懂兵法,有谋略,英勇善战,六下西洋,赢得西洋诸国的敬重,这天下事就没有公公做不到的?“

郑和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道:“那是咱家年轻的那会儿,如今可不行了哦,手脚大不如前,就是这身子骨也日渐不行了,做不了多大的事情,正是如此咱家才担心?大人可知我大明一共有多少市舶司?”

杨峥想了想道:“我朝自元至正十二年﹐设市舶提举司于直隶太仓州黄渡镇(今江苏太仓附近)﹐洪武三年以太仓逼近京城改设在广东的广州﹑福建的泉州(后移至福州)﹑浙江的宁波各一司。在广东的是专为占城(越南)﹑暹罗(泰国)﹑满剌加(马来西亚)﹑真腊(柬埔寨)诸国朝贡而设﹐在浙江的是专为日本朝贡而设。在福建的是专为琉球朝贡而设。七年上述三司曾一度被洪武爷废除,直到永乐年,永乐帝便于下西洋在广州设怀远驿﹐在泉州设来远驿﹐在宁波设安远驿﹐由市舶司掌管接待各国贡使及其随员。广东怀远驿﹐规模庞大﹐有室二十间。广东市舶司命内臣提督。六年﹐为了接待西南诸国贡使﹐又在交址云屯设市舶提举司。此后多有建设,但因洪武早有规矩,所以我大明市舶司规模上不如唐宋,便是数量上也只怕不如?”

郑和道:“可不是如此么,宋代有广州、泉州、杭州、明州(今宁波)、温州、秀州(今松江)、江阴、密州(今山东胶县)8处,若包括设置市舶场的澉浦(今浙江海盐)在内共有九处之多,这些市舶司与海上贸易的达五十个国以上﹐进出口货物在四百种以上。进口货物主要为香料﹑宝物﹑药材及纺织品等﹐出口货物主要是纺织品﹑农产品﹑陶瓷﹑金属制品等狠很赚了一笔,后来的鞑子更厉害,在攻取浙﹑闽等地后﹐立即在泉州﹑庆元(今浙江宁波)﹑上海﹑澉浦(今属江海盐)四处港口设立市舶司。后来又陆续添设广州﹑温州﹑杭州三处,所经的海道贸易关系的国家和地区在一百个以上﹐东起日本﹑高丽(今朝鲜)﹐西至东北非和西南亚。进口的舶货﹐种类繁多。细色一百三十余种﹐粗色约九十种﹐共两百二十余种﹐主要是香料﹑药材﹑布匹﹑宝物等。经市舶司允许出口的货物有纺织品﹑陶瓷器﹑日常生活用品等。海外贸易的开展让鞑子很是赚了一笔,可你看看我大明,西洋都下了六次,市舶司倒也开了不少,贸易也不是没有,可获得好处却微乎其微,士农工商不能从中获取好处不说,就连朝廷也难以获利,没了利益的驱使,天下人也没人理会,西洋停止的八年,你看看往日的市舶司哪一个不是停的停,勉强没停下的也多半是半死不活的,这样的市舶司难以让咱家放心啊?”

杨峥恩了声,道:“这的确是一大弊端,公公以天下为利避免西洋之行不至于人亡政息的局面,那么市舶司就是这条纽带,没了市舶司士农工商、朝廷都难以获取这个利益,达不到利益均沾,西洋之行只怕还是走原先的老路,走一次少一次?”

郑和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峥,道:“这还只是其中之一,更大的原因还在于商业啊?”

“商?”这一下杨峥有些迷惑的看了看郑和。

郑和点了点头道:“正是商业。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但却是天下利益的所在,西洋之行无论是朝贡贸易也好,自由贸易也罢,说到底是为了一个商利,所以在这项贸易之中,商人对其影响最大,往日的下西洋因朝廷垄断,一家独大,天下商人难以竞争,自是对西洋之行恨之入骨,要说对西洋之行最不满的非但是那些文人,而是天下的商家,海上就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可他们却看得吃不得,不眼红才怪呢?“

杨峥嗯了声,表示赞同,要说大明的商人一直处于夹缝之中成长,先是洪武爷重农抑商,好不容易盼来了永乐爷,这位爷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银子的地方也不少,而海上算是他眼里的金山了,海禁算是开了,可这位老人家对海上的占有欲太强了,愣是派出了大明的无敌舰队,先后出海六次,获取了不少好处,虽说朝廷也没禁止商人下海,可无论是规模,还是安全上,甚至与西洋诸国的交往上都不如郑和的宝船,能侥幸带着宝物回来,因运输上的差距,人员的伤亡,以及海上的损失,使得他们不得不将宝物的价格提高,如此一来,他们的货物根本没人去理会,一来二去他们也死了海上贸易的心思了,可以说大明的商人对于西洋之行的确如郑和所言,一方面他们感激下西洋给他们带来海禁解除的希望,另一方面郑和的宝船太大,获取的好处太过便利,无论是价格上,还是货物的数量上,即便是安全上他们都不宝船的对手,难以争夺,最终很难从海上获取他们想要的利益,从而对西洋的妒忌变为怨恨,多年挤压下来,竟比那百姓,文人墨客还要重了几分?这些年西洋各种骂声随着岁月的溜走,慢慢的小了许多,唯独商人是念念不忘,不时的骂上几句,对于他们的执着,郑和可谓是心有余悸,此番他谋取的是西洋之行的长长久久,对于这个最大的隐患,自是小瞧不得?。

“西洋之行想要获得长治久安,商业的确忽视不得,不知公公打算怎么做?”杨峥颔了颔首问道。

郑和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咱家今年五十有八了,这一辈子细细想来,只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随永乐帝南征北战争夺江山,这一战战了四年,算是有些功勋,第二件说起来可笑,就是负责帮永乐帝找人,这一找差不多二十年了,大半辈子都在海上堆过,所做的事情也是此处寻人,要说打仗咱家自信还能出披挂上马冲锋陷阵,可要说书去理解这商业,就非咱所能了,更别说咱家如今身负皇命,纵然有心,也是有心无力了,所以咱家今日厚着脸皮请大人帮个忙?”

杨峥道:“公公说笑了,杨某一阶书生能帮什么忙?”

郑和盯着他一字一字的道:“发展工商业?”

“公公让我发展工商业?”杨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郑和道。

郑和点了点头道:“不错,商业与市舶司乃西洋之行能否长久的保障,二者缺一不可,商业发展了必会引起天下商贾纷纷远走海外获取更大的利益,他们的船只必会沿着西洋的海航一走走下去,走的人多了,西洋所展现最大利益也就出来了,只要商业对西洋之行不反感,咱们就会有第八次,第九次,甚至是低一百次,翻过来因西洋之行带动了自由贸易,必会引起市舶司利益大大增涨,士农工商所获的利益也就大了……?”

杨峥道:“话虽不错,可公公将这么大重担交给我,未免太看得起杨某了罢?”

郑和哈哈一笑道:“这个重担交给旁人,咱家或许不放心,可交给大人,咱家是一万个放心,大人无论是手段,见识都不凡,这天下只怕没有大人办不成的事情?别的不说,就说这苏州城的事情,号称天下第一难治的苏州城,换了多少人,朝廷等了多长时间,不亚于咱家等朝廷重下西洋的日子吧,可大人来苏州不到两年的功夫,先是安抚了苏州百姓没有因雪灾水灾出什么乱子,跟着大人以霹雳手段,愣是让百姓从富户大户手中夺了他们的田地,偏生那些富户大户一点怨言都没有,这样难办的时候,大人愣是做成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大人错不成的,咱家人虽然老了,可这一双眼睛却没有老,看人可精明着,这天下的商人看似难办,可再难办能难得过从王侯公孙的手里夺田,能难得过天下第一难以治理的苏州城,不瞒大人咱家自从醒悟了这个”利“字,便开始思索发展商业的人选,思来想去唯独大人最是合适?“

杨峥苦笑着道:“公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郑和摆了摆手道:“大人所作所为当得起咱家这么说,还请大人不要谦虚,如今咱家西洋之行即将起航,它可以是咱家的最后一次,却决不能是大明的最后一次,大人总不希望咱家一把老骨头了,出海的时候还在为这个担心吧,所以请大人务必答应咱家?“

“杨大人,你答应了吧?“王景弘在一旁劝慰道。

杨峥叹了声道:“并非杨某不答应,实在这担子太重,我怕承担不起啊,再者商业是个大难题,杨某也知该从何下手,不答应是怕坏了公公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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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7章:尚思为国戍轮台

郑和听罢哈哈大笑道:“咱家就冲着大人这态度,这事儿交给你绝对错不了?要说这商业的发展,咱家到是有点看法,不知能否入了大人的法眼?”

杨峥心知郑和之能,无论是见识还是才干绝对在自己之上,更不用说他几十年如一日往来与西洋诸国,虽说其目的并非为了商业,但没日没夜无不与商业打交道,说不定别有一番见解也说不定,所以一听郑和这话,顿时大喜忙道:“公公快说快说?”

郑和却是一笑,道:“大人让咱家说可以,可咱家交托的事情,大人还需答应才好?“

杨峥道:“公公这是变相的勒索,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啊?”

郑和哈哈大笑道:“咱家是个太监,本就不是什么大丈夫,偶一为之,想来天下人也不至于取笑咱家?”

王景弘笑道:“大人这是为天下利不得不为之,天下人敬仰大人还来不及,又岂会因这一点瑕疵而取笑公公的人品呢?”

郑和哈哈大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说完目光一扫,盯着杨峥道:“怎么样,这个条件大人可愿意接受?”

杨峥道:“公公就不怕杨某应付了公公,等公公一走,便置之不理?”

郑和盯着他看了看,忽的扬天哈哈大笑道:“杨大人这么说倒是小看了自己,天下谁不知杨大人是人称诚实可靠小郎君,难不成是浪得虚名不成?”

“当然不是?”对于这个光荣的称号,杨大人可是十分看重,不等郑和继续说下去,便一口否决了。

郑和道:“这不就解了么,大人乃天下诚实可靠小郎君,总不能自毁其名声吧?”

“算你狠?”杨峥丢了个白眼道。

郑和似很喜欢看杨峥吃瘪的模样,显得十分高兴,欣喜的道:“咱家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商业的事情大人算是答应了?”

杨峥没好气的道:“碰上你这个老狐狸,不答应还能怎么样?你的宝船停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吧?”

郑和哈哈一笑道:“不错,就是为了这个,这事儿不交个大人,咱家着实不放心啊,大人该知道咱家的身子骨,这一次未必能回得来?”

杨峥心头一动,道:“公公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看你气色红润,身子骨孔武有力,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是问题,死不了?”

这话儿头着几分解气的味道,郑和倒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借大人吉言了?”说完话头一转,继续了先前的话头说了下去:“我大明宝船虽以朝贡为主,但宝船消耗太大,需要大把的银子维持,所以与西洋诸国也不是没有商业往来,早前,我们的宝船率庞大舟师每次下西洋,都满载着大明盛产的金银、铜器、铁器、瓷器、丝绸、农具、漆器、雨伞、书籍、土帛布、麝香、樟脑、大黄、柑桔、肉桂、茶叶、米、谷、豆等大宗货物与亚非诸国进行公平交易,每到一处,便出现“天书到处多欢声,蛮魁酋长争相迎”的热烈动人场面。”

杨峥记得前世的时候看到过《瀛涯胜览》记述道:各国对“大明的青瓷盘碗等品,丝、绫、绢、烧珠等物,甚爱之。”《东西洋考》也说,所至各国“好市华人磁瓮”。这些都因郑和友好往来与各国定下的规矩,使得西洋诸国商业差不多收大明的影响,如爪哇“行市交易用中国铜钱并布帛之类”,苏门答腊“国中一应买卖交易,皆以十六两为一斤。”等等。

郑和没有停下的意思,稍作沉吟道:“生意做得多了,咱家也看出了些门道,如与古里国的贸易往来就相当的有趣,古里国虽是小国但宝物不少,只是各种商业并不发达,以至于这个小国并不富裕,自我大明宝船驶入后,其二大头目受朝廷升赏,若宝船到彼,全凭二人主为买卖”,“中国宝船一到,王即遣头目并哲地及米纳凡来会,其米纳凡乃是本国书算手之名,牙侩人也。但会时先告以某打价,至期中国带去各色货物对面议定价值,书左右合契,各收其一。哲地乃与坐船内臣各相握手。米纳凡言过吉时,就中指一掌为定,自后价有贵贱,再不悔改。以后哲地并富户各以宝石、珍珠、珊瑚来看……如某宝石若干,该苎丝某物货若干,即照原打手价无改,因良好的信任,所以我们的宝船过些时日便会去一趟,久而久之,古里国因与大明的贸易往来频繁,不少地方已开始兴盛了商业,他们见识比那两个头目自是高明了些,懂得薄利多销的好处,将当地的宝物因低价卖给我们,然后收购咱们的茶叶、瓷器、印刷、医学典籍,加以遁藏,等我们宝船走了之后,他们便以比我们宝船略高的价格卖出去,一来二去竟从中获取了不少好处,不少人竟成了大商人,而当初与我们的贸易的百姓则是多年没变?

几年后,我们的宝船再去的时候,当地的商人明显增多了,许多百姓弃农从商,竟在当地形成了独有的商业规模,他们依旧与大明保持最先的功名交易,但我们有了商谈价格的底气,一来二去我们不得不将最初的价格降低了少许,才获得了他们继续贸易,这一次妥协导致了结果是我们日后的贸易价格一再降低,当初我们作为主导的地位竟慢慢变了过来,以他们为主了?“

杨峥默默的听着,似有些明白,又似不明白,有些茫然的看着郑和。

郑和道:“咱家说这些,就是告诉大人,古里起先是没有商业的,只因为我们的宝船抵达后才让他们产生了一批商人,而商人利益自己的聪明,影响了当地不少人,使得不少当地人加入了商人的这个事业当中,从小变大,最后形成了一股足以与大明抗衡的商业……?大明的商业多次被压制,其状况与古里国有些相似之处,大可效仿行之,大人大可以苏州为榜样,开市舶司,兴工商业,苏州是一个有着绝佳的商业基础的城池,如今欠缺的只是一个引导的人罢了,大人便是这个人,一旦苏州的商业与市舶司走上了正规,有咱们大明的宝船作为回应,无论是贸易还是各种交易都不言而喻,一旦苏州的商业成就辉煌,必会引起一股工商业之风,这样一来工商业的力量必然会壮大,商业上的壮大对海上的需求两就会有所增加,那时无论是朝廷也好,地方府衙也罢,都不会放过这一块绝佳的肥肉,修建市舶司收取工商业的税收就是必然,有了市舶司工商业有了出海贸易的机会,百姓有了赋税减轻的保障,朝廷户部则可以充盈,而咱家的宝船也能继续发挥其开航的用处,不再是祸国殃民的弊政,得以延续,这算得上各得其所的最佳方式,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杨峥默默的听着,不得不说郑和的这一番话很有煽动性,无论是从实际操作,还是从可行性上都可试一试,几乎让人不容怀疑,但细细思索之下,还有几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是商业在大明发展并不纯熟,朝廷政策上多有限制,所以即便是苏州能行,其他省分未必可行,一旦影响不成又该如何,再者洪武留下的祖宗规矩还在,打破这玩意不比上战场厮杀一场更艰难,他自问对这个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苏州固然是个好地方,随着天下承平,郑和第七次的下西洋所带来的局面,必是工商业的春天,但如何走法,是任由其发展,还是加以引导,这个都值得商讨,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固然郑和所说的局面大部分都存在,想要通过苏州商业的影响力达到发展大明工商业修建市舶司,从而促使西洋之行永不落幕,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得到的,有可能五年,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三十年,他总不能为了这一句承诺,一辈子就做这一件事吧,历史固然可以改变,可有些历史却是不可挪动的,他不知道自己答应后,所作所为是否正确,万一是错误的,好端端的一个大明朝,岂不是因为自己的盲目而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可以不是历史留名的大人物,但决不能做一个担负历史骂名的小人物,这是底线,容不得商量。

见杨峥迟迟没说话,郑和疑惑的看他一眼,道:“大人可还有什么疑问?“

杨峥摇了摇头道:“疑问到是没有,可担心却是不少?”

郑和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躯本就高大,这一占当真虎背熊腰,让人眼前一亮,杨峥心道:“这老头老归老,可这一身傲骨却还在?“要知道寻常人纵然是虎背熊腰,身躯高大,可少了那股傲骨,身骨再好,也没那股让人眼前一亮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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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8章:五陵轻衣马自肥

郑和走到前方的船板上,背负着双手看向了岸边,此时已是夕阳斜照,没了最初的兴奋,岸上的人数已少了不少,剩下也就是一帮商家,他们将小船儿,躲在树荫下,缆绳拴在案头的树根上,随波荡漾,他们或素双手抱头躺在乌篷船里歇息,或是在船头放下一根竹竿,凝神垂钓,更多的则是围在茶几旁与家人煮茶谈天,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知了之声,显得有些吵闹,但终究是黄昏降至,没了暑气,知了的叫声也无人理会了。

郑和看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杨峥道:“人生在世其实是一半一半而已。女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男人,一半是君子,一半是动物。友谊,一半是迁就,一半是尊重。婚姻,一半是执着,一半是无奈。家庭,一半是付出,一半是收获。爱情,一半是经营,一半是珍惜。夫妻,一半是容忍,一半是体贴。孩子,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培养。父母,一半是孝顺,一半是陪伴。金钱,一半是欢喜;一半是忧愁。生活一半是回忆,一半是继续;幸福一半是感觉,一半是知足。梦想一半是勇气,一半是幻觉。人生一半是清醒,一半是糊涂。人世间既是一半一半的,咱家又岂敢求大人做得圆满呢?“

杨峥默默地将这番话儿嘀咕了两声:“人世间或人、或物。都是一半一半,不曾有圆满?“

郑和似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人”“谋”是自,“天”“成”是来;“人”“谋”在前,“天”“成”在后;先有“人”“谋”,后有“天”“成”;有了“人”“谋”,天下事并非你努力做了就一定有“天”“成”;但终归会有

“天”“成”;但没有“人”“谋”,绝不会有“天”“成”!商业也好,市舶司也罢,是不是挽救下西洋的良药,咱家不知,大人也不知,咱家相信就连佛祖也未必知道,大人又何必枉自担忧呢?”

杨峥道:“话虽不错,可凡事终有个结果,我真不知我这么做了,是对还是错,若对了固然是好,可错了有该如何呢,后人该如何看我?历史又该如何看我呢?“

郑和淡淡一笑道:“世间任何一件事,都是从一个决心、一粒种子开始。不要小看自己,因为人有无限的可能。千里之路,始于足下;圣人的境域,也是自凡夫起步,大人的使命是做好市舶司,做好商业,而不是纠结对于错,世间的事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模糊在一起了,怕是圣人也分不开了,大人有何必对此耿耿于怀呢?一斤米,在炊妇眼中是几碗饭;在酒商眼中是几杯酒。米还是米!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相同,这就好比世间的对与错早已是模糊在一起的东西,大人若纠结如此,难免让人失望了?”

杨峥苦笑了声,道:“如此说来,这事情我是不做也得做了,做也得做了?”

郑和呵呵一笑道:“天命所归,大人该当仁不让,方显英雄本色?”

杨峥道:“我可没想做英雄,英雄都是短命的,没听说么行的英雄路,入的英雄冢!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过呢,同学少年都不贱,五陵轻衣马自肥,咱就该穿轻飘飘特潇洒的衣服,骑着肥硕健壮的马,那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呢,做英雄谁爱做谁做去,我可没这个兴趣?”

这一番带着抱怨,又带着自嘲的话儿顿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船上略显压抑的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郑和见他答应,十分高兴,不顾两人年纪的差距,对着杨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道:“一切拜托了?“

杨峥岂敢受这一拜之礼,上前一步,双手拖住郑和的臂膀,道:“公公不必如此,杨某自当尽力?”

郑和听了这话,方才站起身来,正要拉着杨峥再说些细节的话儿,却见一个太监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冲着郑和道:“大人风向有变,宝船必须即可离开此地?”

郑和轻轻一叹,看了杨峥重新抱了抱拳道:“大人……?”

杨峥那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不知为何竟忍不住鼻子一酸,若说这世间还有谁知道郑和这一次出海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的话,那这个人就是他了,宣德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至忽鲁谟斯,于二月二十八日开船回洋,行二十三日,三月十一日到古里,二十日回洋。郑和即在此期中病故。遗体由随船官兵运载回国,一代航海家就此离去,此后世间再无郑和。

看着眼前的这个依依惜别的老头,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心头涌起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剩下了两个字:“珍重!“

“珍重!“郑和同样抱了一拳,缓缓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夕阳如火,映射在船上,映在两人的脸上,迟迟没有散去,这一声珍重似永不会远处一般。

下了船只,站在岸边杨峥望着渐渐远去的宝船喃喃自语了声:“珍重!“

京城的东暖阁是刚刚修建的,随着登基的这几年,先后评定了汉王之乱,边疆鞑子之乱,宣宗为人也是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短短几年的功夫,大明彻底从当初的乱摊子走了出来,此期间的粮食产量继续增长。洪武年间平均每年税粮二千余万石,永、熙、宣年间平均每年税粮增至三千一百余万石。全国各地的仓储都极为充裕。“洪、永、熙、宣之际,百姓充实,府藏衍溢。”官私手工业蒸蒸日上,采铁、造船、制瓷、织染、军器、火药的制作以及特种手工艺和土木建筑,在质量上均超过了前代水平,在数量上也成倍增长,停了八年的西洋也下了海,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颇有繁荣昌盛之象,这样的局面让年轻的皇帝着实高兴一番,眼看朝廷开始富裕了,百姓也丰衣足食了,皇帝想到自己多年想建一座暖阁,都不曾实现,终于在今年开春下达了修建东暖阁的要求。

对于皇帝的这个要求,户部起先是不同意的,说是浪费国家财力,这银子该有皇帝的内库出才是,但顾虑到皇帝登基六年,与民休养生息政策,任贤纳谏,君臣关系融洽,天下承平,当今圣上除了在太皇太后的寿宴上添了些宝物之外,这六年来都不曾添任何的东西,这一方面固然有永乐留下的乱摊子,户部那不出银子来,另一方面也是皇帝体恤民情,深知国家之艰难,所以对于这次的要求,尚书郭大人与内阁斟酌了一番后还是答应了,从户部拨出了一笔银子,让皇帝把这个暖阁修起来。

暖阁从今年开春便动了工,在数万能工巧匠的制造下,只用了短短三个月便修建完成,整个暖阁采用冬暖夏凉的方式,冬日可以在内部放下屏风,风吹不进来,地下放如地火,使得里面温暖如春,夏日则放开屏风,任由风出进来,四周的壁橱的暗格里放入冰块,风一吹,暖气便从暖阁里吹出来,使得暖阁温润凉爽,这一番设计为宣宗所欢喜,对修建的工匠没少嘉奖。

此时的暖阁里,宣宗斜躺在一张太师椅上,做了一天的朝,已累得厉害,这几年坐下来,他的精力还在,可不比最初的那几年,时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所以许多琐事,他不在朝廷上处理,而是让内阁拿到暖阁来斟酌处理,这样的好处,他身子骨可以得到歇息,事情也可以能很好的处理,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对此内阁自是没有意见,每日早朝后便有首辅杨士奇稍作整理带到暖阁来与皇帝一同处理。

此时杨士奇就坐在了皇帝的对面,因皇帝正在丹青,对于皇帝的这点喜好,举国皆知,可对一点却无人反对,皇帝虽是天子,但也是人,也该自己的爱好,只要在其位谋其政不耽误了国事便可,事实上这几年皇帝的表现可谓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好的,他没有洪武爷永乐帝的独断专行的凌厉,比二帝相较性子更多的随了父亲仁宗,骨子里少了杀伐之气,多了儒雅之气,同时又不缺乏王者霸气,这种仁者之风,使得文武百官从洪武永乐一朝的高压下解脱了出来,群臣关系融洽,同心协力,在登基的六年里,皇帝敬礼大臣,勤恤民隐,慎于用人,严惩贪官污吏,官员各司其职,施展才干,精忠报国,短短六年的功夫,使得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不得不说这与皇帝的性子有莫大的关系。

杨士奇与丹青笔墨并无多大的兴趣,看了一阵,便觉无趣,眼看皇帝还有一阵子,便随意打量这间暖阁起来,虽来了多次,但往日匆匆忙忙也不曾细看过,今日难得有这个功夫,看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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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9章:京城居,大不易

暖阁占地不过两间,在京城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是皇家两间地也显得不够宽敞了,难得是皇帝并没有抱怨什么,不得不说让他感到欣慰。

暖阁虽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厅内摆放的多是早些年西洋之行的带回来的雕镂精细的器具,屏风左侧则是一个书架,书架上除了低端放了不少古籍,笔墨丹青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些宝物了,明月之珠,鸦鹘之石;沉南龙速之香,麒狮孔翠之奇;梅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之美等等,此时阳光斜照,显得光彩夺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与屏风后面,则是平日里宣宗歇息的地方,用一张珠帘隔开,中间放了一张云石卧床榻,左侧配以缕花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卷打开的《贞观政要》,书卷的页码用一小块子紫如意轻轻压着,而紫如意一端放着一只玉盘,盘子里一只玲珑剔透的紫砂茶壶,茶壶边围着四只紫砂细杯,杯壁上镌刻着缕空花纹,与茶壶相得益彰,床榻的左侧则是一张檀木圆桌,桌上放了一盘紫兰花,此时花开得正旺,淡淡的香气随风吹来,吸入鼻中顿让人心旷神怡。

杨士奇正看得入神,却听得宣宗的声音道:“杨爱卿你来帮朕看看这幅画卷可好?”

杨士奇忙收拾心神,将身子微微向前倾斜了少许,侧目看了过去,单间那画卷上,画着从卢沟桥经广宁门进叫区又经正阳门棋盘街、大明门、承天门、皇宫等街市,向北延伸呈居庸关。画笔所至,连锦数十里内的湖光山色、水乡田园、村镇城池、社会风情跃然纸上。完整地将偌大的北京城展现在一张纸上,画卷布局精妙严谨,气势恢宏,笔触细致,十分细腻地刻画出北京城、田园村舍、皇城高楼、古渡行舟、沿河市镇、流水人家、民俗风情官衙商肆。让人惊叹,但细细欣赏之余,杨士奇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同,画面着重描绘北京城商业街道面貌,街道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楼酒肆店铺林立,招幌牌匾随处可见,马戏,小唱处处聚集有人群看客,金店银铺人潮如涌。所示画面是长卷中正阳门、棋盘街和大明门一带的繁华景象,也就是说在这幅精妙的画卷之中,田园村舍、皇城高楼、古渡行舟、沿河市镇、流水人家、民俗风情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街道上车马行人熙来攘往,茶楼酒肆店铺林立,招幌牌匾随处可见,马戏,小唱处处聚集有人群看客,金店银铺人潮如涌,这些信息融到了一起,其意义就不一样了,杨士奇看了许久,目光从画上茶楼酒肆,招幌牌匾马戏,小唱、金店银铺细细斟酌,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这是在言商。

自从前两日接到了杨峥从苏州送来的奏折,皇帝就这事儿作为第二日讨论的头等大事,目的就是希望通过群臣的讨论好拿出一个章程出来,这些年随着天下承平,商业开始蓬勃发展起来,光是丝织业、棉织业、印刷业、造纸业、建材业、造船业、酿酒业、制茶业、榨油业都有上百家,往日冷清的街道上也是人满为患,各种商铺的如雨后春笋一般建了起来,不分昼夜的叫嚷,宣宗因体恤百姓困苦,对于百姓做些小买卖的做法,并没表示反对,一时之间小商小贩如潮水一般席卷了京城的各大街道,非但如此,为了便于京城商业发展便利,宣宗竟在年初亲自指示户部对商业的规范做出了各种指示,其一,依照朝廷统一下发标准量器,各地逐级依样制造后,“立平准,悬于市肆,谕贸易之人,有大小低昂,听其较量。其二,朝廷严格对度量衡的监管。一是派兵马指挥司二至三日一次定期“校勘街市斛斗秤尺”;二是针对违法作弊现象,制定法律,给以一定处罚:“凡私造秤尺不平在市行使,及将官降斗秤尺作弊增减者,杖六十,工匠同罪”;“若官降不如法者,杖七十;提调失于校勘者,减一等,知情而同罪”;“其在市行使斛斗秤尺,虽平而不经官司校勘印烙者,答四十”。其三,制定“时估”制,命“府州县行属”,“务要每月初旬取勘诸物时估,逐一核实,依期开报,毋致高抬少估,亏官损民”。如果“物货价直高下不一,官司与民贸易,随时估计”,其四,凡诸物行人评估物价,或贵或贱,令价不平者,计所增减之价,坐赃论;入己者,准盗窃论,免刺”;“凡买卖诸物,两不和同,而把持行市,专取其利,及贩鬻之徒,通同牙行,共为奸计,卖物以贱为贵,买物以贵为贱者,杖八十”;“若见人有所买卖,在傍高下比价,以相惑乱而取利者,答四十”;“若已得物利,计赃,重者准窃盗论,免刺”。几条政令下来,无论是百姓还是商家莫不是鼓掌叫好,这不但规范了京城商业,还给商业的管理上提供了指点,安全上也做出了相应的保护,当时众官儿都以为这是皇帝宅心仁厚体恤商人做买买的不易,从而给出辅助,所以谁也没在意,甚至对朝廷给出这样的政令纷纷叫好,可到此时,杨士奇的目光落在皇帝铺设的这幅画卷上,心头竟有些不安,他隐隐的觉得这似是一个阴谋。

宣宗固然是个治国有方,仁德的好皇帝,可他自小经过永乐帝言传身教,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皇帝,只是平日里极少展示出来吧,一旦施展出来,纵然是这种官场老手也未必能及时领悟,就如眼下,皇帝为何要发出保护商贾的政令,真是体恤商家的辛苦么,这固然有,但另一方面只怕没那么简单了,随着年岁的增长,皇位的稳固,皇帝虽还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顿统治机构,罢免“贪津不律”、“不达政体”、“年老体疾”的官员,实行精简和裁冗措施,以振朝风,但不可否认随着这几年皇位的稳固,隐藏与皇帝骨子里独断的秉性也慢慢展现了出来,如今年的春他迫于群臣的要求,令都察院揭榜,严禁内官内使怙宠作威:凡先所遣内官内使在外侵占官民田地及擅造房屋,所在官司取勘明白,原系官者还官,军民者还军民。中外官民人等有受内官内使寄屯财物,许首免罪;若匿而不首,事发之后,与犯者同罪。自今内官内使出外,敢仍前有犯,令所在官司具奏,治以重罪;知而不举罪同。若中外军民人等有投托跟随内官内使因而拨置害人者,全部判以死罪。可另一方面他又固执的重用宦官,金英、王振、袁琦及阮巨队、阮诰、武莽、武路、阮可、陈友、赵淮、王贵、杨四保、陈海等宦官其地位非但没因这次惩罚而降低,而是提高了不少,这一手打压一手提拔的手段用得都很纯熟,但从这些迹象表明眼前的这个皇帝已开始成熟了,再也不是当初略显稚嫩的年轻人,若还以老眼光看待,落后的就是自己了。

杨士奇是个聪明人,多年官场生涯,早已让他学会了洞悉人心的本事,皇帝此番的用意,此时此刻已通过画卷明确的告知了他,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杨峥的奏折刚送到了内阁,皇帝就迫不及待与早朝上讨论,不是这件事太过重要,而是皇帝需要这个机会来看看群臣的反应,商业的繁荣随着天下承平将会越来越好,这一点皇帝并非一无所知江、浙、闽、广诸省,次之苏、松、淮、扬诸府,临清、济宁诸州,仪真、芜湖诸县,瓜州、景德诸镇”,都店铺林立,生意兴隆。皇帝时时提起,开封自关帝庙大街往南,是兴龙桥,有写真方馆,至西亭府牌坊,有带子、子巾、大小鞋帽、松串、簪棒、白货等铺皇帝如数家珍,还有南京的竹货、漆店,三街六市,奇异菜蔬,密稠不断,饭店、皮鮓、素面店、羊肉车、鸡、鸭、鹅(店),皇帝还亲自为三十六家商铺写了不少顺口溜,如纸马铺:众神祗见数还钱,僧道科仪,件件周全。蜡烛坚实,千张高大,水作新鲜。拖柜上张张漫展,草拗儿捆捆牢缠。但愿门前,擦背挨肩。日日初一,月月新年。

颜料铺:好供给绘手施呈,颜料当行,彩色驰名。自造银朱,真铅韶粉,道地石青。小涂抹厅堂修整,大庄严殿宇经营。近日人情,奢侈公行。不尚清白,俱是妆成。

香蜡铺:向通衢物攘人稠,手脚不停,包裹如流。也卖明矾,也秤豆粉,也货桐油。贱咸食桩桩都有,歪生药样样都收。行次情由,不可追求。本是杂货营生,虚耽香蜡名头。对于商业的前景皇帝心头看得明白,但祖宗重农抑商的规矩容不得他胡乱更改,在这种局面之下,他只能示好任由商业发展,同时寻找一个从商业中谋取好处的机会,不巧的是这个机会,杨峥从万里之遥的苏州城送了进来,这无疑让皇帝欢喜万分,但他深知祖宗这座大山难以逾越,所以他选择了观其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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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0章:老年花似雾中看

一切如他所料,杨峥从苏州送来的奏折在朝堂之上立即引起了悍然大波,山西、南京、开封、广州一带的官员率先便是反对,他们拿出了各种理由,如洪武九年,山西平遥主簿成乐任官期满,州府考核结果以其‘能恢办商税’为由,褒其进京朝见皇帝,结果遭到皇帝的批评:‘税有定额,若以恢办为能,是剥削下民,失吏职也,州考非是’,反而‘命吏部移文以讯’。洪武八年三月,‘南雄商人以货入京,至长淮关,吏留而税之。既阅月而货不售。商人谓于官,刑部议吏罪当纪过。上曰:‘商人远涉江湖,将以求利,各有所向,执而留之,非人情矣。且纳课于官,彼此一耳。迟留月日而使其货不售,吏之罪也’。明杖其吏,追其俸以偿商人’。商业税不可收取税收,这是祖宗规矩,所以商业税收是征不得额,还有不少官员则言及商业的愁苦,非但不可收税,反而许多早年的商品货物定下的税收都需要降低才是,更有甚至义正言辞的让皇帝取缔商业税才是会仁君之举。那话儿好像皇帝收了这个商业税就是昏君了一般。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杨士奇岂能不知,随着天下承平,越来越多的官员都来自江浙、广州、开封、南京、扬州等富裕之地,商人利用财力勾结地方,培养自已的秀才、举人、进士已达免税的目的,非但如此,许多文官家族的都坐着大量的买卖,就他所知就有不少,大学士权谨公蒲善士,为养而商也,生财而有道,行货而敦义’。中了进士,担任陕西右布政史的徐节的父亲徐息也是山西的大商人‘逐盐荚之利’‘积赀巨万’”李开先的舅父是大商人。汪道昆的父亲、祖父皆为盐商兼地主。张本的祖上也是业贾起家。五成的祖父是商人兼地主。归有光先世‘皆以高赀雄乡里’。李攀龙的祖父乃是历城大贾,兼放高利贷。……邢侗家资巨万,他的祖上也是地主兼商人,收放高利贷。华亭唐默,‘父亲以贾起家,积资雄一乡’。钱一本当时说“古人仕则不稼,今人仕则并为商贾,鱼夺琐细牙侩之利,亦无所不至。除了他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知道还不知有多少,这些人把持的商业,无论是感恩,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对于商业的维护,他们的表现最为激烈,随着商家支持的官员越来越多,这种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一方面煽动底层商人手工业者的情绪,纵容他们用暴力来抵挡阻挠矿税太监收税的行动,另一面发动一浪接一浪的舆论攻势,在野的文人也好,在朝的官员也好,都纷纷摇动笔竿,竭尽全力的抹黑丑化商业税,在他们的描绘下,皇帝征收商业税简直是罪大恶极,天怒人怨,敲骨吸髓,弄的国家暗无天日。工商业被破坏殆尽。为此他们编了歌谣四处传唱,人为你跋山道海,人为你觅虎寻豹,人为你把命倾,人为你将身卖。人为你亏行损,人为你断义寡思,人为你失孝廉,人为你失忠信。人为你心烦意恼,人为你梦扰魂劳,人为你易大节,人为你伤名教。朝廷征收商业税在他们的眼里,已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弊政,非但不能收税,还要当做祖宗规矩给供奉起来,在这种风气下,商业明明蓬勃发展,商业税却一低再低,最终是肥了官员,亏了朝廷。

在这种风气下,自然没有那个官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起收商业税的事情,甚至连商业也极少有人提起,满朝文武似选择了对这件事进行遗忘了,就连他这个内阁首辅也几乎忘了还可以收商业税的。

杨峥从千里之遥的苏州送来的奏折,非但告诉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叫花子、买糖的这天下并非只有他们清苦的百姓是可以给朝廷赋税的,那些徽州商人、关陕商人、洞庭商人、江西商人、闽浙海商、龙游商人、武安商人他们身为大明子民同样也要赋税的,意识到这一点,这几日他们没少闹腾,不少有志之士开始上言朝廷,非但要商人上交税收,还以商人从洪武时,朝廷给了诸多惠顾的政令,使得他们的足迹遍及南北和边陲、海外,不避间关险阻,鳞次辐辏于各地市场,所贸易者包括田亩之获,布帛之需,各种器具珍玩,山海宝藏。这些商人集团都积累有相当的资本,徽州商人资本有至百万者,拥有二三十万者只能称为中贾,京城的商人的资产更是多达百万,不算晋商、闽浙海商、龙游商人等大商人,他们的资产少说也有几百万,他们的土地比百姓还多,银子比百姓多、穿的衣衫比百姓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住的就更不用说,粮食也比他们多,身为大明子民,他们非但要给朝廷税收,出的还得比百姓多一些才是?

这个呼声这几日在京城很高,六部的各大衙门没少有百姓来呼吁,弄得办公的官员不得不来内阁抱怨,对此,内阁除让六部官员着力安抚之外,再就是让着手解决这事。

对于杨峥提出征收商业税的问题,他其实并不反对,这个奏折一旦落实,真正实施下去,对于朝廷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但这事儿毕竟是一件大事,先不说满朝文武百官,经过我大明六十年的八股取士,如今的大明朝的官员差不多都来自各大商家,即便不是也有商家的影子,杨峥的提议一旦落实,那么意味着天下商人必须损失一部分的利益,大明虽重农抑商,可商人的地位,待遇比起前朝可要好多了,各种律法都提供了保护,其自身地位大大提高了不少,不少地方已出现了士商相混局面,江南、东南一带从越来越多的官吏和士人开始兼营商业,官员在朝廷各种政令上给予保护,而商人则从商业上反馈官员,相辅相成,这几年这种现象可不少,这也是为何商业税一低再低的原因所在了,如今要提高商业税,其反对的局面会是怎样,他几乎不用去想,只要闭上眼睛都能看到。

便是感受到这个压力,身为首辅的他才对这事儿没有立即展开行动,而是想先看看各方面的动静。

动静从奏折进入内阁,落入皇帝的手中,再通过朝会的形势展开后,各方面的动静就没少过,先是礼部明确表示反对,胡滢便弹劾他“变乱成法,沽名要誉”,要求给以惩治,身为胡滢多年的老友,杨士奇岂能不知道胡滢背后站着是浙商这个巨大的影子,很快其他各部都做出了相应的回应,他们不是大骂杨峥沽名要誉,不知商人疾苦,便是上个奏折,也是群体就鬼哭狼嚎,在奏疏里描绘出种种可怕情形,简直把大明的商人描绘的暗无天日,山崩地裂,仿佛杨峥就是那阎罗殿的阎王爷一般,这么做的目的,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岂能一无所知,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替商人摆脱增加税收的局面额,而恶意丑化攻击,哗众取宠的描黑污蔑罢了,虽说明知他们的所作所为,身为首辅的他,仍不敢说什么,因他还没这个勇气对抗天下的官员。

这种矛盾的想法,他倒也没隐瞒,巧妙的告知了皇帝,起初皇帝并理会,甚至连像样的一句询问都没有,让他误以为皇帝迫于群臣的压力对这件足以改变江南,或者说改变大明国库的事情采取了不予理睬的策略,这种误判让他对杨峥的奏折并没有采取相应的措施,甚至尚未发放给六部去执行,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惊觉,皇帝这是在布一个局,一个足以改变江南,甚至大明户部的局面,若说先前的扶持,那是皇帝的仁慈,那么等待时机,算得上皇帝的隐忍了,如今的不予理睬,并非如自己所揣摩的那般真一眼闭只眼,而是采用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从这一幅画卷足以看出皇帝此时此刻对杨峥这份奏折的看重。

宣宗添上了最后一笔,身旁站着的王振立即将刻着皇帝年号的印章送了上来,宣宗顺手接过,放在画卷的右侧,一行小楷下,用力按了下去,随后将印章拿开,看了又看,才抬头看了一眼杨士奇淡淡的道:“杨爱卿可看明白了朕的这张商业图的用意?”

杨士奇目光飞快的撇了一眼那幅画卷,犹豫着道:“回皇上的话,老臣愚钝看不明白?”

宣宗哈哈一笑道:“爱卿非是看不明白,是不想看明白吧?”

杨士奇心头一叹,道:“这种局面谁又想看明白呢?”

宣宗见杨士奇迟迟没说话,倒也不在意,将目光看向了王振,道:“王先生把你最近看到的,听到的也给杨爱卿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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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1章:坐看云起心自在

一直站在书架旁端着印章的王振闻言立即走上前,恭恭敬敬的应了声,便从怀里的摸出厚厚一叠的纸张来,当着宣宗和杨士奇的面,放在书桌上,然后随手拿起了最上面的几张白纸,略一沉吟,便道:“且说明朝洪武皇帝定鼎南京,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四海宾服,五方熙皥,真个是极乐世界,说什么神农、尧、舜、稷、契、夔。传至宣德,不要说别的好处,只说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那一件不贱。假如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还有那小户人家,肩挑步担的,每日赚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到晚还要吃些酒,醉熏熏说笑话,唱吴歌,听说书,冬天烘火夏乘凉,百般顽耍。这年月大家小户好不快活,南北两京十三省皆然。皇帝不常常坐朝,大小官员都上本泪聒也不震怒,人都说神宗皇帝真是个尧、舜了。一时贤相如杨士奇,一班儿肯做事又不生事,有权柄又不弄权柄的,坐镇太平。至今这年月。让人好不感叹思慕。”

杨士奇来自民间,自是听得出这是民间演义的话儿,对于这种演义他从小听了不少,并不惊讶会有人这么说,毕竟如王振所说,如今这时代的确大明最好的时代,既没有洪武的高压,也没有永乐时的力不从心,皇帝登基六年息兵养民,赈荒惩贪,天下安定太平,俨然有盛世之相,小户人家,肩挑步担的,每日赚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晚上吃些酒,醉熏熏说笑话,唱吴歌,听说书,冬天烘火夏乘凉,百般顽耍在大明宣德六年已算不得什么。

就这会儿功夫,王振重新拿起了一张,朗声念道:“我宁利风父母俱廿三岁。时丁升平,四方乐利,又家海角,鱼米之乡。斗米钱未二十,斤鱼钱一二,槟榔十颗钱二文,著十束钱一文,斤肉、只鸭钱六七文,斗盐钱三文,百般平易。穷者幸托安生,差徭省,赋役轻,石米岁输千钱。每年两熟,耕者鼓腹,士好词章,工贾九流熙熙自适,何乐如之!”短短几句嫣然一幅盛世画面图了。

王振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宣德改元,豫之承平久矣,闾里宁谧,无鸡鸣犬吠之警。而宋岁大稔,亩数钟,输银三分。居官者,崇廉洁,尚不知有暮夜之金。吏犹无过村落索饭者。岁暮,老农衣大缣,骑牝马,燕集进钱百,则俨然上客矣。士大夫之家居者,率为楼台、园囿、池沼以相娱乐。近水则为河亭游舫,蓄歌伎,弄丝竹。花晨月夕,酣不绝。风流吟啸,仿佛晋人。其或有朴鲁不为放达者,则群起而非笑之曰‘伧’。”

王振念得慢,杨士奇听得仔细,这几段看似赞扬盛世的言语,其实多半的是商人的真实写照,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遍布京城每个一个角落,想要收集这点东西并不是难事,比这个更多更好的他相信只要皇帝想要就一定能收得到,他惊讶的是皇帝为何要收集这些市井的言论。

正思索之际,宣宗忽得冲着王振摆了摆手道:“这些就念到这儿了,先生可以将官员的奏折捡几本给杨爱卿念一念?”

“是!”王振恭恭敬敬的应了声,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纸张,而是伸手从书桌上堆积半人高的奏折里随便抽出了一本,展开后便念了起来:“呜呼,蜀中储粮之法,废弛已久。民以逋欠为常,官以姑息为德”

“蜀民逋税习风久矣,其犹甚者莫如泸州毫顺铜梁,括其一年正额,不下十余万石,所入公家者,止三二分尔”“以鄙邑之田,不登税籍,殆什之四五,永乐以来皆奉明旨,永不起科。此先王旷荡不征之恩,以驰其利于民者乎?”

杨士奇听到此处面上一热,如今的皇室已不比洪武一朝,经过靖难之役后,权利已是大大降低,纵然是皇室也只能地方上获取代表田地的一笔数量极少,多一点的也只不过几万两银子而已,这点比起京城、苏州、闽浙一带的大商人怕是零头都不上,况且鉴于永乐皇帝获取皇帝的手段,从永乐后对于藩王的权利多有限制,根本无权直接占有大片田地。反而是商人,他们依靠多年捐纳入仕,或课子读书,在从事商业活动的同时,极力跻身于官僚阶梯,使商业资本与官家结合,从而利用其中的便利,经营的质库、当铺,遍布各地,并以此盘剥重息,累积财富。非但如此,商人还将高利贷资本直接地深入到手工业和农业生产中去。如粤商经营糖房业,春以糖本分与蔗农,冬收其利。河南、江苏各地农村,商人春出母钱贷下户,秋倍收子钱。江西、浙江的商人更是将高利贷的触角,伸向云南、四川等边疆乡村。他们普遍通过高利贷手段以及其他各种办法掠夺土地。如山陕商人,多以开中积谷,垦辟边疆起家,有藏粟数百万石者。江西商人在湖广地区凭借其雄厚的财力,围波筑堤,捍水为田,占有肥沃的土地。说起财富最多的人不是皇室,而是大商人,就是田产也比皇室多多了。可笑的是作为拥有了大量的财富、田产的商人反而将这种罪责推到藩王的身上,不知往日耀武扬威的大明藩王得知这个结果,不知作何感想。

“爱卿可听明白了?”宣宗这时放下茶杯,淡淡的问。

“听明白了?”杨士奇颔了颔首回应了声,却是没再说话。

宣宗似也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由着话头道:“国家安定,政令通和,身为大明的子民,商人明明拥有了大把的银子,卖卖遍及大明各个角落,如今朕不顾祖宗规矩,海禁也开了,为何朕想要收税收,他们却始终不答应,还有为何朕的官员,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的却是设法压低赋税,纵容逃税,难道朕的天下只有百姓不成?”说到这儿,皇帝似有些怒气,略显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盯着杨士奇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天下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少啊,朕的天下商人足迹遍及天下,他们从中获取大把的银子,争并非要了他们的全部,只不过按照祖宗规矩从他们手中收取三十取一的税收,这样的低税,他们不依不饶,鬼哭狼嚎,在奏疏里简直把大明的商人描绘的暗无天日,山崩地裂,朕就奇怪了,朕既不是纣王,也没做什么荒唐事,何来暗无天日,山崩地裂的场面,反而是这些商人筑园建馆,挖湖开塘,园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用绢绸茶叶、铜铁器等派人去南洋群岛换回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把园内的屋宇装饰的金碧辉煌,比朕这座皇宫还要辉煌不少,不说闽浙、江南一带,就是京城之地,不少富商的家中园林,在这等炎炎夏日,竟是桃花灼灼,柳丝袅袅,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小鸟啁啾,对语枝头。姬妾美艳者千余人,他们选择数十人,妆饰打扮完全一样,乍然一看,甚至分辨不出来。更有甚者亲自刻玉龙佩,又制作金凤凰钗,昼夜声色相接,称为“恒舞”。每次欲有所召幸,不呼姓名,只听佩声看钗色。佩声轻的居前,钗色艳的在后,次第而进。侍女各含异香,笑语则口气从风而飏。更可恨的是京城之地,竟效仿朕洒沉香屑于象牙床,让所宠爱的姬妾踏在上面,没有留下脚印的赐真珠一百粒;若留下了脚印,就让她们节制饮食,以使体质轻弱。因此闺中相戏说:“你不是细骨轻躯,哪里能得到百粒珍珠呢?”他们比朕还要富有,何来凄苦之说?”

身为大明阁老,这些传闻杨士奇略有耳闻,据说京城有一家姓石的富商,仗着祖上经商手段高明,在天下太平这些年月,将大明周边国家的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低价贩回京城,然后高价卖给京城的王侯公孙,自从下西洋停止后,京城的宝物就缺得厉害,西洋诸国的宝物都是抢手货,一时狠很赚了一笔,发了财的石家,也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竟在京城炫其富起来,非但自家状元修得富丽堂皇不说,就是厕所也修建得华美绝伦,准备了各种的香水、香膏给客人洗手、抹脸。经常得有十多个女仆恭立侍候,一律穿着锦绣,打扮得艳丽夺目,列队侍候客人上厕所。客人上过了厕所,这些婢女要客人把身上原来穿的衣服脱下,侍候他们换上了新衣才让他们出去。凡上过厕所,衣服就不能再穿了,以致客人大多不好意思如厕,在京城一带可是大大有名,据说当今兵部侍郎刘大人还亲临其境了一番,这位刘大人年轻时很贫穷,无论是骑马还是徒步外出,每到一处歇息,从不劳累主人,砍柴挑水都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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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2章:东风吹醒英雄梦

后来官当大了,仍是保持勤俭朴素的美德。有一次,他去石家拜访,上厕所时,见厕所里有绛色蚊帐、垫子、褥子等极讲究的陈设,还有婢女捧着香袋侍候,忙退出来,笑对石家家主说:“我错进了你的内室。”石家家主说:“那是厕所!”刘侍郎说:“我享受不了这个。”遂改进了别处的厕所。这事儿在京城之地成为美谈,这样不做死的事情在京城随着天下承平已久可不少,皇帝通过锦衣卫知道这些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宣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长叹了声道:“前朝郭子仪自河中入朝,代宗命宰相置酒其第,一会之费至十万缗,准今银数当作十万两也,亦太甚矣。”

“长庆元年,王承元移镇,以钱百万缗赏镇州将士。刘总辞镇,以钱百万缗赏幽州将土。百万缗,当为银百万两也。唐之滥费亦太甚矣。使在今日,以二镇费二百万金,安所措给。”

“宋时,每遇南郊庆礼,大赍六军,至以费用浩烦,久虚大礼,此亦五代积习所致也。我朝养军之费,虽不减放前代,而赏赍之格,所损不啻十倍,法可谓善矣。”

“汉武、唐高征讨四夷,发兵动数十万,不知粮饷、军装若为供需。今方隅有警,遣一大将将数千人往,犹以樵苏为虑,朕之天下,古今物力,何以相悬若此?朕实在不想朝廷稍微有些灾难,遇到外敌入侵,户部就拿不出银子来,这既是朕的悲哀,也是天下百姓的悲哀,杨爱卿可明白?”

这一番立场鲜明的话,若说杨士奇再不明白,那就愧对皇帝这一句“杨爱卿”了。

杨士奇点了点头道:“朝廷是该收些商业税了,这些年商人在陛下的庇护下,已有了飞跃的发展,京城、闽浙、江南、一带的商人非但家大业大,从商的人数也比开国时足足多了数倍之多,他们把赚来的银子放高利贷,成为食利阶层;有的则干脆开起了当铺;其他的如贩盐贩茶开店谱,采煤采铁搞纺织等等。上行下效,经商不再是一件可鄙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其中,往日最末等的商人,反而是抢手货,朝廷也有不少官员这么做了,他们享有“优免”,把大量的赋税徭役转嫁到贫民头上。农民在丰收年份仅能自保,碰到荒年,要不欠税,要不就只能流亡。在宣德年间,苏州一带的农民在重租重税的盘剥下成为流民,积欠的税粮达七百九十万石,便是商人利用官员免除税收太多的缘故,朝廷收商人税非但不可为,反而是势在必行的一件大事,一旦商业税得以收取,户部年年缺少的银两可以充盈,天下百姓的赋税压力也因此可以减弱,算得上一举两得的好事”。

宣宗叹了声道:“若天下的官员都能如杨爱卿这么想,大明的江山何愁不能民富国强呢?可恨的是这个道理他们明明知道,可为了自身的利益,竟不顾朝廷安危,一味的抵制,朕很想问一问他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朝廷,有没有朕,有没有这天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百姓……?”

杨士奇听皇帝这几句话儿带着明显的怒气,生怕皇帝一时生气做出什么荒唐举动来,如今的朝廷群臣上下一心,和睦治理天下,颇有宋代士大夫与皇帝共治理天下的风范,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毕竟是文官,纵然对皇帝忠心耿耿,也不得有所顾虑,万一皇帝走回洪武、永乐的老路,吃亏的还不是文官,所以这个局面他必须维持,这是一切的前提。一看皇帝怒气冲冲,忙劝慰道:“朝廷这样的官儿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官儿还是知道百姓疾苦的,就好比杨大人,这次巡抚江南,非但让苏州的灾情顺利平复了,还与况钟一起惩治了江南土地兼并之风,遏制商人的为所欲为,愣是让苏州这个天下第一难治的城池,重新换发生机来,以苏州良好的底蕴,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过来,相信多年欠下的赋税,也可以扑上了?”说到了这儿,杨士奇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的怒色消了不少,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不但杨大人,还有皇上亲自提拔的于谦,自从奉命巡视河南、山西。于谦到任后,轻装骑马走遍了所管辖的地区,访问父老,考察当时各项应该兴办或者革新的事,并立即上书。一年上书几次,稍有水旱灾害,马上上报,朝廷迅速做出回应,如今河南、山西较为永乐时可是好了许多,还有周忱奉命巡抚江南,总督税粮。在任二十二年,常私访民间,询问疾苦。理欠赋,改税法,屡请减免江南重赋。与苏州知府况钟反复计算,将苏州一府赋自二百七十七万石减至七十二万余石。其余府按次序减少,百姓苦楚大大减轻,除他们外还有、权谨、张瑛、陈山、吴成、滕定、费瓛、李英、吴管者、李贤、郭璡、王骥、顾佐、胡濙、黄福、张本他们个个一心为朝廷,说得上忠君爱国?”

杨士奇口中所说这些人,或多或少是宣宗亲自提拔,与他们的秉性也十分清楚,与他们做出这样一番作为,自是十分欢喜,方才的怒气顿时去了不少,道:“杨爱卿所言极是,朕不能因朝中多了几个贪官污吏,便断言朕的天下没有精忠报国之人!”说到这儿,稍作停顿了片刻,重新说起了刚才的话题,对杨士奇问道:“依爱卿看,商人征收税收一事如何处理?”

杨士奇想了想道:“商业税一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非酿成乱子不可,为了保守起见,老臣以为这事儿还需从杨大人着手才是正经事?”

宣宗显然对杨士奇的这一番回答颇感不满,冷哼了声道:“乱子,朝廷向商业征收商业税此祖宗定下规矩,朕以规矩办事,他们还能生出什么乱子来?”顿了顿又道:“从杨爱卿着手,此话怎么说?“

杨士奇道:“本朝虽定有商业税,但所征税收洪武爷早就定下规矩,课徵办法因课徵对像不同而异,对行商、坐贾贩卖的各类手工业品一般估算货物的价值,从价计征;对竹木柴薪之类,实行抽分;对河泊所产,徵收鱼课。课徵手段有本色,有折色。一般多以钞、钱缴纳。税率一般为三十分之一,且免税范围极广,凡嫁娶丧祭之物,自织布帛、农器、食物及既税之物,车船运自己的物品,以及鱼、蔬、杂果非市贩者皆可免税。只是买卖亩宅、牲畜要纳税,契纸要纳工本费(洪武二年规定每线契纸为工本费四十文)。为简化商税徵收手续,还多次裁并税务机构。洪武十三年,一次裁并岁收额米不及五百石的税课司局三百六十四处,其税课由府州县带徵。为了防止税课官吏的侵渔。规定在徵收商税之地设置店历(即登记册),登记客南姓名人数、行止日期等内容,以备核查;同时明示徵收商税的货物名称,未标明需要税的货物,均行免税。所征收的税收品种并不多见,后来迫于形势发展,洪武二十四年重新规定,在塌房贮货的客货,以三十分为率,须纳二分官收钱,即后人所的说「塌房税」。另取三十分之一的免牙钱和三十分之一的房钱,此二者均用於支付看守塌房者的费用,而不属於税。永乐时,又将这种办法实行于北京,此后便再没更改,也就说祖宗留下的规矩所能征收的税收并不多,朝廷纵然要征收税收只怕也只能从这些方面下手,而这些税收早已是一笔乱账,就算能征税又能征收多少呢?”

宣宗看了一眼杨士奇道:“依杨爱卿之意,这税朕还不用征了?“

杨士奇呵呵一笑道:“陛下误会了,从我大明局势看,工商业的发展必是日益强大,大量的财富必然其中在商人的手中,征收商业税收与朝廷与百姓而言,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宣宗一听这话面上神色缓和了些,道:“那杨爱卿方才所说?”

杨士奇道:“老臣的意思的说,朝廷既要征税就不该依着祖宗规矩,那样朝廷非但征不到税收,反而给了天下商人口实,终究是不美,老臣以为这次朝廷大可借这次机会扩大商业税的税种,将这商业税落到实处?真正达到利国利民之用?”

宣宗颔了颔首道:“杨爱卿所言及时,我朝洪武爷体恤商贾疾苦,所征之税数目单调,且多是对行商、坐贾贩卖之流,丧葬用物及舟车丝帛之类免税,又蔬果饮食畜牧诸物免税,难以起到正真的效果,这么多年朝廷虽征收了商业税,可户部所得到的税收却少得可怜,根本达不到利国利民的用意,朕思来想去只怕是这税收的数目太少的缘故,如今杨爱卿提起,自是要大大的改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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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3章:片云片雨渡潇湘

杨士奇点了点道:”改当然是要改的,可事儿得用什么理由改,该如何改,得要一个章程才是?“

宣宗道:“章程前朝有的是,以杨爱卿之能,这事儿并不是难事,到是这借口,的确需要费些心思,朕可不想落一个乱征乱收的名声?杨爱卿你看这事儿?”

杨士奇道:“这事儿不难,杨大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起征收商业税,必是有所准备,这商业税的借口只怕早就在他的肚子中,就等陛下派人去询问了?”

宣宗双眼一亮,道:“言之有理,这事儿就交给他了!

苏州、巡抚衙门。

杨峥正低头阅读况钟送来的永乐年市舶司征收税收的理念,因郑和临走时的嘱托,他看得十分认真,明朝市舶的含义与宋、元不同,宋、元对进行海上贸易的中外船只,均称市舶,明朝则专指在中国近海停舶之外国商船,商舶专指中国居民载土产运往海外贸易的商船。

明朝实行贡舶制度,即海外诸国来华贸易,必须向明朝廷进贡,进贡后则准其贸易,如不进贡则不准贸易。其市舶原则,既无财政目的,又无互通货贿的意义,唯以通好、怀柔为原则。在这种原则指导下,明朝对海外诸国来华贸易的货物,不征市舶课,有时官府对海舶带来的货物实行抽分,但却从优偿给其值,这种抽分实是官府高价收买而已。对于贡品,国家亦高于原价给其值。至于国内商船则实行禁海政策,一般严禁出海,只有官府派官率船出海,如郑和七下西洋即属于此。但其目的不在于进行贸易。只是招抚远人。除此之外,大多数的市舶司多是负责贡舶管理和监视,通报敌情,不负责商舶的管理和征税,以至于市舶司多年作用并不明显,随着郑和下西洋停止后,几乎荒废,让人不免惋惜,这一番研究杨峥发现,大明的市舶司之所以比不上宋代,一方面固然有明朝自洪武起就不注重海上贸易有关,另一番也是明代统治者不善于管理市舶司有关,使得市舶司难以发挥到真正的作用,久而久之便无人重视了。

郑和临走之时的构想虽说有些大胆,但不可否认并非不可实施,天下的商莫不是讲一个“利”字,利益大,利益长,万物必能长长久久,下西洋如此,市舶司同样如此,宋代市舶司能贯穿整个宋代三百年除了宋代疆土狭小,赵宋当权者不得不将目光方向海外之外,最大的原因在于宋代市舶司所带来的巨大的利益,海外的贸易通过市舶司抽取十分之一到十分之二的税,大宗的货物,田市舶司收买,市舶司不要的,才允许私商购销。北宋庆历中,每年商税收入为一千九百七十五万缗,熙宁年间更多一些,约占总缗钱(商业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利益不可谓不大,据《宋史•;职官志》所载:“提举市舶司,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海口中转站就是让“远人”“远物”短暂停留的港口。这种巨大的利益让宋高宗十分欢喜,忍不住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说出了一番赞扬的话:“市舶之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岂不胜取之于民,朕所以留意于此,庶几可以少宽民力尔”。上面鼓励,下面自是卖力干活,宋朝为了增加舶税收入,鼓励、招引舶舟来华,为此专门设置巡海水师营垒,派遣水师巡察附近海域,在东起香港附近,西至海南岛的南海广大区域加强海域巡逻,其目的是保证越来越多到海口港中转、补给、避风货船的安全,管理上的严谨,利益上的驱使,加上自身的需要,商人的繁荣,使得宋代的市舶司一直繁荣昌盛,可以说宋代的市舶司能够长久,一方面固然是当权者的利益需要,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说市舶司日益强大的利益回馈,否则宋代固然商业繁荣,没了市舶司三分之一的的利益作为后盾,很难想象宋代的商业能达到中国古代商业最高峰的局面。

相对于宋代的市舶司,大明的市舶司就显得破落许多,这其中固然有当权者不支持的态度,关闭海关的因素在里面,但在永乐后,市舶司也不是没有短暂的辉煌,可辉煌并没有形成足够的规模,随着郑和下西洋而兴起,随后又随西洋之行而走向没落,杨峥在考究时发现,与宋代的市舶司无比强大的贸易利益相比,明代就显得单薄了许多,这并非现有的市舶司不如宋代,事实上通过宋元两代的发展与完善,到了朱元璋时代市舶司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个结果,杨峥从种种记录上探索,很快就寻到了答案,明代的市舶司无论是机构还是作用与前朝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市舶司的操作上,从永乐三年西洋之行的展开,朱棣为了偏于西洋诸国往来的便利,着实在大明各大海岸上修了不少市舶司,所担负的职责便是朝贡体系下的检查来华使团啊,你的使团到来是有商船的,要检查是否是在规定范围内,然后进行抽税等,按说有税可抽,倒也不错,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朝贡,凡外夷贡者,皆设市舶司以领之,许带他物,官设牙行,与民贸易,谓之互市,是有贡舶即有互市,非入贡即不许其互市矣。也就是说市舶司可以收取税收,但有诸多的限制,不准私自来。这也是为何海上贸易有许多冒充朝贡的记录,没了来往各国的私人贸易,再大的朝贡也难以维持平衡,况且朱棣为彰显大国风范,许多的朝贡几乎是免费的,非但如此,朝贡贸易的数量并不多,朱元璋登基不久,就明确规定了安南、占城、高丽、暹罗、琉球、苏门答腊、爪哇、湓亨、白花、三弗齐、渤泥以及其他西洋、南洋等国为“不征之国”,实际上确立了中国的实际控制范围。他并且确定了“厚往薄来”的朝贡原则。由此最后确立了朝贡体系成为东方世界的通行国际关系体制。在这个体制中,中国中原政权成为一元的中心,各朝贡国承认这一中心地位,构成中央政权的外藩。朱元璋也洪武三年定下规矩,朝鲜、占城、安南、暹罗、爪哇等是三年一贡,日本十年一贡。整个洪武一朝,朝鲜朝贡六十次左右,平均一年两次,明成祖二十二年间朝鲜朝贡九十一次,平均一年四次。因为沿海有倭寇出没,对日本的限制又严一些,为十年一贡,限制人数也在200人以内,船只两艘以内,规矩是不错,可惜执行起来并不算好,许多都成了一纸空文,在永乐陆海军的“威逼”和“厚往薄来”政策的“利诱”之下,许多国家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好处,从中大获其利,永乐元年日本遣使300多人来贡,后来的7年之内,日本有8次朝贡,平均一年一贡还多,所使贡船通常多达5至6艘之多,他们打着朝贡的贸易名头,以极低下的海关税收,与大明进行的贸易,从中获取好处,亏的只是大明而已,

郑和下西洋有关的使节来华共三百一十八次,平均每年十五次,最多一次有一十八个朝贡使团同时来华,数量庞大的使团不断的来往大明,让当权者沉浸在一片王国来朝的巨大局面之中,惊喜的他们为了脸面,不得不重新开了宁波、广州、泉州等市舶司,无论是人员的安排上,还是规模上无疑都超过了宋代,唯一让人惋惜的是市舶司有接待来使的使命,却没有也有抽分收税的职能,不能形成独有的利益,没了利益的趋势维持,只能是昙花一现,除了让人偶尔想起昔日辉煌的场面之外,并无多大的用处。

杨峥重建市舶司,目的很明确,以市舶司为扭动,促进海上贸易,使大明从闭关之国走上海上贸易的大国,他相信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难事,随着海禁的解除,西洋之行重新开启,有着良好海军的基础,与西洋诸国的贸易开展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重新走上宋代的海上贸易,其实大有可为,唯一让他头疼的是如何改变延续了数十年的祖宗规矩,要说大明文人最让人敬佩的是他们前赴后继强权骨气的话,那最让人头疼的便是他们对祖宗规矩固执的认同感,这种固执感以至于杨峥对上一次开海禁还记忆犹新,再想到一百年后的嘉靖皇帝与文人的那场大礼争,这场争斗说起来不过使用儿子想认爹妈的问题,可满朝文武愣是不答应,引出了一场大礼争,前赴后继的文人你来我往骂得不亦说乎,迫使朱厚熜不得不下令四品以上官员停俸,五品以下官员当廷杖责。因廷杖而死的共十六人,可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仍是没人没放弃,不得不说文人固执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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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4章:春潮带雨晚来急

祖宗规矩不可怕的这句话在文人眼里可不是说说而已,让他再来一次伸舌战群儒,他还真没这个信心,更没这个本事,上一次能侥幸说服群臣,除了海禁后的弊端人人看得见之外,更大的原因在于永乐是开了海禁的,况且朝中也有不少支持者,这一次就未必有那么幸运了,先不说自己收商人税的奏折上了大半个月了,还不见动静,就算有了动静他几乎能预料到什么结果,这会儿再整个市舶司改革,不找骂才怪,所以对于扭转市舶司的盈利提议,他并没有趁机而为,不动并不表示不作为,事实上这几日他已开始运作了,先是对于市舶征税的原则做出了调整,在原由征收的基础上,略微增加了些,有水饷、陆饷、加增饷之分。所谓水饷,即以船的广狭为准,饷出于商船;所谓陆饷,即以货之多寡,计值征饷,春饷出于铺商;所谓加增饷,即去吕宋岛的商船返回时所携带的商品甚少,征收水饷、陆饷不多,故对这些船加征一百五十两,称加增饷。增加这个税收的目的,无论是海陆都能收些税收,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朝廷合理的范围之类,征收应该的税收,好从中获取长久的利益,从而扭转市舶司可有可无的局面,当然了这只是他最初的目的,终极目的则是将大明的市舶司走上一条成为大明海陆商业贸易的纽带,无论是朝廷还是商业,甚至是百姓,沿途的城镇都能波及,成为一个以市舶司为中心的商业链,这样一来,所带来的利益如何他不敢去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给大明商业带来一股从未有的巨大利益。

但做好这一切之前,他先要做的是如何通过市舶司对港口贸易进行管理,这个比起先前的规划更重要,大明的市舶司随着下西洋停止了八年,多年没盈利,朝廷的不重视,算上自身不努力,难以形成盈利的局面,市舶司只有一个名儿,其各种制度,律法杂乱不堪不说,便是对海上贸易的管理仍延续永乐时的朝贡贸易的土法子,没好处不说,做的还是亏本的买卖,再好的买卖在亏本的状态下也难以持久,因此改是必须的,可如何改却是一个大问题,别具一格自是也可以,但面对祖宗规矩他没这个勇气继续挑战,种种想法在他在脑海里犹豫了不少日子,直到半个月前与郑和船上一聚算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既能对眼下市舶司的陋习做出改变,又不能背上坏祖宗规矩的罪名,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与其说是改变的法子,不如对大明的市舶司进行梳理罢了,郑和临走是给的是前朝的一本港口贸易律法,名为《广州市舶司条》,这是宋神宗元丰三年颁布实施的一项重要港口管理法律,这部律法的好处,它十分朝前,即便是六年后的今天用起来也不过时,非但如此他所颁布的内容更是让后人惊喜,用在明代这个时代最好不过了,比起明朝海上贸易吏律令混乱。港口开市贸易,依靠的只是一些灵活掌握的临时政策,经常朝令夕改。法律如此不健全,也就有了多如牛毛的敲诈勒索,官府收不上钱,全便宜了地方贪官,这种局面下,使得不少心思活络的商人开始掏空了心思逃避海上税收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花了大把的银子,与大明的官员勾结上,利用官员的庇护,对同行或其他商业进行打压,敲诈勒索从而达到欺行霸市的目的,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时候,官员不顾朝廷律法,颁布各种贸易禁令,而赚钱的货物,说取缔就取缔,从而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朝廷对此一无所知,即便是不少普通商家为了不满,联合不少商家上了奏折,可不是无人过问,便是被官员给压了下来,久而久之局面便变得不可收拾了,许多官商勾结垄断,变得很方便很容易,而普通商人难以立足,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走上与官家,海盗勾结的道路,这样一来,好处全都落入了大商人,官员的腰包,朝廷能从海上贸易所带的好处少得可怜了,即便是后来张居正时代,也看不到如何的成果。到了后来的万历时代,更是离谱,千百商人在税使的威逼下,或“弃家逃窜”,或“立见倾荡丧身”。许多繁华的城市,在税监的疯狂掠夺下,店铺倒闭,商旅驻足,负贩稀踪,市场萧条。当时人就一针见血地指出,朝廷命税监四出抽分征税,“商税重而转卖之处必贵,则买之价增,而买者受其害;商不通而出物之处必贱,则卖之价减,而卖者受其害。利虽仅取及商,而四民皆阴耗其财,以供朝廷之暗取,尤甚于明加田税也”。税使制度的推行,直接影响到统治阶级的长远利益,因而也遭到从朝廷到地方无数官吏的强烈反对。广大城居之民,更是对此进行了殊死斗争,发动了一起又一起反矿监税使的“民变”和“兵变”,而且其声势之大,范围之广,可谓是史无前例的。

这些问题明朝当权者自始至终难以解决,反而是宋代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明白,很早就做出了改变,并着手进行了解决,如当时监管市舶务的张阐奏言:“比者叨领舶司仅及二载,窃常求其利害之灼然者,功持法令之未修。何当福建广南各置务于一州,两(浙)市舶务及分建于五所三路,市舶相去各数千里。初无一定之法,或本于司之申请而他司有不及知,或出于一时之建明而异时有不可用,监官之或专或兼,人吏之或多或寡,待夷夏之商,或同而或异,立赏刑之制,或重而或轻,以至住舶于非发舶之所,有禁有不禁,买物于非产物之地,有许有不许,若此之类,不可既举。故官吏无所遵守,商贾莫知适从。奸吏舞文,远人被害,其为患深。**有司,取前后累降指挥,及三路节次申请,厘析删修,著为一司条例。”建议朝廷制定专门的市舶条法,以有效管理海外贸易,禁绝官吏上下其手。“真是这条奏折,令大宋朝廷猛醒,面对这个辣手且新问题,宋代当权者就比大明重视多了,当年便痛下决心,结合实际,终于在元丰三年,颁布了这个世界上最早的外贸法规,法规上明确了各个港口之间的地位与责任:只有广州,明州,杭州三地可以放行外贸船只。从而集中管理,打击走私。有了管理制度,朝廷律法也起到了足够的作用,使得整个宋代市舶司运作起来就十分细致了,去那儿只能走广州,明州,杭州三地市舶司,海上贸易同样如此,如此一来,朝廷就如同一把大手按住市舶司,而市舶司则用两只大手,死死的按住外向经济的巨额利益,否则难以逃脱干系,这样最大的好处,用杨峥的眼光看,就是航向明确,贸易区也明确,堵住走私空子的是,所有外贸船只返航后,必须要在原出海港口办理纳税事务,给了朝廷所定下的税收后,才能准许你的船只货物上岸,与往日来去不一,轻松偷税漏税的漏洞算是及时给堵住了,想要贸易可以,想要运送货物也可以,合理上交税收,否则概不接待。

元丰法最大高明的地方,在杨峥看来并非针对本国人,而是本着一视同仁的对待,即便是西洋诸国往来的贸易船只,同样由此等调理,来往的商贸船只,必须有市舶司亲自过目后,然后有市舶司统一安排上岸的时间,地点以及卸货的落脚点,外国运至的珍珠、象牙、香料、药材、胡椒等朝贡的商品在规定的落脚点停放后,则改由市舶司就地出售,各地大商人纷纷购买,这种往来的贸易意义极大,宋代从海外购买珍珠、象牙、香料、药材、胡椒等天然产品,卖个境内的商家大户,再以境内的陶瓷、丝绸、纺织品、茶叶等手工业制品卖给西洋诸国,从中获取税收好处,这种互惠互利的贸易每一年,宋朝市舶司从海上贸易中抽税近二百万贯,单以百分之十的啊税收算下来,宋代每年的进出口总额约为二千万贯。足足是大明的数倍,这种内外同时互利的贸易随着各项制度的完善,往日官员的营私舞弊监督,以及官商勾结进行商业垄断得以遏制,非但如此,为了更明确的告知天下官员,元丰律中对这些勾当都做出了相应的法律规定,一旦触犯决不轻饶,如绍兴十六年,三佛齐国王投书广州市舶司,称近年由于市舶司抽税过重,“商贩如香,颇有亏损”。宋高宗得悉,重申“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将广州市舶使袁复降了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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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5章:汰浮溢而不骛厚入

当权者重视,下面不敢胡作非为,加上律法的保驾护航,使得宋代的市舶司真正担负起贸易的重责,与朝廷之外,形成了独立的商贸衙门,衙门的一切运作都有朝廷掌控,所获取的巨大利润也直接进了户部,既利了朝廷,又给了商业的繁荣带来莫大的商机。

杨峥看中了这一点,倒不是说这个元丰法是完美无缺的律法,它同样有缺点,诸多的限制,对于商人而言,无疑在运输成本上有了增加,容易引起商人的反对,但任何一件事未必都是完美的,对于商人的反对,他的担心并不大,比起增加的运输成本,开海禁,罢黜朝贡对于渴望了八年的大明商贾来说,孰重孰轻他们心知肚明,他甚至相信即便是成本再大一点,他们只会高兴,绝不会反对,比起宋代的西洋诸国往来,处在大明这个时代无疑是最巅峰的时代,与任何一个西洋诸国贸易,足以让他们狠很赚上一笔,又岂会在意那点运输成本,他们要的更多是贸易的机会,是来往西洋诸国贸易的安全,比起运输成本,这个更为重要,就是知道这一点,杨峥才敢觉得元丰法的可行,一方面宋代在运用时做出了良好的榜样,高水平的管理与强**律保障,使得疆土狭小,积贫积弱的宋代都能在风雨飘摇之中延续三百年,铁一般的事实由不得朝廷不同意,另一方面《元丰法》乃宋神宗元丰三年颁布实施的一项重要港口管理法律,明取元曾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为口号,承认自己汉人的正统,建国后许多规章制度也多延续宋代,可以说许多祖宗规矩都有宋代的影子在里面,以《元丰法》改革市舶司,算是延续前朝的律法规矩,纵然是朝中的老顽固也不好说什么,阻力相对少了许多。其次,则是《元丰法》在创立之初就以高瞻远卓的目光,定下这部律法,无论从内容上,还是从管理的规章制度上,甚至是朝廷如何从中获取利益上都是超前的,杨峥甚至相信即便是在前世海关运用,也不算太过时。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所需要的,宋代以市舶司的自身获利,使得宋朝的海外贸易年收入,最高到了二百万缗钱,是北宋末年的一倍,海外贸易的繁荣更是给促进了商业上的辉煌,宋代不过是大明一半的疆土尚且如此,更别说疆域囊括汉地,东北抵日本海、外兴安岭辽河流域;北达戈壁沙漠一带的大明了,他相信这一套管理市舶司的法子绝对能缔造一个商贸大帝国。

正看得入神,忽听得门前衙役喊道:“大人,报纸到了?”

查看每月两次的《大明士林报》,一直是他的习惯,每月都不曾落下,那衙役显然是知道的他的习惯,看他低头思索,喊了声后,也不等他应答,便将报纸放在了桌上,躬身退了出去了,他记挂半月前上的拿到奏折,虽说结果在心里早已有了计较,可毕竟风平浪静了半个月,心头不免疑惑,这疑惑一起,记挂也就多了,一看那衙役放下的报纸,便将郑和留下的《元丰法》放下了,对于如何实施改革,多日的思索,加上各种揣摩比较,心头也有了主意,既想要守着祖宗规矩,又要做些改进,还需从中获取利益,除了循着宋朝市舶司的路子走下去,还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这个改革人却不是自己亲自去做,一来威慑力未必管用,二来他也没这个精力,思来想去还是况钟最佳,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一番计较后,便放下了这桩心事,随手拿起了《大明士林报》迅速翻到朝闻天下,虽说早有准备迎接一波接一波的辱骂,但看到报纸上,言之凿凿的各种罪名,还是没能保持淡然,狠很骂了声:“一帮没有家国的混账东西?”骂归骂,文章还是看了下去,除了将各种罪名加在了自己的头上之外,报纸上说了最多的则是商人的重重贫困,以至于现在苛捐杂税,就已把他们逼得快活不下去了。如果再增加税收,他们除了走上造反的一条路之外,再无活路了,言之凿凿仿佛天下的商人都是这样一般,为了表示更真切,报纸的最后还留下了不少工商业的名字,其中因山西的晋商、闽浙一带浙商最多了,细细数了一下,竟有三十人之多,这也难怪,一旦商业税以及海关税都得以征收,说到底都主要是从经商的官员那里收税,这是与官争利,与儒生和士绅争利,所以遭到儒生和文官的一致反对,因为触动了既得利益者,有这种场面并不足奇怪,比起这些谩骂之声,杨峥更注重的是报纸的头版的第一篇文章,文章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文章很短,却是字字锵锵有力,让诵读的杨峥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的诵读出来:“异日者,富民豪侈,莫肯事农,农夫藜藿不饱,而大贾持其盈余,役使贫民。执政者患之,于是计其贮积,稍取奇羡,以佐公家之急,然多者不过数万,少者仅万余,亦不必取盈焉,要在摧抑浮淫,驱之南亩。自顷以来,外筑亭障,缮边塞,以捍骄虏,内有宫室营建之费,国家岁用,率数百万,天子旰食,公卿心计,常虑不能样给焉。于是征发繁科,急于救燎,而榷使亦颇骛益赋,以希意旨,赋或溢于数矣。故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

周子曰,即如是,国用不足,奈何?

张子曰,余尝读《盐铁论》,观汉元封、始元之间,海内困弊甚矣,当时在位者,皆【扌戹】掔言榷利,而文学诸生,乃风以力本节俭。其言似迂,然昭帝行之,卒获其效。故古之理财者,汰浮溢而不骛厚入,节漏费而不开利源;不幸而至于匮乏,犹当计度久远,以植国本,厚元元也。贾生有言:“生之者甚少,靡之者甚多,天下财力,安得不困?”今不务除其本,而竞效贾竖以益之,不亦难乎? ”诵到最后连叫了三声好,此文章非但文笔不错,其观点更是让人叫绝——“重农亦重商“文章取自西汉时期桑弘羊公开申述重商观点的支持,肯定了商业给天下所带的好处,并言之凿凿的表明压商业是国家,百姓、国富民强财源最大的根本,这个论点不可谓超前了,要知道千年的家天下朝中,与商业没几个看上眼的,纵然有桑弘羊提出农业并非财富的唯一源泉,工商业尤其商业同样是财富的源泉,甚至还提出工商业的发展还制约着农业发展,指出“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论点,商业也只是昙花一现,没有形成有效的规模,随着桑弘羊被杀工商富国的论点,再一次被沉默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延续千年的还是农业是根本,此人敢明目张胆的提出来勇气着实可嘉,赞扬贵赞扬,心头也好奇,《大明士林报》在自己创办之时,曾经定下了规矩,以事实说话,弘扬正义、良知、爱心、理性”为基本理念,但凡与朝廷有利的文章都可以刊登,不必顾忌朝廷的压力,但报纸这东西说到底本就是为朝廷服务的,说完全不顾朝廷的压力根本不可能,这也是报纸的短板,所以对于士林报敢于刊登这样一篇文章感到好奇,有心想看看此人姓名,好知道是不是朝廷那一位高官,或者是哪位有志之士,京城名流,又或者是大商大贾之人,可文章的末尾除了给了一个‘慈和怡伯仲’之外,再没任何的说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杨峥还以为是那个不愿吐露姓名的官员,也没在意,继续思索文章给出的观点,文章关于农商之间相互依存,荣枯相因的论断,较之桑弘羊工商富国的论点还要深刻和全面了不少,如此人所说商业不能直接创作财富,但它作为社会财富再分配的手段,却可以带动和刺激其他产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也“间接有助于”创造财富,而且商业利润的垄断,对国家来说即等于“创造”了财富。这的确是难得可贵的认知,更难得的是此人针对如今商业低迷、社会经济已陷入极度困敝的现状,此人力主惟不病商始可以裕国,应该“汰浮溢而不骛厚入,节漏费而不开利源。不幸而至于匮乏,犹当计度久远,以植国本,厚元元也”。大无畏的勇气更让人敬畏,越是看下去越是好奇此人是何方人物,目光忍不住重新在文章末尾的姓名上重新扫了几眼,起初不觉得如何,可多看几眼这名字便觉得虽奇怪,却也有些熟悉,似是在哪里听到过,叨念之余,竟顺着念出了一组歌谣来:“高瞻祁见,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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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6章:万国衣冠拜冕旒

刚叨念了两句,杨峥忽的身子一震,目光重新盯着文章的姓名处喃喃道:“原来是他?他也出手了,难怪这文章敢放在这个位置,天下只怕没人敢把这篇文章放在末尾吧?”

‘慈和怡伯仲’除了当今皇帝,还有什么人敢用这五个字做姓名,朱元璋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在明教里面还是学到了不少神秘谶纬之术,他给自己后代取名所立的繁琐而又有趣的规范,总体思路是以“木火土金水”来为后代辈分排顺序。他有有26个儿子,每个儿子的名字都是木字旁的,他给每个儿子定了一个辈分表,每个表20个字,从他的孙子开始依次向下起名字。分别是:太子(朱标)家:允文遵祖训,钦武大君胜,顺道宜逢吉,师良善用晟。秦王家:尚志公诚秉,惟怀敬谊存,辅嗣资廉直,匡时永信惇。晋王家:济美锺奇表,知新慎敏求,审心咸景慕,述学继前修。燕王(朱棣)家: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慈和怡伯仲’正好是朱棣一脉,可以说,只要在官场混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五个字代表着什么,明白了这一点,有此人文章压着,自己至少不会被口水淹死了。

大明的文官虽都有不少硬骨头,敢抓着皇帝毛病破口大骂,但也不所有人都如此,若都是那样,皇帝也不必坐了,天天都被文官给骂死了,对于维护皇帝脸面从来不缺人,这不,有了皇帝这篇文章做版样,其他各板块骂声就少了许多,几个王侯公孙,京城名流纷纷撰写文章表示支持,只是文章多半是延续了弘桑羊的做法,对盐、铁、酒实行专卖,利用垄断价格,收取高额利润;推行均输平准,调节商品流通,平抑市场价格给商人实惠,再从中收取好处,外贸上一是通过对外贸易来控制外国,即尽可能向国外输出多余商品,以造成国外对国内商品的以来,从来导致其政治上的被动;二是通过对外贸易来达到“外国之物内流,而利不外泄”,既要削弱敌国,又要丰富国内的商品供应。大部分人认为,只要严格控制出口,并大量输出国内丰富的黄金和丝绸,就能从急需黄金和丝绸的敌国换取国内需要的商品,不但可以削弱敌国,还可以保证国内市场的供应,同时,禁止铁兵器的贸易,还可以使西洋各国的军队难以与大明抗衡。文章虽多,但所阐述的都差不多,并没有可贵之初,杨峥看了一遍后,重新回到了宣宗那篇文章上,如说先前是激动皇帝的支持,那么这会儿冷静下来就开始思索皇帝的用意了,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用皇家姓名规矩写了这篇文章,非但明目张胆的提出“重农亦重商“还以皇帝之尊提出来,放在这么明显的位置,其用意的确值得斟酌了,与皇帝做了六年的群臣,六年的朋友,杨峥当然知道当今的皇帝虽只是一个刚刚过了三十的中年人,但绝度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从小在翰林学士的指导下学习儒家学术。虽然他也有他父亲的那种学习经籍和文学的天资,但作为一个青年,他绝度是一个杰出的武士,其雄才绝不输给明朝任何的一个皇帝,这么做绝对有他的用意,他不会无端地用这个名字写上这么一篇与百官观点不同的文章,若说是炫耀他的文笔,见解,那就太小看了皇帝了,如今天下谁不知当今皇帝非但有南唐李煜的诗才,丹青书法不亚于宋徽宗,便是治国与自己祖父也不相上下,这样的一个浑身都展露才学的人,根本没必要这么做,若真如此,明宣宗断然不会在前世的历史上有如此高的评价。

所以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巨大的深意,杨峥细细揣摩,他甚至觉得皇帝这篇锵锵有力的文章如其说是展露了自己的霸气,不如说是做个样子试试水,看一看各方面的态度好做下一步的的打算,这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态,同时也是以皇帝之姿,引起各方犹豫不定,这种手段皇帝这两年没少用,在实政时既懂得怎样授权,也知道如何行使领导权。他在作出一项决定前常常采纳三杨的意见,而且倾向于接受或支持大学士和大臣们的建议。可是,他在强化行政制度和皇帝权威方面,表现了强有力的领导才能。当出现危机时,皇帝的行动是果断和负责的,如在朱高煦的起事和需要作出让步的时候从来不犹豫,这种高明的手段,使得他做皇帝的六年里,整个朝廷没有压倒一切的外来的或内部的危机,没有党派之争,也没有国家政策方面的重大争论。朝廷各大衙门都有效地进行工作,尽管宦官日益参与了决策过程。但皇帝的及时的制度改革提高了国家行使职能的能力和改善了人民的生活,这两者是贤明政治的基本要求,寻常皇帝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宣宗却做到了,正是看明白了宣宗的高明,杨峥才觉得这篇文章的用意的极大。

商业税不是没收过,可以农业为本的国策延续了千年,他纵然贵为皇帝,可也未必能随心所欲,况且头顶上还有祖宗规矩压着,想要走上这一步,其结果如何,宣宗岂能看不明白,杨峥甚至相信,皇帝对这个问题比谁都看得明白,否则写不出这么锵锵有力的文章来,可看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是与官员夺利的大事,天下这么多的官儿,所延续的实力可不少,皇帝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及,说到底大明的江山是朱家的一点都不假,可谈到治理上,还得靠文武百官,皇帝的性子自问做不到皇祖爷爷与祖父那般雷厉风行的手段,既做不到,就得换一个手段,那就采用温和的法子,文人不是喜欢用笔么,那朕就按照你们的规则来,舆论你们可以掌握,朕同样可以试一试,朕就不相信这天下没支持朕的人,刊登这篇文章是为了示其柔,表明自己的身份则是告诫天下文武百官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而今这两样的目的尚不可明显,但效果却实实在在,骂声还在毕竟是不敢太过放肆。

如此慎重其事,单单让文武百官对皇帝这个决定投鼠忌器,只怕不是皇帝的最终目的,以杨峥对皇帝了解上琢磨,皇帝摆明了有意发展工商业了,从中给朝廷带来好处,否则他用不着自己亲自出马,写出这篇文章还以头版刊登出来,昭告天下,这说明皇帝对这事儿十分在意,同时还有隐隐偷着某种希望,是什么希望,杨峥不是神仙尚且看不明白,但他相信皇帝若本着发展工商业是目的,那么绝不会就此罢手,这样制造舆论的文章绝对还会继续出现,明白了这一点,他要做的反而不是急于展开下一步步伐,而是体察上意。所以他选择了等待。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除了偶尔去了一趟市舶司看看之外,一切的改革调整琐事都一股脑的交给了况钟,要说倚天剑就是倚天剑,短短数日况钟愣是将他定下的各项规矩都进行了改革,难得是没人阻拦,没人松懈,甚至连反对的声音都没有,不知是市舶司半死不活的存在,让苏州的官员迫切希望做出改变,还是这位倚天剑锋芒太过慑人,斩断了一切反对的声音,不过这对于杨峥来说是难得的好事,至少可以在未来的日子看看效果,一旦效果显著,甜头大的话,未必就没人效仿,反正海禁已开了,利益摆在了哪儿了,想不想要就看朝廷与地方的心态了,想要,那好做出改变,没什么依据,可以学苏州,杨峥相信真到那时什么祖宗规矩都能拦着这一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祖宗再大,也打不过白花花的银子,大不过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半个月后,一切果然如此他所料《大明士林报》上再一次以头版刊登了宣宗皇帝的文章,文章延续了先前发展工商业的观点,比起上一次这次的文章显然是精心安排了一番,运用了大量的锦衣卫搜索的资料,以及东南、江南、西南一带的商业发展情况,杨峥捡了几条诵了起来:“贾人趋厚利者,不西入川,则南走粤,以珠玑金碧材木之材,或当五,或当十,或至倍蓰无算也。然茶盐之利,尤巨,非巨商贾不能任。第市法有禁,西北在茶,东南在盐。茶禁通于西北之虏,而多产于东南,故其法久而可守。盐禁限于行盐之地,而在在有之,故其法拘而难行。且茶利食于人榷于国者什之一二,盐利食于人榷于国者什居七八。故原大则饶,原小则乏,上则富国,下则富民,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此其大经也。吾渐富厚者多以盐起家,而武林贾氏,用鬻茶成富,至累世不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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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7章:.盛世繁华,怎敌我浊酒一杯

“杭州,凡福之绸丝,漳之纱绢,泉之蓝,福延之铁,福漳之橘.福兴之荔枝,泉漳之糖,顺昌之纸,无日不走分水岭及浦城小关,下吴越如流水。其航大海而去者,尤不可计。皆衣被天下。燕、赵、秦、晋、齐、梁、江、淮之货,日夜商贩而南,蛮海、闽广、豫章、楚、瓯越、新安之货,日夜商贩而北。张家口本荒徼,初立市场,每年缎布买自江南,皮张易自湖广。因广召商贩贸易,号民市。兼收其税,充诸将吏廪犒需。时真有胡越一家气象。后几议设税珰,梅国桢特再疏止”

“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其居室之法善也。其人以行止相高,其合伙而商者名曰伙计,一人出本,众伙共而商之,虽不誓而无私藏。祖父或以子母息モ贷于人而道亡,贷者业舍之数十年矣,子孙生而有知,更焦劳强作以还其贷,则他大有居积者,争欲得斯人以为伙计,谓其不忘死肯背生也,则斯人输小息于前而获大利于后。故有本无本者咸得以为生。且富者蓄藏不于家,而尽散之于伙计。估人产者,但数其大小伙计若干,则数十百万产可屈指矣。盖是富者不能遽贫,贫者可以立富,其居室善而行止胜也。”

“吴中素号繁华,迨宣德五年,余恒三四年一入,则见其迥若异境,以至于今,愈益繁盛,闾阎辐辏,万瓦甃鳞,城隅濠股,亭馆布列,略无隙地。舆马从盖,壶觞罍盒,交驰于通衢。水巷中,光彩耀目。游山之舫,载妓之舟,鱼贯于绿波朱之间,丝竹讴舞与市声相杂。凡上供锦绮,文具,花果,珍羞奇异之物,岁有所增,若刻丝累漆之属,自浙宋以来,其艺久废,今皆精妙,人性益巧而物产益多。至于人材辈出,尤为冠绝。作者专尚古文,书必篆隶,骎骎两汉之域,下逮唐,宋未之或先。此固气运使然,实由朝廷休养生息之恩也。人生见此,亦可幸哉。浙十一郡惟湖最富,盖嘉、湖泽国,商贾舟航易通各省,而湖多一蚕,是每年两有秋也。闾阎既得过,则武断奇赢、收子母息者益易为力,故势家大者产百万,次者半之,亦孚封君。其俗皆乡居,大抵嘉禾俗近姑苏,湖俗近松江,缙绅家非奕叶科第,富贵难于长守,其俗盖难言之。”记录几乎涵盖了整个大明所有商业发展的情况,从中看似运用了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不可否认随着天下承平,大明的商业的确迎来了最好的时机,文章所说的并非没有,单说江浙一带足够让人信服,能让皇帝放下身段留下这么多的文字,花费心思去调查这一切,的确是难得的事情,更厉害的是文章记录商家的重重辉煌,无疑是给了文武百官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天下的商人困苦不堪么,天下商人都吃不上饭,穿不上衣衫,可朕怎么看到了是他们过着锦衣玉食,腰缠万贯的日子呢,到底是你们说的是真,还是朕调查的是假,杨峥几乎能想象出皇帝在写出这篇文章时,嘴角一定是带着坏坏的笑容,将心头的那口郁闷的怒气彻底撒了出来,朕就是让你们看看,这天下未必都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还有就是既然天下的商人都不是缺衣少食,过的也不是困苦的日子,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朝廷伸手向他们收些税收怕是应该的吧,再说了工不出,则农用乏;商不出,则宝货绝。如今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江南灾情不断,北方浑河水暴涨,徐家等处决口,造成顺天、保宁、真定、河间等二十九个州县发大水,庄稼被淹。七月,黄河水位猛涨,于开封决口,淹没了其所属祥符(今河南开封县)、中牟、阳武、通许、荥泽、尉氏、原武、陈留等八县的居民、庄稼。还有云贵等地也是天灾不断,这些你们都不是不知道,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户部又没有银子,而商人一个个富得流油,收点商业税还不应该的么,你们处处阻扰,处处言商人之苦楚,莫非你们有什么私心不成?”

虽说这一番景象都是自己揣摩的,但杨峥相信皇帝就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否则不会单单将商人的锦衣玉食的画面以为文字记录下来,事实上这些与他文章所要阐述的观点毫不相干,可皇帝却不惜花费大量的笔墨去描述,其用意就明显了,那是告诫天下的官儿谁敢再言商人的困苦,谁就是有私心了!“

这一招不可谓不厉害,以皇帝九五之尊说出这样的话,分量何其大,就算再想为商人说话的官儿,在私心面前怕也不好说什么,却非他不想做这个官儿,事实上不少官儿就看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吏部尚书郭琎首先表明了立场,在紧挨着皇帝文章左侧同样刊登了他的文章,他在文章说:“余尝总揽市利,大都江南之利,莫大于罗崎绢纤,而三吴力最。即余先世,亦以机杆起家,而今三吴之以机抒致富者尤众。西北之利,莫大于绒褐毡裘,而关中为最。有张姓者,世以畜牧为业,以万羊称,其畜牧为西北饶富甲于秦。其他藉以富厚者,燕周齐晋之郊亦夥矣。其僻远的江西铅山镇上,

其货自四方来者,东南福建则延平之铁,大田之生布,崇安之闽笋,福州之黑白砂糖,建宁之扇,漳海之荔枝、龙眼;海外之胡椒、苏木;广东之锡,之红铜,之漆器,之铜器;西北则广信之菜油;浙江之湖丝、绫绸;鄱阳之干鱼、纸钱灰;湖广之罗田布、沙湖鱼;嘉兴西塘布;苏州青、松将青、南京青、瓜州青,红、绿布;松江大梭布、中小梭布;湖广孝感布、临江布、信阳布;定陶布;福建生布、安海生布、吉阳布、粗麻布、书坊生布、漆布、大刷竟、小刷竟、葛布、金溪生布:棉纱、净花、籽花、棉带、褐子衣、布被面;黄丝、丝线、纱罗、各色丝布、杭绢、绵捆、彭刘缎、衢绢、福绢。此皆商船往来货物之重者。”算是延续了皇帝的文章思路,狠很赚了一把人望。

对于自己的老上司做出这一番举动,杨峥并不觉得意外,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机会,身为大明的二品高官,若是不能体察上意,利用工商业收税一事表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如何能在天官的位置上做得更长久。

但杨峥还是觉得郭大人之停留在表面上,并没有用心去体会上意,以皇帝的聪明,敢放出这个观点,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而是要落实到实处,不然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放,论要面子历朝历代都不如朱家相比,为了天家的面子,不知敲打了多少官员的屁股,所以这事儿就必须落到了实处,如何落到实处,自然是让满朝文武百官接受这个收商业税收的结果,因此光是让他们不骂是远远不够的。

明白皇帝的这点意思,杨峥心中的思路就顺畅了,他眯起眼睛,再一次将手中的报纸细细审阅了一遍,自问自己揣摩得没有什么错漏,唯一的问题如何利用这次机会将收商业税这件事落到实处,要说这事儿他不是没思索过,可终究是缺少放手一搏的胆量,如今有皇帝这尊大佛跳了出来给自己壮胆撑腰,若不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将事情落到实处,对不住皇帝的一番吆喝,所以这个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在皇权这个至高无上的权威号召下,反对的声音不再是一面倒,除了少有的老顽固依旧在为商业奔走呼喊之外,大多数的官员都选择了沉默,观望,表面上他们的主意似不再重要,事实上一旦事情不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吵闹得最凶狠的往往是他们,到那时候也是最不能收拾的时候,而现在对于杨峥来说是最佳的机会,事情尚未到这一步他就已经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件事,让他们观望变成失望,只有他们失望了,商业税才有希望,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何针对这次机会去达到自己的目的,皇帝两篇文章足以表明的自己的态度,只会是这态度不敢太公然而已,否则大可以皇帝本人的姓名刊登,要知道当日他创办《大明士林报》的时候,就定下了三教九流,只要文章观点不错都可刊登,纵然是皇帝也一样,皇帝选择以化名,说到底还是缺了一个底气十足的借口,一个让天下官员都闭嘴的借口,既如此,这个借口就有他杨峥来给了。

这一番思索竟花了半日的功夫,可杨峥非但没觉得累得慌,反而浑身充满了兴奋之感,他喜欢这种感觉,也明白这种感觉下自己往往是最能写的时候,趁着这种兴奋的感觉还在,他当即铺开了纸张,提起湖笔,染上墨,略一思索便落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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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8章:大道行,天下公

《洪范》八政,首言食货;《禹汉》三事,终于厚生。理财,王政之要务也。后世迂腐好名者流,不识义利,不辨公私,徒以不言利为高,乃至使人不可以为国。殊不知聚人曰财,理财曰义,又曰义者利之和,则义固未尝不利也。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为高,使人不可以为国,是亦以名为利者耳,而岂所谓义哉?。文章的意思很简单,目的也很明显,经济管理是君王政务的重要内容,后世那些迂腐好名的人物,不懂得道义与利益的关系,分辨不了公私的界限,光是把不谈利益当作清高,搞得社会国家都无法治理。根本不晓得能够使人聚合到一起的正是财货,理财的道理便是道义。道义便是利益的和谐,那么道义和利益本来就不存在矛盾的啊(道义是可以,并且是应当用利益来衡量的,假若道义没有利处也就不成其为道义了),文章并非是提出发展商业,收取商业税收的好处,其重点是给皇帝,给大明反对官员一个闭嘴的借口,‘聚人曰财,理财曰义’的公利观。要求各级官吏分清公利和私利,如果是为国家创造财富,则‘利即是义’,如果为了个人清名而不顾朝廷生财之道,那就是不义了,身为大明的官员,以不义天下,又有何面目站出来谈反对,可以文章的这一番话儿用得甚至狠毒,几乎堵死了天下官儿反对的理由,总部能自己站出来说我反对是因为我有私心,纵然是骨子里再反对,在这样一顶大帽子的下,也不敢明着说出来,大明做官做的不是事,而是道德,没了道德这件外衣,官做得再大也保不准被吐沫星子淹死,正是明白这其中的奥妙,杨峥才不得借用了道德的这件外衣,加以遏制了,文章的中段才委婉的表明了自己对商业的立场,认为只有通过商业互通有无,才有农业的正常生产,商业不能互通,对农业也不利,农业就会歉收;反过来农业不好就不能来支持商业,商业又受到很大程度的限制。所以他认为农商之间是相互制约的,两者不可偏废。适当的收取商业税无论是对国家对百姓都有莫大的好处,国库充盈了,百姓压力轻了,家家充盈,即使“年不顺成”,或遭遇荒年,也能做到有备无患,可恃不恐,反过来同样反馈给了商业,所谓“生财自有大道,苟得其道,则财用自足。”文章的最后号召各位官员放下私利,以天下为公,为宣德一朝商业繁荣,户部吃紧,百姓困苦让一步,做点大公无私的好事。文章出奇的顺利,写好后杨峥又细细诵读了几遍,自认为既给了皇帝想要的借口,又给出了种种看法,表明了立场,想来皇帝有了这个做起事来,怕是要顺手得多。怕夜长梦多,他当即便将文章封了口,让衙役送给了高航,利用锦衣卫的联络网,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目送着衙役出了府衙,身影彻底消失在府衙外的人群之中,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重重吐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能不能落到实处就看你了老朋友!”

比起七月江南的炎热,京城却显得有些凉爽,前两日的干燥在昨晚几声雷鸣过后,天空便下起了漫天的大雨,大雨消去了暑气,晨风吹来竟带着几分凉意,让巡夜的更夫皂隶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嗖了嗖几声嘴里含糊着骂了几声鬼天气后,便用力的敲打了几声锣鼓,锣鼓声过后没多久,京城各处城楼的五更鼓便跟着敲了起来,原本显得萧瑟冷清的京城街道开始变得热闹起来,吆喝声、马蹄声、各种官员的轿夫呵斥的声音、说话声,谁家孩子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京城独特的热闹。

热闹中,皇城内一座富丽堂璜的殿宇中也开始忙碌起来,丫鬟太监在太子身旁首席大太监王振的调度下进进出出,一片忙碌,服饰、鞋袜、玉佩、洗刷之物,一件都不能少,也没人敢少,每一样都经过王公公亲自检查通过,才让他们送了进去,自从做了这东宫局郎官,太监王振的权势威严日益见长了,不要说京城的那些大官儿看了他也要拱手喊一声王公公,就是当今的太子爷也是毕恭毕敬的喊一声王先生,与这样的人物,府上丫鬟太监除了羡慕之外,更多是的敬重,不为别的,一个太监能让太子喊一声先生,让外厅的官儿喊一声公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都说明人家是有本事的,在这皇宫大院,弱肉强食,谁有本事谁就了权势,有了地位,所以在这太子府倒也没人对王公公能有今日的地位权势不服,相反这位王公公学问好,脾气也不错,做事总给人留些余地,府中上下对他可是真心的喜欢,即便是这样的日子被他呵斥几句,也没人计较,反而生出几分被重用的感觉。

今日是太子出阁读书的日子,非但皇帝要参加,满朝文武大臣也有不少人参加,太子作为国之根本,被群臣给予了不少期望,所以有大臣便提议先看太子学问秉性如何,好因材施教,这样的提议自是赢得了皇帝欢喜,当即便准奏了,让礼部挑了日子,着手准备,今日是青龙、天德、玉堂、司命、明堂、金匮”(十二值日中的“除、危、定、执、成、开”也属黄道日)六黄道,这黄道六神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即为“黄道吉日”。所以礼部定了今日作为考察太子学问情况的好日子。

虽说不是正式出阁读书的日子,但对刚刚过了五岁生日的太子来说今日同样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关乎他这个皇太子是否符合群臣心目中的要求,因此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

忙碌了差不多一更天的功夫,各种穿戴整齐后,王振才走进去检查,刚走进去,迎面就走来了一个小男孩,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唇红齿白,一双圆滚滚的眼珠子偷着几分灵气,显得机灵聪颖,他穿着一身得体的太子服饰,稚嫩之中带有几分贵气,毕竟是帝王家的孩子,年纪虽小,但在皇宫熏陶下,比起寻常家的孩童多了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他见王振走进来显得十分欢喜,站在原地甜甜的喊了声:“王先生……?”

王振立即躬身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挥了挥小手,道:“王先生是自家人,跟孤就不必客气了?”

王振面色一沉喝到:“殿下休得胡说,奴婢是卑贱之人,殿下是国之根本,未来的国君,与奴婢岂是一家人,请殿下快些收回刚才的话儿?”

太子吐了吐舌头,对于王先生他既信任又敬畏,看他生气忙道:“先生不必生气了,这话儿孤不说便是了?”

王振面上神色缓和了不少,因做了太监算是自绝儿孙父母了,加上小太子聪明可爱,王振心头也十分喜欢这个小主人,疼爱得倒像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父子更为贴切。

“先生,我有些紧张……?”小太子走过来拉着王振的手腕道。

王振道:“你紧张什么?奴婢已让人打探了,今日诵读的是《论语》,这本书殿下都会背了,还担心什么?”

太子道:“那是只有先生一个人么的时候就算孤诵读错了,先生也只是呵斥几句,可今日除了父皇,还有文武百官,万一孤读错了,孤怕他们会失望……?”

王振拿出昔日当老师的耐性道:“除了皇上,他们都是你的臣子,只有他们怕殿下,哪有殿下怕他们的道理?再说了你是太子,这天下哪有你错的道理,就算错了,那也是他们错了,你不认错,他们还能吃了不成,记住殿下是太子,是天下百官的主人,断然没有错的道理……?“

太子道:“先生说的是,孤记住了?”

王振听太子语气有些勉强,显然还有些担心待会儿的考察学问的问题,想了想道:“离大臣早朝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奴婢再给你看看?”

太子一听顿时大喜,忙走到书案上拿起那卷最近苦读的《论语》递给了王振道:“劳烦先生了?”

王振摆了摆手道:“算不得什么,我们开始吧?”

太子嗯了声,远离王振一丈之外站定,恭恭敬敬的道:“先生,我准备好了?”

王振点了点头,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道:“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子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说完,看了一眼太子颔首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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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9章:八方饮誉乾坤醉

太子双眼一亮,嘴角带着一丝灿烂的笑容,冲着王振点了点头,随即挺起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开口接过王振的开头道:“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于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

孔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孔子曰:“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

孔子曰:“伺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太子的声音洪亮中透着稚气,一番圣人之言诵读下来,显得朝气蓬勃。

王振不等他背诵完毕便大声叫了三个:“好,好,好!你背的都比先生都好了,皇上一定满意的?”

太子道:“这都是先生教得好?”

王振道:“不,不,这是殿下聪颖,可不是奴婢教得好?”

太子道:“不是的,是先生教得好才是?”

这主仆二人你来我往的谦让不可开交,便听得远处钟鼓楼的钟声“当!当!当……?“响了六下,两人立即停止了争论,太子扭头看了一眼钟声的方向,吐了口气,对王振道:“时间到了,我们去吧,可别让他们久等了?”

王振看了一眼钟鼓楼的地方,提醒道:“做臣子的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太子还怕他们说什么不成?”

太子道:“先生忘了,你不是时时说诚信者,天下之结也,孤为太子国之储君,哪能做出言而无信的事情来呢,这岂不是与圣人,先生的教诲不符?再说了那些大臣等孤那是因孤是太子,迫于父皇的威严,他们不得不等,可心里未必愿意,他们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指不定如何骂孤不懂事呢?”

王振呆了呆,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太子,这几年来他可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固然是天资聪颖,但他一直把这看做是生在帝王家的缘故,不曾留意,如今看来是他的疏忽,帝王家的残酷固然可以让这个六岁的孩子聪颖早慧,但那份见识却不是人人都有的,一个六岁的汉子能看出这一点,就单单不能用聪颖来形容他了,六岁年龄掩盖的睿智,此时此刻展露无遗了。

见王振迟迟没说话,太子有些奇怪地扭过脸来看了一眼先生,略显担心的问:“先生,你不说话,是不是孤这话儿说错了?”

“不,不,殿下说得太对了,君无信用不能使民,失去民心则不能守国。所以古代圣王不欺四海,五霸不欺四邻。善治国者,不欺其民;善齐家者,不欺其亲。殿下小小年纪便能明白这个道理,实乃天下之福,大明之福啊!”醒悟过来的王振大声道。

太子到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竟引起了王先生的赞扬,顿时满脸的欢喜,正要说什么,却听得王振笑着道:“殿下这天不早了,殿下可不能光说不练?”

太子立即恩了声,道:“先生说的是,孤这就去?”

主仆二人出了东宫,早有各种仪仗迎了上来,虽说只有六岁,但这样的阵仗却没少见,只见他收起方才的嬉笑神色,一本正经的走了过去,在众太监侍卫的搀扶下坐上了早已准备的玉辂,王振跟在身后,看着自己这个得意的弟子年纪不大,但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帝王之气,让人小瞧不得,非但是他有这样的感觉,他斜眼看了一眼四周的侍卫,太监多半是垂首而立,不敢直视,不由得暗暗感慨了一番。

随行的太监扯开了嗓子喊了两声,庞大的仪仗队伍方才缓缓往大本堂而去,王振忙收起心思,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皇太子出阁读书的规矩,是朱元璋定下的,这位洪武老皇爷出身穷苦人家,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与战乱中学了一身本事,对于诗书看得极重,所以登基之初便定下了被不少规矩,其中宫廷教育的规矩最多,主要是针对两块,一块是针对皇帝本人的日常教育,这一点他在位时便做出了榜样,不管在争夺江南的时候,还是与鞑子交战的时候,但凡有了空闲,便令身旁的才学之士李善长、刘伯温、宋濂给自己讲学,做了皇帝后,更是延续了前朝经筵传统,并作为子孙后代必须遵循的规矩,其用意在使帝王的讲学不致间断,以收持之以恒之效。明人十分注重经筵,视为讲学第一事,认为:“经筵一日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日之进;一月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月之进。盖人之心思精神有所繁属,则自然强敏。经筵讲学,正人主开广心思,耸励精神之所也。”他本人更是学习不断,“经筵”几乎天天开,每天都召集文臣儒士前来,探讨历代治国的兴亡得失,从中明白治国的道理,可以说朱元璋早前定下的许多规矩,都是通过不断学习所得后总结出来的,最广为流传的一件趣事,便是洪武二十年的一次经筵了,当时有文臣提出了孟子“君之视臣如土芥,则称视君如寇仇”的观点,引得朱元璋大怒,当场大骂说:如果这个老头活到现在,我肯定砍了他。为此将孟子的像搬出了孔庙,他几千年配享孔庙的资格,就被朱元璋认为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给取消了,这等事情可谓是千古未有。

至于第二块对太子的教育培养,因太子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朱元璋甚至比自己的教育看的更重,不但自己加以引导,并以自己做榜样。公元一三六七年吴元年十一月,在集庆,他去圜丘祭天地时,便带了世子朱标一起去,那时朱标只有十三岁,当时朱元璋就告诉朱标:“汝知农之劳乎?夫农身不离田亩,手不释耒耜,终岁勤动,不得休息,其所居不过茅茨草户,所服不过练裳布衣,所饮食不过菜羹粝饭,而国家给费皆其所出,故令汝知之。凡居处食用,必念农之劳,取之有制,用之有节,使之不苦于饥寒。若复加之横敛,则民不堪命矣!”这是告诉儿孙辈,要懂得民间的疾苦。朱元璋不仅给孩子说教,而且自己也是以身作则地给子弟做榜样。常说:“帝尝与侍臣言声色之害,甚於鸩毒,创业之君,为子孙所承式,尤不可不谨。‘居高位者勿骄,处佚乐者勿侈。骄者善言不入,而过不闻。侈则善道不立,而行不顾。如此者,未有不亡。’”生怕自己言传身教还不够,于洪武元年十一月戊戌朔辛丑,宴集东宫官及儒士,各赐冠服。先是,上建大本堂,取古今图书充其中,延四方名儒教太子、诸王,分番夜直,选才俊之士充伴读……”。朱元璋为此还写了一篇《睹春光记》“洪武六年,岁在癸丑正月十有二日甲寅,时当巳漏,坐大本堂,阅幼儒习诗书……”。来记载他坐看皇子和伴读生读书的情境。此后尽管他国务繁忙,但涉及子孙读书上总会亲自看一看,必要的时候还亲自出题考一考子孙的学问,这事儿作为皇家规矩一直被延续了下来。

太子今年只有六岁,按照年纪出阁读书早了些,可太子身为国之储君,担负国家之安稳,早些读书明白治国道理刻不容缓,加上皇帝子嗣稀少,太子的教育就显得越发重要了,不少大臣上了奏折后,宣宗也觉得太子教育的问题不可耽搁,这事儿也就按照群臣的意思先行考校一番。

参与这次考校的官员并不是太子口中所说的满朝文武,能给太子当老师的人选本就不多,除了本朝的几个大学士之外,便是翰林院的庶吉士,翰林编修了,可因太子刚开始读书的时候,年纪并不大,考虑到太子的接受能力,以及培养太子学习能力,所以挑选的老师也有诸多要求,首先老师精通学,治学严谨,其次老师为人需品行端正,铁面无私,光是这两点就没几个人能满足,人数能多才怪呢。

今日来的除了内阁三杨之外,还有六部的各部尚书,都察院的顾佐、高榖一共十余人外,并无其他人,人数虽少,可该有的规矩,场面却一点都不比太子正式出阁读书小了许多,对于这一点群臣也理解,皇帝将近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太子,自然宝贝,况且太子已定为国之储君,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就算这场面有些不符合祖宗规矩,除非后半生不想在官场混了可以去吵吵两句,否则谁吃饱了没事在这上面去计较,六岁的孩子是小,可不代表他不会记事,不会记仇,所以在这件事上群臣竟难得选择了沉默。

对于百官这种反应,宣宗自是满心欢喜,早早便让人准备,天一亮就赶到了大本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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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0章:天之骄子展风韵

事实上除了皇帝太子精心准备,三杨、六部尚书、都察院也没人敢怠慢,五更的钟鼓刚敲打完毕,以杨士奇为首,其次杨荣、杨溥、顾佐、高谷,郭琎、胡滢、郭资、黄福以及新任兵部尚书许廓宣一早就赶到了大本堂落了座,一路上侍卫、太监来回走动,显得匆忙又紧张。

六更天一过,太子的座驾便到了,群臣立即站起纷纷迎了上去,虽说头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阵容,也是头一次与大名鼎鼎的三杨、六部尚书、都察院见面,太子并不如紧张,待群臣行了一礼后,方才按照规矩回了礼,六年来群臣还是头一次看到太子,眼看着眼前站着这孩子,虽只有六岁,但气度不俗,从刚才见群臣的阵仗镇定自若,纷纷颔首表示满意。

太子落了座后,才见司礼监大太监金英领着两名小太监、六个小黄门走了进来,在金英的指点下,八个太监则开始布置场面,说是场面其实也就是一些书卷而已,这几个小太监都是头一次参加这样的场面,抬头一看不是大学士,便是六部尚书心头不免紧张,布置之时没少出错,好在今日是个不错的日子,众人的心情还不错,金英虽觉得这帮不肯用心的小太监丢了他的脸面,但没听到外臣的职责暗暗松了一口气,勉强将各种儒家典籍,经史子集放在了众官的面前,便供着身子退了出去,八个太监的模样似是恨不得一刻都不肯多待才好。

三杨、六部尚书、都察院多是纵横官场的老手,眼光不可谓不毒辣,太监所展现的紧张哪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对于今日这气场不要说是这帮没见识的太监,就算是来个新科状元也未必能将自己打造得心静如水,这一点他们有绝对的自信,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有心的,在太监退出后,无论是三杨、还是六部的尚书、都察院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弱小的身子,一身黄色的袍子,一张粉嫩的脸,一张机灵的双眼,就那么安静的坐在书案下的长椅上,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眉头时而皱了皱,即便如此,众人却没从那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的紧张,不安,甚至惧怕的神色。

众人不着痕迹的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暗暗点了点头,无论是身为帝王的气度,面对群臣的从容镇定,遇大事所展现的冷静,眼前这个六岁的孩子显然是全都具备了,让他们如何不高兴。

心头高兴,面上神色也就好看多了,场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融洽了不少,杨士奇趁着皇帝没来的这档口自作主张的与太子说起话儿来,虽说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内阁大学士,一个仅六岁的孩童,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一个是主,一个是仆,本该没什么话可说,可事情总有例外,两人仿佛如同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般,刚说了一会话儿记熟悉了,所谈的也并并非家国大事,圣人之言,反而是这皇宫极少听到的趣事,如司马光砸缸、文彦博灌水取球、曹冲称象、谢道韫吟诗,寻常家孩子耳熟能详的趣事,太子虽是太子,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再如何聪慧,对于同龄人的趣事,或多或少多了些兴趣,不时的哈哈大笑不止,不时的做出几句点评,这些点评未必都正确,但一个孩子能做出这一点,无疑也是不错的。

杨士奇说得痛快,太子听得痛快,听到最后不知是不是有几分意犹未尽,竟忍不住伸出一双小手拉着杨士奇让他再给说一个。

太子的命令,纵是内阁大学士也不好推辞,眼看皇帝还未到,时间还充足,也有意看了看太子聪颖程度,这次的趣事不单单是趣事了。

杨士奇这次选了三国吴国第二任国主孙亮的事迹,孙亮为孙权第六子,为人聪明无比,被孙权立为太子做了皇帝,据说一天,孙亮想要吃生梅子,就吩咐黄门官去库房把浸着蜂蜜的蜜汁梅取来。这个黄门官心术不正又心胸狭窄,是个喜欢记仇的小人。他和掌管库房的库吏素有嫌隙,平时两人见面经常口角。他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这次,可让他逮到机会了。他从库吏那里取了蜜汁梅后,悄悄找了几颗老鼠屎放了进去,然后才拿去给孙亮。

不出他所料,孙亮没吃几口就发现蜂蜜里面有老鼠屎,果然勃然大怒:“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欺到我的头上,简直反了!”心怀鬼胎的黄门官忙跪下奏道:“库吏一向不忠于职责,常常游手好闲,四处闲逛,一定是他的渎职才使老鼠屎掉进了蜂蜜里,既败坏主公的雅兴又有损您的健康,实在是罪不容恕,请您治他的罪,好好儿教训教训他!”孙亮马上将库吏召来审问鼠屎的情况,问他道:“刚才黄门官是不是从你那里取的蜜呢?”库吏早就吓得脸色惨白,他磕头如捣蒜,结结巴巴地回答说:“是……是的,但是我给他……的时候,里面……里面肯定没有鼠屎。”黄门官抢着说:“不对!库吏是在撒谎,鼠屎早就在蜜中了!”两人争执不下,都说自己说的是真话。事情到了这儿形成了僵持的局面,两人谁也不肯承认,皮球再一次踢给了孙亮!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疑的,正说得起劲得杨士奇忽然停止了说故事,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笑着问:“太子你看这两人谁的话是真,谁的话儿是假?”此话一出,杨荣先是一笑,跟着骂了声:“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出手就是不凡?”

杨溥则笑了笑道:“身为国之储君,分辨臣子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是最要紧的本事,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昏君,论才学,气度,相貌他们可不输给任何一个明君,只因不懂得如何分辨臣子所说是真是假,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给出了错误的决定,使得贤臣的建议不得施展,百姓的愿望得不到回应,最终落得一个昏君的下场!”

胡滢接过话儿道:“话虽不错,可太子毕竟只有六岁,未必有这个本事?我看杨大人怕是有些揠苗助长了?“

“是不是揠苗助长,试一试才知道,不然谁知道呢?”顾佐撇了一眼太子的方向淡淡的道。

其余众人立即纷纷表示赞同。

书案旁,一老一少,一君一臣的对话还在继续,太子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老头,却是一言不发。

杨士奇目光盯着太子问:“侍中官刁玄和张邠(bin)出主意说:“既然黄门官和库吏争不出个结果,分不清到底是谁的罪责,不如把他们俩都关押起来,一起治罪,太子觉得这主意可好?”

杨荣等人一听这话,纷纷将目光看了过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似有些期盼,又似觉得不可能。

太子似没看到这一切,清澈的目光看着杨士奇的笑容,好一会儿才道:“当然不行了?”

太子的声音虽不大,但场上众人却人人听得清楚,彼此松了一口气,杨荣道:“能看出这一点,已经不容易了?”

杨溥颔了颔首道:“六岁的孩子,能有如何判断,实属难得,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说了?”

“那以太子这事儿该如何呢?“杨士奇面上的笑容不变,一副与太子讨论趣事的神色。

六岁的太子似也沉浸在这个趣事之中,全然没看出眼前的这个面带着笑容的老头浑然是个老狐狸。

太子没说话,众人也没人说话,都在耐心的等待。

太子眼里目光闪了闪,忽的叫起来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杨士奇面色不变,唯独眼里的一丝喜色一闪而过,盯着太子温和的问:“太子知道什么了?”

太子对眼前的这个老头似并不反感,甚至有几分亲切,他自小兄弟少,虽有父母的宠爱,但父皇为天下之主,肩上有担负天下安危的重任,有做不完的政务,极少有时间陪他说话,母亲归为皇后,统领后宫,这个位置她来得不易,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同样能陪着他说话,给他说趣事的机会很少,能这么和颜悦色的陪着自己说趣事,却不嫌烦躁的眼前的这老头还是第一个,所以小太子对眼前这个老头说不出的喜欢,见他询问,便说道:“孤知道谁说了假话?”

杨士奇心里欢喜,他今日此举的目的,便是想看一看这位未来帝王的主见能力,从目前的表现看,显然是达到了他的要求,但身为臣子谁不想自己的君上更为优秀,所以他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继续打住的意思,闻言哦了声,道:“那到底是谁说了假话呢?”

太子道:“其实,要弄清楚鼠屎是谁放的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把老鼠屎剖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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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章:思君如昼烛,怀心不见明

杨士奇神色有些动容,因为历史上孙亮就是这么做的,当年的孙亮面临这种左右为难的时候,不过弱冠年龄的孙亮却表现了过人的机智,他叫人当着大家的面把鼠屎切开,从中判断出了谁说了假话,这事儿虽在历史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放在皇宫这绝对是一件新鲜的事情,孙亮作为吴国第二任皇帝,并不是一个明君,相反,这样一个聪明的人物,却在做了皇帝后,被权臣孙綝废为会稽王。永安三年,孙亮再被贬为候官侯,在前往封地途中自杀(一说被毒杀),终年十八岁,这样一个反面人物是不可能出现在太子的耳中的,以朱家对太子的教育从来都是以才学与品德并重的,等太子年长了,皇帝便会派朝中能干之臣,教导太子学习处理政务,这个路子从洪武的时候就成了规矩,从未更改过,所以孙亮德行并不出众的人物,断然进不了太子耳目之中,再说了太子如今才六岁,尚未出阁读书,平日里所诵读的书本,也不过是《论语》、《三字经》、《千字文》等孩童能看得懂的书卷,至于历史也多是了解历史明君如何治国的言行与举止,至于各种趣事典籍并不曾涉猎,也就是说,似孙亮这种不是明君的帝王,是根本入不了太子的耳朵的,他有理由相信,这则趣事太子是头一次听到,而这也是他惊讶的地方,一个六岁的孩童,能展现出这份睿智,说是天分固然有,可没有性格使然也不为过,而这份自信,聪颖,正是明君所具备品质,年过五旬的杨士奇如何不喜。

“老鼠屎外面沾着一层蜂蜜,是湿润的,里面却是干燥的,如果鼠屎早就掉在蜜中,浸的时间长了,一定早湿透了。现在它却是内干外湿,很明显是黄门官刚放进去的?这样来看,这事儿就是黄门官所为了,所以他说的话是假话?”太子笑着接续解释道。

“如太子所分析的一样,这事儿便是黄门官所为?“杨士奇一脸笑容的道。

“似这等欺君罔上之人,实乃可恨的很?若孤一定不用这样的人?“小太子信誓旦旦的道:“王先生说了诚者信也,似黄门郎这等不诚信之人,是做不了好官的对不对?“

杨士奇嗯了声道:“太子说的是,圣人有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一个官儿要是失去了信用或不讲信用,不知道他还可以做什么。(就像)大车没有车辕与轭相连接的木销子,小车没有车辕与轭相连接的木销子,它靠什么行走呢?殿下小小年纪能明白这个道理,实乃我大明之福啊?”

太子谦虚了两句,一幅受之有愧的模样,但毕竟只是六岁的孩子,如此被当朝大学士赞扬,眼里的喜色还是难以掩饰,若不是顾忌今日这场合,自己的身份,以及平日里诸位先生的教会,这会儿他怕是要欢呼出来。

好在众人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没太多的苛刻,见他刻意板着脸,有意让他放松放松,便有杨士奇重新说了一则趣事,因趣事有趣,逗得太子嬉笑不止,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太子最初的紧张也彻底放了下来,觉得眼前的这几个老头非但不凶,还十分有趣,与他们说出也不错。

在杨士奇主导下,这场考校学问的宴会,在十分轻松的气氛下进行,待天色大亮时,大本堂的门外人数就越来越多了,众人心知这是皇帝要来了,果然没多久,就听得门外的侍卫一遍一遍的报告皇帝的行程,待到了门前听得太监高喊了一声,屋内众人忙站起来以太子为首走向门前迎接。

皇帝的座驾刚落下,大太监便动作利索的走上前,跟着一只宽厚有力的手腕从座驾中伸了出来,大太监金英立即将一双手臂伸了过去,将哪只宽厚的手掌放在了手心中,然后顺着手掌缓缓移动,待到了手腕处,金英的双手一用力,便将皇帝大半个身子的力道给承接了过来,皇帝只是一弯腰,一低头便走了下来。

群臣立即上前行礼,皇帝摆了摆手径自走进了大本堂。

群臣急忙收起行礼的准备,尾随皇帝的身后重新走回了大本堂,待皇帝在龙椅上落了座,便行三百九扣大礼,皇帝正襟危坐好,这一次倒没推辞,待群臣行了礼,重新落了座,这才对众人颔了颔首,将目光看向了太子,眼里满是慈爱,柔声道:“镇儿可准备好了?”

太子恭恭敬敬的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已准备好了?”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如何甚好!“说完看了一眼金英。

金英会意,立即上前将手中浮尘用力挥舞两下,朗声道:“请《皇明祖训》?”

早有两个侍卫将一块匾额抬了进来,放在皇帝左上角。皇帝一脸肃然的站起,对着牌匾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随即朗声念道:“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於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旣多,历事亦熟。比之生长深宫之主,未谙世故;及僻处山林之士,自矜己长者,甚相远矣。朕幼而孤贫,长值兵乱;年二十四,委身行伍,为人调用者三年。继而收揽英俊,习练兵之方,谋与群雄并驱。劳心焦思,虑患防微,近二十载,乃能翦除强敌,统一海宇。人之情伪,亦颇知之。故以所见所行,与群臣定为国法,革元朝姑息之政,治旧俗污染之徒。且群雄之强盛诡诈,至难服也,而朕已服之;民经世乱,欲度兵荒,务习奸猾,至难齐也,而朕已齐之。盖自平武昌以来,即议定著律令,损益更改,不计遍数。经今十年,始得成就。颁而行之,民渐知禁。至於开导後人,复为《祖训》一编,立为家法。大书揭於西庑,朝夕观览,以求至当,首尾六年,凡七誊藁,至今方定,岂非难哉?盖俗儒多是古非今,奸吏常舞文弄法,自非博采众长,即与果断,则被其眩惑,莫能有所成也。今令翰林编辑成书,礼部刊印以传永久。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负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将孚佑於无穷矣!呜呼,其敬戒之哉0皇帝声音不大,但皇家固有的威严,还是将那这篇祖宗遗训念得颇具威势,众人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无论是太子还是大学士莫不是恭恭敬敬的听着。

皇帝念完,目光重新回到了太子的身上,慈爱的道:“镇儿,今日考的《论语》你可有把握?”

太子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读书很用心,有把握?”

皇帝嗯了声,微微抬头对杨士奇等人道:“诸位爱卿,太子考校开始吧?”

杨士奇与先前的对话十分满意,依他看来《论语》说到底是圣人言语,纵然能治国,远没有太子自身的本事重要,历史上学问好的帝王可不少,梁武帝是个博学多才之人,在经学方面,他曾撰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言》等二百余卷,在史学方面,他不满《汉书》等断代史的写法,认为那是割断了历史,因而主持编撰了六百卷的《通史》,并“躬制赞序”。他对此书颇为自负,曾对臣下说:“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此后著述是通史六百卷,金海三十卷,五经义注讲疏等共有二百卷,赞、序、诏、诰、铭、诔、箴、颂、笺,奏等文共一百二十卷名动天下,陈后主陈叔宝诗妙句,比比皆是,“思君如昼烛,怀心不见明。”“烟里看鸿小,风来望叶回。”“还将出塞曲,仍共胡笳鸣。”这些诗其才学不亚于唐宋名家。隋炀帝杨广“好学,善属文”,并写得一手好诗。其中较有名的有《春江花月夜》二首。

杨广开汴渠时曾作《水调歌》,流传千古。南唐李煜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还有宋徽宗自幼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是天下少有的全才,可才学再高,却落了一个亡国之君的下场,三国吴后主孙皓,“一片降幡出石头”,白棺素服,自缚出降;南朝梁武帝崇信佛,终起侯景之乱,被囚饿死于景阳楼;陈朝后主陈叔宝,金陵城破时,同宠妃张丽华藏于胭脂井中,后被隋将吊出处死。杨广虽有开创科举制度,修隋朝大运河,营建东都、迁都洛阳之功,可终究征吐谷浑,三征高句丽,加之滥用民力,致使民变频起。造成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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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章:君子惠而不费

南唐李煜生南唐深宫,自幼受皇宫亲眷、宫人爱宠,因而尚奢侈、好声色终致国破身死,宋徽宗更不堪,怠弃国政,日行无稽。及童贯用事,又佳兵勤远,稔祸速乱。落了一个国亡被俘受折磨而死悲惨下场,这活生生的例子,足以说明,君王有好的学问,未必有治理国家的本事,一个帝王所具备的是分辨是非,自主自立,审时度势的本事,而不是成为天才,那样的话李煜、宋徽宗堪称千古一帝了,不过事情也无绝对,当朝皇帝便是左手治国,右手做学问,大明的天下在他手中,可谓是蒸蒸日上,算是一个另类,眼看皇帝有考校太子学问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走上前从皇帝的龙案上接过薄薄的一本《论语》随手翻了一页,念叨了几句。

融洽的气氛显然让太子放松不少,一看考校自己的是刚才和蔼可亲的老头,心头的那点紧张也没了,顺着杨士奇的话头便背了下去,这《论语》在王振的教导下,他早已诵读了不下几十遍,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了然如胸,只要不紧张,就没什么大问题,刚才与杨士奇的一番交谈,让他心情放松了不少,这会儿毫不犹豫接过了话头背了起来。

众人谁也没说话,默默的凝听着太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暗暗没少点头。

皇帝起先一脸的紧张,待听到太子一本正经的将《论语》背到最后的几句:“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紧绷着的心情才放了下来,脸上开始洋溢着的满意的笑容,不等太子背诵完毕,率先叫起好来。

群臣紧跟其后纷纷叫好。

皇帝显得很高兴,哈哈大笑了几声冲着太子招了招手道:“镇儿,来父皇这儿?”

太子应了声,欢喜的跑了过去,全无刚才小大人的模样,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平日里难得见上父皇一面,此时见了哪里还藏得住,一把仆到了皇帝的怀中,有些埋怨的道:“父皇都好久没去看儿臣了,儿臣想念父皇了……?”

皇帝眼里满是慈爱,拍拍他的手,道:“父皇每天都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才没有去看你,怎么?镇儿怪父皇了?“

太子道:“儿臣没有,儿臣知道父皇是明君,做的都是治理国家的大事,儿臣岂能这么不懂事?”

皇帝哈哈一阵大笑,道:“父皇就是知道你懂事,才没去的,等父皇忙完了这一阵,父皇答应镇儿,一定好好陪着你好不好?“

太子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好!“

皇帝伸手在太子的头上抚摸了两下,轻声道:“通过了今日的考校,镇儿就要出阁读书了,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虽说辛苦了些,可你是太子,是日后的君王,需得好好学习,只有学会了治国的道理,才有治国的本事,我洪武爷早有祖训,马上得天下,未必能马上治天下,将来镇儿治平世,当以熟悉历朝历代典故,条例,看历代明君如何治理国家,所谓‘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便是这个道理,镇儿切记?“

太子连忙应道:“是,儿臣记下了。”这一番教导,父子二人到说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看着天色不早,皇帝颔首道:“嗯,今日就说这么多了,父皇看你也累了,早些回宫歇着吧?”

太子刚要应答,便见一个大太监金英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神色显得十分慌张,不待进来,便噗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口喊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太子明显感到紧张,就是杨士奇这等老臣也不由得心头一跳,金英算得上三朝元老,历侍太宗、仁宗、宣宗。在永乐末年大约三十岁的时候,升任司礼监右监丞。仁宗登基后,即将充军交的犯人张定名下的人口、家财包括房产和树株及其女婿田狗儿的人口、田地,都赏赐给了他,无论是地位,声望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而为人也是忠诚勤谨,颇有见识,按说任何事都不该有这等神态,既然有了哪有说明一定是宫中出了大事。

皇帝皱了皱眉,脸上的神色白一阵红一阵,冷哼了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金英道:“六部的官儿、都察院的不少官儿都集聚在午门了,奴婢细细数了一下,有将近百来号人……?”

皇帝神色不变,道:“他们集在午门做什么,难道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

这话儿一出,一直没来得及说话的群臣,各自暗叹了声:“这天下的官儿,只怕没有几个不知道这午门的地方是做什么,一个可以逆鳞的地方,也是一个斯文扫地的地方,只要能挺的过去,这里便是荣誉的殿堂,名垂千古,挺不过可就不好说了,读书人的尊严就丢得一干二净,午门算是一个荣誉与屈辱并存的地方,天下读书人,天下的官儿对这地儿是又爱又恨。

比起这一点,他们的惊讶来自金英下面的话儿。

金英道:“他们非但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反而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这是为何?”皇帝默默念了声,脸上神色又冷了几分。

“他们说……?”金英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显得有些犹豫。

“说!“皇帝冷声喝道。

金英不敢停顿,道:“他们说皇帝听信了谗言,做出了误国误民之举?他们要为民请命?”

皇帝脸色气得铁青,喝道:“朕做了什么误国误民之举?他们可有说?”

金英道:“他们说商人生意不易,朝廷征收商业税的名目本来就很多,而且税则愈来愈繁,税额愈来愈高。开店铺的有市肆门摊税;一应塌房、库房、店舍、停储客商货物的栈房,必须每日纳钞;驴骡车受雇装载货物,出入京城或其他城市的,每辆亦必要缴纳车马税。水陆通道,各设关卡税监,按照路程远近、装载货物多少,分别征收船料税、条税、门税、关税。其他诸如鱼课、酒醋税、牙税、香税、头匹税、落地税等比起百姓多了不止一倍,我大明重农抑商,商人多是城市之户,原无田亩产业,止靠开张铺面。既已编当徭役之差,安能复堪间架之税?铺行之役,不论军民,但卖物则当行。大者,如科举之供应,与接王选妃之大礼,而各衙门所须之物,如光禄(寺)之供办,国学之祭祀,户部之草料,无不供役焉。初令各行,自以物输于官,而官给其直,未遂为厉也。第一入衙门,则胥徒便视为奇货,捕抑需索,无所不有。又或价不时给,或给不偿本。既有亏折之苦,又有奔迸之劳,于是人始以市场于官为厉。商人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听从奸臣之言,征收商业税,这是与民夺利,天下要出大乱的?”

“与民夺利,天下要出大乱,朕看是夺了他们的利吧,天下大乱,朕看这天下安稳的很,到是他们出了大乱子?”皇帝的脸色冷得可怕。

太子似是头一次看到往日慈祥的父皇露出凶横的一面,按说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感到害怕才是,可不知为何他竟有几分兴奋,他记得王先生与他说过,他的洪武爷爷为惜民命,犯官吏贪赃满六十两者,一律处死,决不宽贷。”但凡官员,只要是贪污,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有功之臣,超过六十两,便可杀头决不心慈手软,一查到底,查到后来那些官儿怕了,皇帝的威严也就竖起来了,还有自己的皇族爷,虽说没杀有功之臣,可对建文帝一朝的官儿可没少杀人,切杀的都是文官,手段严厉不亚于洪武爷爷,那些文官不至于吓破了胆子,可终皇祖爷爷一朝,皇祖爷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北伐蒙古讨平鞑靼、瓦剌,派遣郑和下西洋,建立内阁制度,开启东厂,桩桩件件都是前无古人的大事,文官哪敢说个不字,等皇祖爷驾崩,皇爷爷登基,这天下的官儿仗着皇爷爷性子柔和,秉性纯良,也不善于运用手段,便蹬鼻子上脸的,下西洋不行非得撤了,迁都也给组织了,就是皇帝偶尔偷个懒,少上了一个早朝,与那个妃子多睡了一会儿觉这等小事,竟被文官不依不饶的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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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3章:问心无愧立朝纲

他年纪虽小,可见识不弱,这帮臣子的不敢骂洪武爷爷,不敢骂皇祖爷爷,敢骂皇爷爷,并非他们的身份不一样,他们都是皇帝,只不过洪武爷、皇祖爷靠着杀戮,树立了皇上无上的权威罢了,皇祖爷被臣子骂,被臣子欺负,说到底是臣子看他老人家好起伏,对于这帮臣子,他记得王先生说过,皇帝君待臣有礼,臣事上以忠,天下的事情,皇帝需独自掌握决策权,不容他人插手。对于臣子君王要拿出该有的威严,喜怒无常是事,切记被臣子欺在头上,要知道天子的威严,半点损害不得?王先生的话他自是铭记在心,此时看自己父皇面带怒色,反而觉得是应该的,不然天天一张笑脸,那些官儿还不得天天来闹腾。

太子的这一番心思,皇帝自是一无所知,今日他心情不错,一来太子考察十分顺利,所展现的能力也让群臣满意,二来自从前两日自己利用《大明士林报》以头版的位置,刊登了自己两篇寓意的文章,京城反对商业税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期间还有不少地方官员开始拥护,这让他对征收商业税收或多或少有了些信心,随着杨峥快速的领悟到了自己的用意,以大义凛然的笔法,提出“义利观”,可谓是及时雨了,一是”义者,利之和”,提倡计功谋利,反对”以名为利”;二是”理财,王政之要务也”,力倡生财之说,理财之道。这种以功利为价值取向的义利观正好他所需要的借口,当即以此为由刊登天下,彻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因为他看,有这三篇文章该说的都说了,该给的借口也给了,各种理由也说了有一个通透,只要还有一点忠心的官员,断然不会做出反对的。

可没想到这帮家伙竟是全然不顾,实乃可恨之极,恨到极处,皇帝仰天哈哈大笑了就声道:“他们喜欢跪,那就跪着吧,朕还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明白事理的官儿?”

杨士奇与杨荣彼此看了一眼,其他六部的官儿也相互看了一眼,眼下的气氛有些尴尬,兴风作浪的事情,他们身为六部尚书,竟一无所知,非但如此,这帮挨千刀的什么日子也不挑,单挑了今日这个日子,他们作为考察太子官员,今日坐镇大本堂人人皆知的事情,他们挑这个时间来,难免让皇帝以为这一切的后背,都是他们的操作的,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郭琎身为天官,自己的手下在这个敏感的时刻闹腾,作为上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况且这事儿尚书的身份太过敏感,难免让皇帝心生芥蒂,他这个吏部尚书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各种质疑声就不断,这两年出的事情也不少,对于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他十分在意,所以六部中,第一个走了上前拱手道:“皇上,同僚们尚不知商业税的好处,才这么闹腾,微臣这就去把他们劝回去?”说着便要离开。

皇帝哼了声道:“只怕郭爱卿的言语未必管用,他们挑这个日子来闹腾,不是向朕表明了他们的决心么?若能劝说,事情未必也会这样?今日之事若是我朝洪武爷,皇祖爷他们敢如此么,君强则臣弱,臣强则君弱,朕不过想给朕的江山收些商业税,让天下的百姓能松口气,让朕的国库不至于年年空着,让朕的江山更强大罢了,这个道理他们饱读圣贤之速,论治国的道理,他们比朕强,论百姓的凄惨,他们看得比朕更清楚,论这天下商贾富裕他们同样比朕看得明白,可及时这样他们仍不依不饶,这是为何,难不成是看朕这个皇帝好说话,没用什么雷霆手段!”皇帝说到这儿,目光杀气一闪,朝午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声道:“他们忘记了,锦衣卫还在,东厂还在……?”

众官儿各彼此看了一眼,心头各自一沉,洪武一朝、永乐一朝的杀戮并不是太久远,谁也不敢保证皇帝会不会相仿祖父,关乎群臣的安危,关乎宣德一朝君臣噶关系的和睦,杨士奇身为内阁首辅这会儿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如今这君臣和睦的局面可谓是大明开国六十年来少有的局面,他可不想这种大好的局面在他手中破坏,立即走上前,接过皇帝的话儿道:“皇上这话儿老臣觉得言重了,商人固然有富裕的,也有贫穷的,如果朝廷坚持这种看似平等的却又不平等的做法,大商人固然有怨言,小商人却因生活无着落,难免惹是生非,引起朝局的动乱,因此这事儿不可不慎,群臣这么做,未必有意与皇帝对着干,也未必是挑战皇帝的权威,只不过是本着一分臣子的心,想让朝廷把这商业这事儿做得更好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给群臣此举寻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又给了皇帝一个面子,算是两全其美的说法,至于是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就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了,但在面子上谁也不会去说破罢了。

皇帝面色缓和了不少,伸手在太子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两下,淡淡的道:“话儿别说得那么好听,是不是如此,朕心知肚明,只不过朕敬杨爱卿所说有些道理,天下商贾固有贫穷与富裕之分,若一味的征收商业税,的确有些不公平,就算不少商人可以顾全大局,可以忍受,但朕也于心不忍,朕早就说过聚人曰财,理财曰义,又岂能厚此薄彼,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有这个原则,又有多少不公平,商人税乃朕富强大明的唯一途径,杨爱卿以义利观标榜天下,这才是忠心为国之人,反观六部官员,身为朝廷重臣,不懂得道义与利益的关系,分辨不了公私的界限,光是把不谈利益当作清高,根本不晓得能够使人聚合到一起的正是财货,理财的道理便是道义。道义便是利益外衣,假若道义没有利处也就不成其为道义了,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懂,只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罢了,朕就不明白了,同样是君臣,同样说的精忠报国,为何远在苏州的杨爱卿能事事为朝廷将来着想,身在天子脚下,官儿,却事事只为自己,为家人,为同乡考虑,什么时候为朕的天下真正考虑过,至尊所居根本之地,必得百姓富庶,人心乃安,而缓急亦可有赖。祖宗取天下富家填实京师,盖为此也。其在今日,为何不见昔日情景,难道是朕富商之家不如洪武永乐年,只怕未必吧,盖因这天下的财富都进了官员的家吧?”

这一番话按说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双方谁也没说,便也没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事情就那个事儿,君臣都知道,如今皇帝想要收点商业税富裕国家,惠顾天下百姓,那么你们识相点给点银子出来,少吃一口你们饿不死,朕的国库也充盈了,天下百姓也因此减了压力,商人也得到了朝廷的承认,官家的好处并不见减少多少,可谓是你好我好的局面,心地善良的皇帝本以为这天下的官儿,在看到自己的文章后,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后,或多或少会知趣的不言不语,事实上这几日他们的确也是这么做的,以至于这种给了皇帝一种错觉,大明的官儿虽说贪了点,聪明了点,但毕竟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懂得不计私利,有大局观念、大局意识,能从大局出发,做一个为国为名的好官,可就在刚才他才恍然大悟,这一切不过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利益的面前,这帮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什么道义,什么精忠报国都是假的,多日的隐忍,不过是为了今日这一举,今日自己若就此屈服了,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商人税那么简单了,而是皇帝的权威,这个看起来是皇帝一次脸面的问题,纵然就此算了,也不过是一次群臣的小恩怨罢了,可他却不这么看,洪武、永乐固然是天威不可侵犯,以至于朝纲独断,无人刚说个不字,即便是皇祖爷有修永乐大典,迁都北京,北伐蒙古讨平鞑靼、瓦剌,派遣郑和下西洋,建立内阁制度,开启东厂,疏通大运河一系列的大事,这些事以他身为皇帝的目光看,就有不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即便是这样的事情,在皇祖爷的时代,满朝文武可有半个反对的声音,没有,该做的都做了,还落了一身好,而到了自己父皇做皇帝的时候,样样都按着文人的性子来,赦免了建文帝的许多旧臣,平反了许多冤狱,废除了许多苛政,停止了皇祖时期的大规模用兵,甚至下西洋也按照文官的要求给停了,可结果如何,只因父皇几次没上早朝,便被言官骂个不停,甚至个别的大臣蹬鼻子上脸,以此来获得晋升的机会,皇帝既丢了权威,又成了笑话,对此事他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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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4章:道可道非常道

早已立下誓言,纵不能成为洪武爷、祖父爷一样天威不可侵犯,但也得朝纲独断,皇帝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绝不容许有官员借此名垂千古,这是他的底线,容不得半点质疑。

众官儿见皇帝提起锦衣卫与东厂,隐隐有些担心,对于六部的官员由此反应,内阁与六部的尚书并非一无所知,这天下的官儿有一半靠着大商人支撑才在这京城之地立下根基,商人大把大把的投下银两,所为何来,一方面固然想获取官家的保护,另一方面也不是存了各种利益的牵扯,如税收上,各种便利,各种通商的限制等等,如今皇帝要征收商业税收,无论是多少,这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局面,多年集聚的资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所以在皇帝以最强音与苏州的杨峥形成一唱一和的局面后,沉默后的京城,终于谋划了这一次的举动,另一方面来自官员,京城知名文官出身于工商业家庭的也不在少数,“许多工商业者特别是他们的子弟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加入官绅之列,他们在京城购买商铺,利用官家身份地位大发其财,可谓会商贾一体了,非如京城如此,闽广隶浙沿海大造楼舡,公行货贩,仕宦豪右为之聚薮,大把大把的官家其实有两种身份,上朝的时候他们是朝廷的官员,可下了朝他们就是商了,朝廷要征收商业税,实则从他们手中夺利,利益面前岂可轻易松手,这几日的酝酿虽是众人早已酝酿的,可终究是有些疏忽,,没想到他们选择了在这样的一个日子,从另一方面也看出他们的决心了,想到了有可能的君臣怒目而视的局面,杨士奇心头一叹,宣德一朝君臣和睦的局面,是他亲手打造,实在不忍心看到这种惨不忍睹的局面。

可皇帝态度明显,以义利观将这次商业税事件放在了道德制高点上,谁反对谁便是只顾小家不顾大家,身为内阁首辅,自不能落下这样的名声,所以明知道这事儿不能以硬碰硬的方式继续下去,有心想劝说两句,可又怕在皇帝的心目中落下了不顾大局,私心重的印象,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胡滢自家就在京城之地做了不少生意,今日来还想着借这次机会向皇帝劝慰几句,在大明做官,做的是官,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家子吃喝拉撒睡,轿夫、丫鬟、仆人这些可都要银子的,他身为二品的礼部尚书,也不过是月俸六十一石看着还不错,可在这京城之地根本难以立足,他既不想行那贪污之事,也不想落下贪污的名声,所以不得不在这京城之地做了些买卖,起先不过一家铺子,买卖也是一些绸缎而已,勉强赚取一些家用而已,可这事儿一旦做开了,就不再是独门独户的事情了,同乡、亲朋、好友、同僚可没少来照顾,一来二去彼此就有了照应,况且这朝堂之上,也并非他一人在做,在师生关系、老乡关系盘根错节,少不了需要彼此照应才可将这买卖做下去,如此就难以独善其身了,就拿这次就有其门生歙、休宁、婺源、祁门、黟、绩溪六县所请,请他以商人苦困为由,不得打商业税的主意。

事实上出于自身的利益顾虑,他也的确有这个意思,为此他也精心准备了一番写了个奏折,奏折上他痛心疾首的说:“加派之害以税计,商税之害以日计。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商也贵买绝不贱卖,民间物物皆贵,皆由商算税钱。今税撤而价不减者,实由矿税流祸四海,困穷加以水旱频,仍干戈载道,税撤而物且踊贵,况复而宁知底极乎。并在奏折的末尾提出,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言辞虽激烈,但语气却是劝说的意思,毕竟身为大明官员,做着大把的生意,从中获取大把的银子,却反对朝廷征收商业税,或多或少有些底气不足,此时看皇帝强硬的态度,再看杨士奇低头不啃声的模样,哪还敢在言语。

皇帝骂了一阵,怒气似乎消了不少,逗弄了一会儿太子,将目光重新抬起来,扫了扫群臣忽的冲着杨士奇问道:“历朝历代虽重农抑商,却从未放弃过过商业税的征收,宋代在全国各地设置场、务等机构,专门征税,其税收算是历朝历代最高的,商税分为两种:过税,每关值百抽二,是对行商抽的;住税,值百抽三,是对坐贾抽的。正税之外,还有杂税,高额的商业税早就了赵宋三百年的繁荣!”

众人默默的听着,不知皇帝想要说什么,但想来与这次的商业税征收有关,所以人人虽猜不透,却也耐心的听下去。

只听得皇帝盯着众人问道:“朝廷收商业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诸位大人可明白?”

众官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有些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要说问他们科举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张口就来,获天下人读书的支持,可商人自古就贱民,说笼络他们,似有些高看了他们,可是为了朝廷效力,这天下是武将打下来的,治理是文官的事情,就连赋税也是百姓在支持,商人似一直处于大明的边缘,他们虽一日一日的壮大,可身份地位依旧没变,因此谁也没在意,此时被皇帝这么一问,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皇帝似知道这个结果,并没有让群臣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道:“发展商业是笼络天下的商业税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说到这儿,语气一转道:“商业不被历朝历代所重视,可谁也没放弃,秦统一度量衡,修建驰道,这些措施都有利于商业的发展,汉实行“开关梁,弛山泽之禁”的政策,即便是三国鼎力、魏晋南北朝等乱世,商业依旧在发展,足见商业虽不如农业,却也是必不可少的,昔日的长安和洛阳,以及邯郸、会稽、宛(南阳)、成都等大城市都发展成为著名的商业中心。每个城市都设有专供贸易的“市”,长安城东、西有市任由商人做买卖,隋唐更不用说了,胡商遍布各大都会。西市就有西域,以及波斯、大食商人,“胡风”、“胡俗”流行,宋代的开封城内店铺林立,贸易兴隆,早市、夜市昼夜相连,酒楼、茶馆、瓦遍及城池的每一个角落,宋代也靠着商业的繁荣,延续了三百年而不倒,这些说什么,说明随着商业的强大,他们也可以成为国家富国强兵的最重要的一环,朕的天下百姓已困苦不堪,商业蒸蒸日上,与其将更大的压力放在农业上,放在百姓的身上,为何就不能发展一下商业,通过商业来充盈国库,实现大明的强大,你们不要说,祖宗规矩没这么做,规矩是人所立,并非一成不变的,身为大明的天子,朕担负着是国家的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而要做到这一切需要时候,需要户部的充盈,唯有这样边疆的将士才有无粮草,有源源不断的武器,天灾**面对流民不至于因拿不出银子来看着百姓一个个饿死,而这一切唯有商业能给大明带来,朕相信这一点,你们不会看不到,或者是看到了,而不为所动,不会因一个天灾,一个**,一场鞑子入侵放弃你们的利益,今日你们反对朕收商业税,你们按着你们的良心问,你们有几分是真正为了朕,为了朕的天下顾虑的?”

面对这样的质问,众人面上一红,露出愧疚之色,无人言语。

皇帝似没想听到群臣嘴里说些什么,自言自语的道:“祖父在的时候,曾告诉朕,身为天子眼光一定要放远一些,不能仅看着眼前的那点芝麻绿豆的利益,不然一个朝廷再强大也难以长久,天子者谋的该是万世之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商业也好,农业也罢,但凡能为万民谋福祉,便可大用!”

这一番话说得缓慢而有力,锵锵之音宛如一记重锤狠很在群臣的胸口锤了一下,捶得众官儿浑身一颤,杨士奇扬天长叹了声道:“皇上眼光之远,所谋之深实乃让老臣汗颜了!”

皇帝摆了摆手道:“爱卿言重了,朕与爱卿坐的位置不同,所谋的自是不一样,朕要的是富国强兵,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爱卿所谋的是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不能顾全这么多并没有什么过错?”

杨士奇还想说点什么,一直奉命关注午门情况的金英又走了进来,揣着粗气叫道:“皇上,皇上,午门的官员越来越多,他们在门外闹腾,说,说……?”

皇帝面色一沉,喝道:“说什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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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5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英道:“他们说皇帝这是自绝生路,他们要面见皇帝,痛陈利害,见不到皇帝他们就不回去?”

皇帝面色白一阵红一阵,若不是顾忌身份,他恨不得破口大骂,但多年的涵养,帝王的尊严,让他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辱骂,冷哼了声道:“他们好大的担子,当朕是什么,是他家的仆人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成?”

皇帝对于这帮文官算是恨到了骨子里去了,他一直以儒雅的方式处理群臣之间的关系,本以为这些官儿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利益的损失,才做出如此举动,所以起先还带着几分理解的情绪在里面,可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他们既不顾皇帝的威严,拿出无赖的形势,一再逼迫皇帝,身为皇帝可以忍一时之怒,但总不能一直忍下去吧,那是拿自己的脸面,天家的威严开玩笑,如今忍无可忍,那就无须再忍耐。

一旁的杨士奇与众人之中,算是最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自小受仁宗的影响,骨子里透着儒雅,算是一个比较随和的皇帝,但若一次就认为皇帝性子比较柔和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以朱棣杀伐决断的性子,当初能一眼相中了这个皇孙,说到底还是这爷孙俩秉性,手段都有相似的地方,所以若以他的随和,便忽略了是他骨子里杀伐的气魄,那就大错特错了,眼看着皇帝面色阴冷,便知这次皇帝是动了杀机了,任由事情继续发展下去,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见了,所以趁着皇帝还没彻底将心头的怒火发泄出来,急忙走上前道:“皇帝深谋远虑,天下人能看出来,能体会的怕差不过三个人,以微臣看今日来闹腾的怕是几个老学究,论学问,论气节,论廉洁天下没人比得过他们,可要说体会圣意,可就不如他们的眼光了,所以今日之举,依微臣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不过了,我宣德一朝能有如此好的局面,可谓是来之不易,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闹得面上不好看?”

皇帝说到底也不想这事儿闹得太难看,刚才只是一时气愤才说出了一些过激的话语,说完后细细一想,若这么闹腾下去,费心费力不得还是自己么,他性子随和,喜欢惬意的日子,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提拔身边的太监加以重用了,眼看杨士奇给出了台阶,便也没计较顺着台阶放下了脸来,语气顿时柔和了不少:“还是杨爱卿思索周到,清流固然是朝廷的栋梁,只是这见识就太让人失望了,也罢,今日朕破例就做一回老师!”说完扭过脸对金英道:“朕刚才的话儿,你可听清楚,听明白了?”

金英虽识字不多,但博闻强记,刚才的话儿大致都记下了,闻言冲着皇帝颔了颔首道:“回皇上的话,奴婢都记住了?”

皇帝嗯了声道:“那好你就去一趟午门,将朕刚才的话给他们说一遍,好让他们明白朕的用意,自行退去?”

金英点了点头,便将浮尘一挥,领着圣旨去了午门。

午门外,黑压压的跪着六部官员,但以御史言官居多,这是可以预料的事情,毕竟规劝皇帝是御史与言官的本分事,若是这事儿都不来,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况且他们的身后没少家族产业,皇帝一旦收了商业税,对他们的打击可不小,所以皇帝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们也顾不得皇帝为何做出如此决定,纷纷上书,要求皇帝放下此等可怕的念头,给天下商人活下去的理由,可皇帝竟以商人吃喝住行堪比皇宫为借口,对众官儿的奏章根本不予理会,非但如此,还以“慈和怡伯仲”。连写了两篇文章,刊在《大明士林报》上,为其征收商业税造势,一时风向大变,随后杨峥提出义利观,使得朝廷征收商业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但凡想要反对的人,莫不是扣上了自私自利的帽子,按说他们应该知趣,此事权当不知道,可事情的变化容不得他们做出此等打算,不说他们背后的商业利益,就是自家也舍不得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的利益,说句不好听的话,多年来靠着商业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日子,一旦没了这种日子过,那比起杀了他们更难受,比起脸面他们更看重的是利益,所以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决不能有半分的退缩,一旦退缩了让皇帝与杨峥拿到了话语权,那么非但他们锦衣玉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就是一直支持他们的各大商家怕也是大大的不满,他们是大明的官儿不假,可也有妻儿,有父母,有门生故吏离,有亲朋好友,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比起这个什么精忠报国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利益的趋势,让他们的胆子变大,脸皮也变厚了许多,勇气更是比平日里要涨了不少,他们必须向皇帝劝谏了,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单靠个人的力量难以让皇帝改变主意,所以在战神李时勉也组织下,天下的御史言官集聚在一起了,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后,将近百来号官员,手捧着他们奏章走到了午门下,跪奏请皇帝,并对皇帝太监亮明了自己的态度,决心,他们相信皇帝看明白他们的决心后,一定会改变自己荒唐的想法。

此时,众官儿在午门跪着,从五更的天跪到现在差不多已是一炷香的功夫,若非今日的老天爷还算给面子,太阳还算太大,偶尔有些凉风吹来,就午门这等空旷之地,不被晒得脱层皮才是怪事,可即便是如此,这跪在地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先不说双腿因长时间与地面接触,不得活动酸麻不说,就是这半个腰也累得直不起身来,一些年轻的官儿仗着身子骨硬朗,还算能坚持,可如李时勉,李匡这等老骨头就有些坚持不住了,趁着午门没人,没少活动手脚,二人还算顾忌脸面,还有不少不要脸的实在支撑不下去,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冲着午门内大喊大叫,模样着实不好看,众人非但不以为然,反而觉得为官该当如此。

约莫等候了一炷香的功夫,除了先前金英来了一趟之外,皇宫内并不见动静,这让众人既感到有些不安,又有些急躁,李匡这时低声道:“李大人你说咱们这么大的阵仗,为何皇帝还不来旨意么,莫非当真是铁了心??“

李时勉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悠悠的道:“咱们这事儿说到底是在与皇家夺利,皇帝若能痛快的答应做出决断,那才是让人感到奇怪,如今皇帝迟迟没见了动静,那足以说明皇帝对咱们的事儿是知道的,只是该舍还是取,不好做出决定罢了?”

李匡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道:“李大人说的是,只是这咱们都跪了两个多时辰了,下官怕再这样下去,人心会散了,一旦咱们师出无功,着实没脸再这京城待下去了?”

李时勉道:“这天下的事情从来都是讲究个公平,聪敏与愚蠢,卑微与伟大都是对立的,也就是说这天下的事情没有人能得到两面的,有得便有失,同样的道理,有失便有得,就那今日的这事儿来说吧,我们就算失败了,可我们赢得了声誉,百官的敬重,天下商人的吹捧,同样的也将会收到皇帝痛恨,所以你既来了,就不能想着脸皮,咱们的这张脸若能换取天下商贾的利益,这脸面不要也罢?”

李匡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要脸的也不会来这儿了?谁不知这午门是辱没斯文的地方?”

李时勉摇了摇头苦笑道:“李大人还忘记了一点?”

李匡一愣,道:“什么?”

李时勉道:“荣誉也是从这里起?”

李匡身子微微一震,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里与读书人而言的确是屈辱与荣誉并存的,大臣在廷杖之时,会被掀起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屁股和大腿,这一刻身为读书人,身为大明官员的尊严,彻底被粉碎,可从另一面看,大臣们被杖之后,立即以敢于廷争面折而声名天下,并且名垂“竹帛”。死是人人都惧怕的,但只是屁股上挨几板子就可以名垂千古。因此,不管朝廷讨论的事情是对是错,纯为反对而反对,而冒险骗取廷杖的也大有人在,关键是看你如何取舍了,是要尊严,还是要荣誉,选择了荣誉,就准备随时抛弃尊严,两可不可得,取舍存乎一心了。

明白了这一点,李匡由衷的对对方的见识感到敬佩,扬天打一个哈哈道:“敢来这儿的,有谁不知今日做的是什么,脸面在这里就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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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6章:一场热闹的盛宴

李时勉侧目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中年人,论相貌对方眉清目秀,一把长须随风而动,显得威武不凡,论才学,人家是明宣德二年进士,授太常博士,地地道道才学人士,这一点比自己并不差,论声望对方时常代皇帝巡按地方,考察科举府州县官,平反冤狱,剪除豪恶,存恤孤老,查算钱粮,大事奏裁,小事立断,有很大的职责和权力,年纪轻轻就在京城声名显赫,可谓是前途无量,此番得知他来,还以为是顾忌自己御史的身份,不得不来罢了,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与功名而言,对方比自己有更灼热的心脏,李时勉似看到了数年前的自己,对这个后起之秀顿时多了不少好感。

李匡同样有这个感觉,看了看前方的朱红的大门,自言自语的道:“都这会儿了,皇帝还没个准信儿,这犹豫的时间可有些长了,若任由皇帝这么拖下去,只怕也不是事儿,看样子得给皇帝来一记猛药才行啊?”

“怎么?存翼你有猛料?”李时勉惊讶道。

众人听了这声音也纷纷向李匡看来,李匡与宣德二年担任御史,时常代皇帝巡按地方,考察科举府州县官,平反冤狱,剪除豪恶,存恤孤老,查算钱粮着实有几把刷子,京城无人不知其大名,算是御史中最为耀眼的大人物,因此一听李时勉如此问,众人既是惊讶,又是期盼。

李时勉笑了笑道:“不满诸位大人,就在昨晚下官决议为大明正人心、振纲本,也做了些准备,把这些年地方上所看到的商业困苦都记录下来了,写成了奏章,自问文章还可行,本不想拿出来,可看皇帝这态度,不拿出来是不行了。

众人一听有文章顿时来了兴趣,一个道:“还是李大人想得周到,有李大人这样的文章大家出手,对咱们的声势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另一个道:“可不是么,事到如今再不拿出点花样来,皇帝还指不定怎么看我们呢?”

“对,对,这事儿就该这么做,不然咱们这么跪着也不是办法不是?”第三人道。

第四人道:“可不是么!“

这时第一个人道:“李大人既有文章,不妨先拿出来给我等看看?咱们也好按照章程行事?”

第二个道:“不错,不错!”

两人说完,众人便将目光看向了李匡,今日的李匡本就有意借此机会壮大声誉,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自是不愿意放过,当即从怀中摸出一份奏章来,早有官员一把接过在地上铺展开来,大声念叨起来:“《请商业税疏》,自天下商业繁兴,万民失业。陛下为斯民主,不惟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不惟不食之,且并其食而夺之。征榷之使,急于星火,搜括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商得银若干,明日又加银若干;今日某处税若干,明日又加税若干;今日某官阻挠商税解,明日某官怠玩商税罢职。上下相争,惟利是闻。

如臣所见:抽税徐州则陈增,仪真则暨禄,理盐扬州则鲁保,芦政沿江则邢隆。千里之区,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翼虎狼。如中书某官尤为无忌,假旨诈财,动以万数。昨运同好友自楚来云:‘彼中内使,沿途掘坟,得财方止。’圣心安乎不安乎?且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爱万世,人亦恋妻孥。

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比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试观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乱者哉!”不报。辛未,李匡复奏:“数月以来,章奏但系商税,即束高阁。臣前疏非泛常,国脉民命之所关,天心祖德之所在也。人主能为万姓之主,然后奔走御侮。若休戚不关,威力

是凭,劫夺之己耳!斩刈之己耳!孤人之子,寡人之妻,拆人之产,掘人之墓,即在敌国雠人,犹所不忍,况吾衽席之赤子哉!穷困无聊,遂生窥窃,如徐州赵古元之类是己。夫天下非小弱也,草泽之人至广且众也,欲为古元者何限?独以朝廷处置得宜,欲乘之而无衅,故首降心,从教从令耳。今乃驱之使乱,臣惧万姓不肯为朝廷屈也。乞亟下明诏,停罢商税,尽撤内使,其掘墓杀人事有显迹者,擒拏正法,传首四方。繇是郊庙之亲,朝讲之复,辅臣之点,台省之补,建言斥遂之赐环,无辜被逮之解网,顿然改弦,天下岂不翕然而颂圣德哉?”整篇文章言辞犀利,更厉害之初,言明商人之苦,商人之心酸,收取商业税的危害,对于皇帝此举更是加以指责,可谓是难得好文章,顿时赢得一片赞扬声。一个道:“李大人大才往日多有日闻,今日才得以见识,果真名不虚传啊?”

另一个道:“有了这一篇文章,我等必是声势大涨啊?”

当即有人提议以这篇文章作为今日这一番举动攻击武器,这一提议顿时获得了众人的赞同,在这之前,李时勉上了一道《上罢商税揭》中说道:“商税非困商也,困民也。商也贵买,绝不贱卖,民间物物皆贵,皆由商算税钱。夺民之财,非生财之道也;生财之道,生之,节之,两端而已。”主张朝廷不应该征收商业税,让商人都将钱赚走,朝廷也压根就不应该征税,只要节约钱便来了。只是这篇文章文辞虽好,力度却小了些,皇上亲自给出了反驳,如果一个朝廷没有充足的财源,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谁来抵御?面对滔滔黄河水,谁来治理?面对天下灾民,谁来赈济?难道要靠老天爷么?“这一番话说来,群臣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一时士起不免低落,如今李匡这篇言辞犀利,文采出众的文章横空出世,顿时让众人信心大涨,纷纷对作为此举重头戏表示赞同。

来这儿的都没有一个是怕事的,为了体现自己的决心,银子皇帝的足够重视从而获得取消商业税的作用,有人提议午门前将近百来官员在这一篇文章下签下自己的姓名,然后让人送到宫中给皇帝过目。

对于这等提议,自是获得了众官儿的一致赞同,就连李匡也觉得这事儿靠谱,点头答应。

主意一定,众官儿纷纷摩拳擦掌道:“敢来这儿的,就打算能安然无恙的回去!“说完一个挨着一个签下了自己的姓名,不少官儿生怕不够庄严,干脆咬破了指头,在自己的名字下,狠很按上了个血印,如此一来,一张奏折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姓名之外,还多了不少密密麻麻的血印,看上去显得怪异又隆重,奏折在百来号人的手中转了一大圈后,重新回到了李匡的手中,看着手中略显沉淀的奏章,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官儿,大声道:“此事成功与否,下官心中也没谱,写这篇文章不过是体谅商人之苦,为大明百年安危着想,并非扬名立万,所以这事儿未必能成,一旦皇帝心意一决,尔等所面临的后果……?”

不等李匡说完,一个官儿抢过话儿道:“李大人不必多说,我们既然敢来,早就把什么后果都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要自己的一条性命而已,再退一步说不过是丢官离京罢了。”说完,那人看了一眼众人,迎上了众人崇拜的目光,缓缓的说道:“我等诵读圣人之书,明白的是圣人教会的道理,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今日某有此等机会,哪怕是就此丢了性命,我亏了我心中的道!”

“说得好!”李况大声道:“好一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天下大义么,如今皇帝不顾天下人反对,执意收取商业税,此乃与天下夺利之举,一旦展开,势必天下大乱,我等既明白这个道理,哪有不劝说的道理,这才不丢我们读书人的本分?”

“李大人所说甚是,孔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志士仁人,没有贪生怕死而损害仁德,只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成全仁德。孟子说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存是我所喜爱的,义行也是我所喜爱的;两样不能同时兼顾,就放弃生存而要义行。孔子说过“成仁”,孟子说过“取义”,只有把应做的事做到底,才能成为一个志士仁人。读圣贤书,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成为一个仁人志士、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做到仁至义尽,今日便是我等舍生取义之日,还计较什么后果,只要让皇帝听了我们的话,取消了商业税,惠及了天下商贾百姓,我等就是为此死又有什么?”李时勉看着众人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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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7章:晨追雀子迎烟舞

“正是,正是如此?”众人纷纷叫好,表示愿意杀身成仁。

李时勉道:“好,好,诸位有此等大义凛然的精神,大事何愁不成呢?”

李匡颤声道:“好,诸位既不怕,这奏章下官必会不负所望,送入午门内了?”

众人齐声道:“该当如此?”

李时勉这时道:“李大人才学惊艳,这奏章写得让人惊叹,但以我看,皇帝此番心意颇为坚定,未必会轻易松口,所以这事儿咱们可不能之寄托在李大人一人身上,得大伙儿一起来,皇帝能大骂我们一人,总不能打骂我们所欲的官儿罢?所以这事儿越是人多,越是能坚持,成功的希望就越大?”

李匡道:“李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以下官的愚见,今日这奏章还是给递上去,无论皇帝答应如否,咱们不可就此停顿,所以劳烦明日李大人继续上奏折?”

李时勉道:“这个当然,不怕李大人笑话,本官也有写有奏章?”

李匡哦了声道:“如此甚好?“

趁着说话的功夫,李时勉从袖中拿出了奏章,李匡接过看了一眼,先看到奏章上《请废商税疏》五个苍劲有力的正楷大字,心头顿生羡慕之情,跟着目光下移,跟着念了起来:“近而京畿,远而山东、山西、河南,又远而四川,百姓饿死无数,树皮草根,无不剥尽,骨肉相食,惨不忍言。人情嗷嗷,恣嗟怨叹,皆归咎于商税之害。苦一夫作难,必相响应。惟有亟罢商税,可以收拾人心。”就在刚才李匡自认为自己的奏章,算得上言辞犀利,前前后后把皇帝骂了一遍,商人的惨状也大致说了一些,自问论胆量,论言辞,论深入没人比得过自己,此时看到手中文章,方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山还有一山高,在这篇奏章里,李时勉直接把一切人间惨状,归咎于“商税之害”。要说这算大胆,那下面的所展现的则是大义凛然了,奏章里他非但说出了人间惨状,最大的作用在于规劝,用他的话儿说,如果身为大明的皇帝,不明白体恤民情,看不到商人百姓的困苦,一味在苛捐杂税上加重人民的负担,那么必如李时勉所料“未有不倾覆者”。他自问大胆,可还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因此诵完心头既是惊讶,又是担心。

“当今的天下似没大人所说这般不堪?”李匡道。

李时勉道:“皇帝一向仁慈,去年体恤百姓困苦,亲自作《纪农》一篇以示群臣,勉励群臣要知世事之艰难、吏治之得失,体恤百姓之疾苦,若得知天下商贾过得还不如百姓,以皇帝的仁慈,必不忍心再征收商业税了?”

利匡心悦诚服道:“还是大人顾全周到,今日这头阵就有我来打,若皇帝坦然接受那最好不过,倘若不接受大人再将这篇文章送上去——?我就不信看了大人这篇文章,陛下还能硬起心肠征收商业税?”

李时勉道:“我也是这个打算,不怕告诉李大人,本官早有打算,若今日我等目的未达到,我还会继续上奏,上到皇帝答应为止?”

这话儿大义凛然,众人被这气氛所感染,纷纷叫嚷道:“两位大人这么说,岂不是看不起我们,今日若李大人的奏章不能奏效,那自明日起我们一起上奏,我们就不信了,这天下的官儿这么多,皇帝都是视而不见?”

“对,对,上奏折!“众人被气氛所感染,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就挥笔写出一篇奏折来从午门送了进去。

便在这时,一直紧闭的午门发出咿呀一声,被守在里面的侍卫用力推了开来,众人立即停止了吵闹,循声望去,便见午门内走出两个人影来,因阳光太大,显得太过刺眼,众人的目光一时难以适应,竟没能立即看清楚两人的身份来。

直到两人走近了,众人才从那张牙舞爪的蟒袍上看出了来人的身份,自从宣宗登基后,对太监甚是重用,宫中的大太监都赐给蟒袍,比起洪武爷时,其身份地位不知提高多少,此时看这两个太监身上的蟒袍,便知是宫中的大太监了,心头既好奇,又有些期待,毕竟能与皇帝和平解决这件事才是最好的结果,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午门这一跪名声也算有了,所以这些官儿平日里对这帮太监可谓是恨之入骨,可此时此刻却是满怀希望,希望从这两人的嘴中,听到他们想要的指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奉命的金英,对于皇帝这一番安排,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的,这帮读书人他从心里就不想待见,仗着自己诵了几本圣人之书,进看科场,便不将旁人看在眼里,对他们太监的歧视尤为严重,更可恨的是,一旦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帮言官就没完没了的上奏,动不动拿出洪武时的规矩,弄得即便是他这样的大太监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坏了祖宗规矩,受到处罚,可恨的是这帮读书人眼睛只盯着他们的缺点,自己身上的缺点却视而不见,这京城那些道貌岸然,那些自私自利的事情,哪一样少得了他们,可恨的是嘴巴与笔杆子都掌握在他们手中,经过他们的渲染,坏事都变成了好事了,仿佛这天下就没有他们就他们不会做错事似的,就连皇上也比不过他们,不得不说可恨的,更可恨的这种风气竟影响了来大明的西洋人,那个在翰林院做老师的两个西洋人,写了一本《大明见闻录》其中就有那么一大段说这帮可恨的言官了,他们在某些方面相当于我们要称之为公众良心的保卫者的人,因为他们在认为有需要时经常和皇上报告全国各地的违法事件。没有人逃得过他们的监视,即使是最高的官员,即使涉及皇上本人或皇族,他们也直言无忌,……他们如此恪尽职守,真使外国人惊奇,并且使模仿的好榜样。无论皇上还是大臣都逃不过他们的勇敢和直率,甚至有时他们触怒了皇上到了皇上对他们震怒的地步,他们也不停止进谏和批评,直到对他们猛烈加以抨击的恶行采取某种补救的措施为止。事实上当冤情特别严重时,他们控诉得就一定很尖锐刺骨,即使涉及皇上和朝廷也刚直不阿。根据法律,这种书面提出批评的特权也同样给予所有大臣,甚至还给予公民个人,但大多数场合还是只由负有这种特殊职责的人来行事……?”每次听到那两个西洋人这么说,他恨不得拉着那两个不知深浅的西洋人亲自去看一看言官道貌岸然,只可惜他没这个权利,恨归恨,可也无可奈何,此时看着这帮跪在地上的言官就这么看着自己,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报复的感觉,你们也有跪着仰望我们太监的时候。

“金公公……皇上可传来了什么旨意?”李时勉望着金英问道。

金英面上堆着笑容,若非皇上的旨意不可违背,他当真不想与这一帮耍嘴皮的文官说话,弄不好惹得一身的麻烦,但人家问到了脸上也不好一言不发,不咸不淡的应了声,道:“皇上是有旨意传给诸位?”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李匡道:“我们这么做果然有了效果?”

其余众人纷纷点头,面露喜色。

金英冷了声,心里骂了声:“不知死活?”

“敢问公公,皇上的旨意可是说收回商业税?”李时勉迫不及待的问,他已在门前跪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把老骨头差不多散了架,若不是一身傲骨还在支撑着他,早就跪不下去了,眼看着皇帝有旨意,本能的以为皇帝是看到了征收商业税的危害,特意派了金英来告知他们,在这一厢情愿的想法下,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金英面上神色看不真切,听了这话儿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将手中的浮尘轻轻一摆,放于右手之间,跟着吸了一口气,对着众人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赋所出,仰给东南。然民力有限,应办无穷,而王朝之费又数十倍于国初之时,大官之供岁累巨万,中贵征索溪壑难盈,司农屡屡告乏,固本安民不事聚敛,然今风俗侈靡,官民(指富民)服舍俱无限制。外之豪强兼并,赋役不均,花分诡寄,恃顽不纳田粮,偏累小民;内之官府造作,侵欺冒破,奸徒罔利,有名无实,各衙门在官钱粮漫无稽查,假公济私,官吏滋弊。凡此皆耗财病民之大者,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乃无以济也”;“余以为欲物力不屈,则莫若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欲民用不困,则莫若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朕细细思之,天下太平,则农贾乐业,衣食滋殖,农安于田,贾安于市,财用才能充足,否则国家必定贫困,尔等饱读圣贤之书,懂道理,明大义,该明白朕的苦心,兀自退去,各暗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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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8章: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金英虽是太监,但底气充足,这一道圣旨竟被他念得十分洪亮,诸官儿本想着是皇帝痛定思痛后撤销商业税的决定,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这样一道圣旨,顿时大感失望。

李时勉当即道:“公公老臣有本禀奏皇上?”

金英对于李时勉这等倚老卖老的官儿最没好感,闻言也不接话,继续大声道:“皇帝口谕?”

众人微微一愣,不得不重新跪好,凝听皇帝的口谕。

所谓口谕,只是将今日在大本堂的皇帝交代的那几句话儿重新再说一遍,金英记性极好,那一段话虽长,但经过他的口,却是说得一字不差,当听得皇帝说锦衣卫与东厂的幡子,随时听命明显的神情一变,胆小的更是萌生了退意。

金英盯着李时勉一字一字的道:“李大人皇帝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李时勉额头上溢出了冷汗,他历经永乐、洪熙、宣德三朝,已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哪里听不出皇帝这番话的用意是给他做出警告,商业税关乎朕的江山,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纵是你们反对,朕也要收,身为臣子最好是知趣一些。

“李大人该怎么办?”身旁的李匡小声道。

李时勉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看李匡的神色,咬牙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成仁就在今日,我等岂能退缩?”

“大人说的是,这第一个就我来?”说着先前一步,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那份奏章来对着金英道:“劳烦公公代为传进去,这是下官上的第一道奏折,恳请公公交给皇上!”

“李大人……,这怕不妥吧?“金英轻蔑的看了一眼道:“刚才皇上的意思,李大人该听清楚了吧?”

李匡对眼前的老太监同样没什么好感,冷笑了声道:“公公不必提醒,下官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听得明白?”

金英哼了声,道:“大人既然听明白了,那就该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了,你这么做,莫不是想要抗旨么?”

对于这些太监惯用的手段,李匡可算是见了不少,这金英虽是宫中的司礼监的大太监,地位权势也不小,可终究是没学问的太监,论手段,见识、气势与文官相比,还是弱了不少,通常用的手段,不过是胡乱安插罪名而已,可在宣宗一朝,还没听过有被太监安插罪名获罪的,所以他并不慌乱,不卑不亢的道:“皇帝的意思下官当然知道,可皇帝的圣旨里可没说让下官不得上奏章,公公这么说,用意何在,莫非是有意为之!”

金英心头一颤,刚才那话儿他只是随口一说,目的不过是拿出自己司礼监大太监的气势来,细细想一想皇帝的圣旨里还真没这么说过。

“哼,公公莫非是忘了洪武爷定下太监不可干政的规矩,公公对下官上奏章百般阻拦,用意何在?”李匡大声喝道。

“公公莫非想要干政不成?”一旁的李时勉大声喝道。

“对,对,这太监一定想要干政?”其他官儿回过神来纷纷喝道。

这罪名可大可小,饶是金英也吓了一大跳,道:“你们,你们胡说八道,咱家什么时候这么做过?”

李匡道:“做没做公公说了可不算,如今

我们要见皇上当面禀明我们的心生,公公若说自己没有干政,那就不可阻碍,否则嘿嘿,洪武爷立下的石碑还在,公公莫不是想尝一尝这祖宗规矩的厉害?”

金英吓了一大跳忙摆手道:“不,不,不,咱家听你们的便是?”

李匡道:“如此最好不过了?”说完便将手中的奏章递了上去,一旁的李时勉也掏出了自己的奏章,一并递了上去。他们倒不怕这些太监弄鬼,今日他们的这态度摆在了这儿了,只要他们不走,皇帝就不会安心,也就是说这事儿皇帝还要关心,有这一点在,他们相信这帮太监只要知趣的,就不会弄什么鬼的。

金英心头着实委屈了,先前被他们骂了一通,本以为自己这次拿着圣旨,可以找回点面子吧,却不想还是被对方给狠很骂了一通,弄不好还得背上坏祖宗规矩的阉竖了,他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想借用皇帝的名义长长脸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是自己太弱了,还是这帮文人太强了,思来想去既不是太监太弱,也不是文人太强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头上有祖宗规矩,但凡做什么事碰上了这条规矩,他们就不得不败下阵来,想到这里,他好一阵沮丧,只觉得这祖宗规矩,就仿佛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他们的头顶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英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沮丧,看着手中的奏章,想起文人的威胁,还真怕他们给自己扣上了干政的罪名,倒也不敢怠慢,拿着奏章赶往了大本堂给皇帝禀报。

大本堂里,皇帝与杨士奇在聊天,对于刚才商业的问题,众官儿可都是人精,知道皇帝心意已决,再说下去也不会改变什么,况且皇帝给出的是义利观,算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谁在这个时候去反对,少不了在皇帝心目中留下自私自利的影响,这年头做官谁不讲究一个简在帝心,皇帝的信任,皇帝认知都关乎着他们官路上没一步前进,况且户部、吏部、兵部都表了态,即便是三杨虽什么也没说,但到了这会儿什么也没说,那就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如此以来,场上十个人差不多有一半是支持皇帝的,到了这会儿谁也不会傻到去做这种事情,况且太子还在皇帝怀里看着,今日若种下了恶果,可就是两代人的,容不得他们不谨慎。

所以比起先前,大本堂的气氛竟好了许多,众人也放松了许多,自觉地不在提起商业税,而是将话题转移了,如礼部就这次的给卫所建立儒学一事说开了,这事儿在大明立国之初,朱元璋便在全国诸府、州、县设立府、州、县学,又在防区卫所设有卫学,乡村设社学,还在各地方行政机构所在地设置都司儒学、宣慰司儒学等有司儒学。

洪武二年规定:府设教授、州设学正、县设教谕各一员。皆设训导,(府学四员、州学三员、县学二员)。学生名额,府学40人、州县依次减10人。但不久即命增广学员。宣德年间增广名额为:在京府学60人,在外府学40人,州县依次减10人。但随着大明国力的不断强盛,人口的增多,洪武时所设立府、州、县学根本容纳不下,许多百姓的孩子根本没书可诵,呼吁朝廷增加儒学,这事儿经陕西按察使佥事林时建言:各处卫所宜建学校,以教官子孙。吏部与有关廷臣会议认为,卫所与府州县治相邻、军官子孙可令入府州县学读书,距离较远之卫所,或一卫所,或二三卫所共设一学,以教子孙。学有所成,可赴本所参加乡试,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朝廷上下争论的太久,同意的人说这都是大明子民,这学校该修建,而不同意的则说,天下学校都差不多,没必要去为卫所单独修建学校,况且大明科举在北方,在江南,卫所纵是修建学校,也未必有学生能通过科举取得功名,既如此朝廷大可不必去浪费这个银子。

双方争论得太厉害,若不是这次的商业税一事将这事儿转移,宣宗还要头疼一阵,此时听众官儿提起这事儿,宣宗也有了处理的意思,想了想便将目光看向了杨士奇道:“这件事杨爱卿怎么看?”

杨士奇闻言颔了颔首走上前,对于这事儿早就数月前就放在了内阁讨论,所以对于这件事他心中早有了底,此时见皇帝询问,并不慌乱略一沉吟便躬身答道:“这治国如治家,皇帝就好比是这家中的父母,南方也好,北方也罢,卫所也好算起来都是大明的兄弟姐妹,卫所因地理位置不好,底子不免差了些,这个不用多说,天下都知道的事情,南方学问好,文化商业都不错,北方虽差了点,但毕竟是天子脚下,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反而是那些卫所,远离了父母,远离了兄弟姐妹,既沐浴不到皇恩,也得不到兄弟姐妹的自助,日子过得好不凄惨,可再凄惨卫所也是大明的国土,哪里住着的都是皇帝的子民,大户人家固有厚此薄彼的坏习惯,可再厚此薄彼,也是一家人不是,兄弟姐妹可以不理会,做父母的总不能不管不顾吧,能扶持帮助或多或少要帮一把,好让他们也走出困境,总不能因为哪里穷,就任其自生自灭呢?“

皇帝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好一个治大国如治一家,杨爱卿这番比喻可谓十分的贴切,南方也好,北方也罢,说到底都是朕的子民,卫所便是穷困些,哪里住着也是朕的子民,天下百姓都能沐浴皇恩,感受圣人的教诲,朕岂能其贫穷,便断送学习的机会呢?”

“皇上仁慈?实乃卫所百姓之福!”杨士奇毕恭毕敬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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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9章: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宣宗摆了摆手道:“并非朕仁慈,而是杨爱卿提醒了朕,朕的子民无论贫穷富贵,无论是聪明的还是愚蠢,无论是美丽的还是丑陋的都是朕的子民,朕纵是再不爱,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与其厌恶不管不顾,不如加以引导,或许能早日拜摆脱困境也并非是不可能?”

杨士奇道:“皇上所言甚是,据微臣所知,卫所遍布全省各地,指挥和镇抚大都驻在城里。如云南府为都司城,曲靖、临安、楚雄、蒙化为卫城,陆凉、平夷、越州也是卫城,宜良、安宁、易门、杨林、武定、马隆、木密、凤梧为千户所城,通海为御城。其余瀓江、广西(今泸西)等府、州、县的城里亦有卫所兵分驻,负责城防,所谓的“以武卫文”。近城的坝区分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屯戍垦殖,散为村落。交通沿线也有军户屯田,在驿站冲要之地,设堡军屯田。而哨戍大都在山区,拨军驻守,日子还算不错,许多地方也并非文化落后之地,皇上也知道,我朝洪武爷对卫所教育十分看中,登基之初便在全国各地设立卫所儒学,学问也十分重视,多年来虽比不上南方与北方重镇,但落后也并不多,今后朝廷在卫所各地加大儒学的投入,使得圣人的学问遍布四方,再加以南方学问之士加以教导,卫所子弟未必就不能出几个像样的人才,只要有那么几个榜样,势必引起更大的响应,如此一来,卫所文教何愁不昌?”

“还是杨爱卿顾全周到!”宣宗点了点头道:“传朕旨意,全国凡是有武卫的地方都要设卫学,选优秀的武官与军士子弟入学接受教育,另外为了尽快让卫所子弟学好圣人的学问,但凡卫所子弟课程是礼、乐、射、御、书、数六科,学习优异者便可科举?”

身旁的记录官早已将圣旨记录在案,宣宗拿起印章盖上了印章,便将圣旨递给了内阁代为传告六部。

杨士奇顺手接过,虽说这道圣旨的颁发,势必又会引起新一论的争论,但好在事情算是解决了,他自问这样的法子也算是最好的法子,纵有争论,但谁敢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呢,既没有那就没有反驳的理由,事情还得照着指意去做,总不能公然抗旨吧。

事情得到顺利的解决,皇帝的心情似不错,看了一眼窗外,眼看花香鸟语一派繁荣,心头一动,随口吟道:“浓云散雨收。花苑内鸣鸠。晓来喜见日光浮,暖融融永昼。麦苗涧泽怀清秀,榴花湿映红光溜。田家歌舞尽歌讴,是处庆丰年醉酒。”诗算不上好诗,但胜在不事雕饰,伫兴造思,富有超妙自得之趣,加上不流于寒俭枯瘠,即景会心,写出一时真切的感受,实属难得,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倒也没有人说这诗不好。

臣子的赞扬,使得皇帝心情越发不错,正要趁着好心情再吟几首好诗,却见金英回灰头土脸的走了回来,将在午门外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又将手中的奏章递了上去。

宣宗心头顿时不悦,待看了奏章,立即破口大骂。

群臣虽不知皇帝为何发这么大的气,料想定是那帮言官言语太过犀利,即便是皇上怕也耻笑不起,杨士奇有心想劝说几句,可看皇帝模样也不敢多言。

偌大的大本堂唯独皇帝骂个不停,众官儿沉默不语。

皇帝骂了一阵,怒气消了不少,他从怀中放下太子,整个人就这么站了起来,在殿中缓缓踱步,嘴里兀自嘀咕了些什么,许久,才站着身子猛的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身后的金英沉声道:“金英何在!”

“老奴在?“金英吓了一大跳,他在皇帝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见皇帝生这么大的气恼,哪敢有丝毫怠慢。

“李匡、李时勉目无君上,实乃大逆不道,罪大恶极,你速速传令锦衣卫指挥使刘勉、李恭将二人抓起来,严加审讯,他们这般辱骂朕,辱骂朕的天下,朕岂能容忍,他们不是以清流自居么,朕就不信了,他们当真做得清如水,廉如镜,你告诉锦衣卫务必要查到他们的罪证,但凡有任何的罪证,朕,决不轻饶。”宣宗怒气冲冲的道。

金英心头暗暗欢喜,对于这帮文官他可没有半分的好感,心头甚至盼望着皇帝好好惩戒一番才好,听了皇帝的话那还犹豫,转身便走。

杨士奇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精明如他,哪能猜不出什么,一看皇帝派出了锦衣卫,以那些人的手段,不要说是李匡,李时勉这等有清官之名的清官,就算是前朝包黑子前来,想要查点罪证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身在大明朝,总不能做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亲朋好友可不少,就算自己身子正,亲朋好友谁能保证不犯点错,这些锦衣卫可是任何的漏洞都不放过,一旦有一点就会是一条线,谁也不敢保证从中挖掘到什么,皇帝这个时候调动锦衣卫抓李匡、李时勉, 足以说明这二人把皇帝气得够呛,弄不好皇帝当真借这两人的人头来杀鸡给猴看,按说这事儿在这档口,他这个内阁首辅不好说什么,可谁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前还有这么多官儿看着,若是一句话都不说,他相信只要出了这道门,明日一早言官的弹劾奏章定会比这次的商业税更多更好,因此此时此刻,哪怕皇帝已是到了逮谁咬谁的边缘,他也必须为这二人说点什么,若能抱住性命最好,若保不住那也只能怪二人把皇帝气得够呛。

这一番思索后,便走了上前冲着宣宗喊了声:“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做啊?”宣宗怒道:“你可知这两个挨千刀的骂朕什么,朕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不体恤民情,只懂得享乐的昏君,朕不过是征点商业税而已,天下那么大,并非朕一人在做,前朝的商业税那一样都比朕收的多,也没见有人如此反对过,为何到了朕这儿,却成了昏君,臣子要百般阻拦呢,朕就不相信,朕收了这三十取一的商业税,天下就真如他们所说天下大乱么,什么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皇上爱万世,人亦恋妻孥。奈何皇上欲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比升斗之储?皇上欲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你们听听,这是一个臣子该说的话么?实乃大逆不道,朕若轻易饶了他们,日后让天下人如何看朕,当真以为朕怕了他们?”

“皇上言重了,这天下谁不知皇上才是这天下之主,纵给他们天大的胆子,只怕也不敢这么想,这么做,今日他们这么做,一来我朝商业发展无论是规模还是产量都不及宋朝,却因疆土太大,南北发展不均衡,言官所说未必都是夸大之词,商人却有不少困苦,一旦朝廷重新取商业税,必使得他们的日子难以为继,诸位大人依次斗胆上奏,其二,两位大人身为言官,上奏陛下尽到微臣的本分,昔日名臣魏征上奏《十渐不克终疏》。疏中列举了李世民搜求珍玩、纵欲以劳役百姓、昵小人、疏君子、崇尚奢靡、频事游猎、无事兴兵、使百姓疲于徭役等不克终十渐,批评了李世民的骄满情绪,再次提醒他慎终如始。李世民看完奏疏后,欣然接纳,并对他说:“朕今闻过矣,愿改之,以终善道。有违此言,当何施颜面与公相见哉!方以所上疏,列为屏障,庶朝夕见之,兼录付史官,使万世知君臣之义。”遂赐黄金十斤、马二匹。成就一段千古假话,陛下乃天下敬仰的明君,岂能因这点小事,坏了名声呢,让天下人还以为圣上是听不进去意见的昏君?”

宣宗看了一眼杨士奇,却是一言不发,一张略显刚毅的脸庞,因刚才的怒气还显得苍白,他只是轻轻抚摸着怀中太子的脸蛋,似在回味杨士奇的话。

皇帝没说话,其余官员更不敢多讲,各自凝神等待,太子似是头一次看到父皇如此生气,想要说什么,却看着父皇的脸,却又不敢多说,只是将身子往宣宗怀里靠了靠。

殿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烈,好在有些风吹来,大殿才显得不那么闷热,但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人感到一阵燥热。

宣宗仍旧一言不发,但那张苍白的脸,越发让人害怕。

众官儿还是头一次如此静距离看着这张脸,胆大的看上几眼心里嘀咕了声:“天威难测果然不假?”胆小的则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气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皇帝站了起来,猛的将身子转了过来,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杨士奇一字一字的道:“朕不是那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好的意见朕用不着魏征,也会听的,可朕听不得骂,他们饱读圣贤之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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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0章:安危他日终须仗

朕,今日若饶了他们,那朕的脸面才不好看,日后这满朝文武是不是什么时候高兴了,就写几本奏折来骂一骂朕,朕非但不能惩罚他们,还得陪着笑脸给他们看,朕可以告诉你,这不可能,朕绝不会做一个给人看的明君,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这才是治国之道,明君之道,朕是不是明君,不是接受他们的辱骂就是了,相反,朕的皇祖洪武爷,杀伐有度,天下谁敢说他不是明君,李煜、宋徽宗到是听得进去意见,没杀人,可他们是明君么,明君怎么做,朕比他们更清楚!”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杨士奇看皇帝模样,便知皇帝是动了杀机了,有心再劝说两句,却见一旁的杨荣轻轻拉了拉的他的衣袖,跟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在继续说下去。

杨士奇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终于还是吞了回去。

皇帝说了一阵,神色缓和了不少,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忽的大声喝道:“徐勉何在?“

殿前一阵沉默后,才听得一个匆忙的脚步声走了进来,跟着一个鲜红的身影走了进来,在门前跪下朗声道:“卑职徐勉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宗摆了摆手道:“我大明立国传至今日,也已经六十年,六十年天下读书人总有进言也多是与国事有关,算得上是治国良策,可如今他们不思报国便也罢了,却胆敢辱骂朕,如果这风气就此开了,那岂不是天下读书人都可辱骂朕与朕的子孙,那朕还有何脸面立足与朝堂之上,这些他们可曾想过,他们想的只怕是如何借此机会留名青史,以骂朕来换取他们的清命,这样的官儿,朕岂能一味的纵容,今日若不加以惩罚,长此下去,此风便愈来愈盛,朕岂有宁日?”

说到此处,皇帝的怒气似有被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重新给撩拨了起来,目光变得更冷了几分,轻轻一拍御案,怒气冲冲地道:“李匡、李时勉二人目无君上,该如何做你们该知道了?”

“臣明白?”李勉抱了抱拳大声应道。

宣宗颔了颔首道:“那就去吧?”

午门外,数百人并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们相信那一道奏章皇帝一定会看,什么结果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送出来,若是能让皇帝改变主意,今日就算青史留名了,就算不能,自己上的两道奏章也足以让后人铭记了,想到这一点,众人便觉此行不虚。

存了这个心思,众人对午门再一次打开充满了希望。

“咿呀!”

寂静的午门内外,响起了一声古老悠长的声音。

众官儿心头一动,纷纷抬头看向午门:“来了!”

午门被缓缓推了开来,刚刚还略显寂静的午门,忽的听得一阵马蹄声,声音起初在远处,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跟前,众官儿心头疑惑:“莫非皇帝亲自来了么?”

马蹄声来得很快,耀眼的阳光下,从午门内闪现一道道鲜红的身影,他们动作快如闪电,让人目不暇接。

但再快也有停下来的时候,一阵响动后,十几道耀眼的红色身影彻底停在午门面前,他们一个个居高临下,鲜衣怒马,那标志性的飞鱼袍、绣春刀十分的显眼,他们的眼神是冰冷的,深情是冷漠的,就那么看着他们,那眼神里看到了不是人,而是有一条条丧家之犬。

“是,是,是锦衣卫!”惊愕的众官儿也不知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大,但足够跪着任何人听到,他们惊愕的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锦衣卫。

“锦衣卫,锦衣卫来做什么?”此时此刻每个人心里忍不住在问自己,可惜场上的锦衣卫来了不少,却没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刚刚热闹起来的午门,随着几十个鲜衣怒马的锦衣卫走出来,重新恢复了寂静,谁也没说话,谁也没胆量来问话,他们都是聪明人,锦衣卫的到来,他们能想象到什么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的奏章,并没有让皇帝回心转意,甚至因言辞的犀利,已经彻底激怒了皇帝,所以皇帝才派遣了锦衣卫来,接下来是他们该为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虽说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每个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漫长的寂静终于被一声清脆的呼喝声给打破,只见在数十个锦衣卫当中,为首的一人驱动马匹缓缓走了过来,单刀立在李时勉面前,面无表情的喝道:“此人无父无母,大逆不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是!”早有两个锦衣卫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冷声应答。

“我犯有何罪?”李时勉大声道。

为首锦衣卫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冲着冲上前的两个锦衣卫丢了个眼神。两人会意,左侧的一个锦衣卫毫不客气的抬起右脚,一脚踢向了李时勉的怀里,这一脚力道不轻,李时勉顿时有一个踉跄倒地不起,但他兀自挣扎起来,咳咳了两声道:“朝廷养士六十年,抱国就在今日,人心者,国家之所恃以立,安危存亡皆系于此。苟人心不摇,即有祸乱,亦不至糜烂决裂而不可救。今日人心以征调转输之苦,处处骚动,人人不安……?”

“让他闭嘴?”为首的锦衣卫冷声喝道。

得到了命令的锦衣卫百户,毫不犹豫的抬起官靴,用力踩在了李时勉的嘴巴上,看他嘴唇嘘动,又是狠很碾了一下,李时勉那张张开的嘴巴,听得咔嚓一声,脱臼了,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给我绑起来?”为首的那锦衣卫大声喝道。

立即抢过两个校尉,一把李时勉一把拉起来,利索的套上了锦衣卫的绳索,捆了个结实,看他嘴唇哆嗦,为首那锦衣卫冷哼了声道:“李大人得罪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你莫怪?”说完,冰冷的目光撇过李时勉,狠很扫了一眼场上惊恐的众人,忽的将手中的绣春刀一指喝道:“把他也给绑了?”

站在人堆里的李匡浑身一颤,正要说话,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早有一个小将冲上前,麻利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团,只是那布破烂不堪不说,还隐隐的发出阵阵的恶臭,李匡差点没就此晕了过去。

待将两人捆绑完毕,众锦衣卫重新翻身上马,目光冰冷的看着场上跪着将近百来号人,等待着为首那锦衣卫的指示。

为首那锦衣卫目透着几分杀气,目光先是从李时勉、李匡的脸上扫过,然后才落在了跪在地上官员的脸上,一字一字的问:“皇帝让下官问问你们,诸位大人还有谁要上奏章?”

沉默,回到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为首锦衣卫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刚刚还叫嚷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杀身已成仁,就这么两下吓得不敢言语,可恨又可怜。

“皇帝让下官问问你们,诸位大人还有谁要上奏章?”为首锦衣卫再一次问了一遍。

回答的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为首的锦衣卫似满意这种结果,淡淡一笑,翻身下马威风凛凛的站在众官儿面前,将雪白的绣春刀放入刀鞘之中,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道黄色的圣旨来,缓缓展开后,朗声念叨:“圣人有云,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朕今为朝廷计,征收商业税以充盈国库,安抚百姓,佑大明百年盛世,尔等身为读书人,诵读圣人之书,学的是圣人的学问,却不明白圣人的道理,不思报效国家反为一己私利目无君父,辱骂君上,实乃可恨至极,国器私用且不说,单说尔等聚众闹腾,其心可诛,其行可杀,今日朕告知百官,古之为国者,使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至于病,通无以济也。朕今日为国家计,计其贮积,稍取奇羡,以厚商业?尔等若执意反对,朕绝不心慈手软,好叫你们知道朕并非说笑,李匡、李时勉便是榜样?”

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通过锦衣卫之口说出来,可谓是杀伤力不小,众官儿可都是精明人,此时此刻谁都看得出皇帝算是下定了决心收取商业税了,不少官儿对这事儿反感是不假,可再反对也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本指望着人多势众,皇帝又不是洪武、永乐那等嗜杀成性的皇帝,性子说起来还算柔和,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本想这次皇帝迫于百官的压力断了收商业税的念头,却不想皇帝这次是铁了心收这个商业税,既如此再继续下去,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杀身成仁固然很不错,可在活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似乎更舒坦一些,这么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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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1章:竖子不足与谋

众官儿似有些怨恨李匡、李时勉二人了,若不是受到他们的鼓噪,又何苦来吃上这份罪,如今可好好处半分没捞着,还落下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就连皇帝哪儿也对此颇有意见,可谓是得不偿失了。

李匡、李时勉二人看着前一刻还慷慨激昂,口口声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这次眨眼的功夫,就一个个闭口不言了,非但如此,那一双双略带埋怨的眼神,让两人感到心寒。

李时勉扬天叹了声,艰难的挪动了下巴,一字一字的道:“竖子不足与谋”。

众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但在这时候谁也没去与他计较,本就没想与你谋划,只不过是来走过过场而已,趁机在朝中捞点资本,如今资本没了,断然没有继续下去的道理,况且眼前的形势已经明白在这里,皇帝心意已决,自己再反对,非但是无君无父,甚至阻碍天下大计这样的罪名就落实了,这帮锦衣卫抓了你,你还能继续反对么,纵然退一步说,这帮锦衣卫不抓你了,可你再反对,皇帝就能收回命令么,只怕未必,闹腾下去的结果就是两虎相斗,必有死伤了,皇帝是什么人,他们可心知肚明,纵然所有人都反对,未必能要了他的性命大不了换一个人当皇帝而已,这天下还是朱家的,而自己就不同了,十年寒窗苦,一朝成名天下之,妻儿、父母、亲朋好友为此付出太多,岂能为了这么点芝麻大的小事,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呢?

今日这事儿,要说有更大的官儿也不错,毕竟有一个领头的,出了什么事儿,有他们在上面顶着,下面再怎么闹腾也不怕,可内阁不说,便是六部尚书侍郎一个都没有,光靠着一帮言官御史能成什么事,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他们就没什么胜算,闹腾下去最好的结果,不过日后史家的笔端能记录今日这件大事上稍作记录一笔,可人都死了,再大的虚名又有何用,再说了能不能记还两说呢,为了这么一个不确定,又危险重重的事情丢了远大的前程,丢了自家的性命,着实太傻了些?

这么一想,众官儿越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纷纷退了出去,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刚刚还黑压压跪着百来号人,便退了干净,仿佛刚才他们根本不曾来过一般。

为首的锦衣卫看了看一脸沮丧的李匡、李时勉二人,冷声喝道:“带走!”

这一番折腾,差不多到了午后,宣宗先是考察太子的学问,此后又因午门之事一耽搁,竟错过了吃饭的时间,这会儿刚放下手中的奏折与太子一同吃饭,得到指示的御膳房一阵忙碌后,便将一盘胡椒醋鲜虾、烧鹅、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羊肉水晶角儿、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三鲜汤、豆汤、泡茶端上了桌子,按说这两人吃不了这么多,但这是宫中规矩,做多做少都做这么多,太子与宣宗到是一同吃过几次御膳,倒也不怯场,端端正正的坐在了太监安排的长椅上,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见桌子上没有父皇喜欢吃的蛤蜊,立即喊来太监询问。

身旁的太监面露难色,这事儿在宫中倒也不是个秘密,说是宣德初年初秋,官员献上蛤蜊。宣宗问从哪里弄来的,臣下答说从远道运来。又问要多少钱,答说共二十八枚,每枚钱主干。宣宗说:“我常常告诫你们要节省,现在吃几枚蛤蜊就得花费二万八千钱,朕吃不下!”他也就没有吃,从此不让这道菜肴上宫中的宴席,这事儿皇帝明确告知太监,唯独太子不知此时见他询问,忙拉着太子的小手,道:“蛤蜊没有就没有了,何必大惊小怪的?”

太子道:“儿臣知晓这个是父皇最喜欢吃的,宫中的太监既不知?”

宣宗微微一笑道:“并非他们不知,是父皇不让他们做罢了?”

太子似有些不明白,父皇既然喜欢吃蛤蜊,为何却不让宫中的太监去做给自己吃。

宣宗看太子一脸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宫中一时随便索取,会让外边看成惯例,朕如果日日吃了这蛤蜊,御厨就会想尽办法让朕吃上这蛤蜊,而朕知道这蛤蜊来之不易,却花费不小,而天下的官儿为了讨好朕,势必会四处搜刮,到头来还不是苦了百姓,为朕一碗饮食,创此恶例,且又伤生害物,于心不忍,因此朕才不忍心吃了?”

太子似有些明了,歪着脖子道:“儿臣知道了,这便是圣人所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能强加给被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一番理解虽显得稚嫩,但不可否认从字面上来说,的确有这个意思,对于太子,宣宗十分宠爱,闻言点了点头道:“还是镇儿聪明,朕一说就明白?”

太子得到了夸奖显得很高兴,抢着要给皇帝夹菜,宣宗难得享受父子之乐,便任由太子胡来,不多时给夹了一大碗,看着堆积如山的菜肴,宣宗倒也不含糊,他正值壮年,身子骨也强壮,胃口一直很不错,一堆的菜肴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吃了干净,到是太子仅仅吃了一道燌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便放下了筷子,下了桌椅在一旁玩耍。

宣宗今日胃口还不错,加上这饭点有些迟,所以吃得比平日多了些,正吃得津津有味,便见金英走了进来,见宣宗还在吃饭,刚抬起右脚,又给缩了回去,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按照朝廷的规矩,皇上吃饭是不谈公务的,却非是军国大事,或是天降灾情,又或者是叛乱,战乱之事,否则一律不可在此时前来禀报,金英显然是没想到皇帝这个点才吃饭,所以大着胆子进来了,但他毕竟是宫中多年的老太监,无论是经验还是对于宫中的规矩都无比的纯熟,一看皇帝在吃饭,立即停步不前,只可惜反应终究是慢了些,宣宗还是看见了,好在此时他的心情还不错,依着他的判断,过了这么久,午门外在没任何声响传来,那就是说明那帮让人心烦的言官御史是退去了,想到这帮言官灰头土脸的模样,他心头就莫名的涌起一股兴奋,迫不及待的吃完了最后一口菜肴,擦了嘴巴,净了手,这才转过身来冲着门外的金英喊了声:“进来吧?”

听到了召唤,金英立即走了进来,从怀中摸出几张奏折来小心翼翼的送了上来,道:“皇上这是今日午门外的诸位大人送来的奏章?”

宣宗低头喝了一口茶汤,闻言放下茶杯,皱眉道:“可说了什么事?”

金英心知皇帝是被午后的那几分奏章给骂怕了,心头忌讳,忙道:“回禀皇上,这是百官经陛下呵斥,痛定思痛后所奏请的奏章,算是为国给出意见?”

宣宗心知这帮文官定是看到了锦衣卫的手段,自己的决心,以及收取商业税的趋势,才基于表明忠心,心头虽明白,但也好奇他们说什么,重新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茶汤,朗声道:“念……?”

“是!”

金英应了声,打开了第一道奏章,略一酝酿,便朗声念开了:“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节用故多余,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礼节用之,余若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藏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仁义圣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此无他故焉,生于节用裕民也。不知节用裕民则民贫,民贫则田瘠以秽,田瘠以秽则出实不半。上虽好取侵夺,犹将寡获也,而或以无礼节用之,则必有贪利纠譑之名,而且有空虚穷乏之实矣。此无他故焉,不知节用裕民也。《康诰》曰:“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此之谓也……?”

宣宗细细品味这一番话,天广大地覆盖万物,顺天道行事就使你富裕,足以看出这帮臣子是开始投了赞同票了。就思索这会儿,金英已打开了第二份奏章,再一次大声念开了:“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征验:上不隆礼则兵弱,上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不能则兵弱。上好功则国贫,上好利则国贫,士大夫众则国贫,工商众则国贫,无制数度量则国贫。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垣窑仓廪者,财之末也。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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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2章:人在庙堂,身不由己

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故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十年之后,年谷复熟而陈积有余,是无他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故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伐其本,竭其源,而并之其末,然而主相不知恶也,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以国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夫是之谓至贪,是愚主之极也。将以求富而丧其国,将以求利而危其身。古有万国,今有十数焉,是无他故焉,其所以失之一也。君人者,亦可以觉矣。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

两份奏章所给出的信息量无疑是宣宗大感满意,心里嘀咕了声:“总算他们知趣?”

又继续听了几篇后,所奏请的内容大同小异,多半言其大明商业的繁荣昌盛,朝廷收取商业税的种种好处,至于具体措施反而只字未提,过了最初的高兴劲儿,再停下去就索然无味了,宣宗摆了摆手道:“好了!剩下的不必念了?”

“是!”

金英恭恭敬敬的应了声,将怀中的奏章放在了龙案上,退到了一旁,不知想起什么,又先前走了一步,道:“皇上,徐指挥使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宣宗哦了声,道:“朕知道了?”说完看了一眼殿外,眼里的柔和慢慢退了干净,换上的是一抹杀气,他当然知道徐勉等候的意思,今日两人是杀还是放宫中还没给信儿,他岂敢胡乱做主张,按说这种臣子骂皇帝的事情在大明朝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皇帝早已见怪不怪了,纵然是象征性的抓了几个人,隔了不久也就放了,毕竟皇帝也不想落下一个痛杀臣子的罪名,似汉高祖、洪武爷那等不管不顾的皇帝,千百年来可没几个,再者他们的功勋足以照耀后人,纵然杀的功臣再多些,史书也会记上浓浓的一笔,谁让人家是开国皇帝,而后面的皇帝可就没那么好了,作为守城之君,要做的就是守着祖宗打下的江山,继承前辈的传统并发扬光大。他们既没有祖上莫大的功勋,却要承担祖宗留下庇护,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不得不有所顾忌,这也是为何历代开国皇帝大杀有功之臣,而守成之主却极少杀臣子的原因之一,对于这一点,宣宗可谓心知肚明,所以登基之初,极少动用皇帝至高无上的生死大权,痛杀大臣,即便是偶有过分的大臣,也只是责令致仕罢了,总体来看,这六年他所作所为不失为一个守成之主,按照他的心思,这份念头大可继续延续下去,可今日李匡、李时勉二人言辞太过放肆,一旦就此放过了他们,难免让天下人轻视了朕,再者此等风气一开,日后头疼的事情可就多了,况且从另一方面看,这件事关乎谁对谁错的问题,这是个大问题,稍有不慎丢了可是皇帝的脸面?”给予这些顾虑,他是有心可这两人一点教训,让他们明白明白,天子的脸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骂,都能欺辱的。

见皇帝迟迟没说话,金英也不敢催促,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一旁。

宣宗思索了许久,似有些下不定主意,忽见太子一旁玩耍,忍不住问道:“镇儿,你看这事儿父皇给如何是好?”

太子今日一直陪着宣宗,虽说年纪小,与军国大事所知并不多,但今日这事儿他却是从头到尾的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倒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时听得父皇询问,到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用稚嫩的声音道:“父皇该对这两人严惩不贷?”

宣宗本只是随口问问,并非将这事儿当真了,却不想太子却又了主见,先是惊愕,随机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太子道:“回父皇的话,父皇是天之子,是万民之君,父皇要做的是天下计,要看的是百年千年的路,要谋划的是我大明千千万万的子民的安居乐业,要巩固是祖宗留下的万里江山,收商业税目的在此,父皇何错之有,李匡、李时勉二人明知父皇心意如此,却弃之不顾,公然上奏,其心可诛?”

“说得好!”宣宗一脸的高兴的道:“昔日燕昭王降抑自己的身分,礼贤下士,他先礼尊郭隗借以招揽天下贤士。乐毅为魏昭王出使到了燕国,燕王以宾客的礼节接待他。乐毅推辞谦让,后来终于向燕昭王敬献了礼物表示愿意献身做臣下,燕昭王就任命他为亚卿,当时,齐湣王很强大,南边在重丘战胜了楚国宰相唐眛,西边在观津打垮了魏国和赵国,随即又联合韩、赵、魏三国攻打秦国,还曾帮助赵国灭掉中山国,又击破了宋国,扩展了一千多里地的领土,其国君齐湣王自尊自大很是骄横,百姓已不能忍受他的暴政了。燕昭王认为攻打齐国的机会来了,就向乐毅询问有关攻打齐国的事情。乐毅回答说:“齐国,它原来就是霸国如今仍留着霸国的基业,土地广阔人口众多,可不能轻易地单独攻打它。大王若一定要攻打它,不如联合赵国以及楚国、魏国一起攻击它。”于是燕昭王派乐毅去与赵惠文王结盟立约,另派别人去联合楚国、魏国,又让赵国以攻打齐国的好处去诱劝秦国。由于诸侯们认为齐湣王骄横暴虐对各国也是个祸害,都争着跟燕国联合共同讨伐齐国。

乐毅回来汇报了出使情况,燕昭王动员了全国的兵力,派乐毅担任上将军,赵惠文王把相国大印授给了乐毅。乐毅于是统一指挥着赵、楚、韩、魏、燕五国的军队去攻打齐国。此战,乐毅大获成功,巡行作战五年,攻下齐国城邑七十多座,都划为郡县归属燕国,只有莒和即墨没有收服。燕国前所未有的强盛起来。燕昭王大喜,把昌国封给乐毅,封号昌国君。

然后好景不长,很快燕昭王死去,太子乐资即位,称燕惠王。燕惠王从做太子时就曾对乐毅有所不满,等他即位后,齐国的田单了解到他与乐毅有矛盾,就对燕国施行反间计,造谣说:“齐国城邑没有攻下的仅只两个城邑罢了。而所以不及早拿下来的原因,听说是乐毅与燕国新即位的国君有怨仇,乐毅断断续续用兵故意拖延时间姑且留在齐国,准备在齐国称王。齐国所担忧的,只怕别的将领来。”当时燕惠王本来就已经怀疑乐毅,又受到齐国反间计的挑拨,就派骑劫代替乐毅任将领,并召回乐毅。乐毅心里明白燕惠王派人代替自己是不怀好意的,害怕回国后被杀,便向西去投降了赵国。赵国把观津这个地方封给乐毅,封号叫望诸君。赵国对乐毅十分尊重优宠借此来震动威慑燕国、齐国。

乐毅被撤后,齐国乘机与燕国交战,大败燕国,收复了全部失地,惠王这时才有些后悔,可是又怨恨乐毅投降赵国,恐怕赵国任用乐毅乘着燕国兵败疲困之机攻打燕国。燕惠王就派人去赵国责备乐毅,同时向他道歉说:“先王把整个燕国委托给将军,将军为燕国战败齐国,替先王报了深仇大恨,天下人没有不震动的,我哪里有一天敢忘记将军的功劳呢!正遇上先王辞世,我本人初即位,是左右人耽误了我。我所以派骑劫代替将军,是因为将军长年在外,风餐露宿,因此召回将军暂且休整一下,也好共商朝政大计。不想将军误听传言,认为跟我有不融洽的地方,就抛弃了燕国而归附赵国。将军从为自己打算那是可以的,可是又怎么对得住先王待将军的一片深情厚意呢?”

为了表示表示自己的诚意,惠王把乐毅的儿子乐间封为昌国君。后来燕王喜想攻打赵国,询问乐间,乐间劝阻,燕王喜不听,结果大败,割地求和,乐间也逃到赵国,惠王有点悔恨,同样写信责备说,殷纣王时,箕子不被任用,仍敢于冒犯君王,直言谏诤。商容因劝谏纣王而被贬,身受侮辱,直到国家不可救药,两位才辞官隐居,成就了美名,而你呢?我不像纣王那样凶残,国家也不像殷那么严重,常言道,家庭内部有了纷争,不尽述自己的意见,却去告诉邻里,我认为是不可取的。”乐毅为了活命,逃命江湖,这没错,可身为臣子,沐浴皇恩,却不能精忠报国,君非殷纣王,臣却不是比干,燕王不满乐家父子有错么,同样没错,身为帝王顾全的是国家的强大,乐毅身为一员罕见,关乎国家的安慰,若不能精忠报国,身为帝王有些提防也是应该的,可见这事儿上燕王有错么,没有错,或者说有错也不算错了。

昔日淮阴侯为平民百姓,其性格放纵而不拘礼节。未被推选为官吏,又无经商谋生之道,常常依靠别人糊口度日,可谓是一名不值,世人无人知他韩信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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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3章: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楚汉相争,由于刘邦的知人善任,平民韩信得以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韩信之功,其时高祖需要韩信来帮其打天下,所以纵有齐王事件,高祖却没有治他的罪,还下诏抚慰,赞大丈夫平定了诸侯,就做真王罢了,何必做个暂时代理的王呢?”于是派张良前去立韩信为齐王,征调他的部队攻打楚军,此时汉高祖心头没有杀机么,不,有的,可此时他不能杀人,此时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在江山社稷、千古工业面前,韩信有错,但不算错。此后韩信领兵出战,与垓下一战大破霸王,奠定汉高祖之天下,然此时韩信功高盖主,才智高绝,观其距蒯彻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失职怏怏,遂陷悖逆。夫以卢绾里闬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距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其后汉追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顾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乘时以徼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试问韩信有错么,没错,可天下已定,淮阴侯才学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巩固天下,避免天下再生战乱,韩信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汉高祖杀韩信看似是有错,实则没错,就算有错,为了江山巩固也不算错。

朕今日为天下计收商业税,朕错了么,不,错没错,李匡、李时勉身为臣子,不明形势,只为一己私利欺君罔上,错了么,错了,既是错了,那就该为错付出代价,昔有乐家父子逃离,淮阴侯走狗烹,今日朕虽不至于此,但有错不罚,岂不是对不起朝廷法度!”说到这儿,宣宗眉头猛的舒展开来,扭头看了一眼金英道:“去告诉徐勉,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利剑,利剑既出了剑鞘,岂有不伤人的道理,二人既被锦衣卫给抓了,就该让他们拿出他们的态度来,否则这天下何人再惧锦衣卫?”

“是!”金英躬身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宣宗看了看天色,眼里闪过一丝怒色,自言自语的道:“你们可不要怪朕,要怪就怪你们太不知趣了?”

经过几日的商议,争吵,甚至动用上了锦衣卫,征收商业税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了,为了怕生出变故,在与文武百官商议的当日,宣宗便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大明士林报》则紧跟其后以头版的位置,刊登了这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不过几日的功夫,上至京城的王侯公孙,达官贵人,下至凡夫俗子,三教九流都知朝廷要征收商业税的这个消息了,对于这个消息,自是有欢喜的有忧愁的,百姓的赞扬,商人的辱骂,彼此交织,着实延续了几日,好在这种争论,并没有带来什么坏的影响,商人在看了盖着皇帝印章的圣旨,得知这事儿无可更改便也死了心,一门心思开始赚钱了,而百姓则在兴奋了一阵后,也失去了兴趣,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于是这一件闹腾了差不多几个月的大事件,就在岁月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与另有一个地方,却一页却还没翻过去,这个地方就是鄱阳湖畔。

鄱阳湖世人多以彭蠡泽、彭泽、官亭湖、扬澜、担石湖等等,不下十个。这倒不是因为它有许多渊源,而是由于它兼并了许多小湖,逐渐扩大,同时也并蓄了那些小湖的名字。它本初的乳名源自大禹治水时期,这片地区因地势低洼,形成了数条分汊状水系,所以取古汉语中表数量多的虚词“九”,称其为九江。《禹贡》中记载“九江孔殷,东为彭蠡。”彭者,大也;蠡者,瓠瓢也,即葫芦。所以这篇葫芦湖也有葫芦瓢之称。

由于其葫芦形状,使得整个鄱阳湖,地势险要,依山面水,襟江带湖,自古就有“天险”之名,为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上古有大禹征讨三苗之战,到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这里发生了大小战争百余次。据史料记载,最早的战争有禹平三苗之战;而最大、最有影响的战争,则当属本朝洪武爷与枭雄陈友谅的一次大决战。

这场决战虽说已过去了六十年,但在鄱阳湖一带,似并不久远,时而听人大说特说,这个说这一战原本应该是陈友谅取得胜利的,但选择的地点不好,因鄱鄱阳湖不够大,陈友谅的大船施展不开,反而是洪武爷的小船灵活多变,最终化不利为有利,战胜了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

这种说话还算客观,更多的则是说洪武爷什么天命所归,生来就是做皇帝的,陈友谅虽为枭雄,可枭雄碰上了真英雄就只能完蛋了。

比起这个,鄱阳湖畔也不是没有尊重事实的文人书生,他们将当年的这场规模最大,投入兵力、舰只最多的战事,尽量用史料进行了还原,总算是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真实的鄱阳大战战况,说是双方交战了大半个月,在最后的交战时,洪武爷亲自率领水师出战。但陈友谅的舰巨大,朱军舰小不能仰攻,接连受挫。这时洪武爷及时采纳了部将郭兴建议,决定改用火攻破敌。黄昏时分湖面上吹起东北风,洪武爷选择勇敢士兵驾驶七艘渔船,船上装满火药柴薪,迫近敌舰,顺风放火,风急火烈,迅速蔓延。一时烈焰飞腾,湖水尽赤,转瞬之间烧毁陈军数百艘巨舰,陈军死伤过半,陈友谅的两个兄弟及大将陈普略均被烧死,洪武爷挥军乘势发起猛攻,最后,陈军不支败退,遗弃的旗鼓器仗,浮蔽湖面。陈友谅只得收拢残部,转为防御,不敢再战。当天晚上,洪武爷乘胜进扼左蠡,控制江水上游,陈友谅亦退保诸矶。两军相持三天,陈军屡战屡败,形势渐越不利。陈友谅两员大将见大势已去,于是投降了洪武爷,陈军内部军心动摇,力量更加削弱。陈友谅又气又恼,下令把抓到的俘虏全部杀掉以泄愤。而洪武爷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俘虏全部送还,并悼死医伤,瓦解陈军士气,从而大得人心。陈军内部分崩离析,士气更加低落。判断陈军可能突围退入长江,乃移军湖口,洪武爷在长江南北两岸设置木栅,置大舟火筏于江中,又派兵夺取蕲州、兴国,控制长江上游,堵敌归路,待机歼敌,经过一个多月的对峙,陈友谅被困湖中,军粮殆尽,计穷力竭。于是孤注一掷,冒死突围。

八月二十六日,由南湖嘴突围,企图进入长江退回武昌。行至江西湖口时,朱军以舟师、火筏四面猛攻,陈军无法前进,复走泾江,又遭傅友德伏兵阻击,左冲右突,打不开生路,陈友谅中箭而死,军队溃败,五万余人投降。“友德操轻舟荡其锋,身被数创,战益力,手杀数百人,复与诸将遨击邀于泾江口,陈友谅败死。至此这场大战就此结束,洪武爷借此战奠定了江南霸主的实力,此后灭张士诚,伐元朝鞑子底气十足,说这一战是给了洪武爷开创大明的底气也不为过。

离鄱阳湖南侧不远处,有一个小镇,小镇因东与南峰镇相连,南临鄱阳湖,西与万户镇隔湖相望,北与中馆镇、狮山乡接壤,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个小镇显得热闹非凡。这里的住着两百户百姓,靠着鄱阳湖而活,大半都是淳朴的渔民,靠打渔为生,兴趣好的给来往的商客、游子、文人墨客提供一顿鲜美的淡水鱼汤,倒也能获些银两,日子过得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胜在自给自足。

小镇的东头,有一座小酒楼,酒楼并不大,但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好,站在楼上放眼望去,远处是辽阔的水,悠远的山,出岫的云,近处碧水荡漾。水远山长,极为动人,自小楼建立便被文人墨客所喜欢,在此地倒也渐渐有了名气,围着小楼的四周,各种买吃食的、买佛珠的、买文房四宝的、当地杂要,一概接着小楼一字儿排开了,如此一来,这座小楼便成了这鄱阳湖畔最繁荣之地了。

小酒楼一共分为四层,一层桌椅板凳繁多为行走鄱阳湖三教九流而设,二层无论装饰,还是布置都略显档次,便是名字也不如一层的鄱阳湖畔那么随意,而是用了一个文雅的名字蜗角虚名,取自北宋大词人传世名作《满庭芳•;蜗角虚名》词牌名,其用意告知世人,微小的虚名薄利,没什么值得为之忙碌不停呢?名利得失之事自由因缘,得者未必强,失者未必弱。赶紧趁着闲散之身未老之时,抛开束缚,放纵自我,逍遥自在。即使只有一百年的时光,我也愿大醉它三万六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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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4章:山僧不识英雄主

沉思算来,一生中有一半日子是被忧愁风雨干扰。又有什么必要一天到晚说长说短呢?不如面对这清风皓月,以苍苔为褥席,以高云为帷帐,宁静地生活。江南的生活多好,一千钟美酒,一曲优雅的《满庭芳》。因其用意极好,来往的客人大是喜欢,相较一层的冷清,二层就显得热闹不好了。

第三层论装饰与二层并无多大分别,只是巧妙的利用鄱阳湖的景色,如此一来,身价自是比二层要高了一个档次,进进出出的也多是当地名流,乡绅富贵之人。

第四层原本是不开设的,但随着近年来,天下承平日久,来往鄱阳湖的商客,文人墨客日渐增多,三层酒楼有时难以应付,掌柜的才不得不打开了第四层,只不过相较下面三层,第四层有太多的便利,先不说坐落在窗前,凭栏临窗,远远望去,偌大的江西城尽现眼底,浩瀚的鄱阳湖也一览无余,其鄱阳湖独特的景色,让第四层行情看涨,若非大富大贵的达官贵人,王侯公孙,寻常的商贾,百姓,文弱书生也只能想想看看,当真要上去,也心疼怀中大把的银子,正是这个缘故,这四层的酒楼也只为达官贵人,王侯公孙所开了,所以楼名为潇湘雨阁。但这个名气却不如地下的三层响亮,暗地里也不知谁私底下给取了一个朱门酒肉的名字,虽说恶毒了些,但也贴切,掌柜有心该了几次,可提起第四层世人想起了还是朱门酒肉四个字,久而久之掌柜的也就此作罢,干脆用上了暗含讽刺的招牌,如此一来,这座小酒楼可谓响彻鄱阳湖畔了。

此时,朱门酒肉的左侧窗台前,一张小桌,桌上除了桌角一壶上等的宜春酒外,全都被大大小小的盘子所覆盖了,盘子里装着是当地的名菜,香质肉、冬笋干烧肉、藜蒿炒腊肉、上饶汤粉、信州腊肠、原笼船板肉、浔阳鱼片、炸石鸡、兴国豆腐、米粉牛肉、金线吊葫芦、信丰萝卜饺、樟树包面、黄元米果、米粉蒸肉、豆泡烧肉、八宝饭、井冈山烟笋、南昌狮子头、南昌炒粉、南安板鸭、贵溪捺菜、宜丰土鸡等等,这样一桌菜,不好说放在江西城,就是放在繁花似锦的苏州城也极为少见,可坐在桌旁的两人却不见任何的动容。

坐在左侧的是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头,一身青色长衫,浓眉凤眼,颌下一把长须随风而动,若不是岁月在眼角、额头、脸上留下了痕迹,这样的相貌算得上英俊不凡。坐在对面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年纪约莫三十好几,直鼻口阔,浓眉、身材欣长,配上身上的宽大长袍,浑身多了几分儒雅,两人面对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却无动于衷,一对目光却看向了左侧的角落。

角落里,在一张画有鄱阳湖景色图的屏风下,端是一站一坐两个女子,坐着的女子不过二十好几的年纪,身穿淡绿长衫,头上带着时下江南女子最喜欢的䯼;髻,几朵小花编制而成,戴在头顶,便将大把的青丝全都束缚耳旁之上,露出了耳旁下雪白粉嫩的肌肤,也不知是那䯼;髻太小的缘故,还是这女子有意为之,䯼;髻下露出两缕青丝来,被风轻轻一吹,那两缕青丝便落在了耳旁之下,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哪一处雪白粉嫩的肌肤,整个人显得娇俏可爱,按说能进这朱门酒肉的女子,非富即贵,身上的装饰应该很多才是,可这女子除了头顶上的䯼;髻之外再多余的饰物,可即便如此,整个人仍娇美的不可方物。

站着的女子一身蓝衣,双丫髻一左一右,向世人展示她丫鬟的身份,她安静的站在坐着那女子身后,面色平静,一双灵巧的小手随意拨弄什么,随着手指的拨弄,渐渐有了琴声,那声音起初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很快便连成一线,曲调也越来越高了起来,到最后竟隐隐有萧杀之意,宛如窗外随风而动的鄱阳湖面,充满了笑傲一切的强大气势。

围着圆桌而坐的两个男子,彼此看了一眼,年纪大的老者缓缓闭上了双眼,一脸的陶醉,而年纪轻的则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圆桌上敲打起来,那敲打的节凑,竟与那女子弹奏的曲调一致,让人惊讶。

曲调调转高昂,越来越响,响彻天际之处,才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吟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主,只顾哓哓问姓名。”虽是女儿音,但曲中的霸气随着琴音高亢婉转,将其展露得淋漓尽致,仿佛当真有一个英雄人物,手握着宝剑抵在胸前,大声询问。

那老者本眯着双眼一副昏昏入睡的模样,陡然听到这四句歌谣,猛的将双眼一睁,看向那唱曲的女子,微微错愕了一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发出一声轻叹,自言自语的道:“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主,只顾哓哓问姓名。父皇此诗彰显大英雄本色,叫人好生敬佩?”

这女子所唱的四句曲子,乃本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所作,当年朱元璋与陈友谅一战,以少胜多击败陈友谅水军,次日黄昏时分微服私访至紫金山上的禅寺,主持看其煞气很重,就询其姓名。朱元璋不答,题诗一首而去: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英雄主,只顾哓哓问姓名。霸气和杀气满溢纸上。不久,朱元璋与南京登基为帝,想起当年的这首诗词,便将当年的寺僧召到南京,询问当时题在壁上的这首诗尚在与否,这个寺僧不敢隐瞒,说已擦掉了。朱元璋闻听大怒,要杀掉这个寺僧,这个寺僧也是个聪明人,当日见朱元璋气度不凡,暗暗做了准备,此时看皇帝询问,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的诗虽已不在,但小的在御制诗后写有四句。”“你写了什么?”朱元璋大声责问,老僧道:“写的是‘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只恐鬼神愁。尝将法水轻轻洗,犹有余光射斗牛。’”朱元璋听罢转怒为喜,一笑释之。这事儿发生鄱阳湖大战之后,事情又是英雄的事,所以在鄱阳湖一带流传很广,便是大明开国六十载,仍有人时时提起这桩趣事。

那老者一番感慨后,便没再多言,倒是坐在对面的中年汉子眯着双眼,敲打着手指将这一曲来来回回听了两遍,才轻轻吐了口气,道:“曲子好,人唱得也好,此地,此景、此曲、此人,算上这座别具一格的江南小楼,真恨不得就这么一直听下去,看下去才好?”

那老者本低着头思索什么,听了这话儿微微抬头看了中年汉子一眼,微微一笑道:“怎么?堂堂魏国公怕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当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硕果仅存的皇子——十七王宁王,另一个则是魏国公府当家的魏国公徐显宗,依大明的规矩,藩王不可私自出自己的封底,虽说十七王爷算上辈分是当今圣上的皇祖,可天家没亲情,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一样,所以宁王固然德高望重,却也不敢以身犯险,只好委屈魏国公从南京秘密赶来此地说说话了。

徐显宗淡淡一笑道:“怕?当然怕,此人年纪轻轻,以一己之力,将完全落入你我掌握的苏州城愣是这么夺了回去,其手段,其心计无不让人拍案叫绝,短短两年的功夫,富户的田给退了,物价给平了,雪灾,水灾愣是半分影响都没有,就连你我不好看的商业税愣是被他办成了,这天下似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卑职走南闯北见过的人不少,敢做事,做大事的官儿也有不少,但似这等完全看不透的人还是头一次,焉能不怕?”

宁王默默的听着,其神情似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时而从鼻腔里嗯了声,时而发出淡淡的微笑,时而颔了颔首,直到徐显宗说完了,才将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一收而空,一双被岁月掩盖的双眼,发出慑人的光芒,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道:“本王不否认此人的手段不小,就连当年父皇不屑一顾的商业,他都有办法说服皇帝重新捡起来,还坏了祖宗定下的规矩,向天下商贾征收商业税,这份能耐,纵是本王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可要说这事儿就此尘埃落定了,怕是为时尚早。”

徐显宗心头一动,看了一眼宁王,徐家是大家,算上各房的人数,少说也有百来号人,这么多人吃吃喝喝,还要维持魏国公的脸面,单靠朝廷的那点赏赐是远远不够的,况且自当年靖难一战,徐家就此一分为二,虽说出了一后二妃两国公显赫家势,可自家人知道自家的人苦楚,他这一脉因走错了一步,并不受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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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5章:腰间宝剑血犹腥

同为国公地位身份赏赐却有天壤之别,那点可怜的赏赐根本就维持不了偌大的魏国公府锦衣玉食的生活,身为徐家家主,自不能看着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所以在一番计较下,徐家开始做起了买卖,比起读书人对商人地位的鄙视,徐家没这个顾忌,在地位上徐家位居国公,在名声上,他们是魏国公徐达之后,徐皇后还是自己人,地地道道的皇亲国戚,无论是官职,还是身份地位,权势都到了无可再封的地步,比起读书人看中的功名权势,他反而看得开了,这些年仗着魏国公这块金字招牌,做上了买卖,可谓是无往不利,如今的南京城就有一半就是徐家的,无论是铁,造船,建筑,还是丝绸,纺织,瓷器,印刷徐家都有染指,说徐家是金陵城最大的商家也不为过。

仗着魏国公的金字招牌,徐家从中获取最大的好处不光是权势地位上,就是用在商业上同样如此,按照祖上规矩,勋贵们受赐的

“公田”,载在

“金册”,并不报官入籍,享有免除税粮和差役的特权,虽然后来重新定下规矩,赐田以外的田土,应与

“齐民一体当差”,但由于贵族的权势,法律很难执行。勋贵

“私田”

“不肯与民一体当差”的弊病依旧存在,这样一来,王府、勋贵的所有田产都享有优免一切粮差的特权,这种权利在商业上一样行得通,所以这些年徐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银子却没半分进入户部,如今皇帝重新征收商业税,对于徐家的生意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容不得徐家不重视,被想接着苏州雪灾,水患趁乱控制苏州城的商业,却不想筹备多年的苏州,几乎要得手的苏州城,愣是被杨峥给搅乱了,先整治大户,豪门,打破苏州的兼并之风,使耕者有其田,国有其税,此举虽说得罪了豪门大户,但不可否认获得了整个苏州百姓的支持,就是朝廷也多有支持,苏州风气为之一变,单说这些倒也罢了,毕竟大局还在,徐家要的是苏州的商业,与苏州大户富户退多少良田,他们并不在意,可接下来的手段对徐家的影响力就不小了,对方以步步为营的方式,一步一步打破苏州商业的僵局,从商业世家的沈家手中打了一个翻身仗,让延续了半年多的高米价,饼卷愣是恢复了最低价,苏州市场就此落入了朝廷的手中,徐家在苏州的各大商铺囤积的粮食更是损失惨重,重重打击之下,让徐显宗对这个年纪轻轻,大权在握,手段高明,却又出身低微的二品巡抚或多或少有几分畏惧,本不被看好的商业税也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落到了实处,这一桩桩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做成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在他眼前发生了,即便是他是堂堂的国公,徐家的后人,按着自己的良心说,苏州的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让王爷笑话了?”徐显宗倒也没否认,端起筷子夹了一块烧鹅肉,放在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宁王摆了摆手道:“本王纵横边塞数十年,除了本王的哪位四皇兄外,还没见过这等魄力,手段都十分高明的人,此人无论是眼光,还是做事的决心,所运用的手段都十分的高明,国公心生畏惧而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说完,宁王稍作沉默了片刻,重新说道:“只不过咱们已没了怕的资本,如今这条路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之外,别无第二条路可以走了,依你我在苏州的所做的这一切,似姓杨的这等聪明人,不会傻到一无所知的地步,之所以尚未惊动你我,依本王看,他并未打算放过你我,而是实力不足罢了,此人心机之深,本王生平仅见,你我二人虽贵为一国之王、一国之国公,但其权势还不如这苏州的巡抚,权势与你我二人而言难以施展,既没了权势,那唯有功名利禄,功名……?”宁王凄惨的笑了声:“早已绝了,剩下的也就那点利了?你我地处江南,最大的利益是什么,是我们身份地位的优势,可以免去税收,所以我们可以明目张胆的拥有大片的良田,拥有低廉的商业税,可以肆无忌惮的从商业中获取我们想要的锦衣玉食,富可敌国的享受,这一点姓杨的看得明白,他第一步以况钟这把倚天剑借断案为名,以

“与其屈兄,宁屈其弟;与其屈叔伯,宁屈其侄;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愚直,宁屈刁顽。事在争产业,与其屈小民,宁屈乡宦;事在争言貌,与其屈乡宦,宁屈小民”。

为断案准则,这一步走得甚至狠毒,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种断案手法碰上了况钟这把倚天剑,便无坚不摧,大户富户虽恨得牙痒痒,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在这种风气下,江南其他各地有样学样,不少父母官为了博取更多的赋税,好在政绩上更上一层楼,大多数选择了让富户大户退田,如今的江西、南京没少县衙、府衙在做吧?”徐显宗轻叹了一口气,徐家凭着祖上从乱世中打下的功勋早已是苏州第一家,随着一皇后两国公显赫的身份地位越发巩固后,南京各地来投靠的大户富户可不少,他们将土地,子女送至魏国公府,从中或许好处,而魏国公府的田产从最初的不过三万亩良田,宣德元年差不多拥有了整个南京城的一半,徐家便是靠着这些田产维持着南京,苏州以及江南各省的生意投入,这些年生意渐渐走上了轨道,徐家依靠田产的日子才就此结束,可徐家毕竟是与国同休的世家,来投奔的人数仍有不少,身为徐家家主,虽不知如今徐家田产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但这个数字绝不会太小,随着苏州富户大户退田成功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往日平静的南京城顿时炸开了锅,各地百姓纷纷要求富户大户退田,各地父母官,也追求官声的突破,开始效仿苏州责令富户大户退田,身为南京第一家,无论是田产上,还是影响力上,徐家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单靠南京一县一府之地难以动摇徐家半分,这帮挨千刀的家伙,便联合起来,打着效仿苏州的名义,对徐家展开攻击,徐家身为南京第一家,这些年并非没一点坏事没做,就拿兼并良田来说,其招数也不过几种,其一是造假,就是故意把看中的好田地,勾结官府指认成荒地,求得朝廷赐予,然后强行占去了,这法子简便快捷,自是首选,其次才是

“投献”,就是很多交不起税的小民,自愿把田地放在徐家名下,以此来逃避税赋,这法子最稳妥,但随着徐家家大业大,每日消耗的银两不少,少不了要做些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事情平日里被徐家压着,自是没什么问题,如今面对涛涛民情,地方父母官也不得不做出选择了,而这个时候徐家的威慑力也就大大减弱了,平日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成了他们的痛脚,联合起来的父母官打着为徐家着想的旗帜,没少来府上游说他们退田,身为家主他如何不知道这帮父母官的心思,南京虽不如北京,但好歹是一脉相传的亲兄弟,再多的仇恨,也比不上血浓于水的情谊了,凭着北京的哪位国公爷,谁敢也不敢真撕破脸,所以才来一个先礼后兵,知道归知道,可无权无势的他,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再说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南京城也不是密不透风的事情,当真撕破了脸面,对徐家的声誉,影响可不是一点半点,这些年朝廷的言官、御史对藩王可没少提起,什么

“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不啻倍之。即如山西,存留米一百五十二万石,而禄米三百一十二万石;河南,存留米八十四万三千石,而禄米一百九十二万石。是二省之粮借令全输,已不足供禄米之半,况吏禄、军饷皆出其中乎。”这话儿虽有夸张之嫌,但事儿还是那个事儿,国公虽比藩王低了一级,可走的差不多是藩王的路子,一旦弄得不好看,那些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素的,到那时什么见不得的龌龊事情全都给抖露了出来,他固然不要脸面,可祖上的脸面还是要维持的。

给予这点顾虑,对于南京府衙、县衙倒也给足了脸面,短短数日退出了三万亩良田,徐家一带头,其他富户大户自不好说什么,也开始退田了,那些父母官可不是杨峥、况钟这等一心一意为朝廷谋取福利的清官,而是看中了这次机会,闻风而动而已,对于他们来说徐家的三万亩良田既让他们获得了名望,又给足了他们的面子,双方还不至于撕破了脸面,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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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6章:只管哓哓问姓名

所以在徐家退出三万亩良田后,知府,县令都很知趣的放过了徐家,而徐家也避免不要的麻烦,乐得清净,所以南京的大户富户也在退田,可力度就要小了许多,这其中还是徐家从中起到了调和的巨大作用。

此时听宁王提起这事儿,面露自嘲的一笑,道:“有了苏州的这个榜样,南京的那些官儿不做才怪呢?”

宁王叹了声道:“这才是此人的可怕了,偌大的江南,本如这鄱阳湖的湖水一般,不起任何的波澜,此人不过在苏州劈了一剑,便引起了滔天巨浪,湖面再难以恢复平静了,非但你的南京,就是本王的南昌,也被迫退出了不少良田,实乃可恨至极?“

比起徐显宗的困境,宁王可就要难过得多了,不说这位王爷多才多艺,就是其名望地位足以引的朝廷容不得半分马虎,住在深宫大院的哪位,但凡有任何的机会,绝不会放过任何打压的机会,被杨峥带起来的风浪,无疑是最好的机会,所以江西的浪潮,比起南京就要大了多,短短半年的功夫宁王府少说也退出了四万良田,许多昔日永乐赏赐的良田,也一并退了出去,至此那帮挨千刀的官员才就此放过了他?”堂堂十七王经子、九流、星历、医卜、黄老诸术皆具,一身的武功足以纵横天下,何时受到这种闲气,虽说事情已过去差不多半年多了,可说起来宁王仍是一脸的怒气,看得出这位王爷内心深处气得可不轻。

宁王重重哼了声,并没有停下的意思,道:“如果说以况钟这把倚天剑迫使富户大户退了良田,断我等土地兼并,那么建议皇帝征收商业税,可就是对你我干净杀绝了?”

徐显宗看了一眼宁王,迟疑的道:“王爷此话言重了吧?”

宁王哈哈一笑道:“言重,一点都不言重,你我虽贵为皇亲国戚,可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得吃喝拉撒睡,一大家子人怎么办,靠田租固然可以过好日子,可比起商业这点又算得了什么,你们徐家商家遍布南京,苏州、就连海上都有涉猎,此人先开海禁,让海上贸易不再成为你我这等皇亲国戚的特权,再以商业税打击,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三十取一的税收是不高,可所收的品种比起洪武、永乐时多了不止一倍,还有茶税行茶引制。朝廷令商人到产地买茶,商人要缴清“钱引”才能运茶贩卖,没有茶引的,视为私茶,官家要“告捕”的。朝廷规定:每引茶100斤,纳引钱200文,这数目还低么,还有市舶司商船出海,必须向它申请、具保才能通行。否则货物将遭没收,人员被惩处。外国商船到达中国港口后,必须立即向市舶机构报告,由它派员上船检查。一般征收其货物的十分之一作为入口税,这不算,还规定某些货物为禁榷物,全部由市舶机构收购,其他货物也收买一部分,总称为“博买”。抽解和博买来的货物,一律送朝廷,这算什么摆明了断绝了我们的出路?”

徐家这些年所依靠的固然是商业,更多的来自海上走私,如今虽说朝廷开了海禁,但市舶司的规矩也跟着改了不少,海上贸易反而不如先前那么好做,各种海关税足够徐家头疼了,所以一听这话顿时面上不好看,愤怒的道:“哼,姓杨的变乱成法,沽名要誉难道就没人整治他么?”

宁王道:“此人很是聪明,苏州所作所为看似是变乱成法,沽名要誉,实则做了不少好事,单说迫使富户大户退田,好的可不是百姓那么简单,这些富户大户仗着家中特权不少免去了不少赋税,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肥了自己,亏了朝廷,而土地重新回到百姓的手中,耕种有其田,朝廷有其税收,就我那四哥留下的乱摊子,朝廷的户部根本就没多少银子,苏州身为江南富裕之地,自古就是赋税重地,这样的一个赋税重地,却从永乐二十年至洪熙元年(欠粮三百九十二万石;松江府,从永乐十三年至十九年不得不免征几百万石。宣德初年,苏州府累计拖欠至七百九十万石,这么巨大的数字,朝廷大臣们虽不说,但其中猫腻岂能看不明白,只不过苏州府是大郡,公务繁剧,加上多年吏治败坏严重,官员与各大豪门地主相互勾结得厉害,寻常的官儿难以压制苏州,才任由苏州的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当今圣上登基锐意进取,新官上任三把火,未必只针对官员说的,皇帝一样适合,苏州府的人口和税粮超过当时的全国任何一个府,苏州府治理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定,苏州府税粮的征收情况也会直接影响朝廷的财政收入,如此一来,苏州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就不言而喻了,从宣德三年始,所派遣的官员多是况钟、杨峥这等敢作敢当的官儿,他们年轻,有才干,有拼劲,廉洁自律、来苏州这块污浊之地最合适不过了,朝廷这两年看似对苏州不闻不问,仍由姓杨的胡作非为,可细细体会,这其中不是没有朝廷支持的影子在里面,先说百姓有田的问题,户部首先支持,另外内阁也不反对,言官御史对这事儿的言语,皇帝愣是压下来了,这些足以说明,朝廷从皇上到内阁,到户部是密切看着这一切的,姓杨的能做到这一切,固然有他过人的才华,非凡的见识,出其不意的手段,但没了朝廷从上至下的支持,不说那些大户富户的奏折,就是两京的言官御史的吐沫就足以把他淹没了,可事情出乎是,言官御史非但没将此人给淹没了,此人更是利用富户退其田的威望,着手苏州商业,愣是以围魏救赵的计谋,平衡了苏州的米价,挽救了这次危机,这一手可不光赢得了朝廷、百姓的信任,就是苏州的富户、大户都对此举十分满意,这样的人望谁又会傻到去触眉头呢,就说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商业税,此人的心机更让本王佩服不已,他先提出‘聚人曰财,理财曰义,又曰义者利之和,则义固未尝不利也。义利之分,惟在公私之判。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亦利也。而徒以不言利为高,使人不可以为国,是亦以名为利者耳,而岂所谓义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要求压要求各级官吏分清公利和私利,如果是为国家创造财富,则‘利即是义’,如果仅仅为了个人虚名而不为国家创造财富,即是不义。有这种思想做外衣,嘿嘿,纵有官儿反对,只怕也不敢贸然站出来,弄不好就扣上了自私自利的帽子,大明做官做的是名声,那个官儿想戴上这样一顶大帽子?“说到这儿,宁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吧唧吧唧了嘴巴,继续道:“若说这点聪明,充其量也不过是小聪明而已,真正的大聪明人往往都是大智若愚之人,‘大智若愚’若愚,已人理悟之境;但要大彻大悟,当需‘守愚,守者即修行,亦即功夫。理上之悟,是一悟,已近‘愚’之境界;事上之悟,事事悟,时时醒,持守如一,乃一大智者。大智者,愚之极至也。大愚者,智之其反也。外智而内愚,实愚也;外愚而内智,大智也。外智者,工于计巧,惯于矫饰,常好张扬,事事计较,精明干练,吃不得半点亏。内智者,外为糊涂之状,上善斤斤计较,事事算大不算小,达观,大度,不拘小节。智愚之别,实为内外之别,虚实之分。依本王的观察,此人就是这种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固然可以高处不胜寒,但也只是站在高处而已,并不能俯仰大地,在大明真正能君临天下除了皇帝再无其他人?此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在道德的外衣下,认为生财是圣贤有用之学。‘夫《洪范》八政,首诸食货;《禹谈》三事,终于厚生。’所以理财乃王政之要务也!将征收商业税的难题丢给了皇帝?这一招算得上大妙。洪武爷固然重农抑商,可那毕竟是洪武的年代,祖宗的规矩已经延续了六十年,六十年后还用六十年前的治国法子,未必管用,这一点此人同样看得明白,当今圣上年纪虽不大,却极有主见,骨子里既有洪熙的仁慈,又有永乐开拓进取的霸气,两者柔和下,造就了当今皇帝刚柔并进的性子,有刚的一面在,岂会安于现状,打破祖宗规矩开创属于自己的王朝是早晚的事情,对安南一国两制已是榜样,开海禁、下西洋、到如今是征收商业税了,规矩要打破,需要上下一心,姓杨与皇帝相互配合,一个给时机,一个给魄力,这件看似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到了他们手中却是毫无悬念的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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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7章:杀尽江南百万兵

徐显宗起先对宁王如此赞扬一个后辈,并不福气,可此时听宁王一件件的说来,心头既惊讶,又是佩服,同时心怀沮丧,淡淡的道:“此人无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非我等能抗衡,如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事情都难以阻挡他的手段,王爷的苏州梦,我的商业好处只能付之东流了?”

宁王微微一笑,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将低头品味碗中的糊羹,这糊羹流行江西一带始于元朝开始,江西地区过年传统菜式。有着数百年的悠久历史,其特色是香气浓郁,荤素搭配,羹浓味美。但流传并不广,到本朝洪武的时候,据说洪武爷还是大将军没做皇帝时,一次败北让他在路途中又饥又渴。途径一户人家,想讨一点吃的充饥。但这农夫家很穷,于是把剩下的蔬菜、红薯、萝卜、加上一点盐、加上一点水煮了一锅汤给他吃。洪武爷认为这是他一生最好吃的汤。后来洪武爷当了皇帝还时时想起那一顿最美味的汤。于是派人把那农夫找来在做给他吃。天哪,当时的那种汤怎么能做给皇帝吃?农夫把这事告诉了皇宫的厨师。厨师们就想了一个办法。把鸡肉呀、猪肚、鸡肝还有许多山珍海味把它们切碎、加上红薯粉而做成一碗羹给朱元璋皇帝吃。于是皇帝又赐给大臣们吃,后来慢慢传到民间。民间就以喜庆的日子时做上一锅羹大家来分享,这道寻常的糊羹就名动江西了,但凡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不吃上一碗的,宁王倒不觉得这道菜有多么好吃,而是吃这道菜肴能缅怀其父皇,平日里总会吃上一碗,此时慢慢的将一碗糊羹品了干净,才继续说道:“论人望,论手段,论心计,论皇帝的宠信,朝臣的支持,我们的确不能比,可任何事,任何人都有他的弱点,只要找到了他们的弱点,看似强大的这一切都可以瞬间土崩瓦解,这一点我的四皇兄可是最擅长的?”

两人都是从当年走出来的人,徐显宗虽没参与那场足以改变徐家权势的战事,但毕竟是亲眼目睹了,对于宁王所指自是心知肚明了,当年朱棣以一府之地对抗整个大明王朝,谁都不敢相信朱棣能有取得成功,山东一战,朱棣撇下山东,径直南下,实属铤而走险。南北朝时,刘宋皇帝刘义隆进攻北朝的魏国,而北魏以它的国力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之雄才大略,在击破刘宋黄河一线之军后,开始兵分五路,大举向南反击,长驱江淮,兵临瓜步,饮马长江,当时北魏太武帝达到了震慑南朝的目的,而未敢渡江以争江南。反观,朱棣的这种战术也只能在那时特殊的形势下才有可能成功。自明初朱元璋杀功臣后,明廷已无堪与朱棣相匹敌的将才,所以朱棣南下才有恃无恐。其次叔侄之战,可谓是一家一姓内部之争,所以建文帝虽一再下诏“勤王”,但真正勤王者少,而归顺燕军者多。不然,朱棣孤军南下,建文帝只需坚守金陵,坐待四方勤王之师会合,山东方面则截断燕军的补给线和退路,那样的话,朱棣处境势必极其危险。因此,换上另一人,换上另一种背景,则断不敢冒险采取这种战术,置山东于不顾了,这种战术看似极其危险,可事实证明这样也是最有效的,非但有效,还借此机会成就了为后人赞扬的永乐盛世,朱棣能以一府之地,藩王之姿,对抗整个建文朝,取代建文帝成就一代雄主,靠的固然是他果然的能力,但说到底还是看住了建文帝的弱点,经过洪武的杀戮,建文帝已无大将可用,只好起用幸存的老将耿炳文统兵北伐,又派李景隆继续讨伐,而建文帝也缺乏谋略,致使主力不断被歼,黄子澄、齐泰、方孝孺一帮文弱书生,不知兵事,反观朱棣以北平为基地,适时出击,灵活运用策略,经几次大战消灭官军主力,最后乘胜进军,夺取了侄儿的江山,一场看似不可能的战事,不过短短四年的功夫,就以朱棣取得天下而告终,可见任何的强大的势力并未牢不可破,一旦找到了其固有的弱点,一击必中,必是土崩瓦解之势。

“王爷可找到了此人的弱点?”徐显宗有些期待的问。

宁王淡淡淡一笑道:“不敢说全部找到了,只怕也是**不离十了?”

徐显宗大喜道:“王爷此话当真?”

宁王颔了颔首道:“当然?”

“此人的弱点是?”徐显宗迫不及待的问:“眼前的局面虽不利,但朱棣能凭一府之地挫败拥有整个大明江山的建文帝,靠的寻到了弱点,反过来说只要宁王所找到的弱点够准确,毁一个姓杨的,一个苏州城并非不可能的?”因此对宁王下面的话,他充满了期盼。

宁王也显得有些兴奋,忽的伸出两根手指,道:“通过本王观察,此人一共有两个弱点?其一,年纪太轻,性子太急?”

徐显宗道:“请王爷明示?”

宁王点了点头道:“本王问你大明商业如何?”

徐显宗没想到宁王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微微楞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但他毕竟是徐家之后,堂堂的魏国公,处境不变的风度还在,稍作沉吟,便有了思绪,道:“我朝洪武来自民间,自登基之初,便重农抑商,曾说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朕思足食在于禁末作。把商业视为农业发展的严重障碍。抑商之意溢于言表,为了防止商人队伍扩大,千方百计阻止农民经商。苏、松、嘉、湖、杭五郡地狭人稠,“细民无田以耕,往往逐末利”,洪武三年,“令五郡民无田产者在临濠开种。采取移民屯垦的方式阻断无田农民的经商之路。商业便一直是我大明的末业,不为人所看重?如今商业虽有发展,但也因城池而言,南京、北京是全国最大的商业城市;西安是西北重镇,南北大运河沿岸,出现了清江浦、济宁州、临清州、天津卫、河西务等一大批新兴商业城市;在古老城市之间及周围,陆续出现了一批新兴的中小城市看着是不错,可王爷也该知道,这些表明的风光多半都在大商人的手中,那些小商人因身份地位的缘故,并不理想,甚至许多还不如百姓?”

宁王点了点头道:“国公分析所说正是本王所想的,洪武爷以雄才伟略扫平天下的,登基为帝,其眼光绝非你我能看得明白的,他曾说过,古先哲王之时,其民有四,曰士农工商,皆专其业,所以国无游民,人安物阜而致治雍雍也。朕有天下,务俾农尽力畎亩,士笃于仁义,商贾以通有无,工技专于艺业。所以然者,盖欲各安其生也。然农或怠于耕作,士或隳于修行,工商或流于游惰,岂朕不能申明旧章而致欤?抑污染胡俗尚未革欤?然则,民食何由而足,教化何由而兴也!尔户部即榜谕天下,其令四民务在各守其业。这固然表明了父皇重农抑商的政策,但你细细体会,便会发现父皇的用意实在太过久远,非你我能看的明白的,大明以农业立国,必定重农,但自古天下的农民居多,商人毕竟是少数,在老天爷不给脸的年月,百姓获利不易,相对商获利则易!二农业是大明赖以生存的命脉,是关乎数千万百姓活命的基础,大明江山长治久安的根基,若人皆趋于利,如果农民转向其他获利行业,作为百姓生存基础的农业就会动摇,弄不好危机了大明江山。元氏阍弱,威福下移,驯至于乱。鞑子的江山,就是因朝廷集权涣散,民间的势力强大,才酿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乱,碰上了昏君,天下文风而动,江山势必饱受影响,一旦君王解救不及时,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了,商人心思活络,凡凡事以利为先,若朝廷不加以压制,在地方上必是盘根错节,必成尾大不掉之势,与江山巩固而言,大大不利,这也是为何,父皇登基之初,就下令把江南14万户民众迁到他的老家安徽凤阳,其中有很多就是富商地主,据记载三吴地区的巨姓大族离开故土后顿成离水之鱼,资产全数流失,在数年之内,或死或迁,无一存者,这并非父皇心狠,实则是为了朝廷大局顾虑才不得不如此做,在定都南京后,父皇又先后分两次,把天下万户富商迁居到南京,这几乎是对商人一次致命的打击,以至于整个洪武一朝商人可谓是惨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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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8章:沉思前事,似梦里

说到这儿,宁王稍作停顿了下,重新说道:“永乐后随着下西洋在壮举带动,被洪武年压制的商人才慢慢开始恢复元气,南北大运河沿岸,出现了清江浦、济宁州、临清州、天津卫、河西务等一大批新兴商业城市;在古老城市之间及周围,陆续出现了一批新兴的中小城市。民间贸易活动定期进行。州县一级的集事,每月有五六个;乡镇每月有二三个;府城则每日一集;有的地方有药王庙会;淮河以北秦晋以东,各方商贾运送物品,入城为市。在当时对外贸易上,分“朝贡贸易”和私商贸易两种。东南沿海的“海商大贾”和“海湖大姓”的海外走私也很活跃;“漳闽之人,与番舶夷商贸贩方物,往来络绎于海上。商人虽不至于洪武时凄惨,但其根本没改变,商人做买卖依旧困难重重,各种打压政策还在,豪门地主、富户大户纷纷加入,官家身份的压制,重重原因并没有让商人进一步壮大,所谓的商业繁荣,如国公所言,多是富户大户官家用来点缀太平盛世罢了?而这正是杨峥此番最大的弱点?”

徐显宗正要询问,宁王便率先说了出来:“商人的力量并没有壮大,地位不曾改变,所谓的商业繁荣也多半都掌握在官家、豪门地主、富户大户的手中,姓杨的以三十取一的商业税向天下商家征收税收,这本身就暴露了他的弱点?”

徐显宗微微一楞,忽的在自己的大腿一侧重重拍了一掌,惊喜道:“不错,不错,这小子虽聪明,却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洪武爷定下重农抑商维护朱家的江山,商人其实力得不到施展,后来的皇帝虽不似洪武爷那般,可祖宗定下的规矩并没有变,商业商人依旧是打压的对象,如今姓杨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取商业税,此举虽让人敬佩,却犯了一个错误,大明的商业在洪武爷的打压下,发展并不均衡,大商人固然能给出税收,可挣扎在底层的小商人就未必给得出了,只要抓住了这一点,足以让姓杨喝上一壶?”

“非但如此?”宁王眼里光芒一闪,冷声道:“商人好斗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他们活不下去,他们斗争的能力不亚于百姓?”

徐显宗心头一震,这一点他太清楚的,洪武初年,开始禁海,只实行“勘合政策”下的官方贸易,民间贸易被严格禁止。迫于朝廷指令商人不得不屈服,大民间商人反禁海斗争并没有断过,泉州沿海商人冒禁出海者日益增多。一时,行货转贩,外通各洋,市易诸夷,比比皆然,形成一种不可低估的力量,还有其他各地,商人抗税更是卖力,每次朝廷急用钱要加税,只要加给商业,就巧立名目阻止,如果摊给农业,立刻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旦商业税收开始实施,那必然引起反抗,别的地方不好说,苏州、南京、江西这三地绝对会有这个打算。那时候税能不能收得下去还两说呢?”

“不知所谓,这的确是个好弱点?”徐显宗总结性的道:“不知这第二个弱点是什么?”

宁王面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缓缓的道:“年少、英俊、名声显赫,多才多艺,试问这样的人儿,最大弱点便是这一点了?”

徐显宗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宁王道:“此话怎么说?”

宁王笑道:“自古英雄多好色,人不风流枉少年,我观此人言行举止,功名利禄心并不重,建功立业倒也看得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谋其政,唯独这个”情“字却颇为踌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此人年少多才,权势也高,模样也过得去,既醉心功名,也无心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若不多情,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徐显宗微微一笑,道:“王爷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圣人云,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姓杨的只怕就如王爷所说,生平就好一个”情“字,不说此人家中如花美眷如云,就是这苏州城的大小青楼可没少听到他的风流韵事,什么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是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卷客。长亭路,年去年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镫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记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这等不要脸的词儿,可就是出自他的手笔,如今这苏州城的青楼里,可没有那个女子不会唱的,就连那些流连的青楼的浪荡公子,上了楼也必是先唱上一曲,世人都如此,何况唱这曲子之人,王爷果然是个明白人,看得明白?”

宁王哈哈一笑道:“非本王看得明白,实乃本王就是此道中人?美色,有美岂能没有赏色的人呢?”

徐显宗一愣,这话儿虽有些直白,但恰到好处的说出了男人好色的本质,那个男人不好色,那个少女不怀春,碰在一起岂不是美色么?”

两人畅怀大笑了一阵,徐显宗问道:“王爷眼光毒辣,卑职佩服,只不过这第一点弱点,以卑职看倒也不难对付,就以苏州来说,虽有杨峥、况钟、周枕、陈循的大力整治,效果也不错,可毕竟是经过多年灾难,高额赋税的影响,往日商业繁荣的苏州城,反而不如其他地方,商人除了家大业大的官家还能维持外,其余小商小贩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如今朝廷虽开了海禁,商人选择的余地多了不少,可一来苏州的元气毕竟是没恢复,其次开海禁的时间太短了,根本形成不了规模,只要稍加点拨,便可煽动苏州大小商贾一起反对商业税一事,此事为杨峥所提,倘若商业税出不了苏州,试问其他地方的商业税还能如实的上交么,一旦这件事落不到实处,皇帝固然面子不好看,群臣岂能善罢甘休,那时这姓杨的只怕逃不过晁错的下场?”

宁王道:“本王正是此意,徐老弟与江南筹划多年,商业遍布大半个江南,此事就有劳与你了?”

徐显宗道:“王爷说哪里话,那姓杨的不知趣,卑职早就看不过眼,就算没有王爷这番计谋,卑职也打算这么做?只是卑职担心,那姓杨的势大,为人也谨慎,手段也算高明,卑职纵有心未免有出错的时候?”

宁王哈哈一笑道:“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便是,本王就不信那姓杨的有软硬不吃?”

徐显宗自是知道所谓软硬不吃的道理,淡淡一笑道:“王爷想以美人计卑职自是双手赞同,自是那姓杨的眼高于顶,便是家中寻常丫头放在苏州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更别说家中五位如花似玉的美眷,寻常女子只怕入不得他的法眼?”

宁王一笑道:“兵强将智,不可以敌,势必事先。事之以土地,以增其势,如六国之事秦:策之最下者也。事之以币帛,以增其富,如宋之事辽金:策之下者也。惟事以美人,以佚其志,以弱其体,以增其下之怨。如勾践以西施重宝取悦夫差,乃可转败为胜。这一点本王早就想到了?”

“原来王爷早有准备,不知这女子是何家女子?”徐显宗带着三分好奇,七分期待忍不住出声询问。

宁王哈哈一笑道:“这女子徐老弟也见过?”说完双手放在左上方重重击打了两下,只听得啪啪啪三声,左侧的屏风下便有了声响。

徐显宗循声望去,但见屏风过去,珠帘一动,跟着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一身紫衣,除此之外并无多余的装饰,可这样一件简单的衣衫,落在了她的身上却是恰到好处衬托出她娇柔的身子骨,妙处就随着那轻盈的步伐一点一点的展现了出来,徐显宗自问平日里见过的胭脂水粉不少,似这样体态婀娜的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往日他听人说,世间的女子是水做的,所以有上善若水之说,每次听到他莫不是破口大骂,只因他不相信这话,若说女子是水,就该有水一般的温柔,水的滋润才是,可世间女子有几个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不信,只觉得这话儿是那帮文人墨客编出来的谎言,但今日他信了,眼前的这女子模样未必是倾国倾城,但一袭紫色长衫下,步态袅袅依依,行来飘飘如水中的仙子,其浑身散发的温柔,宛如一场春雨,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弥散着无处不在。又如书房内红袖添香夜读书,拔剑歌舞泪乌骓,其柔、其媚足以让人心动,他忍不住咕咚了一口口水道:“这世间还有这等娇柔的女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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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9章: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那女子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站在宁王与徐显宗两人中间处,轻轻将两手放在腰间,道了声:“坠儿见过王爷,国公爷?”

徐显宗被女子骨子里散发的温柔所吸引,目光一直没舍得厉害,直到这一声:坠儿?”才让他心头一动,虽是八月,当江南毕不比京城,阳光并不如何强烈,午后的阳光柔和明亮,带着几分顽皮,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了进来,映的她肌肤白里透红,仿佛敷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徐显宗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脸,一张瓜子脸,桃腮如凝脂如一块美女,让人恨不得伸手去轻轻抚摸一下,一双丹凤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美的令人屏息。他看了许久,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蛋在这一刻,竟是无比的清晰,良久才听得他轻轻叹了声,道:“玉肤金钗红罗裙,青丝飘飘及腰间。花扇轻摇香风飘,疑是天仙在人间……不愧是香坠儿?”

香坠儿闻言抬起头来,扑闪的眼眸子看了一眼徐显宗,淡淡一笑,雪白的瓜子脸上立即多了几分红晕,声音脆脆的道:“公爷说笑了?”

徐显宗吸了口气哈哈大笑,忽的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宁王,道:“王爷果然是好手段,竟以香坠儿为诱饵,想来那姓杨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宁王显得有些得意,口中却是恨恨的道:“这次便宜他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似杨峥这等人物,若没了香坠儿这般人物,怕也难免让他上钩啊?先前对王爷此举,卑职还有几分担心,如今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徐显宗抱了抱拳道。

“徐老弟说笑了,此计能不能成还需鱼饵上钩才成,否认人儿再好,钓不到大鱼,一样没用?”宁王略带谦虚的口吻道。

徐显宗道:“王爷多心了,此计必定大获成功?”

宁王内心深处对此计十分自信,闻言也不再客套,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了?”“来,为了我徐家的锦衣玉食,为了王爷的苏州梦,我们干了此杯?”徐显宗端起酒杯道。

宁王被他气氛所感染,忙举起酒杯,寂静的空中听得“当”的一声清脆,两只酒杯就碰在一起,两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相视哈哈大笑不止,由于定了计谋,没了先前的沮丧,酒桌上的气氛也好了许多,两人一王一公就刚才计策,又细细斟酌了一番,至确定再无纰漏,宁王才放下酒杯道:“本王能否得到苏州,徐家能锦衣玉食就在此一举了,此事大头在商人的反抗上,本王的身份明着不好出面,所以这事儿就落在了老弟的身上了,务必做得仔细些,有了苏州的动静,其他各地商人必会闻风而动,那时必会出大乱子,皇帝只要还想要一个稳定的苏州城,必会拿姓杨的泄恨,轻则丢了官职,重则丢了性命,无论是丢了官职,还是丢了性命与我们都是大有好处,至于美人计就交给本王了,本王绝不会让他走不出苏州城?”

对于宁王的手段,徐显宗自是心悦诚服,抱拳道:“如此一切就拜托王爷了?”

宁王摆了摆手道:“此乃本王应该做的,徐老弟不必客气,倒是商人反抗这事儿,老弟可要抓紧实施,如今还禁已开了,用不了多久来自西洋的货物便可顺利进入苏州,以苏州的优势,商业底蕴,恢复昔日商业的辉煌并非难事,一旦商人势力壮大,此事就不好办了,所以徐老弟需得趁着苏州的商业方兴未艾,姓杨的尚未做出布局之时,抢先一步实施咱们的计划,借此机会打乱姓杨的阵脚?达到我们要的效果?”

徐显宗道:“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办?”说完将杯中的酒汤一饮而尽,起身离去。

宁王倒也没阻拦,待徐显宗的身影彻底消失与人群之中,宁王才收回了目光,看了看站在屏风下的香坠儿道:“知道该怎么做了?“

香坠儿走上前轻轻道了个万福,柔柔的道:“坠儿明白?”

宁王嗯了声道:“明白最好,去准备吧?”

“是,坠儿告退?”香坠儿应了声,婀娜多姿的去了。

宁王看着窗外,此时午后的燥热渐渐去了,偶尔吹来一缕清风,让人倍感凉爽,宁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许久才自言自语的道:“皇兄,皇弟这么做,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今日的苏州巡抚衙门堪称苏州最热闹的一天,自从皇帝将收取商业税的指令下达到苏州后,刚刚恢复平静的苏州就开始炸开了锅,最先闹腾的是苏州的大户富户,王侯公孙,自从杨峥以况钟断案为名,迫使他们退出了手中大片的良田后,往日衣食无忧,坐享其成的富户大户便少了生活的依靠,随着粮食危机的平息,郑和下西洋壮举,让不少富户大户将目光看向了商业,虽说没了大片的土地,但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还在,做起生意来,并不是困难事情,况且苏州百废待兴,各种商业需求量可不少,一时苏州的商铺如雨后春笋一般开满了苏州的大街小巷,珍珠店、缎店、梭店、布店、皮店、盐店、油店、烟店、麻鞋店、花碗店、杂货铺、销金铺、书铺、笔铺、发髻铺、胭脂铺、生药铺、熟药铺、海味铺、钱铺、伞铺、饭铺、面铺、油铺、醋铺、调粉酱菜铺……充列街市,各色店铺林林总总,名家老店枚不胜举,为了活跃刚刚开张的商铺,他们甚至不惜放下往日高高在上的身段,亲自叫卖,让偌大的苏州城彻底沉浸在一片商业之中。

本指望着借着朝廷开海禁、苏州百废待兴的好机会,狠很赚上一把,把从良田上的损失给找回来,甚至不少富户大户动了大干一场的心思,却不想皇帝竟不顾祖宗规矩向天下商人征收商业税,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不少刚刚加入的富户大户,顿时大为气恼,得知这主意是巡抚大人出的,这一腔的怒火自是算在巡抚大人的头上,几个大胆的富商大户仗着朝中有人,每日一早就来巡抚衙门骂上几句,起先迫于巡抚大人威严,倒也不敢大骂,后来骂了几日胆子也大了,骂出的话儿也难听了不少,人数也多了,到今日集聚在苏州巡抚衙门门前的富户大户竟足足有一百多人,仗着声势大,巡抚大人也没个动静,还以为这一次是心头有愧,便放开了胆子,破口大骂起来,将昔日的夺田之恨全都骂了出来。

对此,巡抚衙门的衙役起先到也气恼,拿出了一些气势,甚至锦衣卫都准备看一看谁这么大胆,胆敢辱骂巡抚大人,却不想巡抚对此事做出的指示,竟是不必理会,衙役纵是再想给富户大户一点颜色,也不敢公然违抗巡抚大人的命令,所以这事儿也就放任自流了,这样一来,富商大户骂得更加理直气壮,气势越发大了起来。

如此过了三日,就在府衙上上下下对此举开始熟悉,甚至习惯的时候,风向为之一变,那些百姓也不知从哪儿得知巡抚大人被富商大户辱骂欺负的消息,竟在一夜之间,竟涌进了数百人,对于巡抚大人百姓可谓视为再生父母,先不说失去的田地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就是这次的粮食,若不是巡抚大人呕心沥血,他们早就饿死了,在他们眼里巡抚大人就是他们头顶的青天,是这苏州的保护神,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们与水火的好官,绝对容不得这帮富户大户在这儿辱骂大人,再退一步说,他们可不傻,朝廷征收商业税意味着什么他们并非一无所知,就在朝廷下达征收商业税的当日,减免苏州赋税的指令就下了,其中的好处可不是一点两点,百姓吃饱肚子不容易,如今老天爷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岂能不加以保护,所以在第三日的早晨,巡抚衙门的门前,站着不再是单一的富户大户,其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齐刷刷的站在富商大户对立面,扯开了嗓子破口大骂起来。

要说识文断字,富商大户仗着身份地位先天优势,熟读四书五经,骂人不带脏字是他们的本事的话,那百姓因生活在底层,与市井污秽言语掌握得最为精妙,骂起人来比富户大户丝毫不差,更厉害的在于,百姓人多,骂人的本事或在田埂上,又或是对老天爷的不公平,对世道欺压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本领,因此骂其人非但不输给富商大户,反而还站了上风,于是巡抚衙门的风向,在第四日后,彻底为之改变,若说三日前听到的是巡抚大人卑鄙无耻,忘恩负义、不知羞耻、断子绝孙,但凡世间最恶毒,对狠毒话的话,那从第四日起,听到的却是青天大老爷,清如水,廉如镜、天下第一吏等等赞扬的言语,难得是这种气势竟见天看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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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华灯初上的夜晚

(猫扑中文 )

今天没什么状态,写来写去总有些不满意,我想说的与自己想写的有些差距,所以干脆停下来,今天是不会写了,但不会没有更新,这一点一直有保障,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只是调整一下情绪而已。

其实你们也注意到了,从去年十月开始,记基本都没有写过单张了,倒不是说我不想写,而是实在没什么话儿说,就算勉强写几句,怕也是写得干巴巴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写,这一放竟是大半年,趁着今天状态不太好,写两句,说两句。

也算是为自己找点状态,如今回首看,这一卷《笑看英雄不等闲》竟写了五卷,一百多万字,算是十二卷中最长的一卷,这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同时也是一个惊喜,说明对故事的把握能力在见长,这对于一个码字的人来说,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事实上从我敲打第一个文字时,写出一段话,定下第一个主角,第一个题目,甚至第一个书卷名,我都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在写,如今三年已过,自问学习还有些心得,写文字的水平也多了些皮毛,这算是三年来最大的收获。好了,废话不多说,说文,回首这一卷来看,算是达到了我自己的要求,并且比起以往似乎要好了一点点,这一点从订阅上可以看出,从过年后,订阅一直都在平稳的增长,这说明这一卷书友们还是认可的,还是喜欢的,对于你们一章花费的三分钱,我也尽量写好,争取对得起你所花费的每一分钱,当然了,能力所限,说十全十美,我自问做不到,也不能被所有人满意,也许不少书友看到这矫情的单张,少不了要骂几句,我也只好一笑而过了。

对于好的部分,我也看了一下,这些都是当初写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跳出的画面,画卷比较好,比较顺畅,恰好当时的状态也不错,在认真写的情况下,能维持比较好的画面和感觉,算上态度认真,写出来的东西,当然要好一些。

当然了,也有不少的地方,这都是老问题,有的章节还是写的拖沓了些罗嗦了些,细节方面没有细细斟酌,甚至有些错别字来不及检查等等,但自问比起先前匆匆忙忙,这一卷略微信马由缰,带着边看边写的状态在细细构造,算上删删减减去掉了许多自己认为不必要的东西,留下来的差不多都是我想要表达的情节,应该来说,它们能存活下来,能入诸位法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关于整个后面的主角的各种遭遇,我自问不是一个严谨,有着非人的推理水平,总体来说,我是一个不擅长严谨而有序地进行故事的人,勉强能做到将我所想的东西,自认为可以这么写的东西,通过手指敲打出来,这一卷基本上达到了我所想要的要求,看起来也舒坦些,因此订阅就不知不觉的多了。

至于下一卷有人问有没有,这里可以明确说,有,对于有什么的预告,嘿嘿,这里不好说,因为写故事有些时候是一个奇妙的旅程,你的路线对了,方式对了,但有时候未必能沿着这条熟悉的路线去走,途中会有各种各样的画面跳出来,吸引着你,让你忍不住偏离了当初设定的路线,这个我不想控制,也控制不了,因此让我说,这个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努力学习的基础上,希望下一卷能比上一卷好,画面也再多点美感,节奏也紧凑一些,那些美好的句子,动人的情怀也多一些,不求百分之百的完美,但求一日多一日的自己努力,进步,好看!哈哈, 要求有点高,未必能做得到,这里先声明一点,以上内容,只是我对自己的要求,给予的希望,不见得有能力做到,所以做得到万事大吉,做不到也求诸位莫要喷口水,咱未必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但人品的节操,通过《逍遥江山》三年的不断更还是有保障的,有自恋了一把,莫见怪。

最后说状态问题,《逍遥江山》写到这儿,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每日都在继续,每日将在努力,值得庆幸的我从没有一日厌烦,一日觉得辛苦,与两年前相比,如今的我,更多的是将自己融入了码字乐趣之中,仿佛每日面对的就是一个多年的朋友,每日去看看,说点什么,然后从中得到点快乐,然后将这份快乐让你们看的时候也能从中体会一些欢悦,我不知这种状态好不好,但我一直这么做,今后一直会保持这种状态写下去。

好了,闲唠结束,下面说点订阅的事情,写到现在算是养肥了,一直观望的书友可以去试一试,另外还在订阅的书友们,继续保持,咱们的目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语气严重了点,但就是这个意思,另外咱还希望订阅再涨点,因此能订阅的嘿嘿,多多支持,至于不能订阅的,咱还是那句话,没事喊两声。

好了,彻底不说了,话儿就这么多了,看了一下,貌似可以发给诸位看一下,今天是星期二,刚好码字感觉不对,所以休息下这是应该的,但看在更新已送上的份上,订阅还是要的,打赏也是可以的,有月票若能来两张,咱也是可以笑纳的,至于你狠心点,来个全订,咱只能在心里默默喊一声:“好兄弟,好姐妹!”再多点咱也只能多更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好了不多说了,不耽搁诸位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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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0章:江南回望绣成堆

难得是这种气势竟见天看涨,短短三日的功夫,无论是人数,还是气势足足是富户大户的数倍,双方你来我往之中,富户大户终究是输在了气势上,在百姓污秽的喝骂声中,无地自容各自灰溜溜的撤走了,巡抚衙门这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面对着外面的一切,杨峥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很淡定,但在没人的时候,没少感慨,什么是民心,眼前的这一幕无疑是最大的民心了,一直以来,他只是本着在其位谋其政的本分,退田、平衡粮价、修建市舶司、建议商业税,这些看似为国为民的大事,实则是被动的在进行,更多的是一种历史的使然,直到这数日来,百姓所带给他的震撼,不时的让他热泪盈眶,这个世道不是看你为百姓说过什么,而是为百姓做过什么,只要用心去做了,无论成功如否,他们都会铭记在心,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会默默地站在你身后,为你遮风挡雨,充当你的保护伞,面对这样的百姓,杨峥自问再没什么好犹豫的。

落了座喝了茶汤,杨大人便出声询问道:“高大人可回来了?”

听了动静门外的衙役小心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道:“回大人的话,还没消息传来?”这些衙役往日只怕况大人,因对方太过清廉,且事事都按照规矩来,一板一眼让人心生不痛快,可也只是不痛快,比起年纪轻轻杨大人,他们反而觉得况大人跟前的那点不愉快算不得什么,眼前的这位主儿虽说没有板着脸,对待下属也和蔼可亲,但举手投足之间的威严,日益见重,这种气氛无形之中,传递给了衙役,心头的敬畏也就大了许多。

那衙役刚要退出来,却听得一阵脚步声,跟着一个锦衣卫气喘嘘嘘的走了进来,单腿跪地的道:“大人,高,高大人回来了?”

一听高航已经回来了,他不由一阵兴奋,急切的道:“快,快让他来见我?”

“是!”那衙役应答了声便匆匆忙忙的去了。

不多时便见高航高大的身躯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风尘之色,显然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与众人点了点头,便走进了签押房。

见高航走进来,杨峥慢站了起来,不等高航行礼,摆摆手说:“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来坐下说话?”

高航与他兄弟情深,也没客气刚才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见他这么说,便一屁股在那张椅子上落了座,接过杨峥递过来的一杯茶汤低头喝起来。

杨峥神色显得很急躁,却仍等高航把一杯茶汤喝了干净,这才急切的问道:“高大哥这些日子辛苦了,但这事儿也只能拜托高大哥了,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高航放下茶杯,伸手抹去了嘴角边上的水泽,道:“高大哥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杨峥嘿嘿一笑道:“那到是?”

说笑了两句,高航脸上神色变得肃然,杨峥知道他性子,这是说公事了,当下收起了脸上的玩笑,神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高航点了点头,他最看重的就是杨峥这一点,玩笑的时候玩笑,一旦涉及了大事公事,该拿出公事的模样,毫不含糊。

高航道:“自从得你吩咐,我便启动了江南的情报网络,咱们的人数虽不多,却都是骨干,他们扮成行商、游客、戏子、厨子、乞丐、路人、甚至豪门大户家的下人,得到命令后,四处收集消息,这次商业税收虽许多人不满意,但大明商业迎来了一个好时机不可否认,随着海禁的解除,郑和下西洋,江南各地的雪灾也得到救治,整个江南的商业已开始走向了正道,咱们的探子,从江西、南京、苏州、杭州、安徽、嘉兴、湖州、绍兴和宁波都打探了好消息,各地富户大户虽刻意隐瞒,但咱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该拿到的消息还是毫无纰漏的拿到了?”说到这儿了,高航神情显得有些自豪,伸手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继续说道:“据南京探子查探,南京七月八月两月,共有新店铺布店七十三家、缎店三十二家、杂货店六十五家、磁器店二十一余家、纸店二十四家、辽东货大店十三家、典当百余家、客店大小数百家,还有许多未统计进去的其他店铺如果子店、皮店、弓店、手帕店、故衣店等以及更多的无名号的小摊铺,另外魏国公府四周还有难以数计的饭铺酒馆。故时人称其“甲天下”,这绝非夸大之词。

杨峥颔了颔首,大明初年以南京为国都,汇集四方精华,已是当时天下最大的城池,明初南京四十七万三千二百人中,手工业匠户计有四万五千户,近二十万人。当时的全国匠户共二十三万户,南京的匠户约占全国匠户数的五分之一。聚居在城南有十多万手工业工人,这造就了南京的商业辉煌,在洪武时其丝织业、造船业、印刷业等遍布南京城,因是纺织业的中心之地,皇家所用的各种丝织品,以及赏赐臣下的和向国外赠送的绸缎等,大部分是在南京织造的,官府用的各种锦缎、素缎和绫、罗、绢、纱等产品也多半在南京,整个洪武时代,南京城可谓是光芒万丈,天下商家以居住南京为毕生荣耀。

虽说在永乐以后虽然丧失了京师地位而作为留都,但那里仍居住着许多高官豪族。由于已有的城市规模、有利的地理交通环境和周围富庶的资源,使得底蕴极好的南京城开始朝商业化城市转向。时称南京是个“北跨中原,瓜连数省,五方辐辏,万国灌输。三服之官,内给尚方,衣履天下,南北商贾争赴”之地,上下经商,过往仕客,捱挤满路,实是气色。两边铺面做买卖的,亦捱肩叠背”。总之,当时天下大都会、大码头、大村名镇,无不商货辏集、店铺鳞次,繁盛非凡并非夸大之词。

“不愧是南京城,即便是失去了首都地位,商业的发展却丝毫没落下?“杨峥总结性的道:“说说其他地方吧?”

高航点了点头道:“安徽在元以前无千家之聚,自我朝洪武出自安徽后,人数至二千余家,坊巷井络,栋宇鳞次,百货具集,通市肆以贸易为事者,往来无虚日。却徽商已遍及城乡,东抵淮南,西达滇、黔、关、陇,北至幽燕、辽东、南到闽、粤,其商铺多达数千家,颇有壮大之势。

杨峥心头开始计较:“徽州境内山多田少,有“七山半水半分田,二分道路和庄园”之称。群峰竖立,高峰陡绝,开发艰难。即使勉力垦辟,种上农作物,收成也很难保障。唐宋以后,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多,出现收不敷食的情况,百分之七十的食粮仰扛西、江苏和浙江供给。为了获得换取食粮的货币,徽州人充分利用当地山多水清的自然地理特点,开展多种经营,植茶、造纸、制墨、制砚,形成徽州土特产富和手工业发达的经济特色,慢慢走上了一条商业之路,这种商业之路在明朝发扬光大,与山西的晋商、浙江的浙商为天下一等一的商帮,对本地的商业影响可想而知了。”

见杨峥这次没说话,高航也没停顿,这次打探的事情,依着杨峥的话儿说关乎这次商业税的成功如否,容不得有半分马虎,因此他在打探的时候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此时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自豪,说得有声有色。

“又如嘉定县南翔镇,虽有倭寇匪盗、战乱兵燹之灾,镇上店铺受损、商人破财,但由于周边环境的影响,很快就衰而复兴,方圆十多里,“多徽商侨寓,百货填集,甲于诸镇”,其中粮店、布号、典当等店铺遍布街道两侧,吸引大量的游客,从宣德五年七月、八月短短两个月的功夫,兴起酒馆、勾栏、笔墨纸砚店铺共记九十二家,时人形容,迩来肆廛栉比,华厦鳞次,机杼声轧轧相闻,日出锦帛千计,远方大贾携橐群至,众庶熙攘于焉集……”

杨峥哦了声,便没再出声。

高航继续说道:“江南苏、松、杭、嘉、湖五府,市上两岸绸丝牙行,约有千百余家,远近村坊织成绸匹,俱在此上市。四方商贾来收买,蜂攒蚁集,挨挤不开”。镇上丝绸交易繁忙,自然商贾、工匠、农户川流不息,除牙行外,其它如饭铺、酒馆、杂货、鞋帽等日用品店纷争繁华。

江西南昌、景德镇两地,两月间针篦杂粮行、碾子行、炒锅行、卖笔行、柴草行等三十二行,另外还有“义兴油坊”、“涌和布庄”、“绸绒老店”、“铜锡老店”、“雨伞”、“头发老店”、“靴鞋老店”、“立记川广杂货”、“西北两口皮货发售”、“东西两洋货物俱全”、“木行”、“大生号生熟漆”、“枣庄”、“应时细点名糕”、“杨君达家海味果品”、“万源号通商银铺”、“书铺”、“裱画”、“画寓”、“药材”、“人参发兑”、“茶社”、“酒”、“张楼”共计百来家,生意红火,除此之外,还有湘、闽、广,西北等地,兴盛的商业店铺数目也有上百家,生意还不错。”说完高航不再多言,只顾低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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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1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杨峥则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他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功夫让锦衣卫打探这件事,目的很简单,对症下药,虽说朝廷对商业税给了明确的指令,但各方面反驳的声音从未断过,就是苏州这些小商小贩都敢来巡抚衙门辱骂,可见这事儿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况且他此番的目的,除了改变大明赋税单一的弊端之外,最大的用意是借此机会提高商人的地位,壮大商业,让大明走上一条以工商业与农业并存的道路,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先责富户大户退田,然后趁势提出征收商业税收,两者齐头并进,目的就是让商业跟得上脚步,但大明商业发展真实情况他所知并不多,所能找到的资料记载,多半是出自官家之手,记载的多半是商业重重落魄,商人重重困苦,商业税如何如何高,看这些看久了,难免让自己思绪受到影响,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所以他才由此一举,从高航的打探消息看,江南的商业并非如此不堪,至少是兴盛繁荣之势,这样的商业只需加以培养,壮大并非不可能,但同时也看出了其中弊端,许多商人刚刚投入如苏州、南京,他们的身份虽说是富户大户,往日身份显赫,底蕴也足够,但毕竟刚刚入行,无论是规模,还是经验都不足,能从中收取商业税的确是对他们颇为不利,这也是为何面对他们的辱骂,杨峥能做到坦然,实则是心头有一份亏欠在里面,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他们这会儿大可守着家中上百亩,上千亩、上万亩良田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未必会走上这一行,走上了也不至于这么艰难,比起他们杨峥更担心的是那些小商小贩,他们的日子本就过得不自在,三十税一的税收并不高,但商业税收各种规矩更改后,所收的足够让他们的心疼,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势必对这事儿心生反感,一旦有人闹事,可就不是小事,经过这几日的思索,他觉得有必要对这件事做出调整,既能保证朝廷收到了税收,又能保证小商小贩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但这法子可不是说想就能想出来的,这几日为了这事儿没少纠结。

这番心思高航自是不得而知,低头喝了一阵茶汤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对了,这次打探还有额外的收货?”

杨峥思索了半日,不得要领,心头正感烦躁,听高航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道:“什么收获?”

高航压低声音道:“我的人打探到魏国公徐显宗去了江西,宁王也出了王府,两人在鄱阳湖见了一面,说了许多话?”

杨峥眯着双眼,沉吟起来,大明的藩王,从永乐登基后,对几位势力极大的藩王,都被削得损失惨重。边境上的藩王们,更大多被迁入了内地。比如辽东,宣府等边境地区的王爷,更几乎无一幸免,哪怕保留爵位,也要挪地方,目的是怕重返靖难之役,即使这样,朱棣还是不放心,对于存留的藩王们,更是极力削减力量,各地藩王的武装,被想方设法削减。藩王干涉军务乃至地方正务的现象,更是明令禁止,发现了就抓。在那以后,明朝对藩王的禁令越发严苛,甚至藩王们不但不能与官府结交,更不许从事士农工商之类的行业。连出城郊游都要被监控。至此以后,所谓位高权重的藩王,大多成了一群锦衣玉食的高级囚徒。宁王是大明洪武时硕果仅存的几位藩王,其本身多才多艺早就是朝廷秘密监视的重点对象,就是仁宗这样的好说话的皇帝,都没放松对这位藩王的监视,可见对其看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宁王竟出府,不得不让人新生怀疑,而且见的还是当朝国公?你确定这消息无误吗?”

高航道:“锦衣卫打探的消息,从来不是一遍就过的,况且这次你亲自交代,事情重大,我们自是比平日多了一份谨慎,因此这次的消息,打探,我们查的十分仔细,不会有误,宁王与魏国公出府的日期虽不一,但目的地却是一样,时间、地名都在,你若不信,可以寻那店家小二来询问?”

杨峥道:“我还信不过你么,我是有些奇怪,皇帝对宁王一直很警惕,这一点从这几年的动作也可以看得出,宁王为人谨慎,才学过人,按说该知道的自己身份的敏感,这个时候要做的是躲在王府喝喝茶,看看书,陪着老婆孩子才是正经事,为何他要出府呢,还神秘的会见魏国公?”

高航道:“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杨峥嗯了声,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宁王这么如此神秘,只怕没干什么好事?魏国公敢去见他,怕是也不简单?”

“我也是这个觉得,所以我的人并没有撤回来?时刻对二人进行监视?”高航道。

杨峥点了点头道:“我在明,敌在暗,不可松懈,你做得很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峥仍没思索出好的法子,索性也懒得去想,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与高航说了声,进了府衙后院了。

刚进府衙后院,就听得一阵呵斥之声,跟着就见大小姐板着脸,叉着腰,手中捏着一把鸡毛掸子正对着五岁的女儿骂着什么,那几根鸡毛不时的在小家伙的额头上舞动,可面对大小姐的凶横,小家伙根本无动于衷,仿佛骂的不是她一样,气得大小姐狠很在那脑门上点了下,喝道:“你说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听着就是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说辞,你看你把老师气得成什么样子?”

小家伙原本笑着脸,听了老师气得够呛,笑得越发欢实了,不服的道:“是他学问没到家,哪能怪我么,这样的老师,咱不要也罢?”

“你胡说八道什么,人家商夫子天性聪颖,少长文理,人称“家不蓄一书,而无所不通”。十六岁便中了秀才,如今更是名动苏州的大家,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是“四绝”的全才,其学问难道还不如你?”

小家伙咯咯笑道:“学问这么好,为何没中举人?进士?”

大小姐为止一愣,这举人进士可不是你想中就能中的,除了要才学过人之外,或多或少还需点运气,商夫子为人聪颖好学,学问也过得去,可偏偏仕途不好昌,连考了四次,仍名落孙山,算是他一生的疼,可话说来话,要是能中了举人、进士,人家也未必肯来做私塾先生,饱受欺辱了。

想到了这些,大小姐瞪了小家伙一眼喝道:“你以为这举人、进士是谁都能中的么?”

小家伙不慌不忙的道:“我当然知道这举人进士不是人人都能中的,我可听说了能中的人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先生考了四次都没考上,嘿嘿,你说明什么,说明先生的学问根本就不好?这个娘亲你可是亲耳听到的,先生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小洲。美丽贤淑的女子,真是君子好配偶。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嘛?”

大小姐怒道:“怎么就不是了?”

小家伙一本正经的道:“当然不是了,爹爹说了这诗本是写一个姑娘看上个小伙,也总要等他先开口,古人更是如此。娶个新娘回来,夸她是个美丽又贤淑的好姑娘,是君子的好配偶,说自己曾经想她想得害了相思病,必定很讨新娘的欢喜。然后在一片琴瑟钟鼓之乐中,彼此的感情相互靠近,美满的婚姻就从这里开了头。即使单从诗的情绪结构来说,从见关雎而思淑女,到结成琴瑟之好,中间一番周折也是必要的:得来不易的东西,才特别可贵,特别让人高兴……?这意思才对嘛?”

大小姐道:“你爹爹胡说八道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小家伙咯咯一笑道:“娘亲骗人了?”

大小姐一愣,疑惑的问:“娘亲怎么骗你了?”

小家伙笑着道:“我看到爹爹给你写了这首诗词,那会儿爹爹也是这么说的,你还说爹爹最会花言巧语的骗人,却没说这诗的意思不对啊?为何今日先生这么说,娘亲就说这意思不对了,莫非念诗的人不是爹爹?”

大小姐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是气恼,又是羞涩,睁着一双大眼睛喝道:“你个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偷听父母说话,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规矩?”

小家伙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道:“还能跟谁,当然是跟你了?”

大小姐怒道:“你胡说,我才没有你这么没规矩呢?”

小家伙道:“娘亲若有规矩,为何还让爹爹跪洗衣板?”

大小姐险些背过气去,怒视着小家伙道:“我什么时候让你爹跪过?”

“前天爹爹去了青楼回来晚了,你不是让爹爹跪了么,我可看见了,娘亲你不可耍赖?”小家伙有板有眼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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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章:吾家有女初长成

大小姐气得面色通红,胸口起伏不定,再看小家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哪里忍得住,扬起手中的鸡毛掸子当头就是一下,小家伙冷不防之下,被打了这么一下,先是一愣,待痛处遍布全身,登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这是何必呢?”杨峥本在门外看着有趣,没着急进来,却不想这一迟疑,竟酿成了母女兵戎相见,女儿还见了彩,心头既有些后悔,又是心疼,忙走了进去。

大小姐一鸡毛掸子打下去,也是心痛不已,可面色上拉不下来,眼看杨峥走了进来,立即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瞪了他一眼道:“子不教,父之堕,再不管管,就也刁蛮小姐了!”说完拂袖而去。

杨峥看着大小姐走远,伸手在小家伙头上揉了一阵,眼看这一鸡毛掸子看似下手极重,实则力道掌握得极好,小家伙如其说是被打哭的,不如说是被自家娘亲模样给吓哭的,经杨峥这一阵轻柔,顿时好了许多,仰着泪汪汪的小脸道:“爹爹,我没说错,娘亲为何那么生气?”

杨峥哈哈大笑道:“错与对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就拿今日先生指责你这件事来说,他教书教了一辈子,自己所学的,所要传给你学生的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你另辟心经,无疑是让老师下不来台了,老师不怒才怪呢,其实他未必是说你的意思错了?而是你的的方式,懂么?”

小家伙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杨峥耐着性子道:“就拿妈妈刚才的举动来说,她打你固然是她错了,可你取笑她,又那这诗这事儿气恼她,她在气恼的情况下打了你,你说说看谁对谁错?“

小家伙仰着头道:“娘亲有错,我也有错?我不该气她?”

杨峥摸着她的头道:“这就对了,世间的事情没有谁一定是正确的,谁一定是错的,所谓的对与错,其实都是世人按照一定的准则下来做出的判断,今日先生对于诗词的解释,你可以说他是错了,可你反过来看一看想一想,你同样从中学到了另外一种学问,这样看先生未必就是错了,再反过来说,你从爹爹这里学到的诗词大意,固然是正确的,可你固执己见,那么就此失去了先生教会的另一种解说,这样看来爹爹是对了,可对于你学学问来说,未必就是对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但眼里的神采表明这一番话是听进去了。杨峥大为高兴,拉着小家伙的小手又说了一阵,直到小家伙彻底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这才往大小姐闺房走去。

闺房里,大小姐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个不停,这几年大小姐虽将生意都交给了段誉,但每月的账目还是有自己亲自过目一番,所以杨峥来大小姐闺房看到最多,听得最多的也就是打算盘的声响,对这种既不好听,也不高雅的声音,起先是排斥,到后来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觉得这声音也并非那么不堪入耳了,大小姐似是刚刚沐浴过,只穿一件寻常江南长袍,因闷热的缘故,衣袖半挽,露出两截雪藕似的皓白玉腕,手腕的十个指头正来回跳动,灯光下的那张脸蛋未施粉黛,却依旧美艳无比。

听得动静,大小姐头也不抬轻飘飘的丢出了一句:“水都打好了,先把脚丫子给洗了?”

杨峥听得苦笑了声,往日都是大小姐洗,今日被小家伙气了一阵,竟连着洗脚的待遇也改为自己亲自来了,看来这口怒气是算在自己的身上了。

应了声,杨峥倒也没推辞,褪去了鞋袜,将双脚放入脸盆之中,便将整个身子躺在了床榻上,这几日为了商业税的事情,让他茶饭不思,算上这几日商人的辱骂,整个人几乎就没彻底轻松过,这一天的签押房坐下来,人差不多快散了架子,刚躺下便不想在起来。

大小姐噼里啪啦一阵,听不到动静,便扭头看了一眼,眼里涌出一丝疼爱,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走了过来,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块干燥的丝巾,弯下腰之将一双玉手伸入水盆之中,拿起杨峥一只脚丫子便开始擦起来,边擦边抱怨道:“人家也是官儿,你也是官儿,你看看人家那官儿做的各自饮宴欢会,以至于市楼酒馆,都大设帷帐提供宴饮游乐的方便,那似你这般累得如牛一般。

杨峥嘻嘻笑笑道:“你家相公若当真日日饮宴欢会,只怕你又要说,少年无端爱风流,老来赋闲万事休了,依我看这样挺好,百日办公,晚上陪家人,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大小姐哼了声道:“你到逍遥自在了,你看看那丫头再不管教,日后如何得了?”

杨峥笑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小孩子都有好奇的时候,你得顺着来,别动不动就拿出鸡毛掸子,怪吓人的?”

大小姐真在擦脚,闻言狠很瞪了他一眼,将一双脚丫子放在床榻上,略带埋怨的道:“是了,是了,我是母老虎了?”

杨峥看着大小姐略带埋怨的口吻,心头好笑,伸手拉过大小姐的小手笑嘻嘻的道:“天下有这么好看的母老虎么?“

大小姐面上一热,白了他一眼道:“就你会说?”说完伸手便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起来。

杨峥顿时舒服的哼了声,不多时迷迷糊糊起来。

大小姐道:“我看你这几日愁眉不展的,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啊,要不你说说?”

“嗯……”杨峥本来迷迷糊糊,听大小姐这么问便含糊了声,刚应了声,心头跟着一动,心道:“我怎么没想起来,要说论对商业的了解,三个自己也不如大小姐,说不定她就有什么好法子也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顿时困意全消,转过身道:“你还不说我真有事想要与你说说你?你经验丰富,从商多年,法子一定比我多,你帮我想想有什么法子,既让小商小贩能不被税收所摧垮,又能给朝廷收取税收,充盈国库?”

大小姐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忽的一笑道:“这有何来,自古商业想要壮大,莫不是积少成多,从卖出商品,赚取银子,从中获取利益,再到壮大,这一步一步看着容易,实则要集聚莫大的力量?”

杨峥此时全无睡意,心里有一个声音似在告诉他,他一直思索而不得的结果,就在大小姐的口中,心头那个激动就不言而喻了,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大小姐的小手,道:“大小姐。”

大小姐冷不丁之下一双小手被握紧,一双漆黑的眸子顿时一脸,灯光下那张吹弹可怕的脸蛋仿佛要沁出水来,好不迷人。

一声叫唤,让大小姐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白了他一眼,红着脸道:“干嘛?”

杨峥嘻嘻一笑道:“人家要你……要你快些说嘛?”

大小姐从鼻腔里哼了声,将双手抽了回来,道:“相公既想让小商人不为赋税所迫,又不能放弃赋税,唯有让小商壮大,只有他们拥有了一定的实力,三十取一的税收并不高,足够他们应付?”

“壮大……?”杨峥似有所悟,忽的一把惊喜的冲着抓过大小姐的小手道:“就是壮大?”

大小姐不明所以,可看杨峥一脸的欢喜,也显得十分欢喜,道:“壮大什么?“

杨峥嘿嘿一笑,眼光忽的落在了大小姐脸上,伸出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添了两下,道:“大小姐你说说,咱么该壮大什么?”

大小姐红着脸道:“人家,人家哪里知道?”

“你知道的?”杨峥嬉笑道,拉着小手的力道便大了些。

大小姐一张脸越发羞红,想要推开涌入怀中的压迫感,忽觉得眼前一暗,跟着一个强大的身躯,便如猛虎下山一般扑了过来,强大的力道,让大小姐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挣扎,不多时便是巴山夜雨涨秋池了。

苏州的玄妙观在宋代名天庆观,故街名天庆观前。因观内遍栽桃树,花时灿若云锦,所以又名碎锦街。到元代天庆观改名玄妙观,街名随即改为玄妙观前,后又演化为观前街,因是玄妙观古刹的缘故,前来求神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遂演变成为古城中心一处热闹的集市,有小吃、日用杂品、文具玩具、对联字画、花鸟鱼虫的摊店以及医卜星相、江湖杂耍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规模不大,却也热闹,但极少引人注意,直到永乐年后,郑和下西洋的刺激,来往的香客,商客便多了起来,这座庙宇的四周难以满足各大游客百姓的需要,便沿着玄妙观几条主要通航河道向外呈放射状延伸,最远处距离城门(阊门)已经超过十华里。从“商贾辐揍,百货齐聚,上自北京,下至两广,远及重洋,贸易之盛甲于天下。”俨然是苏州商业最繁华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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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3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宣德初年,有人做出了这样的描述:“观前大街为全城最繁华处。车马毂击,人踵相接。商肆骈列,争异斗妍。市招临风招展,可拂人额。入夜灯火照耀,恍如白昼,远望则如繁星点点,闪烁隐现。人比之杭州钱塘,谓颇有异国情调焉。自观前四周皆巨层毗连,若茶肆、酒家、赌坊、勾栏等无不具,遂成为苏人之娱乐之区。

这等繁华之地,自是商家最钟情的所在,在众多的商铺之中,最有名气,最具大家的则是名为“一文钱”商铺,之所以这家最有名,并非说是这家店铺占地面积最大,装饰最为豪华,所占的位置最好,甚至买买最好,而是因为这家掌柜的。

掌柜的姓范,单名一个崇字,原本是徽州人,早年挟重资来苏州贸易,苏州毕终究是繁华之地,携带大量财富的范崇,很快就迷失在苏州的大千世界之中,并恋上了一勾栏女子,未几,便为此挥霍一空。很快,他沦落到日则行乞,夜则寄宿古刹。

一天晚上,他就地燃火,却碰上了同样来自徽州的商人王涛,两人感慨遭遇,相对歔欷。范崇摸出仅存的一文钱要扔掉,王涛急忙拿住说:“我有办法了。”不一会儿,王涛怀抱竹片、草茎、破纸、鸡鸭毛等物归来。

他鼓动范崇和他一起用一文钱买来的面粉,索水调浆,将草缠竹片上,蒙上纸,再遍粘鸡鸭毛,一共做了二三百件宛然如生的各种禽鸟纸玩具。待天亮,两人各携这些禽鸟纸玩具至玄妙观。玄妙观为苏州寺观之薮,特别是春天,游人如织。妇孺士人见二人所携禽鸟,以为酷肖,争求购买,顷刻俱尽。每具禽鸟是以十数钱出售的,二人人收入了五千多文钱。这时,王涛才告诉范崇:竹片、草茎、破纸、鸡鸭毛,皆拾于诸市上,又用那一文钱买点面粉,这就是全部“家当”。

此后,两人用一文钱赚来的钱,添购各色纸张,拾来鸡鸭毛羽,以肖人物花草等状。两人夜间分制,白天便到玄妙观出售。不到两年,两人便积资数万。他们遂于苏州玄妙观街道上开设一爿布店,为不忘此店所本,大书“一文钱”三字榜于门。从此,“一文钱”名扬苏州,生意日隆,俨然是苏州一等一的大商人了,这事儿在苏州被广外流传,不少莫名而来的苏州商贾总要进去走一走看一看,一来二去这家店铺也成了除玄妙观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地方。

但事情在宣德三年就发生了转折,先是昔日的同伴王涛因病去世,店铺顿时少了主心骨,加上购买纸张字画终究是小本买卖,难以形成规模,掌柜的范崇痛定思痛后,决议改变行当,仗着早年狠狠赚了一把便将当初的一文钱纸店开成了一家当铺,开始收购各种奇珍异宝,然后转手,卖给苏州的名门望族、纨绔子弟,苏州豪门地主不少,他们仗着身份地位的不凡,有意通过奇珍异宝来彰显身份,挂在身上的宝贝,每个几百两都不好意思拿出来,所以当铺开张自从开张之日,便生意昌盛,银子也赚了不少,要说事情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似也不错,但事情从宣德五年五年开始就发生了转变,先是苏州城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灾,跟着粮食涨价,吴淞江大洪水,接二连三的灾情,让苏州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这种危机的蔓延并非百姓,各大饼铺、各大商铺也遭受严重的影响,尤其是做奇珍异宝买卖的当铺,富户大户固然有银子,但在灾难面前,银子还不如粮食实在,在米价高过金银的日子,一文钱当铺没有卖出一块珍宝,起先他还乐观,以为这种罕见的灾难,很快就过去,到时候富户大户没了危机,就会来买奇珍异宝,他相信一切的灾难很快就会随风而逝,一切会重新开始,可灾难比他想象的要长,米价比他想象的要高,偌大的当铺,竟是一年多没了买卖,一个当铺没了买卖,就好比一个侠客没了手中的剑发难以为继,不过一年多的功夫,昔日名动苏州城的“一文钱”就这么没落了下去,范掌柜死的心都有,若非一家老小还指望着他,他还真就此一了百了。

好不容易熬过最艰难的苦日子,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杨大人以围魏救赵的手段,愣是逼迫苏州十六家米行打开了米行开始售米,米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跌到了苏州最低价,大好的消息,让他看到了重整旗鼓的希望,他相信没了危机,往日肆意妄为的富户大户会重新回到了这里,为了延续昔日的辉煌,他狠下心来,去借了一两银子的高利贷,指望着趁机翻个身,没成想粮食危机是过去了,更大的危机却在后面,海禁的放开,郑和下西洋的刺激,让苏州的富户大户对商业展现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开始置办商铺,什么好卖,便开什么,他们有钱,有地位,还有身份,店铺开得大不说,竟清一色的开的是奇珍异宝,这样一来,竞争力就大了,原本一百两的珍宝,进过这么一折腾,卖出八十两都无人来过问,一连几个月,往日门庭若市的一文钱珍宝,竟没卖出去一件,偶尔有些商客,也是看看去了多半是财大势大的店铺,有这些大财神在旁吆喝,大半年的功夫范崇一件珍宝都不曾卖出去,原先他也打算这一屋子的珍宝典当了,可人家给出的价格足足低出了好几倍,他是卖一件亏一件,既舍不得卖,又咽不下去这口气,便就此作罢。

没了生意,就没了银子,日子就艰难了,家中各种用度是能减就减,便是吃食,也不敢多吃,一日三餐改为了两餐,可即便如此,一家人仍是苦不堪言。

今日一早算准了日子的高利贷就在家中落了座,当初他一共借了一千两白银,每日一两银子的利息,大半年算下来竟有好几千两,看着数目一日比一日大,范崇心里虽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今日实在忍不下去便从家中拿了几块珍宝去卖,挨不住人家给的价钱太过地下,热潮冷讽的口吻,一咬牙重新收了回来,刚进门就看着两个威武的汉子端坐在家中,这一个月来,这二人没少往自己家里钻,所以对于二人模样早已熟稔了。

两人看他模样便知没银子,先是破口大骂,随即看收钱无望,干脆动手抢夺珍宝,两人力气大,又带着道理,一番抢夺竟是无人敢阻拦,将店中的珍宝抢了七七八八后,一番估算后,便扬长而去。虽说对方有失公道,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忍痛默认了这一事实,盼着零星的几个宝贝能快些卖出去,早早喝了一碗稀粥,范崇便赶往了店铺,因为今晚是每个月一次的夜市。

天色刚擦黑,围着玄妙观四周就开始热闹起来,沿着庙门延续的两条街道,各种灯笼都开始挂了起来,自从这一带繁华热闹后,来这里开铺子达官贵人可不少,所以这两条街道上除了贩售杂货、饮食小吃、游戏之外,最多的则是各种高级酒楼,茶馆、勾栏,戏园子,来往这里的豪门大户,官家小姐,文人墨客喜这里的热闹,景色不错,多半在此停留把酒言欢,因此这里也是夜市最为热闹之初。

这里的酒楼、茶馆、勾栏,戏园子、丝绸铺子、绸缎庄莫不是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夜色刚拉下帷幕,各家各户矮都悬起大红灯笼,高地不一,放眼望去却是颇为壮观。

在各家酒楼、茶馆、勾栏,戏园子、丝绸铺子、绸缎庄空隙里时时会有一张桌子,一把胡琴,一个俏丽的女子,他们或是说,或是在弹,或是在唱,好不热闹。

位于玄妙观左侧的春风楼并不算出名,但位置好,加上烧的是赣州菜,平日里范崇总要进去喝上两杯,今日被高利贷这么一闹腾,等了一日仍不见有人买珍宝,索性便锁了店门,揣着珍宝上了酒楼,反正店里卖也是卖,出来卖也是卖,或许这里还好卖一点也不定。

楼上觥筹交错、杯盘狼藉好不热闹,唱曲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那么多江南小曲,站在人多的地方,这个唱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另一个必是豆蔻花开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钻不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这等词儿自是获得了众人的欢喜,每唱一句必是欢呼声一片,将偌大的春风楼渲染得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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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4章:船迟又遇打头风

范崇往日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然后点上一曲自鸣得意的江南小曲,什么象牙筠箪碧纱笼,绰约佳人睡正浓。半抹晓烟笼芍药;一泓秋水浸芙蓉。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谁把棋声惊觉后;起来香汗湿酥胸。每次引起的欢呼声不绝于耳,那时候他才觉得男人就该如此,吃最贵的赣州菜,听最艳的曲子,看最好看的美人,穿最华丽的衣服,做最赚钱的生意,可如今地方没变,人还是那个人,曲子还是那个曲子,菜还是那个菜,生意还是那个生意,可他已经看不起,穿不起、做不起、听不起,甚至连往人堆里多走一步都没那个勇气。

这里是苏州最好的赣州菜酒楼,平日里来这里的人就不少,更不用说今日是夜市了,来此地吃吃喝喝的人早就将偌大酒楼的位置给占了去,他在人群里寻了好一阵才勉强寻到了一处小桌,摸了一把怀里的珍宝,便挤了过去,落了座位喊来了小二,要了一盘板栗烧鸡,一碟花生米,二两黄酒,便低头吃喝起来。

刚吃了几口,便听得一阵喝骂之声,在这样喧闹的酒楼里听到辱骂呵斥之声实在正常不过,喝酒的人不少,谁能保证酒后不会骂人呢,所以起先他并没有在意,可对方断断续续骂了几句,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对方含糊的言辞之中,非但骂了当今巡抚大人,还提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朝廷要征收商业税。

对这事儿他早就看过告示,并不是稀奇,让他在意的是商业税中所包含的品种,按照往年的规矩,商业税虽一直在征收,可收取的多是盐、茶、绸缎、丝织品、生铁等需求量大的品种,对于小商小贩并没有做出要求,但刚才那两人所说,这次的商业税品种非但是往日限定的品种,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新物种,对珍宝、木料、竹子、麻、桐油、铁、煤、木炭、钉子、铜等物种都要征税,征税地点北京、南京、淮安、正定、兰州、广宁、荆州、太平、芜湖、杭州等地,这消息宛如一记惊雷,差点没让他跳起来,他已一年多没了做买卖,哪有银子上缴税收,这,这不是让人去死么,想到了一个死,他咬了咬牙。

喝了酒汤,带着几分醉意,勉强让店家小二那一块珍宝换了些银两,付了酒钱,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店铺,晚上想起酒楼上那两人所说的话,心情越发不好起来,随即又想当初二人凭借一文钱置办了偌大的家业,不过才几年的功夫,竟落得店铺败坏,生意难以为继的地步,同行的热潮冷讽、高利贷的威逼利诱、家人忍饥挨饿,未来的无望,重重景象盘在他心头,让他难以释怀,躺在床上竟是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眼看着天色快亮了,回荡在脑海的沮丧竟有重了几分,便在此时,窗外竟传来了歌声,歌声不大,却透着落魄,沮丧与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他心头一动,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凝听起来。只听得那歌声先是似有似无,唱到后来竟慢慢大了起来,他听得真切,听得唱曲的人唱道:“一更,愁起。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二更,凄凉。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绸。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三更,飘零。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四更,无望。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五更,荒凉。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五更已到,曲终,魂断。曲子唱得凄惨无比,但范崇却听得极为认真,嘴里不时的嘀咕了一声:”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真不如死?”

范崇将这两句曲子反反复复叨念了几遍,似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他掀开了被子了,抬头看了看窗外,今晚的月亮还在梢头,淡淡的月光透过树梢照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脸上,他仰起脸迎着静谧而朦胧的月光,喃喃道:“五更天了?该做出了断了?”

四周静谧而朦胧,唯独偶尔被惊醒的鸟儿扑哧飞过,引来了几声虫儿的叫声,但很快便重新恢复了宁静。

在窗前足足站了一更天的范崇开始从穿衣,梳洗打扮,待做好了这一切,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书桌,桌上那块被摘下来的一文钱的招牌清晰可见,他看了良久,才淡淡一笑:“王老弟对不住了?”说完便从怀里摸出了一条绳索,轻轻一抛,绳索落在了屋顶的横梁上,范崇一左一右各自轻轻拉了一下,对比了一下长度,打了一个死结,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便将那张脸伸了进去,跟着是脖子,听得哐当一声响,夜色似被这一声打破了宁静,但这一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夜色重新归于宁静。

约莫过了五更天,街道重新开始热闹了起来,那些起早贪黑的小商小贩开始一早的买卖,不等天彻底大亮就开始忙碌起来,各种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打破了街道的宁静,那些唱曲的艺人也将酝酿了一宿的歌喉趁着这档口儿练上一练,赶早来许愿的香客早早准备的香火,赶往玄妙观求一个早香,宽大的街道因商贩,唱曲的、香客的渲染,便得热闹非凡。

忽听得一声惊叫:“死人了,死人了?”

这一声太过惊世骇俗,立即吸引了众人了的注意力,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得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一个踉踉跄跄从一文钱的店铺走了出来,便走便喊:“死人了,范掌柜上吊自杀了?”

这一下众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纷纷涌了上来。

这老头姓梁单名一个六字,是范家的仆人,在范家做了二十多年的仆人,平日里做的事情也是料理范掌柜生活起居的事情,往日到也罢了,只是这一年多来,店铺的生意不好做,用不了那么多的伙计,他便充当了伙计,到后来生意根本不开张,伙计也用不了,他便在家帮做点家务了,最近老爷时常不回家,多半住在店铺里,因此谁也没在意,今日一早老梁带着熬好的稀粥,煮了两个鸡蛋,想着老爷昨晚趁夜市卖出珍宝,必是饿坏了,所以天还没大亮,便揣着热乎乎的饭菜赶到了店铺,眼看店铺还没开门,以为老爷昨晚做生意太晚了,还没起来,也没在意,自己开了锁,推开了门便走了进去,因夜色还在,屋里看不真切,他便点了一根蜡烛,烛光闪耀,忽觉眼前多了一道黑影吓了他一大跳,将烛光凑近一看,顿忽见梁上吊了一个人,吓得他一个踉跄,手中的蜡烛掉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点亮熄灭的蜡烛,迎着烛光往那尸体的脸上看了上去,便映出了自家老爷的脸来,这一次吓的可不清,顾不得害怕,踉踉跄跄趴了起来,便大喊大叫了起来。

众人循声赶来,先将范崇放了下来,眼看着这位昔日传奇的商人竟以这样的方式了却了一生,不免有些唏嘘,梁老头哭哭滴滴的整理老爷的东西,眼看着床头上那块“一文钱”的招牌擦得干干净净放在书桌上,桌子的底部,放了一张写了字的白纸,梁老头不识字递给场上众人,一人接过纸张便大声念了起来:“献策金门苦未收,归心日夜水东流。扁舟载得愁千斛,闻说君王不税愁。”竟是一首绝命诗,众人心头感慨这对主仆,谁也没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人道:“这都是税个闹的,要不然范掌柜也不至于寻死了?”

“可不是么?要我说这事儿都是巡抚大人不好,若不是他提议征收商业税,范掌柜的也不至于走上一步,这事儿该他负责?”人群里另一人附和道。

范崇为人性子随和,在玄妙观一带颇有人望,加上早年所延续的传奇,被不少人视为榜样,已然是此地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此时被人这么一说,立即得到了回应,本对商业税多有不满的小商小贩,纷纷大声叫嚷,不多时商业税逼死人的消息,便从这一件破烂不堪的店铺传遍了整个苏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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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5章:人情薄似秋云

位于玄妙观右侧有一处小道场,往日这里是道士做早课的地方,后来沿着玄妙观延伸了两道街道,出于这座小道场就显得不方便,慢慢就失去了原由的作用,许多商家看中了这里繁华热闹,加上场地还算空旷,便围着这道场摆上了小摊,吃食,各种江湖杂耍,有变戏法、木偶戏、耍猴戏、西洋镜、唱小热昏、卖拳头、说露天书等等。锣鼓响处,围满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比起这些,这里最出名的还算是各种画张,如神轴、灶神、门神、百寿图、送子图、凤穿牡丹、鱼跳龙门、岁寒三友、梅开五福、岳飞抗金、关羽夜读春秋、二十四孝等等,受到大众欢迎。另有诗词、对联、立轴,并可请名家当场挥毫,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宋代奸臣蔡京的一副对联。

蔡京天资凶狠狡诈,舞弄权术,以智慧控制别人,在皇帝面前,专门窥伺人主之意以求固位专宠,始终对皇帝说,不必拘泥流俗,应该竭尽四海九州的财力来满足自己享乐。宋徽宗也知道他奸诈,故屡罢屡起,并选与蔡京不合的人为执政来牵制他。蔡京每当要被免职时,就去向皇帝哀求,跪地磕头,毫无廉耻。宋收复燕山时,蔡京送诗给蔡攸,表明此事行不通,希望此事不成以自我解脱。见利忘义,以至于兄弟不合睦,如参、商二星;父子不相关,如秦、越二国。晚年以家为官府,谋求升官的人,聚集在他的门下,只要输钱纳货,就是仆隶也可当上美官,丢弃国家纲纪法度,使它们如同虚设。处处患得患失,培植个人势力,盘根错节,牢不可破。最终导致国家祸乱,虽贬死在道路上,天下人仍以没处死他为恨,与治国一道,蔡京无疑是遭人话柄,可与书法上,却无人敢指出他的不是,据说赵宋一朝向有苏、黄、米、菜一说,即是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四大家。但是,这最后一个菜字应该指的是蔡京。之所以把蔡京拿下来,以蔡襄取而代之,完全是由于蔡京的公论太差,都说他人品不好。既然人品不好,你的书品能好吗?”就此将蔡京之命给除掉了,但后人看得明白,单就书品而言,蔡京的成就应该在当时是首屈一指的。有一次,蔡京与米芾聊天,蔡京温米芾“:放眼当今,谁的书法最好?”米芾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第一是你蔡京,第二是你兄弟蔡卞,第三是我了。”这一番典故世人多有记载,并非吹嘘之言,足见蔡京书法的精妙。

玄妙观能留下蔡京的书法,其中还有一番典故,说是蔡京一次来到玄妙观,见这里诗词、对联、立轴大受欢迎,一时心动,便让人要了一幅画卷,在画卷的题了一幅上联——明月照纱窗,格格孔明诸葛亮,清风沐凤阁,处处常清上官正。此联以“清风”对“明月”,“凤阁”对“纱窗”,“处处”对“个个”,“上官正”对“诸葛亮”,对工整齐,寓意合理,只是“常”对“孔”在词性上略显小疵,但仍称得上是该联的较佳对句,好联加好书法,配上字画,立即吸引了不少人,只不过这联太过精妙,来往客人不少,却无人对得出,久而久之,此联也就成了玄妙观一出风雅之地,来此地的游客,文人墨客莫不是来看一看,纵然对不上对子,看一看这一块百余年来留下的书法珍宝也不错,因此这一带的人数可不少。

离小道场不远处,有一座小楼,楼不高,位置也不见得好,但架不住人多,起先掌柜的开了茶馆,生意并不见好,后来干脆开了一家酒馆,凭着价格公道,掌柜的和气,倒也生意兴隆。

在酒馆左侧的窗台下,有一张圆桌,桌上放了几盘玄妙观最紧俏的吃食,两只白瓷杯子,一壶上等的女儿红,圆桌的一前一后端坐着两个人,正举杯畅饮。

左侧的是一位老者,年纪虽不小,但面色红晕,眉发皆白,颌下一把长须随风而动,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右侧的则是一个年纪三旬上下的汉子,生得虎背熊腰,一双漆黑的眼神时时闪耀着几分杀气,让人不敢多看。

这二人不时别人,一个是魏国公府的侍卫商作,另一个则是苏州大名鼎鼎的沈老爷子,自从上次粮食危机被杨峥摆了一道围魏救赵后,老爷子就一直安安分分做买卖,仗着家大业大,祖上留下的经商手段,短短数月竟赚了不少,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唯一不如人意的便是来自徐家的压力了。

虽说魏国公对粮食一事只字未提,但在沈老爷子的心里,这比打骂他还难受,想当初他夸下海口,定要苏州陷入一片混乱,彻底为徐家所用,但一场硬仗打下来,苏州非但如徐家所愿乱得不可开交,就是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粮价也失去了控制,彻底败下阵来,这些时日沈老爷子莫不是担心徐家的责备,可从事情发生后到如今将近两个月,不曾听到徐家半分责备,沈老爷子一直提着的心,也随之放下不少。

直到今日,府上下人送来了徐家的消息,约到此地见面。

沈老爷子猜不透徐家贸然前来的意思,所以并没有着急着问,只顾着低头喝酒,说些不相干的话儿。

商作似也没急着表明徐家此行的意思,不急不慢喝酒吃草,偶尔问一问此地的风度人情。

徐老爷子一时摸不准来人的意思,见他询问,便耐着心思解说,如此一来,两人一个问一个说,倒也有趣。

如此说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眼看着夜色已深,来往的客人或带着几分醉意,或者带着喜悦离去,商作才放下了酒杯,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熟人后,压低着声音问道:“沈老爷子可听说了?”

沈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不明对方所指,小心的问:“听说什么?”

商作伸手往玄妙观的地方指了指低声道:“国公听说此地被商业税逼死了一个商家,可有此事?”

沈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是一文钱的掌柜,因感慨朝廷征收商业税,一时想不开上吊了?”这话儿说得轻描淡写,但沈老爷子内心深处却是炸开了锅,他心里知道,自己这位国公爷看似身在南京城,可耳目却灵得很,真想知道什么事情,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他,范崇昨夜才上了吊,国公爷今日就派人来询问,这说明在苏州之地没少徐家的耳目,同时他还注意到,来人刚才说的那个逼字,此字儿大有深意,他虽一时猜不透,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儿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商作可不知沈老爷子心头有这么多的念头,低头喝了一口酒汤,缓缓说道:“国公爷让我转告老爷子,范崇的死,就是咱们的机会,以沈老的聪明,该知该如何做文章了?”

沈老爷子心头敞亮,自是听出了来人这番话的意思,皱着眉头道:“单靠一个范崇影响力只怕还不够?”

商作笑道:“一个死人影响力再大,也是有限的,国公爷的意思便是让沈老在那这死人做出活人的文章来,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整个苏州都跟着乱起来那才好?”

沈老爷子本就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明白徐家的意思,朝廷这刚刚征收商业税,就逼死了人,这事儿一旦运作得当,制造一场混乱也并非不可,事情一旦闹大了,巡抚的面上非但不好,反而会因这事儿失去了商人的支持,其次,商业税的事情是巡抚大人提出来,苏州作为巡抚大人征收商业税的第一站,一旦失败,势必会影响其他地方,万一江南各省都效仿苏州城,江南必然会大乱,朝廷固然想要江南的商业税,可与江南的安稳比起来,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到那时候皇帝为了平复江南商贾,必会拿巡抚问罪,轻则丢官,重则丢了性命?“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狠毒。

“以老爷子今时今日在苏州商界的影响力,想要借这事儿做点文章,并非难事,至于动静有多大,国公爷说了就看老爷子用多大的心思了?”商作看了一眼沈老爷子淡淡的道。

沈老爷子听出了这话中职责威胁的味道,心头有些不悦,但他涵养素来不错,也难得去计较,端起酒桌上的酒杯高高举起,随后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擦了一把嘴巴沉声道:“我徐家能有今日,全耐国公周旋,这份恩情我沈衡没齿难忘,此事还请商老弟告知国公爷,老夫必不会让他失望?”

商作见沈老爷子语气沉稳,便举起酒杯来道:“如此国公爷也放心了,一切就看老爷子如何做了?”

沈老爷子颔了颔首道:“放心吧,老夫自有打算,这一次定要让那姓杨的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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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6章:揭天鼓吹闹春风

“但愿如此?“商作抱了抱拳。

两人在酒楼上又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夜色差不多了,沈老爷子便会了账,两人就此别过。

玄妙观,范家。

天刚亮,沈老爷子便起身了,让人准备两礼物,然后坐着轿子赶往了范家,今日沈老爷子有意炫耀自己的身份,所以这定轿子也颇为华丽,虽说大明早有规矩商人只能用绢、布,而不得衣绸、纱之服,如果农民家里有一个人做买卖,全家的衣着就跌入商人的行列,不能再用绸纱做料子了。农民戴斗笠、蒲笠,可以出入市井,包括商人在内的不事农业的人不许戴。到明武宗时,增加一条禁令,商人与贱民仆役、倡优不许穿用貂皮大衣,不许做轿,但这规矩早已过了六十年,都松懈差不多了,商人非但坐得起轿子,坐的还是豪华轿子,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轿子的出现,立即引来不少街坊邻里驻足围观,指指点点其中不乏小商小贩。

轿子在范家门前停下,沈老爷子一脸肃然的走了进去,范崇的妻子是个没见世面的良家妇人,陡然见了这么一个大人物,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丈夫生前欠下了什么账务,人家趁着孤儿寡母来要债了,要说往日范家还有些银两的时候,她倒也不怕,可如今范家已落魄到自家夫君要上吊自杀来躲避眼前的困境,她着实怕得厉害,竟忘了上前迎接沈老爷子,拉着仅仅只有六岁的儿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沈老爷子等了半天,既没人来迎接,也没孝子还礼,只听得娘儿两个抱着头痛哭不止,那模样好不凄惨,这情景顿时让沈老爷子想到了沈家当年的惨状,不由得鼻子有些泛酸,有心想说上几句宽慰的话,终究是喉咙发硬,再也说出来。

站着这会儿工夫,还是老梁头迎了上来,询问了情况,得知不是来讨债,是来吊丧的,立即给迎了上来,范夫人得知情况,这才挣扎着拉着儿子来还礼。

沈老爷子看孤儿寡母可怜,将原本定下的二十两银子暗地里加到了五十两送了过去。

都这会儿了老梁头也没客气,一把接了过去,交给了范夫人的手中,扭头对沈老爷子道:“咱老梁头替我家死出的老爷谢过沈老爷?”

沈老爷子摆了摆手道:“都是同行,谁家没点困难,忍忍就过去了,可惜范老弟,哎……?“

老梁头道:“我家老爷本不想死的,都是朝廷征税我家老爷才感到生意难做,绝望之下做出了这等撒手人寰的傻事来,要不是这样,我家老爷何至于如此狠心舍弃了妻儿?”

那范夫人刚刚停止了哭泣,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怀里的六岁孩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亦是跟着范夫人大哭起来,母子二人哭得好不凄惨。

沈老爷子心头固然同情,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反是老梁头的话让引起的了他的兴趣,低声道:“梁老弟这话儿可不能乱说,如今有谁不知收取商业税收一事是咱们杨大人亲自向朝廷提出的事情,皇帝为此亲自下了旨意,范老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走上了绝路,不好将这事儿算在商业税上。

老梁头道:“沈老爷子你看咱老梁是个乱说话的人么,实则是我家老爷留下绝命诗啊?”

沈老爷子道:“诗在何处?”

老梁头从怀中摸出诗词递了过去,沈老爷子一把接过,吟哦一遍,忽的轻声一叹,道:“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都是真的,诸位你们说说咱们容易么?士农工商我们排在最末,衣我们不能穿好看的,吃我们不能吃最好的,住,不能住漂亮的房子,行,我们如不了朝堂,你们说都是一样的人,为何我们就要低人一等,自古朝廷征收的是农业税,什么时候向我们商人收过税,他巡抚大人想要讨好朝廷,也用不着那我们的性命做筹码,今日留下绝命诗的是范老弟,明日也许就是你我,你们说说该怎么办?”

范崇平日人缘不错,今日来的除了街坊邻居,还有不少商贩,一听这话儿好一阵窃窃私语。

沈老爷子看出大家的不满,伸手指着范夫人母子二人道:“你们看看,这是商业税个闹腾的,若不是商业税,范老弟也不至于觉得生活无望,走上了绝路,你们说说看,这是谁的罪过,谁的呀?”

屋子里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又落在范家母子二人身上,范夫人似感到众人的目光,悲从心中来越发哭得厉害。

众人虽隐隐约约听出沈老爷子的这话儿的意思,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沈老爷子目光一一在众人脸上扫过,道:“诸位,你们忍心一直被商业税压着么,今日你们忍了,可明日,明年呢,难道你们忍心看着自己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赚下的银子交给那些昏官么,满足他们往上爬的筹码么,难道你们也想看着有朝一日,你们因为交不了税收,流落街头,又或者走上了绝路,留给妻子儿子无尽的悲痛么?”

“不,不,我们不愿意,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愿走这一步?”人群里也不知谁大声附和了声。

“沈老爷子说得对,这银子是我们起早贪黑赚来的,凭什么给了贪官?”另一人大声道。

有几声渲染,众人的情绪终于被撩拨了起来,刚刚还寂静的房舍立即被一声声的不满充斥着,就连范家的孤儿寡母的哭声也渐渐掩盖了。

沈老爷子看了一眼已沸腾的商人,淡淡一笑,今日他的目的已达到,他相信这种悲切,愤怒的情绪,通过今日这一番渲染,明日必定会传遍整个苏州城。

沈老爷子猜得不错,范家掌柜因税收上吊自杀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渲染下迅速在大街小巷传开了,范崇的绝命诗,加上孤儿寡母的惨状说起来还是相当的煽情,许多不明就里的商人得知惨状后,无不对巡抚大人提议商业税一事破口大骂,而自从昨日在范家葬礼上露过面的沈老爷子却再没从家中走出来,只是在苏州各大街头巷尾,总有几个商家对范家一事扇风点火串连闹事。苏州大大小小商家对朝廷这次征收商业税一事本就一肚子意见,碍于没人说话,也没人站出来反对,故而一直引而不发,这次范家掌柜自杀,顿时激起了他们心头的仇恨,几乎每日都会有几家商家从店铺里走了出来,短短两日的功夫,竟集聚了数百人之多,仗着人多势众他们竟大胆到去巡抚衙门闹腾一番,眼看着巡抚大人不闻不问,府衙的诸多衙役也对此举视而不见,这无疑是壮大了他们的信心,一时之间,整个苏州城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但凡做买卖的都加入了讨伐的阵营之中。

一直躲在家中不出来的沈老爷子,这两日也从幕后走了出来,以沈家在苏州的地位声望,立即吸引了不少商家的加入,不过几日的功夫,人数从最初的四百人涨到了七百人,几乎朗阔了整个苏州大大小小的商家。

看着身后将近七百人的人群,沈老爷子心里洋溢着一份得意,沈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等辉煌,就是昔日先祖也没这等壮观的场面,他相信这样壮大的声势,绝不会让人失望的,这世间哪一样大事,不是以声势夺得了的,往日沈家没有,今日在他沈衡的手中有了,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声势一大,消息就藏不住,事实上这两日在沈家的煽动下,苏州大大小小的商家都跟着闹腾,苏州辖下的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和太仓州的都跟着遭殃,当地的父母官不堪商人辱骂,日日跑到府衙来诉苦,短短几日的功夫,苏州下面的几大县衙的父母官都来诉了一番苦楚,可人家巡抚大人仍一副淡定的模样,让这些父母官也看不明白,这些商家本就冲着巡抚大人而来,人家不急,自己这个外人跟着瞎着急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诉了几日苦楚,也各自硬着头皮回去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骂的人越来越多,其范围不再局限苏州一地,据锦衣卫打探的情报,南京、江西、安徽、湖北、河南都有不少商人闻风而动,其中以南京、江西表现最是厉害,许多商人愤怒的都开始打砸县衙,不少地方的父母官因给不了承诺,愣是被商人痛打了一顿,日日辱骂,几个胆小的父母官不堪其辱,在自家的房舍里用了一个绳子,了却了这一生,这账自是算在了巡抚大人的头上,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商业税已成了商人痛恨的根源,而巡抚大人则是杀人父母,断人财路的贪官、奸臣,人人得而诛之,事情发展之快,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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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7章:满城风雨春意闹

眼看着这件大事再任由其发展,难免会酿成大乱,一旦乱子出来了,收取商业税不管有错没错,这名声就定了,名声已定,后果就严重了,那些豪门地主,文武百官、富贾闲人,王侯公孙本身对这事儿就十分的不满,碍于皇帝的威严,才不敢言语,但凡事情脱出朝廷的控制乱了起来,这些人绝对是本着火上加油已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到了这个时候皇帝就算再信任你,为了平复江南,巩固江山,也只能牺牲你了,看明白了这一点,况钟可急躁得厉害,几乎快将巡抚衙门的门槛踏破了,可杨大人就是风雨不动安如山,气得况大人差点没一口气没踹上来。

事情发展到了第八日,苏州形成了一面倒的讨伐,若非忌惮门前的锦衣卫,早就冲入了巡抚衙门,将稳坐泰山的杨大人打成了肉饼,可锦衣卫能让他忌惮一日两日,日子一长,再大威胁随着自己声势的壮大也渐渐弱了下去,这两日商人的表现尤其明显,几个大胆的商人开始敢于与锦衣卫叫板了,依着往日的性子,锦衣卫自是不怕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可今日不同往日,不说锦衣卫的声势不如往日,就说眼前的这局面,他们也不好拿出锦衣卫的气魄来,一个不慎,局面只怕因此而发,他们可以不畏惧商人,但不能不畏惧局面,看明白这一点,对于有意找茬的商家,锦衣卫破天荒的退了一步。

可此时局面犹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敌进我退并不实用,你退气势就弱了,对方的惧怕也就少了,所以今日一早敢于挑衅锦衣卫的商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人开始酝酿厮杀。

锦衣卫虽能忍,可再这样下去,也有忍不下去的一日,身为头领高航担心不已,三令五申不可轻举妄动后,便一头扎进了巡抚衙门的签押房。

此时签押房并非高航一人,几乎苏州大小官员都来了,他们都在等待杨大人的行动,经过迫使富户大户退田、平衡米价、改革市舶司,疏通吴淞江,杨大人都展现的过人的手段,而这种在一桩桩大事中所展现的过人手段,给了诸位官儿无比的信任,他们相信眼前的局面虽坏,可杨大人还没出手,只要他站出来,局面再坏也有解决的法子,大户富户反抗不可谓不激烈,可结果如何,该退的田,还不是退了,米价高得离谱,苏州几乎快酿成了大乱,可一招围魏救赵便化险为夷,吴淞江、市舶司改革哪一个没有反对,哪一个没有闹腾,可在杨大人层出不穷的手段下,那一次都悄无声息的平息了,这一次虽严重点,但他们相信只要杨大人出手,闹得再大点都不是问题。

这种强大的信任,使得在这种局面下,签押房里气氛并不是那么紧张,大大小小的官儿竟还有说有笑,吴江县令甚至还说了几件趣事,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不止,浑不将门外闹腾看在眼里。

一番嬉笑后,众人将目光看向了况钟,由先前商议的结果,今日这事儿由他询问。对这个提议况钟没什么意见,所以不等众人目光全部看来,便站了起来,冲着杨峥行了一礼道:“卑职敢问大人,苏州商人闹事,不知大人可有应对之法,再陶腾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了?”

众人跟着点了点头,吴江县令这几日吃亏最大,对这事儿心有余悸,这时附和道:“是啊,我看这些商人是铁了心了,再不想法子制止,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两人话音一落,签押房便变得十分宁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面上挂着还是那个招牌式的微笑,神色淡然,两道剑眉之下漆黑的眸子缓缓从众人的脸上扫过,良久才听得他轻声道:“以诸位看,该如何是好?”

众人本等着杨峥拿出一个完美的法子出来,等了半响却等来了淡淡的一句,不免有些失望。

一阵沉默后,况钟道:“事情很明白,有人借一文钱掌柜范崇之死做了文章,利用苏州大小商人对朝廷这次征收商业税的不满,煽动了他们出来闹事?”

“不错,我们锦衣卫这几日也没闲着,打探到这一切都是沈家从中搞的鬼?”高航大声道。

杨峥嗯了声,道:“这也是说,商人对商业税感到不满意?”

众人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杨大人会说出这种没水准的话来,吴江县令是个直爽人,等了半日也看到杨峥拿出一个主意来,不免有些急躁,这会儿也顾不得杨峥会不会高兴,站起来抱拳道:“大人,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朝廷征收商业税,他们的利益就少,心里有不满在所难免,只是事情已到了这局面,我等还是想法子解决才好,若任由他们这般闹腾下来,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其余众人点头附和。

杨峥颔了颔首道:“吴大人所言极是,商人重利轻别离,也就是说朝廷征收商业税让他们利益受到了损失,所以他们才有意见,所以他们才要闹腾,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以这样说?”况钟道。

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隐隐可听到商人辱骂闹腾的声响,几个胆小的官员时时侧目看上一眼,每看一次眼里的担忧便重了几分。

杨峥仿佛没听到也没看到,目光淡淡的看着众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淡雅:“商人因利益少了才闹腾,那你们说若是朝廷给足了他们利益,他们还会闹腾么?”

吴县令道:“他们又不是傻子,朝廷若真给足了他们好处,他们还闹腾什么劲儿?”

“是啊,自古大乱都是利益不均才闹腾起来,陈胜吴广起义是因秦二世是个昏庸而残暴的皇帝。在他的统治下,老百姓的徭役赋税负担更为沉重,刑法愈加苛毒。广大劳动人民在饥饿与死亡线上挣扎,才走上起义的道路,绿林起义是因王莽复古“改制”,烦苛的法令,繁重的徭役、赋税,加上连年水旱蝗灾,官吏横征暴敛,使民众无以为生,不得不走上不归路。试想一下,若不是昏君治国无道,剥夺了百姓生存的利益,而是安居乐意,人人有饭吃,人人有地耕种,他们未必走上这条路?”松江县令总结性的道。

杨峥嗯了声,道:“言之有理!”说完,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一字一字的道:“诸位大人你们给本官说说看,若是朝廷给了商人商籍较之收取商业税相比,那个利益更大?”

“静?”

“绝对的静?”

数十双目光死死地看着杨峥,无人说话,无人询问,就那么看着。

并非他们不想问,不想说话,而是杨峥这一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一时让他们忘记了去问,去说。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对商人可谓没有半分的好感,登基之初,便告知群臣: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朕思足食在于禁末作。”把商业视为农业发展的严重障碍。抑商之意溢于言表,对于商人种种限制也十分明确,农民之家许穿绸纱绢布,商贾之家止许穿绢布。如农民之家,但有一人为商贾者,亦不许穿绸纱。在户籍上商人更是没任何出头的机会,洪武爷规定,“凡户三等:曰民,曰军,曰匠。民有儒,有医,有阴阳。军有校尉,有力士,弓、铺兵。匠有厨役、裁缝、马船之类。濒海有盐灶。寺有僧,观有道士。毕以其业著,这其中就没有商人什么事,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还没属于他们的户口,没了户口,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个生意那么简单,还有各种权利,尊严,本朝商人地位虽有所提高,但说到底还是末位,但凡那个官员与商人结了亲家,那这个官员列祖列宗都将蒙羞,门风败坏被人耻笑,所以官员是不屑与商人来往的,即便是勉强交往也是带着歧视的,纵然有官员的亲属行商,都会辱没此官员的门风和品行,成为天下人的诟病。所以,在本朝做官员的,不但自己不经商,若有亲属经商的,便不会与此亲属来往,只为了保全名节,别看百姓日子比商人困苦,可在地位优势上,他们比起商人可要高多了,即便是穷苦的农民都瞧不起商人,因为农民的地位远远高于商人,商人的地位几乎排在娼妓的后面,这种心里上的优势,不得不说是对商人的一种巨大的打击。

其次,在科举上,本朝虽说只规定‘chang、优、隶、卒’及其子孙,概不准入考、捐监。但不管哪一级考试,应试者都必须填报体现本人和家庭身份的所谓原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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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8章:好留余地许相依

“明制,设科之法,士自起家应童子试,必有籍,籍有儒、官、民、医、匠之属,分别流品,以试于郡,即不得他郡试。加之朝廷原则上不承认在原籍所在地以外的地方应试,更有严格的“冒籍之禁”。因此,外寓人员参与科考一不能遗弃原籍,二往往要徒劳往返,去百里千里外赴考。因商人没有户籍,所以科举时只能走附籍的路子科考,每年的科考为了子孙,他们不得不花大把的银子,将自己的户籍投充军户中的校尉、力士等,以此来逃避商人身份获取相应的权利,麻烦还容易出事,非但如此,因没有户籍,大多数不得不户籍落在了外地,可毕竟原籍不在此地,日后返回原籍,反遭到指责,“谓其言语不相通,面貌不相习,又无产业可考”,因此故乡人“群以冒籍攻击之”。不可谓不凄惨。

因种种的弊端,从永乐末年,就有不少提出建立商人户籍问题,以便于商人子弟参加科举,可这事儿却一直无人理会,这也是广大商人心头一道无法抹去的痛处,平日了没少为这事儿费神。

如今,杨峥提出“商籍”这算给了商人梦寐以求的尊严,比起上交商业税,这个利益无疑是巨大的,一旦有了商籍,经商而留居其地,其子孙户籍得以附於行商之省分,这样一来,商家子孙不必再为上进、科考而徒劳奔波,而广大商人也不会因没了户籍而自卑,这个利益不可谓不大,以至于众人没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吴县令才迟疑道:“给商人定下户籍,的确足以让他们心动,但这事儿怕是不容易办,我朝人户各有定籍,不得随意变乱,大人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之,可朝廷未必答应?”

杨峥一笑道:“只怕未必?”说完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道圣旨来,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了开来。

众人处于好奇,齐齐看了过去,但见圣旨明确表明设定商籍的指令,那一道皇帝印章十分明显。

看罢,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吴县令道:“大人是如何做到的?”

“大人是早有准备啊?”况钟笑着道。

杨峥倒也没否认,事实上他的确早有准备,从他着手商业税便动了这个心思,大明从洪武时商人虽多有压制,但随着永乐后期,天下承平,郑和下西洋的缘故,商业得到了大发展,加上国家长期基本处于安定环境,因此生齿渐繁,户口分合、流移,有脱籍,更有附寄籍者,全国户籍(除民籍户较稳定外)发生了很大变化。明初所定军、匠诸籍,多虚尺籍,其子孙“或耕,或商,或读,或吏,不复知有先世之业”在这种情况下,商业成为人们热衷的选择,因此户口流向商者为多。

在众多的商业之中,明代盐商和历代盐商一样,依然是商人中得利最巨的一类。但他们在财富方面获得巨大成功以后,得到的只是锦衣玉食以及奢侈的物质生活,为了要光耀门庭、提高社会地位,他们寻找的唯一出路是跻身官场。于是他们热衷于科举,希望科举能使商贾改变身份,并为商人子弟入仕提供最佳机会,因这种努力,对于商人获取商籍的呼声也越来越大,杨峥相信就算没有自己的出现,随着商业的发展,商业力量壮大,这个设定迟早会走上历史舞台,而自己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提出了商业税,势必引起商人的不满,为了平复这种不满,最佳的法子,便是让他们获取更大的好处,而对于商人而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身份地位的承认,因此,劝说朝廷设定“商籍”是最佳的好处,有了商籍两淮、两浙的盐商及其子弟,不必再为上进、科考而徒劳奔波,同时又确保了国家对盐税的征课,甚至增额,真所谓“庶商籍广而世无迁业,赋有常经也,“商籍”既方便于商家,也有利于朝廷,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下商人可没什么好说的,朝廷设定了商籍,那便是承认了他们的身份,重重好处,不可言喻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给如何取舍?“松江县令笑着道。

窗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众人因有了解决之法,所以少了那份紧张,因此谁也没当一回事,仿佛门外的动静还不够大似的。

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况钟笑道:“大人既有制胜法宝,也不必拖下去了,再闹下去也不好看,我看这告示还是贴出去吧?”

杨峥颔了颔首道:“我正有此意,只是民情太大,本官又是这次商业税的倡议人,这会儿出去,不被人吃了才怪呢?”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止。

况钟笑着道:“大人既有顾虑,这事儿就交给卑职吧?”说完从杨峥手中接过朝廷指令,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门外的众人在沈家的煽动下,就差冲入巡抚衙门了,此时听得脚步声,愤怒的人群有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隐隐还看到不少棍棒相较,这次沈家为了凑成这次讨伐杨峥的声势,没少下血本,可同时又怕人数太多,无法约束,引起抢掠平民等事件,给朝廷以口实,于是作了周密的部署。出发前,所有人当着玄都观的神像发誓:此行动为公义,私人不取一钱。六月初六,行动开始,群众分为六队,每队一个领头者手持芭蕉扇做指挥,走在队列前头。后面的人穿白衣短衫,手执棍棒,此时被他一番闪动,声势不可谓不壮。

况钟虽胆大心细,但也是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看着舞动的棍棒,辱骂的腔调,那一张张愤怒扭曲的脸,饶是他自问一身正气,也忍不住头皮发麻。咬了咬牙走了上前大声道:“诸位请静一静?”

众人正在气头上,按说谁也不会停下来,但况钟以清官名动苏州城,百姓敬如神,这一声呼喊,竟让喧闹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将近千百双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况钟微微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圣旨轻轻一抖,面对众人大声念叨:“告天下商贾,据江南巡抚杨峥曰,淮扬、长芦等盐场行盐商人子弟俱附籍应试,取有额例,惟两浙商籍子弟岁科所取不过二、三人而止,浙地濒海,最迩煮贩,十倍他所,取数若少则遗珠可惜,回籍应试则阻隔为忧,伏乞圣慈广作人之化,悯旅寄之劳,勅令在浙行盐商人子弟,凡岁科提学使者按临取士,照杭州府、仁和、钱塘三学之数另占籍贯立额存例,庶商籍广而世无迁,业赋有常经矣。奉旨:该部议奏。部议覆允札行提学道牌行运使,编立商籍,录送考取入学。特告知天下?”

况钟声音洪亮,这一道圣旨念得锵锵有力,众人先有些不明白,但明白人毕竟还是有的,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人颤抖着声音道:“况大人你是说朝廷给我们商人设了商籍?”

那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场上寂静一片,谁也没说话,因此这一声询问却是人人听得清清楚楚,数千双目光再看况钟时眼里涌出了期盼。

况钟呵呵一笑道:“不错,朝廷给你们设了商籍,以后你们的子孙科举用不着去千里之外了,只要在本地好好做买卖,按时上交朝廷定下的商业税,就可以在本地读书科举了?”

“交,我们交税?”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道。

“对,我们愿意交税?”众人齐声呼喊。

“对,我们愿意,我们愿意交?”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当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开始疯狂的叫嚷起来,身为商人拥有商籍是数百年的来无数商人的愿望,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现实,如何让他们不喜,比起拥有商籍那点商业税又算得了什么,百姓尚且能给得起,他们难道比百姓的日子还凄惨,交,一定交。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众人,早已忘记了今日来的目的,每个人脸上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他们大声欢呼,奔走相告,似要将这个天下的好消息告知所有人。

与众人的相比,沈老爷子的面色有些难看,他苦心制造了这一切,其目的就是借助小商小贩对商业税的不满,煽动他们的不满的情绪,从而达到混乱苏州的目的,一来算是给徐家一个交代,二来也是给自己自己找回面子,却没想到对方竟只用了一道圣旨便让自己辛辛苦苦的制造的声势就此奔溃,他心有不甘,可看着渐渐散去的商家,却又无能为力,许久才叹了声:“老夫又败了?”

“爹爹,我们就这么算了?”沈公子嘀咕道。

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我还能怎么着,没了他们的支持,你我那什么与巡抚衙门斗?”

沈公子虽有些不服,可心知沈老爷子说的是实话,民不与官斗这是自古的道理,没了商人的支援,沈家纵然是苏州第一家,可与巡抚衙门比起来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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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9章: 醉里且贪欢笑

沈老爷子看了看前方威武的巡抚衙门,又看了看奔走相告的商人,轻轻叹了声道:“走吧?”

沈公子点了点头,搀扶着沈老爷子没入人流之中,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都走了?”况钟走回签押房大声笑道。

一直绷着神经的众官儿,彼此吐了口气,吴县令一脸佩服的道:“今日多亏了大人神机妙算,早有准备,若不然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其他官儿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杨峥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为商人做了一件小事而已,予人玫瑰手有余香。朝廷给了商人籍贯,而商人则反过来充盈了国库,减轻了百姓的压力,彼此相安无事,这才是正道。”众人少不了又是一番夸张。

第二日朝廷设立商籍的消息便传遍了苏州大街小巷,不少富商大户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消息,提议举办一次宴会,以此来庆祝商籍的来之不易,起先只是彭家有这个意思,消息传出来后,十六家米行,打雁刘、九大姓李、王、张、刘、陈、杨、赵、黄、周等苏州富商也参与了进来,声势立即大了不少,沈家本不想加入,无奈这次煽动商家闹事,多少有些负罪感,再者,这样的盛事无疑是露脸壮大自家声势的机会,沈老爷自不想错过,勉为其难的加入,并以大手笔资助两万两白银,如此一来声势算是大明开国一来,苏州最大的一次盛事。

庆祝的地点设在金鸡湖畔,在沈家加入的当天便开始运作起来,先是彭家请来了苏州最出名的工匠与金鸡湖畔搭彩棚、扎高台这一次是展现各大商家实力的最好机会,所以在搭彩棚、扎高台场面上,彭家没有丝毫的马虎,所花费的银两足足一万二千两,彩棚、高台搭好的第二日,苏州九大家族则请来了苏州各大青楼的头牌来助兴,与这样的场面,没有哪家青楼会拒绝,在这个靠名声吃饭的时代,任何展现自己实力的机会都是一次发财的机会,更何况是苏州百年来难得一次的狂欢,如何在这样的场面上有很好的表现,对青楼的影响力无疑大有好处,所以在收到银子的同时,苏州的各大青楼都动上了心思,选的莫不不是琴棋书画,模样俊俏,身材火辣,说话得体的女子参与,目的除了展现其其自身的实力,莫不是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这次商业税有杨峥一手提出来的,与面子上杨大人没准备参与这次与民联欢的机会,可苏州富户大户仍没放过他,派人送来请柬了,为了怕他有顾虑,还特意让彭老爷子亲自来送,话都说道了这份儿上,杨峥自是不好推辞,便一口答应了。

宴会在准备了整整五日后,在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开始了,天色刚黑了下来,沿着金鸡湖畔搭建起的戏台便挂上了大红的灯笼,这次灯笼有十六家米行出钱准备的,一共九百九十盏,取长长久久之意,每一个灯笼比寻常灯笼的直径大了五寸,点两根蜡烛,一路沿着戏台点燃,顿时把偌大的金鸡湖畔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站在数丈之外,也能看的见这里的一切。

一早就得知消息的百姓,早早吃过了晚饭,带上几两银子,领着妻子孩子,迎着月色,一路走了过来,因是苏州难得的一次盛事,加上几大商户舍得花银子,无论是规模,还是舞台,还是那些数一数而的青楼女子都是苏州第一次,这样的场面,不来瞧瞧实在对不起住在苏州了。

比起百姓,小商小贩则表现的更积极了,这次以主人翁的身份在舞台的四周摆上了摊位,吃食如小米子糖、灰汤粽、氽鱿鱼、熏鱼、凉粉、藕粉、千张百页、酒酿圆子、豆腐花、糖粥、梅花糕、海棠糕、焐酥豆、五香茶叶蛋、鸡鸭血汤,其余如面、小笼馒头、锅贴、烧卖、馄饨、汤团等等,应有尽有,除了这些还有摊牌设摊。算命、相面、测字的都集中在小吃的外围,有的当街设一桌一椅,有的设馆,总称“巾行”,七十二巾可谓样样齐全。有量手曰“量巾”,鸟衔设牌曰“鸟巾”,拉胡琴曰“夹丝巾”,敲搭板小锣曰“响巾”,相面曰“斩盘抢巾”,批八字曰“八黑”,摇课曰“圆头”,拆字曰“小黑”,瞎子摸牌曰“观梅”。相面有手相、摸骨相等几种,但凡苏州有的差不多都来了,在看相测字的外头,则是各种江湖杂耍,有变戏法、木偶戏、耍猴戏、西洋镜、唱小热昏、卖拳头、说露天书等等。锣鼓响处,围满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比起这些热闹,百姓关注更多的是那些戏台,他们早就听说,九大姓为了提高这次宴会的品味,特愿从苏州各大青楼请来了当红的姑娘,这些人平日里在那高高的绣楼里,他们就是想看一眼,也没那个机会,更何况人家都说了,来的可都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姑娘,不看一看未免太可惜了。

为此他们破天荒的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两银子交到了婆娘的手中,让她们领着孩子去看看外围的那些变戏法、木偶戏、耍猴戏、西洋镜,吃一吃平日里老念叨的小米子糖、灰汤粽、氽鱿鱼、熏鱼、凉粉什么的,只要不打扰自己就行,婆娘们自是不知自家丈夫存了龌龊的心思,只是惊喜平日里死扣的丈夫,今日怎么大方起来,那了银子领着孩子便去了。

丈夫们等婆娘孩子们一离开,便用尽了力气往那戏台前面挤了过去,他们早就听说了,今晚来的姑娘穿的衣衫都薄如蝉翼,站在远处只能看个好看的影子,站在跟前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本着这个念头,他们一个个都拿出了浑身的力气,扑向了那戏台,以至于天刚黑下来,戏台的四周就站满了饶首期盼的平头百姓,偶尔听得百姓冲着台上喊上几句不知所谓的酸溜话儿,立即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好不热闹。

似这般等了不知多久,听得当当当几声锣鼓的声音过后,便见戏台上一直紧闭的帘布便被徐徐拉了开来,百姓顿时纷纷大叫,却见帘布打开的戏台上,布了多是桌椅板凳、文房四宝,笔墨丹青以及各种乐器,不免有些失望,正要破口大骂,忽听得人群里一人喊道:“快看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通过戏台众人看到,在远处的金鸡湖上,亮起了几十盏大红的灯,灯笼下是一条条的乌篷船,船头站着一个个衣着鲜亮,面带微笑的女子,她们或身着彩衣,或怀抱古琴、或胖或瘦,或笑、或悲、或站或做无不是动人的女子。

虽说在远处看不真切,但足以让百姓激动,不少百姓开始大呼大叫起来,随着船只一点一点的驶近,那或温柔、或委婉、或妩媚、或端庄的面容无不让百姓欢呼,他们瞪大着双眼看着这一切,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跟着叫唤,那些随风而来的姑娘们,莫不不是个个带着微笑,她们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知道该如何去经营自己的名声,面对涛涛汹涌的民情,她们很巧妙的展现自己妩媚,一个笑容,一句亲切的问候,甚至一个动人的手势都吸引着大量的看客。

数百个姑娘们依着船只灯笼上所写的号码,一字儿的沿着戏台排了开来,每个台上站着十个女子,或坐或站,或抚琴、或书写,但这一切都不足以吸引百姓的目光,他们的目光随着这些女子走上戏台,便落在了她们的衣衫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哪一个可以看到什么,哪一个看不到什么,甚至哪一个的衣衫更好看,时而爆发雷鸣般的笑声。

戏台上姑娘虽不知台下的嬉笑,但能站在这儿的女子,多是苏州各大的青楼的精英,无论是心思、才情、身段、模样名声都是最大最好的,纵然听不清楚百姓说什么,可看他们的神色,也猜得**不离十了。

对于这些百姓,她们说不上厌恶,但也说不上好感,一来他们很少有大把的银子出入青楼,所以在这些百姓的眼中,她们要做的是保持那份神秘,给他们更多的想象便可,所以这些女子给百姓最多的也就是一个笑容,一句亲切的问候,或者一个妩媚的手势,再多一点她们未必会给,百姓也未必会喜欢,百姓关心的始终是她们衣衫薄厚。

而对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富贵闲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才学过人,看中的反而是吟诗诵词、弹琴唱曲,讲究一个才貌双全,其声名地位的黜陟升沉,几乎全要取决于名士举子的品题臧否,如狂放文人崔涯“誉之则车马继来,毁之则杯盘失措。张先《碧牡丹》词曰:“步帐摇红绮。晓月堕,沈烟砌。缓拍香檀,唱彻伊家新制。”词中所写即是歌妓在晏珠招待张先的宴会上,歌唱晏殊新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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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0章:街前酒薄醉易醒

欧阳修在政事余暇,蓄记听歌,宴饮游赏,享受风流欢乐之余,大大提高了她们的名声地位,身为青楼的女子,命运容不得她们左右,唯有靠这个获点安慰,正是人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上了戏台的姑娘们,并没有展现她们吟诗诵词、弹琴唱曲的本事,并非她们没准备,而是那些达官贵人尚未到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平静的湖面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从湖心的地方开始有船只驶了过来,与姑娘们的乌篷船不同,驶来的多半是画舫,这是一种古典华丽的游船,船上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逐渐成形,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盘龙柱子、彩画……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不是大富大贵官宦人家,根本坐不起这种船只,所以来的大半是姑娘们耐性等候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画舫来得很慢,却很稳,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船只欢声笑语不断,时而传来阵阵动人歌声的,看这模样越发鉴定了姑娘们的看法,刚刚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在画舫靠近的刹那,变得忙碌起来,梳妆的梳妆、打扮的打扮,拨弄琴弦的大有人在,画舫在姑娘的们欢呼声中,慢慢停了下来,待船挺稳,各家青楼的女子,立即走上前,展现自己最动人的一面,于是金湖湖畔上百姓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不得不说姑娘们的眼光十分的毒辣,今晚来的几乎容阔的苏州所有的上流人物,本地的富商大户,如彭老爷子,沈老爷子、打雁刘、尤子航等等,其次是本地的世家豪门人物,如九家姓,醉歌秋草间,颇与世家寡,这些人因延续了千年来权倾朝野、文采风流、功业显著而彪炳于史册,成就了后世家族无法企及的荣耀。为后人所嫉羡,能到他们的一句赞扬,也是莫大的荣幸,第三类就是王侯公孙,达官贵人了,这些人未必有银子,但有权势,有文采,若能被看中,好处不会少,第四类算是青楼姑娘们最常见的,文人墨客,落魄书生,他们或许没银,或许没权势,但他们有才学,一首诗,一句词都足以让她们身价百倍,如那红拂女原是司空大人杨素府中的一名舞姬,由于杨素当时执掌朝政,每天前来拜谒杨素的达官贵人、英雄豪杰不知凡几。忽然有一天,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来见杨素,向杨素畅谈天下大势。此人身材伟岸,英姿勃勃,神态从容,见解非凡。红拂阅人无数,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不禁一见倾心。

红拂女打听到这个布衣青年名叫李靖,住在长安的某旅馆中。于是,当天夜里,红拂女便找到李靖的住所,以身相许,与李靖私奔了。凭着过人的能力,帮助李靖结识了神秘的虬髯客,并得到巨额馈赠,再后来就是和李世民的结交,红佛就成了李靖的军师,帮助李靖出谋划策,最终成就大业,红佛后来也被封为“一品夫人”。这一段佳话在后世中的文人就评论红佛为“巨眼英雄”。这固然有红拂女过人之处,其中也不乏文人墨客的吹捧,对于这些一朝成名天下之的文人墨客,她们从来都不缺乏抱着试一试看的心态。至于能否成就一段佳话,又或者留下一首动人曲子她们并没有想那么多。

四拨人里,按说今日的主人该是苏州富商大户,为了筹办今日这场宴会,花费了重金,不光光是让苏州百姓开了眼,就是许多豪门地主也颇为惊讶,但士农工商,注定了他们只能是大操大办的苦力,难以胜任主人的光环。

天擦黑的时候,一条耀眼的画舫从金鸡湖畔慢慢驶入,与前面的画舫并无不同,除了略带大一些之外,其装饰堪称一件艺术品,船头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给整条船增添了富贵、华丽的气质,船头二层小楼上一左一右挂着一连串的灯笼,火红的灯笼上贴着白纸黑字,左右各为九个,细细诵读竟是一副对联,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对联的左侧,一个身着白色服饰的年轻人站立船头,面如冠玉,手摇纸扇,衣衫飞舞,配上那迷人的笑容,当真是玉树临风的很。

身旁站着几个女子,个个妩媚动人,正拉着那年轻公子说些什么。

除了这几个人外,身后还站着几个汉子,或高或矮,也不知说什么,不时的传出来阵阵嬉笑声,可即便如此,众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往那年轻公子看去,心头忍不住嘀咕了声:“男的俊俏,女的妩媚,这世间还有这等良配么?”

船只慢慢靠近,先前忙碌不见踪影的富商大户,这会儿工夫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在戏台旁的画舫上站,待那船只靠近了,早有富户将一块宽大厚实的板块放在了戏台与船只之间,做好了这一切,众人便以沈老爷子、彭老爷子为首,站在船头毕恭毕敬的迎着那越来越近的画舫。

“杨大人……?”彭老爷子喊了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见。

戏台上那些盛装艳丽的女子个个都是人精,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年轻的哪位不用多说就是近年来苏州风头最紧,手段最高,才学最好,模样最俊的巡抚大人了,跟着身旁不用猜也知是家中的五个绝色夫人了,众女子看在眼里,既羡慕又期盼,恨不得能多看两眼才好。

来人正是杨峥一干人,出入这样的宴会,杨峥并不反对,之所以姗姗来迟,前几日商业给出的影响太过深刻,对于自己这个罪魁祸首的巡抚能来这里还别说,还需要点勇气,比起自己的勇气,其他官员就显得放松多了,吴江、常熟、太仓、松江则这些下属州县的县令,个个满脸堆笑,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睛,老远便扫向了戏台,就连一直古板的况钟也不例外。

虽是如此,可杨峥今日这一身行头太过耀眼,更别说头上的一堆的光环,一出现便引得众人大声叫喊,戏台上的姑娘更是大胆的将手中的绣球,手绢迫不及待的丢了过来,场面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不许接?”站在杨峥身旁的大小姐趁人不注意,狠很捏了一把杨大人腰间的软肉,轻声喝道。

杨大人嘿嘿干笑了几声,忍着疼痛,冲着众人笑了笑,至于那些绣球,手绢一个也不敢借下,惹得戏台上的姑娘没少抱怨。

杨峥心头有些后悔带家室出来,扭头一看况钟他们早已捞了一大把,吴江县令更是夸张,就连绣球也不放过。

“见过杨大人……?”沈老爷子、彭老爷子率领众人抱拳行礼道。

今日的沈老爷子一身青色长袍,面带笑容,精气神十足,只是在给杨峥行礼的时候,眼里的光芒闪了闪。

杨峥回了一礼,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沈老爷子,抱拳道:“沈老爷子客气了,今日是万民同乐的好日子,我这个巡抚大人也没有穿朝服,算不上什么大人,该怎么就怎么样?”

沈老爷子淡淡一笑道:“话虽不错,可我苏州城的百姓谁不知若没有大人恳请朝廷设了商籍,我等哪有今日,大人就务必谦虚了,以免坏了规矩?”

杨峥道:“既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客气了?”

沈老爷子淡淡笑道:“该当如此?”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人请?”

杨峥颔了颔首同时伸出了手道:“沈老请?”说完便在众人赶往戏台前方走去。一路上便见人头涌动,各种叫卖上,各种江湖杂技不断,灯火、吃食、交织在一起,竟也让人眼花缭乱,杨峥本以为他们这是要去人群的中间,却不想走了一阵,反而离人群越来越远,一路上林木掩映,草木飞涨,正暗自奇怪,却听得沈老爷子道:“到了!”

杨峥抬头望去,便见在草木尽头,竟是金鸡湖,湖心有片小州,绵延数十里,上面竟有几座精致的小阁楼,竟用一排船只延续开来,船只上被人钉上了一块块的模板,形成了一座简易的木桥,连接州岸,隐隐望去,宛如福地。

杨峥来之前早就听大小姐说过,这金鸡湖大有来头,在春秋时期,勾践进贡了西施之后,夫差便只顾和西施在城西灵岩山姑苏台享乐游玩,不理政事。吴王夫差聪慧的女儿琼姬发现勾践别有用心,多次提醒父亲提防勾践。可夫差没有听信她的话,反而受西施挑拨,把琼姬赶到苏州城东大湖中的一个荒岛上去“面湖思过”。后来,越**队兵临姑苏城下,夫差为了保命,准备把女儿作为“礼物”送给勾践请罪求和。琼姬得知这个消息后,痛不欲生,跳湖自尽。后人为了纪念琼姬,便把这个湖泊叫做“琼姬湖”,把她所葬的地方称为“琼姬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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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1章:皎若太阳升朝霞

由于吴语中的“琼姬”念起来和“金鸡”的读音相近,渐渐地“琼姬湖”就被人们称为“金鸡湖”了。杨峥来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光听到传说,却看不到真正金鸡湖的景色,此时见有这样的洞天福地顿时觉得不虚此行。

上了岸边,只见这小州宛如半月,四周奇花异草,花浪轻翻,好不优雅,小楼四周翠竹成群、长廊环绕,几条小道蜿蜒曲折,颇有曲径通幽优雅,让人舍不得收回目光。

小楼立与半月的内侧,楼高三层,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火红的灯光映得楼阁与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乡间小道、竹林翠影、花草丛生,曲径通幽隐与其中,落入众人的眼里,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

众人穿过竹林小道,便听得脚步声,跟着从小楼中走出几个清秀的女子,为首女子一袭青衫,眉目如画,走到众人面前,对着杨峥等人施礼道:“竹儿见过诸位大人?”

杨峥摆了摆手道:“竹儿姑娘不必多礼,站起来说话?”

“桌椅可准备好了?”沈老爷子忽的走上前大声道。

竹儿道:“回老爷的话,奴婢已准备多时了?”

沈老爷子道:“那就好?”说完对杨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杨大人我们进去吧?”

杨峥也不客气,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先前在夜色下看不真切,这会儿走静了看得明白,所谓三层小楼底层是空的,从二层底延续出来了一部分,形成了一个空旷的凉亭,凉亭的四周的屋檐上各自掉了一盏大红的灯笼,除此之外,亭子里放了几张圆桌,几张长凳,几盆修剪精致的盆栽,显得简单而不失典雅。

圆桌上放了时下苏州各种吃食,一壶茶汤,六只精致的白玉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此地地势较高,加上灯火辉煌,距离也不远,所面对正好是戏台,正是看热闹的最佳所在,寒颤了一番后,众人开始落了座,因表演尚未开始,众人搜肠刮肚说些与气氛相符的话儿,不多时一阵阵的笑声便从这座亭台传了出来。

与亭台欢快的气氛相比,在离湖心不远处的一艘小船上却显得冷清了许多,船是乌篷船,足足遮盖三人的乌篷漆黑一片,若非里面亮着一盏灯笼,几乎淹没在金鸡湖夜色之中。

乌篷内宁王眯着双眼看着不远处的一切,一双目光并不与岸上的百姓那般对台上充满了贪婪,也不如外围的富商豪门地主满是玩味,比起文人墨客则是少了几分欣赏,却多了几分怨恨,那一双目光死死地盯着亭台那一袭白衣,在夜色中显得卓尔不群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轻轻叹了声道:“好一个杨峥,连商人动乱你都有办法化解,本王就不信你这一次还能破解,温柔乡,英雄冢……?”

忽听得一声叹气,叹息声不大,却充满了无奈。

听得这一声叹息,宁王缓缓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船尾,船头并没有挂灯笼,只是在船尾的翘起的顶端上,放了一个橘子,橘子被拨了开来,分开的橘子皮当中,放了一截蜡烛,蜡烛的光亮透过分开的橘子皮散发了出来,虽不亮,却也能发出淡淡的光晕。

昏黄的光晕下,映出一个美人来,那女子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虽是如此,可那绝世的容颜还是能看得见,瓜子般的脸蛋,胜雪的肌肤,娥眉粉黛,虽在夜色之中,却也难以掩姿形秀丽,容光照人。那女子怀抱着一把古琴,就那么安静的坐在了船尾,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也看着岸边,似有羡慕,又似有些厌倦,即便是宁王这种老于世故之人,也看不清这张脸的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心思。

“今晚是你最好的机会,本王都替你准备了,此人自命才学过人,为人风流潇洒,待会儿你只需用曲子吸引他,获取他的好感便可?接下来就交给本王了?”

那女子既没答应,也没否认,目光从涌动的人群里慢慢收了回来,略一沉吟,便看向了小洲的亭台,亭台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此时在与人说笑,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这其中固然有官员的奉承,商贾、豪门大户敷衍,但不可否认也有出自真心的,这样的场面,似是他欢喜的吧,女子在心里低声呢喃了几声。

宁王见这女子许久没说话,似有些不悦,道:“怎么你怕了?”

那女子一如既往的沉默,那灵动的目光缓缓收了回来,才淡淡的问:“敢问王爷,何为英雄?”

宁王微微一愣,似不知这女子为何如此询问,略一沉吟,朗声道:“英雄者,有凌云之壮志,气吞山河之势,腹纳九州之量,包藏四海之胸襟!肩扛正义,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英雄者,拥有藐视一切之能力,傲视群雄之气势,世人对其不但敬畏,而且难以捉摸。古往今来,英雄如天上星群,多不胜数。然最为特别者,皆寥寥可数,而终极完美者则放眼望去皆无,皆因没人达到上述之要求,即使宇宙再大,皆无长生不灭者。然若果有此人,皆生命之总和,方能达到长盛不衰。”

那女子默默叨念了两句,忽的伸出雪白的手指,道:“敢问王爷此人可算英雄?”

宁王顺着那女子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了声道:““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王爷这话儿听着公平,却满是妒忌,没有谁天生就是英雄,英雄都来自小人物。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赶得巧,既不早一步,也不迟一步,他们恰好踩着时代最需要的步点,在最恰当的时候及时出现了。苏州沉娿难治,此人一马当先,退良田、平物价、疏吴江、改市舶,收商税,设商籍,哪一步都堪称英雄之举,若他不是英雄,这天下只怕没有英雄了?”

宁王哼了声,道:“莫非本王不算英雄?”这话儿有些孩子气,却透着几分不满。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王爷自然算英雄,昔年王爷以少年之姿,带甲兵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多次会合诸王出塞作战,扬名天下,天下英雄难以望其项背?”

宁王面上露出喜色,正等着那女子继续说出下去,却迟迟不见这女子出声,不免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说了?”

那女子看了一眼宁王,红唇轻启道:“王爷自问如今还算英雄?”

宁王一愣,面上神色为之黯然了不少,自从靖难之役后,他改封南昌后,深感前途无望,即韬光养晦,托志冲举,多与文人学士往来,寄情于戏曲、游娱、著述、释道,结交道家第43代天师张宇初友善,拜为师,研习道典,弘扬道教义理,看着风光无限,实则不得已而为之,早已不复昔日英雄之气?没了英雄气概的英雄,还算英雄么?”

那女子这时又问:“敢问王爷,何为美人?”

宁王道:“美人,美人?美人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是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是手如柔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便是美人了?”

那女子细细品味了一番,忽的摇了摇头道:“王爷所说对也不对?”

宁王哦了声道:“此话怎讲?”

那女子道:“王爷说的都是美人的美,但却没说出美人的骨?虞姬容颜倾城,才艺并重,舞姿美艳,并有“虞美人”之称,楚汉之争,垓下一战项羽被刘邦困在了垓下,刘邦手下有不少人会唱楚歌,项羽几番突围失败,兵孤粮尽,夜晚听到四面楚歌,以为楚地尽失,楚营里的将士们听见家乡的歌声,军心涣散,都纷纷逃跑了。楚霸王看见大势已去,心如刀绞,他什么也不留恋,只惦记着美人虞姬。两人饮酒帐中,不由悲伤地唱起了《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凄然起舞,忍泪唱起《和垓下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为让项羽尽早逃生,拔剑自刎。其情,惊天地!其义,泣鬼神。

宋之美人梁红玉,本是一名军中的歌舞妓,一日宋军小胜,军官们又是歌舞一醉,在众多将领大吹大擂的欢呼畅饮中,独一员小将显得闷闷不乐,引起了梁红玉的注意;梁红玉那飒爽英姿,不落俗媚的神气也引起了那小将的注意,两人各通殷勤,互生怜惜,于是英雄美人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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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2章:世上英雄本无主

那小将姓韩名世忠,的确是个英雄人物,不过几年的功夫,擒方腊,大破金营,屡建奇功,名声远播,二人一个英雄,一个美人,彼此欣赏,成就了一段佳话,此后随夫转战东西,建炎四年黄天荡之战中亲执桴鼓,和韩世忠共同指挥作战,将入侵的金军阻击在长江南岸达四十八天之久,从此名震天下,娼优异数也。以卑贱待罪之躯,而得慧眼识人之明。更纵横天下,争锋江淮,收豪杰,揽英雄,内平叛逆,外御强仇,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古今女子,唯此一人也!英雄爱美人,爱的不是美人的美,是美人的骨,他是英雄,而奴婢既没有虞姬杀身成仁的勇气,也没有梁红玉转战战场辅佐夫君的才学,所能屏障的不过是一点声色而已,王爷又有什么把握,他一定能上圈套呢?”

宁王听罢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坠儿啊,坠儿啊,你啊实在太不懂男人了,就项羽与汉高祖而言,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则能长世;高祖、项羽是也。然英之分,以多于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则智者去之,故项羽气力盖世,明能合变,而不能听采奇异,有一范增不用,是以陈平之徒,皆亡归高祖。项羽是英雄不加,可他宁可要了美人,也不要江山,最终演绎了霸王别姬,古人有言:‘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宋靖康、建炎之际,天下安危之机也,勇略忠义如韩世忠而为将,是天以资宋之兴复也。方兀术渡江,惟世忠与之对阵,以闲暇示之。及刘豫废,中原人心动摇,世忠请乘时进兵,此机何可失也?高宗惟奸桧之言是听,使世忠不得尽展其才,和议成而宋事去矣。暮年退居行都,口不言兵,部曲旧将,不与相见,盖惩岳飞之事也。昔汉文帝思颇、牧于前代,宋有世忠而不善用,惜哉,韩世忠乃宋之名将,心头只有赵宋江山,美女再美,若无英武辅佐,终究算不上美人?”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岸边,伸手一指道:“如今局势既不是楚汉争霸,也不是宋金对峙,我朝自洪武削平群雄,驱逐元朝顽固残余势力出长城以北,一统天下。经洪武、建文、永乐三代的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代三十三年的繁盛局面——“永宣盛世”。我大明疆土西北控制到大漠骥;西南改云、贵、川流不息土司制,归属朝廷;东北至兴安岭、黑龙江岸,广设卫所;东南临海戌边;周边安南、逻、朝鲜等均系属国,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国内,北京、南京、苏州、杨州、广州、佛山以及一批沿海、沿江城市的商业、手工业先后相继发达、兴旺、私繁荣。更有永乐时有胆有识、遣发庞大船队,由郑和率领首航南海、远到非洲,前后七次。此举是创世之举、震动世界,大明兴盛壮大之势不言而喻了,我那侄孙你别看他年纪不大,其本事可不比自己皇祖差多少,登基到如今不过六年的功夫,重用“三杨”,息兵养民,赈荒惩贪,如今这天下政治清明,法纪严明,经济发展,仓廪充实,百姓安居,社会稳定,蔚然有治平之象,常言道,时势所造之英雄,寻常英雄也。天下之大,古今之久,何在而无时势,楚汉争霸造就了英雄项羽,宋金对峙成就了英雄韩世忠,元末群雄逐鹿,成全了本朝洪武,英雄唯有乱世,方显本色,似我这般天下,仓廪充实,百姓安居,社会稳定还有英雄么,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此人所作所为,不乏英雄之举,但终究是为了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而已,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你看此人可有?”

那女子美目顾盼,浅浅看了一眼岸边,却是摇了摇头。

宁王哈哈一笑,道:“美人还是美人,英雄却不是英雄,不去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入了圈套呢?”

那女子淡淡道:“王爷过奖了?”

宁王道:“非也,非也,肤理玉色,慧俊始转,调笑无双,人名之为香坠,这样的女子放眼天下,少之又少,此人自命风流无双,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喜欢美人的可不仅仅是英雄,伪君子也欢喜的很?”

那女子轻轻叹了声,灵动的目光也随这一声叹息,竟多了几分凄婉的神情,即便如此,那漆黑的眸子,长长的睫毛,顾盼之间,依旧动人无比,竟让她在这样的夜色里凭空添了几分别样的柔和之美,她淡淡看着岸边,灯火通明的舞台上,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怀抱着古琴的勾栏女子,哪一个都怀着惊喜展现她们的才学,美貌,这其中的目的固然有抬高身份地位,壮大自己名声的念头,可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今日来的非富即贵,若能被他们看中,赎回家中做一方小妾也算有一个归宿,好过在风尘之地打滚,烟花易冷,韶华易逝,红颜易改,百画易凋,心梦易碎,物是人非。微风拂却身后尘埃千,浅吻消融心中冰雪万仞,这从来都是美人的悲哀,她伸手抚摸了自己这张脸,她今年已过了二十年的年纪,若是父亲还在,她或许嫁了人,做上了一个贤妻良母,夫妻恩爱,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可靖难一战,打破了她所有的美梦,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那份清高,把一份毫无实际内容的媚笑卖给客人。但她那清高的脾气有时不免露了出来,得罪了一些庸俗的客人,然而却赢得了一些高洁之士的欣赏。她孤芳自赏,自怜自爱,决不肯任凭客人摆布,如此一来,影响了勾栏的进账,妈妈自然对她冷嘲热讽,若非有宁王、魏国公这样的靠山,就她这性子未必能安然活下来,当然了这其中也并非全是龌龊之人,也有一种

客人,既有闲情、闲暇,又有足够的财力,便能带上个中意的青楼女游山逛水,享受自然风情。对陪客出游,虽说那些能有此雅举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可那她真醉心于山水之间,并不觉得白发雅士有可憎之处。在旖旎风光的衬托下,她也容易涌动柔情,而真心真意地给客人以娇媚娇笑。因此,她三番五次地受客人之邀,游太湖、登黄山、泛舟西湖,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但她心里明白,她不过是这些客人装饰门面,用来点缀的花瓶而已,真正从骨子里瞧得起她的并没有几个,托付终生,终究是无望,此后辗转多地,过的也是卖笑、陪酒、陪客人出游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日两日到也罢了,时日一长,便了无生趣,她终究是一个女子,需要一个真心呵护自己的男人,需要一个稳定的家,而不是这般颠沛流离,这种念头随着岁月的流逝,心头的那股仇恨淡去了后,她就越是渴望,越是羡慕?”

岸边的喝彩之声络绎不绝,喧闹的叫嚷声打破了她的遐想,她恢复了平静,轻声道:“王爷也看到了他身旁的娇妻,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小女子这点浅薄的姿色,未必能入得他的法眼?”

宁王道:“你多虑了,这世间的美人说的未必都是容貌,论容貌人赵飞燕姐妹未必会输给王昭君,可人家位列四大美人,这是为何,皆因昭君出塞,劝呼韩邪单于不要去发动战争,还把中原的文化传给匈奴。从此,使得汉匈两族团结和睦,国泰民安,”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忘干戈之役”,匈奴展现出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王昭君为实现汉朝与匈奴的和睦相处而远嫁匈奴,开创汉匈间六十年无战事的和平局面,世人感念其恩泽罢了,反观赵氏姐妹,虽个个美艳如花,天下一等一的美人,终究因祸乱后宫,遭人唾弃,所以这美人,光靠相貌终究停留在表面,还需才情点缀,西施帮助勾践复了国,貂蝉帮住王允杀了董卓,王昭君的主动献身换取了大汉王朝六十年边陲的安宁这才算得上美人,你相貌未必是最美的,但本王相信,你琴技天下无双,今日好好表现,定能让他欢喜?”

那女子叹了声,道:“王爷忍心坠儿去这么做么?“

宁王神色黯了几分,拉着那女子的小手轻叹了声道:“本王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不这么做,本王着实寻不得更好的法子,本王筹划了多年,便是要了这苏州城做养老之地,可这小子手段着实厉害,才两年的功夫,解了苏州之困不说,就是本王谋划多年的计划也落了空,本王已古稀之年了,没几年好活了,再不拿下苏州城,你难道忍心让本王一辈子就窝在那座破王府么?知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到了本王这年纪,求的不是长寿,什么工业都是虚妄的,唯独这苏州城本王着实欢喜,实在不忍心它落入了旁人之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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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3章:愿将一幅潇湘种

顿了顿又道:“本王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到是你却还有大把的年头,此番看来你为本王谋取苏州,何尝不是给你谋一个好出处呢?苏州的繁华是迟早的,遁入风尘的,再没有比苏州更好的地了,你说是不是?”

那女子轻轻叹了声,宁王这番话看似是为她着想,可她心里明白,苏州城一旦当真落了宁王之手,她非但享受不了这苏州的繁华,反而会因此丢了性命,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界,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功业是靠着女人夺取的,何况还是风尘女子,西施,貂蝉哪一个有好下场的。

这女子没有立即答应宁王的话,而是看了一眼岸边,那个白色的身影便是在这样的夜色里,也显得卓尔不群,她看了许久,才叹了声道:“王爷怎么说,坠儿怎么做便是?“

“好!你放心,今晚只要你出马,那姓杨的就是石榴裙的一条狗,到时候我们借他的手夺了苏州城……本王定给寻一个好人家,好好品尝品尝这苏州的繁华?”宁王大声笑道。

那女子叹一声,淡淡的问:“王爷对坠儿就有这么大的信心?”

宁王道:“当然?这苏州城能找到美人不难,可要寻一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却少之又少了,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妙人?”宁王说着便伸出了哪只大手,落那女子的腰肢上轻轻抚摸起来。

那女子似已淡然,却是低头不语。

岸边,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在这个没有电影、时光秀的年代,眼前的这个戏台,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无疑是最吸引百姓目光的所在,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莲步小袜,那眼、那脸、那唇、那身段、那皓腕、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牵动了他们的心跳,每从湖畔上走进一个女子,必是爆发雷鸣般的声响,场上气氛,因彼此起伏的欢呼声,显得热闹非凡。

比起追求一饱眼福的百姓,杨峥等人还是有些追求的,苏州或许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的美人,据不完全统计苏州不算那些不入流的窑洞,光是有名有姓的勾栏足足有三百多家,就是在苏州粮食危机,天灾的时候这数目都不曾减少,反而有上涨的趋势,足见盛荣,每家勾栏总会有那么几个当家的头牌,论姿色,她们不输给任何,平日里没少出入豪门大户的宴会上,就姿容而言,富商大户,达官贵人着实看多了,不足为观,因此比起百姓的喧闹,这里则安静了不少,偶有几声叫嚷,也多是对其才艺的展示上。

这种气氛立即引起了台上女子的惊觉,与先前的展示自己身段,面容相比,接下来的画风就为止一变了,能来今日这场面的,哪一个都是聪明的主儿,她们心里很清楚,在相貌差不多的情况下,谁的才艺高无疑是加分不少,非但如此,男人的心思她们再清楚不过了,这帮臭男人,最喜欢的莫过于欲迎还拒,要的是一种朦胧感,太过直白反而为他们不喜,今日是彰显她们相貌,身份地位、名声、甚至归宿的好日子,没人会轻视,在扑捉到男人的心思后,无论是才艺的展示,还是衣衫上,装扮上都走朦胧的路线,这种路线与百姓而言,自是不过瘾,可算是合乎了豪门富商的心思,因而接下来的欢呼声不光是百姓欢呼了,不少富家豪门也叫好不已。

富商豪门的欢呼,无疑是让姑娘们拼命的拿出手中的本事。

最先展示的醉春风的当家花魁醉仙儿,她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出身很不错。父亲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败。醉仙儿只好出卖瑟艺。除了绘画,字也写得好,一手小楷清秀如其人,而且学过音乐,会弹琴,她的气质,迷倒了许多公子哥儿。起初她表现,可谓很矜持、清高,惟有遇见文人与艺术家,她才找到共同语言。加上她性子略显冷淡,并不讨喜,好在她能在微醺时候,更能发挥到极致,在宴席之上,知己之间,足够放松的她,飘逸倜傥而又不失风流妩媚,众人惊羡的注视如追光,映照着她的绝代风华。坊间于是有了“酒垆寻醉仙儿“的说法,更有甚者说什么:”湘帘榧几,地无纤尘。见客,不甚酬对;若遇佳宾,则谐谑间作,谈辞如云,一座倾倒。这里面固然有夸张成分,但年轻那会儿她自问担得起这个评价。

早年仗着才貌双绝,来寻的人儿也不少,可她仗着身份,端着架子,愣是没理会,直到十年前,苏州一个名叫吴浪的才子要离开此地,去京城科举,亲友安排酒宴为他饯行,邀了几个美女增添气氛,其中就有她。一干人等吃饱喝足,少不得要写两首惜别的诗,她自问才学还算不错,便随口吟了一首:“剪烛巴山别思遥,送君兰楫渡江皋。愿将一幅潇湘种,寄与春风问薛涛”。应景之作,能写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才女了,满座的宾客皆做倾倒不已状,听惯了赞美的她早已视为寻常,唯独那个吴浪的才子让他格外看重,当下她在冲动之下,问吴浪是否有意,而吴吴浪的答案既非“是”,也非“不是”,而是“固为若弗解者”,装出听不懂的样子,整一个装傻充愣,把她晾在了半空。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从此不再提起,也因这事儿,她对所谓的才子佳人的事情不在抱着幻想,可本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儿,过些平淡的日子,可骨子里终究是做不了这个决定,从良的事情也一拖再拖,竟过了十年之久,如今她已二十有八了,虽自问姿色还在,才艺仍为翘楚,但终究是韶华易逝,不老也老了,本着岁月的恐惧,从良的念头也越来越大,今日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一方面想要给世人展示展示,昔日的醉仙儿还在,无论是美貌,才艺不输给任何人,另一方面也寄托希望此番展示,能入了那家豪门世子的法眼,就此解脱离风尘,因此这一番展示不得不说是用了心思。

在万众期盼中,她乘一叶扁舟而来,一袭翠绿的衣衫,偏偏若仙,似有似无的灯光,映出她纤眉细目,瘦弱如柳、皮肤白腻,轻颦浅笑之中自有一股妩媚味道,若隐若现的皓腕,时而扬起,时而做偏偏起舞之状,可谓吸足了目光,她在苏州名气不小,这一上台来,便引来阵阵不绝的欢呼声,对此等声势,醉仙儿心头欢喜,一双丹凤眼不经意地撇了一眼小洲,便见那豪门富家,某不是目光炙热,便知这一举算是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好好展示自己的才学了。她虽是风尘女子,却自问有出类拔萃的才华。除了能吟诗作画外,还善谈吐,与人交谈,音如莺啼,神态娇媚,依依善解人意,博古知今,每能引人入胜。其唱曲在苏州一带更是大获好评,这样的场面,断没有不展示的道理。

岸边的富商豪门的胃口早已被她若因若无的姿态给刺激了,这会儿纷纷大喊以助声势,而百姓虽觉得这样看不过瘾,可听过这女子的声音很好听,也好奇她唱些啥,虽没叫喊,却也伸长了脖子,不断的张望。

醉仙儿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显得十分高兴,手腕轻轻一抖,做了一个嫦娥本月的姿势,那薄如禅意的翠绿的衣衫下,朦朦胧胧足以看到了一切,柳枝一般的腰肢,纤细修长的长腿,还有沟沟壑壑,无不是若隐若现,整个人儿当真有几分嫦娥的影子。

百姓起先觉得不过瘾,待看到了这一段个个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生怕少看了什么。

也不知谁大声喊了声:“快看,好圆啊……?真不愧是醉仙儿?”

人群里立即爆发出一阵嬉笑声,各种污秽的话儿也随之而出。

醉仙儿丝毫不受影响,站在了舞台的中间,身子骨轻轻一摆,来了一个贵妃醉酒的绝佳姿态,不等众人叫好,便轻启朱唇,吟唱道:“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曲子清雅婉转,带着几分少女的欢喜,又有几分对命运不满,通过舞姿的辗转,情绪的渲染,竟一种说不出的好。

长洲的富商大户倒还能保持镇定,台下的百姓却早已不管不顾的叫嚷起来,这曲子虽婉转动人,但与苏州百姓而言,却不陌生,李师师与宋徽宗的那点风流韵事,早已经过说书的说了千百遍,就算是再不识字的百姓,也知道当年赵家皇帝前装打扮去会李师师的事迹,说是李师师初次徽宗时,也蓦然发现此人与常人极不相同,生得俊朗不说,眉宇之间也颇是威严,当是高贵人物,可终究猜不透此人来历,知道自己已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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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4章:便相看忘却春风

忙盈盈下拜,走到琴前,专为徽宗唱了一曲《万里春》:

千红万翠,簇定清明天。为怜他种种清香,好难为不醉。

我爱淙如何?我心在个人心里。便相看忘却春风,莫无些欢意。”

李师师的歌喉琴艺,在东京,是少有匹敌的。听了她柔绵婉约的弹唱,赵乙如痴如醉,仿佛坠入梦中,以手不自觉地和拍相击。宋徽宗看着李师师轻佻微逗、眉目传情,早已忘记了自己是皇帝,便与李师师百般调笑起来。这样的风流韵事,速来是百姓最为欢喜的,不等醉仙儿唱完,便大声吆喝起来。

这样的场面醉仙儿可见了不少,虽说今日场面比起往日大了些,百姓要疯狂了些,但多年养成的处变不惊的性子,还是发挥了作用,只见她腰肢轻轻向后,臂膀缓缓从升起,那宽大的衣袖便顺着光滑如玉般的臂膀滑了下去,露出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手臂来,众人再一次发出了欢呼。

欢呼声中,只见醉仙儿娇躯曼转,衣衫飞舞,那灵活的手臂,柳枝般的腰肢,舞动如风,让人眼花缭乱,却又无比的迷恋。

听得醉仙儿再一次唱道:“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曲调由先前的欢快、惊喜,变得惆怅,伤感,几句歌词被醉仙儿连起来吟唱,便有一种自然的旋律推动吟诵的速度,而哀音促节便在不知不觉中搏动人们的心弦。先前的欢呼声竟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各种乐器也停止了敲打,戏台的四周显得安静无比,唯独那歌声如泣如诉,众人仿佛看到了一个痴情的女子站在高楼前凝望,她心中的“武陵人”越去越远了,人影消失在迷蒙的雾霭之中,她一个人被留在“秦楼”,呆呆地倚楼凝望。她那盼望的心情,无可与语;她那凝望的眼神,无人理解。唯有楼前流水,映出她终日倚楼的身影,印下她钟情凝望的眼神,歌声凄美让人心痛。

醉仙儿似对这一首曲子颇有心得,浅尝低吟,如泣如诉,把一个痴情女子复杂心境——道出,却有不失缠绵悱恻,委婉含蓄,余味无穷。

一曲唱罢,众人似还沉浸在曲子的缠绵之中,痴了许久,才拼命鼓掌叫好起来。

“想不到这勾栏之地竟有这等人儿,不但人长得好看,便是这曲子竟唱得这般好,可比吴县强多了?”吴县令一脸陶醉的道。

太仓县则认为是这词儿好,并认为词虽小道,第一要辨雅俗。结构天成,而中有艳语、隽语、奇语、豪语、苦语、痴语、没要紧语,如巧匠运斤,毫无痕迹,方为妙手。”古词中如……“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痴语也……此类甚多,略拈出一二……若没有这词的妙境,最仙儿唱功再好,也唱不出这等缠绵悱恻的感觉?

两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争个不停,但不可否认醉仙儿这两曲子,无论是曲子,歌舞、曲子的表演极为成功,台下的人群叫好声,吆喝声,鼓掌之声络绎不绝,嫣然是今晚最大的欢呼声。

对于此番表现,醉仙儿可谓是极为满意,众人欢呼声,富商豪门灼热的眼神都没逃过她的眼神,她相信过了今晚,她还是十年前的醉仙儿,身价地位都是苏州第一的人选,纵然没有有缘人,靠着今晚这一番展现,日后也算有了着落,所以在退出舞台的时候,她依旧是满脸堆笑。

有了前面这一个榜样,后面的姑娘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为了在这里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无不拿出最好的本事来,一时各大姑娘轮流上台争奇斗妍,各展千秋,但无论是唱的曲子,还是所展现的舞姿,模样与醉仙儿差了一个档次,偶尔有呼喊声,掌声,无论是规模都不如先前了,这般走马观花的表演了月末一炷香的功夫,各大勾栏的姑娘也走了个遍,醉仙儿无疑是今晚最出众的,姑娘们虽有不服,可百姓的欢呼声,富商大户的赞扬声,容不得她们不服,失望之余,心头不免暗恨自己才学不够惊人,相貌不足以翩翩起舞,除此之外,对那些无知的百姓,端着架子的富商大户也有了意见,百姓是不知欣赏,而富户大户则是不近人情,昨晚还在旁边说的那些保证的话儿,今日全没了影子。

在一片呼喊叫嚷声中,也不知谁喊了声,道:“快看,快看,又来了一只船?”

众人听得好奇,纷纷顺着声音望去,便见金鸡湖的远处,一座船只翩然而来,那船只因离的远,影子还有些模糊,但那一盏灯,断断续续悠扬的琴声,还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刚刚还叫嚷,呼喊的声音随着船只翩然而来,渐渐小了许多,大部分的人将目光看向了湖面。

船只来得很慢,但怪异的是没人表现不耐烦,就连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也表现得很有涵养,默默等待。

湖面终究是有风,夜风徐徐,朦胧中那座船只,终于走出了朦胧的夜色,落入了众人的视线里,是一座乌篷船,船只上除了一盏不起眼的灯笼之外,没有任何装饰,普通至极,这样的船只出现在今晚,不得不说是一种另类。

一盏灯、一座乌篷船,放在这样的夜晚,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众人的目光却没有收了回来,甚至比起先前看得更热切,原先伴随着细微的吵闹,在小船走出朦胧的那一刻,也全都停止了,非但百姓的呼喊声,就是戏台上各种乐器声,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原先闹翻天的金鸡湖畔,随着这一座小船的到来,变得宁静无比。

船只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清晰的可以看见船只的一切,可没人将目光落在船只上,而是不顾一切的看向了船头。

船头一张小桌,桌上一只火炉,火炉上,放着一只紫砂壶,茶壶水似已沸腾,时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茶壶的左侧放着一个小盘,盘子里放着两只白色的茶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桌旁一女子就那么坐在哪里,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夜风吹起,淡淡的茶香中,女子雪白的衣衫迎风飞舞,宛如九天下凡的仙子,那淡雅的气质,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还无不让人多多看上两眼。

船只缓缓靠近,那女子轻轻叹了声,声音如泣如诉,婉转,让人心头一震,怦怦心跳,热血如沸,心神俱往,竟忘记叫起好来。

“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儿,没见其人,光听其声,便足以让人心动,真不知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儿?”吴县令叹了声道。

平仓县令跟着也叹了声,道:“先前还觉得那醉仙儿是人间少有,这么一看,这么一比,才知一个是天上,一个在地上?”

就两人说话这会儿,那座小船终于停稳妥了,亮如白昼的岸边,那女子先看淡淡的往岸边看了一眼,才缓缓站了起来,柔美的身段,落在众人的眼里,立即迎来了啧啧啧声不断。

女子怀抱着古琴,一步一步走了上来,灯光下,白衣,长发、古琴、柔弱的身段,还有那渐渐明朗的模样,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让人不敢多看。

寂静的金鸡湖畔,数万人的目光就静静的看着那一袭白衣的走动,没人说话,默默的,唯独那女子一步一步走动的脚步声,在告知众人,她上来了。

“她上去了?”寂静的戏台外,也不知谁喊了声。

这一声呼喊顿时让众人惊醒了过来,叫嚷之声宛如惊雷,久久不去,寂静的金鸡湖畔再一次爆发出最热闹的景象。

“太美了,太美了……?”人群里百姓大声道。

含蓄的富商轻轻吟了声:“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

一旁的吴县令有心展示自己的才学,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美,实在太美了?”

那女子的出现,杨峥倒也看了几眼,他这里位置好,光线也亮,比起旁人反而看到更真切些,但从相貌上来说,未必较沈艳秋、大小姐略有不如,但比起二小姐的青涩、李嫣儿的妩媚,月儿的委婉有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坐在边上的大小姐见他目不转睛,手腕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他腰间的软肉处,用力的捏了一把,仰着一张桃花般的脸蛋,笑吟吟的问:“坏人,她生得好看么?“

一看大小姐泛滥如桃花的脸,杨大人便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暗暗嘀咕,千防万防还是被抓住了把柄,总算面对大小姐早已经验纯熟,愣是面不改色往台上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好看,十分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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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5章: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话儿一本正经,谁也不知真假,一旁的吴县令暗暗竖了一个大拇指,一脸羡慕的道:“杨大人的家教好生让人羡慕?”

杨峥嘿嘿干笑了两声,一旁的况钟趁人不注意低声道:“事儿还没完,吴大人你这结论可下早了些?”

吴县令一愣,道:“怎么,诸位夫人还要造反?”

况钟嘿嘿干笑道:“造不造反我不知道,不过有一场好戏看便是了?”

吴县令将信将疑,可看况钟一本正经的模样,又不得不信。

就这会儿工夫,大小姐面上的笑容忽变得越发好看,只是那浅笑连连的脸蛋上,两朵红云浮了上来,笑吟吟的看着杨大人问:“那你说说看,我与这女子,那个更好看?”

吴县令看了半天不见动静,本想取笑况钟,一听大小姐这话儿,顿时打了个寒颤,这哪儿是问题,这分明是坑啊,怎么说都是错,这么一想忽得有些同情杨峥起来。

杨峥心头苦笑,这种老妈与老婆掉水的问题,算是古往今来最头疼的问题,也不知当初谁发明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坑,可恨的是明知道是坑,还不得不亲自跳进去。

大小姐见他犹豫,手中的力道又重了些,笑吟吟的问:“怎么?这个问题让你很难回答么,还是……?”

可怜的杨大人差点没啊的一声惨叫,总算是学过武功,挨打的本事比寻常人强些,咬着牙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哪能啊?”

大小姐咯咯笑道:“既不是,那赶紧说?若不然……?”

杨大人打了一个寒颤,嘿嘿笑道:“说,说,这不是为了看真切些么?”

忽听得一个柔柔的声音道:“看了这么久,可看明白了?”

杨峥一看,竟是沈艳秋,心头大感后悔,不该把他们也带来了,这样的场面,男人带老婆来,是自讨苦吃。

“看明白了,看明白?“杨峥看了一眼沈艳秋略带幽怨的眼神,忙不迭的道。

“看明白了还不快说?“大小姐似有些不耐烦,怒声道。

杨峥忙道:“台上那姑娘眉目如画,身段优雅,宛如一朵绝世的兰花?好看?”

大小姐一张脸涨得通红,沈艳秋冷哼了,二小姐丢了哀怨的眼神,月儿则是拉了拉他的衣衫,李嫣儿则是一脸的不服。

“杨大人还真敢说啊,就算是这话儿是真的,换做是我,可不敢说出来?”吴县令一脸敬仰的道。

况钟只是低头喝茶,浑似没听到这句话评价一般。

眼看着大小姐就要发怒,杨大人忽的笑道:“不过,大小姐面莹如玉,眼澄似水,不但模样好看,身段也不错,啧啧啧……?”

大小姐面上羞红,眼里却是欢喜不已道:“你说的是真的么,我有这么好看?”

杨峥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感情这丫头不自信啊。

“彭妹妹自是艳丽不可方物,我等怕是年老色衰,不如台上那女子了吧?”沈艳秋笑吟吟的道,这语气虽柔柔的,脆脆的,宛如小桥流水,动人无比。但谁都听得出这语气里的哀怨。

杨大人顿时头大,为了掩饰扬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沈姐姐这话儿从何说起啊,谁不知沈姐姐是天使的模样,魔鬼的身材,时而艳丽不可方物,时而娇俏可爱,美得让人不可多看?”

沈艳秋面如桃花,掩着小嘴咯咯一阵嬉笑,横了他一眼,嗔道:“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杨峥心道:“没有这么好看,你还逼着我说?”

“杨大人也挺可怜的?”吴县令一脸同情的嘀咕了声。

况钟只笑却是不应答。

“哎,怪不得坏人你对两位姐姐宠爱有加,却不屑与我等,莫非是我等不如那台上之人?”李嫣儿长叹了声,一脸哀怨的道。

杨峥心头大骂,你这死妮子,你什么时候谦虚过,诚心的吧?“瞪了她一眼,道:“怎么会呢,嫣儿姐姐莹白胜玉,肤嫩胜雪,白里泛红,嫩若凝脂,这等容貌,天下还有几个比你好看的?”

李嫣儿咯咯笑了起来,引得浑身一阵乱颤,引人遐想。

“讨厌,心里知道就好,干嘛要说出来呢?”

杨峥差点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说出来,还不知回去怎么折腾我呢,我容易么我?”

“坏人,那我们呢,我们是不是很丑?“二小姐一脸紧张的问。

对于这两丫头就好糊弄多了,杨峥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呢?二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年纪虽稚,却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丝毫不输给任何人?”

二小姐一听果然大喜,拉着他的手腕道:“原来我有这么好看?那月儿姐姐你?”

小月平日里性子内向,颇有些自卑,一听二小姐询问,既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涩,同时还有几分期盼。

杨峥哈哈一笑道:“当然是美人了,你看她,双眼如水,眉如远黛、樱桃小口,颊边微现梨涡,这一笑三月的桃花,分明是个千娇百媚的小娇娘,不好看才怪呢?”

二小姐闻言,扭头看去,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果真是柔美如玉,哪张圆嘟嘟小脸蛋,因为欢喜以及笑逐颜开,宛如夜风中的一朵桃花,娇美不可方物,忍不住赞了声:“月儿姐姐,你,你真好看?”

小月儿心头欢喜,飞快的看了一眼杨峥,便低下头道:“讨厌,你也来取笑我?”

二小姐道:“这那里是取笑,分明是大实话,要我说啊,月儿姐姐比台上那女子还好看几分?是不是坏人?”

杨峥含糊了几句,哪敢应答。

只可惜大小姐并没有就此打住,手腕一用力,笑盈盈问:“到底是不是啊?”

杨峥本有些恼怒,可不止怎么的,目光触及大小姐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竟生不出半分气恼来,心里骂了声:“果然是个小妖精?”

骂了两声,怒气也消了,嘿嘿干笑了声道:“大小姐你还不了我么,人称柳下惠第二,美色与我都是浮云?”

“太不要脸了?”吴县令鄙视了一句。。

大小姐道:“是么?”这话儿似嗔似怒,偏偏说来娇媚无限,让杨峥心头一荡。“说假话可不是我的风格,单论相貌,你们都好看?”杨峥一本正经的道。这话儿倒并非敷衍,单论相貌大小姐等人都是十分出色的女子,大小姐灿烂如海棠、李嫣儿灿如玫瑰,沈艳秋秀似芝兰、二小姐、月儿颜若桃李,各有有个的美,各有各的好,而台上女子胜在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骨子里却又时时透出一份刚强,宛如一朵高雅的莲花。

对这个结果,大小姐颇有几分不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台上,冷哼了声:“狡猾?”

杨峥嘿嘿一笑心道:“你分明给的一个坑,不狡猾点岂不是任尔等摆布,那我杨峥颜面何存啊?”

“你这么说是怕得罪了我,还是怕一会儿得罪了她呢?”大小姐继续追问。

“哪有敷衍?”杨大人不满的道。

一旁的吴县令偷偷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美色虽好,可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

“不是敷衍,为何不敢说真话?”大小姐不依不饶。

沈艳秋也觉得杨峥有些敷衍,颔了颔首表示质疑他刚才所说的话。

“非要说啊?”杨峥干笑了声。

“非说不可?”大小姐颜若桃花的脸蛋上渐渐显出怒容。

杨大人自是不敢怠慢,一脸为难的道:“真要我说真话?”

大小姐盛气凌人的道:“当然!”

其他官儿看到了这儿,对于杨大人纷纷深表同情,想说点什么,可一看大小姐犹如猛虎下山的模样,那还敢多言。

“那我说了?”杨峥犹豫着道:“说老实话,相貌上没有高低,没有美丑,不是有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大美女西施?”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众官儿暗自嘀咕道。

大小姐面带羞涩,显得十分欢喜。

“可那女子也是你的西施么,为何你也觉得她好看?”二小姐忽得伸手往台上一指道。

杨峥大汗了一把,再看大小姐的眼神,沈艳秋的脸色,吓得够呛道:“为夫这只是一个说话,并非是我的心头所想,我杨峥人诚诚实可靠小郎君,是那样龌龊的人么?”

“是!”众女子齐声道。

汗,用不着这么打脸吧。杨大人一脸的尴尬。

众官儿早已忍耐不住偷偷嗤笑了起来,若不是顾忌杨大人的身份,这话儿早已笑开了。

“就算你家夫君是这样的人,那也只能说明,你们与她一样的好看?”杨峥充分发挥了自己不要脸的精神。

本以为这含糊不清的回答,大小姐一定不满意,不曾想刚刚还不依不饶的大小姐只是红着脸嗯了声,道:“算你有些良心?”

杨峥楞了一下,道:“这就算有良心,早知道这么简单,刚才也不必绕弯子了?这女人的心思果然不可捉摸?”

众官儿也没想到大小姐就这么轻易的算了,既感到失望又觉得该当如此,嘻嘻笑笑,气氛倒也融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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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6章:解不了,名疆系嗔贪

杨峥拉着大小姐的小手道:“不过你一点可比她好看多了?”

大小姐本已放弃,听了这话儿双眼一亮,急切的道:“是么,是什么?”

杨峥嘿嘿一笑道:“你薄怒浅笑的模样,可比她好看多了?”

大小姐眼波流动,神情娇羞,骂了声:“讨厌,你就知道拿好听的话儿糊弄我?”虽说如此,但神情欢悦无比,那张桃花般的脸蛋,在烛光下当真灿烂如朝阳,美得动人心魄。

杨峥呆了呆,刚才只是随口逗逗乐子,却不想还有这样的效果,忍不住拉了拉她的小手道:“哪能啊,似大小姐这样的美人,任何的敷衍的话都是真话,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不善于调笑的况钟也含糊的应了声。

大小姐面上羞红,却是满心的欢喜,白了他一眼道:“算你有眼光?”

杨峥正想再赞扬两句,忽听得“当”的一声清脆,只听得戏台上一人大声道:“诸位静一静,咱们泪涟阁的香坠儿姑娘有才艺请诸位欣赏?”

这声音尚未落地,四周便爆发一阵接一阵的掌声,欢呼声,什么醉仙儿,什么小桃红,柳枝儿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呼喊的唯独香坠儿。

李嫣儿咯咯笑道:“这算不算新人欢笑旧人泪,年年似同花颜悴。”

大小姐叹了声道:“轻薄儿郎为夫婿,爱新人、窕窈颜如玉。千万事,风前烛。鸳鸯一旦成孤宿。最堪怜、新人欢笑,旧人哀哭。侍婢卖珠回来後,相与牵萝补屋。漫采得、柏枝盈掬。日暮山中天寒也,翠绡衣、薄甚肌生粟。空敛袖,倚修竹。”

杨峥听大小姐语气哀怨,生怕这丫头又生出什么念头,急忙抓住她的小手,笑着道:“什么新人欢笑,旧人哀哭,你们在我的眼里天天是新人,今日是,明日是,一辈子都是!”

大小姐似被气氛所感染,恩了声,面上泛起一丝羞红,道:“你这人嘴巴也不知是不是抹了蜜糖,尽说好听的话儿?”

杨峥嘿嘿笑道:“喜欢么?”

大小姐眉目如画,却是颔了颔首道:“喜欢!”

就在二人嬉笑之时,场上忽的便得安静下来,杨峥放眼望去,只见灯光下,香坠儿一袭白衣,一把古琴,就那么立在舞台的中央,偶有夜风出来,吹得衣衫哗哗作响,而她仿佛一切都不曾看见一般。

寂静中,也不知等了多久,再听得“叮”的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好似透过云层落下来一般。

众人心头一动,屏住了各种杂念,目不转睛的看着戏台。

“叮!”

“叮!”

“叮”

连续三声琴声回荡久久不去,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见戏台上的香坠儿忽的落了座,纤细的十根手指在琴弦上飞快的跳动,悦耳的琴声便如珠子一般迸了出来,急切的、轻缓的、惆怅的、欢快的、柔柔的、阳刚的不一而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众人便觉得耳朵不够凝听,偏生这曲子动人无比,时而仿佛飞翔在云端的雄鹰发出君临天下的怒吼,时而如林子里的夜莺,唱着婉转动人的歌谣,时而如那杜鹃,发出让人心碎的呼喊,众人听得如醉如痴,仿佛眼前就是一幅春树秋香图,春日里,繁花似锦。蜂鸟雀跃,一片热闹,秋日里,树叶凋零,鸟飞人走,处处破败不堪,时而因春日的欢闹欣喜异常,却又因秋日的萧瑟,变得惆怅。

这两种转换,让人分不出真假来,不知不觉的沉醉其中。

便在这时,听得一声柔柔的声调,一如江南的春雨,绵绵的柔柔的:“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且自逍遥没人管。

奈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风骤紧,缥缈风头云乱。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梦里真真语真幻。

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糊涂醉,情长计短。

解不了,名疆系嗔贪。

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

……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好精辟的一句话,能懂它,能想象它,但就是不能欺骗它。人的一生里,必然会去爱一个人。爱到痴迷,爱到疯狂。不识爱,怎能体会呢?也许今天所有的“想”是对爱的磨练。红颜弹指老,但心灵终于长生了!这香坠儿年纪轻轻,却有这等感悟,不俗,不俗啊?“吴县令好一番卖弄道。

况钟颔了颔首道:“据说,这海之角、天之涯,生有一株奇花,于一弹指之间,破土、萌芽、茂盛、开花、怒放、结实、饱满,最后凋零。这花,生得艳却落的寂寞!这曲儿虽唱的是名利,依我看只怕是红颜易老罢了,自我感慨了?”

大小姐等人都有这等感悟,李嫣儿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时不算计,过后一场空,再好看的女人,也有容颜易逝的一日,这香坠儿由此感慨,不足为奇?”

众人颔了颔首,表示赞同李嫣儿这番说辞,只不过大小姐等人有这词儿所感所想,想到终有一日容颜易逝的模样,不免有些伤感。

但场上的气氛,却没因这首曲调所造成的伤感画面,继续伤感下去,反而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经久不息,把一个金鸡湖畔渲染得热闹非凡。

其实,这也难怪,今日来的多是百姓,比起文人墨客的伤春悲秋,他们更欢喜的是看香坠儿这样一个动人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弹奏一曲,曲子好听人儿美,至于什么红颜易逝全然不关心,因此整个戏台四周,除了略懂文墨的富商大户、加上那些生来敏感的文人墨客略显感慨之外,其余众人皆大声叫好,全无半分感怀,便是场上气氛也是一片欢腾,仿佛刚才香坠儿所唱的曲子,其本身就是一曲欢快的曲儿一般。

香坠儿似不在意,站在台前,看着欢呼的百姓,略一沉吟又演奏了一曲。

这一曲比起先前却欢快了许多,配上今夜的气氛,可谓是相得益彰,好的曲子,好看的人儿,让人叹为观止的琴技,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节目,欢呼声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只把台上看的醉仙儿等人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模样好,琴技高,便是唱个曲子,也技高一筹,赢得这样的欢呼声是应该的。

眼看着各种表演都展现完毕,沈老爷子这会儿才走了出来,对着杨峥等人一抱拳道:“大人,该你了?”

杨峥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晚这宴会,除了各大勾栏花魁展现才学、身段外,按照往年宴会的惯例,对于当晚才学、身段表现出众的姑娘,各大商家都有些表示,按着往年的惯例,这个露脸的机会,本该是宴会出银最多的富商来完成,但今日巡抚,知府、各大知县都到会,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样的风光的事情,自是没有那个富商傻到去与巡抚大人争这份露脸的机会,所以在宴会开始之时,沈老爷子便与众人做出商议了,将这个机会留给巡抚大人,这个提议自是没人反对,沈老爷子说的时候,杨峥也没放在心上,这会儿经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忙站起来从沈老爷子手中接过一把古琴,一幅字画、一把纸扇在众人的瞩目下,沿着小道走上了戏台。

对于这样的场面,前世杨峥不知身临其境多少次,虽说当日是受奖人,如今是颁奖人,但换汤不换药的把戏,没看过百遍也有九十遍,可谓烂熟于胸,上了台上,一脸招牌式的笑容,白衣飞舞,儒雅而不失风度,顿时让众女子眼前一亮,待听说此人便是当今的巡抚大人,姑娘的美目登时亮了起来,获奖的暗自庆幸欢喜,没获奖的则暗恨不易,失去了这么一个静距离与巡抚大人交流的机会。

在众位姑娘暗骂自己不争气的时候,杨峥先从一个小厮的手中接过一把纸扇,双手捧在手心,对着代表红袖招来征战的柳枝儿一笑,道:“柳姑娘才艺双绝,让人羡慕……?”说完便将纸扇递了过去。

柳枝儿没想到巡抚大人如此年轻,如此儒雅,那英俊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神情,竟让她有些失神,忘了去接那把纸扇,直到旁边的女子轻轻在她手臂上碰了一下,才一下子惊醒过来,羞红着脸,一脸欢喜的道:“大人过奖了!”说着双手一把结果,一双好看的眸子,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杨峥。

“真好看!”柳枝儿情不自禁的呢喃了声。

杨峥浅浅一笑,道:“柳姑娘也好看得紧?”

柳枝儿大喜,道:“是么,是么?”

杨峥颔了颔首道:“当然?”说完便一脸笑容的走到醉仙儿面前。

对于今晚的表现醉仙儿还是十分满意的,虽说风头都被后来的香坠儿完全盖过了,但她毕竟是过来人,旧人取新人的局面早已看了不少,况且人家那琴技,那歌喉,便是容貌也高过自己几分,当初不服的心思也淡了几分,眼看杨峥走来,很淡然的冲着他笑了笑,喊了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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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7章:愁绪满怀无释处

杨峥恩了声,浅浅一笑道:“醉姑娘的歌声犹如百灵鸟的歌声一般动听。其舞姿轻盈优美,本官相信昔日的赵飞燕也不过如此?”

醉仙儿没想到堂堂巡抚大人对自己有如此的高的评价,顿时又惊又欢喜,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杨峥看她模样,倒也没在意,将手中的画卷递了过去。

醉仙儿忙一把接过,这会儿才想起该说什么,紧张的道了声谢谢。

杨峥摆了摆手,潇洒的转过身去面对了香坠儿。

杨峥一笑顺手接过古琴,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儿,沉吟了一下,轻声道:“素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亭亭翠盖,盈盈素靥,时妆净洗。太液波翻,霓裳舞罢,断魂流水。甚依然、旧日浓香淡粉,花不似、人憔悴。

欲唤凌波仙子。泛扁舟、浩波千里。只愁回首,冰帘半掩,明珰乱坠。月影凄迷,露花零落,小阑谁倚。共芳盟,犹有双栖雪鹭,夜寒惊起。这词儿说的便是姑娘了?”

虽说用词儿夸人的有不少,可这样当面夸奖,词儿还很绝的很少,所以立即引得了众人的欢呼。

岸边吴县令一脸羡慕的道:“大人出手果然不凡啊?”

大小姐冷哼了声,咬牙道:“这个坏蛋?大坏蛋?”

况钟淡淡一笑道:“这下子大人的麻烦又来了?”

吴县令一愣,再看大小姐气呼呼的模样,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

戏台上,香坠儿道了声谢,杨峥便将古琴接了过来,正想着颁了奖好下去喝茶,却听得香坠儿道:“大人,小女子可否用这把古琴换大人一首词儿可好?”

这下来得太过突然,杨峥竟忘记了怎么作答,好一会儿才道:“这样不合规矩罢?”

香坠儿略带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道:“规矩是人定的,为何不能更改?”

这话儿虽说得有些无理,大不可否认话粗理不粗,一旁的百姓早已看不下去了,纷纷叫嚷杨峥答应。

杨峥心里骂了声:“与我何干?”但面上仍带着笑容,道:“既然坠儿姑娘由此要求,本官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只是你今日艳绝苏州城,若就让你这么空着手离开,苏州百姓只怕要骂我这个父母官太过吝啬了,这样的罪名可背不起?”

香坠儿淡淡一笑,秋水般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杨峥,粉嫩的小手掩着小嘴笑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哪有这样的胆量,我不要这把古琴,可没说不要别的?”

汗,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道:“只要姑娘肯要东西便好?我这就让人给姑娘换一换?”

“且慢?”香坠儿急切的道:“大人不必大费周章,今日小女子想要的东西,便在大人的身上?”

“我的身上?”饶是杨峥见惯了风浪,陡然听到这么有歧义的话,还是楞了一下重复道:“姑娘确定要的东西在本官的身上?”

香坠儿到没想到这一句话引起杨大人种种龌龊的想法,一脸诚恳的道:“不错,就在大人的身上?”

“本官愚钝,还请姑娘告知?”杨峥一脸茫然的问。

香坠儿道:“坠儿素问大人才名冠绝天下,今日斗胆,请大人赐一首曲子,恳请大人成全?”

杨峥心道:“你爷爷的,这不是趁火打劫么,再说了你要不要奖品与我何干?“可终究是硬不起心肠来,摆了摆手道:“什么才名冠绝天下,那都是世人阿谀奉承之言,当不得真的,姑娘刚才之曲足以笑傲江湖,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按说堂堂巡抚说了这话儿,若是知趣的女子也许就算了,可香坠儿却浑似没听到一般,幽幽的道:“大人该知道对于一个喜好曲子的人来说,能唱一首好的曲子是多么的难,大人是小女子的机会,所以小女子恳请大人成全?”

这声音不大,但四周本已寂静无声,因此这句话儿还是被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歌姬,竟有这等勇气,惊讶之余或多或少有些敬佩,有心成全与他,无论是富商大户,还是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开始吆喝起来,喊的调子竟是同一句话:“答应她!”

看着四周叫嚷的百姓,杨峥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算我怕了你,你选个词牌吧?”

此话一出,香坠儿顿时大喜,先谢过杨峥,这次低头沉吟起来。

一旁的醉仙儿、柳枝儿心头既是羡慕又是妒忌,看来人家是早有准备的,舍了一把古琴,套住了巡抚大人,不说今日这一番把话家常足以成为明日文人墨客笔下的风流雅事,就是巡抚大人的这一首曲子,足以名动苏州城了,可谓是名利双收,比起今晚这场宴会,巡抚大人才是最大的奖赏。

两人虽一肚子羡慕嫉妒恨,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心思却是比自己高了许多,无论是从那一番方面看,她们都没这个胆量要求巡抚大人做些什么,人家非但做了,还做得理直气壮,偏偏那巡抚眉开眼笑,丝毫不恼,亏得她们是勾栏出身,竟连这点本事都忘记了施展,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场上的气氛因香坠儿这么一闹,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这种风流才子与俏丽佳人的美好传说,从来都不缺乏人看,不仅是富商大户,便是那些官儿也有些期待香坠儿出一个什么样的词牌名,堂堂巡抚大人人给出怎样的一个曲子,抱着这个心思,偌大的金鸡湖畔竟是没人表示反对。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香坠儿清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自古红颜弹指老,秋去霜几丝,小女子便以为红颜为题吧,请大人赐曲?”

红颜易老,无疑是女子关心的话题,而勾栏女子对此感悟最深,所以香坠儿这个提议,立即引起了众女子的共鸣,纷纷叫好,便是大小姐等人也暗叹了声,满是期盼。

杨峥本想对方给个词牌名,自己随便从前世抄一首曲子应付过去算了,反正有纳兰公子,王国维这些大家在,纵然吟上一首文不对题的诗词,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再说了以纳兰公子多愁善感,最适合这些勾栏女子口味,所以他并不担心,可如今人家给出了题目,这就不同了,思来想去纳兰公子伤春悲秋的大作倒是不少,可什么红颜却少有大作,王国维就更不用说了,那老爷子走的人生境界,那还有什么红颜,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首好词儿。

而场上也不知谁先起哄,隔着老远大声叫嚷,一些好事者则跟着嚷:“红颜,红颜,红颜?”

杨大人心头暗骂,却也不好明说我不会,再说了数百双女子期盼的眼神,着实让他开不了这个口,一时显得十分犹豫。

好在香坠儿并没有催促,杨峥只好将前世能诵的诗词,记住的是诗词都过了一遍,,笔记,甚至连影视都没放过,无奈词儿虽不少,却稍有韶华易逝,红颜易老的曲调,正要放弃,目光落在前方灯笼上,那灯笼本是今晚的字谜,写了一个大大的“红”而右侧则是一个大大的“楼”这二字宛如一道闪光,让杨峥心头一动,眼前一亮,顿时想起了一个人来,要说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没有人比她更有说服力,苦苦思索不可得的难题,竟这么一下子解决了,让杨峥好不欢喜。

香坠儿虽红着脸,低头摆弄怀中的琴弦,可一双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杨峥,见他先前眉头紧缩,这会儿眉头舒展,面露笑容,便问:“大人可是有了眉目?”

杨峥淡淡一笑,道:“若我说没有眉目,坠儿姑娘会放过本官么?”

香坠儿浅浅一笑道:“会,不过下次会亲自去府衙?”

杨峥心道就这点破事都弄得满城风雨了,再去府衙那还了得,嘿嘿一笑道:“坠儿姑娘说笑了,一首曲子而已,又何须坠儿亲自跑一趟府衙呢?”

这话儿虽透着客气,但也表明了自己立场,香坠儿眼里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好在是在夜色下,谁也没察觉。淡淡的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杨峥着实不想站在戏台上被人指指点点,尤其是当着大小姐的面,凭着感觉他也能知道大小姐这会儿是什么眼神了,当下一笑道:“曲子已了眉目,本官这便说给姑娘?”

香坠儿道:“大人请说?”

杨峥对这词儿信心十足,他相信无论多挑剔的诗词大家,绝不会找出任何的毛病来,因这本身就一首用血写就的千古绝唱。所以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略一沉吟,便低声念了起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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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8章:一朝春尽红颜老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杨峥的声音不大,但场上众人无人说话,因此这词儿人人听得明白,百姓虽不知所谓,但场上文人墨客,富商大户可不少,词儿中凄楚憾慨,令人身世两忘的凄凉,让人动人,竟忘了呼喊,他们伤而不喊,百姓是不明所以,偌大的金鸡湖畔竟是鸦雀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一声叹息,跟着叮的一声,清脆的琴声立即打破了夜空,众人尚未从刚才的诗词中回过神来,便听得香坠儿红唇轻启,低低吟唱起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歌声轻柔平缓,将诗词中的葬花之情唱得淋漓尽致,语言如泣如诉,声声悲音,字字血泪,满篇无一字不是发自肺腑、无一字不是血泪凝成,把林黛玉对身世的遭遇和感叹表现得入木三分。若非是两世为人,杨峥机会怀疑,眼前的这个香坠儿几乎是穿越过来的,活脱脱一个林黛玉啊。

歌声凄凉,配上那绝妙的琴技,当真把这段葬花词给唱活了一般,那股如泣如诉,声声悲音情绪,完美的融合了其中,使得整个词儿多了一份难以言明的伤感。

金鸡湖畔本有些吵闹,此时变得安静之级,人人都在回味方才的曲调,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敢说话,生怕这一说话,便打破了那份说不出道不尽的悲伤,人人的目光看向戏台,看向香坠儿,似是想问,这样的曲子是怎么唱出来的、

香坠儿一曲完毕,早已泪流满面,这曲子声声悲音,字字血泪,满篇无一字不是发自肺腑、无一字不是血泪凝成,一个对身世的遭遇和感叹昂若非到了极致,是断然写不出这样的词儿来,她能唱出来,除了自身有这份对命运不够,对身世的无奈之外,还有一份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便是这份感悟,才让她能将这曲子唱得如泣如诉,一如在说唱自己一般,可即便是如此,曲中的悲伤、无奈还是让她久久走不出来,许久才听得一声长叹,似在诉说什么,让人动人。

这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感伤,女子最能体会,大小姐等人

也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良久,听得大小姐叹了声道:“今日闻此一曲,方知这世间还有如此伤感之曲?”

二小姐早已泪流满面了,抽泣着道:“都是这坏人不好,好端端的写这么伤感的词儿做什么,还让人家唱,这摆明了是不安好心,呜呜……?人家,人家好难过?”

场上唯一对这曲子不感冒的算是杨峥了,无论是前世的影视剧,还是词曲他都听了不下百余遍,早已麻木,纵然香坠儿歌喉,琴技都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对一曲听厌烦的曲子,终究没其他人那么多的感伤,眼看词儿也给了,曲子也唱了,便道:“坠儿姑娘,曲子本官已给你了,你唱得很好,不过以后还是少唱为妙?”

香坠儿对这曲子欢喜不易,听杨峥如此说,大感不解,仰着小脸道:“这是为何?”

也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刚才曲子制造的效果,这样精致的脸蛋上带着凄美,偏生那两行泪珠还未落下,晶莹剔透,当真美得冒泡,杨峥按住自己砰砰砰乱跳的心脏,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冷气,笑着道:“这曲子太过伤感,本就不太适合女子唱,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不过是人之常情,知道便好,若是天天感慨,难免影响了坠儿姑娘的心情,我看坠儿姑娘也不过双十的年纪,太早走入这样的气氛中,难免让人遗憾了,若是因本官这曲子,让苏州丧失了坠儿这样一位姑娘,那本官岂不是成了罪人了,所以这曲子偶一为之便可?切不可多唱?”

香坠儿感到他的真诚,点了点头,抱着古琴轻轻道了一个万福,柔声道:“多谢大人提点,坠儿记住了?”

杨峥恩了声道:“记住就好,记住就好啊?”说着便走下了戏台,当晚的宴会,随着杨峥走下戏台,彻底落下了帷幕,但香坠儿那首《葬花词》无疑成了当晚的最大的赢家,无论是百姓,还是富商大户都忘记不了今晚听过这样一曲伤感的曲子,不少百姓兀自回味,凭着超好的记忆力哼上几句,只可惜味道全部是那个味儿,立即引来了不少喝骂,唱曲的自是不服,于是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来,好不热闹,直到后半夜,苏州最豪华,最热闹,场面最大的,质量最好的宴会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

叽叽喳喳了大半夜的百姓,惦记着明日的农活,拉着老婆孩子匆匆回去了,富商大户这两日忙前忙后,也累得够呛,也没什么心思在继续晃荡,文人墨客则感慨于杨峥的《葬花词》,倒是留下不少,他们便留在了这湖畔,花了些银子,租了一条乌篷船,又要了些酒菜,请了几个今晚的花魁姑娘,将平日里的藏在心头的曲子也让他们吟上一吟,唱上一唱,这些姑娘个个学了一手吹弹拉唱的本事,将文人墨客的曲子稍加润色,便拉开了琴弦唱了起来,虽说大多数是平庸之作,但也不乏其中一个两曲入得耳的,立即引来了旁人叫好的,声音竟也不小。

于是,在这样一个曲终人散的夜晚,却难得笙歌四起,笑语绵绵,宛如人间天堂。

在金鸡湖的尽头,一艘并不起眼的画舫随风荡漾,船只上挂着一连串的大红灯笼,在这样的夜晚,加上这条画舫并不出众,谁也没在意。

此时画舫里烛光通明,画舫的中央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摆了几道简单的苏州家常菜,却有一壶上等的女儿红,圆桌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老头,老头脸色红润,正神情专注的吟哦什么,若是你听得仔细,便会发现是《葬花词》,老头似很喜欢这词儿,竟是反复吟哦,直到船舱里传来了动静,才回过神来,也不去看身后,自顾自的说了句:“此词,字字含愁,句句带泪,从“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哀叹;从“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的倾诉,好一个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千百年来能写出这样词儿的人,只怕他是第一人了,只是这样的词儿,不知要赚多少少女的泪水了?”

就在老头自言自语这会儿工夫,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灯光照射出她绝世的相貌来,若是戏台上有人走上来,一定认得出来人是谁了,不是香坠儿还能是谁。

“坠儿见过王爷?”香坠儿走到桌前,轻轻道了一个万福道。

那老头摆了摆手道:“这船上就你我二人,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了,坐下吧?”

“是!”香坠儿应了声,在老头的对面款款落了座。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在湖面逗留不去的宁王,戏台上的一幕,虽隔着远,但湖面上开阔,加上今晚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将整个湖畔照得亮如白昼,即便是在百米之外,台上的一切依然看得清楚,他今日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除了利用香坠儿借此机会展示过人琴技歌声之外,最大的目的更是吸引杨峥的关注,依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了解,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才女,似他这样的风流人物,绝不会放过,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美女配英雄难免有些俗套,可再俗套的戏码也延续了千年,自有他的道理,事实上这个戏码他赌对了,杨峥在戏台上所作所为恰好说明了这一切,当然了,光靠这一面是不够的,一来对方不是花痴,自己手中的人也不是王昭君那样绝色美人,他还没傻到见上一面就让对方欲罢不能的情景,所以就需要一个能长久相处的理由,对于一个喜好曲子的女子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索要一个曲子更更好的机会,而对于一个自问才学过人的男人来说,要曲子同样是一个你来我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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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9章:怎一个乱字了得

一切都如他所料,一个索要曲子给自己留下机会,另一个送上曲子,同样给了自己留下日后相见的机会,只是他没想到,这曲子竟是这样的完美,让他颇为欢喜。

香坠儿道:“王爷,你也看到了,他并非花痴,今日这曲子也是坠儿硬拉着他,他迫于面子,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次怕是未必答应了,人家堂堂巡抚,当朝二品,家中如花美眷,未必记得住我这一个勾栏女子?”这一番话说来幽幽的,空空的,带着几分哀怨,几分失意。

宁王浑然没在意,哈哈一阵大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他家中有如花美眷是不假,可你也不差,今日若是勉为其难,未必能写出《葬花词》,足见他对你还有几分心思,接下来你们多多见面,本王相信凭着你香坠儿的手段,这天下还没有那个男人不为你着迷的?”

香坠儿心情并没有好多少,淡淡的道:“王爷太看得起坠儿了?”

宁王哈哈笑道:“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身段,你无不是苏州第一流,试问本王有什么理由看轻了呢,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有这个本事,好的相貌,好的身段,好的才学也是一种本事,好的本事若不利用,未免太对不起老天爷的眷顾了,你说你这样的一个人儿在本王的手中,本王还有什么理由不自信?”香坠儿淡淡的道:“多谢王爷赞扬?”

宁王摆了摆手道:“但你也不要过于掉以轻心,此人年纪虽轻,但为人却不简单,看他手段,每一步都是绝处逢生,这样的手段一次两次尚可,一而再,再而三就不简单,最可恨的是此人常常扮猪吃老虎?他现在一心一意打造苏州,打造江南,苏州是他打造江南的落脚点,所以对苏州的重视,自是不可言,本王想要得到苏州,此人就不得不除,只可惜先前的手段,竟都落空,若非如此,本王又岂会用你这张王牌?如今王牌既打了出来,自是要有收获才对?“说到这儿,宁王温煦地一笑,说道:“如今的苏州城看似已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这不过是因此人还在苏州,有况钟辅佐,才维持这些局面,你可知道被他们夺了良田富商,恨他们的人大有人在,还有这次朝廷收取商业税,这事儿虽是皇帝下的旨意,可你别忘了这个主意可是此人提出来的,大商人到也罢了,小商小贩可不大乐意,一日两日他们或许能承受,一月两月未必就不记恨了,如今只是迫于此人的手段,威严不敢表露而已,也就是说苏州是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只要你帮本王除掉此人,苏州还是那个苏州,乱起来并不难……?苏州大乱,本王的机会就来了!”

香坠儿道:“王爷既想得到苏州,为何还要它乱?”

宁王哈哈一笑,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苏州如稳定,朝廷自是不用费时费力,只需派一个正直的官员坐镇便可抱住江南的半壁江南,可一旦乱起来,就不得不重视了,你别看苏州百姓平日好说话,可正要闹腾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年张士诚为何比陈友谅耐打,就是这些百姓的支持,所以朝廷在意的是苏州乱,一旦乱起来了,嘿嘿,所派的官儿必然不是以正直为主了,而是以能力为主了,治乱比治定更难,也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本事,姓杨的短短两年的功夫,便将污泥一般的苏州城拉了出来,表面看是不错,可此人性子太急躁了,各方面尚未得到很好的平衡,碍于他的权势才没引发而已,可日子一久,加上本王的推波助澜,相信要乱苏州并不难,再一次乱起来的苏州城,想要恢复平静,唯有武力了,试问大明天下,能由此能力的,除了本王之外,还能有谁,苏州的乱,对于本王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懂么,但在这之前,必须先除掉姓杨的,他不走,苏州不会乱,苏州不乱,本王就没那个机会?而这也是本王为何用的原因了?”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香坠儿,笑着道:“你是这苏州第一等的风流人物,就算那杨峥当真是个辣手的角色,有你这醉人的眼神,迷人的身段,绝妙的琴技,嘿嘿,天下间那个男子又舍得就这么放手呢?”宁王说到得意处,大笑不止。

此时夜色如水,香坠儿看了看湖面,似下了什么决心,又似犹豫不决,许久才轻叹了声,也不知做出了何种决定。

湖面月光如练,映的湖面波光闪,仿佛一幅动人的画卷,美得动人心魄,宁王与香坠儿细细叮嘱了一番,月末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翩然而去。

宴会散了后,杨峥又被那些富商豪门拉着去喝了好些酒,这一去竟是大半夜,眼看着天色将要亮了,才摇摇晃晃地走进自已的卧室,便一头栽了下去,嘴里含糊了几句,跟着摆了摆手,送他回来的两个仆人便抱了抱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轻轻将放门掩上了。

杨峥喝了不少,头疼得厉害,碰上了这软绵绵的棉被,说不出的舒服,那还舍得动弹,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觉,门扉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杨峥松动了一下鼻子,便知来的是小月了,也懒得动一下。

小月儿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看杨峥醉意梦浓的模样,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跟着轻轻叹了声,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走了过来,先是将杨峥壮硕的身子翻了过来,然后退去了他的鞋袜,再退去了外面的长衫,给他盖上了棉被。

暖和的棉被,舒服的床榻,对于一个醉意朦胧的酒鬼来说,无疑是世间最舒服的地方了,杨大人舒服了哼了声,那模样宛如一个三岁的婴儿。

小月淡淡一笑,眼里涌出淡淡的柔情,端来一盆热水,把杨峥手脚都擦了去,这才从盘子里拿起了哪只碗,轻轻拍打着杨峥的脸蛋,叫道:“坏人,来,把醒酒汤喝了?”

杨峥哼了声道:“好姐姐,一会儿再吃好不好,我好困,让我先睡一会儿?”

小月看他醉的厉害,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道:“喝了汤再睡吧?”

杨峥道:“非要喝么?”

小月道:“平日里到也罢了,大不了明日睡上一日便是了,可你看这夜色差不多过了,你明日不是要与况大人说公务么,你总不能带着一身酒气去吧?”

杨峥虽醉得迷糊,但大事还记得清楚,他先前对况钟说过,明日有重要公务要商议,还让他召集苏州各大商家一同商议,这话儿是在酒桌上说的,他还记得,此时听小月儿提起,不得不暗骂自己嘴快,要不然也不必如此了。

心头虽不愿,可经不起小月的细声细气地哄着,加上明日的确是一件大事,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只好不情不愿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只是这酒醉得厉害,身子软得厉害,刚爬起来,又重新倒了下去。

“不行了,不行了,起不来了?”杨峥揣着粗气道。

小月看他这般模样,心疼得要命,带着几分怒意道:“明知有大事要做,还要喝这么多酒,这不是诚心找罪受么?”骂归骂,但还是伸出了手臂,用力的托起了他的头来。

杨峥醉得厉害,浑身没半点气力,虽说只托起一个头,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全都落在了小月的手臂上,小月毕竟是女儿家,一只手臂的力量有限,这么一拖,一张粉脸顿时涨得通红,但她硬是咬牙不放手,艰难的将醒酒汤端了过来一点一点的喂给杨峥。

杨峥喝了一口醒酒汤,人顿时变得清醒了几分,一看小月儿这般模样,心头既是感动,又是疼爱,忙挣扎着坐了起来,道:“还是我自已来吧,这要是累坏了,心疼的还不是我啊?”

小月心头欢喜,黑白分明的眸子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汤碗递给了他,说道:“你啊,这张嘴巴,也不知是不是抹了蜜糖,竟说好听的话儿?”

杨峥笑道:“实话,当然好听了?”

小月一笑,骂了声讨厌,等他喝完了醒酒汤,给他擦了嘴巴,扶着他重新躺下,盖好了棉被,这才转身离去。

杨峥本还想留她说说话儿,可头疼得厉害,昏昏沉沉也就睡了过去。

虽说并没有睡足一夜,但不知是醒酒汤的效果,还是这古代的酒,度数不高的缘故,第二日一早,杨峥便早早起了,非但头不痛,浑身也不见疲倦之感,眼看着天色还早,便沏了一壶茶汤,自斟自饮起来。

刚喝了一杯,便见家仆来告,知府大人来了。

杨峥微微楞了一下,不知况钟这个时候前来所为何事,算算时间,一会儿便是衙门办公的时间了,以况钟为官三十年来从不迟到,从不早退的记录来看,这会儿他应该在府衙坐堂才是,况且昨日他明确告知对方,今日在府衙有大事相商,这会儿是断然不会来的这里才对,可况钟偏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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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0章:万事从头过

好奇归好奇,但杨峥还是让他进来了。

况钟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双眼还有些血色,见了杨峥行了礼,便落了座位。

杨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汤推了过去,道:“大清早的这么急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况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笑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大人邀请的富商大户,一早来府衙让我给你带个话?”

关乎自己的大事,杨峥心头一动,紧张道:“什么话?”

况钟咳咳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彭老爷子说,这些富商大户对咱们府衙心头畏惧,问你能不能将这商议大事的地方改一改?”

“改一改又不是鸿门宴?本官还能来个项庄舞剑不成?”杨峥没好气的道。

况钟笑道:“大人一心一意振兴苏州商业,自不会设下鸿门宴,但今日一早,也不是谁传出了消息,说大人是白虎星下凡,要在今日大杀四方,那些富商大户本身就胆子小,不免有几分畏惧,况且府衙这些年,无论是退田,还是征收商业税,改革市舶司莫不是大手笔,不少不法商家都在这里受到惩罚,他们有所畏惧也可以理解?”

杨峥道:“常言道,夜半不怕鬼敲门,只因白日未做亏心事。他们若是做的每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仰不愧天,俯不愧心,何来畏惧?我看定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多了,此事不必多言,就在这府衙后院议事,他们若不来,你便将我刚才的话儿说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做了多少亏心事,才对府衙畏惧如虎?”

况钟听罢哈哈大笑道:“这一番话传了出去,只怕做了再多亏心事的富商也硬着头皮来了?”

杨峥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了一阵,眼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况钟起身便去了。

杨峥也进了后院换了衣衫,又吃了些糕点便往府衙赶去。

府衙外,各种轿子,各种马车停了不少,应邀而来的富商大户差不多有三百户,虽说早就来了,可内心深处对于府衙着实有些畏惧,若不是况钟那一番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拿住了他们,他们真不想来这个地方,但既然来了,断然没有不进去的道理。

最终以彭老爷子为首,沈家老爷子为次,三百来人,就这么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

府衙往日他们可算来了不少,从未紧张过,可才两年的功夫,再一次进来,却让他们进展得不行,也不知是谁造的谣,说什么今日巡抚大人在府衙摆上了鸿门宴,要借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对此他们虽将信将疑,可按照巡抚大人的手段未必没有这个可能,所以今日一早,他们特意给家人交代了家中银两,那些账目,那些生意还要做,这种交代后事的方式,可把妻儿吓得不轻,没少哇哇大哭,想起即将面临的危险,他们无不胆战心惊。

一路上话都不敢说,甚至连如今进了这衙门都有些迷糊。

一路走来,见并无不妥之处,顿时放下心来。

这府衙大堂作为今日商议大事之地,纵然将其他杂物都去了干净,但地方有限,算上桌椅板凳,勉强也只能容下百来号人,所以今日一早杨峥将商议之地改为府衙后院。

相比府衙大堂,整个后院就宽敞多了,花花草草,亭台楼阁,顿时让众富商的担心放下不少,按照先后进来的顺序,众人先后落了座位,黑压压的一片,倒也壮观。

彭掌柜与沈老爷子坐在首位,对于今日巡抚大人请来这么多商人,大户他二人也看不明白,但彭家有了上一次粮食危机的援手,加上这两年来与杨峥、况钟等人关系还算不错,心头虽也摸不着头脑,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念头,开始独自喝茶。

沈老爷子则不一样了,粮食危机他是主谋,虽说最终他迫于无奈卖出了粮食,杨峥也没说什么,但两人的关系却不是太好,算上这次收取商业税的闹腾,他有理由相信,巡抚大人内心深处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他甚至觉得,这次的鸿门宴或许就是为他而设,可便是如此,他也不好退了出去,丢面子的事情可以做,但也得看时候,今日这面子若是丢了,苏州就再没有沈家的立足之地,所以他除了早早遣人给南京的魏国公送去了消息之外,家中也早早做出了安排,这会儿虽不至于有彭老爷子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心思,但说多害怕倒也谈不上。

其余商家看彭老爷子、沈老爷子如此模样,渐渐也没了最初的恐惧,况且这后院也大,当真是鸿门宴,也好借机会逃走,本着这个心思,院中的气氛渐渐热闹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身着二品官袍的杨大人,率领数十人走了出来,除了知府况大人之外,还有苏州各大县令,声势倒也壮观。

众商家低头看了一眼人群,见除了各大县令之外,跟随的人员并无锦衣卫,而且连平日里让人讨厌的衙役都不曾带上一个,顿时放下心来,哪有不带杀手的鸿门宴,当年楚霸王设下鸿门宴,不是也有一个项庄么,看样子这鸿门宴之说,只怕是子午须有的事情了。

心头的紧张一放松,气氛也就活跃了起来,眼看杨峥身着红色官袍,眉目如画,当真潇洒的很,众人既是羡慕又是敬佩,见他与众人落了座位,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杨峥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见今日巡抚大人面色和善,越发放下心来,一时喝茶的喝茶,说话的说话,倒也有些商议的气氛。

这时杨峥拍了拍手,便有一个官员捧着一个花名册走了过来,对众人说了几句,然后开始点姓名,三百多个名字点下来,竟没有一家缺席。

沈老爷子坐在最前面,对此听得最清楚,心头既是惊讶,又是佩服,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一年前巡抚也有这样的宴会,但当时来的人不足一半,如今才过了一年的功夫,三百人竟全都到齐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巡抚大人的威严在苏州城已越来越重了,无论是百姓,还是富商大户对他的信任也越来越高了,想到魏国公打苏州的算盘,轻叹了声,他虽商贾,但也知道人心这东西,一旦凝固,任你再高明的手段,再大的权势也无济于事,心头对魏国公夺苏州的心思越来越不看好。

念完了花名册,那官儿将花名册恭恭敬敬的送到杨峥的跟前,杨峥接过名册,默默看了几眼,嘴里跟着嘀咕了两声,也不知说些什么,众人虽好奇,却也不敢询问。

做好这一切,杨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朗声道:“本官知道今日请诸位来,一来唐突,引起诸位的担心,二来市面上多有鸿门宴的传闻,让诸位对本官此举多怀有戒心,但诸位却是一个都不少的来了,这让本官很高兴,对诸位也十分感谢,所以这里先告诉诸位,今日本官请诸位来,除了商议大事之外,却无鸿门宴的意思,诸位大可放心便是?”

虽说从杨峥出来无一兵一卒的行动上,众人也看出了点苗头,可终究比不过人家亲口说出来,堂堂巡抚大人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几个今早还犹豫要不要来的商人,各自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这时有人问道:“敢问大人今日请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众人本就有这个疑问,听此人询问,纷纷竖起耳朵凝听,三百双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杨峥。

杨峥不急不忙,酝酿几许气氛,开口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苏州刚刚恢复安定,商业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不景气,本官身为苏州父母官,有责任有义务为苏州商业壮大出一份力气?”

众人先是惊讶,既而是欢喜,杨大人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了,无论是苏州雪灾洪灾,还是粮食危机,足以让他们铭记在心,有他帮忙何愁商业不繁荣。

杨峥继续说道:“苏州商业本繁华无比,可自我大明建国至今日,却始终没有壮大走上辉煌,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杨大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都不敢贸然开口。

杨峥见没人应答,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通过本官这两年来多方面的考察,总结了出来了三条?诸位想不想听一听?”

“大人今日请我们来,总不会是打哑谜的吧,大人发现了什么只管说来便是,老朽洗耳恭听?”彭老子笑着道。

这一番嬉笑,院子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九大姓萧家掌柜的接过话儿道:“可不是么,大人发现了什么只管说来便是,若是我们的原由,我们也好更改,总不能让大好的苏州城池,让人笑话吧?”

“不错,苏州城商业自古繁花似锦,如今却是一片萧条,不瞒大人我等也有改变之心,无奈见识不高明,做不得什么,如今大人有心挽救商业,只管说来,我等必是洗耳恭听?”其他商家也纷纷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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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1章:得失寸心知

杨峥嗯了声道:“诸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苏州商业之福,朝廷之福啊?”众人知这是客套话,重头戏在下面,所以谁也没去接话头。

果然,杨峥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惊讶,杨峥以为苏州商业难以兴盛,其一是来自苏州商业的本身,苏州商人不少,大大小小足足有七八家,大的商家也有百来家,本来有这样的底子,加上苏州得天独厚的商业位置,文人墨客吹捧商业憧憬,足以让苏州的商业走上一条繁荣的道路,可坏就坏在苏州是个太让人安逸的地方,大商人发了财,第一要置田地,开当铺。田地被认为是最牢靠的产业,高利贷可以安坐而有丰厚的收益,这就阻碍了商业继续壮大的可能,第二,苏州商人虽不少,但规模大的也不过是彭家、沈家以及九大姓而已,其他多是小商小贩难以持久,造成了苏州商业后继无力,碰上了天灾**,小商小贩难以为继,不得不破产,第三没有形成苏州固有的力量,如徽州商帮、山陕商帮、广东商帮、福建商帮、江西商帮、龙游商帮等,它们以地域为中心,以血缘、乡谊为纽带,以会馆为联系场所,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形成一支支颇有活力的生力军,纵横驰骋于商界,操纵着某些地区和某些行业的商业贸易,成为一家独大的商帮,他们的足迹遍布天下,资本之雄厚、人数之众多、经营范围和活动地域之广阔,尽天下通都大邑及穷荒绝徼,乃至外薄戎夷蛮貊,海内外贡朔不通之地”,“足迹无或不到”。而苏州商人多局限苏州,所经营的买卖也多是苏州固有的茶叶、绸缎、生丝、造船业,经营范围有限,反而自绝了生路,反观其他商帮,他们经营对象品类繁多,有盐、粮食、木材、茶叶、陶瓷、纺织品、书籍、文房四宝等,其中以盐起家者尤多,开设典当铺、旅馆、仓库的徽商也为数极众。山陕商的活动地域最初局限于黄河流域,随着盐法的变化和实力的增强,逐步向南推移,终至“足迹遍天下”,经营项目也日益增加,主要有盐、粮食、棉布、丝绸、茶叶、铁器、木材、牲畜、陶瓷、金融典当等,数目一大,选择的机会就多,壮大自己实力可能就大了许多。

这三点说得众人心服口服,便是彭老爷子、打雁刘、沈老爷子这等久经商场的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三点说到了苏州商业骨子里去了。

一些小商贩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这个问该如何解决,哪一个则问如何壮大。

这两个问题其实也是苏州各大商家盘旋在脑海里最大的疑问,只是碍于见识不够深远,一直寻不到出路才安于现状罢了,如今有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们的困境,如何让他们不喜,欢喜过后,自是询问出路。

沈老爷子、彭老爷子这两个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也是满脸的期待,沈老爷子先前还犹豫着要不要来,此时暗自庆幸自己来了,否则错过了这样一场盛宴,未免可惜了。

面对众人的迫切,杨峥显得不急不躁,道:“本官今日寻你们前来,本想逐一请你们说说看法,好从中取得合适的建议,可今日看到你们后,这想法就此打住了,人数太多,纵然我有心,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不足以成事,本官等不得,我相信你们也不相等,所以本官便自作主张,总结了这些,还请诸位莫要见怪才好?”

“大人说哪里话,实不相瞒,这些正是我等困惑的所在,苦于一直寻不得解决的法子罢了,大人能为我等做出这些,我等干净不急,何来怪罪呢?”彭老爷子站起身来道。

“彭老说的是,大人此举实乃与我苏州商家大大有利,但凡苏州商人对大人只有感激之情,绝无怨恨之意?”人群里不少商贩大声说道。

杨峥颔了颔首道:“诸位能这么想,本官也就放心了,本官虽寻得原由,却如诸位一般苦苦寻不得出路,直到前些时日才徽商、晋商、浙商看出了些端倪,或许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今日就迫不及待的寻诸位前来商议了?”

彭老爷子道:“大人这主意必是不错,还请大人名言?”

“是啊,大人你就不必打哑谜了,有什么好主意就直接说了吧?”人群里数百人大声道。

“那好,本官就不藏私了?”杨峥大声的道。

众人心知杨峥接下来所说关乎自家生是否可以走远,所以人人收其了心思,凝神细听。

院子竟变得安静无比,杨峥似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没有半分的拖拉,大声道:“徽商经营行业以盐、典当、茶木为最著,其次为米、谷、棉布、丝绸、纸、墨、瓷器等。其中婺源人多茶、木商,歙县人多盐商,绩溪人多菜馆业,休宁人多典当商,祁门、黟县人以经营布匹、杂货为多。他们除了从事多种商业和贩运行业外,还直接办产业。休宁商人朱云沾在福建开采铁矿,歙县商人在芜湖开设染纸厂,他们边生产边贩卖,合工商于一身。徽商经营多取批发和长途贩运。休宁人在江淮之间从事贩盐,拥有船只千艘。一些富商巨贾,还委有代理人和副手。徽商还使用奴仆营商,休宁人曾驱僮奴数十人,行贾四方,比起徽商的日益壮大,潇洒自如,咱们苏州就显得紧巴了,这其中固然有他们一贾不利再贾,再贾不利三贾,三贾不利扰未厌焉,但本官以为徽商日益壮大的根本,在于他们不断的壮大,徽商“一家得业,不独一家食焉而已,其大者能活千家百家,下亦至数十家,有这样的这个商帮存在,你们觉得徽商会做不到买卖么?长久的买卖,从来都是在发展中走向壮大,有一个不能壮大的商业,注定活不长久,诸位以为如何?”

场上一阵沉默,谁也没说话,似是沉浸在这一番言语中,迟迟没能醒悟过来。良久才听得彭老爷子一声叹息,道:“大人所言句句切中要害,苏州商人是不少,看着也不错,可经营却不见起色,但凡碰上天灾**,商家日子则是苦不堪言?反观晋商、徽商、浙商,潮商却是日益壮大,晋商以投资算计取胜、徽商以精明著称与世,潮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必信、行必果,浙商敢作敢为,唯独咱们苏州商人却不成气候,老朽思来想去如大人所言,力量太过薄弱,难以形成独特的商帮纵横天下?”

杨峥道:“不错,任何的商业想要壮大,莫不是有自己的独特的特色,计算也好,精明也罢,想要在这样的世道长久的存活,就必须大家团结起来,壮大自己,唯有这样才立于不败之地?”

“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啊?”人群里不少商家神情激动的喊。

“大人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吧?”彭老爷子与杨峥打交道最久,多少摸出了他的脾气,知道今日是有备而来,便一味的催促起来。

“对,大人快些说来?”人群开始附和。

杨峥感激的冲着彭老爷子点了点头,伸手制止了众人的吆喝,笑着道:“苏州的壮大离不开诸位大力合作,所以本官参考了晋商、徽商、浙商、潮商四大商帮的优点,结合诸位眼下的情况,想了一个好法子?”不等诸人询问,杨峥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本官想从你们当中寻得九位大商家作为苏州商界的代表,依靠着他雄厚的实力,负责与府衙大交道,这十家掌柜的作为苏州的先头人,本官奏请朝廷,以朝廷的名义封你们红顶商,受朝廷节制,官品为从八品,至于其他小商,鉴于你们的实力不足以做红顶商,大可挂在红顶商的名义下,小商以红顶商的名义从事商业活动,其纳课、经营之事可有自己做主,但其经营方式,经营什么,经营理念则以红顶商为主,而朝廷要做的则是与红顶商进行沟通,商家所承担的赋税,朝廷与红顶商下的小商一概无关,一切有红顶商出面上交赋税数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茫然。

这也难怪,杨峥这一套红顶商与纲常小商,说起来其实就是前世的总公司与分公司的关系,分公司是总公司下属的直接从事业务经营活动的分支机构或附属机构。虽然分公司有公司字样,但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因为分公司不具有企业法人资格,不具有独立的法律地位,不独立承担民事责任,这样的观念,不得不说有些超前,一时半会儿没理解并不奇怪。

沈老爷子思索了一会儿自问没摸到什么头绪,可本能的有觉得这个主意是个不可思议,却又大有作为的主意,也不怕杨峥不高兴,大着胆子说道:“大人可否再说明白些,老朽有些没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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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2章:名声岂浪垂

杨峥颔了颔首道:“敢问沈老爷子哪里不明白?”

沈老爷子想了想,红顶商无非就是一个总商罢了,就好比商会的会长,对各大小商有管辖的权利,而且从权利结构上似乎还要大了些,因有朝廷册封的官职,这一点好理解,他不明白的是,小商人挂在红顶商的名义下,以红顶商的名义经营,是不是说红顶商做的买卖,下面的小纲商就跟着做,这样对小纲商的好处不言而喻了,苏州的小商小贩是不少,但实力却薄弱的很,许多不过是一家主仆经营一个小店铺,卖些零碎的小商铺罢了,想要做红顶商那等大买卖,莫不是望尘莫及,而按照杨峥这样的做法,小纲商就好比是红顶商的儿子,儿子跟着父亲,自是不会吃亏,他们可以接触平日里接触不到的人,做平日里根本想不到的买卖,赚取的银子自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能比,他相信这样的想法,只要不是傻子,没有那个小商人会不答应的,只是好处全落到了小商的手中,作为红顶商,固然有朝廷给的官位,身份地位,甚至可以说光宗耀祖,但商人就是商人,在商言商,依这样看,朝廷给的所谓的地位,身份,俸禄根本不足为道,苏州小商可不少,十家红顶商少说也能平摊到四五十家,四十家的税收全都落在了红顶商的肩膀上,纵然朝廷给出的商业税不算高,但突然多了二十三张口,也是一笔的大数目,他们固然能以大宗买卖赚取银子,可要应付这样的税收,不死也是半死不活的,所以他得问清楚?”

事实上不仅是他,场上自问有能力做红顶商的商家心头都有这个心思,商人做的买卖,买卖唯有利润才能维持,否则身份再好,地位再高,没了银子维持,一样是死路一条。

沈老爷子这一番思索,大着胆子问道:“大人这样安排,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老朽佩服,只是老朽有些不明白之处,想请教大人?”

杨峥对沈老爷子没本分的好感,那面上却没丝毫的表现,淡淡一笑道:“沈老爷子不必客气,有什么疑问,只管问来便是?”

沈老爷子颔了颔首道:“大人的红顶商走的可不是商帮的路子?”

杨峥哈哈一笑道:“不错,本官创立红顶商走的并非商帮的路子,商帮固然可以壮大势力,但弊端太多,其一,纵观晋商、浙商、徽商、潮商,所能壮大的基础,莫不是由亲缘组织扩展开来,便是以地缘关系为基础的地缘组织,由于籍贯相同而具有相同的口音,相同的生活习惯,甚至相同的思维习惯和价值取向,从而形成同乡间特有的亲近感,自古有把“他乡遇故知”视为四大乐事之一,俗语说“亲不亲,家乡人”,本官不否认这样的团结,的确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因大家都是亲朋好友,买卖一大,难免有些不愉快,说句不好听的,容易老矛盾,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沈老爷子也不想自己经营的生意,天天吵吵闹闹,利益不均吧?”

沈老爷子道:“自然不想?”

杨峥点了点头道:“其二,商帮就是建立在地缘基础上的商人组织,按地域划分,有所为本帮和客帮之分;按行业划分,又有行帮之分,一来太复杂,二来限制了自身的发展?”说到这里,杨峥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朗声道:“大商者,货通天下,利射四海。名贾者,字号立百世不朽,财富积万贯有余。这才是我们苏州商人的目的,在纷繁复杂、变幻莫测的商场竞逐中,只有与时俱进,不断应时而变,才能永立潮头?本官谋的不是一时之利,而是万世之利,又岂能拘泥一个商帮?”

“说得好,说得好?”彭老爷子心头激荡,忍不住大声道。

其余众人同样齐声叫好。

沈老爷子叹了声道:“大人目光长远,老朽深感佩服,只是大人以红顶商自助小商,到头来吃亏的可是红顶商,为商者以盈利为根本,没有利,又谈什么长久呢?”

这个问题也是众商心头的疑惑,苦于杨峥的威严,不敢询问罢了,此时被沈老爷子问了出来,人人神色凝重,便是彭老爷子也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

杨峥哈哈大笑道:“老爷子误会了,本官此举目的是壮大苏州商业,又岂能做出亏了大商家的事情来,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本官不屑做,也从来不做?本官的目的很简单,小商固然依附红顶商,实则是隶属你们,其利益则有红顶商统一核算,其在经营买卖中的负债由红顶商负责清偿。其实际占有和使用的财产是红顶商财产的一部分,可以列入红顶商的资产负债中,也就是说,小商作为红顶商的下属,利益红顶商的人脉资源,货物资源进行买卖,赚了多少银子,多少好处,按照他们占红顶商财富的比例,付出他们应该缴纳的利润便好?而红顶商则以这些利润统一核算后,上缴税收,以逸待劳了?”

场上无人说话,因这样理念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早已在他们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脑子快的自是知道这一种双赢的合作方式,小商有红顶商的提携,照顾,经营起来自是事半功倍,而红顶商则可以按照每个商人经营买卖的规模,从赚取的利益当中获取一定比例的获取相应的好处,可谓是一种互惠互利的买卖,非但如此,朝廷给官职,给地位,给俸禄,这无形之中提高了商人的身份地位?自是人人欢喜,即便是反应慢的商人,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但看众人的表情,也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好事?而其中又以场上小商最为高兴,苏州商业自古繁荣不假,可难以壮大,始终难以形成山西商帮、陕西商帮、山东商帮、福建商帮、徽州商帮这样的大帮派,这其中固然有他们的不团结,可也不是没有他们实力不足的缘故,他们经营的模式单一,品种少得可怜,即便是有几家店铺的掌柜的,也都是勉强维持生机罢了,其他小商起早贪黑,日子却是也越过越艰难,这也是为何朝廷征收商业税,苏州的商人比其他地方反应要大得多,闹出的动静最大,实则是买卖难做,根本应付不了朝廷的赋税,如今有红顶商在上头,他们依靠他们的庇护,既可以按店铺贩卖货物,还可省去与官府打交道的麻烦,最大的好处莫过于他们并非是完全依附红顶商,而是一种合作的关系,这种关系反而更适合他们。

看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对杨大人提出这个“红顶商”的主意,自是大感满意纷纷叫好。

而场上自问有这个本事做红顶商人的大商也暗暗点了点头,有了这个红顶商,非但可以参与朝廷政务,以后做买卖也不必依附于官场,因自己本身就是官,这个比什么都管用,其次苏州大小商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独门独户的力量虽不大,可经不起人多,二三十家力量可就不容小瞧了,二者虽不是完全依附关系,但作为红顶商无疑是占有绝对的优势,在日后的买卖中,所获取的好处不言而喻了,这就好比自己收养了几十个义子,虽不是自己亲身的,但毕竟是一体的,无形中加大了自己的力量,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况且赋税也并非自己独自承担,这样的好事自是没人反对。

而对于朝廷而言,朝廷通过给红顶商人身份地位,从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帮忙着苏州大大小小的商贩,一来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壮大苏州商业的实力,另一方面能做上红顶商的都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人,无论是经营手段,还是经营策略,眼光见识都不是小商小贩可以比拟的,有他们扶持,买卖不免好做一些,三来有这些红顶商去管理这些小商,有什么问题,可以集中到了红顶商,而朝廷要做的就是与红顶商沟通协商,这样做既有效力,也省去了麻烦,最重要一点朝廷收取的商业税,不会太过分散从而没有保障,有这些红顶商在,赋税从他们哪里取,无形的减少了官府在收赋税时所面临不必要的麻烦,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说起来杨峥为了想出这个法子,也算是绞尽脑汁了,先后数日将前世的分公司、子公司的模式好好回忆了一番,然后结合这个时代商业的实际情况,去繁从简,即便如此所给出的概念仍旧超出了这个时代商人所能有的认知,期初还担心众人因不理解而反对,为此他甚至还准备舌战群儒,可他显然低估了苏州商人的理解能力,他们的见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的一番说辞,他们非凡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就是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也会不停的询问,通过询问让自己明白其中的好处,这一点到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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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3章:一枚红顶可通天

但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听得懂,看得明白,自然就会这么的好处,明白了好处,也就不会折腾,闹别扭了,所以最初的那份担心,也彻彻底底的丢到了九霄云外了。

场上众人被这前无古人的壮举所吸引,人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不停,但面上的喜悦,足以说明他们心头的欢喜,唯独少数几个人,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气氛差不多,杨峥跑出了红顶商的资格。

对于这样一个大帽子,场上众人各有了计较自己能不能成为这个红顶商了,谁都看得出,这个拥有半官商身份的红顶商,看起来似是一个让人麻烦的官儿,既要操心依附与自家门下几十个小商小贩的生计,还要利用自己的人脉,手段,尽量让他赚到银子,否则他们没银子给出他们应该给出的比例,而朝廷所收的赋税,又落到了红顶商的头上,怎么算似是亏本的买卖,可精明的商人都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好处不要说是身份地位那么简单,光是有了与朝廷大交道的资格,就狠很赚上了一笔,更不用说有了这么多小商寄托在自己门下,力量上,经营规模上,都可以扩大一些,好处可并不算少,所以对于红顶商的争夺,自问有实力的莫不是从这一刻起暗暗盘算着如何拿下一个。

当然了,他们也都看得出,从杨大人以朝廷旨意为准,或多或少可以说明,这个红顶商有谁来做,谁做合适,其决定权在朝廷的手中,准确的说是杨大人的手中,这样一来,朝廷不费吹灰之力便掌握了苏州大大小小的商人,这一招棋不可谓不厉害,但想要谋取好处,你明知入了套子,可还得硬着头皮往里面钻,这就好比科举,明知道这是朝廷为了笼络人才的手段,可身为读书人还是心甘情愿的一头栽进去。

看明白了这一点,先前的热闹反而被安静取代,小商关心自己会依附那一家哪一户,而大商人则盘算着自己有多大的把我来争夺这个红顶商人,偶有交头接耳的声音,也都是轻得不能再轻。

杨峥目光一扫,并不急着定下调子,今日来的人数虽不少,但说到富商巨贾,其实也就那么几家而已,此时看他们一个个露出向往的神情,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场上要说最无把我的则是沈老爷子,自从看明白了这红顶商人选择权有杨峥一手把持,他心头就开始不安了,先不说苏州的粮食危机,就是这次的商业税闹腾,都给人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谁知人家心里有没有计较,自己若是表现的太明显,到时候给人家看出来,趁机将了一军,丢的可不是他一人的脸面,而是整个沈家的面子,所以他内心有些忐忑,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听从了魏国公的安排,与对方做对,否认今日这样的局面,这个红顶商还能少得了,论富裕程度沈老爷子有足够的自信,凭着这几年的打拼,沈家说是苏州第一家,却没人反对,钱到了这个地步,其实并无多大的用处,该置办的土地,宅子,吃喝住行都超过了昔日的先祖,唯独这个名声却比不了,而想要在这一点上超过先祖,唯有在权利上,地位上,名誉上做文章。

红顶商无疑是最好的名誉,论地位他是官,士农工商排在第一位,论身份毫无意义有朝廷的认证,比起自己这个大富商可要有面子多了,还有手握苏州大小商家的权利,这种滋味先祖当年不是一直想追求,否则也不会傻到去助筑都城三分之一,犒劳三军了,说到底先祖不过是想以财富换取功名地位罢了,只不过洪武皇帝不领情罢了,如今这样的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可谓是唾手可得,这让他既欢喜,又有些紧张。

沈老爷子的这一番忐忑外人自是一无所知,事实上其他富商也有了自己的小算盘,红顶商毫无疑问在身份地位名誉上比起他们现有的身份地位可谓高了许多,能得到固然是莫大的好处,况且一旦做上了红顶商,少说有一二十家小商依附与己,其实力无疑是壮大了不少,种种好处让他们跃跃欲试,甚至几个实力若一点,暗暗觉得这次是他们趁机壮大的机会,哪怕待会儿吃亏些,能拿到一个绝不放手。

大商人有大商人的散盘,小商自也不会闲着,这其中的好处,他们也看得分明,只是碍于自身实力不足,对红顶商争夺之心,表面的不明显而已,不过就这么说他们放弃了,也为时过早,几个自问实力还有些机会商贩,干脆联合了十几个小商贩,结成一家,如此一来,实力上就足以与那些富商抗衡了,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这样做能不能行得通,其次,就是做红顶商要承担相应的赋税,就算损失也要忍了?这一点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场上各种心思来来回回计较了一番,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彭老爷子对于今日这个红顶商的位置看的最明白,不说他与杨峥的关系,就是雪灾,洪灾,粮食危机都没有离开彭家的影子,与情与理都少不了自己一杯羹,况且彭家的实力摆在这儿,纵然不是苏州第一家,自认第二,绝不没人敢大言不惭的认第一,基于以上几点,他可以说是场上心情最放松的人,此时他陪着笑脸道:“以大人看,这红顶商那几位有资格,又或者大人对这红顶商有什么要求?”

院子里本因红顶商一事显得有些吵闹,此时听彭老爷子这话,顿时人人不再多言,将目光纷纷看向了杨峥。

对于杨峥场上无论是大商人还是小商人,并没有多大的好感,毕竟商业税是他提出来的,加上这其中不少商人先前还是苏州一等一的大户,手中的良田数万亩,此人来苏州后,非但良田没了,还为了庞大的家族,不得不投身贱民的行当,心头的怨气绝不小,但在这一会儿功夫,众人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其实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他固然迫使他们退了良田,可也平衡了米价,苏州的雪灾、水灾也得以缓和,要不然依着那些百姓恨意,迟早要闹出大乱子,他们的良田同样没有,其次他虽提出了征收商业税,但能真心为商人着想,给了商籍,规范了苏州买卖规矩,第三从他来苏州缓缓恢复安定平静,以上种种,让他们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其实也并非那么讨厌,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去看。

杨峥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沉吟了一会儿,道:“本官呕心沥血独创红顶商,最大的目的便是引领苏州的商业走向兴盛繁荣,所以这红顶商非大商大贾不可?”

此话一出,场上众人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沈老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论商苏州还没人敢自夸胜过沈家,只要是以实力为基础,纵然杨峥对他不满意,红顶商的官帽沈家也要戴上一顶。

正暗自得意,却听得杨峥继续的道:“大商者,货通天下,利射四海。名贾者,字号立百世不朽,财富积万贯有余。这固然是好事,可终究是一方商贾而已,为大商者,胸存纵横四海之志,怀抱吞吐宇宙之气,其学通于大道,其功接于社稷,其势籴入惊风雨,粜出泣鬼神。也正所谓名贾何负名臣,大商笑看书生这才是大道,所以但凡被选中的红顶商者,非以聚财富家为目的,而以经世济民为己任;奉义也。必以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为准则,诚信克己,不欺不诈,此所谓,信义也。富裕后并非耽于个人享乐,而是为富尚仁,乐善好施,达则兼济天下;此所谓,行义也。”概括起来,大商要奉行“仁”、“义”、“信”,家财万贯只是基本,仁义才是根本,只要满足这两条足以担当红顶商?”

这一番话锵锵有力,落地有声,场上众人只觉得这一番话儿非但好听,而且足以让人心情澎湃,若有这样的大商人作为帮衬,苏州的商业何愁不昌?放在以前众人定会以为巡抚大人也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谁知被选中后会不会这么做,可如今他们却不那么看了,随着巡抚大人的威严日众,在苏州奉行言必行,行必果,从不失信于苏州百姓,这番话儿从杨大人的口中说出来,那必是这么做的,所以小商小贩脸上无不是露出欢喜之色。

而彭老爷子、打雁刘、陈家老爷子大商家莫不是低头沉吟,这一番言语可谓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身为商者首先要的是人,而后才是商,仁”、“义”、“信”可谓是为商之准则,纵观晋商也好,浙商、徽商也罢,莫不是有自己独特的理念,在不断的历练中壮大,兴盛,苏州商业繁荣过,昌盛过,却多以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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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4章:少入官家多入私

这其中固然有苏州商业不够壮大,不够团结的缘故,更大的应由,说到底还是没有自己的信仰,为富尚仁,乐善好施,达则兼济天下,可谓是他们多年来想说而没说出的话,此时竟有堂堂巡抚说了出来,他们既感到兴奋,又有些惭愧,纷纷抱拳道:“大人所言,实乃金玉良言,我等铭记在心?”

杨峥颔了颔首道:“铭记变好,接下来就交给诸位了?”

见杨峥将定夺红顶商家的权利交给众人,无论是彭老爷子,还是沈老爷子都略感意外,谁都看得出,这绝对是一个控制苏州商人的好机会,一旦抓住了,莫说其中的好处,就是日后操作起来也容易了许多,可这样的一个机会,人家竟这样轻易的放过了,沈老爷子吃惊之余,颇有几分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交给我们?大人的意思是说这红顶商家有我们选出?”彭老爷子问道。

杨峥点了点头道:“不错,红顶商本意是为壮大苏州商业,尔等都是商人,选择谁为红顶商,这个权利自是有你们来定夺了,本官不理会也不参与?“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彭老爷子应了声,一直以来,士农工商,商为末位,因身份地位的关系,不管你是多大的商贾,家中有多少银子,在与官家打交道的时候,莫不是卑躬屈膝的装可怜,博同情,毫无骨气可言,本以为今日杨大人这么做定是借此机会达到控制商家的目的,却不想人家根本就没这个心思,这算是一个巨大的意外,同时也摆明了告知了场上的众人,没了官府的参与,只要能拿下红顶商,虽然还离不开府衙的管制,但大可不必像往日那般卑躬屈膝,而是名正言顺,正大光明,这样的诱惑,无疑是让人心动。

先前已放弃的众人,听了这话儿也有了争夺之心。

沈老爷子则是一脸的得意,只要杨峥不参与,这红顶商就少不了他们沈家一份,想着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做出这等光宗耀祖的事情来,不由得笑了起来,更何况这红顶商作用不小,日后也好便于操作,算是自己在苏州这几年来对魏国公最大的交代。

杨峥扫了一眼沈老爷子,神色不变。

就这会儿功夫,彭老爷子已开始忙碌开了,他先是说了一番话,什么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说到底就是一个字,这次本着公平诚信的原则,唯有诚才能长久!”

这一点那些小商小贩看得最真切,所以对这个字的含义也看得最重要,因为红顶商一旦选出来,就决定了他们在苏州日后的命运,是升官发财,还是饿死街头,在没有官府插手的情况下,商者,所能相信的就是一个“诚”字了,所以彭老爷子的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故而人人脸色凝重。

眼看众人明白了自己意思,彭老爷子这才让人拿来了文房四宝,人手一份,写出自己心目中诚信仁义的九位红顶商家?

场上气氛以文房四宝的发放,变得紧张热闹起来,许多小商小贩跟个没头苍蝇般议论纷纷,而大盐商们也是彼此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然后落笔开始书写。

今日来的三百个商家姓名,杨峥早已让人写成了小册子,在众人进来的时候,就发了下去,因此这会儿他根本没什么要做的,与况钟一左一右开始品茶,况钟提起茶壶往杨峥的茶杯里注入茶汤,压低着声音道:“大人此举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杨峥一笑道:“我不过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情而已?算不得什么?”

况钟道:“大人这话儿过谦了,卑职相信来苏州每一个官员内心深处都想为苏州的百姓,商人做些好事,可他们最终没做成,并非他们的才华不如大人,而是缺乏事事为百姓,为朝廷着想的心思,才让他们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其实这天下能做大事的并非有多么的聪明,而是肯低下头去做事而已,大人就是其中一个了?”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话儿倒是说对了,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懂得低头,懂得谦虚?”

况钟笑道:“大人果然谦虚?”说完两人对视看了一眼,端起酒杯哈哈大笑起来。

就两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场上彻底忙开了,因杨峥表明官家不参与,且对红顶商给出的条件并不算苛刻,反而是做了红顶商之后的种种好处不少,让不少人动了心思,不少人都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格,迟迟不下手,原本限定的时间里,九大红顶商家仍没选出来,反而迎来了更多的竞争,不少自认为有资格有能力的商家,开始进行演说,如米行十六家,陈家掌柜的都是来回走演说,其他商家虽没这么做,但偶尔套个亲朋好友的也不是没有,于是这场本着自由自主性质的选票愣是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却迟迟不见结果,让杨峥大感意外。

如此又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所谓的九大商家依旧没选出来,除了个别的大商人自问毫无问题之外,坐着没动之外,其他级别差一点的,家业小一点的莫不是钻在人堆里走动又说,而场上三百个商家,其中以小商小贩居多,在各大商家尚未明确之前,他们的命运如水中的浮萍,对这些大商人得罪不起,因此这家的一个眼神,那家的个暗示,东家的几句好话,西家的几句承诺,让他们左右为难,选了东家,必然得罪了西家,选了西家,东家未必高兴,万一自己恰好落在了其中,日子还能好过么,正是这种患得患失,让他们既选不了东家,又选不了西家,干脆凡是打招呼的,递过话儿的,给了暗示的,表明承诺的一概都选上,咱谁也不得罪,这样的后果可想而知了,杨峥所要的九家大商家,愣是整出了九十家,非但如此,还居高不下!

如此反复,眼看着天差不多黑了,九大商家愣是没选出来,对于这种结果,杨峥既感到意外,又觉得是在情理当中,延续千年的陋习,不得不说让人哭笑不得。

眼看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彭老爷子一脸尴尬的走了上前道:“大人,这事儿怕还得你亲自出面才行?”

杨峥摆了摆手道:“刚才本官已说过,红顶商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官家不插手,本官岂能言而无信?”

彭老爷子苦笑了声,道:“情景大人也看到了,在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到明天早上也未必有结果,大人可以不干预,但也总得让我们有个结果不是?”

“是啊,大人这结果没您主持,只怕永远没有个头啊?还得你老辛苦下?”打雁刘附和道。

“杨大人还得你来啊?”沈老爷子有些讨好的道。

“既如此,那本官就勉为其难再做一回好人了?”杨峥笑着道。

“有劳了?”彭老爷子抱拳道,其他众人紧跟其后抱拳行礼。

“把名单给我?”杨峥伸手指了指彭老爷子手中的名单。

彭老爷子一把递了过了,经过多番的统计,结果累计竟有数十张之多,杨峥顺手结果细细扫了一遍,见这数十张结果之中,人数虽有变化,但出入不大,基本上都维持在九十人的选择,杨峥看了看朗声道:“看样子他们算是众望所归了,就他们吧?”

“啊,大人是说设置的红顶商共九十位?”彭老爷子惊讶的问。

杨峥摇了摇头道:“苏州商业还没到拥有九十位红顶商的地步,况且九十位太多了,朝廷打交道也繁琐,自不会要这么多了,本官的意思,选不必选了,九位红顶商就从这九十位富商中选出来?”

彭老爷哦了声,道:“这样也可以,只是这样选,其结果只怕没多大的变化?”

杨峥一笑道:“这有何来,你先采用一三五七九单数,将名单从这九十人当中踢出来,让他们选一下,记住最少要去一半?”

彭老爷子虽看不明白杨峥的用意,但还是照着做了,众小商小贩看杨大人亲自过问,又下了死命令,自是不敢怠慢,四十五人当中,竟去了二十七人,留下了十八人?”

杨峥又让二四六八十双数的四十五人的名单交个了彭老爷子,按照先前的法子,继续选。

不偏不奇在一番选择后,同样留下了十八人。

杨峥拿着彭老爷子递过来的名单,沉吟了一番后,继续道:“这次要一半,留下十八人就好了?”

不得不说有人亲临现场指挥,效力的确高了不少,不够一盏茶的功夫,三十六人变成十八人。

杨峥又道:“这下该知道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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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5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彭老爷子颔了颔首,顺手接过名单,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这九人是杨大人为我们壮大苏州商业的九个领头人物,肩上的担子可不轻,诸位可不好辜负了杨大人一番好意,选出你们心目中德高望重,敢于担当,有道义的商家?”

众人被彭老爷子这一番话所感染,纷纷大叫好好选。

彭老爷子颔了颔首道:“开始吧?”说完便将手中的十八个名单一一念了出去。

众人则凝神拭目以待,当念了一个,便写一个,经过小商小贩的一番叽叽喳喳,九人算是落下了帷幕。

彭老爷子拿着名单,心头虽记着去看,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打开那个名单,走到杨峥面前将名单递了过去。

杨峥看他有些紧张的模样,淡淡一笑低声道:“老爷子不必担心,彭家德高望重,苏州百姓商贾都是有目共睹的,不会少了彭家的?”

彭老爷子虽紧张,可听了这话儿心头也镇定了不少,颔了颔首道:“大人妙赞了?”

杨峥一笑,也不再多言,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纸张,扫了一眼也不含糊,便大声念叨:“第一家彭家?”

彭老爷子先还有些紧张,一听名单上第一家便是自己,心头先是一喜,随着吐了口气,从人堆里走出来,冲着众人抱了抱拳道:“老朽谢过诸位了,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彭万里决不食言?”

“彭家,彭家,彭家!”人群里大声喊道。

彭老爷子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呼喊,然后冲着杨峥笑了笑,心满意足的退到了一旁低头喝茶。

杨峥继续道:“观塘萧家?”

此言一出,人群里又是一种呼喊,身为九大姓的萧家老爷子更是欢喜不易,走出来不断的冲着众人抱拳行礼。

对于这个老头,杨峥虽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况且粮食危机的时候,这老头作为九大姓的头领,倒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物,当初若不是他们如数的给出了粮食,那场危机未必能顺利的过去,凭着这一点,杨峥倒觉得此人作为红顶商倒也说得过去。

萧老爷子一脸的欢喜,他不傻在苏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能获得一个红顶商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要说家大业大,萧家似乎比不上彭家,沈家,甚至打雁刘都比不上,可论声势,萧家就比他们强多了,怎么说也延续了千年,若拿不到一个红顶商,未免太过对不起自己的姓了。

这时经人提醒,才想起没向杨峥抱拳致谢了,往日他对这个盛气凌人的年轻官儿着实没有半分的好感,心里对他的评价是武断,鲁莽,粗鲁,可今日看来这个杨大人似也不是那么差。

道了谢,萧老爷子心满意足的退到了一旁,场上的小商小贩则议论开了,彭家、萧家都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家,不知待会儿如何选择他们,几个平日与彭家、萧家关系还不错的小商小贩已开始去套近乎了。

相比这两家,大家更多关注的还是剩下杨大人手中的其他七家名单,其中尤以沈家老爷子心里最紧张,沈家虽为苏州第一家,但对功名之心却要比寻常人重了些,所以对这个红顶商也看得极重,用沈老爷子自己的话儿说,这是沈家第一次光大门楣的机会,决不能错过。

这一番心思,杨峥自是不知了,顺着名单念出了一一念了出来,除了众望所归的彭家、萧家之外,打雁刘、十六家米行的陈家、还有当铺第一家的尤家,其他王家,朱家,周家一共八家,眼看着就要念到最后一家的时候,也不知水有意还是无意的,杨峥竟停了下来,笑着道:“先歇一歇?”

场上众人只觉得有趣,哈哈大笑不止,随着八大家族念了出来,众人心思也落了下,得到了红顶商的则是志得意满,没得到的,心头暗暗与先前的八家计较了一番,自问无论是实力,还是人望都不堪当这个重任,心头的争夺之心也就淡了不少,计较着待会儿加入那一家好壮大自己的势力,其他小商小贩更是放得开,他们既没实力,人望也不够,等待的命运无非是依附这些大商家,局势看上去虽有些凄惨,可他们心里明白,比起自己眼下的局面,依附这些红顶商,反而有更大的活路,况且选出的八大商家,也是他们期望的商家,故而人人欢喜,场面倒也热闹。

与众人的欢乐相比,沈老爷子面上有些不好看,心头的紧张更不用说了,按照他的估计,沈家纵不会被第一家选上,也不会跌落到第三家,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论人望,论实力,沈家绝对有这个担当,所以他并没有傻到去游说,甚至给出任何的承诺,他始终相信绝对的实力,早就绝对的人脉,况且堂堂沈家当家的,又岂能做出这等有逝身份的事情来,所以沈老爷子是唯一没有自我演说的人,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可结果却让他大感意外,先不说前三位没看到沈家的名字,就连后面的三位也不见踪影,更可恨的是连米行十六家陈家也榜上有名,唯独不见他沈家,这不得不让他焦急。

眼看着念了八家,唯独一家却不见沈家,这下让他坐不住了,今日若沈家没能入榜,丢的不仅仅是他的名声,没了这个红顶商意味着沈家就得依附其他九家之下,一旦这局面成立,那比杀了他还难受,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杨峥,有意想上前说些什么,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面。

场上的气氛热烈,杨大人也不急躁,慢腾腾地喝干了一杯茶汤,才重新拿起了那张名单,目光在场上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沈老爷子的脸上。

沈老爷子心头一动,神情变得无比紧张,这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机会,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杨峥淡淡一笑,忽的冲着他点了点头道:“最后一家,沈家?”

沈老爷子先是一愣,随机大叫了声:“好,好!好!”连叫了几声好后,站起身来不断地对杨峥行礼,在沈老爷子的眼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不如往日那般讨厌了。

杨峥神色不变,只是让沈老爷子走近了几分,随后将手中的那份名单递给了过去。

沈老爷子不疑有他,顺手接了过来,顺着目光看了下去,只是一眼,便神色大变。

杨峥微微一笑,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冲着众人摆了摆手,场上的热闹立即变得安静了下来,数百双目光纷纷看向了杨峥,夕阳火红的眼光下,杨大人高大的身影,英俊的模样,竟让他们头一次感到踏实,信任。

一阵沉默后,杨峥清了清嗓音,道:“诸位,过了今日你们苏州就多了九名红顶商,你们不但是朝廷的官员,也是苏州小商的衣食父母,希望你们能秉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理念,壮大发展苏州的工商业,这里本官拜托诸位了?”

人群里纷纷大喊,场面热闹非凡。

待众人呼喊完毕,杨峥才抬头看了看天,道:“今日天色已晚,尔等也累了一天了,小商的安排,今日就不举行了,过两日本官再做安排可好?”

“好!”众人大声应和道。

杨峥颔了颔首道:“既如此,那诸位都退了吧?”

场上热闹并没有因这一句话儿而消散,没了约束,他们谈论得更欢快,不管怎么说设置红顶商绝对是一次颠覆性的改革,许多人忍不住心头的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那些顺利得到了红顶商的大商家也难得露出了和善的一面,加入了讨论,他们的见识,认知自不是那些小商可比的,一番言辞下来越发引起了小商小贩的好奇,不断的拉着各大商家询问。

若是平日九大家自持身份,根本不屑与这些小商多说话,但今日杨峥弄出了什么公平自主的原则,算是让他们看到了各大家族在这些小商小贩心目中位置的重要,况且如今小商依附大家,日后便是一家人,也不好拉下脸面来,心头虽不愿意,但还是耐着性子,陪着笑脸解说,这么一折腾,差不多天擦黑的时候,场上才彻底散了去。

偌大的院子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茶桌旁边,况钟将一壶茶汤从茶炉上提了下来,随后翻开两只茶杯,放入茶叶,提壶将滚烫的茶汤注入茶杯之中,顿时香气四溢。

杨峥落了座,端起茶杯低头吹开了茶叶,轻轻喝了一口茶汤,道:“这么晚了不回去,嫂夫人不会怪罪?”

况钟哈哈一笑道:“我家可没有大小姐,不用去哪儿每日都说一声?”

杨大人的一张老脸难得地红了一笑,道:“有人管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说明大小姐在乎我这个人啊?”

“那倒是?”况钟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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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6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壶茶汤,两只杯子,两人边喝边说些闲话儿,倒也惬意,眼看着夜色深了,况钟才恢复了正经,看了一眼杨峥道:“卑职若是没猜错的话,沈老爷子的那个红顶商的席位,是大人硬给的吧?”

杨峥一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的确是我给的,本官也没想到,论实力,论人望沈家应是首选,竟落了榜,可见这人人心头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心头都明白的?”

况钟道:“可不是么,粮食危机沈家背后的操纵,商业税沈家煽风点火,这些事儿众人虽不说,但不代表他们不计较,这一次公选,很好的说明了众人对沈家的反感,只是卑职有些不明白,沈家一直与朝廷做对,背后又有魏国公的影子,留下他绝对没好事,这次是一个好机会,大人为何还要拉他进来?”

杨峥低头喝了一口茶汤,道:“所谓的红顶商,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无非是利用大商人的影响力,经营手段,将这些小商人给套进去,让他们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得不共同发展壮大工商业,我这样做算是变相的让大商人带上小商小贩做买卖,而小商人有大商人的庇护,也算是多了一条活路,否则以眼下苏州商业,能不嫩收到商业税就是一个问题,一旦在苏州收不到商业税,势必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商业税未必能在江南推行下去这是其一,其二,红顶商作为小商的父母,必须承担一切税收,这样朝廷收税收时也简单方便,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沈家论家产,论买卖绝对是苏州的第一家,这样的一个大商家,若是放过了朝廷要损失多少银子这是其一,其二,苏州大商家真正能担得起这个称号的并不多,而沈家恰好是其中一位,与其放过他,不如将他拉入伙,帮着管理二十个小商小贩,也算是功德一件,再者,魏国公能用沈家,咱们也未必不能用,别忘了商人看重的始终是一个“利”字,这样的大商家若能为朝廷效力,岂不是更好?”

况钟点了点头道:“这样想是不错,只怕沈家未必有这个觉悟啊?”

杨峥哈哈笑道:“来日方长,谁能说得准呢?”

况钟微微一愣,哈哈笑道:“这个倒是?”

府衙设置九大红顶商的消息,第二日一早就在苏州大街小巷传递开了,整个苏州都在议论这件大事,据说就连隔壁的南京也听说了此事,许多南京方面的官员,派人来打探这消息是否真实,而其他江南官员也对这事儿充满了好奇,派遣的官儿来苏州取经的也不少,能在江南这片富贵之地做官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面对朝廷征收商业税的指令,他们一方面按指令办事,另一方面却又希望能把这个麻烦事简化些,最好是不用府衙去一个个沟通,管理才好,苏州红顶商的建议,毫无疑问如同一阵春风,吹动了他们的心思,虽说他们对这个构想还不了解,可通过打探的蛛丝马迹,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出这其中的好处,至少有一点他们是百分之百的赞同,红顶商的设立,朝廷的商业税,府衙直接与各大红顶商大交道,省去了与各大小商小贩的纠缠,单凭这一点他们就欣喜若狂,至于其他,他们也是充满了好奇。

因此,消息传出来的时间虽短,却已惊动了江南各省,从今日一早,江南各府衙的知府,县令都派了官员前来,明着是来慰问,实则是来取经,一时之间苏州城可谓是热闹起来,因来的人数不少,吃喝住行都需要在当地解决,于是略显萧条的苏州商业,竟有了起色,在接下来的三日里,苏州可谓是今年来买卖最好的几日。而在众多的官员当中,以江西来得最多,打探消息也最为积极,不过用了两日的功夫,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打探得清清楚楚,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江西,这让苏州商贾大为不高兴,期间没少对江西官儿破口大骂,连带着江西籍贯的百姓,文人墨客也跟着遭了殃。

梦山原名罕王峰,距南昌西三十公里,民间历来有人求梦,遂又称梦山。据说这座并不显眼的山,之所以有今日的名声,全因一场战事,在梦山西面的山脚平坡上,临近当时平藩决战的战场。刘护被封罕王前,(在平灭藩沅寨草寇的决战中,亲率数百上卒冲向山下与敌激战,坐骑被乱箭射伤,人被劈于马下。敌首将也被射死。时当午,双方仍殊死拼搏,尸横遍地,寨寇被平灭,之后乡民为祭祀为民除害而被割了头的刘坡护,便在刘护驻地下的这平上建立“泽头庙”,取恩泽头领和纪念他被割了头之意而名。庙房为两进砖木构筑,后面相连建有守庙道人住膳房。主房后进坐有刘护的塑像,安上了铁头,常有三四道人守奉,乡人并定农历每年初二日为庙会日,届时四方民众汇聚于此,烧香祭祀,交易娱乐,热闹非常,日子一久,这山便也出名了。

如今的百姓很少有人记得当年的刘护是谁,但因来这里求神拜佛却是极为灵验,所以每日来这里的百姓却不少,人数一多,生意人也就闻着味儿上了山,围着庙宇的四周做了买卖,佛米、香烛、佛珠,南丰蜜桔,广昌白莲,赣南西瓜,崇仁麻鸡,景德镇的瓷器摆了不少。比起这些吃食,字画,最受游客喜欢的还是那些瓷器,因此每次庙会瓷器也是最多的。

在离庙宇不远处有一座雅婷,亭子不大,但因离的远倒也清净,亭子的四周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与这座梦山而言,绝对是一处绝佳的把话家常的好出去。

此时的雅婷里便坐了两个人,为首的便是多日不见的宁王,另一位则是坐镇南京的魏国公了。

“这姓杨的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每走一步无不让人惊讶,可细细想来,他的这些手段,的确高明,本国公从来不服人,但对此人可算是心服口服啊?”徐显宗喝了一口茶汤,叹了声道。

宁王颔了颔首道:“不错,论手段,论见识,此人当真不错?本王以为商业税算是他在苏州的底线了,所以才让你好好准备,再司机制造一场混乱,却不想此人竟还有这一手,如今看来,商业税是幌子,控制天下商贾为朝廷所用,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徐显宗轻叹了声,之前依他的估计,苏州能折腾的差不多折腾完了,富户的良田退了,雪灾,水灾也控制了,就连自己一心谋划的粮食危机也得到了顺利的解决,最可恨的市舶司的改革竟在这短短数日如火如荼的展开了,各项律法规矩都落到了实处,徐家损失可不小,可即便是这样,他仍觉得谋取苏州还有可能,因为对方随之而来的桶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怂恿皇帝征收商业税,这件事依他看无论成败都绝不没有好果子,杨峥最终的结果,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丢了官职,但他忘记了如今并不是洪武时代,当今的皇帝也不是昏君,他更没想到即便是全天下都反对这件事,杨峥都把这事儿做成了,非但做成了,而且做得有声有色,滴水不露,让原先反对的他的人,也找不到把饼,无从下手,在商业税落到了实处,他固执的认为,杨峥再也玩不出任何的花样,苏州必将在征收商业税这一条路上陷入困境,就毕竟经过多年的打压,苏州的商业已经不起任何的费用,那些小商小贩生活更是艰苦,向他们征收商业税,那等于拿着刀去砍他们的脖子,最终的结果觉不好看,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么短短的数日,他竟出乎意料的弄出了一个红顶商。

他不傻,红顶商的设置,无疑是为朝廷拉拢了天下大大小小的商人,往日难以存活的小商小贩却因有这些大商人的庇护,不再是在困境中挣扎,反而多了一种出路,更让他惊讶的红顶商一旦落实到位,那么朝廷通过天下的红顶商来节制天下的大小商贾,他们的赋税不会少,原先松散的商贾,会因红顶商的存在,形成一个个个体,不管日后他们的力量如何强大,却始终逃不过朝廷的控制,这一点也是最厉害的所在。

对于这样一个有朝廷身份,有庞大的财力,还有大大小小商家的依附,无论怎么看,他们身份地位已发生了变化,即便是他堂堂魏国公,再想要控制些商家,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除非徐家的力量足够大控制整个红顶商,否则是吃不下,却也吐不出来。

“这一招太狠,有此人在苏州一日,王爷的苏州梦只怕永远是梦了?”徐显宗叹了声,神情显得有些萧瑟,随着市舶司日益走上轨道,徐家在海上的贸易就不如先前了,一趟下来缴纳的税就不少,加上这两年被杨峥多方面的压制,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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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7章:山谷易满,人欲难平

宁王似没听到这一番牢骚,他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庙宇上,这座庙宇原先本不如何为人所知,他就藩此地后,为了躲避朝廷的猜忌,便寄情山水,梦山无疑是最好的去处,他常与庙中和尚唱诗词,著名医学家喻嘉言朝庙也一次连住三宿。加上许多文人墨客登山朝庙,赋诗出联,民间又附会许多传说故事,梦山的名声愈来愈大,而他对梦上也越来越欢喜,时时来山中坐一坐,看一看,就在数月前,他更是将自己墓地选在了这山中。

见宁王迟迟没说话,徐显宗显得有些不耐,顾忌对方身份,也不好发作,只好一个劲儿的喝茶。

宁王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了目光,这次杨峥弄出红顶商的法子,的确让他吃了一惊,同时也是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苏州梦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莫大的沮丧,让他对杨峥恨意可谓到达了顶点,徐显宗说了一番牢骚,他何尝不想发发牢骚,可宁王这个身份,容不得他轻易的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即便是徐显宗这样的亲密人也不行。

宁王叹了声,道:“从此人的手段,讲究一个步步为营,步步赢策略,本王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是这么做的,商业税只是一个幌子,从姓杨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商业税开始,他只怕就有了这一番计较,只是没有一个由头罢了,商籍的设立,是他示好商人的第一步,可惜本王竟没意识到,才让他借势做了这一步,这是本王的失误?”

徐显宗道:“并非是王爷的失误,实乃是这姓杨的太过狡猾,再者,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这样看似是占了便宜,但此人行事作风让人猜不透,看不明白,谁也不知他下一步做什么,我们在暗处反而不利于对付他,这才让他屡屡得逞了!此人在苏州一日,我与王爷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这次咱们必须正面反击了?”

宁王道:“话虽不错,可你我身份太让皇帝不放心了,正面反击诸多不利,一旦反击不成,什么后果你该清楚?”

徐显宗本一脸的兴奋,听了这话儿神情顿时变得沮丧,一个国公与王爷,早已不是大明开国那会儿,没了开国的局面,国公不再是国公,王爷也不再是王爷,而是一个富家翁而已,论权势还不如一个巡抚用起来方便,这也是为何杨峥屡屡得逞的原因了,若是开国那会儿,一个国公,一个王爷,纵然姓杨的再能干,想要灭掉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可这终究是想想而已。

宁王道:“你也不必灰心,咱们还没到运输的地步?”

徐显宗双眼一亮,道:“王爷可有应对对策?”

宁王道:“你放心,这场胜利会是你我的,不过还没到决生死的时候,本王不用罢了?”

徐显宗虽不知宁王还有什么手段,但听他口吻满是自信,心头也忍不住信了几分,但又有些不满的道:“王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等,苏州各种乱子都被这人收拾干净了,再等下去苏州只会越来越安稳了,民心归顺,想要乱起来可就不容易了,你可想清楚了?”

宁王道:“这个本王岂能不明白,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苏州看着是平定安稳了,可那是百姓,这些商人就未必了?”

徐显宗看了一眼宁王,道:“王爷糊涂了吧,姓杨的先给出了商籍,而后又设置什么红顶商,依他步步为营,步步赢的手段,商籍是给商人示之以好,事实证明,商籍的设置,非但苏州的商家,就是咱的南京,王爷的江西的商人也没少赞扬此人吧?”

宁王点了点头道:“不错,商籍的设置,的确是一步好棋?”

徐显宗道:“这便是了,商人有了商籍,如今又有红顶商,那就算那些闹腾的小商也说不出什么了,况且朝廷的赋税,都落在了这些红顶商的头上,朝廷只需从红顶商的手中收取赋税,不再与小商大交道,可算是彻底解决了朝廷与小商的矛盾,王爷想要利用小商弄些动静出来,只怕不容易?”

宁王淡淡一笑道:“的确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为?”

徐显宗盯着宁王看了看,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了?”

宁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远眺的目光收了回来,慢悠悠的说道:“本王的确有了计划?”

徐显宗顿时大喜,将身子靠近了少许,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

宁王道:“红顶商的设立,的确让朝廷省去了大麻烦,可你别忘了,那些小商人,他们固然有了依附,可也不是没有亏本的可能,商人重的是利,试问没了利商人还回去做么?”

徐显宗摇了摇头道:“不会?”

宁王冷笑了声,道:“商人不会做,那这红顶商还能持久么,红顶商不能持久,局面还是当初的局面,小商小贩没了依靠,吃不饱穿不暖,何来商业税?没了商业税,姓杨的那什么给朝廷交代,只要姓杨的一倒,苏州的局面,必然不可收拾,到那时就是你我的机会了?”

徐显宗听得迷迷糊糊,心头觉得这事儿未必有那么简单,先说这些红顶商能立足苏州,成为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必有过人之处,况且如今海禁已解除,随着郑和重新下西洋,苏州的地位越发显得重要,商业必然会重新迎来生机,再说,随着局势的平稳,苏州重新换发生机是可以预料的,这些因素足以说明,苏州的商业即将走向繁荣,而那些红顶商盘在苏州多年,各种人脉资源,都轻车熟路,能不能发达他不敢说,但赚上一把,大有可能,红顶商有了银子可赚,又有什么理由不如朝廷合作呢,别忘了,朝廷可是给了他们想要的身份地位,与这个相比,任何的风险都不值得?”

宁王似看出了徐显宗的疑问,淡淡一笑,道:“你无须担心,本王自有计较?”说着将身子也凑近了少许,压低声音说了起来。

徐显宗先是一脸的疑惑,待说到最后,脸上的神情如这梦山的菊花,一点一点的绽放开来,他盯着宁王看了许久,方才哈哈大笑道:“还是王爷的手段高明啊,这次姓杨不死也脱层皮了,到时候只有灰溜溜的离开苏州城了?”

宁王也很高兴,喝了一口茶汤,叮嘱道:“此人诡计多端,切勿掉以轻心?”

徐显宗道:“王爷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王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拜托你了?”

徐显宗抱拳道:“王爷放心,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绝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宁王嗯了声道:“事不宜迟,老弟抓紧去办吧?”说着站起身来,对徐显宗抱了抱拳,便径自去了,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徐显宗收回目光,双手在左上方拍了拍,不多时一道黑影便闪身了进来,单腿跪在地上道:“公爷?”

徐显宗神色严峻,冷声道:“你马上去一趟苏州给沈老爷子带几句话?”说完冲着黑衣人招了招手。

黑衣人站起身来,将身子凑了过去,徐显宗便伏在他耳旁,细细嘀咕了几声,道:“可记住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低声道:“记住了?”

徐显宗摆了摆手道:“去吧?”

黑衣人也不答话,抱了抱拳身子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徐显宗站在亭前,看着前方的景色,此时正直午后,九月的太阳虽不至于太过毒辣,但在中午这会儿的太阳,还是十分的厉害,怕热的人都会选择在这会儿休息一会儿,等过了这一阵才出来,就连这山中的鸟儿,兔子都知道避其锋芒的道理,唯独那些百姓却不知,也不知是不是这庙宇太过灵验,从早上来往的香客不曾断过,就是这会儿一些百姓仍是怀抱着香火,顶着烈日往山上赶,上了山头也不停歇,一路往庙宇赶去,恨不得立刻许了愿望才好,他不知为何竟看了许久,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许了愿满心欢喜的男男女女,也有愿望没有实现的老人孩子,形形色色,喜怒哀乐,他竟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得分明,他记得有人说过,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凡是有生命的个人,苦都是在所难免的。他目光落在那些苦苦追寻的百姓身上,看着他们精疲力竭,却又不舍得放弃的百姓,这些苦楚何尝不是自找的呢,有些事情,未必如你所愿,秦皇汉武求长生之药,只留下千古笑柄。盖宇宙万象,生住异灭,周而复始。有生就有死,有成就有坏,法尔如是,安有例外?这么一想,再想到自己的苦恼,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可以放弃,却自寻苦恼的去追求,这算不算求不得苦呢,山谷易满,人欲难平,谁会感觉到自己一切都满足了呢?不满足,即有所求,求而不得,岂不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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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8章:还似旧时游上苑

想到这里,他自嘲的一笑,他归为国公不假,可境界与这山中的百姓又有什么两样,唯一希望的不过是这次的愿望能早些实现罢了。

自从红顶商的设置,苏州城着实热闹了一阵,九大商家都是苏州数一数二的大家,往日只是顾忌身份地位,才不得不有所收敛,如今红顶商的设立,他们也算是朝廷的命官,从八品的官儿,还有俸禄,这可是他们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都不想的事情,当任命下达到各家各户的时候,九大家族彻底沸腾了,面对这样的喜事,若不庆祝一下,着实不能体现他们心头的喜悦。

当下以彭老爷子为首,九大红顶商轮着个儿庆祝,举办的宴会虽不如金鸡湖畔的那一次,但其规模也不小,况且是苏州难得的盛事,来往观望的人数不少,而江南各县各省对这个红顶商也充满了好奇,来参观的,来观望的,甚至是取真经的可不少,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商贾大户在这几日里足足比往年多了十倍,愣是把一个苏州城渲染得热闹非凡。

九大红顶商轮流举办宴会,前前后后竟有半个月之久,似沈家这样财力雄厚,地位超群的大家,一场宴会难以体现自己的喜悦,愣是将连举办了三场,这样一来,可喜坏了苏州的小商小贩,人数的增多,衣食住行是最基本的,更何况苏州本身就是一个景色优美之地,有了这些宴会做吸引,赚钱的机会无疑是比往日大多了,据不完全统计,从八月金鸡湖畔宴会始到这次九大红顶商举办宴会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往日低迷的苏州商业竟难得的繁荣起来,其中以衣食住行方面最是辉煌,酒楼、茶馆、客栈,连带着勾栏之地,金鸡湖畔上的船只收入比起往年足足涨了五成还不止,还有勾栏的姑娘,戏曲、绫罗绸缎、酒肉、蔬果、烟草、农作物、瓷器等商品卖出的数量竟也惊人的吓人,往日征收不到几百两的商业税,竟在这一个月的功夫,涨到了白银三千两,这还不算与海上的买卖,因各地客商涌入苏州城,比起路上行走,水路无疑是最为方便的,来往的船只竟达万只,一时苏州各大河流上,船只如布,密密麻麻,刚刚改革后的市舶司竟在这一个月的功夫,收取税收多达九千两,算上其他各行各业,从八月到九月一个月的功夫,竟为苏州府衙创收了两万两的白银,算是苏州从大明开国以来头一遭,事实上这一个月丰富了可不仅仅是苏州府衙,苏州的各大小商小贩也狠很赚了一把,十几日的的宴会,人数天天爆满,还有各地涌入苏州的客商,大大刺激的苏州消费水平,造成了但凡肯出来做买卖,就能赚大把银子的局面。

据锦衣卫打探,最高纪录是苏州一千多小商小贩,平均每日赚取白银五两,就算最不济的时候也有三两好赚,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月的功夫里,苏州最不济的小商也赚了白银上千两,这样的数字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对于这一切,小商小贩自是欢喜,大把大把的银子,让他们将这一切功劳归功于九大红顶商,他们越发相信在九大红顶商的带领下,他们的规模还会更大,赚取的银两还会更多,所以在这半个月的功夫里,他们对何时并入九大商家的愿望越发迫切,其中不少心急的商贩没少去巡抚衙门寻巡抚大人提起此事。

只可惜,巡抚大人似忘记了这事儿一般,嘴上说答应,却迟迟不见进展,以抽不开身作为推脱,起先商贩认为这是巡抚大人敷衍之言,但很快他们发现杨大人说的是实在话,他的确很忙,忙着与香坠儿把话家常,对这样一段香艳的趣事,苏州并不陌生,甚至有些羡慕,这几日也不知是哪儿无聊的说书人,竟将这一段韵事,加以润色,愣是弄出了一个三笑留情,说是杨大人率领众人进入佛堂,眼看佛座慈眉善目,一向乐善好施的杨大人也随着屈膝跪在那一堆女眷之中,却不想人群里就有香坠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一绢帕遗在地上,被杨大人拾得。当杨大人一家人来到虎丘游玩时,杨大人又在一山石旁又遇到香坠儿,便将绢帕还给她,香坠儿拿着绢帕看着杨大人,嫣然一笑,当杨大人一行游罢虎丘回到船上时,杨大人也雇来一条小船相随。那香坠儿也一路追随,当船行至途中香坠儿出来倒水的时候,正好倒在杨大人的身上,杨大人看到不仅不急反而在那里憨笑的,香坠儿又为之嫣然一笑。船到无锡,杨大人的人上了岸,也急忙追去,香坠儿看见杨大人还傻里傻气地追来,又嫣然一笑后走进门去,至此,杨大人已获得心中美人的三笑,这事儿在苏州传得沸沸扬扬,起先还有人反对,可说多了也没见杨大人出来澄清,这事儿便被当做了真,成了苏州百姓茶余饭后说笑的一桩美事了。

对此事杨大人付之一笑,全然不在意,随着小商小贩对九大商家合并商家的事情要求越来越激烈,为了避免出什么乱子,杨大人只能放弃所谓的三笑留情,与美人金鸡湖泛舟雅事,回到衙门处理这事儿,经过一番商议,决定将这事儿放在三日后。

对于这个消息,小商可谓是大喜过望,竟在九大红顶商的宴会上,数百个小商凑上了三千两白银,加了三场宴会,这样一来,本已落下帷幕的宴会,重新换发了生机,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接着宴会的热闹,九大红顶商合并苏州大小商家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之间看热闹的,取经的都汇聚苏州城,把偌大的苏州城渲染在一片热闹繁华之中。

而对于这个消息,九大商家也是摩拳擦掌,苏州除了九大红顶商之外,其他实力不弱的商家也不少,这次合并一事,摆明是大商带着小商发财,小商壮大大商的讨论,人老成精的九大红顶商都知道,若能从这些千把个小商中,获取几个实力雄厚,发展潜力大的商家最自己日后在苏州城的地位可想而知了,不说他们能力无需自己投入太多,就说他们能合并在自己的门下,对自己实力的壮大也不言而喻了,所以这几日,九大商家除了举办宴会之外,从不外出的九大商家也都走了出来,往日眼高于顶的大商家在这几日莫不是放下身段,一家一户的拜访,好从上千户的商家中获取第一手资料,好为三日后下一场争夺战做好准备,商场与战场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孙子兵法的博大精深,可不仅仅是用于战场,商场同样实用。

而在九人当中,以沈老爷子这几日最忙碌,半月前的那场公平、公正的公选让他记忆犹新,杨峥给他最后的惊鸿一瞥,让他惊讶之余,竟生出一丝耻辱来,他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九大商家,竟是榜上无名,这种打击不可谓不重,虽说杨峥最后将这个名额给了他,他除了吃惊之外,其实并没多大的意外,以对方的精明老辣,不会看不出沈家的实力,况且对方这么做,最大的目的并非他口中所说壮大苏州商业那般冠冕堂皇,真正的目的,他虽老,却自问还算看得明白,杨峥这么做,无非是在给朝廷收取商业税的前提下,给苏州大小商家找一个保护伞而已,在商业税的多少与合并的苏州大小商人无关,无疑是给了苏州一个安定,对于杨峥的手段,即便是对手,他从心里的感到敬佩,一方巡抚,巡抚一方,并非需要多大的才学,建多大的丰功伟绩,最实在,最简单的,就是巡抚一方时,能保证一方百姓有口吃,有鞋可穿,而不是让他们光着脚,饿着肚子,光脚不怕穿学的,一无所有他们才会无所畏惧,纵观历朝历代,每一次的起义莫不是如此,可以说这是人人都明白,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可现实中,却无人能做到这一点,比起开疆拓土,能百姓有饭吃,有靴可穿功勋更大,苏州能在杨峥手中短短两年先后经历雪灾,水灾,粮食危机,商业凋零,重新恢复平稳安静,与杨峥奉行这一点分不开,而这也是他最为看重,最敬畏的地方,百姓有吃有喝,商人地位大大提高,苏州越是安定,对方的威望就越高,威望越高,人心就越团结,一个固若金汤的苏州城,又岂能是一个魏国公能突破的呢?

正是明白这一点,他才清楚杨峥将最后一个名额给了自己的用意,论实力、论商业的手段,沈家无疑是苏州第一家,把握住了这样一个大家族,给苏州能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苏州小商大大小小有一千多,平均起来,九大商家少说也有一百来家,一百多家全部的赋税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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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9章:车如流水马如龙

他们除了经营自己的生意外,还得最大限度扶持那些小商小贩,改革他们的经营模式,壮大他们的资本,提供给他们最便利,最直接,最善于盈利的好处,唯有这样他们才一步一步的走向壮大,各大商家才能真正达到壮大自己的目的,一百多家不是一个小数目,处理不好就容易出乱子,而苏州的商业在眼下这个最关键的时候,绝不容许有半分的乱子,一旦苏州商业乱了,江南就跟着乱,江南一乱,朝廷内外蠢蠢欲动的力量就有了用武之地,这一点对方看得明白,才别出心裁的用了九大红顶商这一招。

当然了,这些都是沈老爷子的猜想,但他自问自己的猜想差不多接触到了问题的实质,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个疑问,九大商家按他的预想一家合并一百多家小商,但苏州的大小商家有大有小,有好有坏,一旦合并红顶商就需要承担所有的赋税,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一年两年他自问承受得起,可三年五载他就不好说了,再者,杨峥并没有说出小商合并的原则,在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苏州小商的规模大小,数量多少,就成了关键,一旦拿到手的全是拖油瓶,数目又是最多的,那无疑是要了他的老命,他甚至有些怀疑,杨峥在最后的一刻,将最后的一个名额给了沈家,是一个巨大的坑,他想要借用这次机会彻底将他沈家坑了干净,这种可能并非没有。

本着这个想法,他对了解苏州大小商家的愿望就越发迫切,这样做既是防患于未然,也是为了改善自己这次的耻辱,对于这次沈家落败的原因,他心知肚明,粮食危机带给沈家在苏州影响太坏,坏到以至于往日关系密切的米行十六家都走上了对立面,沈家实力固然是苏州最强的,可论人望还不如米行十六家的陈家,这一点他难以接受,所以在这之前,他必须恢复人望,以不变应万变,本着这个心思,这几日走下来,也算有了大致的了解,以商人而论,苏州大小商以为吴阊至枫桥,列市二十里最为发达,这里的商业、工场、作坊遍布,市镇繁荣:纺织,染坊,米行,油作,茶楼,酒楼,鳞次栉比,小商虽多,其规模却还不小,经营手段也不算太过落后,月月还有盈利,其次就是从西北到虎丘的山塘街印刷业、造纸业、建材业、造船业、酿酒业、制茶业、榨油业,皆是全国中心或全国中心之一。这几地的商家并不差,若能并入对自家的生意可谓是大大有好处,差一点的就算太仓、吴江一带了,这些商人因受海禁的影响,无论是规模还是商人的经营手段都太过落后,一旦并入太多,难免受其影响,因此这几日他可算是花了不少功夫琢磨,让吴阊至枫桥一带的商人合并沈家门下。

几日的琢磨,加上或明或暗的拉拢,倒也有四五十家答应在三日后的宴会上,主动合并在沈家门下,对于这个结果他自是十分满意,对于三日的宴会也十分迫切。

随着小商小贩堆砌起来的宴会延续了三日后,一直期待的小商合并宴会如期开始举行了,地点还是在金鸡湖畔,所有的费用来自巡抚衙门,因这是苏州第一次有府衙举行的宴会,其规模无疑是最大的,苏州百姓欢喜之余,苏州府衙各大官员也隐隐有扬眉吐气之感,似这样府衙举办的宴会差不多十年都没有了,苏州大小官员几乎都忘记了府衙还有这等扬眉吐气的时候,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府衙没有银子,年年拖欠的赋税,早已让他们丧失了任何的自信。

但这两年他们的自信慢慢恢复了起来,先不说苏州这一系列的举动,就是他们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也高了不少,说话底气也足了许多,而且随着苏州的稳定,他们明显的看到了一个勃勃生机的苏州城在一天天走向繁荣,他们相信苏州的繁荣不再是记忆,在即将到来的日子里,一定会实现,身为苏州的官员,他们能有幸看到这一日的到来,由衷的感到自豪。

宴会的信息刚发出,各地的商家都蜂拥而来,对于这些小商而言,今日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日,所以人人神情之中显得既期待,又有些兴奋,相比小商的兴奋与期待,九大红顶商就显得镇定多了,红顶商对于他们地位身份的肯定,无形中对他们进行的了提高,这种良好的感觉,让他们欢喜之余,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回想起平日里那些官家老爷喜怒不形与脸色,可谓是他们心中的典范,这半个月的功夫,竟被他们学了个十足,即便是个个别的没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也勉强在欢喜之余,做到了矜持了。

随着九大红顶商的进入,宴会上开始沸腾了,这也那怪,从决定九大红顶商的那一刻,同时也决定了小商的命运,对于自己的命运,他们自是看到极重,除了个别自问定能选上一个好的商家外,其他的大小商人莫不是争着前来套近乎。

对于这样局面,九大红顶商早已预料,因此所做出的表现淡定而优雅。

宴会上各种小道消息也随之传了个满天飞,这个说这次的决定是由杨大人亲自拟定他们的归属,另一个说则是按照各个地区,每一条的商业街划分等等,各种消息不一而足。

与这些消息,九大商家面上看上去满不在乎,实则已算计开了,能坐在这里都是精明人,他们经过精密的算计,在平均的情况下,一千多大小商家,上百家小商是每一家的基本标准,在这样的标准下,日后能否壮大看的是手中一百多人小商的规模经营手段,所以他们选择了看重苏州的各大商业区,但这个分配法子,未必是保险的,杨大人什么心思,没人能看明白,万一不是,那么拉拢各大商家加入自己的门下就了壮大实力的第一步,拉到的小商数目越多,红顶商的分量和地位也就越重,因此谁也没真正放松。

他们或明或暗都给出了自己的承诺,以及种种好处,让大的商家投入自己门下,在这种变相的示好,较量下,杨大人尚未显身,各大商家之间早已明争暗斗不断。

对于这样争斗,小商是十分乐意的,事实上从设置九大红顶商以来,小商的日子从内有过的舒坦,不说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商家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就是这半个月的宴会,大商人各方面促成拉拢,他们的买卖从没有这么好过,手中的银子也从没有多过,他们的笑容从没有这么舒展过,他们甚至想这样日子若是天天过就不错,可这毕竟是梦境,终究有梦醒的一天。

今日就是梦醒的时候,因此他们显得更热切,更期待。

沈老爷子看了看场上涌动的人群,纵然他心头还有些忐忑,但比起前些时日的信心要足了许多,无论是杨峥做好了任何的举动,他都做好了应付之法,他相信依他的安排,见识,杨峥纵是手法奇特,也逃不出他好看的局面,一千多家的小商小贩当中,他凭着沈家强大的实力做后盾,愣是从中拉拢了将近三百家,算是占了十分之三,按照他的估计,十个当中有三个是他的人,这样的人只需拉拢了二三十家足以让他们沈家壮大,而这个数目他相信无论如何都能达到。所以要说最放心的,九大商家之中算是他了。

如此喧闹的场面,众人也不知等了多久,听得一阵锣鼓后,便听得有人喊道:“杨大人来了,杨大人来了?”

场上立即变得安静了下来,人人将目光看向金鸡湖畔,果然午后的阳光里,一顶红呢轿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左一右两个锦衣卫,锦衣卫身后是百来个府衙的衙役,浩浩荡荡倒也壮观。

随着轿子进了场地,大小商家都开始停止了说话,即便是大喷嚏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因自己引起了骚乱。

一身官服的杨大人从轿中了走出来,站在高台上先冲众人抱了抱拳道:“让诸位久等了?”

场上无论是九大商家,还是大大小小的商贩纷纷站起抱拳回礼。

杨峥摆了摆手让众人重新落了座位,而众人则静声屏气,鸦雀无声,等待着杨大人的下一句话,或者是下一道命令。这样的场面杨峥虽没少参与,但比起今日的场面,无论是规模上,还是焦点上都无法可比,微微显得有些紧张,好在对于这样的场面,他早有预料,稍作沉吟,便恢复了常态,冲着众人颔了颔首道:“今日此举关乎苏州大小商家各家的命运,稍有不慎干系重大,所以本官一番痛定思痛后,决定将这件事交给诸位来安排,一千多人无需本官分配,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加入九大红顶商的任何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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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0章:艰难苦恨繁霜鬓

场上绝对的寂静,众人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九大商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各大小商则欢喜的大声叫嚷起来。

这样的结果无疑对他们这些小商小贩来说最是恰当,若是有朝廷安排,难免有失去公允的地方,可自由选择就不一样了,在一切以商业为基础的买卖,谁家的实力大,选择谁家,可谓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这样在不用担心任何赋税的前提下,他们可以借用大商家的庇护,壮大自己的力量。

“好了,诸位开始吧?”沉吟后的杨峥下达了命令。

有了先前的榜样,这一次可谓是轻车熟路,许多小商利索的在自己的纸张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自己名字的一侧写出了各大商家的姓名,望着纸张翻飞,无不闪耀他们姓名的纸上,九大红顶商心头竟涌出淡淡地欢喜,他们这些商家,什么时候这么被人重视过,姓名什么时候这么被人书写过,什么时候名字如此被人惊叫过,纵观大明开国六十年都不曾有过,即便是往前也没有,可在今日这一切都有了,而这一切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的,因此在看杨峥他们的目光有感激,有敬畏不一而足。

一阵疯狂的混乱后,随着悦耳的锣鼓声过后,场上众人恢复了平静,一个衙役将厚厚一叠的纸张放在了杨峥面前的书桌上,然后恭敬的退了下去。

场上数千双的目光此时此刻就静静的注视着杨峥,看着他的脸,看着他那双洁白的手腕,拿起那厚厚一叠的纸上。

杨峥面上笑容没变,伸手从厚厚的名单上,拿出一张,递给了身旁的锦衣卫,轻声道:“你来念?”

那锦衣卫应了声,双手接过纸上,走上前来,目光扫视众人,大声道:“观塘吴家烧饼入沈家?”

声音一落,人群里听得一声欢呼,以及伴随着同伴恭喜的声音。

“观塘李家绸缎入沈家?”锦衣卫声音再起。

人群里再一次发出呼喊,连带着人群慢慢有些骚动。

坐在前排的沈老爷子,随着锦衣卫念出的名字越来越多,面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这些商家基本上都是他拜访过的,起先按照他估计,能有三分之一被自己拉进就十分的不错,可如今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有七成落入了他们沈家,也就是说在苏州这片繁华之地,商人最繁华之一的观塘街上有一半是他沈家,对于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他十分明白,这意味着他们沈家可以依托这些力量再上前一步。

比起沈家的人数,彭家也收获了不少,凭着彭老爷子德高望重以及彭家延续几十年的商业实力,阊门一带的商家大多都投入了彭家门下,其他商家或多或少也靠着自己的影响力吸引了不少商家,一千多家的商家倒也分配干净,只不过有些不均匀罢了,如米行十六家的陈家就对此有些不满,他合并的商家一共九十六家,却有一半是来自吴江等地,规模小不说,经营模式还十分落后,一旦合并日后少不了要花费大把的精力去调教,经营,以目前的估计看,至少有一年的功夫,陈家别想有任何的银两进账了。

心头虽说不满,但在这样的场面,也不好说什么,一来让人瞧不起,二来伤了众小商的心可谓得不偿失,这个哑巴亏也只好吃在肚子里了。

与陈老爷子的酸楚相比,沈家、彭家则是满面春风,他们的数目,商业发展程度无疑是最好的,欣喜之余最怕的就是杨大人有什么变化,所以这会儿他们最期盼的就是杨峥一锤定音,将这事儿给定下来。

沈老爷子此时此刻对高高在上的杨大人可是从心里的感谢,若不是他给了自己最后的机会,焉能有今日,如今身份地位,财富都有了,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沈老爷子头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都是做大事的人。

面对着这样的结果,杨大人道:“诸位都各自有了归宿,算起来也是喜事一件,接下来怎么做就有劳诸位商家了?”

九大商家纷纷起身表示对此举的感谢,各大小商小贩则大声欢呼,一个个欢喜的模样,仿佛是刚刚中了朝廷科举回来的进士一般。

比起场面上的热闹,陈家、九家姓等几家则显得有些落落寡欢了,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实力本就不大,好不容易挤进了九大商家,本指望着靠朝廷分配些实力的商家加入,从而壮大自己的实力,如今可好,朝廷弄什么自由选择,他们虽也做了些准备,但其实力不足以与沈家,彭家、打雁刘抗衡,人心向背自是一目了然了,到头来实力本就足的归在门下的则是更差劲的,就算有壮大之心,也无壮大之势力,心情不免沮丧。

对于二人的神情杨峥看在眼里,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后,朗声道:“吴江、太仓一带因朝廷西洋之行的没落,商业一直不昌盛,来之前本官还担心此地的商家,诸位必是推三阻四的,却不想结果却出乎本官的意料之外,诸位本着仁爱互惠互利的心思,将太仓、吴江两地的商家全都收入,着实让本官敬佩,因此,本官与苏州各府县官儿商议,一致决定对接收太仓、吴江等地的商家实行一年不征商业税的优惠!“

陈掌柜本想借此机会发几句牢骚,再不济也少些商家为好,冷不丁的碰上了这等好事的,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踹口气,更何况海禁已开了,吴江、太仓之地的优势也可以发挥,有这一年不收商业税的好处,足够他们壮大实力,从天而降的喜悦,让陈老爷恨不得去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抱在怀里狠很亲上一口。

除了陈家、九大姓两家一脸欢喜之外,其他商家虽羡慕,但也不好说什么,先前已占尽了便宜,这会儿再眼红这个好处,不免让人笑话,再者,这事儿是自愿的,总不能这会儿强行拉几个太仓、吴江一地的小商来凑凑数,纵然谁都有这个心思,人家杨大人未必会答应。

当然了,也有人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如沈老爷子他隐隐的甚至觉得这一切本就是杨大人挖下的坑,所谓的自由公平,无非是为了看清楚九大红顶商的优势,辅弱制强的这一惯都是官家常用的手段,唯有这样才能保持权势的平衡,说不定人家早就算计好了这些,才拿出公平公正的幌子,众人只想着拉拢大商人的好处,却稀里糊涂丢了更大的实惠。

如此峰回路转,九大红顶商除了佩服杨大人的手腕捉摸不透之外,也勉强接受了这个还不算太糟糕的事实,相比九大红顶商心头淡淡的遗憾,场上的一千多家的小商可谓是高兴无比,无论是免税还是不免税,这与他们无关,他们关心的是他们从今日起有了依靠,有了与大商人一同做买卖的机会,他们从今日起,他们的买卖将会越来越好,兴旺发达指日可待,因此人人神情动人,一副对未来满是憧憬的神情。

杨峥想起自己设置九大红顶商的目的,制止了众人的喧闹,亲自上前交代道:“常言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本官设九大红顶商,便是本着合作团结的用意,诸位都是聪明人,都明白这其中的好处,但人生未必尽如人意,难免有分歧的时候,所以本官才设置红顶商的时候,取了九,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是个绝好的数字,本官希望在今后的商业贸易中,但凡遇到任何分歧的时候,诸位都能坐下来商议,定夺以投票为主,原则是多数服从少数,可明白?”

众人虽口头答应了,但心有却暗暗惊讶,这九大红顶商可谓十分严密,非但有组织、有纲领,有朝廷统领,就是出了问题,也因有这个九字做出了定夺,可见这件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定下了,只怕是人家一早就了谋划,凡事走到众人的前面,这不不难,难得是走在前面,却让人不知不觉的走进了圈套,浑然不觉,这才是最高明的,九大商家这会儿就有这个感觉。

沈老爷子看了看杨峥,又细细体会刚才的一番话,再回味这个九字,心头佩服杨峥心思细腻之余,也暗暗有些担心,这样的人做朋友比做敌人更好。

各自抱着不一而足的心思,渐渐退了去,从明日起他们就要开始为自己手下的数百人的生意做出规划了,比起九大红顶商耀眼的身份地位,能不能出效益,能不能壮大实力显得更实在,否则一旦懈怠,一年两次的商业税足以让他们头疼,一百多家不是一百多张口,够他们吃上一壶的,所以宴会结束后,众人也没多做逗留,纷纷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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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1章:庭前八月梨枣熟

望着金鸡湖畔渐渐散开的人群,杨峥暗暗吐了一口气,神情显得有些欢喜,这个不算改革的改革,实则是他的一次尝试,相比让那些个体小商因找不到出路,却又承担不起赋税,不如让他们团结起来,再以大商人加以捆绑,这种前世母公司与子公司的模式,母公司对子公司的一切重大事项拥有实际上的决定权,其中尤为重要的是能够决定子公司董事会的组成,虽然子公司处于受母公司实际控制的地位,许多方面都要受到母公司的管理,有的甚至类似母公司的分支机构,但法律上,子公司仍是具有法人地位的独立公司企业,它有自己的公司名称和公司章程,并以自己的名义进行经营活动,也就是说这些小商经营什么,其实并不影响,况且有大商人这顶保护伞,他们可以大胆去买卖,以利润的比例给出好处,实则是一种合作做买卖的勾当,这样做小商不至于在太过无助,而丧失了竞争的可能,其次这样也能保证朝廷的赋税,未必是最佳的法子,但在眼下的局面而言,能做到这一点也不简单,况且他以这样的模式注入活力,未必不是对大明商业进行一种冲击,让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壮大,能有朝一日走出资本主义萌芽的摇篮。

当然了,这只是一场尝试,成不成功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因为尝试的地点是苏州一府之地,纵有什么差错,因地域狭小,未必动到朝廷根本,所以他可以大胆的观察,走出一条属于大明自己的路,路还很长,他可以一步一步的走。

返回衙门尚未落座,就见一名衙役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请柬递了上来,杨峥一看请柬的颜色,便知是谁送来的,自从本月前的那场宴会上,一时心软套用了林妹妹的《葬花词》,香坠儿就一直念念不忘送来请柬,说是要表示感谢,对于这样的香艳的事情,依着杨大人往日的心思,自是屁颠屁颠的去了,可如今心境早已大不同,不说家中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就是如今自己堂堂苏州巡抚,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风流韵事太多,终究不是好事,在这个做官做名声的时代,一个人的操守往往比才华更重要,况且从来苏州后所作所为,早已让他成为了某些人眼里的眼中钉,肉中刺,稍有不慎便落下了把饼,这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尽管这请柬来来回回送了不下五趟,他却没例会,尽管外面将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留下了三笑留情的风流韵事,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在意。

将请柬放下,杨峥随手拿起了《大明士林报》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在处理了大事之后,阅读报纸是必做的功课,当然了这并不是说报纸上的内容多么有趣,而是在这个娱乐活动少得可怜,信息不发达的年代,阅读朝廷的报纸是最快了解朝廷一切动向的途径,身为巡抚对朝廷的任何动向都必须做到心中有数,否则难免做出有违朝廷法律法规的事情,在一个舆论作为导向的年代,任何的一次失误也许就是一场毁灭,身为苏州巡抚,在苏州没达到他想要的局面之前,他绝不容许自己露出任何的瑕疵,被舆论左右。

那衙役看他一本正经看报纸的模样,不免有些奇怪,对于街上的传闻,他虽在衙门可也没少听,本以为借到这样的请柬,大人怎么着也该欢喜一番,然后梳妆打扮去游玩一番,却不想竟这个结果,心头既对杨大人对视美女如粪土的精神感到敬佩,同时又觉得这对香坠儿这样的女子该是多大的打击,内心深处不免替香坠儿心疼起来,暗地里没少把杨大人骂上几句。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府衙每日会来上各地府衙县衙的官儿来取取经之外,倒也没什么可以忙碌的大事,苏州因各大小商成功进行了分配,动静太大,吸引的游客竟越来越多,以至于这几日的苏州依旧延续了前些时日的繁荣热闹,各大商家趁机推出手中的买卖,没少赚上一把,重重繁荣景象,让苏州各大小商对合并之事越发充满了无限美好的憧憬。

与苏州街道的热闹相比,杨大人的府邸可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今日是杨大人难得沐休的日子,原本打算领着一家老小出去转转,领略一下日益繁荣的苏州城,却不想女儿小双双愣是不走,任凭大小姐如何规劝,小丫头就是一个字,不走!对于小丫头的反常,大小姐大为光火,抄起家伙就要动手,对于打孩子,杨峥一直反感,一看大小姐母老虎的模样,忙一把将小丫头抱在怀里,揉着小脑袋道:“双儿,告诉爹爹,你为何不出去?外面不好玩么?”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好玩?”

“好玩,那你为何不出去?”杨峥耐着性子问。

小丫头只怕娘亲不怕爹爹,伸出粉嫩的小手在杨峥的脸蛋上拍了拍,奶声奶气的道:“人家,人家要吃枣?”

杨峥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府衙后院花花草草可不少,门道也几多,就是杨峥能叫出名字的就有三十几种树木花草,还有叫不出的名字的更多,但当时也不知谁别出心裁,在这后院最显眼的地方种了两颗枣树,春去秋来,寒冬酷暑,也不知过了多少年,这两颗枣树竟长了半个水桶那么粗,每年重阳一过,那一颗颗前几日看着还泛青的枣儿,就开始由嫩绿变成淡黄,再由淡黄变成红黄相间,几阵秋风吹过,树上便是红彤彤的一片,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小馋猫?”大小姐有些哭笑不得骂了声。

“人家就要吃枣?”小丫头不依不饶的道。

“好,今日咱一家人就打枣?”杨峥一锤定音的下了命令。

大小姐等人本就不想出去,对这提议自是十分欢喜,欢呼了两声,沈艳秋、二小姐各自拿着竹竿冲了出来,小月儿与李嫣儿则是人手一只篮筐,那模样倒也十足的打枣人。

杨峥想起前世的时候,家中也有这样的两颗大枣树,每年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都会围在枣树下,拿杆子的拿杆子,爬树的爬树,他那会儿就是爬树的,往往上了树梢,先练那红透的枣子抓了一把,一股老子的啃上几口,然后对着树下仰着头等待的伙伴们喊上一声:“熟透的红枣来了?”便将那一把咬过的红枣,丢了下去,等下面的伙伴发现少不了辱骂一番,那时候虽缺吃少穿,但每年的打枣却是一种童年的乐趣,让人无比的怀念。

一番准备后,杨峥接过一根竹竿,站在枣树下的石桌上,用力的拍打几下,听得“啪啪啪啪……。”一阵乱响,枣子就像雨滴一般落了满地都是,二小姐惊呼了声便拉着下丫头开始捡枣了,捡在手中的红枣实在太过诱人,小丫头也不含糊,趁着大小姐不注意飞快的将两颗红枣塞入嘴巴,只是她毕竟还小,两颗红枣实在太大足以让两边的腮帮子撑起来,落在众人眼里不免有趣,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不止。

接近中午的时候,两颗枣树的枣差不多被打了干净,细细称量了一下,竟有四百斤之多,吃是吃不完的,大小姐真盘算着用什么给府衙的官员衙役带些回去给自家孩子尝一尝,杨峥也有这个意思,一家人便在枣树下的石桌上进行分配,府衙上上下下约莫百来号人,一人足以分到四斤,正忙着,就在这会儿小月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对杨峥道:“坏人,门外来个衙役,说是天大的事情要见你?”

杨峥听得好笑,内心深处直觉得这衙役太能夸张了,天大的事情在一年前就发生了雪灾,水灾,粮食危机足以称得上天大的事情,但在这一年多来,苏州有的只要小事,绝无所谓天大的事?”心头虽觉得好笑,但也不敢怠慢,衙役能找到这儿,说明的确是有事儿发生,抓了一把红枣塞在了那衙役的手中道:“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让你这般火急火燎的!”

那衙役接过红枣,也不敢吃,听大人问话忙道:“今日一早我们几个在府衙当值,沈家长子忽的冲了进来,说是沈老爷子被人抓了?”

“沈家老爷子被抓?”冷不丁之下杨峥吃了一惊,但脸上神色不变,道:“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那衙役道:“小人听沈公子说,沈家的生意在苏州多半是茶叶,绸缎,以及瓷器,并不显眼,大半的生意来自南京,他怕耽误了各大小商的信任与期待,今日一早便打算去南京,说是将南京的买卖带一些回苏州来,顺便再看一看南京的商业形势,若是发展势头好,也可以介绍一些小商去南京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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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2章:强将笑语供主人

杨峥颔了颔首,沈家虽是苏州第一家,但做的都是茶叶、绫罗绸缎、上等的瓷器买卖,这些买卖多半都是大主顾,苏州的有钱人去的,寻常百姓既不回去看,也不会去买,合并的小商虽又不少是做这行当的买卖,可无论是规模,还是质量都难以与沈家相比,那些有钱人并不买账,所以经过几日的商讨,沈老爷子决定去南京看一看,一来,南京自大明开国,便是天下第一城,汇集四方商贾,小买卖也好做些,再者南京虽不远,但做买卖终究不如苏州方便,沈老爷子也想借这次的机会,把南京的商业带回苏州城,所以早在几日前就派人去南京准备了,那边返回的消息是今日一早去南京相商,沈老爷子也没在意,今日一早给家人交代了一番后,便带着几个仆人,以及几个跟着去看看的小商便从府邸出发了,谁知刚出了们,便冲进来一帮身穿官府服饰的侍卫,拦住他们把他们给抓走了。

杨峥看了看天,门外阳光普照,看得出今日是个不错的天气,深秋的苏州城还有这样的好天气,并不多见,但杨峥并没有多看,他在思索,从沈家在苏州一贯的表现,不难看出他在苏州的目的并不纯良,粮食危机他操纵粮价,商业税他煽动小商小贩闹事,此时被抓难免让他不相信这又一次是个大坑,所以显得有些犹豫。

那衙役见他在沉吟,也不敢说话,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杨峥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问道:“抓沈老爷子的人是什么,沈家可知道?”

那衙役道:“沈公子那些人不是苏州衙门的人,看服饰听口音,好像是南京方面的人?”

“南京?”杨峥眼角的肌肉颤抖了几下。

从他来苏州第一日,南京的影子一直都在,对于南京他一点都不曾放松,锦衣卫一大半的功夫,都在关注南京方面的动静,如此看来,这里面的坑可能性更大,让他生出不理会的念头。

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事儿可不是单单不理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家处心积虑,摆明了是冲着自己来的,沈老爷子的身后固然有南京的银子,就是沈老爷子本人也有给南京办事的倾向,但依眼前的局势看,沈老爷子刚刚做了红顶商,若说是彻底为南京办事,必会联络手中所有的小商,在苏州折腾,断然不会将战火放在了南京去,而且从沈老爷子的态度看,他显然是想将昔日的买卖放回苏州,这个举动看似不起眼,但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一个老人,若不是把苏州当做家,是断然不会收回各地的买卖,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沈老爷子有落叶苏州的念头,那么他就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名头的事情,要知道在苏州光靠实力未必能当好一个红顶商,还靠人望,这一次公选足以说明了这一切,因此他可以断定,这一次沈老爷子带领小商去南京发展壮大苏州商业一大半是真的,其次,南京的人来这里抓人,这也可以说明,对方并不想沈老爷子去往南京,这其中也许是双方早已有了矛盾,才让南京方面做出了如此过激的举动,他奇怪的是南京哪位尊佛,为何如此光明正大的抓了沈老爷子,罪名是什么,此番用意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再一次让他陷入了沉思。

门外,早上的朝阳透过云层,将自己最灿烂,最夺目的光彩全照射了出来,似是在向世人展示其最动人,最耀眼的美丽,那如露珠般动人,却又实实在在的光芒,就如同一朵刚刚升起的鲜花,刹那间光彩夺目,动人无比,柔和的阳光落在了杨峥的脸上,淡淡的光晕中,那张脸慢慢地变得刚毅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长叹了声,道:“沈家可知道这抓到了哪儿去了?”

那衙役道:“在苏州镇守太监刘宁的府上?”

杨峥一愣,自言自语的道:“怎么在他的府邸?”

明朝开国者朱元璋虽在开国之初,便定下了许多规矩,其中有不可更改的,如依朱元璋所说,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并不曾设立丞相。自秦始置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因之,虽有贤相,然其间所用者多有小人,专权乱政。今我朝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後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淩迟,全家处死。纵观明朝始末,这个规矩并没有破,但其他许多规矩却破了不少,其中以太监破坏的最严重。

朱元璋死后,建文帝继承皇位,这位羸弱的皇帝,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各位叔叔,因处理不当,终造成了靖难之役,丢了皇帝的宝座。

朱棣从侄儿手中抢过皇位,皇位算是来路不正,在那个道统为尊的时代,这是致命的,所以在登基之初,许多官员采取了不合作的态度,甚至潜往各地进行各种方式的对抗,建文帝也下落不明。这些隐患让朱棣寝食难安,为此他不惜一次又一次竖起了手中的屠刀,先后制造了灭十族、瓜州蔓、前后杀掉旧臣及其亲朋、宫女不下六千人,可屠刀竖得再多,不满的人也越来越多,加上朱棣杀的各地有功将领不少,使得朝廷出现无将领可用的局面,北方的蒙古残余势力的迅速复苏,整个北部边防显得过於空虚。淇国公丘福奉命征讨蒙古,结果全军覆没,随成祖起兵的重要将领几乎阵亡过半,再这样的局面下,朱棣便设置了镇守中官制,这个目的是派遣军事将领往各地镇守,以求稳定内地,防御外患。

期初,派遣的多是建文帝的旧臣,许多还是文人,建文四年九、十月间,最先派出的几位镇守总兵为例,何福曾与盛庸、平安会兵伐燕,战於淮北;顾成从耿炳文御燕师,战於真定;韩观也奉命练兵德州,抗御燕师;虽然归降后受到优礼,分别镇守宁夏、贵州、广西,但毕竟往事耿耿,朱棣对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放心。但这种不放心并非一般的君主对将领的猜忌,而是在特定条件下的自然心态。中官随何福等出镇,说是因为“争功不已”,实是掩人耳目,他们负有监视总兵的特殊使命。即使象宋琥,既是靖难勋臣,又是成祖女婿,也仍遣中官察其行为,中官说到底就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但文官武将多有自己的准则,而且许多都是建文帝旧臣,并没有达到朱棣的目的,且用起来并不顺手,所以在朱棣后期,中官制从文臣渐渐演变为了太监。

期初,碍于朱元璋定下的太监不可干政的铁律,朱棣并不敢明目张胆的,派遣的太监也多是临时性差遣,且往往负有特殊使命,事毕即还。如永乐三年六月命郑和役卒二万七千余人出海、遣山寿等领骑出云州;又如永乐六年正月遣王安往别失八里探寻本雅失里的去向,永乐八年十二月命马靖巡视甘肃等即是。随着一些“出镇”中官如王彦、王安等的久驻一地,但凡事开了头,在想制止就不容易了,况且这些太监比起文官武将没底线,往往为了取悦皇帝,探查的消息作用更大,渐渐让皇帝对他们越发信任,随着永乐后期,江山的巩固,皇权得以升华,中官的出镇也由临时性差遣逐渐演变为正式任命,即在各地正式设置“镇守中官”(或称“镇守内臣”)。郑和由领兵使番到守备南京,王安由往别失八里到镇守甘肃,嫣然是一方诸侯了。

宣宗登基之初,这项制度非但没有废除,反而得到继续发扬壮大,洪熙元年七月,刚刚登基不足一月的宣宗,便命中官云仙往云南镇守,论之曰:“朕初即位,虑远方军民或有未安。尔内臣,朝夕侍左右者,当副委托,务令军民安生乐业。凡所行事,必与总兵官黔国公及三司计议施行,仍具奏闻。遇有警备,则相机调遣,毋擅权自用及肆贪虐。盖尔辈出外,鲜有不恃宠骄傲者。若稍违朕者,治以重法,必不尔贷。”自此开始在各省普遍设置镇守中官,凡有镇守总兵官处,均设镇守太监(或少监),有分守参将处,设分守少监(或监丞),有武职守备处,亦设中官守备,一般是监丞、奉御、内使等,形成了镇守武臣和镇守中官两套完整的系统。各城堡关隘,又多设监枪内官,专护火器,武职军官对此不得染指。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仅在宣德至景泰的三十年里,诸边设镇守中官的就有甘肃、宁夏、大同、宣府、延绥、苏州、辽东、万全、独石、怀来、密云、永宁、蔚州及紫荆关、雁门关、居庸关等三十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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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3章:无边落木萧萧下

至于原来设在诸边的镇守中官,也从宣德元年三月开始陆续补铸关防。镇守中官日渐成为明代地房政治体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苏州是江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地位十分重要,自宣德登基,便没放松对此地管辖与治理,宣德三年就派了大太监刘宁与况钟一起来苏州坐镇。

要说这刘宁的确是个人物,宣宗喜欢他不是没理由的,一次,明宣宗上马出游,胡床被踏折断,刘宁就趴在地上以背代床,让宣宗踩在他的背上上马。又有一次,宣宗在西苑游湖,不慎船倾落水,刘宁急忙跳到水中,将宣宗救到岸上。宣宗为其忠诚所感动,遂命他执掌司礼监。但刘宁是个睁眼瞎,斗大的字不识半个,对有意培养太监牵制文官独大宣宗来说,一个不识字的太监终究不是自己的目的,可他有十分欢喜这个太监,便以让王振代笔,让王振进了司礼监,让刘宁坐镇苏州。

对于这个安排,刘宁倒也没半分的不满,比起宫中畏首畏尾,提心吊胆,地方上更适合他,况且,这坐镇太监安与边疆是有所不同的,边疆的镇守中官的职责是守边,具体说,一是“监军”,二是“抚夷”。镇守中官的监军与监察御史不同,监察御史监军是稽核功罪赏罚,镇守中官监军则拥有监督军事将领、协赞军事行动、整饬军纪边防等权限。洪熙元年四月,仁宗敕谕甘肃总兵官费:“尔名臣子孙,为国重臣,先帝谓尔练习军政,付边寄。朕承先志,付托尤专。不意尔比来溺於宴安而懦弱不振,低眉俯首,受制於人。大丈夫所为,固若是乎。”这是镇守太监王安监督军事将领的结果。将领的公务私事,皆在中官的监督之中,随时可以劾奏,权利极大,但边疆战事不断,一些文官武将与太监多有矛盾,弄不好将战事的罪责推卸到他们的头上,更有甚者不少武将借用军队哗变,对太监先斩后奏,朝廷顾忌他们的军功,边疆战事紧迫,对这样的事情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在边疆形事,也容易受到文官的攻击,所以在朝的太监,若不是迫于皇命,多半是不想去边疆了。

可地方上就不同了,尤其是南京、苏州、浙江、这些地方都是繁华之地,条件不会太差,只要有权势,声色犬马不在话下,再者对其地方官可比边疆那些粗俗的武将容易多了,边疆的中官实则是作为朝廷耳目,随时通报各地情况。辛苦不说,还容易得罪人,遭受弹劾,自设置边疆中官以来,朝廷没少人反对,边疆武将就曾请罢镇守中官,皇帝当即予以反驳:“往岁各处贼寇生发,人民流散,因令内官镇守,得知事情缓急。尔等今擅欲取回,主意安在?”宣德五年九月,吏科都给事中请罢镇守中官其他职事,“惟理机密。”虽说被皇帝反驳了,但日子一久,难免引起皇帝的不愉快,他们这些做太监的所能依附的不过是皇帝一人而已,一旦被皇帝厌恶,下场往往十分凄惨,所以但凡在宫中做太监的,最怕的便是那些文官的弹劾,引起皇帝不满,这也是为何他对皇帝这个安排,十分满意的原因之意了。

比起边疆的忙碌,地方上镇守就显得轻松了许多了,他们来此地的目的,说得好听是监视地方官,实则是为了皇室采办土物贡品,以为奴才对主子的“孝顺”。这一点他早有耳闻,各镇守内官竞以所在土物进奉,谓之‘孝顺’。”孝顺的名目繁多,数量浩大。前两年镇守苏州的太监王举选作奇玩器物进贡,其名目有屏风、石床、金银器皿、宝石、珍珠、象牙、漆器等,又有金镶玉宝石帽顶等,请求分别予以销毁或入库,孝宗却命“悉解送京来”。河南镇守太监廖堂的贡物有古铜器、窑变盆、黄鹰、锦鸡、猎犬、羔羊皮等;甘肃等边镇守太监得采捕鹰豹等野味,广东太监得进贡珍珠等海珍,不一而足,还有各种蛐蛐,文人字画,这些东西让文臣武将去做,先不说他们不愿意,就算愿意的,到头来这笔烂账都算到了皇帝的头上,且不说那些言官不依不饶,往往皇帝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还惹得了一身骚,可太监就不一样了,他们固然怕文官,可对皇帝的忠心程度非文官武将可比,再者,纵然言官弹劾,皇帝也有了退路,再不济将罪名推脱到太监的身上,皇帝该如何还是如何,再者,太监搜索的宝物,不用经过国库,直接入了皇室,比起文官武将的七七八八绕弯子可就实在多了,所以在皇帝的眼里,用太监比起那些文官武将可就适合多了。

刘宁身为皇帝最宠幸的太监,坐镇苏州三年,仗着镇守中官有权在辖区替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同时乘机搜括敲剥,没少获得好处,被外放苏州三年,此人权势非但没有因此下降,反而比往年更大了许多,便是许多不得插手的事物都有此人的身影,但此人还算知趣,在杨峥治理的苏州城,此人除了搜刮宝物外,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来,相对于其他各地的镇守太监滥受民讼,或批发所司而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是致刑罚不中,善良被害不良举动相比,此人还算恪守本分,而杨峥虽也知道有这太监的存在,采用的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双方虽是老死不相往来,却也算得上相安无事,没想到这一次他竟也插了进来,不免感到奇怪。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这个巡抚若就此坐视不理,一来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二来沈老爷子麾下差不多有一百五十家商贩,没了沈老爷子坐镇,难免会生出什么乱子,这对于刚刚稳定的苏州商业来说,影响不可谓不大,三来,对于坐镇太监的插入,杨峥也有些好奇,因此,就算这是一个巨坑,他也得走一走,万一不是坑呢?

本着这个心思,他迅速做出了安排,此事非同小可,或许涉及高官权势,还有一个大太监,以这样的俗人,难免有些畏手畏脚,而况钟这样的清官就不一样了,从来就是太监的克星,无论从哪一方面上看,况钟是此行的最佳人选,所以让那衙役去了一趟府衙,告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其二,就是锦衣卫了,看对方的行动,显然是有所准备,弄不好不免兵戎相见,论打架没什么人比锦衣卫更专业,此外,这样的事少不了跑腿的,所以衙役也得跟着几个,这么一番安排下来,人数竟也不少,等这些人赶到府衙门外,竟有四十人之多,怎么看怎么都是去没事找事的那种。

一番吩咐下去后,杨峥与况钟便去了马车,赶往征收太监的府邸。

刘宁身为坐镇苏州一府之地的太监,权势不小,宣宗对自己这位心腹太监也是极为看重,宣德三年十二月特意下了一份敕书送到了苏州,敕行在锦衣卫指挥任启、参政叶春、监察御史赖瑛同太监刘宁往镇江、常州及苏、松、嘉、湖等府巡视军民利病,殄除凶恶,以安良善。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尔等即同大理卿胡概体审的实,应合擒拿者,不问军民官吏,即擒捕,连家属拨官军防护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卫所量遣官军捕之,仍具奏闻。”根据这道敕书表明,刘宁在苏州一地,可以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比起这个二品巡抚权限不想多让,而这也是他大感头疼的原因之一了,依他的估计,对方敢公然将沈老爷子拉入府中,足以说明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个巡抚放在眼里,同时心里也感到奇怪,他来苏州约莫三年了,三年来这老太监并没有仗着权势为所欲为,就是前些时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大户退田,况钟抓着他前些年所做的一件抢夺宝物事件,愣是让他退了三百亩良田,也没见他翻脸过,为何这次竟一反常态?莫非是这老太监对当初的那件小事念念不忘,留在了今天发作了。

可细细一想又不可能,沈老爷子被抓是南京的人,从自己掌握的消息看,这一切摆明了是南京那尊佛爷对沈老爷子在苏州所作所为心有不满了,才出手做出了这等事情。

说明:文中有错别字不得已而为之,限制词儿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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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4章:风急天高猿啸哀

当然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沈老爷子帮着算计自己的可能,但不管那一种结果,南京抓的人,这人就该抓到南京才对,怎么着也不该送到刘宁的府上才对,这意味着什么,他不相信这个在宫中多年的老太监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再者,自己如今是堂堂的二品巡抚,皇帝的宠信一日强过一日,从这次征收商业税便能看出端倪,这老太监敢于冒着得罪自己的危险去做这种举动,这其中值得推敲啊?

一路上思索着这其中的奥妙,浑不觉走了多久,只听得前方的马匹嘶鸣了一声,便停了下来,赶马的马夫冲着马车里喊道:“大人,刘公公的府邸到了?”

杨峥哦了声,伸手拉开了帘布,一低头一弯腰便走了出来,目光便顺着那马夫的叫喊声看了过去,便见眼前耸立着一片庄园,依着他的估计,少说也有两百亩以上,院子分为左右两侧,中间仅用一扇厚重的大门连着,从门前望去,里面假山、回廊、鱼池、花草可不少,杨峥心里暗暗嘀咕了声,比起自己的府衙可气派多了。

“哼,这个太监,竟住这等房舍?有违祖制?”身后的况钟冷哼了声骂了声。杨峥苦笑了声,明朝对建筑规定森严,据《明史•;舆服志》记载: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住宅建造大小亦受限制。王侯、官员按等级造房,庶人只能造“三间五架”之屋。比如明代的亲王府,分为前后两部分,前一部分有三重殿堂,后一部分有三重宫室,两侧还有跨院,布局像故宫,只是规模要小得多,朝廷命官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下至九品官厅堂三间七架;庶民庐舍不逾三间五架,禁用斗栱、彩色。

洪武二十六年定制:六至九品官厅堂三间七架,正门一间三架;庶民正厅不得超过三间五架。洪武三十年重申:房屋可以多至一、二十所,但间、架不容增加。刘宁不过是个正四品的镇守太监,按照祖宗规矩,最多只能住上三间七架的小屋舍而已,何来这等典雅稳重,做工讲究,装修精美的房舍可住,不得不说此人胆子不小,在逾越规矩这事儿上,历朝历代都看得很重,汉代霍光墓地建三出阙,成为罪状之一。东晋王、北魏李世哲建屋逾制受到指责。南宋初秦桧企图以舍宅逾制陷害张浚,本朝这样的例子更是不少,此人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修建这样的房舍,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此人做事不计后果的心思,这样的人其实更可怕。

不知是不是仗着身份,府邸门前也没什么人把守,院子的大门大开,况钟有气,也不含糊一马当先走了进去,杨峥知道自己这位搭档的脾气,他来苏州三年,一直致力于打击贪官,自问效果还算明显,却不想竟还有人敢做出这等逾越礼制的事情,况且一个四品的太监,若不欺压百姓,暗中贪污,哪来那么多的银子,建造这样的房舍。心头不痛快,每一步走出来的气势甚是吓人,杨峥跟在身后看着摇头苦笑。

院子分为两侧,左侧院子临街房屋八间,中设门屋一间,门内小院两侧东西厢房各两小间;后院是一座楼房,为堂屋与卧室所在。两院之间有一堵高而厚的墙相隔,显然是为安全防卫的需要而设。此宅用地紧凑,庭院狭小,是江南地区流行的小天井式住宅布局,院内回廊九曲,鸟语花香,偶尔露出的几栋小阁楼也是别致精巧,让人眼前一亮。

听了动静,从里面才走出几个身着侍卫服饰的将士来,一看杨峥等人各自目露警惕。

杨峥眯着双眼,细细盘算了一下,从对方的人数上看,也不过二十几个人,纵然里面还有些人数,想来也不会超过一百人,虽说是南京来的侍卫,但只要不是打仗,不上战场,单凭手中这二十个锦衣卫,足以放倒一百个侍卫,况且自己来的人数差不多有四十好几,这样一算,人数上自己并不吃亏,想到这里底气便足了不少,一路沿着鹅卵石的小道走了进去。

一看有人闯进来,守在门前的一侍卫立即拔出刀刃,上前道:“你何人,胆敢闯刘公公府邸?”

杨峥原本是眯着双眼,听了这话儿,狠狠瞪了那侍卫一眼,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尔等不认识本官,难道不认识本官的这身官袍么?”

那侍卫并不惧怕,冷笑了声道:“在下听人说,沐猴(猕猴)戴帽子,装成人的样子。可人就是人,猴子就是猴子,官袍穿得再好,也没了人的样子,大人你说是不是?”

这话儿意思太过明显,场上的众人虽是武将,但对于这番话的意思却听得明白,几个大胆的则哈哈大笑起来。

杨峥嘿嘿冷笑了声道:“果然有些本事?”说完却不再理会那侍卫,转身对一旁的况钟问道:“况大人,当年讥笑霸王‘沐猴冠冕’那个书生是什么下场?”

况钟道:“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集解徐广曰:“东函谷,南武关,西散关,北萧关。”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杨峥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是给霸王煮了?”

况钟颔了颔首道:“不错!”

杨峥嗯了声,忽的喝道:“高航何在?“

高航右手按刀前来,大声道:“卑职高航在此?”

杨峥目视那侍卫大声喝道:“烹说者!”

“是!”高航应了声。

话音刚落,听得锵的一声,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闪,众人尚未看明白,便听得一声惨叫,那侍卫握刀的右臂便不见了踪影,鲜红的血迹顺着伤口喷了出来,染红了地板。

“你们好大的胆子?”惊讶的侍卫总算反应了过来,离那先前侍卫最近的侍卫冲了上来。

尚未来得及拔出刀刃,便听得一声呼声,杨大人伸出的右手闪电般落在了那侍卫的爬刀的右手上,五更手指在手腕上用力捏了一把,那侍卫吃疼,“哎呦“一声惨叫,手中的朴刀拿捏不稳哐当一声落在地板上,那侍卫大吃一惊,忙弯腰去抓朴刀,杨大人眼明手快,抢先一步向那刀柄抓了去,五根手指中的中指在那刀柄上轻轻一点,朴刀吃不住力道,当的一声弹了起来,杨大人五指张开,不偏不奇一把抓住了刀柄,而这时那侍卫手掌恰好伸到,杨大人毫不含糊,手腕一翻,朴刀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对着那侍卫狠很劈了下去,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刀刃的后背结结实实的劈在了那侍卫的脸,硬生生的劈落了一块皮肉,鲜血直流。

那侍卫抱头鬼哭狼嚎,痛得满地打滚,这下来得太快,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堂堂巡抚大人竟是武功高手,非但如此,出手之狠都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竟无人上前。

午后的暖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把杨大人红色的官袍吹得呼呼作响,那冷峻威严的模样,还在滴血的刀刃,无不给他们意想不到的冲击,迫于杨大人的威严,场上竟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杨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目光所到之处,莫不是低头不如。

“刘公公何在?本官杨峥前来拜候?”杨峥目视后院,大声道。

一阵寂静后,后院便有了响动,跟着里面走出几个人来,为首之人身材欣长,生得眉清目秀的,一身青色服饰穿得甚是得体,一双白皙的手掌相互交叉放在挺起的大肚子下,看上去颇有几分高中的书生。

受到前世影响,杨峥一直以为太监的长相一直都是歪瓜裂枣的,可看了眼前的这个太监,才知前世的影视剧是多么的讽刺,眼前的这个太监,单以相貌而论,绝对算得上相貌堂堂,不用说此人便是大太监刘宁了。

刘宁眯着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杨峥,时而点了点头,显然对于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杨大人相貌还深感满意。

两人彼此看了一阵,四周因双方的首脑历史性的会晤,谁也没说话。

良久,才听得刘宁淡淡的道:“杨大人与咱家的府上动刀杀人,好大的威风?”这语气听着没什么怪罪的意思,但杨峥知道今日这一闹,双方已撕破了脸皮,没什么脸面,到了这会儿此人还能保持这份神色,可见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再者,杨峥身为江南巡抚,堂堂的二品大员,虽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算是一方的土皇帝,而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太监,纵然手中权利不小,可万万没达到巡抚一方的地步,无论是权势、地位上,甚至皇帝的宠信上都无法与他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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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5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可让他奇怪的是,如此不利的局面,对方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畏惧的神情,甚至隐隐的还有几分狂傲,杨峥不知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难道说就因为自己是中官太监,就可以目空一切,这个可能几乎没有,在大太监王振尚未掌权之前,大明还没有哪一个太监嚣张到连堂堂的二品命官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不痛快的感觉,让他隐隐的觉得这太监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身份地位比自己更高的人,才让对方有恃无恐,这个人是谁呢?苏州虽多王侯将相,富贵闲人,但除了那个致仕的金老爷子外,似没人比自己的官职还要大,所以这个人不可能是在苏州,想到这一点他的目光落在了这些侍卫上,一个人物便呼之欲出了。

“难怪啊?”杨峥嘀咕了声,比起南京那尊佛,自己这个江南巡抚,吏部侍郎的确是轻了些。

刘宁可不知道这会儿功夫,杨峥想了这么多,看他面对自己的质问,一言不发,还以为是对方被自己的威严所惧,心头大感高兴:“公爷对此人甚是畏惧,未免太看得起他了,纵有些手段,年纪还是轻了些,成不了什么气候?”第一眼的影响就此落了刘公公的心里,在不久的将来,他为自己这个评价感到后悔,当然了,这是后话,眼下不提。

杨峥按住心头的疑惑,看了一眼刘宁笑了笑道:“早问公公博学多才,为人更是知书达理,一直好生敬仰的很,可惜,可惜公公府上的这帮奴才可就差得远了,空长了一双眼睛,却识不得泰山,本官着实看不过去,才出手帮忙教训教训,公公该感谢本官才是?”

刘宁面上有些难看,这种指桑骂槐的话儿,身为宫中的大太监又岂能听不出来,盯着杨峥冷笑了声道:“杨大人好大的官架子?”

杨峥嘿嘿一笑道:“不大,不大,也不过才二品而已,胸前的也只是一只锦鸡而已,到是公公四品的太监,架子可比本官大了不少?要是在洪武爷的年代,不知这架子还有没有这么大?”

这话儿意思可就深了,你不过是个太监而已,放在洪武爷的时候,哪有你这个太监说话的份儿,即便是今日有你太监的说话的份儿,那也是个太监,不要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当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刘宁最忌讳的就是旁人不把他当人看,所以平日里常常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仗着皇帝重新,如今又是坐镇太监,手中握着是实打实的权利,经过这几年的熏陶,早没了往年在紫禁城低眉顺眼的姿态,架子无形中的端上了,这一端上还真放不下来,这倒不是说他与杨峥过不起,太监虽说是个残疾人,心理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但大部分还是正常人,杨峥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不说他在苏州一等一的土皇帝,就说他在苏州这几年也没对他怎么样,大家相安无事,也没什么仇恨,况且对方年纪轻轻,就是堂堂巡抚,二品大员,只要不出意外,再熬上几年,再不济也能在京城的六部里混,这样的人,自己一个太监没必要去得罪他,这一点他看得明白,只不过这多年端起来的架子,一时半会儿也放不下来,再者,在苏州这些年,他名为坐镇太监,手中的权利却不小,按照皇帝的意思,他坐镇江、常州及苏、松、嘉、湖等府巡视军民利病,殄除凶恶,以安良善。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尔等即同大理卿胡概体审的实,应合擒拿者,不问军民官吏,即擒捕,连家属拨官军防护解京,有不服者,即所在卫所量遣官军捕之,仍具奏闻。权利涵盖不小,因此他虽是个四品的太监,在这苏州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日里那些巡抚、知府、知县,王侯将相,哪一个并不是捧着他,说着恭维的话儿,明明他们的官帽比自己的大,地位比自己高,可他们面对自己的时候,还不是弓着身子,说些恭维的话儿,陪着笑脸,最让他受益的便是南京城的哪位,大明的天下,有谁不知哪尊佛是一等一的权势人物,可这样的人物,见了他还不是亲切的喊一声“刘公公”,久而久之,刘宁便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说话的神态,谁也不放在眼里,杨峥虽是巡抚,当朝二品,论身份地位比得过南京的那尊佛么,人家见了自己舔着脸,陪着笑容,你杨峥为何做不得,本着这个心思,他才端足了架子走了出来,一看杨峥年轻,越发鉴定了自己的看法,有意给这位巡抚大人一个下马威,但结果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霸道,一进来,一言不合便动手伤人,其次端的架子比自己还高,还冷言冷语的羞辱自己,士可杀,不可辱,一向眼高手低的刘公公顿时气得够呛,一张红润的脸涨得通红,指着杨峥道:“你大胆……?”

“住口!”杨峥冷声喝道:“说到大胆,公公才更大胆才是,本朝规矩,官员房舍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下至九品官厅堂三间七架;庶民庐舍不逾三间五架,禁用斗栱、彩色。公公身为四品太监,所居住堪比皇宫,试问谁大胆?”

刘宁面色一黯,洪武爷定下的这个规矩他不是不知,只不过如今早已不是洪武爷的时代,商人都可以穿好看的衣服,住豪宅,许多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是存在理论上的可能,因此谁也没在意什么一品二品的房舍官厅堂五间九架,你看看那京城的一品二品的大员,哪家的房舍不是雕龙画凤,绵延数十里,谁也没说什么,就是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没听见,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往日雷池都不敢跃过的规矩,如今轻松的走了过去,刘宁身为皇帝最宠信的太监之一,又手握大权,嫣然是这苏州城内的土皇帝,苏州城的官儿,只要不是傻子,没人会在这上面去挑刺儿,一来二去,刘宁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房舍越做越大,院子越修越好,用杨峥的话儿说,比起皇宫也毫不逊色,然而这事儿被杨峥给说了出来,无疑一件打脸的事情,这样的事儿可大可小,没人追究,自是没人理会,可有人追究的话,这事儿也是大事,足以要了他老命,他虽目不识丁,可毕竟在皇宫里混了多年,对于大明官场的规矩,可是清楚无比,虽说人人都吃拿卡收,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都在做的事情,可有人追究起来,一样要了他的乌纱帽,所以刚刚还镇定的刘公公,一听这话儿,顿时变得有些紧张,有心想解释两句,却听得杨峥冷喝了声道:“刘公公身为坐镇太监,不思固守城池,抚安军民,以尽厥职,却在苏州城骚扰官民,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是致刑罚不中,善良被害,公公胆子可不小?”

杨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并非是有了真凭实据,实则是受前世影视剧的影响,那些太监往往仗着皇帝的权势,狐假虎威,到了地方上打着替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同时乘机搜括敲剥,没少做出为非作歹的事情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说起来也就顺嘴了,反正两人脸皮已撕破了,多说一条罪责也不是坏事,况且这样的罪责,只要是来地方的太监没有这么不干的,纵有捕风捉影之嫌,也逃脱不了一个嫌疑。

杨峥想不到自己随口胡说的几条罪名,却让刘宁面色大变,比起宫中其他掌权的太监,刘宁凭的全是皇帝的宠信,论才学他比不上王振,能人望他不如海涛,论机灵不如陈芜,但他能进入司礼监,全靠皇帝对他的信任,但信任不是一成不变的,需要维持的,身为昔日宫中的大太监,他比谁都明白,一旦离开皇帝的信任,他们就什么都不是,所以奉命来苏州,什么巡视军民利病,殄除凶恶,以安良善他全不在意,他的心思全放在了替皇帝采办土物贡品、搜索奇珍异宝这才是正经事,所以在苏州的三年里,他什么也没干,一心一意做的就是这个,这事儿对于他来说有利也有弊,搜刮民财、固然可以中饱私囊,但弄不好也容易弄得天怒人怨,永乐、宣德时,宦官的搜刮就已造成严重后果并引起朝野的广泛关注。永乐十六年,因中官马骐采办,“大索境内珍宝,人情骚动”,致使交址大乱,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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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6章:只恐双溪舴艋舟

宣德六年,太监袁琦使广东,“假办公为名,擅差内官内使往诸处凌辱官吏军民,通取金银等物,动累万计。”由于群情激愤,“归怨朝廷”,宣宗不得已将其处死,那些没事找事的言官,对此没少上奏章,光他知道的就有山西于谦上奏“内臣凡腹里地方,亦乞减省,庶臣下不致旷职,军民亦免烦扰。”山东右布政使裴伦也要求“请敕廷臣会议,凡非边境,有巡抚官处,俱命(中官)回京,庶内臣无轻出之劳,有司免供应之扰”。边疆文官也借机言其守中官之弊:“今各边镇守、分守、监枪诸内臣,托以心腹,而其诛求百计,实为腹心之病。役占健卒,置於标下,纵之生事,以为爪牙。或抑买弓弦缨子而总收军饷,或扣转仓场马料而坐支官价,或私猎走役战马,或私种夺占耕牛,……家人头目皆无籍恶少,聚敛侵剥,势若虎狼。武职藉以夤缘,宪司不敢诘问。一遇有警出战,惟驱占剩羸卒当之,故不能勇门决胜。及战有微功,虚张捷报,则皆附势挟贵者攘之。”虽说皇帝对此没做出任何的批复,但各地奏折却不少,谁也不敢保证,时日一场皇帝会做出什么举动来,因此在苏州这三年来,他一直很低调,时人所知不多,唯独在前两年在苏州各地搜索蛐蛐进献,捞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这事儿他暗地里让各地知府、县衙给摆平了,并不为人所知,他没放在心上,日子一长便也忘了,如今见杨峥提起他搜刮宝物的事情,心头不免有些紧张,当今的天子虽说从小就喜欢斗蟋蟀,即位之后也曾经让各地采办上等蟋蟀来京,地方官员为了取悦皇帝,都变本加厉地下达任务,一度给百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皇帝也被百姓们称为“蟋蟀天子”,后来这称号不知怎么被皇帝知道了,很是气恼,经内阁首辅杨大人的劝说,皇帝对全国各地下达了进献的指令,只陷入宫中玩耍而已,但皇帝对蛐蛐着实喜欢,瞒着大臣没少让太监出宫寻蛐蛐,他坐镇苏州本就存了这个心思,这几年没少寻蛐蛐,只是成果不大,到是弄出了不少动静,为此还死了几个百姓,当今的万岁爷,看着宠信太监,也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可那要看对谁,对百姓,他可比对太监好多了,一旦知晓他对百姓做出的那些荒唐事,指不定如何惩罚自己,说不定杀了他也有可能,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正因如此才显得害怕。

杨峥可不知自己随口胡说了几句,把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太监吓得够呛,继续说道:“公公身为内廷太监,奉命坐镇苏州,可不是让公公结交外臣的,尤其是有功之臣?”

此话一出,刘宁面色大变,指着杨峥道:“你,你血口喷人?”

杨峥心头冷笑,大明的太监虽然都十分的厉害,但有一点不敢碰,那就是私交外臣,无论是谁,无论权势多大,碰上了这一条都难免让皇帝感到不安,太监的权利,说到底都是来自皇帝,他们不过是代行皇帝手中的权力,或者说是皇权的一种特殊使用形式而已。“外廷千言,不如禁密片语。”如果没有皇帝的圣旨作为后盾,或者假传圣旨,也就是“矫旨”行事,拉着皇帝的大旗作虎皮,出身流氓、无赖的魏忠贤之流,即使再狡猾,威福也是作不到宫门之外的。因此,宦官得势时,可以搞乱天下,但他们自己的命运,完全操在皇帝的股掌之间。皇帝一旦发现宦官走狗不走、需要另换走狗,或者觉察到他们有野心、构成对皇权的威胁时,皇帝一翻脸,一挥手,这些宦官立即从权力的顶峰上掉下来,跌个粉身碎骨。王世贞说得好:“即狼戾如(王)振、(刘)瑾者,(皇帝)一(即皱眉头)而忧,再而危,片纸中夜下而晨就缚,左右无不鸟散兽窜,是以能为乱而不能为变也。”正德年的八虎之首的大太监刘瑾,此人虽掌权后趁机专擅朝政,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为“八虎”之首,时人称他为“立皇帝”,武宗为”坐皇帝”。但勾结外臣,有谋反之心,让皇帝感到威胁,对此痛下杀手,刘瑾就被凌迟处死,太监之所以被皇帝信任,委以重任,说到底是因太监无儿无女,本身也是个残疾人,相比外厅的文臣武将,他们对自己的威胁最小,可一旦联络了外臣,性质结果就不一样了,非但皇帝的江山不保,便是性命也难以保障,所以朱家皇帝虽重用太监,但也是建立在太监独立的情况下,一点触碰了底线便是刘谨、魏忠贤这种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也那会难逃一死,对于这一点,宫中的太监,大多数心知肚明,除了几个不怕死的太监外,大部分的太监只要还想着狐假虎威,好好活着绝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金英、海涛不敢,他刘宁同样不敢,杨峥这一番可以栽赃的话,无疑让对方吓的够呛。

看着刘宁吓得面色铁青,杨峥心头大喜:“吓不死呢?”

“你胡说?”刘宁颤抖着声音道。

杨峥道:“胡说,公公这话从何说起?公公是太监,来苏州城说到底也协助苏州百官治理苏州而已,什么时候连南京的事情也管上了?”

“你胡说,咱家什么时候插手南京事物了?”刘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我辩解的机会。

杨峥道:“哦,不是,不是为何公公的府上这么多南京的侍卫呢,不知公公作为解释?公公身为皇宫中人,谋反是什么罪责可比杨某清楚?”

“左也是吓,右也是吓唬,索性吓得大一些?”杨大人暗自嘀咕了声。

况钟、高航看着刘宁脸上神色有青变白,又有白变青,吓得不轻,各自摇头苦笑,这太监摆明了是一个草包,真不知南京的那尊佛看中他什么了。

“谋反?姓杨的你血口喷人,咱家咱家要向皇上告你一高?”气急败坏的刘宁国大声喝道。

对方有多少斤两,杨大人已看得清楚,依他的估计,这位草包太监,也不过对方用来充充门面的而已,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虽说这一切他尚未看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日这事儿只怕没那么容易决绝,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直是杨大人的作风,这一次也不例外。面对着刘宁气急败坏的辱骂,他难得回过去,冲着锦衣卫喝道:“太监刘宁公然勾结外臣,意图谋反,来人给我抓起来,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杨大人的声音充满了威严,让场上除了况钟、高航等人以外的所有人都心头仪征。

“是!”高航抱拳应道。

“动手!”高航目光一扫,大声喝道。

“锵!”

“锵!”

几声清脆的刀刃出鞘的声响,让院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刘宁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本以为自己的架子大,性子暴躁,可没想到对方架子更大,性子更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更让他们气恼的是对方在自己的底盘杀人之前,还在他的头上安了一个谋反的罪名,这连番的手段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他白晃晃的绣春刀在眼前晃悠,他才茫然的回过神来,一头冷汗的冲着杨峥喊道:“你,你敢?”

“动手!”杨峥冷声道,毫不理会刘宁的威胁。

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高航一马当先对着一个侍卫率先劈出了一刀,他的刀法迅速沉稳,那侍卫根本不是对手,两招刚过,便听得惨叫了声,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不敢站起来。

刘宁瞪大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峥,眼里慢慢的有些恐惧,似这样毫无顾忌的官儿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而他也头一次对这个年轻人感到惧怕,他下意识的后退,想要说什么,却是一言不发。

而这时场上的侍卫也纷纷拔出了刀刃,眼看一场厮杀就要爆发,就在这时听得一声叹息,跟着一个中年的汉子走了出来,那人模样虽非玉树临风,却也生得眉清目秀,一身白色的服饰,手中捏着一把纸扇,儒雅而风度翩翩。

听得动静,场上的打斗立即停止了下来,纷纷将目光看向那汉子,那汉子不过三十好几的年纪,但不知是否因保养得好,与实际的年纪有些不符,他缓缓走上人前,对着杨峥抱了抱拳道:“人说杨大人办事雷厉风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让徐某好生佩服?”

杨峥看了看来人,虽说不认识此人,但见此人气度不凡,面对他这个当朝二品没一丝一毫惊讶,便知此人身份不低了,再想到他姓徐,心头也猜出了一二,抱了抱拳道:“公子说笑了,这都是世人的秒赞罢了,当不得真,这苏州城有谁不知我杨峥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雷厉风行算是我最显而易见的优点,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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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7章:江山社稷大朝堂.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高航与况钟彼此对视了一眼,心头暗暗嘀咕了声。

那公子笑了笑,似没想到有人会这样不要脸的自夸,可看对方一脸的坦然,不免有些敬佩。

“公子有什么话快些说,耽误了本官诛杀谋反逆贼可是大事?”杨峥盯着那公子道。

“姓杨的,你休得信口胡说,我刘宁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会谋反的?”刘宁大声申辩道。

杨峥嘿嘿一笑道:“刘公公亏你也是宫中出来的,你老人家见过那些谋反的大臣会自己谋反么,胡惟庸、李善长、蓝玉他们哪一个承认了,谋反谋反到自己都承认了,公公还不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刘宁气得差点背过去,偏偏反驳不得,眼看着自己这点破事被对方信口雌黄,变成有理说不清的事实,刘公公不免急了起来,一把拉着那公子道:“公爷,你快给咱家解说解说,咱家没谋反,咱家没谋反啊?”

“哦,原来是徐公爷啊,怪不得区区一个四品坐镇太监,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只可惜,本官来苏州人称铁面无私再世包青天,管你是什么王侯公孙,犯了罪本官照抓不误,总不能让本官为了公爷坏了名声不是?来人啊,抓人”。

“慢着“。那公子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声道,帝王将相自有一股威严,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低沉而肃然,竟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高航微微楞了一下,举起的绣春刀迟迟没落下。

“杨大人这事有些误会,还请听徐某说道说道?”那公子收了纸扇,对着杨峥抱拳的道。

杨峥冷笑了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本官不想听,也没兴趣,公爷想说的话,还是留到金銮殿上说吧,本官相信皇上他老人家一定比本官更感兴趣,公爷你说呢?”

“公爷……?”刘宁颤声道。

那公子面色不变,淡淡的应了声道:“杨大人何必如此?”

杨峥道:“并非本官不讲情面,实乃国法如此,即便是公爷下官也只能这么做了?”

那公子却不接杨峥这一番话,而是岔开了话题:“杨大人若是为了沈家老爷子而来,这事儿还得听徐某说两句?”

杨峥今日来的目的准确的说是为了沈老爷子,可不是来闹事的,况且说徐家谋反,傻子才会相信,先前的大动作,喊打喊杀的,说到底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本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了身后的大头目,不得不说效果不错,眼下对方给了台阶,自是顺着台阶下的时候,淡淡一笑道:“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是的,要不然人家说我太过绝情了,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公子似没想到对方给自己这个机会,微微感到意外,但他也没客气,道:“苏州的沈家,原本是南京做买卖的,直到这两年才来的苏州,想必这个杨大人该清楚了?”

杨峥颔了颔首道:“这个本官知道?沈家在南京坐着茶叶、丝绸的买卖,有了规模后才返回了苏州经营的?”

那公子嗯了声,道:“大人所说倒也不错,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杨峥心道:“莫非这沈家还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心头虽嘀咕,嘴上却道:“公爷此话怎讲?”

那公子道:“沈家在南京做茶叶、丝绸的买卖是不假,可除此之外,沈家还贩卖私盐,大人可知道?”

“私盐?”杨峥吃了一惊,盐作为古代朝廷最看重的买卖,一直都是垄断经营,尽管尽管盐不贵,但盐是人的生活必需品,需求量大且市场永不枯竭,所以盐业是暴利的行业朝廷靠经营盐业获得大笔收入,据私盐研究专家估算,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盐价奇高的原因之一是沉重的盐税负担。以两淮盐课而言,盐课清单包括奏销正课共二十五项、考核正课共九项、不入奏考正课四项、不入奏考杂项三十项、不入奏考杂费二十五项。以两淮到汉口的盐为例,一引盐的正课是一两一钱七分零,但即使在道光年间经过清理整顿后,陆续加上各种杂课后已达十二两。除了这种正规或非正规苛捐杂税外,还有各种养活庞大盐政人员的支出要盐商交纳。正因为盐业的利润极高,因此往往在销量上都十分客观,市面上私盐一多,朝廷的经济利益受到了损失,所以历朝历代的当权者,对于贩私盐的商人定下的罪责十分重,汉武帝时,对私盐贩子“钛左趾没入其器物”。“钛左趾”是在左脚趾挂上6斤重的铁钳,“没其器物”是没收生产工具,煮盐的工具当年也相当值钱。唐代“自淮北置监院十三”,捕私盐者。私盐贩子要杀头,连相关官员都要连坐。五代时,盐法最酷,贩私盐一斤一两就可以正法。宋代略宽了一点,无非是杀头的标准放到三斤或十斤而已。盐业的利润是大明的重中之重,罪责也是极大的,当权者认为,除谋反外,罪莫大于贩卖私盐,格杀勿论。而且对罪犯不称匪而称“枭”,是说帝王以孝治天下,故不孝之罪通于天,称之为“枭”,以示其罪大恶极。一旦发现贩卖私盐,大多数逃不过杀头。

尽管律法严明,但大明疆土辽阔,随着天下承平,人口急速增长,盐的需求量也日益增大,在巨大的利润下,仍有不少以身试法的私盐贩子大胆贩卖私盐从获取高额的利润,加上得益于朝廷对私盐的垄断,使得盐商获利比其他商人要容易些,因此朝廷虽有严酷的刑法惩罚,民间私盐贩卖仍然屡禁不止。明朝洪武时期,朱元璋鉴于私盐泛滥,与洪武初年设立九边进行北方防御。由于九边后勤补给困难重重,为了减少这种负担,洪武帝与山西商人达成了一个协议,山西商人向大同、居庸关等几大边关要塞输送粮食,以换取山西商人获得了合法贩卖“官盐”的资格。以后山西商人不仅获得了河东盐池的盐引,也获得了两淮的盐引。也就是说,盐商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政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按明代的“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运输)银三两。以“圣德超千古,皇风廓九围”命名,未入纲者,无权经营盐业,而朝廷从中获取好处,据统计在广陵者不啻三千万两,每年子息可生九百万两。”这还不算“私盐”的交易额。要知道,明王朝每年全国的税收总额平均不过“一千万两”。盐引“一本万利”的重要作用可见一斑。为了鼓励更多的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制度,洪武四年,朱元璋制定中盐例,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此例以后随形势变化、米价高低而不断有所变动。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是盐商按照明政府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盐商们因为长途运输粮食的耗费巨大,曾在各边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生产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便于更多地获利。这其中的好处固然是控制了盐商,也达到了戍边的目的,但随着时日一长,各项法纪都开始败坏,加上私盐利益太大,皇室、宦官、贵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破坏了开中制度,盐商需要贩卖私盐,往往需要从权贵手中打交道,从他们手中获取盐引,如此一来,朝廷垄断的盐业,慢慢为皇室、宦官、贵族、官僚所控制,朝廷虽有规定禁止“监临官员”、权势之家、公、侯、伯及四品以上文武官员本人及家人、奴仆从事盐商业务。但利益的诱惑太大了,在永乐、宣德年间,这项禁令就成了一纸空文,这种私盐买卖愈演愈烈。

沈家能在短短几年一跃成为苏州第一家,这其中固然有魏国公大力扶持,以及沈老爷子的经商手段,但更大的原由则是来自贩卖私盐,凭着与魏国公的关系,从中拿到了大量的盐引,成为南京一带最大的私盐贩子,从中没少赚取好处,连带着魏国公府也跟着赚了一笔,可这事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随着新皇帝登基,三杨柄权,广开言路,朝中有志之士对皇室、宦官、贵族、官僚所控制的私盐早有不满,加上朝廷国库空虚,皇帝对盐业也越来越重视,沈家才有所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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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8章:飜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即便如此,贩卖私盐一直是沈家的主业从未断过,这次沈老爷子一举成为苏州红顶商,对于杨峥给身份又给地位,自是大为感谢,同时也有心将沈家在苏州的地位,人望太提高一些,因杨峥早已严明,这红顶商并非一成不变,一年考核一次,成绩不合格者,取消红顶商的资格,这话儿让沈老爷子留上了心,他这次能选上一方面是侥幸,另一方面也是杨峥看中了沈家的实力,下一次就未必就有这个好运气了,通过他的观察,安定下来的苏州,商业必然走向壮大,似沈家这样的大纲商,必会更多,因此一年以后,大家实力相当,再选必然是靠人望了,人望从何而来,不就是这一年来,带领手下一百多个小商走上壮大之路么,世间的生意千百种,能赚钱的的确不少,可有哪一种又比得过贩卖私盐来得更快,利润更大呢,本着这个心思,沈老爷子这次决议把手下一半的小商送上贩卖盐业的道路,当然了,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他的小九九,随着沈家在苏州地位巩固,财富的堆积,如今身份地位都有了,再者见识了杨峥的种种手段后,沈老爷子对于魏国公府夺取苏州的希望越来越渺小,甚至隐隐有些惧怕,沈家能从泥沼里走出来,实属不易,不能因一个魏国公重新跌入泥沼,况且这些大人物的什么手段,他们这些百姓,着实看不明白,想当年自己先祖万三,一心一意的讨好洪武皇帝,何从看清楚了皇帝的脸,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血的教训让沈老爷子对退出魏国公府的心思越来越重,但他心知这事儿急不得,不说魏国公权势滔天,想要捏死他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所以这个退只能慢慢来,好在他跟随魏国公多年,知道这位国公爷在权势上并无多大的进去心,反而对商业有更大的野心,将手下一半的介绍到南京做私盐买卖,一方面是壮大苏州小商的实力,给自己添点人望,另一方面也是抱着其中一两个出众的商贩,被魏国公看中,自己好从中隐退,可以说这个是一个稳妥的法子,按说是因为是万无一失的,以沈家与魏国公的关系,这么走倒也不是不可以,当杨峥奇怪的,沈家的人还没到南京,反而是南京的人来了苏州,并且明目张胆的抓人,这其中的猫腻是什么,杨峥本看不明白,但魏国公一句私盐,似让他看到了什么,虽不真切,但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影子。

这一番思索,那公子自是不得而知,见杨峥没反对,也没说话,还以为被自己的权势所迫,吓的不敢说话了,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魏国公三个字,从大明开国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不管多大的官儿,多大的王侯公孙听到了这三个字,莫不是收敛锋芒,放下架子,以委婉的语气与他说话,南京的大小官儿如此,苏州的各大府衙、县令莫不是如此,就是堂堂的十七王爷不也是如此么,杨峥二品巡抚,吏部侍郎,官职不算低,可在魏国公三个字面前,就是官儿再大点,身份再高点也不过如此,他再高能高过魏国公么,很明显在大明朝是不能了。

那公子这一番思索,脸上的笑容顿时如那春日的海棠花,缓缓绽放开来,说不出的好看。

他带着一脸的笑容,看着不知因惊讶而默默不语的杨峥,语气竟温和了几分,道:“徐某作为南京守备,有责任有义务维护朝廷法纪?”

自朱棣迁都北京后,南京作为大明陪都,位置一样重要,在永乐十九年设置节制南京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明洪熙元年,以宦官同守备,宣德后,南京地位越发重要,守备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协同守备以侯、伯、都督充任,兼管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事务,以中府为治所,节制其他各府,魏国公作为南京守备不二人选,从永乐十九年设守备后,这个职位一直没逃过徐家的手掌,当然了,一家独大的局面不是皇帝所希望的,所以才有后来的郑和协守南京,王景弘同样作为守备,如今郑和、王景弘下西洋,没了这两个能力出众的太监在一旁碍手碍脚,徐家这个守备可谓做得风生水起,若不然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来苏州抓人了。

对此杨峥虽明知对方不过是用私盐做了一个接口而已,可也挑不出理来,作为南京守备,有责任有义务抓捕贩卖私盐的贩子,况且沈家是苏州第一家,贩卖的私盐绝不会少。

那公子很满意这种居高临下的说话方式,眼里满是笑容:“沈家贩卖私盐数额巨大,本国公不得不亲自来苏州抓人,叨扰了杨大人,还请见谅,待本国公审了沈家给朝廷一个交代,定来给杨大人赔罪?”

杨峥哦了声,却没答应,而是低着头思索了片刻,道:“按说魏国公抓人,下官怎么也该给这么面子不是?”

那公子面上堆着笑容,却不说话,但面上神情似再说,算你小子识相。

杨峥很不喜欢对方这张欠抽的脸,虽说他到目前为止,还不看不明白对方唱的是哪一出,但他也多少看得出,对方冲着沈家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只怕是自己了,因此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对方越是想要抓住什么,往往就是问题的关键,沈家一直与南京合作无间,纵然有贩卖私盐的行径,杨峥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一切与魏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可明知如此,对方却如此着急,甚至不惜堂堂国公爷亲自从南京来抓人,这就足够让人怀疑了,更何况对方抓了人,却不立即返回南京,而是进了坐镇太监的别院,在杨峥的记忆力,大明的太监大多数的时候似逃脱不了狼狈为奸的嫌疑,有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杨峥越发觉得这事儿不是贩卖私盐那么简单了,而这其中又以沈家老爷子是最为关键,看明白了这一点,杨峥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这么轻易的把人带走了。

那公子见他答应,显得十分得意,冲着身旁的侍卫点了点头,那侍卫便抱了抱拳去了。

“且慢!”杨峥一看那侍卫动静,便猜出对方的意图,所以及时喊住了。

那公子看了一眼杨峥,面上神色有些不悦,语气也便得不耐烦,厉声道:“杨大人可还有事?”

杨峥颔了颔首,脸上重新挂上了那人畜无害的笑容,一看这笑容,一旁的高航、况钟便知他们的这位大人又有了自己的主意了,虽说这次面的是魏国公,可这两年来对他建立的强大自信,让二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即便是比国公爷再大点的官,杨大人想要应付,也一定应付得了。

“本官的话还没说完,国公爷为何如此心急呢?”

“哼,本公国奉命抓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公子怒道,眼里,脸上的笑容片刻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愤怒,厌恶、甚至有几分恨意。

杨峥似没看见,淡淡的笑容如一江春水,先是荡漾起一波涟漪,跟着涟漪缓缓荡漾开来,波及了整个江面,只听得杨大人叹了声道:“方才下官说了,按理国公爷办案,下官这等小官该是有多远滚多远才是?可道理终究是道理不是,说说可以,可正要拿来执行,未必管用啊?”这话儿吐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自信,偏偏人家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来,杀伤力可就不小了。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刘宁见缝插针的骂了声。

对于这个酒囊饭袋的太监,杨峥直接选择了无视。

“你想做什么?”那公子一张白净的脸,已涨得通红,双眼盯着杨峥问。

面对着这样一张愤怒的脸,杨大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在心里嘀咕开了:“你爷爷的,在南京小爷或许怕了你,可这里毕竟不是南京,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在苏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还能怕你了一个光杆国公不成,今日若让你走了,哭就不是沈老爷子了,而是本官自己了?”

“哦,本官不过是二品的小官,在国公爷面前还能做什么?”杨峥笑着道。

“知道就好?”那公子冷声道,忽的喝道:“抓人?”

“且慢?”杨峥再一次出声阻止,同时叹了声,道:“国公爷年纪也不小了,可这性子未免太急了,长久这么下去可要吃亏的,下官劝国公爷抽空改一改?”

那公子气得面色铁青,有心想要发作,却不知为何选择了忍耐,从鼻腔里哼了声,道:“这个,不用杨大人操心?”

杨峥却摆了摆手道:“国公爷何必不好意思呢,大家都是通辽,偶尔帮忙提点两句也是应该的,难得公爷如此当仁不让,下官深感佩服,关于这一点下官日后可要好好学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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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59章:若教眼底无离恨

高航、况钟二人听得心头暗笑,他们这位顶头上司,最擅长的就是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说正事,愣是把好好一个人给弄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杀人的心都有,但不可否认正是凭着这种不要脸,乱弹琴的本事,激怒了对方,从而让对方露出破绽的事情可不在少数,尤其是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最见奇效。对此两人心知肚明,除了嬉笑之外,也不多言。

而魏国公这边却骂开了:“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朝廷怎么让这样一个跳梁小丑做了这江南巡抚,难道偌大的大明朝,当真没人了么?”

杨峥面上的笑容越发笑的欢实了,这种扰乱军心的法子,最怕的就是对方认了方向不上道,可如今看来,这位徐家的后人,并不是那种意志坚定之人,被自己一番东扯西扯竟上了钩,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彻底激怒他,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看出问题的实质。

“下官说了这么多,以公爷的聪明,也应该明白下官的意思吧?这人在南京贩卖私盐是不假,可在南京公爷却不抓,那么下官是不是可以看做是公爷默认了,又或者是公爷从中谋取了好处呢,从而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来我苏州抓人,谁知道公爷是不是因分赃不均来我苏州杀人灭口呢,身为江南巡抚,职责是替朝廷巡抚一方,保一方百姓平安,沈老爷子既定居我苏州城,那便是我苏州百姓,岂能任由来路不明之人,随意的带走?”

“你胡说,沈家贩卖私盐罪证确凿,徐某乃当朝国公,皇亲国戚,岂会与一阶商贾有牵连,杨大人未免斜口喷人了吧?”那公子阴冷着一张脸道。

杨峥嘿嘿一笑道:“孔老夫子说过,无论是有国的诸侯或者有封地的大夫,不必担心财富不多,只需担心财富不均;不必担心人民太少,只需担心不安定。若是财富平均,便没有贫穷;和平相处,便不会人少;安定,便不会倾危。做到这样,远方的人还不归服,便发扬文治教化招致他们。他们来了,就得使他们安心。如今你们俩辅佐季孙,远方的人不归服,却不能用文治教化招致;国家支离破碎,却不能保全;反而想在国境以内使用武力。我恐怕季孙的忧愁不在颛臾,却在萧墙里面。这就是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的意思,国公是皇亲国戚不假,可单凭这个就说明国公爷是清白的吧,所谓祸起萧墙,贼喊捉贼的事情,本官可见多了?”

“姓杨的,你休得胡说?”那公子气得够呛。

杨峥伸手把指在自己脸上的手指轻轻拨了开去,笑眯眯的道:“国公爷没做过,何必那么气恼呢,难道如本官所料,当真是祸起萧墙,贼喊捉贼?哎呀,那就太不应该了,怎么说人家为了你徐家吃喝拉撒睡做了犬马之劳,如今国公爷为了一点看不见的好处,便行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勾当,实在不应该了,不瞒国公爷,这满朝文武,诸多王侯公孙,下官唯独敬佩国公爷的人品,那可谓是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听国公一言,胜读十年寒窗,看古近风流人物,还数阁下!能在此间见到您,真是下官一生之荣幸,回家定要烧香祭祖,感谢先辈积下阴德,却不想国公爷竟是这等人物,所信非人,所信非人啊?”

场上众人绷着脸,就是那公子的那些侍卫也都涨红着脸,显然是极力忍耐。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了?”太监刘宁轻叹了声。

那公子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双眼里的那个恨意足够把人活活吞了,许久才听得一声怒喝:“姓杨的,本国公告诉你,今日这沈家老爷子本国公还就是要带走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休怪本国公不客气了?”

“咦哟喂,这台词不是我的么,怎么被他抢走了?”杨大人嘀咕了声,面上神色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冲着那愤怒的公子道:“下官可以把这个看做是国公爷的威胁么?”

那公子满不在乎的喝道:“杨大人说是就是吧?”

“威胁,威胁啊?今日诸位可都听见了,看见了?”杨大人目光看着众人大声说道,当目光落到了况钟的脸上时,杨大人轻叹了声:“况大人,我朝律法上司威胁下属是什么罪?”

况钟汗了一把,心道:“上司还用得着威胁下属?再说了我朝律法也没这一条啊?”但他毕竟做了多年的知府,知晓杨峥这一番用意不过是激怒对方而已,有没有罪名并不重要,需要的是一个调侃的借口而已,明白了这一点,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我朝规定,凡京官及在外五品以上官有犯﹐奏闻请旨﹐不许擅问﹐六品以下﹐听分巡御史﹑按察司并分司取问明白﹐议拟闻奏区处。若府州县官犯罪﹐所辖上司不得擅自勾问﹐只许开具所犯事由﹐实封奏闻。若许推问﹐依律议拟回奏﹐候委官审实方许判决”。缙绅犯公罪可以收赎﹔犯私罪也得以解职﹑调离或降等抵罪。”

杨峥嗯了声,面对那公子道:“国公爷听到了?威胁下属可是要吃罪的,不过念在大家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等小事就算了?”

那公子似也看明白了,与此人做口舌之争斗占不到好处,唯一的用处就是摆出自己的架子,当今世上,魏国公三个字,还没人不敢放在眼里。

“姓杨的,你少罗嗦,本国公现在就告诉你,这人拿定了?”说完也不理会,转身离去。

杨峥道:“公爷怕是忘记了一件事?”

那公子道:“忘记了什么?”

杨峥道:“这个不是南京,也不是徐家的府邸,而是苏州,在这苏州一亩三分地上,还轮到公爷当家作主的份儿?”

“杨峥你大胆?”那公子转身喝道,随即目光扫视场上众人,道:“我看那个不怕死的,刚阻拦?”

杨峥走上前淡淡一笑道:“公爷请收回你的那一套,咱苏州用不上,下官也不怕告诉公爷,公爷若是想愉快的回到南京城,最好把魏国公的架子给收起来,要不然下官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因为气愤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那公子面上神色难看之极,如杨峥所说,这里不是南京城,看对方的架势,当真没把自己这个国公爷放在眼里,在这里动手占不到好处,况且今日这事儿,在没拿到沈老爷子之前,事情不易闹得太大,一旦惊动了皇帝,他纵是魏国公有些干系也不能抽身而去,但让他对杨峥妥协,那是万万不能的,魏国公三个字这块金字招牌,让他纵横了大半辈子,没怕过谁,今日若是认栽了,丢了可不是徐家的名声,还有魏国公这块金字招牌日后的权威,虽说他明知道今日局面不易于在纠缠,可却又放不下脸面,可以说杨峥刚才的胡搅蛮缠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他决定还是以权势来打这张牌,自己的勋爵、地位、品级、兵权等不言而喻要高出对方许多,虽说如今的魏国公这一脉,不如北京的哪一位,但国公就是国公,当真要做些什么,面临什么困境,北京的哪一位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可以说在苏州他虽有不利,但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那就是他姓徐,身后还有一皇后,两国公作为后盾,只要还想在大明官场混的,就不得不有所顾忌,除非那种混不吝的人物,从自己的观察看,杨峥从那一方面看都不是这种人物,此人聪明,知进退,善算计,懂谋略,这样的人物断然不会做出不顾后果的事情来,把握住了这一点,他面上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盯着杨峥一字一字的道:“杨大人本官若告诉你,今日这人本国公拿定了,你又能如何呢?”

杨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小时候老师对我将自贡问政的事情,说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

曰:去兵。

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

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那会儿我不太明白,足食,足兵,民信,三矣,去什么都好,唯独不能去了一个“信”字,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一个朝廷没有信难以立足,后来我长大了,有幸做了官,再诵这番话儿时,才发觉其中的妙用?”

场上众人多半是做官的,眼看着杨大人一脸陶醉的模样,不免有些心动,纷纷竖起了耳朵,大太监似已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认不出出声询问道:“什么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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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0章:不辞羸病卧残阳

杨峥缓缓道:“这话儿的妙用在于,他让我明白了与朝廷而言,信是他们取之与民,且乃以生存的法宝,轻易丢不得,一旦丢弃,没了百姓的支持,这江山也长久不了?而在官场,信与理相比,信就不如理了,道理道理,道之理也,因果逻辑也。大道无形生育万物,大道无情运行万物,大道无名养育万物。道之理者唯自然也。自然之理者,顺道者昌盛,逆道者衰亡。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便是道理的妙用了,可道理并非人人都会说,都会讲,所以这个时候,道理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当道理讲不通的时候,我们往往需要的不是继续说,而是拳头,有时候拳头才是最硬,最霸道的道理?许多的道理是需要在拳头的领导下,才能说得通?公爷可明白?”

场上一阵沉默,许久才听得刘宁道:“姓杨的,你要对国公爷动拳头?你好大的胆子?”

杨峥叹了声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国公执意如此,说道理下官也说不过,只好用拳头了,公公是个明白人,一定能体谅本官的苦衷的,来日在朝堂之上,还请公公做个见证?”

那公子面色不改,盯着杨峥道:“沈家贩卖私盐,本国公已查得一清二楚,抓沈家老爷子是为了审讯,给朝廷一个交代,杨大人不惜与本国公动武也要维护沈老爷子,莫非是你们二人早有勾结?”顿了顿又道:“我可听说了,这次杨大人设九大红顶商家,原本没有沈家老爷子,是杨大人私自为之,本国公倒想问一问,杨大人此意意欲何为?”

“杨峥你好大的胆子,暗中操纵富商,动用武力威胁国公爷,分明是想要造反?咱家必定禀明皇上?让你抄家灭族?”刘公公对刚才的谋反二字心有余悸,难得寻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不反击一把,实在对不起这场面。

“此人倒也不是以为是处,还知道栽赃陷害?”杨峥暗笑了声,目光盯着刘宁道:“公公好大的口吻,谋反,你有见过带着四十几个将士谋反的么,还有我若谋反,还轮到公公来揭穿么,别傻了这话儿说出来连你都不信,更别说皇帝老人家了?”

这话儿虽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十分丰富,老太监,别仗着皇帝信任,就在这里心口开河,皇帝信任你,同样信任我,论皇恩浩荡,我可不输给你,少弄什么幺蛾子,别忘了这里还是苏州城?”

刘宁本还想说几句过瘾的话儿,可一碰上杨峥略带杀意的眼神,竟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冷哼了声道:“就算没有谋反,你处处维护沈老爷子,那也脱不开干系?”

杨峥忽的鼓掌哈哈大笑道:“刘公公你说了大半辈子的话,就算这一句说到了点子上了?”

刘宁被他挤悦面上一红,哼了声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杨峥双手一摊,满脸疑惑的道:“本官承认什么了?”

刘宁道:“你别不承认,咱家方才亲耳听到你承认与沈老爷子贩卖私盐有干系?他们也都听到了?”

杨峥道:“是啊,所以我才说公公刚才的话说道了点子上了,本官有嫌疑,哪能不查清楚不是,如何查清楚,当然是留住沈老爷子,好好审问清楚了,公公你说是不是?”

刘宁道:“不错!”话一出口,方觉意思不对,面上一红,道:“话虽这么说,可国公是什么人,还能冤枉了你不成,这人啊,你还是让国公爷带走吧?”

杨峥摆了摆手道:“公公此言差矣了,自己的事情自己不亲力亲为也就算了,怎么好意思劳烦国公爷不是?”

刘公公道:“也许国公爷愿意劳烦呢?”

杨峥嘿嘿道:“这话儿倒是不错,可我不放心啊?”

刘公公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堂堂国公爷还能冤枉你不成?”

“这个谁说得准呢,万一国公爷看本官不顺眼,把人带回了南京城,来个屈打成招,栽赃嫁祸,瞒天过海,谁能说得清楚,到那时候本官可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事(屎)也是事(屎)了,再说魏国公府邸谁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公公让本官如何放心得下,所以这人啊,还是留在苏州为好了?”

“杨峥你……?“刘公公说了半天,才惊觉对方是那自己消遣了,顿时大怒。

杨峥嘿嘿一笑道:“公公莫怪,我这人不会说话,还请公公大人不记小人过?一点小误会,就涂了吧?”

刘公公冷哼了声,不敢再说,生怕又成了消遣的对象。

那公子一直没说话,紧皱的眉头不断在抖动,显示他在思索什么,他的确实在思索眼前的局面,他没想到杨峥态度会这么强硬,事情到了这一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把人留下,要么他带着人走人,两种结果只能选其一,留下人自是不可能,不说沈老爷子是自己与宁王商议下一步最重要的棋子,就算不是,从沈家最魏国公府邸的态度,此人也留不得,其次,今日来苏州还有更大的目的,断不能就这么算,所以这人定要带走。

目光看了看场上,自己这一次来带来侍卫共有三十好几人,虽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比起锦衣卫还是差了一个档次,再者,对方人数上也占尽了优势,如杨峥所言这里是苏州,单靠魏国公三个字,未必管用,这么一番犹豫,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峥眼看对方神色,便猜出了对方有所顾忌,心知这时候是最佳夺人的时候,一旦对方思索出什么法子来,还真不好应付,事实上自己并没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厉害,对方毕竟是国公,没有绝对的把握,这尊佛还是不惹为妙,本着这个心思,他咬了咬牙冲着高航喝道:“高大哥,拿人?”

“是!”高航应了声,便一步上前,手中绣春刀便动上了手。

那公子正低头思索,万万没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了,这种变化来得太快,快的让他忘记了下达任何的指令,眼看着二十三个锦衣卫上前,就要把他给绑了起来,却听得一声冷喝道:“住手?”

声音不大,却偷着威严,杨峥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还有人如此大胆冲了进来,扭头看去,便见来人身材欣长,甚是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正气势汹汹的走来,胸前的孔雀图案十分耀眼。

来人大步走上前,看了一眼魏国公后,目光才落到了杨峥的身上,抱歉道:“下官苏浙按察使张骥见过国公爷,杨大人?”

“张骥?”杨峥瞪了他一眼,心头暗暗有些恨意,刚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凭着他经验可以看出,若是刚才动手,夺回沈老爷子不在话下,可突然冒出一个按察使,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从沈老爷子在苏州被抓,他便隐隐的猜出,这一切显然有对方密谋准备的影子,时日一长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好处,如今自己还能站着上风,一方面固然有苏州地势之利,其次还有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不然单靠一个魏国公便让他吃不消?”

按察使最初汉武帝设立,后唐仿汉刺史制设立,职责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唐睿宗景云二年分置十道按察使,成为常设官员,此后多有名称上的改变,但职权却越来越大,实为各州刺史的上级,权力仅次于节度使,凡有节度使之处亦兼带观察处置使衔。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所以实际上是各州刺史头上的“太上皇”。

宋代转运使初亦兼领提刑,后乃别设提点刑狱,遂为后世按察使之前身,与唐代之观察使性质不同。金承安四年(改提刑使为按察使,主管一路的司法刑狱和官吏考核,责权不小,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延续宋代用法,在各省提刑按察使司的长官,主管一省的司法,为一省司法长官,掌一省刑名按劾,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又设按察分司,分道巡察,品级为正三品,算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这样的人物因担负众人,平日里多半在各地巡查,算得上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那种人,张骥更是如此,此人本是永乐年间中期的乡试举人,又人国学学习,颇有声望,宣德初年授官御史,被朝廷派往江西省任按察使,又曾去福建省过问囚犯讯察决狱的情况。因其办事公正廉洁,破格提升为苏杭按察使,官还是那个官,但地位却是大大提高了不少,但这样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物,竟在今日走了出来,还一举出现在坐镇太监的府邸内,这本身就让人怀疑,更何况来得如此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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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1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啊,不知是什么风把张大人吹到了这里了?”杨峥不阴不阳的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怒火。张骥面上一热,道:“大人说笑了?”

“哈哈,张大人你来得太及时了,咱家还怕你不来呢?”刘宁一脸欢喜道。

杨峥心头一动,看了一眼四周,眼角的余光发现,随着张骥的到来,欢喜的非但刘公公一个,就是那些侍卫,魏国公面上都露出欢喜之色,心头暗暗吃了一惊,从这局面看,对方显然有了准备了,先前就觉得奇怪,以魏国公的谨慎,不可能想不到苏州是谁的底盘,胆敢明目张胆的来抓人,抓了人却迟迟不走,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眼看着自己就要拿到了人,从来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的按察使张大人就这个点来了,来就来,偏偏刘公公那一句暧昧的话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依着文人对太监的痛恨,要是没点猫腻,打死杨峥也不相信,因此眼前的这一切,怎么看怎么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其实这种感觉并非杨峥一个人,就是后知后觉的况钟也觉得这其中不简单了,趁人不注意给杨峥丢了两个眼神。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局面既已到了这种地步,退缩显然不是最佳的解决法子,对方如此兴师动众的前来抓沈老爷子,这越发表明了杨峥的猜测,沈老爷子才是这次大事件的关键人物,决不能让他离开苏州城,否则鬼知道还有什么罪名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杨大人这是一个误会,沈老爷子贩卖私盐是铁证如山的事情,本官可以做这个证人,还请杨大人不要阻拦才好?”张骥看着杨峥道。

“你说误会就是误会了?小爷我还偏不信这是个误会?”杨峥心里嘀咕了声,面上却是一笑,要说眼下的局面,他并没有占多大的优势,魏国公带来的侍卫差并不多三十好几人,加上刘公公府上的用人,也就是四十几个人,与自己不相上下,可自己占着锦衣卫的优势,所以先前并不惧,可随着张骥的到来,实力的对比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此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带来了三十几人,人人都是好手,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如此一来,大好的局面立即掉了个个,杨峥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按察使,在肚中没少问候他十八代的祖宗。

力量的反差,显然让那公子十分得意,盯着杨峥道:“识时务为俊杰,这个道理,以杨大人的聪明不会不知该怎么做了吧?”

杨峥冷笑了声道:“巧的很,下官从来没想什么俊杰,下官说过下官身为江南巡抚,替朝廷牧民一方,就得保一方百姓平安,沈老爷子是我苏州百姓,下官有责任有义务抱住他的安全?”

“可他贩卖私盐,触犯国法?”那公子怒道。

杨峥道:“事情没查明之前,这私盐卖没卖,如何卖还两说呢,还请国公爷不要太早下决定,人在苏州城,那就归本管,还请国公爷莫要为难下官才好?”

那公子脸色十分难看,他显然没想到一个人会如此难缠,如此不怕威胁,面对堂堂国公爷,按察使,坐镇太监都无动于衷,他不知对方的这份底气来自哪里,可有一点他很清楚,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恨意已到了极点,他顾不得平日里的涵养,冲着侍卫怒道:“沈家贩卖私盐,罪证确凿,随本国公进去拿人?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杨峥嘿嘿一笑,同样转身道:“大伙儿听着,军令如山,眼下有一股不明匪徒,挟持朝廷命官,身为苏州父母官,保一方百姓平安,不得不理会,还请诸位随我抓人,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杨峥,你敢造反?”那公子大声道。

杨峥道:“嘿嘿,公爷敢抓人,下官就敢反,他日到了朝堂,本官还要给公爷多加一条罪名,官逼民反!”

“你……?”那公子气得面色铁青,却愣是说不出话来。

场上气氛变得杀气腾腾,双方各自拔出了兵器,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变成一场大厮杀,从进来说了几句话的张骥,忽然走到了两人的中间,先后抱了抱拳道:“国公,杨大人,可否听下官一句话?”

杨峥对他身为自己的下属,却突然出现在这里,搅乱了自己最佳夺人的时机,心头大感不满,冷哼了声道:“张大人有什么话只说便是,用不着吞吞吐吐,本官还不是那种霸道到不让人说话?”这话儿暗带着几分怒意,因此多了几分骂人的味道,张骥似没听出来,面上神色不变,道:“依下官看,这事儿是一点误会,国公爷抓沈老爷子是因他贩卖了私盐,触犯了国法,而大人保沈老爷子是因他是苏州百,大人有责任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你们都没错,用不着动上刀子,事情闹大了面上也不好看,朝廷哪儿也不好交代不是,依我看这人就交给下官,有没有罪本官亲自审理,定审他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公爷、杨大人一个交代可好?”

杨峥与那公子彼此看了一眼,双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杨峥的惊讶来自张骥的目的,按说对方摆明了是来帮忙的,而且是倒忙的,这个时候断然不会做出这个决定,因为这样一来,人虽到了按察使的手中,但按察使巡视苏浙,府衙可是在苏州,也就是说沈老爷子只不过是从自己的手中转了一个位置而已,和自己的目的并不冲突,可以说这个结果对自己最有利,按察使虽有脱不开勾结魏国公陷害自己的嫌疑,但能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完全倒向对方,单凭这一点还算难得,因此颔了颔首有答应的意思,便将目光看向了那公子。

那公子面上阴晴不定,眼神里既有疑惑,又有迟疑,更多的怀疑,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骥,似是想要问一句为什么。这也难怪,今日有这种局面,便是他如宁王一手策划的,按照他们设计的计划,苏州一日平静一日,百姓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在没有任何的天灾**,从百姓哪里突破已不可能的,况且经过雪灾、水灾、粮食危机,苏州百姓对这个新来的巡抚极为信任,花费再多的功夫也难以取得成果,所以两人将目光再一次放向了商业上,苏州的商业虽一度辉煌,但盛极而衰,在经过大明开国的打压,苏州的商业已跌落到低谷,况且有雪灾,洪灾、粮食危机的冲击,往日商业辉煌的苏州愣是元气大商,迟迟难以恢复,小商小贩多而不精,大商少而不壮,这样的局面比起团结一致的百姓可就要好对付多了,况且商人比起百姓的死脑筋,要懂得变得通多了,所以两人决议从商业上着手给杨峥致命的打击,经过上次杨峥向朝廷征收商业税的建议,引起了悍然大波,虽说此人很聪明,及时抛出了商籍这个诱惑,平息了这场骚乱,但面对朝廷赋税这个既定的事实,苏州的小商小贩根本无力承担,他二人本寄托沈家煽动小商小贩闹腾一番,恰好一文钱的掌柜在这个点上走上了绝路,这无疑是一次天大的机会,苏州大小商人不下千家,人数上万,一旦成功煽动了他们,足以让苏州的商业彻底瘫痪,迫使朝廷不得不追究责任,杨峥面临的结果,不是被杀,就是丢官,而民情汹涌的苏州,最需要一位人望,手腕,能力强的人去坐镇,而宁王无疑是最佳人选,事实上宁王这些日子,也没少动这个心思,只要苏州商业一旦混乱,宁王便上奏折请奏,只可惜奇差一招,此人也不知从哪儿弄出了一个红顶商,这一招看似大胆,不可思议,但以宁王的眼光看,这一步走得极好,小商小贩因脚底下没鞋客穿,光脚不怕穿靴的,所以敢闹腾,可红顶商一出,苏州小商小贩与红顶商合并,所有赋税一律有大商人承担,他们只需在大商人的庇护下,从利润中给出一部分给大商人,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商人在能吃饱饭的情况下,给出手中的部分利益,如此一来,只要不是傻子,谁还会去反对,况且九大红顶商隶属朝廷,由朝廷亲自接管,也就是说朝廷通过给九大红顶商身份地位控制他们而他们控制苏州大小的商家,且保证他们的商业利益,如此一来,苏州的商业算是间接的被朝廷所控制,非但如此,他们还给苏州一个重大的信息,朝廷与你们同在,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此以来,又有那个商家傻到去闹腾呢?这样的局面若是让他们持续一年半载的,苏州无论是从商业、还是从农业都是铁板一块,任何的阴谋诡计都难以攻破,这样的局面自不是宁王愿意看到的,经过反复揣摩商议后,宁王便将目光放在了刚刚成立的九大红顶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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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2章:老去光阴速可惊

杨峥想要一小博大的壮大苏州的商业,说到底关键在于苏州的九大红顶商,他们在苏州纵横多年,经验老道,买卖手段高明,实力强大,有他们做这个领头羊,从中引导,用不了多久,苏州的商业必然会走上一条壮大的道路,所以想要苏州的局面,达到他二人所期望的那种混乱,商业混乱是关键,而商业混乱的关键又在九大红顶商,如何废了九大红顶商,就成了他们夺取苏州的至关重要的一步,最初他们的计划是进行暗杀,以二人的实力,走这一步并不难,但九大红顶商不是一个人,而是九个人,莫名其妙的死一个人也许不足引起杨峥的注意,可一连死了九个,这就引人怀疑了,依锦衣卫之能,不难从中查出蛛丝马迹,到那时死的就是他们了,他们想要苏州城是为了享受苏州城,而不是为了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所偶刺杀九大商的计划虽完美,可风险太大,两人不得不放弃,既然亲自动手不行,那只要借人之手了,若由旁人一举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九大商也不错,二人一番思索最终想到了沈家。

沈家能有今天,可以说是他们徐家一手从中谋划的结果,这份天大的恩情在面前,徐显宗相信沈家一定会答应的,这个他有绝对的把握,因此这事儿他拍着胸脯给宁王做出了保证,但世间的事除了极少一部分事算得上万无一失之外,绝大的事情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意外,徐家以为万无一失的沈家就出乎意料之外的出了变故。

按照徐显宗的意思,沈家身为九大红顶商实力最强的商家,这些往返南京做买卖,生意红火,只需以壮大手中红顶商之名,拉拢九大红顶商来南京发展商业,等他们来到南京,再以赚钱为由,怂恿他们购买盐引,凭着魏国公这块招牌,在南京贩卖私盐倒也不是难事,然后再有徐家出面,指责九人贩卖私盐,作为南京守备,有责任也有义务除掉其余八人,造成苏州商业群龙无首的局面后,再有沈老爷子出面,一举收拢苏州大小商家,彻底搅乱苏州的商业,让苏州再一次回到动乱的局面。

可以说这个计划,既可行,也是最无风险的计划,最多徐家以贩卖私盐为由头,杀了苏州八大红顶商,纵然姓杨的怀疑其中的疑点,可他只需咬定他们贩卖私盐,触犯国法,他还能如何,再者人到了南京,任何的罪证还不是由他们徐家说了算,杨峥纵有怀疑也奈何不得,可以说这个计划很完美,也有成功的可能,可一向依附徐家的沈老爷子竟摇头不干,说什么刺杀朝廷命官是大罪,还说姓杨的手段高明,整个江南没人是他的对手,死活不答应?

事情出乎徐显宗的意料之外,愤怒的他恨不得将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头给碎尸万段,可理性告诉他,这个时候杀了沈家老爷子与自己的计划毫无用处,唯一能做的只能改变自己的计划。

对于这个变故,宁王倒没觉得什么,一番思索后,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在宁王看来,苏州无论是农业也好,商业也罢,能迅速安定,走向繁荣,关键在于杨峥,从此人来苏州,雪灾、水灾,粮食危机都一一被化解了,可以说稳定在于杨峥的存在,想要苏州彻底混乱,商业固然能达到这个目的,但效果未必明显,而没了杨峥的苏州必乱。

依着宁王的意思,想要彻底赶走杨峥只有两个法子,其一刺杀,这个显然有些难度,对方是巡抚,堂堂二品官,在非正常死亡的情况下,朝廷必会重视,再者,此人文武全才,身边还有锦衣卫,刺杀难得大,所以这法子看着可行,是则希望不大,其二就是联合苏州各种实力,将此人赶出苏州。

这一点难得大,却是最可行的,杨峥在苏州各种手段层出不清,无论是百姓,还是苏州各大商家,朝廷各大官员都对其赞誉有加,除了其搭档况钟、高航之外,其余官儿极少有赞扬,如此一来,因杨峥的存在,江南,苏州其他官员都黯然失色,就他所知苏州坐镇太监刘宁,就因杨峥种种表现,被皇帝多次责备,按察使张骥一直不安于做一个三品的按察使,对江南巡抚早就虎视眈眈,苏州混乱之时,他就曾多次向朝廷自荐江南巡抚,巡视苏州,但朝廷却没答应,而是派了一个无论是资历,人望,年纪都不如自己的毛头小子坐镇江南,巡视苏州,更可恨的此人比他小了十几岁,还是做了他的顶头上司,这种失落可想而知了,若能利用这两股力量,赶走一个江南巡抚并不是难事,而这也是他与宁王在梦山商议的结果。

而要做到这一步,还需要一个借口,最好的借口没有比刚刚做上九大红顶商的沈家更适合了,为此他放下先前的愤怒,引沈家带领手下大小商家来南京做生意,对于这个示好,沈家绝不会怀疑,事实上的确如此,沈家的确准备了,而他就选择了这时候动手,并且亲自来苏州抓人,目的就是将这事儿闹大,好明目张胆的引出各方的实力,这一切如他所料,刘公公对姓杨的在苏州所作所为大有不满,很乐意帮这个忙,而张骥因对巡抚志在必得,也暗暗有帮衬之意,刘公公为坐镇太监,有受理讼事、径行处置,闻风而奏的职权,正好借用沈家贩卖私盐的事情给刘公公一个闻风而奏的机会,当然了皇帝对杨峥信任有加,单靠一个太监的口风,自然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加上一个按察使就不一样了,而且张骥此人素有名望,在朝中威望颇高,他说出的话没人不相信,就两人统一口径,由不得皇帝不相信,为了说服张骥,徐显宗没少下功夫,为此他还提出了宁王的名号,才说服此人答应来参合今日这事儿。

却不想,此人今日来是来了,先前的表现也还算满意,从今日杨峥的表现看,这杨峥非但是个手段厉害,见识高明的巡抚,还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儿,这样的主儿他纵然归为国公也不好太过放肆,万一弄得太难看,这里是苏州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还没把握能应付得了对方,况且对方的人数足足比自己多了十几个,还是一等一的锦衣卫,想要在这里将沈老爷子带头,无疑是痴人说梦了,最终坏了王爷的大事不说,吃亏的还是自己,即便是自己的人侥幸能赢得这一场厮杀,可动静太大,也不好给朝廷交代,可张骥来了就不一样了,人家不仅带来了人马,还是牧民一方的按察使,职权与杨峥差得并不多,再有刘公公从旁协助,输赢一目了然了,纵然动静再大,也算不到南京的头上,最多算他们苏州官场内斗了,可算是一举两得好事。

因此,他内心的欢喜不言而喻了,可让他不满的是,正当他大展身手,想将这事儿彻底弄出大动静的时候,却不想张骥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断了他的念头还不说,竟还提出要人,这样做看似没什么,可明摆着立场有些不简单了,让他有些担心,他看了一眼张骥道:“张大人可莫要忘记了答应了我们什么?”

杨峥听得心头一颤,看这动静双方似早有勾结,一个太监足够让人烦躁,再加上一个按察使,这局面对自己可谓是大大不利,但他又有些迷惑,从刚才的情景,事情似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双方似有些面和心不合的地步,要不然堂堂国公爷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番暗含威胁的话儿,杨峥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张骥,眼看此人面上神色不变,心道:“都说我脸皮厚,此人面皮也不弱啊?”

“公爷这话儿从何说起?”张骥淡淡的道。

刘公公道:“从何说起,按察使虽有职权,却没抓人的道理?”

大明按察使的任务是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沈家贩卖私盐,也算是苏州府衙刑法之事,把人就交给他,也算是合情合理之事,只是这事儿三人早有商议,按察使来助威可以,抓人是万万不可的,刘公公这一番话儿倒不是对张骥身为按察使的权势指责,而是对他临时变卦的质疑?因此这话儿在外人听来,只觉得刘公公摆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连按察使的指责,都没弄明白,但两个当事人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各自都明白这一番话的含义。

张骥似没听出刘公公这句暗含指责的话儿,冷哼了声道:“按察使主管一省的司法,为一省司法长官,掌一省刑名按劾,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自有抓人的道理,那沈老爷子有贩卖私盐的嫌疑,按说有杨大人审问明白,可这事儿公公也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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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3章:来日方长可回旋

国公要维护国法,杨大人要保一方百姓平安,谁也不服谁,总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还不如交给本官,本官定秉公处理,给国公爷,给杨大人一个交代?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更好?难不成刘公公希望自己府上变成战场不成?”

刘公公一愣,虽觉得张骥这一番话说的有些道理,却又觉得哪儿不对,看了看张骥,对着徐显宗喊了声:“公爷,你看……?”

徐显宗看了看张骥,冷哼了声道:“张大人最好莫要忘记了咱们先前说过什么,这巡抚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这话儿又是一番深意,杨峥心头一动,今日来的变化太多,但最让人惊讶的还是这一个,因为比起其他与自己不相干的信息而言,眼前的这道信息就太过直接了,巡抚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有人想当巡抚,这个人自不会是自己,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是巡抚,那么巡抚二字只能按察使了,官场上下属联合其他官员挤掉自己的上司,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俗话说的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道理,身为按察使正儿八经的三品官,搁在寻常人,这算是天大的恩赐,做到这一步祖坟上冒青烟了,可对于有野心的人,有抱负的人来说,正三品的官儿才是刚刚踏入施展抱负的门槛,想要一展胸头的野心,抱负,唯有更上一步,但官做到了这一步,没上一步都难于登天,也许你一辈子就在这里止步不前,什么抱负,什么野心都得落空,所以但凡站在三品官口,还有野心,还有抱负的官儿,无不适以在爬上一步为己任,不能宰执天下,做一个牧民一方的巡抚也不错,但天下的巡抚就那么多,不是你做就是我做,一旦这把椅子不在你的屁股地下,那么你唯有把坐在这把椅子上的官员赶走,让自己稳稳当当的坐上去,这就是官场的规则,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没人会说你什么,甚至只会为你叫好。

对于属下窥视自己官位,杨峥并不奇怪,用他自己的话说,有人惦记才说明有价值,看见有官儿去做乞丐么,绝对是没有,这说明自己的这巡抚的位置,还是有巨大的价值,至少能让人实现自己的野心,心中的抱负,但让他奇怪的,张骥摆明了要让自己官运再高一步,才走上与魏国公合作的道路,如今不能说情况完全落入了对方的掌握之中,至少有一大半,只要双方继续合力下去,有魏国公的权势,皇帝对刘公公的信任,按察使巡察苏州的职权,足以借用这件事大做文章,能不能将自己拉下马,杨峥不敢肯定,可有一点十分清楚,那就是他对此事处理起来很棘手,对于一个一心取代自己的下属来说,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在这样绝佳的机会,对方反而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是放了自己一马,甚至有意无意的靠向了自己,暧昧的态度迫使对他寄予希望的合作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威胁,这太不符合常理,难道说是对方早已看出自己不会输,还是根本没下定决心,依杨峥的观察,这两点都不可能,若说一早看出自己不会输,这事儿摆明了就不该参合,非但如此,他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其二,没下决心也说不出去,以魏国公的警觉,刘公公无赖,靠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让二人把成败交给对方的手中未免太过儿戏,所以杨峥有理由相信,这位看似大义凛然的按察使对自己巡抚宝座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垂涎,当初对魏国公、刘公公承诺的话也绝对是真实的,只是为何会突然中途做出这一番举动,他不是神仙,没有预知过去未来的本事,看不真切。

虽说看不真切,但他也并没有因对方的不动声色的示好,便盲目的信了对方,官场上的厮杀不亚于任何场上的厮杀,有时候甚至更残酷,更让人防不胜防,唯一能做的便是谨慎小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决议顺着张骥的提议走下去,冲着张骥一抱拳道:“张大人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按察使主管一省的司法,为一省司法长官,掌一省刑名按劾,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有责任有义务保苏州百姓安全不受到威胁,沈老爷子交给张大人再好不过了?”

张骥冲着杨峥抱了抱拳道:“多谢大人信任?”

杨峥忽的走上前毫无征兆的在张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一副暧昧的口吻道:“张大人说哪里话,这苏州城谁不知你我二人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说说看,本官什么时候怀疑过你,你以为本官是傻帽霸王啊,你的心思本官明白?”说完压低声音道:“不就是个反间计么?”

这话儿虽轻,但场上众人所站的位置并不远,况且杨大人有意为之,因此人数虽多,却是人人听得分明,刘公公最先沉不住气,愤怒的指着张骥道:“姓张的,原来你是这等卑鄙之人,怪不得那日在咱家的府衙答应的这么爽快,原来,原来……?”说到最后连说了两个原来二字,竟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徐显宗虽将信将疑,可那一句反间计却让他疑心加重,他们徐家与张骥本没什么交际,这次能想到他纯粹是宁王得知了此人曾经酒后吐露自己老天爷的不公,有做巡抚的想法,徐家抓住了这一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以为巡抚作为承诺,才得以顺利让此人加入了自己的阵营,可一个人能被自己动之以情,未必旁人就不可以,官场上两头都吃,两头都占的事情可不少,万一当真是反间计,今日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可又怕这是对方的计谋,一时好生犹豫起来。

“张大人沈老爷子就交给你了,本官相信以张大人的能耐,定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杨峥笑着说道。

张骥面上神色不变,既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这一番表情落在了徐显宗的眼里,无疑是默认了,心头的疑惑又重了几分,原先觉得把人交出去也可以的念头,顿时给打住了。

“张大人你身为按察使,巡视苏浙,该清楚这件事的始末,沈家在我南京公然

贩运私盐,罪证确凿,所以本国公才亲自前来抓捕,若将人给了张大人,身为南京守备可算是失职,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南京各大商家,所以这人今日本国公是要定了,纵然是张大人来要人,结果是一样,我徐显宗抓的人,从没有交出去的道理!”

面对徐显宗咄咄逼人的神情,张骥不为所动,淡淡的道:“公爷何必把话说的那么绝呢,事情还没到这一步,下官只是不想国公爷与杨大人为了沈老爷子一人,而弄得太过难看罢了,再者下官身为按察使有责任有义务弄清楚此事,他日朝廷问起来,下官也好有个交代不是?还请国公爷给个方便?”

此时的徐显宗越看越觉得就是那反间计的蒋干,恨不得破口大骂,瞪着张骥冷笑了声道:“张大人好手段,本国公倒是小瞧了你?”

张骥道:“多谢公爷夸奖?还请公爷行个方便?”

徐显宗怒火更大,面色一沉,冷笑了声道:“张大人是不是年纪大了,听不清楚话了,本国公说过,徐家抓到手的人,断然没有交出去的道理,张大人若有这个能耐,不妨来试一试?”

张骥面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如何模样,但说出的话儿却是不卑不亢:“下官能耐一直不大,要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年的官,还只是一个按察使,做不上让人羡慕江南巡抚了?”说到这儿,他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可说到这胆子,下官自问就比寻常官儿大多了,福建囚犯讯察决狱,那贼首杨一志刽子手都不敢行刑,本官亲自拿起了朴刀,一刀砍下了他的大好头颅,浙江宁波倭寇上岸,本官一马当先可没少杀武功高强的倭寇,自信想想,下官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唯一值得自豪的便是这一身的胆色了,所以今日国公爷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这人下官是要定了?”

“你敢!”徐显宗怒喝道。

一旁的刘公公有些看不过去了,他虽是个太监,纵然反应慢一点,也看出了张骥已翻脸了,指着张骥的脸大声质问道:“张大人你何必如此呢,船你已上了,这会儿反水,岂不是自掘坟墓么,论手段,论计谋你那一样赢得过姓杨的,你以为你这会儿假惺惺的投靠就能获得他的好感么,别痴心妄想了,咱家劝你还是乖乖的跟着国公为好,这事儿若是成功了,他日有你的好处还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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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4章:鸿辞沐雨壮苏城

总好过处处被姓杨的压制一头?咱家是个太监,但也明白人活一口气的道理,今日就算投靠了姓杨的,取得他了信任,可你从此是什么处境,你比咱家更看得明白?张大人咱家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咱家就不信你看不明白,咱家知道你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等傻事,如今局面还不算太坏,你重新取舍还来得及?圣人说,三思而后行,张大人你是读书人,该知道如何做了?”

“爷爷的,倒是小看了这个太监,见识虽差了点,可劝人的功夫还不耐?不愧是宫里呆过的?”杨峥暗暗嘀咕了两声,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放松任何的警惕,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在情况不明,敌我不分的时候,少参与,多看多听多想,总不会有错。

“多谢公公提醒,只不过我张骥如何取舍就不劳公公费心了?”说完一挥手道

:“公爷得罪了?”

“我日来真的,用苦肉计未免太过了吧,不过也好,方便我看得更清楚?”杨峥心头嘀咕道。

“好,好,我倒要看看,张大人有什么本事?”徐显宗怒极反笑,一挥手手下的三十几个侍卫立即上前摆出了阵仗。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起来,口口声声替朝廷牧民一方,保一方百姓安全的杨大人丝毫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反而环抱着双手一副看戏的神态,局面很明显,虽说还不清楚张骥突然转变性子目的何在,但有一点却是对自己大大有利,那便是在争夺沈家老爷子的问题上,不用自己去面对堂堂魏国公,刚才的争斗杨峥虽处处表现的飞扬跋扈,但真要动起手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杀也不是抓也不是,放自然也不行,可谓是左右为难,如今可好有人跳了出来,自己自是乐意退出来,人只要在苏州城,交给按察使也并非不可,来日方长,未必没有法子要回来,谁让他是江南的巡抚,偏偏在职权上又大按察使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绝不会有错,放下了心头的石头,看热闹的自是有看热闹的样子,只看不说不喊也不叫。

场上随着双方大人各自下达了命令,侍卫,衙役也不含糊操起家伙就上前厮杀,要说这个时候大明的兵制还没坏到骨子里,无论是将士,还是衙役的衙役都有一股狠劲儿,因此厮杀也打得很是凶猛,不过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府上乱成一团,张骥这次带的人数不少,加上作为按察使,四处巡察,长年需要面对匪患,出于安全考虑,身旁的衙役多半是来自这浙江的军中的将士,非但孔武有力,厮杀起来也是异常凶猛,魏国公的侍卫虽也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但比起军中的将士终究是少了狠劲儿,所以几个回合下来,徐显宗从南京带来的三十个侍卫,竟有一半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眼看着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在一旁看戏的杨大人不时的做出点评,如哪里厮杀不对,哪里时机没把握好,又不如这一招该如何打,这一招又该如何守才是,指指点点倒也逍遥自在,反过来看徐显宗与张骥二人怒目而视,似全然将他这个带着主角光环的江南巡抚给忘记了,大感意外。

如此又厮杀了一阵,终究是张骥的军中将士技高一筹,赢得了这场胜利,而魏国公那边所剩不过十几个侍卫,将徐显宗围在其中,不让任何人靠近。

徐显宗盯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张骥,冷哼了声道:“倒是小瞧了你?你这些见将士都是义乌人吧?”

张骥面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国公猜得不错,他们都是下官从义乌的军中挑选的精壮之士,最善于这种厮杀?”

徐显宗哼了声。道:“别以为你有了他们本国公就怕了你,只要有我在,这人你休想带走?”

张骥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一咬牙冲着徐显宗抱了抱拳道:“对不住了,动手?”

眼看着厮杀再一次兴起,便在这时听得一声冷笑:“张大人好毒辣的手段?为了一个沈家,竟连当朝国公也敢杀?看来这苏州城没你不敢干的事了?”

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让人不敢小瞧。

“这又是谁?今日是什么日子,梁山泊好汉聚会么?怎么什么人都往这儿凑?这到底是谁的底盘?”杨大人好奇的嘀咕了声,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影,顿感奇怪。

事实上非但他一人在寻找,包括况钟、高航、张骥、徐显宗、刘公公都四处张望,寻找说话之人。

“不用找了?”杨峥身后忽的一个声音喝道。

杨峥吃了一惊,回头望去便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身子欣长,器宇轩昂,颇为不凡,只是那一身衙役服饰显得不伦不类而已。

杨峥真想问询问来人身份,就听得张骥失声道:“宁王殿下……?”

“我日,宁王?这规格也太高了吧?”杨峥有些回不过神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老头,还别说仔细看与皇宫中的哪位面容有六分的相似,心里顿时嘀咕开了年纪一大把,不好好呆在南昌,跑来苏州意欲何为,心里虽嘀咕了几声,可面对那老头时,却终究少了几分问出来的勇气。

“王爷,你怎么来了?”徐显宗大喜抱歉道。

“宁王殿下及时赶到,我等无忧矣?刘公公吓的毫无血色的脸,算是恢复了些许生气?”

宁王无疑是除皇帝外最大的尊佛了,张骥可以不给徐显宗的面子,可以不给杨峥这个顶头上司的面子,但不敢不给宁王的面子,而且是大明最有才学,资格最老,名声最旺的宁王,场面随着宁王突如其来的出现重新恢复了平静。

杨峥神色却变得肃然起来,他与况钟各自看了一眼,两人眼里彼此闪过一丝担忧,很显然随着宁王的加入,这事儿非但难办,而且还棘手,而杨峥看到的则是更大的危险,沈老爷子不过是富家翁而已,纵有在贩卖私盐的勾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他坐上了苏州九大红顶商之一,便出了事,这本身就值得奇怪,更何况堂堂国公不顾身份亲自来抓人,闪离南京城不说,还勾结了苏州的坐镇太监,非但如此,堂堂的苏浙按察使竟也闻风而来,洪武子孙,大明十七王爷不惜亲自扮作衙役也要参与此事,一个商贾犯了多大的事情,值得这么些大人物前来,这一切的不寻常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又或者说这一切是不是冲着自己而来,虽说这样有些高估了自己,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容不得他不这么想,可里面的曲折,他又看不真切,不免有些急躁,恨不得一挥手,把这帮人全都抓了,然后交个锦衣卫,管你什么十七王爷,大明国公,苏浙按察使,皇帝宠信的太监,十八般酷刑好好伺候一番,不怕你们不说,但他心里明白,这一切只是自己想想而已,不说这王爷动不得,就是国公、按察使、刘宁,只要他们不是犯了谋反的大罪,自己根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反而是他们可以对自己形成诸多的阻碍,就说这嘴巴,他们有四张,一人说未必有人信,可四张嘴巴,未必就没人信了,再者,一个是才名满天下的大明藩王,一个是名将之后的国公,还有素有名望的按察使,皇帝宠幸的太监,几乎涵盖了各方面,杨峥几乎能想象,他们四张嘴巴若是方向一致,目标一致,足以可以让任何人万劫不复,如今这四人同时出现在苏州城,让一向淡定的杨大人内心深处也有些不淡定了。

一直站在杨峥身后的况钟,忽的走上前,伸出强劲有力的大手,在杨峥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大人不必如此紧张,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小心些便是了,大人不是常说,平生不做亏心,任何牛神马面都不足为虑?”

杨峥感受到自己这个下属的信任,感激的点了点头道:“我说过这话儿么?”

“杨小弟你不是不想承认吧?”高航笑道:“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杨峥叹了声,道:“和锦衣卫做朋友着实没什么安全感啊?”

高航哈哈大笑道:“明白就好,不过你也放心,咱们是兄弟比朋友亲密点,这话儿权当没听见?”

杨峥道:“这样好么?”

高航翻了白眼,冷哼了声道:“你说呢?”

杨峥大感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比起杨峥三人的兄弟情谊,宁王那边可就没那么好了,今日这局面乃宁王一手凑成,以南京,江西为主,联合苏州,几乎囊括的大半个江南,其目的是在声势上,实力上,甚至在言论上,皇帝的信任上都对杨峥进行致命的打击,好让他彻底离开苏州,从而打造属于自己的苏州城,这一切可以说都安排的极为合理,也十分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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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5章:洞悉尘世云中仙

眼看着局面都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走向胜利,却不想生力军张骥竟突然反水,饶是一向性子温和的宁王也一腔的怒火,碍于他尚未看明白张骥唱的是哪一出,加上四人的力量中,无论是徐显宗、还是刘公公、甚至是他在士林中说话的分量还不如张骥,此人素有威望,为人清正廉洁,与福建、江浙一带做下不少好事,他说的话没人不相信,这次计划之所以选择了他,说到底还是想借用他的口,把杨峥包庇贩卖私盐贩子的事情给说出来,从声望上打击杨峥。

碍于这一点,宁王忍着心头的怒火走了过去,脸皮已撕下来,再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这个道理他从十七岁的时候就明白。

场上众人一起注视着走过来的宁王,徐显宗、刘公公脸上洋溢着喜悦,张骥阴晴不定,也不知想什么。

宁王目光一一扫过四人,冷哼了声道:“张大人身为按察使,不明白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么,你这么做实在让本王好生失望?”

张骥似早就料到宁王这么说一样,淡淡的道:“谁对谁错还不一定呢?”说完看了一眼杨峥,道:“是不是杨大人?”

“啊,你们说什么,本官可听明白,能否说详细些?”杨峥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宁王冷哼了声,冷声道:“张大人就不怕自己这一步是错棋?到头来心头的愿望,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骥淡淡的道:“这个不劳王爷挂心,卑职心头看得明白,自有计较?”

宁王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一个看得明白?”说完目光死死的看着张骥,道:“本王今日若是执意要带走沈家老爷子呢?敢问张大人作何打算?”

张骥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很快一闪而过,似已下定了决心,面上神色一正,迎上宁王咄咄逼人的眼神,朗声道:“本官身为按察使管一府“刑名”,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是上报朝廷,下报黎明百姓,纵然王爷要人,下官虽不才,却也不会轻易的答应?”

宁王心头的怒火一点一点升起,若不是局面难以控制,他恨不得扑上去,把这个挨千刀的千刀万剐,可惜这里不是江西,容不得他胡来,唯有忍下这口鸟气,狠很瞪了一眼张骥,道:“好,好,好一个为国为民的张大人?本官佩服?”

这话儿透着几分威胁的味儿,张骥哪能听不出来,看了一眼宁王,忽的扭头对杨峥道:“杨大人身为江南巡抚,这事儿不会置之不理吧?”

杨峥虽不知这其中的水有多深,但有一点他算是看出来了,张骥不惜撕破了脸面,当然不是如宁王所说的为国为民那么简单了,更大的目的无非是拉入自己入伙,达到联合的目的。

对于这透着亲近的举动,杨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从局面看,张骥无疑是一个朝三暮四之人,这样的人谁也不能保证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能反水宁王,未必不能反水自己,因此,他的警惕并没因为张骥一番亲密的话儿,彻底放下心来,但从眼前的局面来看,多一个按察使在一旁协助,无疑是大大有利,不管对方局面如何,他相信在脸色撕破的时候,宁王无疑是他们两人要共同面对的,所以在这一点上杨峥有理由相信,对方不会傻到在这个点上再反水,所以含糊的应了声:“这个自然,本官身为受朝廷重托,替朝廷牧民一方,保一方百姓安全,这事儿既在苏州发生,本官岂能置之不理?”

张骥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顿了顿道:“不知杨大人有什么主意?”

杨峥看了一眼张骥,心里冷笑了声:“这话儿奉命是告知他,事儿已到了这一步,不合理解决,大家都不别想脱身?”

对于这个暗含威胁的味道的话儿,杨大人自是大为反感,但不可否认这话儿所含的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宁王、魏国公、刘公公,算上反水的张骥,哪一个都是一方权贵,突然在苏州风云际会,当然不是来看风景的,而是来闹事的,而这个闹事的当事人,就是他这个苏州的主人。

所以,无论他对张骥有多么的不满,多么的反感,此时此刻他非但离不开对方,还需与对方联手来对付外敌,想到这里,杨峥忍住心头的不快,自言自语的道:“先忍住你,日后再给你好看?”

打定了主意,他便做出了计较,不管他愿不愿意,眼下他所面对最大的敌人无论都是宁王,这个老家伙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划了这一切,还不惜亲自扮作衙役前来,说他是来喝茶的,阻止这场争斗的,打死他都不相信,对方必定还有更大的谋划,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转变,若不把握,实在太对不起老天爷帮忙了,当即也不含糊,将环抱看戏搭在双肩的双手放了下来,对张骥抱了抱拳,笑着道:“主意不敢说,但手段么还是有一点,朝廷让本官巡抚江南,所为何来,不就是抱一方平安,如今本官管辖内有商家不顾朝廷律法,私自贩卖私盐,身为父母官,若是不闻不问实在对不起朝廷的信任了!”说到这里对宁王抱了抱拳一笑,道:“王爷归为大明藩王、国公留守南京,公公坐镇苏州,诸位都是一方封疆大吏,日理万机不在话下,抓捕贩私盐这等小事,哪能劳烦王爷,国公、公公亲自来办,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还不得说本官站着茅坑不拉屎,朝廷的俸禄岂不是白给了,下官很想这么做,可爹妈从小教育下官,在其位谋其政方才对得起朝廷,下官不才,愿意做一个听父母话的好孩子,所以抓捕沈家老爷子这事儿,就不劳三位参和了?”

这一番话儿,听着处处被动,实则步步主动,这里是苏州,本官身为江南巡抚,坐镇苏州,这事儿不会不管,王爷,国公、公公若给面子,从哪儿来,会哪儿去,若不知趣,那咱也不客气了。

宁王淡淡一笑,道:“若本王非要参合呢?“

杨峥哦了声,道:“下官可不可把这算作王爷对下官的威胁呢?”

宁王道:“也可以这么说?”

杨峥嗯了声,道:“王爷果然是个实在人,说话爽快,本官若藏着掖着,那就太对不起王爷了是不是?”

宁王笑着道:“的确是?”

杨峥道:“那王爷就听好了,下官这人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从来不吃威胁这一套,所以王爷若非要掺和,下官官职虽轻了些,可还有几分骨气,抓个王爷,杀个国公也未必不敢干?”

“威胁,威胁,姓杨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当朝王爷?咱家定要上报朝廷?”自从宁王露了面,刘公公底气便足了些,一听杨峥说出威胁的话,立即叫嚷起来。

杨峥对这个狐假虎威的太监着实没什么好感,冷哼了声道:“刘公公,你觉得今日这局面,本官还会让你活着见皇上么?”

刘公公心头一颤,面上露出恐惧的神情,盯着杨峥道:“你,你想要干什么?”

杨峥嘿嘿笑道:“想要干什么,公公这么一个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刘公公毕竟是害怕,颤抖着声道:“咱家是坐镇太监,你,你不敢这么做?”

杨峥冷笑了声道:“公公都可以勾结宁王、国公密谋造反,本官身为江南巡抚,洞悉了这一切杀一个谋反的太监,有何不敢,说不定皇上为此还会赏赐我呢,没准儿本官头顶上这顶二品乌纱帽就因公公脖子上的这颗大好人头升一升呢?”

打这种威胁的嘴仗,杨峥出生到长这么大,从没怕过谁,别说一个太监,就是宁王亲自来,他自问也能反击过去。

“王爷,王爷……?”惧怕刘公公不住的拉着宁王大声喊叫。

宁王挣脱了刘公公的拉扯,低声喝道:“慌什么,杀一个宁王、国公是什么罪,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不敢这么做?”

“那可未必?”张骥冷笑了声,忽然接过话儿道:“王爷身份尊贵、国公权势大,下官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可刘公公就不一样了,我朝没有下官杀宁王、国公的官儿,可杀太监的官儿可不少?”

“张骥,你卑鄙?”刘公公大声喊道,声音因惧怕,变得尖锐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变得十分刺耳。

张骥嘿嘿一笑,却不答话。但那神情对刘公公这句卑鄙不以为然。

“张大人以为这样姓杨的就能放过你么?快别傻了,以本王对他的了解,此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今日他是需要张大人共同对付本王,才容忍你,过了今日,就不好说了,反过来本王就不同了,先前你为本王谋划这一切,对张大人的才学,见识十分看重,只要张大人立场坚定,先前的不愉快,本王既往不咎,答应你的好处,本王决不食言?张大人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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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6章:求人不求备

张骥看了一眼杨峥,淡淡的道:“多谢王爷的厚爱,但下官身为朝廷命官,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还请王爷见谅……?”

“好,好!本王倒是小看了张大人?”宁王盯着张骥道。

张骥眼里洋溢着笑容,显得十分得意,他的确有些得意,能把堂堂十七万,堂堂魏国公、苏州坐镇太监、江南巡抚玩弄与鼓掌之间,天下有几人,纵是杨峥又能如何,若不是自己突然反水,他未必能站在这儿。

如今杨峥已入了套,只要演好接下来的戏,他所谋的一切就都会实现,获得的好处与宁王给的那点好处相比,可谓是天然之别,但他心里明白,眼前的局面,还没完全被他掌控,自己在取信杨峥这一道坎上,还得小心,此人精明无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可即便如此,他仍相信最终获得胜利的是他,对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因他没破绽。

“王爷不必浪费口舌了,本官虽从不与人为善,但对于帮了自己一把的搭档,还是十分看重,王爷都能不计前嫌,本官为何就不能这么做呢,今日我杨峥就在此发誓,只要张大人安守本心,今日一事,本官绝不计较,如若违背此誓言,死无全尸?”

一听此誓言,张骥大喜,若说先前有些担心,那么此时就彻底放心了,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即上前抱拳道:“承蒙大人信任,卑职定恪守本心,与大人一道铲除妖孽?”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宁王。

“王爷少跟他们啰嗦,我们杀出去,卑职就不相信这般挨千刀的敢杀了我们“。徐显宗从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把朴刀,恶狠狠地盯着杨峥道。

宁王面色有些难看,张骥的反水无疑让他失去了先着,杨峥、张骥的联合,无论是人数上,权势上无疑让他大干头疼,打,打不过,那权势压,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看二人的心思,没准儿真敢杀了他这个王爷,杀出去无疑是痴人说梦话。

他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张骥,似有了主意,扭头对杨峥道:“杨大人可知为何本王答应参与了这件事么?”

杨峥心道:“谁知道你肚子里有什么鬼主意,小爷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下官不知?”杨峥淡淡一笑回了一句。

宁王伸手一指张骥道:“这都是拜此人所赐?”

杨峥饶有兴趣的道:“王爷此话怎讲?”

宁王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本王本奉命编辑《通鉴博论》二卷,写成《家训》六篇,《宁国仪范》七十四章,《汉唐秘史》二卷,《史断》一卷,《文谱》八卷,《诗谱》一卷,日子虽过得苦闷,可也逍遥自在,本打算就此著书立说,也算是对得起皇兄当年对孤的期望?”

杨峥听得这里心头暗笑,都过我不要脸,比起这些没底线的老城墙,小爷的脸皮可薄了太多了,什么逍遥快活,什么报答皇兄当年的期望,当小爷是吃素的,对你这几年的举动一无所知么,你这番话就是拿到皇宫里去说,也没人相信,小爷若是信了那才怪?”

宁王自是不知道杨峥早已通过锦衣卫对他的一举一动有所了解,兀自在诉苦:“是此人前几日找到本王,说他这个按察使在苏州永无出头之日,让本王帮点小忙?本王自是不答应,可此人却苦苦哀求,还说只要本王辅佐他做上了这巡抚之位,便奏请皇帝将本王的封地南昌调到苏州,杨大人想必也知道,本王对苏州城一直情有独钟,当年小王便奏请皇兄将本王的封地放在苏州,可皇兄以苏州属于畿内,没答应,对此本王也不否认,心头的确有些怒气,这些年也多次向皇帝提起,皇帝虽拿出诸多理由搪塞本王,但本王也没说什么,安安分分在南昌著书立说,直到此人来游说,才鬼迷心窍的动了这个心思,可以说今日有这样的局面,全是此人一手策划的,如今可好,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谋害本王,足见此人不可信,说句不好听的话,今日他能这么对本王,明日也一定能这么对待你?”

“王爷,你……?”徐显宗急切的喊了声,宁王谋取苏州的事情,所知道的并不多,纵是皇上也不知宁王打了这个心思,如今可好宁王竟当众将这事儿给出说来了,一旦这事儿传到了皇宫里,难免引起皇帝的警觉,对于这位多才多艺的藩王,从永乐到洪熙、宣德皇帝换了一波又一波,纵然是仁义著称的仁宗皇帝,对这位王爷也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说到底还是对这位王爷不放心,按说对这位大明才学最高,威望最高,硕果仅存洪武一辈的王爷,作为后辈或多或少有些起码的尊重,可事实上非但如此,无论是洪熙,还是宣德偏偏对这位王爷监视得最为严密,任何的风吹草动足以引起皇帝的呵斥,这几年宁王天天品茗赏月,谈诗论道,貌似一世外高人,并非他天性如此,实则是出于无奈才以一种放浪不羁的形势,在让皇帝放心罢了,可他知道,这位王爷的内心深处,却一直存有不平之意,这倒不是说他有想当皇帝的意图,只是觉得凭他的贡献和才华,不应该被冷落到破落的南昌罢了,他一心醉意苏州,为此他等走了皇兄,等走了侄儿,好不容易等来了侄孙,本以为这位仁慈善良的好侄孙能看在他年纪大,给他换到苏州,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却不想比起皇兄,侄儿,这位人人交口称赞的好侄孙,竟比谁都狠,只不过是写了份奏折,说想做一个京城的百姓罢了,可好侄孙却愣是说他年纪大了,倚老卖老,“有事多崎龁以示威重”。“崎龁”的意思是侧齿咬噬,引申为毁伤、龃龉、倾轧之意。这话儿未免重了些,想当年比起哪位皇兄,宁王离权力中枢似更近了一些,是大明一等一的实力派人物,就在那历史的一瞬间,出城前还春风得意,却因造化弄人,出城后却电闪雷鸣,顷刻间便丢了一切,沦为丧家之犬。一个压抑了一辈子,郁闷了一辈子的王爷,在暮年之际,从遥远的南昌,对着京城的方向,凄凉地“叫”几声,又有何不可呢?可便是这样凄凉的言语,不是换来皇帝的呵斥,便是责罚,都说天家无情,可对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爷,这无情未免太大了些,徐显宗之所以答应帮忙,并非是宁王帮忙策划了那些生意,实则是被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到如今落魄到连说句话都要引来呵斥的王爷从心里上同情,才萌生了这个心思,可以说谋取苏州这个秘密,是二人心目中多年的秘密,此时说出来,他实在想不到这一番由宁王亲口说的罪证,将会引来怎样的惩罚,未必是死,可有些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怕就怕生不如死啊。

宁王瞪了他一眼,冷声道:“本王自有分寸?国公不必担心?”

徐显宗微微楞了一下,疑惑的看了一眼宁王,要说这天下还有谁值得他敬佩的话,除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之外,这天下之大,似再没有人了,京城的内阁的那三位虽算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可终究是有了好运气,老天爷给了他们施展才华的舞台,才有今日三杨开泰的局面,眼前的这个叫杨峥的年轻人,的确算得上,论见识,论手段,论做大事的决断,都足以让他多看上一眼,可这些与眼前的这个老人相比,终究是少了些东西,他才华横溢,他勇武不凡、他天之骄子,他春风得意,他胸怀天下,他落魄如斯,他不屈不挠,他胸怀不平之气,他有志难施,他孤独无望,却屡败屡战,一切英雄的品质,他都有了,在他的面前,一切的英雄,似变得毫不起眼,他让人敬佩,让人同情,让人惊讶,让人信任,纵然他模样变了,头发白了,身子佝偻了,双手也不再握剑了,身份也落魄了,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宁王,那个可以傲视一切,心思缜密的七十王爷。这一句呵斥非但没有让徐显宗感到不愉快,反而从这一句话,从宁王的态度中品味到一丝丝的另类的气息,心头虽疑惑,但他压制着心头的好奇,不再多问。

杨峥没想到宁王会如此坦白,从自己掌握的情况看,他相信宁王所说大部分是真的,宁王仰慕苏州在大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多年的等待,多年的不平,多年的盼望,终于发现有一天可以得到这一切,为此做些荒唐事,被人利用,似乎说得过去,但杨峥心里清楚,若这样看眼前的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那就大错特错了,不说宁王经子、九流、星历、医卜、黄老诸术皆具才学,就是早年出类拔萃的谋划能力,就足以笑傲群雄了,人称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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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7章: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谋,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善谋势者必成大事,简简单单一个谋字,可并不是人人能担得起,诸葛亮,司马懿、张良、姜子牙,这样的人才担得起一个谋字,事实上从朱棣子孙三代都对宁王处处提防也足以看出这一切,朱棣这一脉论人才,绝对算不上最好的,但论眼光却是最好的,尤其是永乐、洪熙、宣德三人最佳,三人如此提防一个人,足以说明问题,大明藩王才学之人不少,如周王朱橚为人就才学不凡,做藩王时候,组织和参与编写的科技著作就不少,有《保生余录》、《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

《保生余录》,全书两卷。《袖珍方》全书四卷,3000多方,其中有些还是周府自制的。

这部著作编著严谨,

“因疾授方,对方以授药”。总结历代医家用方经验,

“条方类别,详切明备,便于应用,时至今日还在延用,再如蜀王朱椿,也是才学不凡,是好读书和做学问的人,

“博综典籍,容止都雅”,在朝中有

“蜀秀才”之称。还有朱栴就是个多情的才子,诗词歌赋不亚于朱权,对于这三人,朱棣虽有防备,可也宽松的很,朱棣即位后,恢复了朱橚的爵位,加禄五千石,诏他返回原来的封地,献颂九章及佾舞。

次年来朝,献驺虞。帝悦,宴赐甚厚。以汴梁有河患,将改封洛阳。周橚言汴堤固,无重劳民力。

乃止。永乐十四年疏辞所赐在城税课,仁宗继位后,加周王岁禄至二万石,蜀王一直治理四川,成祖即位,来朝。

赐予倍诸籓。谷王橞,椿母弟,图谋不轨。椿子悦燇,获咎于椿,走橞所,橞称为故建文君以诡众。

永乐十四年,椿暴其罪。帝报曰:“王此举,周公安王室之心也。”入朝,赉金银缯彩钜万。

庆王一直对朱棣夺了侄儿的皇位大感不满,时时有辱骂之言,朱棣为了防止这位藩王效仿他的手段,威胁他的权力,一上台就把父亲原定的

“以同姓治异姓”(封皇子皇孙为藩王)的基本国策,改变为

“以异姓治同姓”(把贴身太监分别派到全国各地对宗室和镇守文武大员进行监督),削夺了庆王的权利之外,对于其他并没有过多的呵斥,反而是庆王多有刁难,对比他们三人,朱棣一直宽容,纵容,除了权势之外,可以说都是一等一的富家翁,如庆王就说自己是五十之年,华发盈颠,得平安,感谢苍天。

无忧无虑,即是神仙。有数厨书,万钟禄,万丘田。光阴似箭,冬冷春暄。

尽今生,所事随缘,从他汗筒芳臭流传。但饥时饭,渴时饮,困时眠。”十足富家翁的口吻了,同样是藩王,同样是才华横溢,待遇却截然不同,说到底还是威胁二字,天家固然无情,但也不是灭绝人性的动物,亲情不如寻常百姓家,但并非一点都没有,从朱棣对自己的兄弟,侄孙来看,但凡不存在对皇位有威胁的兄弟,儿孙都过得不错,唯独宁王这一脉过得一年比一年惨,非但朱棣对其虎视眈眈,就是仁慈的朱胖子也没放松警惕,这就耐人寻味了,天下藩王不少,唯独对宁王,这其中用意以杨峥的聪明,哪里看不出来,所以对于一向善谋的宁王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并不足以让他完全取信,当然了,说一点都不相信,那是骗人的,谁都知道骗人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或者一句真一句假是最能让人相信的,这一点韦爵爷将其达到了后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宁王这一番话虽没达到韦爵爷炉火纯青的水准,但功力也不小,所以杨峥只能采取去伪存真的法子去一一分析,其中窥视苏州城,早已历史定性了,不容怀疑,至于有没有他说得那么惨,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对于张骥谋划自己这个巡抚的位置,也骗不了人,虽说他这不是对自己的夸奖,这将近三年的功夫,苏州城在他与况钟的治理下,一路从雪灾、水灾,粮食危机,到如今征收商业税,设置商籍、改革市舶司,疏通吴淞江、设九大红顶商,融合天下大商小商,这一切都出自二人之手,他二人一个无所畏惧,一个仗着多了五百年的知识,不可谓不算刀剑合璧,天下无敌,愣是把一个病入膏肓的苏州城,里里外外治理了一遍,各种病根也彻底给根除了,眼看着苏州城一日好过一日,百姓安居乐意,商业重新散发活力,谁都看得出,假以时日,昔日繁华的苏州城,重新又回来了,非但如此,经过大改革的苏州城,繁荣程度绝对比前朝更甚,而这一份光荣榜上,除了杨峥这合作无间的官场二人组,加上一个锦衣卫千户,几乎没有其他的功勋,堂堂按察使在苏浙三年,寸功未立,奇官位不如杨峥,其名声不如况钟,其功勋竟不如一个锦衣卫千户,情何以堪,在这种铁板一块的模式里,只要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官儿,必然会心存危机,试图打破这种局面,树立自己的威望,最好能立下功勋,达到升官发财的目的,再者,经过大治理的苏州城,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辉煌指日可待,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的就是这个乘凉,只要是在官场上混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在前方道路一片漆黑的时候,唯一获得好处的就是跟着前面的有灯的人走,等走过去了,再夺了前头那人手中的灯笼,照着后面的来人,什么功劳,什么名望都是你的,聪明如张骥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所以他有谋取自己的心思,并不是假话,从先前双方的表现来看,这个计划说是此人引导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杨峥思索的更多的是,宁王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从表面看,这一番的用意很简单,通过给些内幕出来,而且点名道姓的指出张骥是这一次借沈家贩卖私盐的事件来,坑自己,目的很明显,那就是引起自己的猜忌,这一点的确狠毒,无论是谁,在得知自己下属策划一个惊天的阴谋来坑害自己,在知道的情况下,没有不愤怒的,甚至打开杀价也不是没有,能保持关系的,大多数也是面和心不合,而这往往也就是他们的突破口,一旦同盟关系破裂,对方要么与这个叛徒继续虚伪下去,要么将对方干掉,以解心头之恨,最终的结果是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反而让对方趁虚而入。

要说,宁王这一招的确算高招,但杨峥却不吃这一套,就眼前的局面来看,显然是三对三战平,甚至随着张骥的反水,自己这边还站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在这时候内斗,无疑是不可取,再者,以宁王的谋略,见识,这事儿纵然有张骥的谋划,但未必轮到他来做主,一个是大明最善谋划的王爷,一个是堂堂的国公,从哪方面看都轮不到一个小小的按察使来指手画脚,再者,任何的阴谋都以利益为均衡点,从这一番谋划上看,一旦成功,自己巡抚丢了乌纱帽,或许是丢了性命,张骥身为按察使,正儿八经的三品官,且为官清廉,素有名望,没了自己的苏州,的确算得上是江南巡抚的最佳人选,但比起一个二品的巡抚而言,最大的受益人无疑是宁王了,以杨峥看来,没有自己与况钟的苏州城,苏州能继续安定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一旦乱起来的苏州城,绝对是可怕的,以朝廷对苏州的重视,加上这些年的治理,随着自己的离开或死亡,那么苏州的治理上朝廷绝对是重中之重,在人选上无疑是需要手腕、威望、才学、谋划都十分出色之人才能担当,而纵观大明这样的人,无疑是少之又少,但宁王绝对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以按察使,南京方面的奏请,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因此从整件事上来看,好处最大是张骥,升官加爵,可对一心谋划苏州的宁王来说,得到苏州城才算是最大的利益,这样一来,宁王的这一番话就值得斟酌了。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杨峥的脸上,宁王是半分期盼,半分得意,张骥的脸上,则是几分观望,几分忐忑,徐显宗的脸上则是几分紧张,几分欢喜,况钟、高航二人则是眉头紧锁,似想要说什么,却没啃声,唯独刘宁宁一脸的疑惑,这里看看,哪里看看,显得有些不耐烦。

偌大的院子里,因安静显得冷清起来,此时阳光斜照,午后的暖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散落了下来,一蹦一跳,宛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偶尔几只小鸟落在树头,刁起一片树叶叽叽喳喳个不停,似在说着什么高兴的事,整个院子越发显得宁静安逸,只是院子里的人都明白,在这份宁静安逸的气氛里,场上不知该有怎样的暗流涌动,其掀起的惊天骇浪不亚于一场战场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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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8章:不显山不露水

宁静的气氛,终于被人打破,打破的是最佳嫌疑人张骥,他盯着宁王道:“杨大人,你别提他胡说,卑职万万没这么大胆,这一切都是宁王的手臂,卑职只是发了几句牢骚而已?”他声音太大,太急切,以至于停留在树枝上的几只麻雀,受到了惊吓,扑闪着翅膀飞走了。

杨峥脸上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越是扑朔迷离,越是看不清楚谜团的时候,自己身在谜团之中,唯独能做的是不为谜团所迷惑,同时也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心头的谜团。

他轻轻颔了颔首道:“张大人还记得本官先前说过的话么,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同样这话儿用在张大人的身上同样合适,不想做巡抚的按察使,一定不是个好按察使,官场浮沉,谁每个想法呢,若人人都安于本分,那这世界就太平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也就少了许多了,张大人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本官何尝不想头顶上的官帽更上一层楼,只要有机会,本官也一定会这么做,非但是本官,我相信在这院子的人都有这个想法,谁心头没点理想,谁心头没个盼望,为什么我有,你们就不能有,你按察使张大人就不能有呢?”

“大人……?”张骥有些动容。

宁王面上有些难看,徐显宗冷哼了声:“说得好听?”

杨峥难得理会徐显宗,走到张骥的跟前,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着道:“刚才的事情张大人不必纠结,本官说不计较,不计较,咱么眼下要做的是不念过去,不畏将来,你说是么张大人?”

张骥看了看杨峥,又看了看宁王,楞了一下,大声道:“卑职记住了?”

杨峥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张骥,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道:“能记住就好啊,我相信张大人懂得如何取舍?”

一直没说话的高航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弟,对于杨峥的手段,场上没人比他更清楚,因为年纪轻,走的不是正途出身,所以给人的影响往往是走了狗屎运,被皇帝信任,做了翰林院的掌院,从此官运亨通,因此许多人不免对他生出轻视之心,唯独他知道,他能走到今日这地步,绝不是如他面上所展现的那样年轻稚嫩,在他年轻外表的隐藏下,他平曰里不显山不露水,引不起别人的注意,甚至让人轻视,可在关键时候,他总能看准问题的实质,抓住机会突然出手,对付黎利如此,面对眼官的弹劾同样如此,那张年轻的脸蛋下,其实隐藏着种种与年纪不符的果敢,明锐、警觉、聪慧,甚至滴水不漏的布局,寻常的日子里都隐藏面皮下,看不出真切,可当他露出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时,那就相当于老虎露出了牙齿,要扑杀了,可惜,常人都注意不到这一点。

“这下有好戏看了?”高航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声,声音极小,旁人根本听不到,却听得身后的况钟低声道:“宁王要吃亏了?”

高航嘻嘻一笑道:“看来这世上还是有明白人?”

况钟哈哈笑道:“这是自然?”

杨峥这一番别开生面的话,让宁王感到有些意外,寻常人能做到这一点,难得是对方非但面上这么做,神情也摆明了自己不计较张骥窥视自己巡抚的位置,即便是老辣如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这种当断则断,审时度势的手腕,自己身边若有个这样的人,也不至于自己多年的谋划都落空,到了垂垂老矣,还没得到苏州城。

不过,他一点都没感到沮丧,甚至他感到有些兴奋,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官儿,那一身绯红色的官袍,穿在对方的身上,说不出的英俊潇洒,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挺拔的身板,肆意妄为的神态,哪一样都表明,这是一个绝对有资格穿这一身官服的男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完美无缺的,但终究不是完美,用他的眼光看,这一身绯红的官袍下,唯一的缺点,便是这张脸蛋太年轻,年轻对男人来说无疑是最佳的,可放在官场,年轻就是最大的缺点,年轻会自信,会目空一切,而且身居高位的时候,这种表现更重,他们不会去细细琢磨,小心体会,他们大多只知进,不知退,因此他们看似无懈可击,实则漏洞百出。而这次他便是利用杨峥的年轻,布下了眼下的局面。

数日前,杨峥设置商籍,他便是有了自己的计谋,随后杨峥设什么九大红顶商,他便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相信似杨峥的一心谋划苏州商业从中给朝廷获取好处的时候,绝对需要大把的商人,而沈家这样综合实力绝佳的商家,绝不会轻易的放弃,果然如他所料,九大红顶商的选择,虽说杨峥弄了什么公平公正的公选,但沈家出乎意料之外的没有入选,这样的结果,杨峥自不会满意,必然会暗中做些手脚,果不其然明明落选的沈家,还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九大红顶商之一了,以杨峥的智慧和手段,不会平白无故的给沈家这么一个贪大的好处,其中必有所图。

他猜得一点都不错,随之而来的小商合并,一千多小商小贩,九大红顶商之一的沈家,竟得了将近两百家小商贩,比起其他商家足足多了八十几户,这种反常的就举动,让他心头开始琢磨了,他暗暗推断,杨峥必然是想接过沈家经商的手段,将这两百个不算太差的商家彻底壮大起来,然后扩散开来,从而让苏州的大商人越来越多,从而形成苏商的规模,真正的壮大苏州的商业,以此来获取朝廷所需要的商业税。

有了这个推断,他决定利用这次大好的机会拔掉杨峥巡抚的权责,当然了这事儿并不简单,以此人的手段,皇帝的信任,内阁对其的支持,在苏州的人望,在没有强大到破坏这一切的情况下,谁也动对方分毫,可事情巧就巧在杨峥让沈家做了九家红顶商之一,沈家与徐家关系密切,早年两人可没少利用私盐来赚银,如今朝廷对贩卖私盐加大力度,没有再比这个更能摧毁杨峥的能力了,以沈家的财富增长的速度,诬告其贩卖私盐,绝对可以引人注意,而杨峥用这样的人作为九大红顶商之一,且多出八十几人的商家,不难看出其中的猫腻,一旦沈家贩卖私盐入了罪,身为引荐之人,杨峥绝对脱不开干系,朝廷方面不可能不有所关注。

当然了,引起朝廷关注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借用这个由头将这件事闹大,他的目的是罢免杨峥的官职,一旦事情大到了抵达紫禁城内,必然要招致一些疑虑。

为了这个结果,他安排了徐显宗亲自来抓人,以徐家的为人,在朝廷的权势,没人会对这事儿怀疑,一旦坐实了,杨峥有嘴也说不清楚了,当然了,单凭魏国公一张嘴未必能达到预想的效果,所以还需要一个小人,一个正直的人从中挑拨。

刘公公是皇帝信任的太监,张骥清明廉洁,二人可谓是最佳人选,太监有闻风而凑的职权,按察使有巡视的职责,当两人加上一个魏国公,三人所说一致的时候,他相信天下没人不相信,即便是紫禁城的哪位只怕也忍不住要猜测了,没了皇帝的信任,他才利用些官儿散播些谣言,他就不相信杨峥这个巡抚还能做下去。

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却不想还是出了点乱子,先是一向对徐家一直言听计从的沈家,竟破天荒的没答应这事儿,就连让他怂恿去南京贩卖私盐的商贩也只是去了五十人,而且还是拿了盐引的盐商,这让他大感愤怒,没了沈家的诬告,没有那些数量大的盐商,根本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为此他不得不改变策略,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责非但不能少,还需尽快落实,其二,人不能抓回南京得留在苏州好引杨峥上钩,其三,借此机会制造出厮杀场面,最好有死伤,给世人制造出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假象,好引起各种猜疑,要做到这一步,就必须实力相当了,自己这方面有魏国公,有刘公公,算上自己,无论是权势,还是地位,力量都在杨峥之上,难以达到自己想要的局面,所以张骥的反水就在计算之中了,有了张骥的加入,这一场杀人灭口,毁灭罪证的场面就显得更真实了,再者,张骥反水最大的作用,是借用他的嘴,将今日这事儿说出去,引起士林的不满,从而达到言官弹劾的目的,为走到这一步,宁王不得不亲自来演了这场戏,为了更真实,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恨意逼真一点,好加重自己对苏州的谋夺之心,从而迫使杨峥接受张骥的反水,并加以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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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9章:万箭千刀一夜杀

宁王淡淡的看了一眼张骥,从杨峥的神情上看,对方对这个突然反水的按察使I是接受了好意,心头最为担心的事情,终于放下心来。

张骥不着痕迹的颔了颔首,两人眼神的交流就那么一瞬间,彼此心领神会。

张骥显得有些欢喜,若不是局面还没最后定下来,他恨不得大喊几声,因从刚才杨峥的一番话,他有理由相信,眼下的局面,无论对方刚才说的话儿是真是假,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对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追究,而是给了双方合作的理由,有了这个理由在,接下来的事情就容不得杨峥左右了。

这次他所担负的任务不是与杨峥对着干,而是取得杨峥的信任,但此人素来谨慎,不会轻易的相信人,况且一个平日与他毫无交集的按察使,突然来加盟,难免让人怀疑,所以经过宁王的安排,才有了这个局面,他的目的就是通过各方力量的展示,造成杨峥四面楚歌的局面,而在这样的局面下,任何力量的加盟都足以改变局面,他这个按察使无论是身份还是力量,足以让杨峥拉拢,突然的反水,便是为此而来,事实如宁王所料的一点不差,纵然有自己谋取巡抚的心思在前,碍于力量不足,对反不得不依赖自己来对抗宁王、魏国公更大的野心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张骥便心领神会了。

杨峥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宁王与张骥眉目间的那点事,似全然不知一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张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他对张骥道:“张大人有劳了?“

张骥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用力的颔了颔首,道:“大人客气了,维护苏州百姓安全是卑职的职责?说完,冲着院外大喝一声,道:“还不进来?”

听得一阵脚步声,跟着从外面冲进来几十个将士,人人手握着朴刀,将宁王等人团团围住。

张骥道:“诸位将士听本官号令,冲进去解救沈家人员,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是!”将近百来个将士大声应了声,随机便挥刀冲了上去。

“大胆,孤乃宁王,谁敢胡来?”宁王冷声喝道。

“不必理会,杀无赦?”张骥大声道。

“张骥,你好大的担子?”徐显宗再也忍不住,跃过人群站到前来,指着张骥斥道:“本国公奉命抓捕贩卖私盐罪犯,尔等身为朝廷命官,家公然不理国法,肆意杀戮,本国公定要参你一本!”

“我日,真来啊,比我还疯狂啊?”杨峥嘀咕了声,面上的笑容更浓了,似有些看戏的味道。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还请国公见谅?”说完,挥了挥手。

百来个将士便冲杀上前,南京的侍卫,以及刘公公府邸上仆人,护院纷纷跳上前护卫,不多时便听得兵器相交的声响,杀气腾腾的将士,仗着人多,训练有素,几个来回下来,魏国公的南京侍卫,所剩不过五个人,将宁王与魏国公护在中间。

张骥看了一眼越来越少的南京侍卫,心头有些忐忑,命令已下下去了,就等于给了自己套上了紧箍咒,身为上司的杨峥,只要不下达停止的命令,他便不能下,任由这些将士继续厮杀下去,这些人可不认识什么宁王,魏国公,杀起人来,绝不会手软,若当真杀了宁王、魏国公,虽说自己头上有杨峥定着,但毕竟是自己的人给杀的,天家虽无情,可一个藩王,一个国公,总不会不理会,万一追究,他难免会受到影响,他今年五十有二,在按察使的位置上已坐了六年,早些年也有些功勋,按说应该早已升迁做一方巡抚,替朝廷牧民一方了,可命令迟迟没有下达,六年的等待,却没任何的结果,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心思活跃的他,隐隐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再想进一步就得活动活动了,可他早些年为了树立自己清明廉洁的名望,没少得罪人,朝廷更大的显贵,他虽认识,但交情并不深,勉强能有些交情的,在朝廷上也没什么话语权,这不免让他有些沮丧,为了尽早让自己官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这两年没少留意能在朝廷说上话,又有些实权的大人物,小心留意了两年,才攀上了宁王,本朝的藩王虽大不如前,但他从侧面知道,宁王与南京魏国公的权势,要说这大明的天下,论权势,论在朝廷的影响力,没有那个家族比得过徐家,若有他们的帮忙,自己何愁坐不上巡抚的宝座。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开始留意,借用巡视江西的机会,他去了一趟南昌,为了掩人耳目,他打着与宁王畅谈茶道的幌子,见了一面,两人一个有意苏州,一个属意江南巡抚,一拍即合之下,双方便有了同盟的关系,他帮着宁王留意苏州城,宁王则帮着他谋下江南巡抚的宝座,二人的合作不过蜻蜓点水,不为外人所知。

这次,宁王借着杨峥设置九大红顶商的机会,制造了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证,引起朝廷的怀疑,制造舆论,从而借用坐镇太监,自己按察使的力量三管齐下,一举摧毁杨峥在苏州的地位,他在官场多年,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了,况且他也不否认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一旦这个罪名做实了,无论杨峥做没做,经过刘公公煽动,自己闻风而奏的职权,足以让他脱不了干系,在面对数额巨大的私盐面前,往日任何的功勋,如何的品德足以被利益所抹杀,他绝对有理由相信,在沈家与杨峥贩卖私盐的罪责,一旦落到了实处,那些言官绝对能拿得出最恶毒,最疯狂的举动来弹劾这一切,没了名声这张外衣,杨峥就什么都不是,在强大的背景,也难以掩盖一个官员的德行,罢官是在所难免了,偌大的苏州城,没了姓杨的,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合适做这个江南巡抚,更何况还有徐家从旁运筹,他相信,巡抚的宝座绝对是舍我其谁。

但事情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先是沈家老爷子根本不如魏国公吹嘘的那么自信,这老头对于自己贩卖私盐的罪证都一口回绝,更何况是污蔑杨峥伙同贩卖私盐,没了这个罪证,就没了打击杨峥的借口,没一个让人信服,怀疑的借口,先前的计划就变得毫无意义,打蛇不死,反被蛇咬例子可不少,为此宁王不得重新调整计划,沈家老爷子贩卖私盐的罪名不变,但必须拉杨峥入局,否则难以收拾,在力量身份地位差距的局面,他必须反水,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获取杨峥的信任,好借此机会制造出一场混乱,最好借机杀几个人,最好把场面闹得大一些,然后借用自己的口,将杨大人如何杀人灭口,如何毁灭合同沈家贩卖证据的事情给说出去,没人会不相信他的话,因他是按察使,是杨大人的下属,是他借刀杀人的帮凶,是整个案件的目击者。

在官场任何事没有对于错,只有最后的结果,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早已在成王败寇的那一瞬间尘埃落定。

他咬了咬牙,厮杀已到了还要不要继续,场上死伤人数已超过了五十人,足以引起外面的关注,引起言官的议论,按说目的已达到了,但此时的收刀,难免引起杨峥的怀疑,可不就此打住,他实在有些担心,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心头的犹豫,让他忍不住看了杨峥一眼。

大堂的正中,杨峥笑吟吟的看着厮杀的场面,浑然没有让他收手的意思。

他心里有些疑惑,难道他看出了这其中的猫腻,想看看他是不是下得去这个手,还是他压根就想杀了宁王、魏国公,若是这样,自己岂不是两头都不是人,这可不是他想要的局面。

场上的厮杀因没有上司下达指令,没人停下来,百来个将士高举朴刀,奋力厮杀,守住魏国公与宁王的五名侍卫,虽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终是架不住人多,被迅速斩杀了三人,剩下两人心惊胆战的守在徐显宗的跟前,不住后退,若非这院子够大,只怕早已丧命。

张骥侧目看了一眼杨峥,忍不住喊了声:“杨大人,你看……?”

杨峥心里冷笑几声,你以为你们的那点把戏,我看不出来么,想在我面前假仁假义装好人,以为本官是那么好骗的么?你不是喜欢杀人么,那就让你杀个够?”

他打定了主意,假装没听见张骥的呼喊,双手交叉抱着双肩,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非但如此还大声喊道:“诸位将士们,你们挺好了,按察使大人说了,只要诸位今日奋勇杀敌,人人皆有封赏?”

那些将士一听有奖赏可拿,厮杀得更欢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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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0章:暮雨旌旗湿未干

张骥既是惊讶,又是悔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断然不能让将士杀了宁王与魏国公,不说这二人是自己做上江南巡抚宝座的砝码,就算不是,一个藩王,一个过国公,一旦死在这里,难免不好交代,鬼知道杨峥会不会将这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这里是他的底盘,黑与白在没了宁王与魏国公这两个帮衬,显然是对方说话更有分量。

一番计较后,张骥咬了咬牙喊道:“统统住手?”

“大人,不能在继续杀了?”张骥不等杨峥询问,率先说道。

“哦,的确是不能杀,本官刚才还想让将士们停下来呢?”杨峥淡淡的道。

张骥差点没一口血从胸腔里喷出来:“刚才你哪有喊停的意思,分明是想让我杀下去嘛,如今可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好人全都你做了?”

院子的角落里,宁王与徐显宗面色吓的雪白,躲在两人身后的刘公公早已吓得晕死过去,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南京的侍卫,血流了一地,徐显宗没想到杨峥竟当真任由张骥杀下去,想起先前的一幕,竟还有些胆战心惊。

场上一片寂静,唯独宁王、魏国公粗重的呼吸声在彼此气氛,好不容易让将士及时停下来的张骥一脸的冷汗,被风一吹,一阵凉意从后背飘了过来,他看了看杨峥,又看了看面色灿白的宁王,魏国公重重吐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杨峥虽狠,却也不敢杀这两人,刚才不过是看看自己的态度而已,若自己一直杀下去,他固然不会拦着,顺便连这个杀藩王,杀国公的罪名也一并给了自己,若自己就此停下来,他也算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算是两不吃亏,仔细想想先前,他竟有些疑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值得。

场上除了张骥的一百个将士外,还有杨峥的四十个锦衣卫,算是轿夫,衙役将近两百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他们虽看似浑然不知,但心头却明镜似的,知道先前的厮杀已是最后的一场厮杀了,接下来就看各位上司的心思了,若利益均衡,事情很快便能成功结局,若不能均衡,最多也是骂上几句,用到他们的机会很渺茫。

事实上的确如此,随着魏国公的侍卫全部被杀,集合了藩王,国公,坐镇太监的南京方面的势力,差不读把被消灭了干净,反而是杨峥这边人数充足,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单靠一个落魄的宁王和一个没了侍卫的魏国公从根本上没了对抗的实力,看二人模样宛如两个待宰的囚犯。

秋风瑟瑟,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似也没了往日的暖意。

“大人,下面怎么办?”反应过来的张骥走过来问了声。

杨峥哦了声,道:“这个的确有些难办?一个王爷,一个国公,打不得,骂不得,又关不得,看样子只要请张大人帮帮忙,杀了他们?”

张骥吃了一惊,身子下意识的跳了开来,盯着杨峥道:“大人,你,你说什么?”

杨峥面上的笑容宛如一朵刚刚绽放的牡丹花,笑吟吟的哦了声,道:“张大人没听清楚,那就不应该了?本官说,宁王、魏国公留着也是留着,还不如杀了,没准儿还能朝廷解决了不少负担呢,你没听那些言官说么,皇帝的其他儿子,要封亲王,亲王的世子袭爵,其他儿子都是郡王。郡王的长子袭爵,其他儿子要封镇国将军。再往下,镇国将军的儿子们,要封辅国将军,辅国将军的儿子封奉国将军,奉国将军的儿子封镇国中尉,如此世代传承,宗室里靠国家财政养活的寄生虫,你再听本官给你说说户部的开支,亲王的固定工资,即禄米,每年就有一万石,郡王是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其他的各类爵位,更都有数额规定,累积下来,本身就是个天文数字。另外还有每年不固定的各色赏赐,有时候甚至比固定工资还多,宁王这种级别,一年下来也不少,看他的样子再活个十年应该没什么问题,十年下来哪得花朝廷多少的粮食,还有这个魏国公,家里的人数不少,虽说俸禄不如王爷,但叠加起来也不少了,如今朝廷户部困难,许多地方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就拿这苏州城来说吧,吃不饱的百姓就有不少,张大人因国法杀了两人,给朝廷可节约了不少的银子,要我说啊,朝廷感激你还来不及,纵然有人说你大胆,本官身为江南巡抚,又目睹了整件事的过程,不能不管不是,这不,还有况大人,高千户,他们都可以作证,张大人此举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谁敢说张大人的不是,那就是与宁王有勾结,怎么也是个脏官、昏官、奸臣,况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况钟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杨峥,接过话头道:“不错,不瞒张大人,下官虽为苏州知府,但与巡抚周大人是好友,卑职早就听他抱怨宁王府、魏国公府每年花费朝廷的银子太多,造成朝廷不必要的负担,这些王爷、公爷整日吃饱了无所事事,就知道生孩子,只要逮着机会可劲生。生了就要给待遇,世代繁衍下来,人数滚雪球一样增加,这藩王的人数比起洪武爷时,足足大了好几倍,天下供应京城的粮食,每年四百万石,但各王府消耗国家的粮食,每年却有八百万石。具体到地方上,军事重镇山西省,每年存留粮食一百九十万石,但当地王府消耗粮食,却有三百多万石。河南省存粮九十四万石,当地藩王消耗粮食,却有一百九十多万。也就是说,全国的税粮加起来,也填不满藩王的嘴,卑职既为朝廷感到心疼,又为百姓感到不满啊,你说老百姓缺少吃喝的,还得供养着这帮寄生虫,你说可恨不可恨,今日好在碰上了张大人,不怕张大人笑话,卑职早就有上奏朝廷的心思,只是官职不高,无人例会,如今可好了,有张大人这等为国为民的好官,为民除害,想来这下江西,南京有救了,卑职不才,愿替南京的百姓、江西的百姓谢过张大人?另外,对于今日的事情,卑职可以发誓,绝对一五一十的上奏朝廷,还大人公道,还请大人下手利索点?”

倒在一旁的宁王、徐显宗气得吐血,一个大明的藩王,一个国公爷,竟成了他们口中的寄生虫,最可恨的两人竟视他们性命如草芥,公然让张骥杀了二人?士可杀不可辱!徐显宗最先忍不知,跳了起来,指着杨峥的鼻子道:“姓杨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杀一个藩王、国公?”

杨峥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显宗,笑眯眯的说道:“国公骂错了对象吧,杀人的可是张大人,国公不寻张大人寻仇,却指着下官鼻子破口大骂,还威胁,莫非,莫非你们有猫腻?”

“你休得胡说,他是你的下属,没你的命令他一个小小的按察使,岂敢公然杀害王爷与本国公?莫非他想造反不成?”

杨峥道:“造反不造反,下官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下官知道,国公有一句话是说错了?”

“什么话?”徐显宗冷声道。

杨峥笑道:“张大人是我的下属不假,可未必就肯听我的命令,先前他公然勾结宁王、国公可有我的命令,再者,按察使可不是小官,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要是真不听我的命令,下官也无能为力不是?”

“你……?”徐显宗为止语塞了,说了一个“你”字,愣是说不出话来。

“大人,你这话是何意?”张骥眉头一跳道。

杨峥嘿嘿笑道:“没什么,本官是想让张大人毫无顾忌的下手?”

“大人,卑职不敢?”张骥颤抖道。

杨峥叹了声道:“张大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身为下属最紧要的是什么,是服从上司的命令?本官只是让你一件小事,你便推三阻四的,莫非你他们还有勾结?”

张骥道:“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卑职已幡然悔悟,与他们哪还有勾结,况且卑职心头不知有多恨二人,若非大人明辨是非,卑职险些酿成大错?”

杨峥道:“本官这人啊,就好什么呢,不念过去,只看将来,先前的事情,本官已忘的干干净净,张大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要往前看是不是?”

张骥忙不迭地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杨峥道:“将来怎么走,这就看张大人的表现了?“说完冲着宁王、徐显宗努了努嘴。

张骥面上有些难看,他本以为自己的突然反水,能让对反信任,最不济也能同舟共济把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秋日算账那是日后撕破脸皮的事情,却没想到对方竟来的这么快,这么狡猾,反过来自己的背后通了一刀,让他陷入进不得退不得,杀宁王、魏国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铁证如山他跑不了,什么为自己说话,鬼才会相信,到时候死的便是自己,不杀,那是与宁王勾结,日后上了朝廷同样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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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1章:一江明月,豪情酬了谁

“好毒的手段?”张骥心里嘀咕了声,眼里闪了闪,紧皱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能否做上巡抚的宝座,他靠的是宁王,为了官位,宁王杀不得,反而是杨峥,此人不除,与这江南之地,他难有出头之日,这一番思索咬牙道:“大人,卑职胆小实在做不得这杀人跃货的勾当,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峥眼里光芒闪了闪道:“张大人又谦虚了不是,谦虚是好事,可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在这江南的一亩三分地上,谁不知苏浙的按察使张大人胆大如天,出入匪徒的洞穴如在自己家中一样,杀犯人的时候,那可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张大人跟本官说胆小,是不是过了些?”

“哈哈,张大人这借口未免太假了些,一个有胆量勾结宁王图谋江南巡抚的人,胆子还能小么?别以为你临时反水,咱家的大人就看不出来,事到如今不用再装了,束手就擒吧,说不定还能保留按察使的官帽呢?”高航哈哈大笑道。

张骥面色大变,一旁的宁王脸上也不好看,既惊讶,又疑惑。

“王爷……?”张骥终于因心头的惧怕忍不住冲着宁王喊了声。

宁王摆了摆手,用衣袖擦去了脸上血迹,只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与先前的落魄,一脸委屈的宁王截然相反,站在杨峥面前的是一个自信,高贵,威严的宁王。

他死死盯着杨峥看了半响,才缓缓地吐了口气,道:“本王的破绽在哪儿?”

杨峥嘿嘿笑道:“王爷的破绽可多了,要下官一一说给王爷听么?”

宁王道:“要?”

杨峥道:“那王爷可要听好了,王爷的破绽,一共有三?”

宁王眉头跳了跳,哦了声,道:“不知那三点?”

杨峥伸出一个指头,道:“其一,司马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所以王爷这第一个破绽便是这个忽略了这个利字?”

宁王道:“怎么说?”

杨峥尚未说话,一旁的高航忍不住抢过话头道:“王爷这还看不明白么,所谓利来,王爷先前说了对苏州的渴望,那份渴望自不会有假了,这男人的渴望,就好比是男人对女人,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就越是想得到,王爷渴望了苏州这么多年,想得到苏州的心思不言而喻了,又岂能有假呢,再者,此番计划若能成功,王爷可以获得苏州,而张大人一心做个江南巡抚,王爷也该知道,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张大人虽说资历人望都够,可这才敢么就差了点,做个按察使尚未凑合,做一个封疆大吏,就少了点火候,所以他想要谋取江南巡抚,就必须依靠王爷的实力,而王爷的实力自然是来自苏州与南京了,所以张大人的反水,看似对张大人最有利,实则对王爷的利益最大,这样一想,王爷还觉得这一出戏会是张大人反水这么简单么?”

宁王神色如常,却是颔了颔首,道:“这一点的确是本王疏忽了,不过单凭这一点就说本王刻意让张大人反水,未免太儿戏了些?”

杨峥道:“单靠这一点,当然不能这么武断王爷,对于王爷下官虽没什么好感,可不可否认,对于王爷的才学,就是王爷的皇兄,当朝的皇帝也不放心?王爷觉得我会忽略么?”

宁王道:“这是何意?”

杨峥道:“况大人这个还是有你来说吧?”

况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站了这么久,这会儿才想起我,未免太不体恤下属了吧?”

杨峥笑道:“放心,一会儿有用你的时候?”

况钟嘿嘿一笑道:“卑职明白?”说完对宁王一抱拳道:“王爷,其实很简单,王爷非但军事才学了得,还善于谋划,胸中所学可不少,当年永乐皇帝挟持王爷后,便得了天下,要说对王爷的才学没有顾忌,那是假的,所以王爷想要苏州,永乐皇帝不给,非但不给,还时时派出身边密布眼线,严密侦测一举一动,一旦发现王爷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永乐皇帝便时时以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了王爷的各种好处,说到底是心头对王爷的才敢多有畏惧,先皇、当今圣上,论仁爱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对天下百姓,对皇亲国戚都能宽大处理,唯独对王爷丝毫不减,王爷就不明白?”

宁王心头一动,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纠缠了多年,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块心病,朱棣早年杀入南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藩王平反,之前被建文帝修理过的藩王们,大都恢复了爵位。另外还有优待,不但提高藩王们的经济待遇,还提高王府官员的品级。封赏也很大方,比如对周王,一即位就赏赐了两万多钞。接着周王过生日,更又送了大批财物。他那时对藩王“倍加恩礼”,真如春天般温暖。聪敏如他,如何看不出,这是皇兄皇位尚未稳固,需要兄弟们的支持才不得不如此作为,可一个皇帝,从一个藩王一步一步走到了南京,坐上了那把人人渴望的宝座,无上权威的背后,难民不是恐惧,有宋一代,开国皇帝赵匡胤以武将之姿黄袍加身开创赵宋王朝,自此对武将多有防范,甚至不惜以杯酒释兵权来谋夺武将的权势,自己这位皇兄,雄才伟略不亚于宋tai祖,所以他隐隐的觉得,藩王的好日子不会太久。

事实上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随着皇位的巩固,以削藩为幌子坐上皇位的皇兄,竟反过来用上了侄儿的手段——削藩。

早在对藩王无比恩宠的时候,皇兄就已经行动,在各位藩王的身边密布眼线,严密侦测一举一动。而且这帮藩王们,除了蜀王周王等少数人,大多数都劣迹斑斑。罪过不难找,时机一到,立即竖起了屠刀。

比起其他藩王,他自问是最倒霉的,早年坐镇北疆,手握重兵,一个不留神被皇兄挟裹了造反。事后皇兄对他也算照顾,只是这份照顾中透着客气,他本以为这是皇兄做了皇帝的缘故,不如往日那么亲密了,殊不知这是皇帝对他的警惕,只可惜,他一直没看明白。

此后,皇兄把他迁到破败的南昌,说是给他个经济富庶的好地方享受,其实是监视起来。随后就百般找茬,处处打压,他兀自不明白其中的猫腻,还多次上书表示对皇帝此番安排大为不满,闲暇时常有怨言,如今想想,自己竟傻得可怜,他本以是四哥对藩王心有余悸,才不得不为之,为此他沉迷鼓琴诗书,绝口不提政事,把自己打扮一个仙风道骨的绝迹红尘的儒者,等熬过了四哥,再过些好日子,如今看来,这一切未免是自作聪明了,对于自己的不放心,雄才伟略的四哥都不放心,更何况是才干雄心,威望都不如他的儿孙,又有哪一个对自己放心呢,自己的才学越出色,他们对自己的忌讳就越深,可怜的是他竟一如所知,还处处展现的自己才学,想到这些年压制心头的心病,竟是咎由自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一个人才有才也是一种罪过?”语气说不出的苍凉,落寞。

杨峥笑道:“若王爷不是生在帝王家,这才学越出色越好,没准儿还能千古留名呢,就如那南唐后主李煜、赵宋徽宗,若不是长在帝王家,谁能说他才不如李白,只可惜做皇帝,又亡了国,才落得一个昏君的骂名,同样,王爷生在了不该生的地方,若是昏庸也就罢了,偏偏一身才学笑傲古今,文能安邦,武能定乾坤,对皇帝实在是一大威胁,非但是皇帝就连本官也是,所以不得不多了几分小心了?至于这第三点就更简单了?”

宁王面上露出不服之色,这计划他筹备了多日,自问完美,却不想被对方指出这么多的缺点,冷哼了声道:“本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缺点?”

杨峥哈哈笑道:“放心,这个漏洞不是来自王爷,而是张大人?”

张骥一听心头惊讶,道:“卑职有什么漏洞?”

杨峥道:“那的漏洞太多了,先不说你身为按察使,平日里上神龙见尾不见首,本官在苏州三年都不曾见你一面,而今日你却突然出现,而且出现的时间又是如此及时,若不是事先准备,本官实在想不出任何的理由来?”

张骥道:“你就凭这一点就断定卑职反水是假?”

杨峥道:“单靠这一点自然不能让人信服,没准儿张大人当真是碰上了,这世上奇怪之事虽不常有,但十之**还是有那么一两件,所以对此我也只是怀疑,到后来张大人反水,在那样的局面下,固然显得合情合理,可一个以一心谋取江南巡抚的官员来说,宁王也国公无疑是最好的筹码,况且当时的局面明显不利于我,在这样的局面下,平日毫无交际,甚至张大人处处谋取我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会儿会有什么雪中送炭的事情,所以你突然反水只会加重我更大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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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2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那你为何给我保证?”张骥神色慢慢变得有些难看。

杨峥淡淡一笑道:“很简单,兵不厌诈,诸位既然想唱戏,本官只好陪着你唱下去,戏不唱完了,你们如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呢?当然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想,虽说我对张大人朝三暮四的人品十分看不起,可张大人怎么说也是按察使,还不惜坏了名声做出了雪中送炭的举动,让我不得不对其慎重些,万一错怪了好人,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不是,所以我便让张大人做这个刽子手,我就是想看一看,张大人是不是真的做到自己所说的大公无私,事情虽有些冒险,事实证明这一点险还是值得的?张大人的反水果然有假?”

“本王小瞧了你?”宁王冷笑道。

杨峥笑了笑,毫不谦虚的道:“王爷虽小瞧了下官,可下官丝毫没小瞧了王爷?”

宁王嘿嘿冷笑了声道:“只可惜,你再怎么高看,胜利还是属于本王的?”

杨峥哦了声,道:“是么,下官实在没看出来?”

宁王道:“本来你假装什么都不知,借用张大人的反水实力,抓了我们,然后我们利用张大人,刘公公的嘴,给大人制作些麻烦,安插点无足轻重的罪名,让朝廷罢了大人的官帽,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可杨大人实在太不聪明了,明知道张骥是本王的帮手,却在这个时候点破,难免太愚蠢了些,有张大人在,有刘公公在,一个国公,一个王爷,还有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证,本王只需借用这二人之口,将这罪责说出去,引起言官的注意,本王的计划一样有用,反而是杨大人就不好过了,事情既到了这地步,为了本王的苏州城,张大人的江南巡抚,本王只好借用张大人的力量杀了你?”

“果然是个好主意,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责想来不会太小,人虽在苏州城,可这人是魏国公亲自来抓的,而且还是在刘公公的府邸上抓来,刘公公身为皇帝宠信的太监,奉命坐镇镇江、常州及苏、松、嘉、湖等府巡视军民利病,殄除凶恶,以安良善。凡军卫有司官吏,旗军里老,并土豪大户,积年逃军、逃囚、逃吏,及在官久役吏卒,倚恃豪强,挟制官府,侵欺钱粮,包揽官物,剥削小民,或藏匿逃亡,杀伤人命,或强占田产人口,或污辱人妻妾子女,或起灭词讼,诬陷善良,或纠集亡赖,在乡劫夺,为军民之害者都可以闻风而凑,何况是他老人家亲自在自己的府上目睹了这一切,说出的话儿自然没人不相信,王爷只需借用他的口,说出卑职与沈家合谋做私盐买卖,数额巨大便可获得皇上的疑惑,而这时候张大人身为按察使同样如此奏请,有了这个名头,那些言官必然不会放过我,以他们没事找事的性子,加上与卑职的恩恩怨怨,在这件事上定会不依不饶,这罪名也就算落实了,所以王爷这个时候杀了我,朝廷也不会有人追究,纵然有人怀疑,可谁有那么大胆,敢去得罪一个江南巡抚,一个皇帝宠信的太监,一个威望极高的宁王,还有一个权势不小的国公爷呢,所以本官这合谋贩卖私盐的罪名,根本没那个傻子会去质疑?”

宁王伸出双手轻轻拍了拍,叹了声道:“本王虽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比本王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这一番话正是本王心目中的算盘,可惜了纵然你绝顶聪明,终究还是要背负着耻辱的罪名去死,还请杨大人莫要怪罪本王才好,并非本王想这么做,实乃本王太喜欢苏州了,你不死,苏州城永远不会轮到本王?”

杨峥淡淡一笑,脸上神色并没有因为宁王一番话而有丝毫的改变,迎上宁王一脸得意的目光,淡淡的道:“可惜,可惜本官就是死了,这苏州城还是轮不到王爷?”

宁王心头暗暗佩服对方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如此镇定的气势,微微一笑,道:“这个就不劳杨大人费心了,本王自有办法,事实上杨大人今日不死,来日也是个死,死在本王的手中,总好过死在籍籍无名之辈的手中?”

杨峥细细品味这番话,似想到了什么,却是不言语。

宁王脸上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杨峥,转身对张骥道:“张大人,杀了他你就是这江南的巡抚,该知道如何做了?”

张骥眼里闪过一丝炙热,目光缓缓从杨峥的脚一路看到了他的胸前,那只白色的锦鸡仿佛会说话一般,吸引着他紧了紧自己的双手。

“来人,动手!”一番沉吟,张骥大声下达了命令。

杨峥微微一笑,目光看着张骥,道:“张大人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张骥眼里的灼热大盛,冷声喝道:“你少罗嗦,你不死下官这一步永远走不上去?只有你死了,这苏州才有下官的立足之地?”

杨峥叹了声,忽的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张大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才是正道?”

张骥哈哈大笑道:“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了你,下官就成佛了?哈哈,哈哈,动手?”

百来个将士立即上前,纷纷挥出了手中的朴刀。

“哈哈,当我们锦衣卫不存在是吧?”高航拨开了一个将士手中的朴刀,跳了出来大声笑道。

宁王这些年没少吃锦衣卫的苦头,对这些皇帝的鹰爪,着实没什么好感,闻言冷哼了声,道:“你们锦衣卫虽厉害,可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你们别忘了,他们可是义乌的将士,高千户自问靠着这点将士,能应付得了他们?”

“加上我,应该可以应付了?”忽的又一个声音道。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况钟威风凛凛的走了上前,看他模样,先前的那句话就是他所说了。

宁王道:“况大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能有多大的本事?”

况钟尚未说话,便听得一声叹息:“下官小时看《楚人隐形》只觉得这故事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为了隐蔽自己,竟相信了树叶,偏偏能“隐形”的树叶掉到地上了;偏偏地上的落叶又很多,分辨不清哪一片树叶才是可以隐形的,他居然想出了个笨办法,把所有的树叶都扫起来带回家,尽管有“数斗”之多,他也不嫌麻烦,更可笑的是他竟傻到拿着树叶到集市上去,当着人家的面去拿人家的东西。这个楚人的想法和行为闹到了十分荒唐可笑的地步,愚昧无知引来了愚蠢行为,让他落得被公差捆绑起来押送到县衙门这样可悲的下场。那时下官只觉得这故事太过无趣,直到下官长大了,穿了这身衣衫,才有些体悟,这《楚人隐形》引人发笑,但又令人深思:像“楚人”这样的人,在这官场实在太多了,他们和楚人一样愚蠢,明知不可为却固执的自以为是,总是想当然地做事情,结果把事情弄得很糟不说,还送了自己的性命?况大人你说是不是?”

况钟道:“可不是么?一叶障目,不知泰山?可悲,可叹?”

“哈哈,你们两个死到临头了,少在这里啰嗦,有什么话还是留在黄泉的路上说去吧?”张骥扬天大笑道。

杨峥看了一眼况钟道:“况大人看你的了?”

况钟应了声,缓缓走到了门前,冲着门外道:“诸位百姓,本官是苏州知府况钟,今日遇到了麻烦事,烦请诸位百姓帮帮忙?“

此时的苏州城算是一日最热闹的时候,不知情的苏州商家,一早就开始了买卖,随着苏州九大红顶商的设立,各大小商小贩纷纷开始吆喝了,虽说谈不上,居货山积,行人水流,列肆招牌,灿若云锦,但也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因为好奇,出来最多的还是百姓,况钟开门这一句呼喊,声音虽不大,但况大人底气充足,还是人人听得明白。

众人心头一动,不知这是何意,却听得一旁的高航小声嘀咕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下宁王算是明白了过来,这况钟任苏州知府尚未满一年,就整顿吏治,核减税粮,废止多项苛捐杂税,为民伸冤,很得民心。苏州府百姓都很爱戴他,称他为“况青天”,要说苏州城论在百姓中的威望,无人能比得过况钟,这一句呼唤,无疑喊来了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是义乌将士是不假,可也经不住数万百姓围攻。

再者,身为朝廷命官,哪敢私自杀老百姓,万一闹起了动静,他一样吃罪不起。

张骥面色变得难看之极,他知道一旦那些把百姓闻风而进,无论他有再合适的理由,也杀不了杨峥,今日杨峥不死,便是他亡。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门外,怒道:“还等什么,还不快给我动手?”

宁王也反应了过来,一旦那些百姓进来了,大好的局面就此失去,大声喝道:“动手,快些动手,快些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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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3章:成王败寇尽东流

“杀!”那些将士闻言,大喊了声,便纷纷杀了上来。

“谁敢动!”听得一声呼喝,院子的大门被被人推了开来,第一个百姓冲了进来,跟着第二个,第三个,不过眨眼的功夫,数百个百姓冲了进来,人人挽起袖子,凶神恶煞的将况钟等人团团围住,一个百姓道:“况大人,有我们在,看谁敢敢动况大人一根毫毛?”

杨峥笑眯眯的道:“诸位,可别忘了本官呢?”

“杀!”张大人呼喝道。

“张大人好大的胆子?“话音一落,一道白光一闪,高航拔刀上前,一刀将张大人砍翻在地,又冲着蠢蠢欲动的将士喊道:“锦衣卫千户高航在此,谁敢胡来?”

众将士听得清楚,目光又看了看越来越多的百姓,心里开始嘀咕起来,先不说这屋子已被涌进来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纵然想要杀人,也杀不开来,况且看对方这阵仗,他们也不是傻人,哪里还看不明白?

一看这阵仗,宁王心头大是焦急,这就仿佛被人抽了一耳光,心头又急又燥,扯着嗓子对众人喝道:“快给我杀了他们,快给我杀了他们?”

杨峥大喊道:“诸位将士听着,宁王图谋谋反,本官已查明事情,择日上报朝廷,所谓不知者无罪,诸位也是奉命行事,这武器还是放了吧?”

“别听他胡说,此人贩卖私盐,本王已查明,罪证就在这屋子里,将士们随我杀了此人,本王定要上奏朝廷,给诸位请功?”

“对,请功?“张骥大声道。

“诸位,我是南京的魏国公?此人罪大恶极,罪不容诛,请诸位不要迟疑,快些杀了他们?”眼看事态严重,徐显宗也顾不得面子,急急的摆明了身份。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听谁的。

杨峥道:“况大人说两句吧,让王爷也知道知道,什么叫民心,什么叫父母官?”

况钟淡淡一笑道:“诸位,本官是况钟,方才本官得报,宁王意图谋反,被杨大人查明,遭到诸位将士的反抗,使得我等抓捕不得,不得不请劳烦诸位百姓主持公道了?“

一百姓喝道:“诸位,况大人在我苏州整顿吏治,核减税粮,废止多项苛捐杂税,为民伸冤,是我苏州的青天,况大人这么说绝不会有假,这事儿八成是宁王步图谋不轨,我们要保护大人?”

“对,王大哥说的对,况大人绝不会说假话,与况大人做对的人,那就是与咱们老百姓过不去,我们今日就是拼死也要保护大人?“闻风而来的百姓大声呼喊道。

况钟在苏州四年,凭着清正廉洁,爱护百姓,整治贪官污吏,早已是百姓心目中的神,哪容得旁人对其动手,所以几个百姓吆喝了几声,不少百姓已卷起了袖子,大胆的已在院子里拿起了家伙与那一脸茫然的将士动手了,那些将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看着那一个吃人的眼神,饶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士也不敢贸然动手,几个被打的将士,也不敢嚷嚷,一脸委屈的躲到了后面。

杨峥慢慢悠悠也走到张骥的面前,笑吟吟的问:“张大人你太不了解本官了,在情况不明,而危险的味道这么浓的情况下,你觉得本官会这么轻易就上了你们的当么,再说了,你当这些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当真一点都不知道么,你们的计划虽周密,却谈不上万无一失,这样的情况下,我敢带四十几人便冲了进来,若不是有屏障,你当本官是傻子么?若说今日王爷留的底牌是你的话,那本官的底牌就是况大人,效果如何你们都看到了,事已至此,本官定会向朝廷参你一本?还请张大人海涵?”

张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全变了,但兀自咬牙道:“姓杨的,你少罗嗦,成王败寇,我输给你没什么好说的?”

杨峥嗯了声,还算有些骨气。说完便不再理会张骥,走到宁王面前,扫了几眼身边的尸体,淡淡的道:“王爷,这结果你还满意?”

宁王冷哼了声,道:“姓杨的你别得意,今日你能赢,未必一直赢下去,本王会看看到底谁先死?”

杨峥哦了声,道:“这个还用看么,下官正值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时候,而王爷您,垂垂老矣,英雄也变成狗熊了,想来也活不了几年了,先死的不用说是王爷了?”

宁王哈哈一笑道:“那可未必?”说完不再理会杨峥。

场上唯独徐显宗的脸色不好看,目光在地上三十几个府中侍卫的尸体上扫了几眼,知道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所谓完美无缺的计划,其实一早就被人看穿了,亏他堂堂国公,还一头参和了进来,事情到了这一步,无疑是完全落入了杨峥的掌控之中了,有这些百姓做证,还有锦衣卫,有苏州大小官员,事情已到了不容他辩解的地步,闹得越大,对他们就越不利,一个王爷,一个国公,还有一个按察使、一个坐镇太监任何一个足以引起皇帝的警觉,更何况是四个联手了,他相信纵然没有他今日的举动,皇帝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等待他们的将是重重的惩罚,想到自己堂堂魏国公,非但没能给祖上争光,到头来竟连爵位都难以抱住,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你们还不快把武器放下,当真要造反么?”锦衣卫高航大声喝道。

身为锦衣卫千户自有一股威严,那些将士只是奉命而来,如今得知自己参与了不法之事,心头少不了一番忐忑,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让他们本能的拿着武器,守在四人的身旁,此时被高航这一声呼喝,顿时清醒了过来,一名将士扭头对众人道:“兄弟们,都放下武器?”说完,手腕一松,听得哐当一声,手中的朴刀便落了地。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片刻的功夫,一百多个将士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偌大的院子里听得哐当之声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待众人放下了武器,杨峥才松了一口气,虽说靠着况钟的威望,引来了数千名百姓,但当真打起来,未必管用,总不能真让他们杀上去,到时死伤一大,他纵然得取胜,只怕院子里也要躺下不少百姓的尸体,那时候少不了引起言官的弹劾了。

如今事情得以顺利解决,这才放下心来,可细细想起来也有些后怕,若非自己早派出锦衣卫密切关注着一切,自己未必有这个警觉性,再者,对方以沈家作为突破口,其本身就是一个失败,在利益面前,大部分的商人未必值得信任,就好比这次,他许诺给沈家一个红顶商,这无疑是给了沈家身份地位,比起那些财富,比起受制于人来说,无疑是更大的利益,况且还任由他左右了将近两百个小商,这种当权的感觉,无疑让沈老爷子尝试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在财富足够多的情况下,在没有比内心的满足,身份地位的优越更让人迷恋,沈老爷子这次能出乎意料之外的抵住了魏国公的攻势,红顶商的设立,功不可没,想到这些,不仅为自己的有些先见之明感到几分得意。

至于宁王眼神里流露出的那几份自信,以及满含威胁的话儿,杨峥在细细品味之下,或多或少也能猜出一些,至于是不是这样,那个人会不会那么做,他就不得而最有知了,但心头总有一种感觉告诉他,纵然没有宁王的失败,他相信,那个人以及宁王所持有的那份自信,也未必实现。

就他思索这会儿功夫,高航已将场上收拾干净,丢了武器的将士,被他亲自赶了出去,并让一个锦衣卫领着他们去了衙门,至于涌进来的百姓,则有况钟亲自说了些感谢的话后,便散了去,偌大的院子,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在没有任何的侍卫保护下,四十几个锦衣卫有足够的力量做任何的事情。

“大人,他们怎么办,是抓了还是放了?”高航走过来低声问道,之所以这么问,全因对方的身份,一个藩王、一个国公、一个按察使、一个坐镇太监,轻易动不得。

杨峥看了四人,走到宁王的面前,一字一字的道:“身为藩王、身为国公,竟勾结按察使,镇守中官刘宁,密谋谋夺苏州城,坐镇太监刘宁奉天子令,坐镇镇江、常州及苏、松、嘉、湖等府担有巡视军民利病,殄除凶恶,以安良善之责,却在位期间,顾恃官高,滥受民讼,或批发所司而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是致刑罚不中,善良被害,而今更是胆大妄为勾结宁王,图其不法之事,可恨之极,按察使张骥身为主管一个省范围的刑法之事的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且为人朝三暮四,人品不堪,让人厌恶,至于宁王与国公,胆大妄为,狂悖不法,该除以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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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4章:江山未老红颜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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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声呼喝,声音不大,却足够响亮,太监刘宁、按察使张骥面色惨白,便是徐显宗也一脸的担忧之色,唯独宁王面上神色不变,甚至有几分狂喜。

杨峥将宁王的神色看在眼里,冷哼了声,继续道:“今日之事,本官绝不姑息,一切如实上奏,请朝廷处置!”

刘公公看了看宁王,又看了一脸死灰的张骥,心头忽有些悔恨之意,四人当中,就他与张骥是个外人,谁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他二人,这次的罪名可不轻,只怕是重罪,多年忍辱负重,到头来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长叹一声,不知想些什么。

居高临下将四人呵斥了一番后,杨峥便指挥锦衣卫收拾南京军士和地上的尸体,这些尸体因有南京府邸的标志,也算是今日事件的见证人,容不得有半分的损失,所以收拾的时候,锦衣卫都十分小心。

这时况钟走过来,道:“看宁王的样子,似还有后手,未免夜长梦多,大人还是早些将此事上报为好,卑职的建议以锦衣卫密保为好?”

杨峥道:“况大人与我想到了一块儿去了,此事涉及皇亲国戚,难免有损朝廷脸面,再者,一个二品巡抚,拿下了一个藩王、一个国公、一个坐镇太监、一个按察使,难免给人仗权欺人的感觉,在这个什么都看道德的时代,这一点也变得十分微妙,说你好的人,自是说你大公无私,说你不好人的,则骂上一句疯狗,逮着谁咬谁?杨峥的目的是恢复与壮大苏州城,可不是让人来骂的,所以用锦衣卫低调上奏这事儿,一来影响小,一些朝廷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也可以得以保留,其次低调些给人的感觉,难免是谦虚,或多或少有一个好的表现?

打定了主意,两人就今日这事儿,如何上奏的细节细细斟酌了一番,最后有杨峥润色,以旁观者的口吻,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写了下来,形成了奏本后交给高航,有他亲自安排人送到紫禁城。

但事情并没有杨峥与况钟所想的那样低调,由于动静大,加上一千多个百姓亲自参与目睹,通过一千多张嘴巴,不断的传递,这件发生在坐镇太监李公公府邸上的一场大案,在第二日一早就传遍了整个苏州街头巷尾。

百姓对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素来抱有好感,茶余饭后总少不了说上两句,这个说,那个说,虽说版本都各式各样,但在他们的口中,杨大人,况大人无疑是诸葛亮一样的人物,什么未卜先知,什么算无遗策,还有更夸张的则说两人早已洞悉宁王有图谋苏州的举动,一直引而不发,那宁王、魏国公一无所知,联合按察使,坐镇太监,准备以沈家贩卖私盐的罪证来污蔑杨大人、况大人,为此他们还带来了上万的将士,埋伏在刘公公的府邸,只等杨大人、况大人露面,便来个先斩后奏,杀了人再把罪名做实了,好趁机夺取苏州城,亏得杨大人料敌先机,早在府邸外安排了数万百姓,只等况大人一声呼喊,便冲杀了进去,终于擒获作乱的王爷……?随着日子一长,这事儿越演越烈,也不知那个挨千刀的书生,竟将这事儿加以润湿想象,写成了传奇,以极其低下的价格卖给了苏州各大酒馆茶楼说书的,因这事儿在苏州传得沸沸扬扬,百姓十分欢喜,富贵闲人、文弱书生、三教九流都给予了莫大的关注,因此听的人可不少,说书的本就差一个好的话本,如今可好有这书生所写,自是大喜,从话本拿到的第二天,说书的便在苏州各大街头巷尾说开了,人数是一日比一日多,一些有见识的茶馆老板,酒肆掌柜的、勾栏当家的、以及跑船的都从中看到了莫大的商机,花了些银两,买通几个说书的去那巷子里听上一两回,便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开说了,短短数日,偌大的苏州城在没有比说书的生意更火爆,再没有比宁王图谋苏州这件事更吸引人,更引人关注。

这样热闹的日子,足足过了两个月,这事儿才算是慢慢淡了下来,偶尔提起几句,少不了引起一阵争论,因版本说的太多,各有各的理由,争论不休的时候,少不了有些争论,有了争论,便有了摩擦,有了摩擦,难免会动手,骂娘的,打架不分手轻手重的,还有仗着家中男丁多,大大出手的,有了伤亡,便有了官司,有了官司就有了忙碌,据统计自宁王图谋苏州事件发生后的两个月里,苏州城的因打架斗殴的打官司的案子比去年一整年还多,这还不算其中发生的命案,把一个苏州知府况大人累得够呛,最后不得不下达了指令,但凡因为听说书而发生的争斗的无论是有理一方还是无理的一番都会受到重罚,但凡以争论宁王图谋苏州事件而发生械斗的一概重罚,况大人的威望无人能及,几道命令下来,才彻底将这事儿平了下来。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冬至,百姓认为这一天,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因此,后来一般春节期间的祭祖、家庭聚餐等习俗,也往往出现在冬至。冬至又被称为“小年”,一是说明年关将近,余日不多;二是表示冬至的重要性。把冬至作为节日来过源于周代,盛于唐宋,并相沿至今。因此今日一早家家户户都忙开了,杨峥来自二十一世纪,对这些几乎快忘记了的节日没什么印象,觉得这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节日,既没用处,也没任何的意义,因此表现的并不热衷。

与他的冷淡相比,家中的女眷可就欢喜多了,从天尚未大亮,众人就在沈艳秋的召唤下起床开始忙碌了,按照苏州的习惯,在冬至这一天要在冬至夜喝冬酿酒,冬酿酒是一种米酒,加入桂花酿造,香气宜人,据说在这个夜晚喝上一碗这样的酒汤,来年就有好的运气,对于这样的美好愿望的寄托,大小姐从来不放过,一番商议后决定亲自酿制这种酒汤,为此大小姐着实准备了些日子,酒的原材料,一月之前大小姐就让人准备了,并且算好了日子给发酵存放,便是今日酿酒的柴火、器具,大小姐也都在数月前一点一点的买了回来,只等今日一早酿制冬酿酒了,对于这样的活动,除杨峥以外其他人莫不是寄托了极大的热情,以至于天尚未大亮,后院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柴火被烧的声音。

睡不着的杨大人只好勉强起来,本想着去帮忙,可妻儿忙碌而井井有条的安排,只要压制了心头的想法,在后院寻了一出好去处闭目养神起来。

虽说是冬至,但并没有阴冷的意思,休整了一整夜的太阳迫不及待的从云层里跳了出来,将天空染红了一大片,煞是好看。

早起的鸟儿,舒展了一夜的枝叶、开了一夜的花草该开的,该舒展的全都舒展开了,杨峥捡了一个最开阔的地方跟老太爷似的躺在竹榻上,越升越高的太阳,不多时便将光芒万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冬日的暖意,让他昏昏欲睡,偏偏又睡不着。

自从宁王图谋苏州城的案子经过锦衣卫的手送到了京城后,立即在朝廷引起的悍然大波,虽说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所波及的面之广,还是让有些始料未及,首先是言官对于宁王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据说奏折都上了几千份,差不多在京城的只要是官儿的都上了一份,对于这样的结果,谁都能看明白,从永乐开始,大明的藩王一直就是朝廷防御的对象,除了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利外,还有许多的规矩,如藩王干涉军务乃至地fang政务,明令禁止,发现了就抓,永乐末期,朝廷对藩王的禁令越发严苛,甚至藩王们不但不能与官府结交,更不许从事士农工商之类的行业。连出城郊游都要被监控。至此以后,所谓位高权重的藩王,大多成了一群锦衣玉食的高级囚徒。 虽说各种体制没变化,但权势上无疑是不能与洪武时同日而语了,这种巨大身份变换,让许多官员大肆叫好,对朱棣更是大肆赞扬,随着藩王的地位越来越底下,文官的地位越来越高,这种优越感让文官大感满意,一些无所事事的言官也会仗着职权去寻些藩王的麻烦,而这些恰好成了朝廷接口打压藩王的幌子,一来二去弹劾藩王不法之事可不算少,久而久之少不了引起藩王的不满,在藩王看来,他们的日子已够惨,要权没权,要做事没事可做,只不过是多生了几个孩子,多占了些良田而已,这帮言官就不依不饶,非要置他们与死地,心头的怒气可想而知了,他们的怒气不敢冲着皇帝发,可冲着这些文官骂几句,仗着身份地位上的优势,让他们难看做到这些并不难,如此一来文官看藩王不顺眼,藩王看文官不痛快,双方的明争暗斗从永乐后就没少过,对于这些争斗皇帝自是乐意看见的,最好争得个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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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5章:狼烟烽火何时休

在争斗了几十年,双方的经验算是越来越好,经过多次的吃亏上当,藩王们也明白了如今的局面不如洪武时,藩王耀武扬威无人敢例会,没了权势,他们说到底不过是一帮锦衣玉食的闲人罢了,在皇帝拉偏架的情况下,他们根本赢不了文官,况且文官人多力量大,任何的风吹草动难免入了他们的法眼,一番弹劾下来,吃亏的终究是自己,也许是爵位的失去,也许是仅剩的一点地位也没有了,从永乐后期藩王被贬成百姓的可不少,日益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藩王也变得聪明起来,对于他们来说,以自己皇家身份去侵占百姓的那点良田,非凡不实惠,名声还不好听,到头来还什么好处没得到,弄不好还被朝廷呵斥,比起这些良田危险,他们慢慢看中了一个更实惠,毫无风险的发家致富的道路,对于藩王来说,政治上没自由,吃饭穿衣受限制,但生孩子的自由,却是绝对有,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皇子封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万九千人,隶籍兵部。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伏而拜谒,无敢钧礼。亲王嫡长子,年及十岁,则授金册金宝,立为王世子,长孙立为世孙,冠服视一品。诸子年十岁,则授涂金银册银宝,封为郡王。嫡长子为郡王世子,嫡长孙则授长孙,冠服视二品。诸子授镇国将军,孙辅国将军,曾孙奉国将军,四世孙镇国中尉,五世孙辅国中尉,六世以下皆奉国中尉。孩子只要生下来,就有俸禄可拿,孩子越多俸禄就越多,这些俸禄比起侵占百姓的那点良田可划得来,再者,藩王的权势没有,地位可不底,免去税收的好处足以吸引百姓,每年的投献就是一大笔的横财。

在这种相对安全的情况下,从宣德二年,极少有人言藩王的罪行,就连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赵王,这几年也没了动静,闷在王府发大财。

对于王爷费了自己,亏了朝廷的行为,自然没逃过朝廷有识之士的法眼,他们以朝廷的现状,列举逐年来增加的藩王人数,以及朝廷赋税供应的状况弹劾藩王此举的危害,其中以户部给事中在奏疏中说:“河南初封周府一王,岁支禄米一万石。今增郡王、镇、辅、奉等将军、中尉,郡县等主君并仪宾等,至一千四百四十位员,共岁支禄米六十九万二百五十石?

其他给事中也不甘落后,这个说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不啻倍之。即如山西,存留米一百五十二万石,而禄米三百一十二万石;河南,存留米八十四万三千石,而禄米一百九十二万石。是二省之粮借令全输,已不足供禄米之半,况吏禄、军饷皆出其中乎。”另一个则说,为宗藩者大抵皆溺于富贵,妄自骄矜,不知礼义。至其贫者则游手逐食,靡事不为,名曰天枝,实为弃物。声讨的声音一日高过一日,朝廷却以祖宗法度不可更改为由,对此事置之不理,这种处理自是引起了文官的不满,实则也是朝廷的无奈之举,经过大明开国六十年的发展,大明皇室宗亲的人数可不少,在没有合适的借口,合适的解决藩王法子之前,皇帝也怕这些藩王联合起来,他们虽剥夺了权势,可人数却不少,谁知道会不会再掀起一段靖难之役,所以明知祖宗法度不利于朝廷,皇帝是执意坚持。

这次宁王图谋苏州城事件,无疑是给了这事儿一个巨大的转机,无论是宁王的身份,还是徐国公、坐镇中官太监、苏浙按察使,哪一个身份足以引起皇帝的警觉,更何况宁王所作所为证据确凿,这样一来,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因宁王的身份太高,当今皇祖一辈,才学太显著,威望还不低,种种迹象表明,这是打击藩王最好的借口。

对于这个借口,言官很好的把握了,锦上添花从来不是他们喜欢干的,但落魄时上前拽上一脚,却一直是他们的风格。

所以从锦衣卫那份奏折送到了紫禁城的那一天起,紫禁城就没消停过,言官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人人文思泉涌,日日上奏折弹劾,把个偌大的紫禁城弄得热闹非凡。

对于言官打的算盘,各地藩王心知肚明,隐忍多年的他们,又岂能坐以待毙,纷纷上奏折辩解,同时少不了言及官员的作风,道德问题,双方你来我往毫不想让,竟把这件事的主谋者宁王以及及时处理这件事的杨大人给忘得一干二净。

两个月的争论,各种丑事层出不清,即便是再不记事的京城百姓,也知道秦王朱樉,“于军民之家搜取寡妇入宫,陆续作践身死,非人所为”,“将番人七八岁有女掳到一百五十名,又将七岁八岁九岁有男堰割一百五十五名。”

晋恭王朱,“一日无事,以军马围村落,无罪二百余家,其惨酷尤甚。常饲恶犬,以啮人为乐,犬不啮人,即杀其犬。小儿为犬所啮,死者甚众。”

齐王朱榑,“以武略自喜,然性凶暴,多行不法。”,“阴畜刺客,招异人术士为咒诅”。

代简王桂,永乐下旨责备“闻弟纵戮取财,国人甚苦,告者数矣”,“时时与诸子逊炓、逊焴窄衣秃帽,游齤行市中,袖锤斧伤人。”

岷庄王楩,“沉湎废礼,擅收诸司印信,杀戮吏民。”

谷王橞,“夺民田,侵公税,杀无罪人。长史虞廷纲数谏,诬廷纲诽谤,磔杀之。”

郑靖王朱瞻墉,“暴厉、数毙人杖下”。

鲁端王朱观定,“游戏无度,挟娼乐、落男女杂坐。左右有忤者,锥斧立毙、或加以炮烙”。

周府新安王朱有熺有嗜好怪癖,喜好吃活人的肝脑。常常于傍晚时间等待过往其门前的人,伺机将其诱入府中杀害并吃掉。以故王府门前下午三点以后就断人行迹。

楚王府世子英耀,性迎恶,曾逼齤鉴父显榕王宫宫女多人,被父王显榕切责,遂遭其恼恨,伙同使卒用铜瓜击毙显榕于宴席间。荆王世子朱见潚,怨恨其母亲偏爱弟弟都梁王见溥,遂将其母禁锢起来,不给饭食,其母竟被饿死。后又将其弟见溥召入后园,鞭打至死。还强行鉴迎了弟妃何氏。又见从弟都昌王见潭妻茆氏貌美,遂生迎念,由于见潭的母亲马氏看管较严,心生恼怒,将见潭母亲马氏削发并鞭打至伤,后又将见潭用袋装土将其压死,并将茆氏绑到宫中鉴迎。此外,朱见潚还聚集街市恶棍之徒,骑马过汉水,掳掠百姓妻女。

伊王朱典楧,借修筑王府城墙之机,强占百姓民宅,扩建王城,郎中陈大壮以礼抗争,遭到朱典楧毒打囚禁,不给吃食,竟被饿死在牢中。朱典楧还下令护卫军士关闭洛阳城门,强行掳掠城中民女七百多人,从中选出貌美姝丽者九十人,供王府使用,剩余者令百姓拿赎金赎人。

当然了除了这些藩王的恶行外,官员的也不少,苏学政时,“以自己所刊各书,命诸生买读”。监察御史被派往陕西,违反朝廷的规定私自绕道回家。并与长垣县丞勾结,在其帮助下,强娶民间女子为妾。一个河道修坝工程需要十五万银子,结果报批了一百二十万银子。国库拨出一百二十万银子后,一级官员吞一半然后分下去,二级官员吞一半,然后再分下去,三级办事的官员用一半办正事,另一半自己吞了……等等,各种丑事层出不穷,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得知情况,少不了破口大骂,而一些藩王,官员则因这场争斗没少遭殃。

可即便如此,双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月的折磨,早已让皇帝受不了,可事情又没有个解决的法子,皇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将这事儿送到了内阁,这样的烫手山芋,以三杨的精明,自是知道处理他的后果,一旦处理不慎,非但引火烧身,反而殃及池鱼,这事儿也一直拖了下来,这一拖又是一个月,连续三个月争斗,且规模越来越大,斗志越来越高,皇帝实在忍不下去,不得不派人去催促内阁抓紧时间把事情给办了,可这样的烫手山芋,内阁也不好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一日拖一日,最后也不是谁说了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是苏州地杨峥给弄出来,不妨派个人去问问他。

这话儿立即提醒了三杨,这才想起这位主角儿,首辅杨士奇当即一锤定音,这事儿就这么办。

为了体现对这事儿的重视,他们特意从众多的官儿当众挑了刚刚荣升编修的林震前来询问主意。

注:文有错别字是有意的,敏感字儿,请诸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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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6章:一条难得的生路

杨峥虽说有些才名,但终究不是走科举的路子,名声最有,但就待遇而论,与林大状元的名头就差得太多了,此人“生而颖异,及学,目十行下,时人皆称神童”。年幼丧母,事继母以至孝,家庭生活贫困,但贫不移志,坚持刻苦读书,据林震自述:“夜则读书于室,昼则樵于山,倦而息影林樾下,出携卷腰底,读之声朗朗出树间。”经多年苦读,他学问渊博,文章超群。

永乐十八年,林震参加乡试,考中第六名举人。对此,胸怀大志的林震并不满足,再历十年刻苦学习。明宣德五年林震进京会考,获第十五名进士。据传林震参加殿试时,宣德皇帝出《月中丹桂第一枝》题。林震才思敏捷,即赋:“骑鲸直上九天台,亲见嫦娥将桂栽;幸得广寒宫未闭,待臣连月抱归来。”皇帝闻之大喜,御笔圈定林震为新科状元,大魁天下。此科第二名榜眼为建安(今建瓯市)龚锜,第三名探花为莆田林文。福建省囊括榜首前三名,闽中一科三鼎甲,至今传为佳话。

林震状元及第后,即授翰林院修撰兼国史编修,在京城除去杨峥之外才名最甚的状元郎。

仗着状元郎的身份,林震是有些看不起无功名的杨峥的,碍于内阁的面子,才受了这份差遣,对于这位胸中无点墨的杨巡抚可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宗藩的问题是朝廷一等一的大事,多少才学之事都不能解决,一个靠着运气的江南巡抚,能做到这一步,带着这份疑惑,他与杨峥见了面。

初次见面时,他见杨峥虽贵为二品巡抚,却毫无官架子,对他的印象改变了不少,说明来意后,两人便细细交谈了起来,期初还没什么感觉,可随着交谈的深入,他发现这位读书不多,又没有功名在身的杨大人却有不少独特的想法,这些想法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但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看问题的关键,总能一言中的,或能道出其中厉害,原本看似毫无结果的问题,到了他哪儿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给解决了,往往还给人的感觉,原来这事儿竟这么简单的感觉,经过这么一番交谈,林状元郎立即收了怠慢之心,神色变得恭敬了不少,在一番说辞后,才抛出了藩王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他抱的希望并不大,一来,这个问题太大,历史久远,自汉代有藩王,这个问题就一直存在,汉代采用推恩令,其具体法子是,令诸侯王各分为若干国﹐使诸侯王的子孙依次分享封土,地尽为止;封土广大而子孙少者,则虚建国号﹐待其子孙生后分封。原来施行的是郡县制,制推恩令是在郡县制的基础上做的改进,由以前的各诸侯所管辖的区域只有其长子继承改为由长子,次子,三子共同继承,这法子看着是解决了藩王问题,实则不然,藩王的权势只是减小,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以至于后来的当权者多不采用,本朝采用削藩,最终酿成了靖难之役,有这个榜样在前,对于藩王的问题朝廷从来都是十分看重,而群臣明知道藩王的问题日益严重,却因找不到合适的法子,一直引而不提,以至于大明开国六十年,藩王的人数膨胀了数倍,消耗朝廷的粮食,赋税竟有三分之一之多,更可怕的是,随着天下承平,这个数字还会不限制的增长,朝廷根本养不起,如今的局面虽不至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可也严重威胁到了朝廷的利益,这次宁王图谋苏州事件,无疑是一个借口,一个合适的机会,若能顺利解决这件压制在朝廷身上的毒瘤,无疑是大功一件。

可想得是好,却苦于寻不得好的解决法子,林震在腹内虽有些想法,但多半也是前人雅慧,难以起到应有的效果,迟迟没有表露,所以此番前来,对于这个问题也看得极重,有先前的那一番交谈后,心头的盼望便多了几分,旁敲侧击的说出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对于这个问题,杨峥虽没多关注,但早些年从前世影视剧上看到的那个《宗藩条例》却记得清清楚楚,有了这个法宝,自是有条不紊,说了几句自以为豪的话儿,如先是义正言辞的揭露了恩养藩王开支巨大,国家难堪重负的严峻现实。更指出先前朝廷的各色规矩,都是小打小闹修补,如果要彻底解决问题,必须要出台一部根本法令,作为后世遵循的准则。即“以垂万世不易之规”。

经过先前的交谈,林状元对杨大人可谓充满了期待,再听到这样一番豪言壮语,自是满心欢喜,不断的催促杨峥快些说。摆足了架子的杨大人好生得意了一番,这才慢条斯理的搬出了蓄谋已久的《宗藩条例》。

林状元起先一听什么条例,还以为又是什么规矩,顿感有些失望,可听杨峥一条条的说下来,其中严格限制藩王们的妻妾人数,娶老婆都要礼部审核。藩王子弟赐爵,更要有资格审查,对藩王的开支进行财政核算,削减大笔无用开支,更减少原定的固定工资数额,立宗学、准宗人科举入仕,自食其力时,眼前顿时亮了,虽说他听到的还不是完全的想法,但就眼前的这几条就足以区别与往日的那些陈旧的建议,如第一条严格控制藩王,藩王的名额少了,少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开支减少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再说藩王们从袭爵,赐田到日常开支,都有了严格的监管,这又是一笔,几笔下来可就不少,想到了这些,接下来的话儿,自是听得极其认真,杨峥也没保留的打算,将整个《宗藩条例》全都说了,虽说还存在不少的缺点,但自问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法宝,足够应付朝廷这场争论的局面。

林状元细细体会之下,对这个条例也十分看重,带着满意的答案返回了京城,只是这一番交谈给林状元的影响太过深刻,以至于林状元念念不忘,回到京城后对远在苏州城的杨大人多有赞扬,林状元在京城常闭门读书,以诗史自娱。加上为人持身谦恭礼让,待人接物从无疾言遽色,非因公事不至郡邑之庭。林震居家之时,广藩(广东布政)曾两次聘请他赴粤主持乡试。林震慧眼识人,选拔了不少优秀人才,受到士林的赞誉,这一番赞扬,自是大大提高了杨大人的名声与威望,以至于京城称其为无冕状元郎,对于这个称呼远在江南的杨大人自是一无所知了。

又一个月后,《大明士林报》则以头版的刊登了有皇帝亲自斟酌修改,经过内阁刊发的《宗藩条例》,条例比起杨峥所言,有所完善,同时也有所保留,如比如严格审查,发现冒名请赏的一律严办。此外还加强教育,给藩王们办学校,教育他们要为国分忧,勤俭节约。另外还有“均人役”,就是改革以往的免税政策,令藩王分摊部分国家税赋。这几样政策,确实也省了不少钱,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这与杨峥提出最有效的法子,“定子女”,内容是把藩王们的后代们,特别是旁支庶出的后代,尽可能编入民籍,允许他们参与士农工商活动,从此自食其力。如果照此实行,藩王资格门槛提升,增长幅度必然大为减少。但宣宗皇帝思考半天,还是决定“从容审处”,毕竟牵涉十几万藩王的利益,不是小事,而且这些人说到底也是tai祖子孙,自己的亲人,太过无情终究是下不去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皇帝还是有所保留,最终确定的《宗藩条例》有六大条例,一是诸宗喻礼犯法必得亲王填压之,乞令韩世孙自行铃制,如有不遵约束者轻则戒饬重则参究;二是宗室冒禁出城事机可虑,宜时时查治,以杜衅端。闻先韩王常出郊田猎以致宗人相慕效之,世孙亦当改弦易輙为宗人模范;三是革爵花生庶人封号不登玉牒名姓不入版图,漫难稽考真赝莫分,宜令长史司分列支派明立;四是册令有司便于钤束一闲宅之,设制仿高墙,若复恣其出入何以示法,宜令本府选委中官旗校严加防范;五是禄粮积欠数多,乞将本省应角□羊银量留处补;六是关支之际,止令长史领银送府自行分给,不得纵诸宗出入府县凌逼有司。得旨允行。消息一出,自是引起各地藩王的不满,纷纷上奏对文官破口大骂,说此举是借皇帝诛杀皇室宗藩,非但如此,但凡是藩王都拿着朱元璋祖训出来呐喊,藩王人数不少,加上肆意位置,一时规模可不小,眼看这局面,从苏州返回的林震当即上了一份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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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7章:满目山河空念远

奏折上说,臣闻国家极重之势、虑不可反、天下殷忧之伏、谋当预图、方今宗藩日盛、禄粮不及、人皆忧之、言官亦尝屡切陈之、然而卒未闻有善处之策往岁本部会议宗藩条例、事有画一之法、冐滥不得容其奸、冗蠹□裁、时称一快然天潢繁衍、而椒聊瓜瓞者不可限也国课有额、而岁征难派人者、不足供也。

近因科臣建议、事下本部、臣系该司职掌、巳经通行各藩、及两京各衙门人摅所见得具疏请、今巳及期、止有南京礼部一疏、稍扩条格、略陈其槩、而其它亦未有言及之者、盖以宗藩事体、动关。

祖训是以议即窒碍、法多掣肘、然欲不拂祖训而聊且通融、则亦补偏救弊之法、而非拔本塞源之道也、谚云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今日之事、若非大破常格以处之、则将来禄粮、必不可支、有司必不能给、宗藩必不能谋生、国家必不能无事、不出数年而祸有不可胜言者矣、今之议者每曰祖训在上、不可少干、而不知祖训之言。

祖宗未尝拘也。故欲议宗藩。而各得所当。先统观宗藩前后始终不一之故。而深察祖宗微意之所在。然后可以审其权衡而酌议之耳。葢高皇帝雄略开创。首启宗封。众建诸子。周错要地。如北平天险。

文章的开头就列举,宗藩重重罪责,种种弊端,愣是把一干宗藩实实在在大骂了一通,林状元的才学自不用多说,此奏折一出,立即获得了大量的支持,便是皇帝也大声叫好。

林状元眼看着局面被控制,再接再厉,连夜又上了一道奏折,内容更加丰富。天下王府之禄。

反多于岁供京师之米即使尽发上供之输。犹不足王禄之半。为今之计。

欲裁宗藩之禄以分给之。则各宗所入。刻削巳尽而且至于无可裁矣。欲加小民之赋以周给之。

则贫民之业。诛求已极。而且至于无可加矣。夫各宗迫于饥寒。而嗷嗷相闻。有司苦于无措。而遑遑在虑。况乎名封婚礼。请乞保勘。奏报查驳。文移展转。

更有甚不易者。以参之乎。夫今日之事。巳为难处。十年之后。截长补短。每人而生二子。又不知其增几何人也。中间虽有老死夭亡。然死者不如生者之多。

所增率四五万。添一人。则添一人之封。添一封。则添一人之禄。继此而复益以数千百万禄米。国家常贼。不足以供。岂有神运鬼输之术以济之哉。议者有曰国课不给、稍仿汉家分王之意、使各宗人自为养、生育多寡、皆不必顾、则冐滥自绝、亦可少苏有司之力、为此说者意非不美、然以一人论之。且如郡王。其禄千石。倘生十子。则每人而百石。三七兼支。尚有本色米三十石也。又一相传则或生三四子。或生十数子。则以三十石米而三四十数分之矣。又一再传亦复如是。则愈分而愈微。夫妇臧获。少者不下数人。朝饔夕餐。婚姻死葬。其何以赡。彼庶民之家。亦有产保而世传不乏者。以其各有营业。而日生不穷也。今宗室坐食自守。而欲人自为生。臣固知其不能矣。臣谓当今国事之极大者莫如宗室。天下之大可忧者。亦莫如宗室。于此而不开之以生路固不可。

开之以生路而不善通夫祖法。亦不可。盍不观诸祖宗朝乎。彼国亲王之禄五万复有段绢茶塩等用。亦复万计。不数年而止给禄米。不给杂用。又不数年而减为万石。又不能给。而代肃辽庆宁国诸王。且岁给五百石。是高皇令出自巳。而前后之言。巳不信矣。至永乐禄米日殊。秦鲁唐府各五千石。辽韩伊府各二千石。肃府仅七百石。庆府虽七百五十石。而郡王常于数内拨给。文皇去国初未远。而祖训之文。亦不尽守之矣。况亲王出城。岁时训练。搜兵讲武。祖训也。而靖难以后则寝之。郡王子孙。任用以官。升转如常。祖训也。而累叶以来皆无之。则高皇祖训。列圣巳不遵而奉行之矣。其在今日。事势愈难。尚可胶柱而调瑟乎。即使高皇而覩今日之困如此。

文皇而遇今日之难为又如此。将援照制禄之初而尽给之乎。抑通变其术而别为之议乎。国家宗室之患惟在崇之太尊防之太密况封建同姓世世相传此古之所有坐食县官爵职世授则古之所无臣故以为欲善其法。必须大破常格。不拘祖训。各藩封爵。不必尽授。有不封者。士农工商。各从其便。一切出城越关之例。尽弛其禁。使人人得以力业。则各宗有谋身之策。而国家纾空乏之忧。我皇上亲亲之谊。亦庶可以善其后矣。臣之此议。人非智不及此。而不敢以闻于上者。良以祖训难更。又恐出城之禁一开。万一有不逞之徒。启衅生变。则追论首事之臣。不免鼌错始祸之诛耳。又闻高皇帝时。平遥训导叶伯臣应诏陈言。首请裁抑诸王。而上辄大怒。被逮死狱。其后不数年而亲王之禄。亦遂大减。是高皇诛其身而用其言。伯臣之身虽戮。而有功于国则大矣。臣于此时无故而发大难之端。非不知其事之可危。但今日之事国事也。人臣之义。苟利于国。死生以之。臣职掌所关。祸福利害。皆所不计。即使用臣之言而诛臣之身。臣无所悔。何者害及一身为甚小。而利在国家为甚大也。昔扁鹊过齐、桓侯客之、及见其有疾、喻以不治将深、乃三见而不见信、以致于不可捄、今宗室之并巳在肠胃、然酒醪可及、再益数年而深入骨髓、则扁鹊且将惊而走矣、臣故僣拟数欵开例如左、条议上闻、伏乞敕下本部、通行各亲郡王大集将军中尉从长计议、当今各宗子女。见有几何。各处赋税。见有几何自今以后。人数向增几何。天下民力。足能供亿几何。各省钱粮。尚可加泒与否。各宗坐食。可为久计与否。将臣之所议、与相沿之制。彼此参酌。孰便孰碍何利何害。当必有一定之见如于事体人情、果为利便即具奏前来、听本部议覆施行、至于臣之意见所不及、与彼之易地所难行者、则化裁通变、全在当国者一剂量之耳、臣不胜切望之至、

与前面的破口大骂,痛批藩王的种种罪责不同,这份奏折则是从朝廷的利益出发,言及此次实行《宗藩条例》的必要,同时将祖宗法度狠很批判了一番,文章最后还沿用了杨峥那句,若洪武爷活到现在,第一开到的便是自己的儿孙?“这一句话太狠毒,但也最有说服力,那些闹腾的藩王细细品味之下,不得不承认这话儿是对的,以洪武爷的手段,若是得知因当年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盖矫枉鉴覆,使得朝廷不堪重负,只怕当真会竖起屠刀斩杀他们也不定,如今朝廷只不过是从朝廷利益出发,做出了这一番调整,虽说日子不好过,可藩王还是藩王,大不了日后少取几个老婆,少生些孩子,况且皇帝还说了,朝廷对宗室子弟的禁令有所松动,准许无爵位名号自谋生路,各宗自首明言其为擅婚之子。照例给与本等口粮。士农工商。仍听其便,虽说少了些好处,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如可以经商,可以科举,凭着藩王的名号在,朝廷也多有照顾,总好过在王府坐吃等死好得多了,这么一番思索,加上宁王的事情也让众藩王理直气壮不起来,况且看皇帝,满朝文武的态度,若继续闹腾下去,指不定还有什么更狠毒的规矩,他们早就听说了,不少大臣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了他们头顶上的藩王,京城的百姓没少叫好的,若不是皇帝仁慈,这事儿没准就落实了,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既没能力谋反,也没有权势对抗文官,唯一能做的只能尽量保持自己头顶上王号,天家再无情,总不能对太祖子孙干净杀绝吧,这一番计较,也记不得是谁第一个先走的,跟着有第二个,第三个,闹腾了足足两个月的藩王与文官的大战,最终以藩王全面退出,接受《宗藩条例》而告终,至此紫禁城才算恢复了安静。

比起这些热闹,杨峥更关心的是对朝廷于宁王的处罚,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廷对于这次借着宁王谋划苏州的由头,处罚各大藩王的事情太过关心了,还是对于宁王被囚禁在苏州城,太过放心,自宁王图谋苏州整整三个月朝廷竟无人过问,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杨大人不免有些心急,连番上了两道奏折后,才引起了朝廷的重视,这处罚的结果才算是尘埃落定了。

宁王大逆不道,不顾朝廷法度,私自勾结外臣,依法当斩,但皇帝念及早年戍边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多年来为朝廷编辑《通鉴博论》二卷,又写成《家训》六篇,《宁国仪范》七十四章,《汉唐秘史》二卷,《史断》一卷,《文谱》八卷,《诗谱》一卷,功勋不小,从轻发落,责令锦衣卫押送京师对本人禁锢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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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8章:斜倚云和双泪垂

至于魏国公勒令他返回私宅,革去俸禄和爵位,爵位传弟徐承宗。

至于张骥,朝廷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鉴于此人此番的作为,已引起了朝廷恶感,往日那些同僚,在得知昔日刚正不阿的张大人,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个个大骂不止。

可伶的张骥还一无所知,对于这一番较量,他虽不承认,但每一步的运作,他自问比不过杨峥,败了也没话可说,可这事儿他只不过有点野心而已,要说错,他只不过是在背后捅了刀子而已,最多是人品的问题,从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罪责,充其量是将官而已,他年纪还不大,还有机会重来,所以对于这次的失败,他看得并不重,只怪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一个更厉害,心思更缜密的对手而已。

但他殊不知,朝廷却不这么看,对一个信任的官儿,非但不思精忠报国,反而与一个藩王勾勾搭搭的,又临阵叛变捅了刀子,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干,无疑让人鄙视,处置这样道德败坏,又毫无才干的官员,无疑从重处罚,给人大快人心的感觉。

而在文官看来,一个人没才干到没什么人,一个人背后捅刀子无疑是可恶的,所以对于朝廷重罚张骥,无人上前为其说一句话。

这一点张骥自是不知,他平日为人还不错,结交了不少朝中大臣,这次的事儿也不大,只要不死,还有出头的日子,他甚至还幻想着那些古旧大员给自己上书说情,能这么想,只能说张骥白在官场混了三十年。朝廷的处罚如他猜想的倒也不错,官帽到是没丢,只是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对于一个一心想做江南巡抚的官员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号令陡然传来,张骥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劲儿的说不可能,不可能,皇上不会如此待我。

那些奉命前来的押送的衙役哪理会这些,似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昔日是朝廷一等一的大员,一日被贬自是满心的不痛快,纷纷叫嚷,引起众人的同情,殊不知一个落魄的官儿,再怎么喊下去,又有多少人真正同情你呢,尤其是在官场,每一个官职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巴不得你去死,你越是大声喊叫,越是凄惨,他们越是高兴,在这个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代,没有比看前浪死在沙滩上更让他们大感痛快的事情了。

为首的衙役一看对方模样,似还要喊下去,丝毫不客气,随手抓了一只臭袜子塞在他了嘴里,那袜子奇臭无比,差点没让张骥就此晕过去,衙役哪里顾得这么多,上前左右拉扯了两下,便拉出了牢房,推搡了几下,便走了出去,张骥毕竟是文人,三品按察使的官儿让他养尊处优的了多年,哪里经得起衙役的推送,几个踉跄下来,浑身骨头差点散了架子,本想呵斥几句,可一看这些衙役根本不在乎,又怕引来他们的痛恨,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走。

出了苏州城,便有一辆牛车赶了过来,从老家赶来的仆人,小心的牵着牛车,见衙役走来,小心的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子递了过去,陪着笑脸道:“差大哥辛苦了,这些是咱家老爷请你们给些茶汤的?”

为首那衙役将银子掂量了一番,面上神色好看了许多,让人除掉了张骥嘴里的袜子,说了几句话儿,便将朝廷的诏书丢了过去,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老爷走吧?”仆人轻叹了声,小心的道了声

张骥看了看马车的后方,道:“怎么没人来送我?我的那些故旧同僚呢,他们还不知道我要走了?”

那仆人又是一声长叹,道:“老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难道还没看明白这官场么,冷暖俗情谙世路,是非闲论任交亲。往日门庭若市,那是老爷还位居高位,前途大有可为,他们少不了要依附,如今老爷落魄了,他们从老爷这里看不到希望,那还回来送你,这会儿就算他们认识老爷,也会说不认识了?”

张骥眼里闪过愤怒之色,却又无可奈何,上了牛车,道:“走吧?”牛车缓慢,一路走过繁华的苏州城,眼看着沿途街道呈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格局,建筑精致典雅、疏朗有致,街面店肆林立,会馆集聚。阊门内外,居货山积,行人水流,列肆招牌,灿若云锦,心头又重了几分,想起自己堂堂三品的按察使,如今竟要沦落到去一个偏远省份的地方官,这人生起伏、大起大落让他心头有说不出的伤感,眼看着牛车就要了出了苏州城,回头看了看那烟雨中美丽的苏州城,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漫声吟起了解缙的怨歌行

道:“弦奏钧天素娥之宝瑟,酒斟流霞碧海之琼杯。宿君七宝流苏之锦帐,坐我九成白玉之仙台。台高帐暖春寒薄,金缕轻身掌中托。结成比翼天上期,不羡连枝世间乐……,楚园未泣章华鱼,汉宫忍听长门雁。长门萧条秋影稀,粉屏珠级流萤飞。苔生舞席尘蒙镜,空傍闲阶寻履綦。宛宛青扬日将暮,惆怅君恩弃中路。妾心如月君不知,斜倚云和双泪垂。”

想起昔日大才子解缙的遭遇,他心头的怨恨又了多几分,昔日的门庭若市,言语中满是恭维,生态中满是恭敬,如今才落魄了一下,竟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失落感逐渐被满腔的愤怒所取代,他咬了咬牙,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苏州城,冷声道:“看破世事惊破胆,识透人情透心寒。诸法到头终是幻,万缘放下少留情。人心曲曲如流水,世事叠叠万重山。”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怨恨。

却不知他这一时嘴上痛快,却给自己惹来了更大的麻烦,这几句诗词不过半日的功夫,便传到了苏州城,诗中一脸的怨恨模样,让苏州大小官儿大感不痛快,尤其是张大人昔日的故旧,同僚,愣是把这几句诗看做了打脸的行为,心说你都这样了,还不放过我们,你既然这么喜欢骂,那就让你让去更远的骂个够。存了这个心思,也不知谁有心,愣是将这词儿给上奏了朝廷,奏折着将张骥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朝廷那些当权者最忌讳的便是背后通刀子的叛徒,本对他处罚觉得就轻了些,只是碍于律法,不好作为,如今可好你满脸的牢骚,对朝廷对皇帝不满,这是大逆不道,罪加一等,当即便请了一道圣旨改广西为安南,让张骥去任交趾布政司右参议!如此打击,据说这位张大人一时没忍住,气得吐血三升在去安南的路上就病倒了,总算是身子骨硬朗,没死,可据说从此之后,再也不敢吟诗了,当然了这是后话。

比起前面的三人平淡无奇,刘公公的可就曲折多了,对于这位皇帝宠信的太监,那帮群臣可没因这个关系给予照顾,反而是加大力度,他们便这归责为皇帝对太监的重用,才让他们胆大妄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如是放在洪武年代,那个太监有这个熊心豹子胆,非凡如此,一些有见识的官儿,这通过刘公公这件事,寻到了弹劾镇守中官制度借口,认为坐镇中官其职责,监督文武官吏,调遣卫所官军镇压人民反抗、弹压土豪大户、缉捕在逃人犯,应地方治安的需要而向中央建议增削行政、军事设置,协调本省文武官员及司、府、县机构的公务,招抚流失人口等,职权太大,容易出问题,内阁首辅当先站出来上奏此事,他认为各镇守总兵官、巡抚都御史及镇守太监各有一定职掌,敕书彼此不同,皆有深意,此屡朝成法也。一旦无故轻易变更,他日律以祖宗之法,孰任其咎,臣等不敢曲为阿顺”。言其中官的危害,有首辅出头,其他官儿自是不甘落后,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言官弹劾中官是:“词讼起於不平,听断各有所司。比者各处镇守太监侯伯都督等官,不务固守城池,抚安军民,以尽厥职,顾恃官高,往往滥受民讼,或批发所司而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是致刑罚不中,善良被害。”因此,“请都察院移文各镇守太监等官,自后不许干预词讼,仍榜禁军民人等,果有不平,第许循序赴诉所辖官司,不得辄诉镇守官处,违者治罪。”镇守中官有权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与抚按定期录囚,却不得自行受理讼事。明代诉讼由地方里老、县府、按司、巡按御史受理,按律不得越诉。但由于镇守中官有安民防寇之责,於官民军匠间恃强凌弱、起灭词讼之事皆得预闻,因而多有直接受理讼事、径行处置者。这事儿一直为言官所不满,这次有了机会,自是不放过,奏折上了差不多上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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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9章:夜阑卧听风吹雨

对此事,宣宗也表现得很理智,采用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原则,开放言路,这些非但是言官上奏,就是往日那些老成持重的大臣也有奏本上来,与言官的痛骂不同,他们采用摆证据,讲道理的法子,他们明白各地镇守中官的特殊使命,是采办土物贡品,想要打击这些坐镇的太监,唯独从这方面下手,说到底这些太监是皇帝的人,皇帝派出去坐镇天下四方,从骨子里皇帝还是信任他们的,唯有让皇帝听到看到他们种种罪恶,才能让皇帝从心里感到厌恶,纵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恶心一下太监也未尝不可,再说了这些人到了地方说到底是打着皇帝的旗号在行事,罪恶越多,皇帝的脸就难看,皇帝的脸越是难看,太监坐镇的事情就有了眉目,这些老家伙在官场纵横数十年,哪一个都是老奸巨猾,皇帝纵然聪慧,又岂能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在皇帝坚持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原则下,皇帝听到了太监们的重重罪恶。

吏部尚书上奏:“吏科言旧例之任不以属内臣,中官乃欲令同内臣考察,不惟假以媚权贵,且因以纵黜陟,殊失大体,有辜重任,请正其罪。”

户部尚书上奏:“各镇守内官竞以所在土物进奉,谓之‘孝顺’。孝顺的名目繁多,数量浩大,其中大多为太监所贪?”

兵部尚书上奏:“今各边镇守、分守、监枪诸内臣,托以心腹,而其诛求百计,实为腹心之病。役占健卒,置於标下,纵之生事,以为爪牙。或抑买弓弦缨子而总收军饷,或扣转仓场马料而坐支官价,或私猎走役战马,或私种夺占耕牛,……家人头目皆无籍恶少,聚敛侵剥,势若虎狼。武职藉以夤缘,宪司不敢诘问。一遇有警出战,惟驱占剩羸卒当之,故不能勇门决胜。及战有微功,虚张捷报,则皆附势挟贵者攘之。”

刑部尚书所奏:“国家之制,边防以文臣巡抚,以武臣总兵,而内臣纲维之。事体相埒,职位相等,胜则同其功,败则同其罪。”

礼部尚书就多了,按照礼部规矩,朝廷派遣中官,需各分守、守备等内臣,旧设有数”。如员缺需要增补,得先由兵部奏请,或司礼监“传奉圣旨”到兵部,由兵部开具手本,送内阁票拟(称“书敕”),写明委任原由及职责范围,经司礼监批红,六科挂号,方许派出。刘宁“请罢遣中官疏”云:“先该兵部手本,开称司礼监太监温祥传奉圣旨,司设监太监刘允,着他前出四川等处公干,写敕于他。大太监胡海,巡抚云南,亦云镇守中官出镇,“用司礼监印信,该科挂号,皇城各门俱打照出关防印子,皆所以防作伪也,严重违背朝廷礼制?“

除京城六部外,还有各地地方官闻风而动,多是言及太监在地方上的种种恶行,什么乘机搜括敲剥,但非特命不得参与地方赋税钱粮的徵收及矿山的管理。以福建市舶司为例,宣德二年,命奉御来住代戴细保镇守福建,“仍兼领市舶”,是戴细保曾兼领市舶司,来住继之。但领市舶司并非福建镇守中官的法定职权,四月福建巡按请将市舶司属镇守太监王安,却未被应允,而是另遣内官韩涛领市舶事。又如采矿,宣德四年三月,命四川、云南镇守太监兼领,而浙江、福建则另遣内使管理等等,一系列的恶性,让皇帝大为震怒,当即表示对作恶多端的太监严惩,对于这位皇帝的心思,内阁首辅杨大人可算是琢磨透了,自从他登基后,对太监的宠爱已超过了洪武,永乐十几倍,今日在气头上才做出了这一番举动,谁知道日子一长,会有什么变故,所以这位首辅大人当即力断,以刘公公协助宁王图谋苏州城一事为借口,提出尽取沿边内臣回京,所带头目尽行革去。

这一番提议自是获得了满朝文武的赞扬,六部尚书纷纷出马表示支持,宣宗虽有些犹豫,但从各地秘查返回的锦衣卫口中得出太监的罪行比言官弹劾的还多,也怕在这么继续下去,难免引起天怒人怨,便同意了内阁的提议,让内阁尽快拿出章程来。

内阁早有准备,当日便拿出了章程来,整个章程针对坐镇中官种种弊端,进行全面革除,总体上是打击和削弱宦官势力。

其一,针对眼下官宦数目众多,内阁裁革南京内府各监局官,裁汰御马监勇士一千二百余人,又禁止内侍子弟授锦衣卫官、追夺内侍家人所得的爵位、收夺中官庄田。从政治和经济上削弱了宦官势力。

其二,针对坐镇太监日渐壮大的权势,采用除凤阳、密云守备太监符帜,凤阳守备只得管理皇陵皇城,监管高墙庶人;密云分守中官仍得听苏州总兵、巡抚节制。

其三,针对镇守中官有权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与抚按定期录囚,却不得自行受理讼事。明代诉讼由地方里老、县府、按司、巡按御史受理,按律不得越诉。但由于镇守中官有安民防寇之责,於官民军匠间恃强凌弱、起灭词讼之事皆得预闻,因而多有直接受理讼事、径行处置者。内阁认为,“词讼起於不平,听断各有所司。比者各处镇守太监侯伯都督等官,不务固守城池,抚安军民,以尽厥职,顾恃官高,往往滥受民讼,或批发所司而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是致刑罚不中,善良被害。”因此,“请都察院移文各镇守太监等官,自后不许干预词讼,仍榜禁军民人等,果有不平,第许循序赴诉所辖官司,不得辄诉镇守官处,违者治罪。”

其四,陆续革除各地镇守中官,鉴于太监不懂政务,对地方百姓造成了危害,内阁决定裁守备、监枪等内臣,将其职责并入镇守太监,先后将剩余的云南、苏州、浙江、江西、湖南、福建、独石、万全、永宁等镇守中官都必须除去。除南京、凤阳等守备太监保留外,所有边镇、内地的镇守中官均被革除。

内阁的章程无论是从打击官宦的人数,政治地位,权势算是做到了面面俱到,因此,这份章程一出内阁,便被群臣争相阅读,消息不过一日的功夫,便从内阁传到了京城里里外外,又一个月的功夫,便在大明落地生根了。

对于内阁摆明了借此机会打击宦官的实力,宫中的太监也并非没有精明人,也不知谁嚷嚷了几句,少不了迎来了太监的不满,开始与文官互相攻伐,可太监读书少,哪里比得了文官引经据典,把人给骂了,还不知怎么回事,一来二去不少太监就放弃了,可这事儿摆明了是内阁借这次机会打压太监,这个哑巴亏若就这么吃下去了,日后还如何在朝廷立足,可光知道内阁的想法,却也那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也不知谁想起了王振,对于这个王先生,宫中的太监,无论是老少都十分信任,经人提醒的太监们,仿佛找到了一个主事人,当即涌到了太子府寻找王振就这事儿出个主意,众人感到的时候,王振正在教太子诵读诗书,听闻众人前来,当即告了假期出了府邸,赶往了司礼监,对于这几日的内阁出入的条例,王振略有耳闻,但他并不慌张,内阁借用刘宁与宁王合谋事件来打压宦官,看似效果很不错,但忽略了一个人的感受,这个人就是皇帝。

王振早前就听人说过,有位名叫慧暕,永乐年间曾参修《永乐大典》,后来归老兴福寺,曾对座客发表洪武时期的读书人为“还债者”,永乐死后的读书人为“讨债者”的观点,他说:洪武间,秀才做官吃多少辛苦,受多少惊怕,与朝廷出多少心力?到头来,小有过犯,轻则充军,重则刑戮。善终者十二三耳。其时士大夫无负国家,国家负天下士大夫多矣——这便是还债的。近来圣恩宽大,法网疏漏。秀才做官,饮食衣服,舆马宫室,子女妻妾,多少好受用,干得几许好事来?到头来全无一些罪过。今日国家无负士大夫,天下士大夫负国家多矣——这便是讨债者。之所以有这种局面,说到底还是在于文官地位的提高。

随着永乐皇帝设置了内阁来帮皇帝处理繁重的工作并代拟诏书,随着内阁的权利逐渐增大,权位的逐渐重要,内阁便成为了凌驾于六部之上并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的权利中枢,这样一来,往日五品的文官,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俨然是一国宰相了,具体的运作是中央内阁直接对皇帝负责,地方督抚大臣也是主要向皇帝负责,可是皇帝一懒了,就只好向内阁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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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0章:铁马冰河入梦来

这样一来,朝廷的权利差不多落入了文官的手中,随着文官的权势越来越大,皇帝往往身不由己,如皇帝做什么他们要干涉,皇帝不上早朝,他们要骂人,皇帝看上了那个妃子,去多了些,他们则要指责,皇帝没有儿子,他们要干预,种种情况下,皇帝便会觉得文官越来越讨厌,从心里产生了不与文官们合作的心思,可皇帝毕竟是一个人,精力再好也有不待的时候,况且治理国家还得靠文人,过分不信任也不行,可过分信任他们皇帝又受不了,久而久之皇帝皇帝只有倚靠宦官集团来和文官集团斗争,大明的皇帝都是玩权力平衡的高手,他们很明白在这座空旷的紫禁城里,如何利用手中的线条去均衡紫禁城外的力量,那一头力量大了,就打压下去,那一头弱了就扶持,从而达到皇帝高枕无忧的局面,可以说太监势力的崛起,说到底就是因为文官的实力日益壮大,已慢慢威胁到了皇权、导致皇帝扶持起来的一个势力集团,他们在为皇帝服务的同时,趁机为自己牟利。太监无疑是皇帝最好的选择,他们忠心,没有文官那么多的野心,也没有过多的门生故吏,足以让皇帝放心,而这些就决定了皇帝不可能听任文官将太监一网打尽。

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这几日来王振才显得不急不躁,落入了他人的眼里,自是沉稳做大事的典范了。

众人明确的来意,便可怜巴巴地仰着脖子,看着王振。

对于这种被人期盼,仰视的感觉,一直是王振所渴望的,随着身份地位逐渐提高,他在宫中的威望也越来越高,除了海涛、金英那几个老太监外,年轻一辈的算他最机灵,也算是他升迁的最快,宫中的太监羡慕的同时,免不了有些崇拜。

王振将众人的目光看在眼里,心里涌出几分得意,虽说一早就有了主意,但他并没有傻得去做着一切,他等的就是这种场面,稍作沉吟了一阵,长叹了声道:“外厅的势头,你们也看到了,摆明了是要将我们赶回洪武时了?”

众人虽极少有人经历过洪武时的局面,但毕竟听过不少,况且那块石碑上的祖训杀气腾腾,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所以一听文官是这个心思,不少人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

一个太监急切的问道:“王先生,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难道坐以待毙么?”

“是啊,还请先生给我们指一条活路?”众人大声道。

王振眼神里光芒闪了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嘴角在不经意的露出一抹笑容,落日的余晖照在身上,竟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如今的时代是我们太监最好的时代,如果这次被他们打压回去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怕要永远在那块石碑下佝偻着身子过日子了,咱们是太监不假,可太监未必就不能做大事,太监就未必不能名垂千古,太监也有雄心,也可以做英雄!”

“王先生,说得好!”众人被王振浑身豪气所感染,纷纷大声叫好。

“先生所言实乃我辈楷模,只是如今外厅如此咄咄逼人,先生再不想个法子,再大的雄心也被那块石碑给压死了?”一个太监有些着急的道。

“是,先生,你还是快些说主意吧?”想起即将面临的命运,众人顿时急躁起来。

王振道:“急什么,外厅再厉害,还能吃了我们么?”说完双手在右侧抱了抱拳朗声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岂能坐视我等被外厅任意打压,如今皇帝不明真相,方才任由外厅胡作非为罢了,尔等因此遭受莫大委屈,岂有不诉说的道理?皇帝英明,若就此明白你们的委屈,还能任由外厅胡来么?”

众人一时没听明白,有些茫然的看着王振。

等了半响不见回应的王先生终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冲着众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找皇上哭去啊,有冤诉冤,有苦说苦!”

这下众人算是明白了过来,不知谁喊了声:“王先生说的是,我们是该找皇帝哭一哭了?”

有了领头的,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据说就在当晚皇宫大内数百个太监都跑到了皇帝东暖阁外,跪在门外嚎啕大哭,说是有人诬陷他们,那情景比死了爹娘还要凄惨,那冤枉的冤情差不多快赶上了窦娥冤,宣宗当晚在画画,在听了众太监的痛哭后,皇帝再也忍不住跟着哭了,据说皇帝当晚还特意为这事儿画了一副窦娥冤。

一切如王振猜想的差不多,文官的日益壮大,已是宣宗心头的忌讳,随着内阁运作日益纯熟,三杨这等才干卓越的文臣,无疑是大大提高了文官威望,随着三杨地位的巩固,内阁所组成的文官权力核心实际上掌握着国家大事的决议权。与之相应的各级地方文官也日益成熟,往日皇帝一言堂的朝堂,慢慢的不再有,他自问在精力上不如洪武爷,不如祖父,其雄心也没两人大,但作为一个守成之君,总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将帝王的权利全都丢弃了,尤其是皇太子还小,一旦权利不能平衡,始终是个麻烦,给予这一点考虑,他也不能看着文官日益走向壮大,从而失去了控制,但皇帝毕竟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力量再大,也难以与文官集团抗衡,随着科举日益成熟,天下读书人越来越多,他们在科举考试的道路上,必然要结成各式各样的关系,考官与考生之间形成的师生关系,考生与考生之间形成的“同年”(同年及第)或“同乡”(同乡考生)关系,同姓考生之间结成的同宗关系,等等。这些关系的形成,无疑地为文官们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政治实力提供了保障,皇帝权利再大,也大不过他们,为了避免一家独大,威胁皇帝的地位,皇帝只能扶持一股新的力量,做皇帝的人都明白,一个朝廷若都是清流,非但皇帝的日子不好过,朝廷也未必能治理得好,这一点建文朝就足以证明了这一点,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人论学问,论品德无疑是清流,可论实际才干,可是半分也没有,最终只被几个腐儒牵着鼻子蒙头乱走!于是一年之后,皇祖起兵靖难,四年后,大好的皇位就此丧失了,若当初建文帝并非一意孤行全听这几个腐儒的,也未必有后来的下场,因此一个朝廷总需要那么几个坏人,几个酷吏,惹得天怒人怨,双方偶尔斗一斗,这样才能达到权利的平衡,皇帝只需把握裁判的力度,不至于一方太弱,一方太强便可高枕无忧了。对于这个问题,这两年宣宗顾虑的也最多,眼看着文官集团的壮大,已脱离了皇帝的控制,他不免有些着急,与文官相比,在人数上唯有太监可以比拟了,对于皇帝来说,太监可比文官亲近多了,最大的根本说到底经过洪武爷改革,本朝的太监早已丧失了对皇帝的任何威胁,他们就是皇帝手中的蚂蚁,皇帝可以给他们的权利,但他们没有兵权,并不能调动军队,尤其是禁军,本朝的皇帝再懒惰,兵权都在自己手里握着,只是让宦官代自己处理政务;相对于文官而言,可就放心多了,但洪武定下的规矩,太监不可读书,目不识丁的太监,既不能做大事,也不能与文官做斗争,难免处于弱势,为此他不顾群臣反对,一意孤行的打破了祖宗的规矩,开办学校,让文官传授太监知识,他的目的很简单,这天下能做事的可不是只有你们文官一家,还有太监,他们也是诵读四书五经的,同样的读书人,为何你们做得官,他们便做不得。

本着这个心思,这几年的功夫,他没少在太监读书这个问题上下功夫,事实证明他过分的关注,对壮大宫中太监的力量是正确的,在他的引导之下,宫中太监的力量日益壮大成熟,慢慢走上了他预期的效果,但这效果还不明显,主要是因太监被洪武爷压制了那么多年,纵然是在永乐时扬眉吐气,但毕竟有诸多的局限,在力量上就不如文官强大的底蕴了,为此他这个裁判,就要做出公平的裁决,少不了对文官敲打敲打了,如去年御史陈祚拿《大学衍义》在他面前“无得间断”地讲说。这本是一件小事,他他有意给文官看看他的态度,自是大发脾气,还说:“竖儒薄朕未读《大学》。”便将陈祚合家囚系,终其世不赦,致使陈祚的父亲病死在狱中。这事儿有人说是他不好学,其实,仅仅是一个读书讲书的问题不会让皇帝对建议者处以如此严厉的惩罚,它背后所实际隐藏的动机借机打压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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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1章:僵卧孤村不自哀

可以说经过自己的坚持不懈的努力,效果很明显,太监的力量迅速膨胀,许多地方几乎可以达到与文官抗衡的地步,以至于他听到许多人太监高兴的说这几年的权利变化,说是“永乐间差内官到五府六部禀事,内官俱离府、部官一丈作揖。路遇公、侯、驸马、伯,下官旁人。今则呼唤府、部官如呼所属。公、侯、驸马、伯路遇内官,反回避之,且称呼以翁父矣。”太监力量的强大,对皇帝而言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喜的是有太监的参与,皇权得以保障,文官的力量得以牵制,但忧的是这些人都是出自紫禁城,算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到了地方上,因底子薄弱,加上人脉也不足,难免会打着皇帝的旗号做事,加上他们做事手段不如文官高明,见识上又很难提出卓越的见识,做了坏事而又不知收敛,因此很容易引起百姓的反感,而文官抓住这些把柄,自是大肆宣扬,一来二去,太监的嘴脸在百姓心目中,无疑是大大的奸臣了,而无知的百姓大部分人难免将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言官更是趁机博取名望,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宣宗一直很苦恼,近日来一直思索着解决的法子,如何让他手下的太监,既能给自己牵制文官,又不给自己丢脸闹事这问题他深奥,又寻人商议不得,一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不想碰上了刘公公与宁王合谋图谋苏州城的事,刘公公是他信任的太监,派往苏州坐镇给的权势也不小,这也是看他平日里在宫中还算机灵,办事也算干练,本想着他在苏州好好坐镇几年,随着杨峥把苏州城治理好,论功行赏的时候,也顺带提提他,借此机会给手下的一帮太监长长脸,却没想到这个自己给予莫大希望的太监,竟是这样一个混账东西,非但在苏州城什么事都没做成,还弄了这么一件大案,心头难免有些气恼,接下来又听到了一些种种不法之事,愤怒之余,也就答应了文官的要求。

可一答应他便开始后悔了,文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不是看不明白,尤其是内阁这次的力度,非但联合了言官,就是地方上的官儿,南京方面也相互配合,目的很明显,那就是把他一手提拔扶持起来的太监,重新打回洪武爷时的局面,这样的局面对于皇帝来说也并非不行,若他是洪武爷那样手腕强劲的皇帝那倒也罢了,可他不是,让他收揽英雄,平定四海,纳谏如流,求贤若渴,重农桑,兴礼乐,褒节义,崇教化他自问能做得到,可让他手起刀落杀得满朝文武百官胆战心惊,他自问做不到,也下不出去这个手,既做不到这一点,那只能想别的法子,而太监无疑是他唯一的屏障。这次文官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力量,让他感到惊讶的同时,也暗暗有些担心,担心一旦按照文官的意愿处决了这些太监,日后极少有什么力量能牵制文官了,所以在内心深处,如何处决这些太监,他是抵触的,这两日也对文官避而不见,目的就是把这事儿好好思索清楚,这关乎的不是他一个人的权势,而是整个大明朝,尤其是皇太子还只有六岁。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海涛领着一干太监跪在了门外,嚎啕大哭,许多太监趁机诉说自己的苦情,对于这一点,他相信其中有真,但也有假,太监没有基础,又不被文官待见,百姓甚至也没什么好感,唯有拉着虎皮装腔作势,杀人给自己立威,所以文官所奏的不法之事,他相信这些太监是做了,可心头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取舍又是一回事了。好在这些太监还算聪明,知道这会儿来闹腾,要知道如何处置,他正不知寻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这一哭一闹恰好给了他的借口。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宣宗虽按照内阁的意思做出了相应的惩罚,但在大致方向上还是做出了保留,如一些边疆的中官就不撤回了,皇帝给出的理由很充分,将领来自世袭,若没有这些太监看着,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认真戍边,对于这个理由,看起来有些牵强,实则是给出了问题的关键,明朝不但的士兵是世袭的,就是武将也是世袭的,通常一些立有重大军功或者能力突出的武将,朝廷会给与世袭的职位,洪武十四年,傅友德、蓝玉奉朱元璋之命令,远征云南,戚继光的祖先戚祥在这次战争中阵亡,换来了世袭武职,从此子孙代代习武。

世袭武将的职位分为两种,袭职和荫职。袭职是父辈死了以后,后辈才能接替前辈的职务;荫职则是父辈未死仍然在任的时候,子孙就可以直接担任的职务(不可世袭),荫职可以随父辈的职务升迁而升迁。袭职中还有一种,叫世袭罔替,就是说只要这家人没有绝后,这个职位永远属于这一家,别人是无法取代的。这种结果的好处不多,但坏处可不少,因武将的垄断,少了竞争实力,加上长在深宫大院里,造成了一些名将的后代大多怯懦和无能,有人曾指出,洪武永乐之初,武臣皆起自行伍,身经百战,功名富贵,自我取之,故其名实相副。后世子孙,承袭旧勋,坐享高爵,固有不能弯弓跨马者矣,此其名实相戾,无怪其不能将也。这种现象在洪熙初年就十分严重,洪熙元年四月初一,仁宗同时敕责辽东总兵官朱荣、山海永平等处总兵官陈英、甘肃总兵官费及所属将领,谓其“溺於宴安,而懦弱不振”,“略不念朝廷付托之重,恬然自逸,未尝一出巡视关隘,壮士健卒,留卫左右,饥寒穷苦无资之人,令守烟郭关口。”“上下相师成风,军务都不留意,是以寇奄至而不觉,人被掳而不知。”世袭的武将虚弱无能,无疑引起了朝廷的不满,皇帝想要了解情况,自然是请出自己最信任的人,太监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事实上太监也并非毫无才干,论写文章,打嘴仗他们不如文官,可说领兵打仗就自当别论了,随成祖起兵,东征西讨,或舍生忘死,引领燕兵直下南京的太监大有人在,郑和、孟骥、云祥、王彦等皆以敢战闻名,而“(王彦)最敢战先登”。永乐八年成祖北征蒙古,先战於斡难河,再击阿鲁台,其护卫左右,勇当敌锋者,也多是宦官。一大批有武将之才的太监,替朝廷坐镇边疆,无疑是对朝廷负责,内阁纵有天大的理由,在这一点上也不敢太过较真,谁也不敢保证没了那些坐镇太监,边疆就能安然无恙,所以对于皇帝耍了无奈,内阁也不好说什么,最终的结果,处罚的还是要处罚,只是力度上可就斟酌了,最终的结果是但凡犯错严重的坐镇中官全部撤回,云南、两广、四川、福建、湖广、江西、浙江、大同每用一人,内监慎选以充,不得作威生事。其次,镇守中官被禁止受理民讼,并且接受抚按官的考察和兵部的勘核,各地巡抚、总兵、巡按及有关官吏也有向中央弹劾不法中官的权利,镇守中官完全纳入了明代的地房政治制度之中。虽说没能一举将太监打回洪武时代,但取得了这样的局面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文官基本上都能接受,殊不知他们这次的放松,间接给了太监壮大实力的机会,还成就了大明第一个掌权太监,当然了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表。

话说,京城的一些列动作,杨大人知道已是三个月后,在细细品味了双方借用苏州这次事件你来我往的争斗后,杨大人算是体会到做地方官的好处,也从心里上明白为何宁王念念不忘苏州城,再这样的繁华的盛世,处在苏州这样一个人间的天堂,的确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寒山寺、虎丘、阊门、姑苏哪一处都是美景,碧螺春茶叶、长江刀鱼、太湖银鱼、阳澄湖大闸蟹,那一种都是美食,还有这里的话太柔,这里姑娘太媚、这里的巷子够深、一切一切的让人舍不得离开。

随着宁王事件渐渐淡了去,苏州似也恢复了平静,这次大难不死的沈老爷子算是看明白了跟着谁才是最有保障,最有前途,至少不用担心被人拿着做替罪的羔羊,所以从宣德六年十一月到宣德七年的五月半年的功夫,沈老爷子一心一意用在了经营生意上,沈家本是经商世家,沈老爷子经商的手段又高明,没了往日那份算计的心思,做起买卖来,自是一把好手,麾下将近两百人的商贾,在他的调教下,个个赚了盆满钵满,所经营的行当,也不再是先前的单一的丝绸、瓷器、茶叶、纸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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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2章:出林杏子落金盘

而是演变为,丝织业、棉织业、印刷业、造纸业、建材业、造船业、酿酒业、制茶业、榨油业,还涵盖着文学、美术、音乐、戏曲、美食、服饰,只要能买的,几乎能从他们的店铺上看得到,以至于在短短的半年的功夫,人称“凡四方难得之货,靡所不有……天下财货莫不盛于沈家之语,对于这个赞誉,沈老爷子自是显得十分高兴,为了表示高兴,沈老爷子与麾下狠很赚了银子的各大商贾,联合举办了几场大型宴会,把一个刚刚恢复平静的苏州城再一次渲染起来,但无论是杨峥还是况钟,还是苏州的百姓,苏州的商家,文人墨客,三教九流都喜欢这种喧闹,因这里面洋溢着繁荣。

沈家举办这样的宴会,自是少不了宴请杨大人,但整日忙于公务的杨峥并没有答应,一来,举办这种宴会本身就是图一个热闹,有了官员参与,反而有些放不开,其次,这个时候的宴会不比前世丰富多彩,无论是模式,还是丰富多彩性,只有那么几种,看了几遍,基本上也能猜出大概,所以对于一个见惯了各种精彩的宴会的巡抚大人来说,实在没必要场场都去看一看,其三,今晚他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去亲自验证,脱不开身也并非全是借口。

位于苏州枫桥街道西部不远处有一个小水涧,山水汇龙池,池为涧之源头。荡漾池畔,移步换景,或莺啼柳绿,或溪水潺潺。水是龙池风景区的精华所在,因此五月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不少。但这样的水涧在风景如画的苏州城能博取游客蜂拥而来,除了这里的水景不错之外,还得感谢两个人,其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吴王阖闾。

公元前496年,吴越两国在交界之地(今浙江嘉兴)又摆开战场,越王勾践想出了一个怪诞战术,命300名死士自刎于阵前,趁吴军乱阵之际,命后备部队冲向敌军,吴军溃不成军,越国取得大捷。吴王阖闾也在混乱中被砍伤了右足,陷入越军重重包围,这时他胯下那匹枣红马一声长啸,驮着吴王消失在敌方视野之外。吴王阖闾虽被宝驹救下了一条性命,但因惨败蒙羞,伤口又严重感染,又气又羞,大叫一声而亡,赤兔马哀其主人,长嘶一声,全身的枣红色褪去,变成一匹白马。原来小白龙伤悼一代雄王,一时忘形,露出了本相。后人为了纪念这匹神驹,便将这个地方命名为”白马涧”。这种传说经过后人不断演化,早已成了苏州家喻户晓的英雄事迹,但凡来苏州城池游客,无不想来这里看一看,久而久之,这块偏远幽静的水涧便也因此热闹起来。

“大人既然知道,何必要去试一试呢?万一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一座凉亭里,况钟一脸担忧的问。按照他的心思,宁王那句话儿绝非儿戏,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香坠儿很有可能是宁王最后的杀手锏,既然知道,那就该交给锦衣卫去查清楚了,若情况属实,自然侵扰不得他,要是人家没这个打算那就算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模样也不错,曲子唱得也好,也算是给苏州达官贵人,寻常百姓留点念想,可杨峥非要亲自是试一试,这就让他想不明白了,堂堂二品巡抚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再说了万一出了事,也不好给上面交代,所以得知了消息,况钟还是赶来了,目的就是想阻止他。

杨峥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处水域上,因三山相拥白马涧,天地灵气聚龙池。山不算高,却为空灵宁静之境。登高远眺,更有诸多历代文人墨客观峰留墨迹,所以去的游客最多,许多游客嫌在岸上看着不过瘾,干脆花了些银子,雇了条花船,带着酒汤,美眷,一路顺流而下,沿途观望,胸中有学问的才子,少不了展现一番,不时的听得几句歌谣,诗词传来,杨峥听在耳里不时的颔了颔首,一脸的向往。

况钟见自己担心了半天,对方却浑然不在乎,不免有些气恼,忍不住加重了些语气:“大人这是拿性命当儿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苏州百姓怎么办,刚刚壮大的苏州商业该如何是好,还有市舶司,吴淞江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杨峥仿佛没听见一般,嘴里哼着刚刚听到的几声歌谣:“堂上一对小夫妻,说说谈谈把家事提:“娘子呀!才上茶坊多听话,两个浮生说我妻。娘子呀!劝你腰结汗巾秋香色,劝你娘子依不依?芙蓉面上何必搽脂粉;小口樱桃何必用胭脂点;三寸金莲算不得大,绣花鞋内衬什

么内高底……?“曲子哼着十分有节奏,加上略知苏州的小调,所以这几句歌谣,竟被他哼得颇有韵味。

连番哼了几句,这才收回了目光,道:“怕什么,苏州城没了我不是还有你况大人么?”

况钟道:“大人可抬举我了,说守住苏州城,下官自问还能做得到,可要说让苏州繁荣昌盛,非大人不可?”

杨峥笑道:“况大人谦虚了,谁不知苏州城能从泥团里走出来,况大人功不可没,如今的苏州城说得好听点,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说得不好听点,就是那巧妇手中一锅汤,骨头作料、水都放下去了,柴火也架好了,只需有人拿着火折子点燃后慢慢熬下去便好,至于是我还是你,都无关紧要?”

况钟道:“就算大人说的都对,也用不着去冒这个凶险不是?”

杨峥回过头来,伸出两根指头道:“其一,这并不凶险,敌在明,我在暗,谁害谁还两说?其二,不去试一试谁知宁王所说是真是假,咱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而且还是弱女子,身为朝廷命官,有责任有义务去察明这一切?”

况钟听得没好气的道:“我看你是看中了人家姑娘吧?”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话儿么,也对也不对?”

况钟还想说什么,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动人的歌声,歌声由远而近,起先听不真切,随着距离的缩近,那玩转动人的歌声,便听得真真切切,歌声唱道:“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送春滋味,念远情怀,分付杨花……?”

因曲子太过婉转动人,听了几句,不少游客,便忍不住向水涧望去,便见花草丛生的尽头,一艘小型画舫正摇摇晃晃向着岸边驶来,船头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模样清秀,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宛如下凡的仙子,只见她十根手指,不停地在琴弦上拨弄,毫无疑问,刚才的曲子,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小船儿晃晃荡荡,一路破开了平静的水面,被风轻轻一吹,如一把离弦的箭,快速驶了过来,随着船头靠近了岸边的礁石,轻轻晃荡了一下,便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落入的夕阳下,那张瓜子脸说不出的好看,唯独神情冷了些,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就在这么滴溜溜的在杨峥的脸上扫了几眼,柔声道:“杨大人时候不早了,请上船吧?”

“大人……?”况钟大急。

杨峥一笑道:“大什么大,人什么人,没看见办正经事,你先回去吧?”说着身子轻轻一跃,从那礁石之上掠了过去,不偏不起,正好落在了船头上,只是不知是力道大了些,还是杨峥的身子重量厚实了些,那船头在水里晃荡了一下,忽的先前冲了一下,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杨峥身子尚未站稳,顿时被一股惯性带得向前冲了过去,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想,双手便伸了出去,不偏不奇,正好落在了那白衣女子的怀中,结结实实把那怀中的那两只白兔抓了个满怀,那女子先是一愣,随机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啊了一声惊叫。

杨峥心头一惊,双手下意识的一松,刚想站稳了脚,船身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杨峥本来就没站稳,被这一晃动,整个身子便扑了过去,只听的那女子“哎呀”一声,整个身子便被迎面扑过来的杨峥,结结实实的搂在了怀里,那一双作恶的大手,竟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下,依旧牢牢的托住了那女子怀里的两只小白兔。

这一幕,岸上,水中的不少游客看在眼里,眼看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就这么落入了虎口,少不了辱骂几声,这个骂道:“好一个禽兽?”

另一个则叹了声,道:“只怕是禽兽不如啊?”

岸上的况钟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声,嘀咕道:“这个杨大人什么都好,唯独这个女色上,还是年轻了些,女人嘛,长得再好看,还不是一堆白骨?用不着连性命也不要这么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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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3章:春风拂槛露华浓

船上那女子哪想到自己不过是让人上个船,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杨峥那一双可恨的大手,真按在她高耸饱满的yu兔上,那种酥麻的感觉,让她又气又羞,狠很瞪了一眼怀里的那人,红着脸道:“你,你,你还不起来?要按到什么时候?”

“啊,哦……?”杨峥哦了声,反应却是慢腾腾的,这也难怪,老天爷给了这么好的机会,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没有谁会对这等从天而降的好事感冒的,起来,当然是会起来的,可时间就不好说了。

那女子见自己催促了半天,对方不紧不慢的,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尤其是可恨的那双手,竟还大胆的捏了捏,那种酥麻的感觉,差点没让她当众给你叫出来,心有的羞涩立即化作了愤怒,冷声道:“大人堂堂一方巡抚,莫非让这里的百姓看笑话?”

杨峥丝毫不恼,嘿嘿一笑道:“谁看笑话,只要是个男人,这事儿只有羡慕的,唯独没有笑话?”说完,还忍不住嘀咕了声:“弹性真好?”

那女子一张粉脸涨得通红,骂道:“你,你给我起来?”

杨峥嘿嘿笑道:“急什么?”嘴上说不急,身子却迅速的站了起来。

那女子先是一愣,显得有些惊讶。

杨峥作恶的大手,趁机狠很抓了一把,才笑眯眯的道:“铁姑娘是不是有些失望?”

那女子神情一变,一张羞红的粉脸,忽的盯着杨峥道:“你,你,你……?”

杨峥笑道:“想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吧?”

那女子没说什么,但神色已默认的这个事实。

杨峥笑道:“铁姑娘总不会让我这么与你说话吧,今日你邀请本官前来,总不会没一点准备吧?”

那姑娘迟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准备什么?”

杨峥哈哈笑道:“孤男寡女的还能准备什么,当然是美酒佳肴了,若是有点大补丹什么的也不错?”

这话儿透着玩笑,那女子忍不住一笑道:“大补丹到是没准备,不过美酒佳肴到是准备了不少,就怕杨大人不敢喝?”说完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杨峥看了看。

杨峥哈哈一笑道:“有什么不敢喝的,难道你还在酒里放剧毒不成,要放早放了,京城的那会儿也不是没机会?”

那女子楞了一笑,随即叹了声道:“这么说来,你从京城就看出我身份了?”

杨峥颔了颔首道:“可以说是吧?”

那姑娘迟疑了下,咬着红唇轻声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我的身份的?”

杨峥道:“这个可就是难度了,要不,我们进去边吃边说?”

那女子嗯了声,将怀中的古琴轻轻一放,一弯腰,一低头便走了进去。

杨峥忙跟在了身后,因是花船,虽有些空间,但空间并不大,勉强放上一张小圆桌,两张小凳子,一个小茶几,便再也搁不下其他的东西,因为头顶上顶着一块画舫,所以里面的视线暗了不少,那女子先走船只的另一头,点上了花灯才走了过来。

杨峥这会儿才发现小圆桌上摆上了十几盘菜盘,盘子上用十几只白皙的大碗给紧紧的扣着,显然是怕冷了菜肴走了味儿。

那女子走过来,伸出白皙的双手,将扣住的大瓷碗一只一只翻了过来,不多时阵阵的菜香便飘了出来,杨峥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去,见都是时下苏州的菜肴,什么“清汤火方”、“鸭包鱼翅”、“松鼠桂鱼”、“西瓜鸡”、“盐水鸭”,还有几盘蜜汁豆腐干、松子糖、玫瑰瓜子、枣泥麻饼、猪油咸糕等,外带一壶上等的女儿红,说是美酒佳肴并不为过。

待杨峥落了座,那女子翻起一只玉杯,提壶给杨峥满上了一杯酒汤,然后在杨峥的对立面落了座,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汤。

“请……?”那女子扑闪着一双大眼珠子看着杨峥道。

杨峥嘿嘿一笑,举起酒杯道:“请!“说完,一饮而尽。

那女子看了他一眼,仰头也将杯中的酒汤喝了干净,用一块雪白的手帕轻轻将嘴边的酒泽,也不知是喝了酒汤的缘故,昏黄的灯光下,那张粉脸略带几分红晕,淡淡的光晕下,说不出的妩媚。

杨峥呆了呆,心道:“宁王那个老家伙该不会使的是美人计吧?”

就在杨峥胡思乱想之际,听得那姑娘盯着他幽幽地问:“杨大人,你还没告诉人家,你是如何看出人家身份的?”

杨峥吃了一口菜肴,淡淡的道:“铁姑娘怎么理解女人味?”

那姑娘微微楞了一笑,道:“人家不知,不过我听人说过?”

杨峥哦了声,道:“说来听听?”

那姑娘面上有些羞红,道:“非要说么?”

杨峥道:“说说也无妨,这样的夜色,美酒佳肴,还有美人在侧,不说说话难免太无趣了?”

那姑娘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那到是?”说完想起先前的话儿,稍作沉吟了片刻,道:“人家听那些臭男人说过,女人味的评判标准有很多,温柔的眼神、优雅的姿式、浅浅的笑意、淡淡的问候、无言的关怀、体贴的举动、善良的帮扶、理性的反应、不经意流露出的品味、处乱不惊的宁静心态、笑对人生的淡泊情怀等都可以是评判一个女人是否有女人味的标准,所以你让人家说个确切的答案,人家还真不知道?”

杨峥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酒杯把玩了一番,笑道:“这话儿到是实在话,这女人的美貌不能代表女人味,美貌和味道之间关系不成正比。漂亮不等于有味道,不等于有神韵。味道的内涵可以覆盖美丽,而美丽却不能代替味道。这种味道与年龄无关。我听人说过女人有她温柔的空气,如听箫声,如嗅玫瑰,如水似蜜,如烟似雾,笼罩着我们。她的一举步,一伸腰,一掠发,一转眼,都如蜜在流,水在荡……女人的微笑是半开的花朵,里面流溢着诗与画,还有无声的音乐。”

那姑娘似在品味,好一会儿才扬起一张精致的脸,道:“这便是女人味么?这要求未免太高了,人家怕是达不到?”这话儿说得有些含蓄,却有几分期盼,黑溜溜的眼珠子在杨峥的脸上转了几转轻声道。

杨峥哈哈一笑,道:“铁姑娘这话儿就错了,这女人味味是一股意味。是神秘的,缓缓的,动人心弦,不可捉摸,深入骨髓,令人意乱情迷。它没有形状,没有定势,是润物细无声的诱惑,是若隐若现的美景,是朝思暮想的探究,是以少胜多的智慧。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瞥一笑,至善至美,可谓:万绿从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女人味似寒梅,清丽孤傲,丽质天生;女人味似玫瑰,浓香馥郁,秀色绝伦;女人味似丁香,妩媚不妖娆,清秀不娇艳;女人味似兰草,淡雅脱俗,卓而不群,深藏的内心让人遐思无限。我能凭着女人味看出铁姑娘的身份,铁姑娘还说自己没女人味,这是质疑我的判断,还是在自己?”

那姑娘道:“大人说笑了,小女子不敢质疑?”顿了顿看了一眼杨峥,红唇咬了咬,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胸脯儿挺了挺,冲着杨峥幽幽的道:“敢问大人,小女子的女人味是什么?”

杨峥低头将杯中的酒汤喝了干净,吧唧吧唧了嘴唇,好一番回味后,才喃喃道:“铁姑娘的女人味是一种情调?”

那姑娘迟疑了下,盯着杨峥重复了声:“情调?”

杨峥似觉得这词儿用正确了,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情调,女人味是一股情味。女人味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情调。有情调的女人,在锅碗瓢盆之外,还会把小家布置得玲珑有致,窗帘桌布,花边流苏,窗明几净,花瓶里即使没有鲜花,那花瓶也一定是有的,且擦拭得纤尘不染。但是这一点就足以男人念念不忘的?”

“念念不忘?”那姑娘瞪大着一双眼珠子看着杨峥喃喃道。

杨峥颔了颔首有些暧昧的道:“对,念念不忘?就说眼前的这条小船,本是破烂不堪,可到了铁姑娘的手中,却多了一种别样的味道,船还是那个船,可船里有灯、有美酒、就佳肴、还有琴声、有美人、有床榻,还有这看不完的夜色,这样的船即便是再破,也充满了味道,一种让人释然的味道!”顿了顿又道:“女当然了,女人味若是光有情调,那未免太过单调了些,一个能让男人念念不忘的女人,必有一种独特的风情,一种从里到外的韵律。穿着或绸或锦或丝的旗袍,发髻高挽,丰姿绰约,风情万种,那份东方神韵,宛若古典的花,开放在时光深处,不随光阴的打磨而凋谢,就那么妖娆着,那么玲珑着,配上高雅的情调,男人想忘记也很难,不巧的是铁姑娘的身上,便有这两种品质,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下都不曾忘记,无论姑娘是铁小蝶还是一个无名的歌姬,还是如今名满天下的香坠儿,我都能一眼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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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4章:世事纷飞总不干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铁铉之女铁小蝶,当日她为替父报仇依附于汉王朱高煦司机报复当朝皇帝,却不想一心谋反的汉王,不过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谋划了多年的叛乱,不到一个月便失败告终,昔日威武不可一世的汉王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战乱中仗着一身武功,加上又是弱女子,竟也被她逃脱了,此后多番辗转,流落到了宁王的手中,因宁王对她极为看重,言及昔日有大用,待她倒也不错,这几年虽在勾栏中,但有宁王从中照应,倒也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随着日子一长,往日的那股强烈的恨意也就淡了,铁家一门虽死得凄惨,但父亲忠烈之名传扬天下,如今在山东各地,有很多“铁公”祠庙,皆是祭奉父亲,济南人民更视其为乡土神或城隍爷。河南荥阳、陕西西安、辽宁沈阳等地百姓莫不如是如此,父亲一生报读圣贤诗书,所追求的不就是精忠报国,他与战乱中实现了心中的抱负,未免不是父亲一种解脱。

天下事有时候本就说不出对与错,身为皇帝碰上了父亲这样的大忠臣,自是恨得牙痒痒,不得不杀之而后快,如今皇帝也死了,父亲的忠烈也为世人所知,朝廷也在追悔当年的所作所为,这些不能说给了她莫大的慰藉,如今皇帝已死去多年,再大的仇恨也该放下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不是没问过自己,自己一个弱女子,能报得了仇么,纵然被你得手了结果又如何,当今的皇帝还算是个好皇帝,杀了他,莫非又要让天下大乱一场,让百姓再受战火之苦,一家的不幸,不公,那是老天爷不眷顾,未必要搅得天下家家不幸,父亲当年盛庸歃血为盟,约定死守济南城,固然是为心中的大义,也不乏是了天下百姓,身为铁家人,又岂能弃天下家家户户不幸,而成全自己一家呢,这一番自我开导,心头的那份恨意慢慢也就消散了,唯独宁王多年的照顾之情,难以报答,这才为宁王做了不少密谋之事,好在他摄入不深,纵有也只是打探些情报的小事,再者就是这一次了,却不想人家一早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纵然想要报答宁王,也无能为力,况且她本就没这个心思。

“你既然在京城就认出了人家的身份,今晚为何还来?”铁小蝶盯着杨峥问道。

杨峥喝着酒汤,淡淡笑了笑迎上了铁小蝶的目光,道:“我说对铁姑娘的女儿味念念不忘,你信么?”

铁小蝶没由来的脸上一红,嗔道:“人家,人家才不信?”

杨峥哈哈一笑道:“要不然,铁姑娘说说看,本官为何还上了你的船?”

铁小蝶咬着红唇,那粉嫩的红唇在灯光下无疑是一种诱惑,只见她乌黑的眼珠子,在杨峥的脸上看了看,道:“宁王被你抓了,想来你知道些什么了,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是为此而来吧?”

杨峥笑道:“铁姑娘这话儿说对了一半,宁王栽在我手中不假,可这个老家伙却什么也没说,所以谈不上为宁王而来,至于为什么来,刚才我已经说了,为铁姑娘而来?”

铁小蝶盯着杨峥看了许久,才轻笑了声,道:“大人说话向来都是这么风趣么,论相貌,论优雅,论才学,小女子自问比不上大人家中的几位吧,今晚大人单独为我而来,这话儿大人说小女子该是相信,还是不该相信呢?”

杨峥道:“为何不信呢,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不能没有温柔,因为青春易逝,而惟有温柔才会让女人保留持久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就是一种女人味,它暗藏在女人的温柔里,体现在女人的体贴中,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说的便是姑娘这样的女人,我刚才说过,铁姑娘你未必是最好看的,未必是最有才情的,但不可否认,你是最有情调的,最有风情的,有了这两样,加上如今这一抹羞涩,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动,我也是个男人,心动不奇怪,铁姑娘应该自信?”

铁小蝶忽的噗嗤一笑,道:“我算是知道,为何你家中的几个娇妻,念念不忘了,就你这张嘴跟抹了蜜糖一样,没人能不沉迷的,人家虽不信我有你说的那么好,但这话儿听着不错,我权当信了,不过你要说你今晚为此而来,未免太敷衍人家,我虽是勾栏女子,但并不傻……你知晓了我的身份,还敢肚子前来,以你的聪明,纵然宁王什么也没说,想来你也猜出了大概吧?”

杨峥哈哈大笑道:“有人说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愈有灵性就愈短暂。”汉代的蔡文姬,自幼博学能文。蔡文姬一生三嫁,先嫁河东卫家,被掳至南匈奴后再嫁给匈奴左贤王。后被曹操赎回,在”回归故土”与”母子团聚”不能两全的痛苦中终成千古名曲”胡笳十八拍”,若是她不那么聪明,或许日子过得好一点也说准,宋代工词丽句冠绝天下的李易安,最终是孤独半世;你说她才情差些,日子是不是好过多了?”

铁小蝶幽幽的道:“如你所说,女人没了才学还是好事?”

杨峥道:“那也不尽然,女人的聪明要恰到好处,该糊涂的时候装糊涂,该聪明的时候,绝不含糊,那就完美了?”

铁小蝶看着杨峥道:“这算是大人所说的难得糊涂么?”

杨峥哈哈笑道:“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天下的女人若都明白这个道理,你说这天下的男人是不是都得幸福死?”

铁小蝶似在回味,没有立即接过这句话儿,而是沉吟了片刻,道:“可惜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大人,女人糊涂也好,聪明也罢,未必都有人欣赏,没准儿这天下的男人喜欢的是聪明的女人呢?”

杨峥一愣,哈哈大笑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还是铁姑娘看的透彻?”

两人边吃边说,加上夜色撩人,气氛倒也出奇的好,这种感觉仿佛是两个多年没见的朋友,忽然一日碰上了,把酒言欢,各种放松,各种心里话,各种顾忌,全都卸下了,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青涩,而羞涩的年代。

喝了口酒汤,铁小蝶微微抬了眼眸,看了看低头吃喝的杨峥,道:“说说吧,你今晚来的目的吧?”

杨峥嘴里正嚼着一块松肉,停了这话儿,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巴,才笑眯眯的道:“目的么很简单,我就是来看看,铁姑娘对老朋友是不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铁小蝶道:“大人失望了么?“

杨峥迎上铁小蝶的目光,摇了摇头道:“不,一点都不失望,反而多了几分欣喜?”

铁小蝶道:“此话怎讲?”

杨峥盯着她看了许久,那清澈的目光里,既有欣赏,也有欢喜,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铁小蝶才艺双绝,平日里那些来来往往的臭男人不是没这么看她,但那些目光里更多的是**,是占有,是让人厌恶的玩味,让她一度以为天下的男人的目光大多都如此,可眼前的这一双目光,似有些不同,里面没有**,没有占有,没有贪婪,没有肆无忌惮的把玩,有的是一种对朋友的欣赏,在这种目光的注注视下,竟让她内心涌出几分欢喜,甚至有些羞涩。

好一会儿,才听得杨峥道:“我欣喜的是经过这么多年,铁姑娘终于懂得放下?放下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放下过去,得到未来;放下羁绊,得到自由;放下愚昧,得到智慧;放下忧伤,得到快乐;放下痛苦,得到幸福;放下面子,得到尊严;放下压力,得到解脱;放下自卑,得到自信;放下懒惰,得到勤奋;放下消极,得到积极;放下抱怨,得到安慰;放下犹豫,得到果敢;放下狭隘,得到宽容;放下怀疑,得到信任;放下小我,得到大我。。。。。。有多少放下,就会有多少得到。舍得舍得,舍就是得,得就是舍,这两个字包含的太多,我们能做到的却少得可怜,我欣喜的是铁姑娘能在这少得可怜的执着中,学会了放下,你说这是不是值得欣喜的一件事,是不是值得我亲自走过来看一看?”

铁小蝶眼里涌出几分笑容,这笑容满是宽慰,从这一刻她明白,她在这个世界,并非是孤独的,还有一个男人明白她,看得懂她,人生知音本就少,有这么一个人,似已无憾了。

“谢谢大人?”铁小蝶泪流满面。

杨峥摆了摆手道:“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说了几句老实话而已,用不着谢?”

铁小蝶擦了眼泪,道:“几句话,大人可知就这样几句老实话,小女子多少年没听到了,自从铁家被打上了朝廷罪犯的印记,我们铁家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是**,是占有,根本不是一个人,几句心老实话对铁家女子来说,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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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5章:滚滚长江东逝水

杨峥轻轻一叹,道:“历史就让他随风而去,我们要做的是不念过去,不畏将来?青山几度变黄山,世事纷飞总不干;眼内有尘三界窄,心头无事一床宽。咱们啊都过于执着了,让你们受苦了?”

铁小蝶早已泪流满面。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花船里似已失去了先前的嬉笑,玩闹,变得有些冷清,尤其是一个女儿家放下了心头淤积多年的心事,一个大男人,再去说些不痛不痒的玩笑话,未免有些没心没肺了,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良久,杨峥才缓缓的道:“能告诉我,宁王打算让你如何对付我,是美人计么?”

铁小蝶本一直低着头,听了这话儿,先是脸上一红,幽幽的道:“没有?”她从始至终也没打算用这么做,如今宁王计划已败露,她更没什么负担,之所以今日请来他,何尝不是想了解了这件事。

杨峥道:“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聪明的绝不含糊,我心目中的铁姑娘一直是这样的女子,不会在这会儿犯糊涂吧?”

铁小蝶瞪了他一眼,道:“你才犯糊涂呢?”

杨峥哈哈一笑,也不答话,按照他的估计,对方这是要说了。

果然,铁小蝶犹豫了片刻,才红着脸道:“宁王一直做了的都是两手准备,其一是借用按察使与坐镇太监的能将你赶出苏州城便好,他的目的很简单,他只要苏州城作一个寄情山水的闲散王爷而已,没想到要杀人,但大人表现的太过厉害,超出了王爷的意料之外,自从大人来苏州,王爷多年精心准备的计划全部落了空,多次失败后,王爷也看出来了,若不能让大人离开苏州城,唯有刺杀了大人才能完成他的计划?”

杨峥默默的听着,虽说宁王已失败了,但对于自己对宁王有这么大的威胁,他还是感到惊讶。

铁小蝶继续道:“可如何杀大人,宁王是在多番斟酌后走了一步险棋,大人无论是才智,武功、见识、官职都非比寻常,要刺杀就不能失败,而且刺杀成功了,如何善后,这都是王爷面对最大的问题,经过他琢磨,最后决定由小女子来完成这个任务?”

杨峥一笑道:“王爷果然是好心思,想来本官年少,在京城的风流韵事少不了落入宁王的耳朵里,人嘛总少不了有些缺点,比如他宁王就是优柔寡断,你铁小蝶则是生错的女儿身,徐国公是毫无远见,刘公公更是不堪,贪婪心太重,而本官难免在色这一字上过不去,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宁王便想了用你来达到这个目的,作为女人,你有着柔和线条,如绸般乌黑长发以及似雪肌肤,湖水一样宁静的眼波和玫瑰一样娇美的笑容,难得是温柔似水、善解人意,一首曲子也为其添色不少,这样一个懂得爱人的女人,她的女人味由内而外,深入人心。

女人味,静若清池,动如涟漪。能凭自己的内在气质令人倾心的女人,是最有女人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没有那个男人能不拒绝?而用这样的女人来刺杀一个男人,无疑也是最能成功,最好善后的法子?一个朝廷的官员,死在一个女人味十足的女子怀里,实在太过正常,纵然有些怀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谁,这样一来,宁王既刺杀了我,又能不让人怀疑,不得不说这一招棋子走得不错。“杨峥端着酒杯道。

铁小蝶看了他一眼,紧咬的红唇,忽的松开,幽幽的道:“是不错,可大人不是拒绝了么?”

杨峥哈哈一笑,道:“谁说我拒绝了,这不是上钩了么?”

铁小蝶掩着小嘴一笑,道:“那倒是?”

两人心领神会的彼此笑了笑,杨峥道:“宁王都让你准备了啥,是下毒酒,还是……?”说完一双眼珠子在铁小蝶的身子骨上狠很扫了几眼。

铁小蝶没由来面上一热,小嘴一扁道:“想得美?宁王让我想尽一切办法先迷住大人,然后给大人喝一杯毒酒?至于大人是如何死的,只要他死在一个女人的漂亮女人的房间里,或多或少有些说不清楚,说不清楚的事情,就没人会去用心的查?”

“真不愧是宁王,果然善谋?”杨峥感慨了一声道。

“既然王爷给你下了命令,你为何迟迟没下手?”杨峥忽然好奇的问。

铁小蝶叹了声道:“我也想,可大人没给小女子机会?三个月,我足足请了大人赴会不下十次吧,大人却一次没来?是不是算准了人家会给你喝毒酒?”铁小蝶说完幽幽的看了杨峥一眼,眼里满是幽怨。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不是来了么?”

铁小蝶哼了声,道:“大人一举击溃宁王,只要小女子还是个知趣的女子,就该知道怎么做?”

杨峥又是一阵大笑,道:“你啊,想太多了,我没来,那是还不知该如何见你,见了你该说什么,总不能就坐着喝酒吧?所以这时日就长了些?”

铁小蝶也没去追究,淡淡一笑也不知想什么。

船外的夜色如水,厚厚的云层不知何时,盖住了圆圆的月亮,使得四周显得漆黑一片,唯有水域漂泊的几只小船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才显得夜色还未深。

杨峥看了许久,才缓缓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日后如何打算?”

铁小蝶幽幽的道:“我也不知,不过泪鉴阁我是不会再呆了?”说到这儿沉吟了下,灯光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子在杨峥的脸上扑闪了几下,见他低头不语,轻轻叹了声,继续道:“我想会济南城看看?”

杨峥嗯了声道:“也好?”便没有其他话。

铁小蝶轻叹了声,语气绵绵悠长,显得有几分凄凉。

杨峥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并非他听不出看不出这气氛中夹杂的女儿心思,但在没有更好的法子,没有下定决心之前,给出任何的承诺,都是一种空洞,既做不到,还不如放下,说不定还些生机,所以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一条画卷,如花美眷,终抵不过似水流年。

夜色入深的时候,杨峥才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一弯腰,一低头走出了出来,虽说没了月色,但水域景色不错,来往的游客船只还不少,各种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倒也把这片水域照得亮如白昼,也不知是先前铁小蝶歌声太吸引人,还是那清秀冷清的模样太让人念念不忘,听得动静,四周原本嘻嘻哈哈,说笑吃喝的男人纷纷都看了过来,一看杨峥一脸笑容的走了出来,也不知是内心嫉妒心在作怪,还是本着骂人的心思,十几个人,竟不约而同的冲着杨峥骂了声:“衣冠禽兽?”

杨峥汗了一把,心道:“你爷爷的,老子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成了衣冠禽兽了?”

心头怒归怒,可也没打算解释,在这个时代,风流雅事也是男人一种资本,纵然朝廷三番五次的下令禁止官员进入勾栏,可勾栏的数目却逐年成几何数目增长,京城也好,苏州也罢,但凡大明的国土上,这种雅事就不会少,那些文人墨还没少吹捧,就是他这个江南巡抚这些年耳根子里就听过不少,什么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轻盈娇欲雨;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比红装。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见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夜伴花眠。什么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

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最近苏州城流传最广的,应该算是三月前那场宴会上,杨大人与香坠儿那眉来眼去的模样,以及那首《葬花词》,事儿经过悠悠众口,早已污秽不堪,若是今日得知,这条小船里,杨大人与名动苏州城的香坠儿是坐而论道,把话家常指不定笑话死了,没准儿还得带上杨大人坐怀不乱的美名。

一看杨峥出来,等了足足两个多时辰的况钟与随从立即迎了上来,将杨峥迎上了岸边,铁小蝶跟在后面,站在船头迎风而立,白衣飘飘,那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任凭那个男人看了都觉得这是与情郎挥别了,如此一来,少不了惹来了几声臭骂,就是那些女子看了也心头忍不住骂了声:“负心郎?“

上了岸头,杨峥看也不看身后,大步先前,不带走一片云彩,当真走的潇洒,走的决然。

“上了岸就装作不认识,果然是我辈楷模啊?”身旁的将士一脸羡慕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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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6章:世间所有的相遇

其中苦楚众人哪里知道,经过两个时辰的交谈,杨峥与铁小蝶便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往日他觉得这话儿有些扯淡,时至今日,他才惊觉这话儿大有道理,任何的感觉,任何的相遇,是经不起时间去推敲的,若多年后那个感觉还在,那份情谊还不曾淡去,一旦相遇必然是洪水泛滥,杨峥不知自己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明白,这头一旦回了,再想硬起来可就不容易了,对一个女人不给任何的承诺,心肠太软,不是救她而是害了她,既如此何不硬着头皮走得潇洒些,这样对双方都好。

“这回死心了?”况钟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小船,轻声道。

“既不曾动心,何来死心?”杨峥淡淡的道。

况钟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言,不着痕迹的转过了话头,道:“看你安然无恙,想来这丫头没动那个心思?”

杨峥颔了颔首道:“她根本没想这么做?”

况钟道:“她是没想这么做,可把下官吓得不轻,万一你的猜测失败,万一你要经不住诱惑,那岂不是随了宁王的意思?你就没想过后果?”

杨峥哈哈一笑道:“我啊,还是那句话,没了我,不是还有你么?”

况钟摇头苦笑了声,没再多言。

两人站在一出小山丘上,此时华灯初上,躲了约莫足足有半柱香的月亮,一点一点的从云层里跳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顿时将夜色下的苏州城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月色之下。

两人居高临下,目光所到之处,便是整个苏州城,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双棋盘格局、“三纵三横一环”的河道水系,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古迹名园、丝绸、染织、烟草、米行、杂货、药材、珠宝、古玩、茶寮、酒肆、菜馆、民宅、会馆、公所、行帮、商会各享其成,戏院、青楼间杂其中,欢快的叫喊声,各种打骂声,嬉笑声,争吵声,唱曲的,说书的、弹琴的,吆喝的无不在月色下展露了出来,看着虽混乱不堪,却在杨峥和况钟的眼里,却是动人无比。

况钟叹了声道:“大人你可知道么,下官来初次来苏州城时,看到的景象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一点不为过,这里有最刁的贪官污吏,有最多的大户,有最苛刻的富商,还有最大胆的刁民,最大的雪灾,最艳的姑娘,最深的巷子,最苦的百姓,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难,卑职时时有走不下去的感觉,不怕大人笑话,卑职一度也有走的打算,可卑职一想到这里的百姓凄苦无助的眼神,卑职就不忍心,卑职时时在自己心里问,我们做官的可以走,可以挥一挥衣袖,大不了换个地方再继续做官便是,反正这里是个烂摊子,就算走了朝廷也不能怪罪与我,可这里的百姓怎么办,我们能走,他们却不能走,这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再苦,再穷,他们也不走,卑职便想,如此清苦的苏州城,他们都不走,我们当官的又有什么资格走呢,所以卑职留了下来,无论碰上了什么苦难,只要想到那些百姓的凄苦无助的眼神,卑职就咬牙挺了过去,三年的坚持,终于换来了苏州的转机,可光靠这一点转机是不够的,百姓还是吃不起米,穿不起衣服,交不起税,存不下粮食,卑职不是没想过做些改变,可卑职能力不够,做了三年知府,苏州还是那个苏州,卑职很有些灰心,好在大人及时来了,赈雪灾、夺土地、平衡米价、改革市舶司、疏通吴淞江、设商籍、设红顶商,征商业税,平宁王之乱,这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是让人仰慕的大事,大人就好比是一个绝佳的画师,用手中的朱笔,将这苏州城完美的勾画了出来,不瞒大人,卑职从大人第一日来苏州,就相信苏州一定会在大人手中重新焕发生机,如今看来,卑职的眼光还不算太坏?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贾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这是当日大人吟唱的诗,卑职还记得……”说到这儿,况钟叹了声,脸上的笑容,在月色下如一朵刚刚盛开的白莲花,他目光看着远方,夜色的苏州城彻底变得热闹起来,楼阁林立,翠袖飞舞,足足比三年前多了三百的店铺,便是最深的巷子里也偶有叫卖声传了出来,店铺一多,各种买卖也就多了起来,枫江之舳舻衔尾,南濠之货物如山,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贾操着南腔北调,通宵达旦地进行着大宗交易,此时此刻的苏州城宛如一个刚刚走向壮年的汉子,光彩夺目,处处透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

杨峥收回了目光,看着况钟道:“闾檐辐辏,万瓦凳鳞,城隅濠股,亭馆布列,略无隙地。舆马张盖,壶觞孽盒,交驰于通衢永巷中,光彩耀目。游山之舫,载妓之舟,鱼贯于绿波朱阁之间。丝竹讴舞,与市声相杂。凡上供锦绮、文具、花果,珍馐奇异之物,咸有所增”;同时”若刻丝累漆之属,自浙宋以来,其艺久废,今皆精妙。至于人材辈出,尤为冠绝。作者专尚古文。。。。。。驳驳两汉之域,下逮唐宋,未之或先。这便是将来的苏州城了?”

况钟默默跟着念了几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苏州城一定会是这样的?”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两年的功夫眨眼间便过了,此时已是宣德八年,这两年的苏州城如杨峥当初所说,锅里的骨头已放好,只等着有人点燃柴火,慢慢熬下去,便是一锅好汤,如今的苏州,可谓是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凡南北舟车,外洋商贩,莫不毕集于此”,嫣然是除京师以外最大的货物集散地和商贸中心。不仅如此,它还是苏州对外贸易的一个口岸,“雷允上”、“沐泰山”的成药从这里远销海外,每年送上的税银足足有一半多万两,足足改变了多年拖欠朝廷赋税的帽子,如今的大明城无论是谁说起苏州城,莫不是竖起一根大手指,赞上一声好一个人家天堂。

没了宁王的折腾,没了酷吏,没了天灾**,往日最难治理的苏州城,嫣然是苏州最好治理的地方,只要是个读书人,只要是还想往上升一升都在来这苏州城坐一坐,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经过巡抚大人,知府大人、锦衣卫联手打造的苏州城无疑最稳固的苏州城,但因为稳固,上升的空间就大,只要来了,想要不出政绩都难,往日人人避而远之的苏州知府,如今可是人人惦记着,哪怕是苏州做一个知县,做一个按察使,布政使也有大大提升的可能,虽说有这么多眼睛盯着,但朝廷并没有往苏州派遣的意思,仿佛就认准了江南的巡抚坐镇苏州,苏州知府况钟端坐知府宝座,就是往日的县令都不曾换过,起先众人以为这是朝廷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可随着几届科举的举行,大把的进士都不曾派遣来苏州城,久而久之,那些盼望着能来苏州的官儿,便死了心,慢慢的也摸出了些门道,苏州乱了这么多年,拖欠的赋税太多,嫣然已成了苏州多年的通病,如今短短四年的功夫,苏州非但把往日的旧账给填上了,光是一年的市舶司收入,商业税收入,足足有两百万多两,这还不算已经恢复过来的农业,据说每年上的赋税将近三百万两,大明赋税程度之低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是罕见的。自洪武爷开国,朝廷所得农业税和商业税加起来,一年大约有2200万两银子(包括把米折合成银钱),而且是六十年没多大的变化,以至于朝廷许多官儿羡慕宋代的赋税,南宋孝宗年间,仅盐、酒、茶的税收就有4000余万两。而明朝无论是地域、人口、还是盐、酒、茶的消费需求,都远大于南宋;然而这3项的税收只有大约300万两,以至于许多朝廷官员抱怨朝廷赋税太低,这次仅苏州一府之地,竟有三百万两,让朝廷欢喜之余,从宣德六年年末,便不敢对苏州的大小官员有丝毫的挪动,生怕这一挪动,坏了风水,坏了这大好的局面,所以两年来苏州城创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历史,苏州管辖下的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昆山县、嘉定县和太仓州,大大小小将近两百个官儿,都不曾调动一人,整座苏州城,宛如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碍于朝廷摆了这个意思,也只好死了这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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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7章:芳心一点娇无力

这两年来,算是杨大人最舒坦的日子,用古人的话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过的那叫一个快活,偌大巡抚衙门,这两年来能看到巡抚大人的身影可谓是少之又少,有的话也是哪里出了些衙署吏胥,抑或是由户部、工部分别派遣而来的官员,在收取税收的时候百般欺辱,刁难的时候,杨大人走出来主持公道了,这两年的苏州城无论是百姓,还是商人可都过了难得好日子,尤其是商人最有体会,往年开店铺的有市肆门摊税;一应塌房、库房、店舍、停储客商货物的栈房,必须每日纳钞;驴骡车受雇装载货物,出入京城或其他城市的,每辆亦必要缴纳车马税。水陆通道,各设关卡税监,按照路程远近、装载货物多少,分别征收船料税、条税、门税、关税。其他诸如鱼课、酒醋税、牙税、香税、头匹税、落地税等,如今全都不见了踪影,全都合并在九大商家门下,朝廷安全商家盈利收取赋税,商人既省去了力气,赋税也交了,可谓是一举两得,因此这两年的苏州城要说士农工商中,杨大人在其中的威望最高,最好的必是这个商了。

没了往日的繁忙,杨大人陪伴的家人的日子,变多了,经过两年的不断耕耘,家中不再是大小姐一枝独秀,沈艳秋、李嫣儿、月儿都各有收获,两男一女,一大家子倒也热闹,忙了一天的杨大人逗弄了许久的儿女,眼看着府外最后一抹太阳也落了山,这才把孩子抱到了各自的娘亲的手中,正拍了拍衣袖,思索着该去那一屋睡觉,听得东头的门房哐的一下被打开了,二小姐便走了出来,虽说那一双脚丫子没出房门,整个身子也只是半倚半靠在门帘上,院子的光线也不是最亮的时候,但杨峥还是看到了今日的二小姐的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薄施了脂粉,也画看眉角的眼线,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在落日的余晖下,似多了几分韵味,还有那娇红欲滴的红唇,宛如一团火,在吸引着他……,杨峥忽的想起了早些年对铁小蝶讨论女人味的那番话儿,拥有清纯之气的女人,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可远观而不可xie玩焉,这类女人并不抢眼,天生清纯脱俗,一头如瀑的长发、一双纯洁的眼睛,保有清纯、淡雅的气质,外表看起来也总比实际年龄小一些,她们是标准的梦幻型,怎能不让人心跳不已?二小姐无疑是拥有这样女人味的女子,略施粉黛,一个清澈的笑脸,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足以勾起他心头隐藏的火苗。

杨峥嘿嘿干笑了两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禽兽的意味,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笑容有些少儿不宜了:“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二小姐红着脸,满是羞涩的样子,听了这话儿狠很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你讨厌?”

杨峥哈哈大笑不止,要说这样的信号,他还看不懂,那真不用在府衙的后院混了,这两年来,眼看着从大小姐到小月儿都开花结果,唯独二小姐只见花开,却不见结果,不免有些急躁了,平日里没少抓住机会来看看杨大人,起先杨大人还看不明白,被二小姐牵着鼻子走,可看得多了也就回过味儿了,渐渐地对二小姐这种频繁的信号也就有了抵抗能力,若说往日是杨大人心甘情愿的走过去,贴过去,然后迷失在其中,那么现在的杨大人可谓是百炼成钢了,信号再好,也能端着架子,甚至又时候还能坐下喝杯茶汤,说说玩笑话儿。

眼看着这坏蛋,一日一日无视自己的存在,二小姐只好花了些心思,比如略施粉黛,比如倚门而立,比如嫣然一笑,又比如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一瞥一笑,至善至美,她虽不懂什么叫女人,但姐姐说过,做女人一定要有女人味,女人味是女人的根本属性,是女人的魅力之所在。女人没有女人味,就像鲜花失去香味,明月失去清辉。女人有味,三分漂亮可增加到七分;女人无味,七分漂亮降至三分。女人味让女人向往,令人沉醉,做一个优雅、有味道的女人才能把握住自己的男人,姐姐的话自是没错的,因为姐姐就是这么做的,看坏人疼爱的姐姐的样子,就知道这话儿是多么的正确了。

这两年来,二小姐可谓把女人味学了一个十足,什么时候展现,什么该收敛,可谓是收放自如,就好比眼下,昏黄的日落,精致的庄园,打开的房门,弥漫的香味,有一个身着白衣,略施粉黛的娇艳女子,倚门而立,俏笑嫣嫣的看着门前的那个坏坏的男人,此时的二小姐觉得自己就好比是一尊美酒,历久弥香,抿口便醉,她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会过来这尊美酒。

门外,杨大人面带微笑,迎风而立,风度翩翩的气度,让人心醉。

如果说女人有女人味,那么男人与之相应的是成熟的魅力。

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杨大人,早已不是昔日的毛头小子,如今的他虽谈不上处变不惊,举重若轻。但勉强能做到不世故,不拘谨,任何情况下泰然自若,张驰有度,算是最内敛的时候,而这种时候往往是男人最迷人的时候,他有这个自信,所以他并没有主动。

其实这是两人的一个心知肚明的信号,但恶作剧的他,不知什么开始,喜欢与这让男人欢喜的信号较上了劲,到不说他已做到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境界,而是这两年无论是身心,还是心态都放了下来,给自己找些乐趣罢了。

虽说这种乐趣最终的结果,总是杨大人失败,但能让二小姐着急,羞涩,甚至有些不耐烦也不错,因此每次这种让人心动的信号从二小姐的闺房里发出来的时候,杨大人总会无耻的端着架子,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看破红尘的样子。

二小姐似已司空见惯,面上的笑容宛如一朵秋日的海棠花,缓缓绽放了开来,映上落入的余晖,当真美的冒泡,杨大人很不争气的吸了两口气,然后缓缓放了出来。

二小姐见状掩着小嘴一阵娇笑,笑得那个花枝招展,那颤抖的两只白兔无疑是对杨大人最大的考验。

二小姐媚梢微微抬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因为按耐不住却又故作老和尚状态的坏人,让她忍不住多了几分遐想,两人的较量每次失败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对方,想起每次他先前的道貌岸然,到了最后猴急的模样,总忍不住要嬉笑几声,人都说女人与男人较量,吃亏的终究是女人,这话儿有对的一面,也有不对的一面,就比如在急躁上,女人始终可以做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她显得有些得意,漆黑而明亮的眸子,滴溜溜的冲着杨峥转了转,跟着红唇轻启,娇滴滴的道:“坏人……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你看这天儿都黑了,你还不快进来陪人家说说话?”

杨峥嘿嘿干笑了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道:“急什么,天儿还早,我再坐坐看看风景,落日的黄昏也不错?”

二小姐斜眼剜了一眼天空,落日最后的一抹亮光也不见了踪影,不由得一笑道:“哪有什么落日,你啊,坐不住就进来,反正你输的又不是一次两次?”

杨大人面上一热,伸手摸了一下鼻子,笑着道:“这话儿似有些道理?反正是输,早输一会儿晚一会儿好像不打紧的?”

二小姐咯咯一笑,娇嗔道:“可不是么?”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怨。这也难怪,随着家里孩子一多,唯独她没有,虽说她的嫉妒心不强。可身为爱护杨大人的女人,谁不想与他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呢?

杨峥吸了一口气,拍了怕衣衫,便站了起来,冲着二小姐呵呵一笑,道:“还不去准备?”

二小姐面上一热,那张粉脸顿时羞红如灯火,心头的小鹿咚咚咚撞了几下,才羞答答的应了声:“是,老爷?”

杨峥浑身一颤,心道:“得,又要当长工了?不过,嘿嘿,我喜欢?”

正要进去,忽见段誉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似想进来,可又怕不合适,杨峥龚向外边睨了一眼,没好气的道:“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老实啊,这院子拦得住别人,可没拦能拦得住你啊?这会儿到时探头探脑的?”

段誉嘿嘿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坏了你的好事么,贸然进来,还不得被你骂死啊?”

杨峥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这是好事啊?”

段誉笑道:“食色xing也,这点都看不出来,我还怎么在这苏州混啊,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人称我段誉风度翩翩美少年,万花丛中一点红?这名头可不是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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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8章:倩影三更月有痕

杨峥哼了声,道:“什么万花丛中一点红,我看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吧?”

段誉吧唧吧唧嘴巴默念了声,道:“也不是不可以啊?”

杨大人汗了一把,没好气的道:“说吧,什么事?”

段誉嗯了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从京城里来了几个太监,说是要见你??”

杨峥哼了声道:“说说吧,你收了多少好处?”

段誉脸色一拉,夸张的道:“哪能啊,你看我像那种人么,这苏州城有谁不知我段誉是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这点小恩小惠我怎么会做?”

杨峥嘿嘿一笑,道:“是么,可我怎么听说,前几日吴江县令来访,给你五两银子的通报费呢,布政使李大人的下人给了你一盒上等的西湖龙井茶、对了还有松江的府衙,常州的吴县令、还有江西的毛知府……?”

段誉面上神色变得难看,额头上的溢出了一粒粒的汗珠,望着杨峥嘿嘿笑道:“你都知道了?”

杨峥面上有些怒色,道:“怎么着你还想瞒着我不成?”

段誉道:“我是那样的人么?”顿了顿道:“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

杨峥楞了一下,惊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誉面上恢复了往日得意的神色,道:“俗语说的“宰相门前七品官”,意思是说,给宰相家看门的人其地位相当于朝廷的七品官员。你要见宰相,必须得让看门人通传,往往还要花钱讨好,所以他们的权力不小。于是把他们比作七品官。”

杨峥道:“我这不是还没做上宰相么?你就当上七品官了?”

段誉道:“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再说了,你如今是江南巡抚,替朝廷牧民打大半个江南,论权势比起京城的那些宰相可一点都不少,我这门童做个七品官也不是说不过去,怎么了,就我这一身才学,担不起这个七品?”

杨峥知道段誉这家伙肚中的墨水着实不少,只是科举不顺利,心灰意冷后死了科举之行吧了,要说他做不了七品官,还真小看了他的才学,道:“依你才学自是做得?”

段誉显得大为高兴,道:“我就知道你识货的?”

杨峥道:“我识货是一回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誉翻了个白眼,道:“这还是苏州第一聪明人,我都说了这么明白,你还没听懂?”

杨峥道:“谁说我是苏州第一聪明人,再说了你说明白什么了?”

段誉叹了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差点没让杨峥一头把他给撞死,道:“少罗嗦,快说?今日不说过所以然来,小心我请出大小姐了?”

一听大小姐段誉面上就变得十分紧张,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大小姐,忙摆了摆手道:“别,别,我说还不成么?”

杨峥道:“说吧?”

段誉道:“你想啊,你这个江南巡抚,二品官儿,平日里想巴结的官儿不少吧,你若是太过正直,人家连你的门都进不来,还能对你有好感,没了好感,也就不能为你所用了,你还年轻,又身居高位,为人洁身自好,不贪不嗔不痴,你在百姓心目中固然是好官,可在朝廷上就未必了,天下的官儿都这么做,唯独你一人做个另类,这不是自绝天下官么,你力量再大,毕竟有限,想要做大事,就得走这一步,目的就是让人放心?世人都说是秦桧害死了岳王爷,以为看其实不然?”

杨峥一愣,道:“此话怎讲?”

段誉难得看杨峥一副请教的模样,大为得意道:“这还不明白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水太清了,鱼就无法生存,要求别人太严了,就没有伙伴了,岳王爷治军,赏罚分明,纪律严整,又能体恤部属,以身作则,他率领的“岳家军”号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打掳”,金人流传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评语,表达对“岳家军”的由衷敬畏,这样的人几乎没缺点,一只手握天下最精锐的军队,本身不贪不嗔不痴,非但如此,皇帝送美女给他,被他退回;年轻时岳飞喜欢喝酒,皇上劝了他一次,他从此就滴酒不沾;皇上要给他盖房子,他不要,并且说:“敌未灭,何以家为?”一个统帅不怕死,不好色,不贪财、手底下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将士,皇帝放心才怪呢,当年秦桧党羽万俟卨、罗汝楫的弹劾,诬蔑飞援淮西“逗留不进”、主张“弃守山阳(楚州)”,要求免除岳飞枢密副使之职。皇帝二话没说,便罢岳王爷枢密副使,充“万寿观使”的闲职。可便是这样,对他的迫害却仍在步步紧逼。在秦桧授意下,张俊利用岳家军内部矛盾,威逼利诱都统制王贵、副统制王俊先出面首告张宪“谋反”,继而牵连岳王爷,张俊私设公堂,向张宪严刑逼供,毫无结果之下,竟捏造张宪口供“为收岳飞处文字谋反”在大理寺狱岳王爷义正词严地面对审讯,并袒露出背上旧刺“尽忠报国”四大字,主审官何铸见此,亦为之动容。何铸查得岳案冤情,如实禀告秦桧。秦桧却说:“此上(高宗)意也!”改命万俟卨主审此案,最终杀了岳王爷,这天大的冤案,皇帝竟毫无责备,直到秦桧死后,宋家皇帝为许多受秦桧迫害的人平了反,唯独不愿意给岳王爷平反,甚至因为恨“岳”这个字,把岳州都改名为池州。可见宋家皇帝对岳王爷的忌惮之深,纵没有秦桧,岳王爷还是逃不过一死,都说伴君如伴虎,那是自己不知进退,不懂皇帝的心思,同样是身居高位,汉之萧何就能活得坦然潇洒,靠的是什么,当然是缺点,贪、嗔、痴为三毒,又称三垢、三火。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佛以贪为首,并将贪与嗔、痴等一起作为有害众生修行的“三毒”。小乘有部以贪为“不定地法”之一,大乘唯识学派则以此为“烦恼法”之一。《俱舍论》依贪著对象区别,将贪分为四种:一显色贪、二形色贪、三妙触贪、四供奉贪所谓何来,那是因世人总该有些毛病才好,萧何、曹参,县吏也,韩信、陈平负污辱之名,有见笑之耻,卒能成就王业,声著千载,岳王爷什么都不好,却落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可见这人啊,就该有些毛病才好,尤其是这个做官的,官越大,毛病越多,皇帝才放心,才有人员,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只有做了乌鸦,才能立足于其中?”

杨峥仔细品味了一番,到觉得这话儿的确有些道理,这大明的官儿可不是一群乌鸦么,不黑在一起,难免遭人记恨,这还不算随着官儿越大,面对皇帝的东西也越多,一个人不贪财,不好色,不怕死,在这个得民心得天下的年代,这样的人的确让皇帝不放心。

“话说的是不错,可与你关系不大吧?”杨峥看着段誉道。

段誉嘿嘿一笑道:“本来是没关系,可你不贪财,不好色,不怕死就与我有关系?”

杨峥好奇的道:“我不贪财,不好色,不怕死与你有什么关系,这话儿我怎么听不明白?”

段誉笑道:“不贪财,不好色,不怕死,你知我知,可他们不知不是,我啊这么做就是给制造贪财,好色,怕死的假象,让这苏州地官儿对你少点戒心,你啊也安全点?”

杨峥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段誉摆了摆手道:“你我是兄弟感谢的话儿就不多说了,再说了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就权当感谢了?”说完冲着杨峥一笑。

杨峥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这些官场的规矩也知道一些,大官儿门前,这些事的确算不得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说反感说不上,可一个对自己负责的官员,对这样的事情,总会心生警觉,偶尔为之并非不可,可一旦成了习惯,胆子一旦难免会出事,在这个做官就是做到道德的年代,任何道德上的瑕疵,足以让人丧命,至于段誉的那一番说法,他并非不赞同,但至少他现在还没到这个层次,提前做始终是不太好,细细思索之下,觉得还是给段誉一点忠告,阴谋虽也能成事,但终究不如阳谋来得光明正大,做大事者,光靠阴谋可不行,略一思索,便收起了先前玩笑的神情,一本正经的道:“身为官儿,最怕的是什么,不是缺点太少,而是**太多,佛说,汝等比丘,当知多欲之人,多求利故,苦恼亦多。少欲之人,无求无欲,则无此患。直尔少欲,尚宜修习,何况少欲,能生诸功德。少欲之人,则无谄曲以求人意,亦复不为诸根所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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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9章:春去秋来老将至

行少欲者,心则坦然,无所忧畏;触事有余,常无不足。有少欲者,则有涅槃,是名少欲。这话儿的意思,便是说我们应当知道,**多的人,因为经常贪求利益的缘故,苦恼也多。**少的人,无欲无求,就没有这个问题。单单少欲,都应当修习,何况少欲还能生出种种功德。**少的人,就不需要通过谄曲,来奉承别人,也不会被诸根所牵。能够实践少欲的人,他的心就会坦然无求,没有什么忧虑和畏惧的。为人处事当中,到处游刃有余,总觉得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成就少欲的人,就会拥有涅槃,这就叫做少欲。若欲脱诸苦恼,当观知足。知足之法,即是富乐安稳之处。知足之人,虽卧地上,犹为安乐;不知足者,虽处天堂,亦不称意。不知足者,虽富而贫;知足之人,虽贫而富。不知足者,常为五欲所牵,为知足者之所怜悯,是名知足。身为官,不管是大官还是小官,我们都要明白,知足才是唯一的立足的法宝,知足的人,即使躺在地上,也还是很安乐;不知足的人,即使置身于天堂,也还是不能称心如意。那些不知足的人即使富有,也还是贫穷;而知足的人即使贫穷,也还是富有。那些不知足的人常常被色、声、香、味、触等五欲所牵绊,经常让知足的人感到同情怜悯。这就是知足,旁人如何想的,如何做的,我不知,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当你看着牧民一方的百姓,商贾,城池,都在你的治理这下,散发出勃勃生机,这比任何东西都能让一个官儿感到满足,任何的缺点都难以比不了?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同样的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最宝贵的就是头上的这顶乌纱帽,身上的这件朝服,身为一个官儿该如何度过这一生呢,我告诉你不是缺点,而是看他做了什么,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经历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

杨峥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段誉仰起头看着灯光下,杨大人略显挺拔的身躯,莫名的生出几分敬畏来:“说得好,往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杨峥道:“那也不必,你先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未雨绸缪总不是错,咱们得给人留下些缺点才好,老做圣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我的这一番话你也要好生记着,切莫因这个迷失了自己,人贵在知足常乐?心的**少了,一切的功名利禄,一切荣华富贵不过是浮云而已?”

段誉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杨峥看他神情肃然,便放下心来,问道:“你刚才说朝廷来了太监,你没问他来做什么?”

段誉这才想起正经事,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太监似有些来头,口风也紧的很,我旁敲侧击了半日,他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只是不留痕迹地递给了我十两银子?”

杨峥将京城的那些太监一个个都回忆了一遍,那些太监大多说都是经历过洪武时的腥风血雨,对于许多规矩都十分敬畏,所以在胆量上始终小了些,加上不识字,出宫办事也那么灵活,说机灵的根本就没几个,而这太监既知道递银子这规矩,又在段誉旁敲侧打之下,还能做到丝毫不透露口风,听段誉描叙的模样,此人无论从那方面看都是一个机警之人,杨峥实在想不出京城的那个太监还有如此手段,心头不免有些好奇,对着段誉道:“既然是京城来的,咱们去看看吧?”

门内的二小姐一听杨峥要走,顿时嘟起了小嘴,不悦地道:“什么人非得现在见么,让人家等一晚上不可以么?”

杨峥哈哈笑道:“京城来的太监,可不比这苏州城的官儿,哪能说让人家等就让人家等,再说了万一有什么大事,这个责任便是你家相公也吃罪不起啊?”

二小姐明知他说地话都在理,可自己这般精心准备了一番,眼看着鱼儿就要上了勾,却松开了鱼饵跑了,不免有些气恼,扭捏着身子,嘟哝着小嘴,一脸哀怨的道:“那人家怎么办?”

杨峥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一个太监纵然来了也没什么大事,我去见见就好,这等天儿彻底黑下来,我啊就回来了?”说完凑了过去,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啊,就洗白白好生等着我,坏人我一定不会走错门?“

二小姐被他说得面上一热,红得发烧,低着头从鼻腔里嗯了声,便转身去了。

望着二小姐的身影彻底进了闺房,杨峥才与段誉一前一后赶往府衙大厅。

大厅里,一个身材欣长,模样透着几分富态的太监,真背负着双手看墙上的一幅画卷,画上画着一立有湖石的庭院,一仕女手执纨扇,侧身凝望,眉宇间微露幽怨怅惘神色。她的衣裙在萧瑟秋风中飘动,身旁衬双勾丛竹,此画以白描画法,笔墨流动爽利,转折方劲,线条起伏顿挫,甚是好看,既便是他这等不懂画的太监,也觉得这画中的用笔富韵律感,更难得是全画虽纯用水墨,却能在粗细,浓淡变化中显示丰富的色调。画左上部题诗:”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佳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借汉成帝妃子班婕妤色衰恩弛,好比纨扇在秋风起后被搁弃的命运,抨击了世态的炎凉,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好一个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那太监叫了声好,目光在画卷上又多看了几眼,眼看着画卷的一侧题着一行小字:“东壁图书府,西园翰墨林。诵诗闻国政,讲易见天心。位窃和羹重,恩叨醉酒深。载歌春兴曲,情竭为知音。苏州名妓香坠儿题?“

出自名妓的画卷,竟能公然挂在巡抚衙门的大厅里,可谓是恒古未有,那太监看到了这儿淡淡一笑,自言自语的道:“不愧是杨大人风格?”语气里透着些许羡慕。

便在这时,府衙门外传来脚步声,跟着杨峥便走了进来,目光只是往府衙大厅里一扫,落在了看画的太监脸上,忽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稀客,稀客,我说这京城的那个太监这么有文采,还能吟诗作画,原来是王公公啊,几年不见,王公公越发发福了?看来这京城的日子,过得越发得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振,自从两年前他成功地帮着化解了内阁打压太监的那次危机,如今的他可算是宫中除大太监海涛、金英之外的最有影响力的太监,短短两年的功夫,不光是太子对他信任有加,就是宣宗也对他十分看重,时不时的赞扬几句,与数年前落魄相比,如今的王振无疑是春风得意,架子也高了不少,按说他只是一个传授太子诵读诗书的太监,外出江南这等大事轮不到他,可宣宗对他着实喜欢,便破格让他走了出来。

比起两年见杨峥时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偷着恭维亲切劲儿的王振,人还是那个人,语气还算恭维,神态不能挑出任何毛病来,那神气、神态自是多了些傲气,杨峥看在眼里淡淡的笑了笑,面上神色不变,一如两年前上前一把拉着王振的手腕,亲切的问道:“哎呀,是什么风把王公公吹来了,可这几年可想死我了?”

一旁的段誉看杨峥略带夸张的神情,有些看不过眼,心道:“不就是一个五品的太监么,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见堂堂宁王、南京的魏国公也没这热情啊?至于么?”

王振对于杨峥落魄的时候对他另眼相看,一直都十分感激,对杨峥的好感也比其他文官多了那么几分,但也仅是几分而已,随着他在宫中地位的提高,才学的展示,心气儿也就高了些,高兴归高兴,可骨子里总有那么几分应该的感觉。

王振在杨峥手掌上轻轻拍了拍,这样亲昵的动作,若说几年前王振一定是不敢的,可如今他看了,因为他有绝对的资本,他不傻,当今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早早就立了太子,能跟在太子身边,无疑是怀里揣着一块宝贝,关键是这块宝贝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对他极为信任,依赖,他日一旦老皇帝去了,太子便是当今的圣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自古的道理,杨峥固然年轻,有些本事,也受老皇帝信任,可毕竟是老皇帝,新皇帝喜不喜欢那就不说不定了,而自己就不一样了,身为太子府的老师,旧人,这个地位无论是杨峥,是内阁大学士也好都比不了他,日后一旦太子登基做了皇帝,还能少了他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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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0章:曾经沧海难为水

他甚至想象着在不久的将来,他也像杨峥一样饱受皇帝宠信,领兵坐镇一番,为大明建立不世功勋,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太监,为了实现这份梦想,他这些年可没少收敛着性子,可以拉拢着各种官儿,他是个太监,身边多的是太监,他虽不相承认,可不得不承认,宫中的那些太监的确不是干大事的人,比起外厅的那些官儿终究是差了些火候,他也算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也明白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天下的大事说到底可不是一个能干成了,得需要帮手,比起太监,外厅的那些读书人无疑是最佳的人选,只可惜太监与读书人仿佛是天生的死对头,互相看不上眼,这些年闹腾得不可开交,他这个有雄心壮志的太子府的大太监没少费工夫去拉拢那些文官,功夫,废了不少,除了几个趋炎附势之徒之外,那些正经有本事的读书人一个也没表示愿意公事的意思,气得他少不了破口大骂,只是骂归骂事儿还得做,思来想去文官之所以没人效忠,全都因为自己身边都是一帮成不了气候的太监,让真正有本事的人看不到希望,所以对他抛出的橄榄枝才不屑一顾,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便思索着改变这个弱点,思来想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杨峥的身上,在他看来,杨峥无论是功勋,是人望,还是才学,官职,皇帝的信任,以及才干都是当世一流的,有他这样的一个大人物与自己公事,自是一个活招牌,那些读书人还不硬着头皮投入他的门下,当然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让一个无论是功勋,是人望,还是才学,官职,皇帝的信任,以及才干当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投入自己门下绝无可能,但自己可以借一借光也不错,打了这个心思对于眼前的这个昔日的好友,自是透着几分亲切。

两人宛如两个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一般,坐着说了好多话儿,才将话风一转,说起正经事来。

“杨大人大喜了?你啊,可羡慕死咱家了?”王振拱了拱手一脸喜庆的道。

杨峥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对王振这一句大喜,说有多么的惊讶,并不见得,事实上从苏州日益稳定,超乎朝廷想象的上交了上百万两税银,他便隐隐预感到他在苏州呆不长,王振的到来更好的说明了这一切,但这份心思还是不能让人看出来,装着一脸惊讶的道:“不知公公所说是何意,这喜从何而来?”

王振道:“杨大人在苏州赈饥荒,除豪强,勤于治政,一心为民,短短几年的功夫,愣是把一个人人厌恶的苏州城打造城了这天下除京城外最繁荣,最富裕的城池了,今年的三百万赋税上交,不光是皇上,内阁、六部,便是平日里对杨大人多有微词的言官御史这次也是心服口服,听说这苏州城明年的赋税收入还有可能涨到四百万,朝廷上下对杨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这还不是大喜?”

杨峥谦虚道:“公公说笑了,苏州城能有今日,苏州城的百性,各地府衙的官员的佩服,朝廷的支持都离不开的,可不是本官一人的功勋?”

王振道:“杨大人这话儿是不错,可苏州的存在也不是一日两日不是,从我大明开国都过了六十多年,何时有这等辉煌,唯独杨大人来了这苏州城,才让这个烂摊子重新散发勃勃生机,要咱家说大人就是那大罗神仙,有点笔成金之能?这不,皇上对杨大人这次表现十分满意,得知苏州的繁荣,不是落日的黄昏,便让咱家亲自来苏州一趟,让大人择日返回京城了?”

杨峥虽料到这次非但帮着皇帝一举解决了苏州多年沉疴难治的赋税拖欠的难题,还趁机解决了隐藏在皇帝心头的心病,皇帝会有奖赏,至于奖些什么他还真不知猜不出,如今的他已是二品巡抚了,再往上升就只能入阁了,大明内阁组建以来,还没有过三十好几的官儿入阁,所以对于这次的封赏他几乎也没抱什么希望,只觉得在苏州终老倒也不错?却没想到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皇帝就让他返回京城,还让他有些舍不得?”

一个地方官儿,无论是不是升迁,能从地方去京城,从哪一方面上说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此王振道喜倒也没错杨峥忙客气了几声,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公公可知道,皇帝这次招我回去,可是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振看杨峥小心紧张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心里嘀咕了声道:“这位杨大人论为人,论才学的确不错,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可这胆子就小了些,真不知这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就被他给办成了?”王振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对杨峥年纪轻轻就有开疆拓土,牧民一方之功十分羡慕,时时作为为之奋斗的榜样,此时看榜样如此模样,不免有些鄙视。

“皇帝也没说,咱家也不知,不过倒是听到了些风声?”王振道。

杨峥哦了声,道:“什么风声,还请公公告知我才好?”

王振笑道:“杨大人客气了,咱家当年可没少受你的照顾,别说一些风言风语,就是再大一点的消息,只要咱家听到了,也得告诉你不是?”

杨峥忙抱拳行礼道:“如此多谢公公了?”

王振摆了摆手说了下去,所谓的风声,其实也只是年初发生的两件大事,其一是,二月的稽考勾军条令的制定,这事儿偷着蹊跷,在宣德以前,若都司卫所军旗缺伍,兵部预给勘合,从其自填,遣人取补,及所遣之人,事完还卫,亦从自销,兵部更为稽考。因此,官吏夤缘为弊,或移易本军籍贯,或妄取平民为军,勘合或给而不销,期限或过而不罪,致使所遣官旗迁延在外,娶妻生子,或取便还乡三二十年不回原卫所。虽令所在官司执而治罪,但积弊已久,猝不能革。这事儿从洪武时,一直都是这么干的,今年二月二十六日,兵部以为此皆失于考较所致,衣令各卫所将其原填堪合遣去之人籍贯、程限及所取军士籍贯,类册报部。其续填堪合遣去者,于每年末类册报部。其所遣官旗还卫,仍具所解之军及无解之由、有无过期之罪,类册申报。以使堪合出入有所稽考,而为弊过期者,得以究治其罪,皇帝竟想也没想便答应了,皇帝的心思谁也看不明白,就才众人各自猜测揣摩的时候,云贵发生了一件大事,贵州乌罗知府严律己曾奏:所属治古、答意二酋长石各野等,聚众劫掠,出设于铜仁、平头、瓮桥等处,胁迫引诱“蛮”人石鸡娘及筸子坪长官吴毕郎等一起起事,对其招抚则不从。请调官军、土军分别据守要地,边追捕边招抚。于是,贵州总兵官、都督佥事萧授建筑二十四座堡垒,环绕其地据守,但是兵力则被分散,终究难以抵御。吴不跳等四出劫掠,杀死清浪卫镇抚叶受,势力更加强大。萧授又奏:残余苗人吴不尔等逃往筸子坪,勾结土人龙不登等攻劫湖广五寨,应令四川、湖广、贵州之间接境的官兵、土军分路并力攻剿。五月初五,萧授统率各路人马攻城破寨,前后生擒吴不跳等二百一十二人,斩吴不尔、王老虎、龙安轴等五百九十余级,归还被掳掠官民男女九十八口,俘获妇女儿童一千六百余口。将吴不跳等送到北京。这件大事在京城包括内阁,六部都暗中认为这与皇帝稽考勾军条令的制定有些关系,至于何种关系,谁也说不上来,但紧接着的第二件事,让众人有了猜测的方向。

第二件事是发生在五月,贵州乌罗叛乱刚刚不久,兵部右侍郎王骥奏:据成国公朱勇等言,各都司卫所俱缺老成能干之人掌事,多有托故,经年离职,不思在任亲躬抚恤,整齐军伍,逃亡愈多,虚费供亿。宜行各处巡按御史、按察司及总兵镇守官从公推选每都司卫所掌印官一人,及选老成能干佐贰官二人,常留一人在任理事,专一整饬军马,缮修器械,完固城池,比较屯种,稽考勘合勾军之人。若有作弊,即须究问。军器缺少,则以洪武、永乐旧例,有司支给物料成造;凡有调遣军马,须凭各委官员差调;如军士缺少,器械不精,临朝误事,惩治其罪;非有紧急重务,不许辄差。仍以选定官员职名,径自造册回奏?这事儿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对军中不法之事做出告诫,同时接这个机会整顿一下军中将士,可京城的官儿却不这么看,他们猜测皇帝这几个月来,对兵事如此上心,怕是有什么动作……即便是内阁也对这个传扬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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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1章:除却巫山不是云

杨峥听得皱了皱眉头,疑惑的问:“公公是说,皇帝想要打仗,才招我回京城?”

王振道:“这个咱家也说不准,帝王的心思,咱们这些凡人哪能看得明白,不过……?”

杨峥心头一动,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王振思索了一会儿,道:“咱家也不知是不是,前两日咱家去给内阁三位阁老送太子默写的《论语》十篇,给三位阁老查看,刚进去的那会儿,听他们在说话,杨大人也知道,咱家是个太监,按说是不能听这些治国之言的,只不过在咱家恰好到了哪儿,又恰好碰上了他们在说话,也就顺耳听了几句?”

杨峥可没什么心思听王振是有心听的,还是无心顺耳来这么一句,凭着本能他感觉到这次自己返回京城,只怕与这儿脱不开干系,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总没什么坏处,忍不住催促起来。

王振本以为杨峥会训斥几句,说什么祖宗规矩,太监不可干政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儿,等了半天,人家根本没那意思,不免有些失望,同时有几分欢喜,看人家模样,似对太监是不是干政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王振哪里知道,杨峥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早就从前世知道,太监不可干政的祖宗规矩会在他的手中打破,既然改不了,又何必去说惹人讨厌呢,再说了一条规矩,未必就有用。

见杨峥催促,王振看了他一眼,心里欢喜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杨荣说起了边疆的局面,有意无意的提到了瓦刺,好像他们实力增长了不少?”

杨峥心头一动,给予前世给的记忆,对于这个让大明从盛世走向衰败的大敌人十分关系,这几年也系统的了解过瓦刺,明初对鞑靼用兵,使瓦剌首领猛哥帖木儿乘时而起。明成祖朱棣即皇帝位后,即派使臣告谕瓦剌部。永乐六年马哈木等遣使向明朝贡马请封。

七年,其首领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分受明封为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三王中马哈木势力最强。为争夺蒙古汗位,瓦剌与鞑靼部频繁争战,势力各有消长。

八年,明成祖北征,鞑靼势衰,瓦剌乘机南下。十年,攻杀鞑靼的本雅失里,进而南下攻明。十二年,明成祖北征瓦剌,直至土剌河。翌年,马哈木等贡马谢罪。不久马哈木死,传子脱懽,此后明朝一直利用蒙古三股实力内部不合的矛盾,一边打压,一边扶持,这种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从永乐后期到宣德年初边疆一直都安稳,但随着蒙古内部矛盾不断的调和,明初延续的策略就慢慢失去了作用,当初被利用的蒙古三股势力,反过来开始利用大明,因策略是扶持弱的,打击强的,使三方势力保持平衡,互相牵制,从而丧失对明朝的威胁,但这个目的在马哈木的儿子脱欢的手中。

对于这个古旧之子,大明还是十分重视的,宣德初年,宣宗为了用土尔扈特部落钳制绰罗斯•;脱欢,又袭爵绰罗斯•;太平之子绰罗斯•;乃剌忽为贤义王。目的很明显,为此绰罗斯•;脱欢大为不满,随即派兵征服了土尔扈特部落,并让土尔扈特部落作为他的附属部落,随绰罗斯部落东征西杀,此时的大明内忧不断,宣宗无力加以处置,不得不任其发展,这样一来,先前均衡的局面立即被打破,随着瓦刺的实力不断壮大,脱欢父子的野心也越来越大,为了进一步加强自己的政治地位并与东蒙古争雄,脱欢拥立黄金家族成员脱脱不花为汗(又称岱总汗,太宗汗的讹译),自己以丞相名义掌握实权。而东蒙古的阿鲁台这时已经另外拥立了阿台汗(清译阿岱汗)与瓦剌抗衡。蒙古地区”一时而二汗”局面的出现,最先的三国鼎立的局面就此打破,经过多年的隐藏,绰罗斯•;脱欢父子目光开始看向了整个蒙古,致力于恢复铁木真一统蒙古的伟业,从而席卷天下,恢复昔日蒙古骑兵的神话。

要做到这一点,瓦刺就必须先解决日益衰弱的鞑靼?

明处三股实力之中,鞑靼最强,其太师阿鲁台为人也十分强悍,一心夺取大元天下,多次带领蒙古精锐袭扰大明边境,引起了明成祖的不满,明成祖惟恐阿鲁台势力扩大。遂于永乐二十年、明永乐二十一年和永乐二十二年,三次率大军亲征阿鲁台。阿鲁台则采取迂回战术,避不决战,不与明军直接对垒,尽管如此,阿鲁台的实力仍受到很大消耗,实力日渐衰弱,日益强大的瓦刺,看准机会,于永乐二十一年乘机攻打阿鲁台,大败阿鲁台所部。阿鲁台部署离散,势力大为衰落,几乎到了灭亡的地步。

宣德三年,鞑靼西受瓦剌部的威胁,东受兀良哈三卫的压力,不得不南迁至明宣府以西的大同、宁夏、甘肃边外一带驻牧,并零零星星地寇扰明边,抢夺武器粮食。

又三年,实力日益强大的瓦刺,开始主动出击,双方与宣德六年初,在蒙古境内进行大战,阿鲁台败北,所部2000人马驻牧于集宁海子西北岸,其统治已经陷于瘫痪状态。

仅一年,来不及得到休整的鞑靼部,便受到福余等三卫的攻击,双方展开大战,福余等三卫,被阿鲁台所败;同年冬,阿鲁台率众东行,鼓勇进攻三卫,站住了脚根。

今年三月,阿鲁台使臣自辽东入贡,一反多年中自大同、宣府入境的惯例,此举引起边疆将士的警觉,上奏朝廷,明宣宗对此十分重视,做出了不少部署,好在阿鲁台其部下人穷马困无衣无褐,降明者接踵而至,阿鲁台所部已是日薄西山,无力继续控制局面了,这让朝廷松了一口气。

但鞑靼人带来的消息,却让朝廷刚刚放下的心思,重新提了起来,随着瓦刺的强大,脱欢父子已有了与明朝对抗的实力,开始谋划侵夺鞑靼一举统一蒙古。这消息无疑是给了明朝一个响亮的耳光,对于这个老敌人的实力,明朝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有丝毫的轻视,一旦蒙古统一以蒙古好战的性子,势必会引起更大的战事。

这事儿边疆将士不敢怠慢,立即上报兵部尚书,针对瓦刺的强大,朝廷自不能坐视不理,年轻的宣宗迅速做出了这一番举动。

皇帝虽没说此番举动的目的,但精明如三杨还是看出了些端倪来,一致认为皇帝近日连番的举动,是动了打击瓦刺的心思,而且在将士的人选上,似是看重了屡立战功的杨峥。

杨峥默默的听着,思索着这番话儿的可能,凭着从王振口中得到的信息来,这事儿十有**是真的,北方蒙古一直是大明的心头大患,强悍如朱元璋、朱棣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更别说是无论权势,还是才干都不及开国两位皇帝的宣宗,对于对手的日益强大,不可能真的做到不管不顾,况且太子还小,身为的大明的帝王,不得不有所准备,他此番回京十有**怕是逃脱不了应战蒙古的噩梦了。

王振说了半天,倒也没觉得累的意思,一脸羡慕的看了杨峥一眼,道:“杨大人年纪轻轻,便能领兵出战,壮我大明声威,让咱家好生羡慕的紧?”

杨峥苦笑了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领兵作战实在没什么好羡慕的?”

王振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自己的心思,旁人又有几个人能了解呢?

说了正经事,眼看着天色还早,不知是因出了宫,还是对杨峥有足够的信任,竟说起了两年内阁打压太监的那件事,先前还能保持着克制,说到最后,脸色渐渐青,眼神里也有了些许怨恨,咬牙道:“杨大人你说说,咱们做太监的为何就那么招文官的妒恨呢,说我们杀人放火,说我们欺压良善、贪财好利,不学无术,这话儿我承认,可咱家就是不明,难道这些他们当官的就没做,为什么他们做了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去了一趟勾栏还成了风流韵事,给朝廷上个奏章,说上两句话就是千古功勋,一到了我们太监的头上,就成了大逆不道,破坏祖宗规矩的事情?一个个恨不得杀了我们才好?我们与他们有那么大的仇恨么?”

说到这儿,王振长叹了声道:“坐镇太监的事都过了那么久,该惩罚的也惩罚了,该撤下的也撤了,可那帮文人愣是不依不饶,各地言官,御史时至今日,还上奏章,骂我们是无用的奴才,这辈子,只可为奴、不可干政,这帮挨千刀的,什么叫太监只可为奴、不可干政,前朝的高力士,本朝的郑和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比他们要强得多,他们为何就看不到呢,咱家也不否认,咱家太监有祸国殃民的主儿,可他们文官就没有么,不说前朝的秦桧之流、就是本朝的胡惟庸所作所为比太监少么,他们容得自己做坏事,却容不得太监做,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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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2章:天有不测风云

王振说了半天,心头的怒气也渐渐被勾了起来,灯光下那张富态的脸显得狰狞起来。

杨峥看这模样心头暗暗震了一下,前世所载,王振控制朝政以后,凡是王振“所忤恨,辄加罪谪”,凡是瞧不起他的、得罪过他的、检举过他的,统统没有好果子吃。“素不礼振”的大理少卿薛瑄几乎被整死,“遇振不跪”的御史李铎被发配东北,“詈其家阉”的驸马都尉石璟被关进大牢,“以匿名书暴振罪状”的内侍张环、顾忠、锦衣卫士卒王永被磔于市,其中对文官的手段最狠,仔细想来怕是这种内心不甘分不开,这些文官仗着人多力量大,或多或少对太监看不起,处处把他们骂成妖孽,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所作所为未必都是正确的,尤其是那些言官御史,骂起人来比前世街头买菜的大妈还不如,专挑太监的身体上的残缺下手,骂得他们恨不得就此一头撞死,对于文官的恨可想而知了。

对于王振的询问,杨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看他面色气得铁青,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对方念念不忘,干脆什么都不说。

王振似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道:“这些读书人诵读的圣贤之书,学的是圣贤的道理,圣贤尚且都这么骂过我们,他们却不依不饶,杨大人你说说,这事儿是我们错了,还是文官太过无耻了?”

这样的一个两头都得罪人的问题,杨峥本不想作答,可看王振死死地盯着他,也不好什么也不说,细细思索了一番,含糊道:“公公不必在意,这帮文官从来都是这个德行,除了上古的圣贤,在他们眼里他们看得起谁,就说本官吧,这些年没少被他们骂,内阁的三杨不是一样也被骂,上至皇亲,下至黎民百姓,他们哪一个放过了,对于这些疯子,你越是搭理他,他们越是来劲,要我说干脆不理他,他们爱骂什么骂什么,只要咱们身子正,所做之事对得起皇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你看郑公公什么时候在乎过言官的骂声,该下西洋一样不是下了么?这事儿公公也不必过于计较,气坏了自己身子,亏的还是自己?再说了,这天下的太监,可不是他们骂上几句就凭空消失了不是?”

王振只是心态郁闷找不到人说说话,难得在杨峥面前骂了一通,心头的那口怒气也就去了干净,听了杨峥的话长长喘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笑道:“杨大人说的是,咱家太小家子气了?”

杨峥笑着摆了摆手道:“都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大活人,谁也是生下来被人骂的的不是,哪能被人骂了还不生气,那不是成了圣人么?”

王振哈哈笑道:“若是天下的官儿都如杨大人这般理解我们太监,这天下也太平了?”

杨峥哈哈笑道:“谁说不是呢?”

王振敞开了心头的郁闷,语气也欢快了不少,抓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汤,吧唧吧唧了两下,继续道:“他们虽骂我们,却不懂皇帝的心思,损失也不小啊?”

“哦,是么?”杨峥笑着附和了声。

王振面上洋溢着笑容,用力颔了颔首道:“是的,两年前他们动用两京两千多官员,算上各地官员,民间的读书人,足足有四千多人,四千多人以内阁为首,可谓是一呼百应,这样的局面,那个天子能放心,所以他们人数越多,弹劾咱们越狠,咱们就越安全,这不上次宫中的太监,谁都觉得自己这次完蛋了,可皇帝处理此事的结果却颇为值得玩味,虽说迫于文官的压力对太监该杀的杀,该撤回的撤回,该关的关,毫不留情,可对文官也没好脸色,首先弹劾的也被皇帝以肆意煽动各地官员闹事降了罪责,骂得重的,被关了起来,骂得轻的,就罢官降职,他们损失也不小,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杨峥淡淡一笑,两年的前那一次弹劾,可以说最大的致命点就是人数参与的太多,这样的力量固然是大,但也给了皇帝一个警觉,文官的力量大到足够威胁到皇帝,宣宗自己到也罢了,可任由文官做大,将来的皇太子又该如何呢?这个问题皇帝不得不慎重,这也是为何皇帝在处罚了太监的同时,对文官的力量也没少打击。

事实上两年前的那一次弹劾,文官看似是大获全胜,实则是失败了,因为这样做,无疑是把皇帝推向了太监哪一方,文官的强大,让皇帝意识到,唯有与太监联合起来才有把握对抗日益强大的文官集团。

为此,皇帝特意在今年年初,宣宗鉴于各监局小内使为僧人所惑,有的常年素食,有的潜逃削发为僧,遂召监局之长告谕道:人立身自有常道,为臣必忠,为子必孝。忠孝之人,自然蒙福,何必素食诵经。佛只教人存心于善,所论天堂、地狱,亦只在心。心存善念,即是天堂;心起恶念,即是地狱。所以《经》云:即心是佛。今后汝等戒之,但存心善,即是修行。敢有潜逃为僧的,皆杀不宥。又命右都御史顾佐榜示卫军、有司及诸关隘,加意盘诘。有小内使削发为僧潜逃在外者,悉捕械来;若寺院藏匿而自首的宥其罪;官司不诘捕及藏匿不首者,一旦发现,全部论死,无疑是壮大了太监的力量。

这个结果,无疑是太监始料未及的,被打压了两年的太监,再一次在皇帝的支持下开始抬起头来,据说要职都被皇帝委任心腹太监坐镇了。

王振心头欢喜,面上虽刻意隐藏,但隐藏的功夫不到家,还是被杨峥看了出来,心头暗暗有些敬佩,史载王振善于揣摩心思,看来一点不假,皇帝不能容忍文官实力的做大,内阁首辅看不出来,愣是被他看出了,并且被他所用,最终皇帝成了他打压文官的一把刀,单说这一点,寻常人就比不了。

王振对于两年前那件事十分得意,说说笑笑之余,竟说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着夜色深了,才一脸歉意的站起身来,对杨峥抱了抱拳道:“这几日杨大人,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怕是也顾不得咱家了,恰好咱家也有些事情要办,所以就不来打扰大人了,待大人日后进了京,咱们再好好聊聊?”

杨峥道:“那怎么行,我们与公公一见如故,还不曾好好说些话儿呢,要不,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准备些酒菜,请公公喝些水酒,算是略尽地主之谊可好?”

王振笑道:“杨大人不必客气了,来日方长,等大人去了京城,还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么,这话儿可不能一次说完了,要不然人生岂不是无趣得很,至于酒嘛,呵呵同样是到了京城喝才有味道?大人不知咱们这些做太监的仰慕大人的人可多了,许多人还盼望着能与大人喝上一杯呢?”

杨峥看王振态度坚决,便也不强求,道:“既然如此,那就京城见了?”

王振抱拳道:“京城见?”说完翩然而去。

待王振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杨峥才起身回到了后衙。

六月初的江南,虽有些闷热,但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意。

杨峥低着头思索着心事,从王振所说,以及眼下的局面看,自己出征蒙古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在这个名将辈出的年代,况且征讨蒙古是一件大事,如今的大明整体实力还不错,可终究不是永乐时代,攻打蒙古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一个好的将帅无疑是战事成功的关键,自己虽有些声望,但多半是来自治理上,说到底还是靠着前世的见识在做些局部的调整,至于说打仗并非他的强项,对能否征讨蒙古,他心中并无多大的把握,这一点他相信皇帝也看得清楚。

正思索着入神,忽听得锵锵锵几声响,跟着曲调轻快悦耳,唯一的缺点是曲子还略显生疏,许多调子也是稍作停顿后,才重新续上,如此一来,使得曲子少了些连贯美感。

杨峥淡淡一笑,知道这是二小姐练琴了,自从两年前看了苏州大家香坠儿的高超的琴技后,二小姐便如着迷了一般,回来后也吵着嚷着要练习琴技,杨峥被吵闹得没法子,硬着头皮亲自制作了一把古琴给了她,才让二小姐停止了吵闹,可二小姐平日里连女红都不会做,让她舞枪弄棒还行,让她如大家闺秀一样坐在练琴,那还不如杀了她,好不容易弹奏了几日,便以无人传授高超的琴技为借口放下了,后来经过大小姐苦口婆心说教了一番,才算是下了决心,让李嫣儿传授琴技。

李嫣儿出自名门,擅长歌舞乐器,虽说在琴技方面不如香坠儿精细,但琴技也十分傲人的,答应传授了二小姐琴技,便也不客气,两年来无论刮风下雨,莫不是拉着二小姐洗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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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3章:箫鼓追随春社近

世间任何的事情其实都是一个习惯的过程,再不喜欢的事情,一旦练久了,便是一种习惯,每日不去碰一碰,摸一摸便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二小姐经过两年的调教,虽说还没达到习惯成自然的境界,但每日还是习惯弹奏一曲,杨峥走后,便觉无趣,便将前日学的《春江花月夜》演练起来,终究是学习的时日尚浅,许多精妙之处,尚未领悟到,因此整个曲子就显得有些怪异。

正暗自生闷气,却见门帘被人掀开,杨峥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冲着气呼呼地二小姐道:“哎呦,练琴了,我说刚才的曲子怎么那么好听么?”

二小姐一见他进来,先是眼前一亮,随即站起身来,迎了上来,两只小手便拉过杨峥的右手,将整个身子靠在他的肩膀,正要说话,一听杨峥赞扬曲子,小嘴一扁,道:“你就知道糊弄我,曲子好不好听我还不知道么?”

杨峥哈哈一笑,伸手在二小姐灵巧的小鼻子上点了一笑,道:“我怎么会糊弄我的心肝宝贝呢,我说的是真的,这曲子虽生疏了些,可好在没任何的修饰,反而多了几分淳朴?你说好不好听?”

二小姐听他这么说,才展颜一笑,伸手捏了一下杨峥臂膀,道:“你啊,就是这张嘴也不知是不是抹了蜜糖,尽说好听的话儿?”

杨峥笑着道:“那我的心肝宝贝喜欢听么?”

二小姐面上一红,却是点了点头道:“喜欢?”

杨峥看着二小姐那羞答答的模样,心头一动笑眯眯的道:“你看这天儿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好好说说话儿……?”

二小姐起先还有些羞涩,可在杨峥的注视下,忽的将胸脯一挺,大声道:“说说话儿就说说话儿,还能怕了你不成?”

杨峥嘿嘿笑道:“不怕,也不知是谁喊着坏人我怕了你,我怕了你,你放过人家吧?人家不成了,人家不成了……?”

二小姐一张粉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左右看了一下,才跺了跺脚道:“你,你讨厌……?”

杨峥看得有趣哈哈大笑不止,惹得二小姐跺脚不止。

夜风兮兮,吹得两人衣衫飞舞,杨峥出去的时候套了一件夹衫,到不觉得冷,二小姐只传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夜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身子让杨峥怀里靠了靠。

杨峥拉着她的手腕,将那个柔软的娇躯让怀里抱了抱,道:“夜色不早了,咱门早些歇息吧?”

进了内房,杨峥随手关了门窗,二小姐则挑亮了灯盏,羞答答的道:“你,你等一会儿,人家……?”

杨峥知道她的心思,点了点头道:“去吧?”

二小姐嗯了声,便拉开了珠帘,闪到了屏风后,昏黄的灯光中,恰到好处的映出了那道窈窕身影,不免呼吸急促了起来,自言自语的道:“果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换好了衣衫的二小姐羞答答的走了出来,她与杨峥成亲多年,骨子里还是有些羞涩,虽说身上穿了一件红色的鸳鸯肚兜,可她总感觉的自己什么都没穿一样,紧张的坐到了床榻上,迅速的将厚实的棉被死死的抱在身前,这才瞪着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杨峥。

杨峥可不似二小姐这么羞答答的,他很利索,很干脆,一身的官服,竟在二小姐的前头除了干净,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二小姐,宛如一头饥饿的苍狼,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眼前这头洁白无瑕的小绵羊,思索着该如何把它给吃了。

“嘿嘿,我的小乖乖……?“杨峥笑眯眯的道。

二小姐紧张的缩了缩身子,可又想起了什么,忽的将身子先前挺了挺,这样一来,身前那一抹羞红,顿时藏不出满园的春色,那若隐若现的粉嫩便伸出了墙外,杨大人毫不客气的过了一把眼瘾。

二小姐被他盯着脸蛋发烫,想要躲避,可又不觉得不该躲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峥看着二小姐紧张的模样,心头只觉得好笑,仰天打了一个哈气,道:“你看,这天儿都快亮了,再不说说话,你家相公可就没话说了?”

二小姐道:“那,那就说话吧?”

杨峥道:“这才对嘛?”说着便走了过去,伸手将那厚实的棉被,轻轻拉了开来,一屁股坐了过去。

二小姐直觉身子一冷,下意识的双手挡了身前,往被窝里缩了缩,杨峥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丫头说不出的可爱,也不顾二小姐的紧张,身子一侧,便倒了过去,嘴里说道:“我的心肝宝贝,你家坏人来陪你说话了?”

二小姐脸上一阵娇红,但还是含糊了嗯了声,只是声音不大,但杨峥却听得一清二楚,哪里还有半分客气,笑道:“来,我们说一个霸王硬上弓?”

“讨厌……?”二小姐一声娇笑。

夜风中,那一盏烛光忽的被一股劲风吹来,妖冶了几下,终于抵不住劲风的力道,扑哧一下彻底熄灭了。

闺房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唯独几声呢喃细语,似在诉说着一切。

一夜好睡,第二日天色一亮,杨大人便生龙活虎的起了床,在一一巡视妻妾的闺房后,在说不完的悄悄话中,将王振送来的旨意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大小姐等人。

对于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大小姐等人并没感到惊讶,用她们的话儿说,自家的丈夫就是一个救火的,哪里有火,就得去哪儿,苏州也好,京城也罢,都逃不过救火的命运,所以在一阵惊讶后,反而安定了下来。

在大小姐的组织下,一家人开始收拾东西了,四年对于一个家来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个不长不短的日子里,存下的东西却不少,因朝廷给出的日期并不长,杨大人不得不在大小姐的监督下开始帮忙整理东西,好在有锦衣卫帮忙,东西虽多,但收拾起来倒也快。

但比起巡抚衙门收拾东西的速度,杨大人要返回京城的消息传递更快,不过一夜的功夫便传到苏州大街小巷,苏州的百姓,商人,官员先是惊愕,很快便嚷开了。

苏州古河外,粉墙、小桥、驳岸垂柳、夕阳、小船在悠悠的水面上传播开去,很远,很远……

这一日,运河的一处渡口出,迎风而立站着两个人。

为首一人不是别人,便是即将离去的江南巡抚,而另一个则是刚刚得到朝廷嘉奖的苏州知府况钟。

河面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随着海禁的解除,这道已沉寂了古运河,重新变得繁忙了起来,河道两旁酒店茶楼逐渐发展起来,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各种车轿骡马忙碌不停,各种叫卖上,各种吆喝声络绎不绝,告知着这里的繁荣。

杨峥与况钟背负着双眼而立,目光看着远处,烟雾迷茫的运河,美如画卷。许久,才听得况钟叹了声,道:“大人真舍得走么?”

杨峥长叹了声,淡淡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舍不得又如何,还能抗旨不成?”

况钟跟着叹了声,道:“好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算是说出了我辈的心声,只是大人,这一走苏州城该如何是好?”

“这不是还有你么?”杨峥淡淡的道。况钟摇了摇头,道:“卑职才难堪大用,只怕让大人失望?”

杨峥笑了笑道:“况大人不必自谦,你不比我差,我不过是运气好了,苏州在你的手中一定散发光彩?”

“大人还有什么嘱托的么?”况钟看着远方轻声问道。

杨峥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况钟,道:“大人对如今的苏州可满意?”

况钟道:“百姓安居乐业,商业走上发达之路,市舶司,吴淞江已走上正规,海禁已开,该做的事情大人都做了,该定下的规矩,大人也都立下了章程,卑职那还不满意的?”

杨峥嗯了声,道:“那依况大人看,日后的苏州城会如何?”

况钟道:“这还用看么,必是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其岁时果瓜、蔬茹新上市,并茄瓠(一种葫芦,嫩时可食)之类,新出每对可直三五十千,诸阁纷争以贵价取之,每天有成千上万头猪被赶入城市中肉市待宰,每日消耗的鱼达数千,来往的游客必是来自五湖四海,到处是“粉墙细柳”,“芳草如茵”,“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景色如画,升平欢乐至极……?”说到最后,况钟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杨峥道:“大抵是这个样子?但前提是这一切得保持原样,不可有丝毫的更改才行?”

况钟忽然笑了笑,看着杨峥道:“惠帝二年,萧何卒,参闻之,告舍人:“趣治行,吾将入相。”居无何,使者果召参。参始微时,与萧何善,及为将相,有却。至何且死,所推贤唯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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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4章:天下三分明月夜

参代何为汉相国,举事无所变更,一遵萧何约束。择郡国史:木诎于文辞,重厚长者,即召除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务声名者,辄斥去之。

日夜饮醇酒。卿大夫已下吏及宾客见参不事事,来者毕欲有言。至者,参辄饮以醇酒,间之,欲有所言,复饮之,醉而后去,终莫得开说,以为常。相舍后园近吏舍。吏舍日饮歌呼,从吏恶之,无如之何,乃请参游园中,闻吏醉歌呼,从吏幸相国召案之,乃反取酒张坐饮,亦歌呼与相应和。参见人之有细过,专掩匿覆盖之,府中无事。

参子窋为中大夫。惠帝怪相国不治事。窋既洗沐归,间侍,自从其所谏参。参怒,而笞窋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当言也。”至朝时,惠帝让参日:“与窋胡治乎?乃者我使谏君也。”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观臣能孰与萧何贤?”上日:“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萧何定法律,明白又整齐;曹参接任后,遵守不偏离。施政贵清静,百姓心欢喜。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峥转过身来,抓着况钟的手道:“苏州就交给你了?”

况钟动容道:“卑职没大人的才学,但自问守住苏州这座城池应该不成问题?还请大人放心?”

杨峥道:“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交代该交代的,转眼离京的日子就到了,杨峥秉承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并不想惊动众人,所以这日天尚未大亮,杨大人一马当先,领着一家大小感到了阊门码头,好来一个悄悄离去。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候苏州商贾的不怕辛苦的劲儿,天还大亮,沿着阊门两侧街道店铺就打开了店铺的大门,门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一家街这一家点了下去,闪烁着的烛光宛如一条彩带,将偌大的阊门之地照得亮如白昼,茶坊、酒肆、脚店、肉铺、绫罗绸缎、珠宝香料、这些需要早头客的掌柜便站在门前开始吆喝起来,起先只是一家,不多一家接着一家,竟有十几家之多,这一喊,其他生意也跟着陆续开了门,在家中猫了一夜的其他生意人,开门的开门,挂招牌的挂招牌,点灯的点灯,摆摊的摆摊,好一个热闹的阊门,闻风而来的轿子、骆驼、牛车、人力车,太平车、平头车,形形色色的能跑的车都是开始涌出了街道,原本显得宽敞的街道,顿时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杨峥一家人虽多,但东西并不多,几个大箱子用两辆马车运送,一家人除了刚刚诞下孩子的小月带着几个孩子坐在马车里外,其余人都是走着赶往城门的码头,本以为这天还没亮,街道上该没什么人,应该宽敞,所以一家人起先是并排着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热闹,可进入阊门,人数就多了,车上马车,人力车,店铺占着街道,如此一来就显得拥挤不少,一家人也只好分开走了,好在码头离阊门街道并不远,走了不多久,便到了。

阊门码头与城门的中间地带,无论是古代还是在前世,从来都是最有利商业活动的地方,随着多年没有战乱,酒店茶楼逐渐发展起来,各种店铺字号鳞次栉比,各种车轿骡马忙碌不停,海禁一开,码头来往的船只也就多了,一些百姓趁着农闲的时候出来帮忙货船搬卸货物赚些碎银,平日里没船的时候,则是帮着登船的客人松松行李,做这个活儿图的就是一个早字,所以天虽没大亮,码头已经集聚了不少等待卸货的百姓,杨峥的马车刚出现在码头,立即就有百姓迎了上来,露出了期盼的神情。

杨峥也不含糊一招手,迎上来的百姓登时欢呼,开始利索的搬运行礼,他们手脚很快,加上有一把好力气,活儿干得是利索又快捷,不过片刻的功夫,两车的行礼就搬到了船上,杨峥给了银子,领着一家大小上了船。

进了船仓,二小姐看了一眼苏州城叹了声,道:“不知这些百姓今日一早知晓你这个巡抚大人就这么偷偷走了会怎样,会不会骂上几句?”

杨峥笑道:“瞎说,纵然不会留恋我,也不至于骂我吧,你家相公算不上一个好官,但也不算是庸官,昏官吧?”

二小姐咯咯一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看你紧张的,你偷偷的走,莫不是怕百姓骂吧?”

杨峥面色一正,正要来一番义正言辞的言语,好好美化一下自己,忽听得段誉惊道:“华安,你快看……?”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杨峥略带不满的口吻道。

段誉却浑然不理会伸手指着码头道:“你快看码头上?”

杨峥好奇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见朦胧的夜色下,岸边上黑压压的站着不少人,其中以商人居多,他们冲着河道大声喊道:“杨大人慢走,一路顺风?”

“看来百姓还是感念我的?”杨峥鼻子泛酸的感慨道。

岸上的百姓呼喊,大大小小商人越聚越多,为首的沈老爷子冲着河道喊道:“大人,沈家对大人往日多有得罪,今日愿意薄酒践行!还望大人成全?”

“看来你这官儿做得还不错?”二小姐歪着头道。

杨峥道:“这叫什么话,莫非在你眼里你家相公就不是一个好官不成?”

二小姐嘻嘻笑道:“你是好官也罢,昏官也好,在我心里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坏人,我时时想念的坏人,这就足够了?”

杨峥伸手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道:“这话儿说得坏人舒坦,我喜欢?”

岸上的呼喊越来越大,许多百姓,商人沿着河岸一直在奔跑,杨峥起先不想看,可终究是心有不忍,探头往岸边看了几眼,那些面容真诚的百姓,心存感激的商贾,哪一个都是那么熟悉,让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都回去吧,回去吧?”他用力喊了几声,便挥了挥手。

听到回应,岸上的呼喊声更大,人数更多,杨峥心头激荡,心知再看下去迟早要落下眼泪来,猛的咬了咬牙一弯腰,一低头,钻入了船仓,终究是不忍心,在整个身子即将被珠帘掩盖的那一刹那,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苏州城,轻轻吐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别了苏州城,别了苏州的百姓……?”

京城与距离苏州两千余里,按说这么远的距离,做马车似要快些,但杨峥这一路跟着的女眷可不少,受不得颠簸,再说了皇帝给的日期足足有一个半月,这么长的日子,又何必去遭那个罪呢,况且这次走了是京杭大运河,自从洪熙元年把运河疏通一遍后,随着海禁的解除,沿途府衙官员莫不是对这条运河十分重视,尤其是这两年,随着苏州商业的崛起,这股商业之风立即波及到了整个江南,各地的市舶司,河道莫不是参照苏州的模式,所以这两年来,绝对是大运河河道最畅通的两年,最干净、最繁忙的两年。

没了公务,娇妻陪伴在旁,杨峥彻底放了下来,运河来来往往走了几趟,每次都不曾好好看一看,难得这次皇帝体恤,给了这么长的日期,杨大人也不客气,一路上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态,一路走一路看。

运河沿途有苏州古城墙遗址、盘门、古胥门、觅渡桥等美丽景点相伴,因运河的繁忙,滋生的酒肆,、食店、茶坊、酒店、客店、瓠羹店、馒头店、面店、煎饼店、瓦子、ji院、杂物铺、药铺、金银铺、彩帛铺不少,人头涌动,各种吆喝声相互辉映,让人感受到了日益繁荣的苏州城韵味。

杨峥白日看,晚上躲在里面睡,可大小姐等人却不同,比起白日的喧闹,她们更喜欢晚上的宁静,当夜色弥漫,华灯初上的时候,沿着运河两侧家家挂上一盏大红灯笼,昏黄的烛光,映射着各种古建筑,使得夜晚的运河更加迷人,两岸绚丽的灯光倒映在荡漾的水波里,摇曳的柳枝上:沿岸的灯光与苏州的古城建筑相得益彰,浑然一体,令人陶醉。充分展示了苏州这一东方水城的独特魅力,每天的夜晚,少不了引起大小姐等人的欢喜惊叫。

这一日,杨峥正斜躺在竹榻上,眯着双眼,一副老大爷的模样,忽的听得二小姐走了过来,拉着他道:“快,快,扬州城?”

要说这京杭大运河最大的收益地既不是北京,也不是杭州,而是距离苏州不远的扬州。

在前世扬州或许没落了,那是因为运河作用的衰退,可搁在明清,运河一复一日繁忙的年代,最受益的绝对是扬州,追根溯源,京杭大运河的发端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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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5章:二分无赖是扬州

公元前是四百八十六年,“吴城邗,沟通江淮”。吴王夫差在扬州开凿的邗沟,成为大运河的起始河段。隋炀帝大规模全线开凿大运河,就是以扬州为中心,在邗沟的基础上进行南北扩掘和连接的。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运河河道虽历经迁徙,但扬州的中枢地位却从来没有变化过,随着京杭运河的全线贯通,地处南北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扬州,自然成为东南地区的第一交通枢纽。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地位日渐凸显,也带来了经济、文化的空前繁荣,扬州在唐朝迎来了它前所未有的一个鼎盛时期。“时号扬、益,俱为重藩”;“大凡今之推名镇为天下第一者,曰扬、益,以扬为首,盖声势也”;“扬州富庶甲天下,时人称‘扬一益二’”。今日的扬州城虽不如隋唐时辉煌,但因运河的存在,扬州一直不差,如今得益于杨峥在江南的整顿,这座纵横运河的古城,只怕要重新焕发生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随着苏州商业繁荣,很快波及到了邻居扬州,据不完全统计,这两年的扬州城四处可见的绸缎铺、茶馆、酒楼,工艺漆器、玉器、镂金器、镶嵌器、刺绣、檀类器物、香粉,以及铜器、木器、竹器等商铺,比起往年足足涨了三倍,而且趋势并没有下降,非但如此,扬州的商业赋税也不少,光是今年就上了一百万两,这其中大半得益于扬州的盐商,当然了这一切并不足以引起杨大人的兴趣,随着江南整顿,商业的繁荣是必然之势,扬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东端,江苏省中部,东与泰州、盐城市交界;西通南京,与**、天长县接壤;南临长江,与镇江、常州隔江相望;北接淮水,与淮安、盐城市毗邻;中有京杭大运河纵贯南北,这样的地理位置,在以水陆为主的年代,不繁荣天理难容。杨大人之所以表现很激动,是因为扬州带给他一个巨大的念想,扬州的瘦马,这个被唐宋文人墨客诗词文章大肆吹捧的瘦马,但凡是来这里的男人,没有不想去看一看,甚至心领神会一番,杨峥自也不例外,虽说今日有妻妾在旁,可看一看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小姐看他一脸打鸡血的模样,忍不住好奇的道:“不就是扬州城么,你干嘛这么激动,比这里繁华的苏州城,也看这模样?”

五人当中以李嫣儿文学素养最高,诵读唐宋诗词最多,扬州在男人心目中存在意义,自是知晓一二了,闻言掩着小嘴咯咯一笑道:“倚竹佳人翠袖长,天寒犹著薄罗裳。扬州近日红千叶,自是风流时世妆。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青山碧水映船娘,扬州瘦马美红妆”这扬州城里头可不光是景美,人更美让人向往的很是不是坏人?”

心思被人看破,饶是脸皮厚的杨大人也忍不住面上一热,嘿嘿干笑了两声道:“哪有的事,人美,再美还能有你们美么?”说着趁着大小姐不注意,狠很瞪了嫣儿一眼。

嫣儿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幸灾乐祸。

大小姐诗词知晓的并不多,但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恰好是乱熟于心,偏偏还知道诗中的意思,听李嫣儿这么一说,再看杨峥的脸色,那还不知其中的猫腻,一张粉脸气得通红,狠很瞪了杨峥一眼,骂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

杨峥那还敢多言,解释了几句,本想在此地停歇的念头就此打住,看了一眼岸上灯火通明的扬州城,忍不住叹了声:“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这一小段插曲,虽说引得了大小姐不痛快,但毕竟是杨大人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再者,杨大人借着由头,没少去亲热亲热,几番下来,大小姐的气儿自是消了干净。

船只一路淮安、徐州、济宁、临清沿河北上,出了临清沿途景色就为之一变,与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不同,这里更多的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眼看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杨峥心态也变得紧张起来,毕竟是离京城四年了,再回来,谁知是个是什么样子呢?等待的自己又是什么呢?出征蒙古那个念头,这一个月来就没有在他心头停下过,真要去打,这一仗如何打,打赢了又如何,打输了又该如何等诸多的问题,莫不是在他脑海盘旋,却苦于没有好的答案,起先还觉得有一个月的功夫,可以慢慢去思,慢慢去想,可如今真要到了京城,才发现这样一个大问题,一个月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心头虽有事,碍于一家人都在,也不好表现出来,每日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唯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露出内心的焦急。

这一日,杨峥在船内与大小姐等人猜字谜,定下的规矩是杨峥出字谜,大小姐等人,谁输了谁就负责暖被窝,对此提议,大小姐起先不同意,觉得太俗了些,但经不住杨峥软语相求,李嫣儿的怂恿,便也答应了此举。

为了晚上有一个暖和的被窝,杨大人也下足了血本,冒上了劲儿将肚中的字谜一个个出了出来,本以为这种智力游戏,定是一往无前,可一番结果下来,却什么也落下,最大的原因在于,字谜游戏虽说是文化,但说到底还是一个智力问题,大小姐、沈艳秋等人绝对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抛开文化底蕴,玩这种猜谜的游戏的确是最合适的,几番下来,杨大人竟一个也逮住,眼看着夜色已深,再这么下去,怕是一无所获,当即狠了狠心,一咬牙出了一道自以为不错的字谜:“无边落木萧萧下?”这字谜他用过不少,很少有人能猜得出,其中的关键在于除了做谜的人自己,是没有人会绕那许多弯子猜得中的。做谜的人先想着南北朝的齐和梁两朝都是姓萧的;然后把“萧萧下”的“萧萧”解作两个姓萧的朝代;其次,二萧的下面是那姓陈的陈朝。想着了“陈”字,然后把偏旁去掉(无边);再把“东”(繁体)字里的“木”字去掉(落木),剩下的“日”字,才是谜底!也就是说这字谜要懂得历史传承,非但如此,还得懂拆字填词的意味,所以这字谜他相信绝对能为自己赢得今晚这一仗。

他先把目光看向了李嫣儿,在无人当中,李嫣儿才学最好,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种字谜游戏或许能难得住大小姐、二小姐、小月、沈艳秋,但未必能难得住她,只要她猜不着,这事儿十有**就成了。

李嫣儿皱着眉头,似在苦苦思索,时而默念几句,看得出来,这丫头并没有掌握到其中的精髓。

再看二小姐、大小姐等人则是一脸的茫然,看得出来,四人对这字谜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正暗自得意,若是五人都猜不出,那么今晚的结果不用多说了,虽说人数多了些,但继承韦爵爷一夜七美人的好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样了,猜不出来不丢人,咱们就按照规矩半便是了?”杨大人搓着双手,笑眯眯的道,一双眼珠子在五人的脸上滴溜溜的乱转。

“讨厌,谁说我们猜不出来了?”大小姐道:“我们呀是给你留着面子,当真以为这么一个字谜就难倒了我们?”

“可不是么,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李嫣儿笑着道。

杨峥有些迟疑,目光在五人的脸上扫了扫,道:“少来这一套,小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们既然知道,那就说谜底吧?”

“说便说,还能怕了你不成?”大小姐道:“沈姐姐,家里你最大,这字谜就有你来说吧?”

自从儿子出世后,沈艳秋越来越有大妇的风范,闻言颔了颔首,道:“这字谜并不难,关键在萧萧二字上,宋、齐、梁、陈四个朝代。而齐和梁两个王朝的皇帝都姓“萧”。谜面中的“萧萧”其实是代替齐和梁两个朝代,而“萧萧下”可别解为“齐梁两个朝代下面一朝代”,那就扣住了一个“陈”字,“陈”字“无边”,即无边旁(耳朵旁),余下一个“东”字,“东”字再“落”去一个“木”字,这个“日”。便是谜底了,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太对了?”小月欢喜的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杨峥一脸的不可思议。

李嫣儿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点历史典故么?莫非你以为我们连这个也猜不出吧?”

杨峥有些汗颜,不是对手太狡猾,而是自己太弱智。

众女子看他如此模样,纷纷大笑,好不欢喜。

可怜杨大人一番精心准备,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免有些失望,咬了咬牙,道:“为夫还有一道字谜,若是你们猜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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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6章:茅檐常扫净无苔

众女子似对什么字谜并不感兴趣,反而是杨大人那个“我”字后面的内容更感兴趣,李嫣儿双手拖着下巴,俏笑连连的问:“我什么呀?”

“是啊,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吞吞吐吐的,一点都不好玩?”二小姐附和道。

“这都是什么人啊?难道就没人可怜可怜我么?”杨大人心里哀求了两句,忽的一咬牙道:“我,我给你们当马骑?可好?”

众女子先是一愣,待明白了这话儿中横竖都不吃亏的恶俗奖赏,顿时人人面上一热,大小姐骂了声:“无赖?”

二小姐紧跟着一句:“坏蛋,坏死了?”

“怎么着,你们怕了?“杨峥一副奸计得逞的奸商嘴脸。

“谁怕了,就怕我们想骑马,你未必有这个机会啊?”李嫣儿笑眯眯的道,那俏笑连连的神情,粉红的嘴唇,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气氛下,无疑是一种诱惑。

杨大人吞了吞口水,道:“未必吧,要不,咱们就试一试?”

大小姐看了看众人,转头对沈艳秋道:“沈姐姐你看?”

沈艳秋面上含着笑容,高雅而不失大妇的风范,红唇轻启,道:“既然诸位妹妹都有这个意思,那就试一试,反正都是自家人,吃亏占便宜都是自家人不是?”

杨峥听了这话儿,将大拇指一竖,笑道:“还是沈姐姐明白事理,我喜欢?”

沈艳秋面上一热,瞪了他一眼,嗔道:“讨厌?“娇滴滴的模样,看得杨大人心头一荡。

既是决定试一试,诸女子也不敢掉以轻心,骑马是什么,没人不明白这其中含义。

杨大人搓着手,一脸兴奋的道:“听好了,我这谜面是‘闰十二月’。打一句宋诗。”说完便笑眯眯地看着各位娇妻。

五人以沈艳秋为首,各自交头接耳起来,不多时便听得沈艳秋笑吟吟的道:“这很难么!”说完张口吟了起来:“茅檐常扫净无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我可有说错?”

“你们……?”杨大人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几位娇妻,仿佛不认识她们一般。

沈艳秋看他模样,心头觉得好笑,冲着嫣儿道:“嫣儿妹妹,这字谜是你才猜出来的,你给坏人说说吧?”

李嫣儿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笑吟吟的道:“这猜这个谜语,既要熟悉古语,又要运用巧思,二者缺一不可。谜底是王安石的一句诗。他的《书湖阴先生壁》诗云:“茅檐常扫净无苔,花木成蹊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最后一句就是“闰十二月”的谜底。“两山”的解法要运用巧思:一“山”向左横过来,另一“山”向右横过去,然后背对背连接起来,不是一个“王”字吗?“王字“排闼”(破门而入),不是一个“闰”字吗?至于“十二月”拼成一个“青”字,是一望而知的,没有什么巧思可言。若是人家猜得不错,这字谜啊,是从一则旧迷生发出来的。这则旧迷的谜面是:“两山相背背相连,两山相对对相连,两山相对不相连,一道文光直上天。”--打《四书》一句。谜底是“王曰叟”,出自《孟子梁惠王》。我说得没错吧?”

杨大人哪里知道今晚碰上了一群妖孽,眼看着希望又落空,顿感无趣,冷哼了声,拂袖而去,留下一干娇妻嬉笑不止。按照定下的规矩,杨大人虽没有为自己赢得暖被窝的好处,但也不是没有一个当马骑的处罚,反正不吃亏,想起李嫣儿今晚娇滴滴的模样,怒气冲冲的杨大人少不了要自我惩罚一番,是以这一晚是输了字谜,却惩罚了人,好不快活。

这一日,天尚未大亮,便隐隐的听得有远处歌声传来,声音不大,却被河风徐徐吹进了船仓,杨大人迷迷糊糊之际,听得那歌声唱道:“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曲子唱得并不好,但一阵又一阵的呼喝,叫好之声却是络绎不绝。

杨大人听得迷糊,心头也有些好奇,自己坐的这船是官家的船,除了自己这一家子之外,在扬州的时候也顺带了几个官儿的家眷,可到了东昌府人家便下去了,所以这条官船上除了那些侍卫,船夫之外,就只有自己这一家子了,可昨晚一家人玩得可不忘,自己大半夜还来回折腾骑马的游戏,要说她们一大早起来唱这样的曲子难以让人取信,况且这曲子分明偷着几分沧桑,几分因公报应的味道,这样的曲子大小姐等人根本唱不出,正疑惑,听得门外有人大声喊道:“看,通州到了,通州到了?”

“原来是通州到了,难怪?”说完有沉沉睡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听得船家在门外喊道:“杨大人,通州到了?”

听得呼喊,杨峥不好意思再赖在床上不起来,况且在船上奔波了一个多月,内心深处早就想结束这水中漂泊的日子,一听通州到了,先是松了一口气,跟着招呼一家大小开始下船了。

自从元水利专家郭守敬开凿通惠河,从此通州成为京东交通要道,成为享誉全国的漕运仓储重地。运河漕运,国脉所系,历朝视通州为肘腋,于是通州有了“乃九重肘腋之上流,六国咽喉之雄镇”的美誉,为万国朝拜、四方进贡、商贾行旅、水陆进京必经之地。享有“一京(北京)、二卫(天津)、三通州”之称。漕运发达时期,“运河舟楫之盛可抵长城之雄。作为运河北方终点,来往的船只可想而知了,船只一多,河面就这么大,难免就出现拥挤,寻常日子到也罢了,碰上了从南方运输的粮草,整个河面黑压压看上去都是船只,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保证通往京城河道的运输畅通,朝廷定下规矩,船只到了码头,除了运送粮草的漕船,可以继续沿着水陆继续前行之外,其他人等一律在通州下船,换陆路进京,这规矩虽说多年来,引起不少人抱怨,但通州漕运仓储重地。运河漕运,国脉所系,朝廷也不得不如此。对于这个规矩,杨峥倒也知道,所以不等船家告知,便率先领着家人下了船。

杨峥一行人,除了沈艳秋跟着杨峥来过一次通州外,大小姐等人还是头一次来,下了船只,忍不住四处张望,本以为这等北方重镇,必是一片苍凉的景象,殊不知目光所到之处,只见烟雾朦胧的河面上,凉风兮兮古代南来北往的船队、游客在这里相互交织、川流不息。沿河两岸,码头、粮仓、商家、酒肆、客店,一应俱全,池岸四周桃红柳绿,间有凉亭,船坞,殿阁。水中龙船屑楼高阁相互辉映,各种唱曲的,说书的、弹唱的,耍杂技的,京城的各色小吃莫不汇集如此,落在眼里好一派繁华盛世风貌。

大小姐道:“我以为这京城之地,会是一派北国风光,却不想竟是这等繁华景象,比起江南丝毫不差?”

李嫣儿道:“可不是么,看到这些,我还以为这是苏州城呢?”

杨峥哈哈大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任法尚廉,吏道澄清,库藏充裕,海宇义安,用古人的话儿说,如今是大明开国最好的时代,正当辇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秀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琦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这样的景象,天下又岂是苏州一家呢?”

众女子品味这一番话,李嫣儿颔了颔首道:“所以这通州城我们看起来才与苏州城一样,正所谓盛世之下,天下的城池看起来都是繁荣的苏州城?”

大小姐道:“可不是么?”

小月道:“一样是一样,也不是没有不同的?就比这天气,江南的六月可是春雨润物细无声的年月,这京城的气候,可干的很?”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这话儿说得实在。

李嫣儿道:“这天下啊,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有也是相对的?”

众人嘻嘻哈哈了一阵,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一家人收拾停顿,杨峥便对段誉道:“去马车吧,咱们这就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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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7章:赫赫京都千百年

段誉跟着大小姐走南闯北,对这事儿最熟悉不过了,不多时便寻了三两马车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卸货的百姓,他们不等段誉招呼,便抡起袖子开始干活,杨峥的行李本就不多,三个百姓甩开了干活,两辆马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装得满满的,为首的百姓擦着汗水,等候段誉给银子。

大小姐见段誉从怀里摸出十五文铜钱递了过去,为首那百姓便千恩万谢的去了。“都是说这京城居不易,想不到这百姓的工钱竟这么便宜,十五文钱若是放在杭州怕是做不到了?”

杨峥笑道:“杭州有杭州的好,京城有京城的妙,哪里好可不能一概而论,就说这京城的官儿就比杭州的多,比杭州的大,我这巡抚去了江南,还能是个封疆大吏,可到了这京城就未必吃得开了,说京城居不易,倒也不是一句空话?”

“行了,居不易也好,居得易也好,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你这江南巡抚返回京城,指不定多少官儿等着拜访呢,有你忙的,早些回去歇着才是正经事?”段誉催促道。

杨峥哈哈一笑道:“这可未必,京城的官儿多如牛毛,多一个江南巡抚进来,也没什么打紧的,你啊大惊小怪了?”

段誉:“是不是,过两日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家人便上了马车,杨峥与段誉分坐在身后两辆马车的车把式上,家眷则坐在最后的马车上,一家人浩浩荡荡赶往京城而去。

给杨峥赶车的车把式是一个约莫五旬的老者,本地人,看杨峥模样清秀,且家眷众多,隐隐猜出是来京城做官的,这些百姓比起江南的百姓,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一双看官的眼睛,满大街的人来人往,他们能一眼看出,谁是官,谁是民,这种本事得益于京城的官员多于牛毛,使得住在天子脚下的百姓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客官可是来京任职的?”老者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马鞭笑着问道。

杨峥道:“老伯好眼力?”

老者有些得意,道:“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看着大人做的是官船,还带着家眷,不是来京城做官的,断然不会举家而来了?”

杨峥哈哈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话匣子一打开,两人关系也就拉近了,杨峥想找个人说说话,听听这四年来京城的变化,而那老者本着几分讨好的意思,因此两人的谈话竟十分的融洽,通过交谈,杨峥发现这老头知道得不少,其中对这四年来北京城变化最熟悉,当下少不了一番讨教。

随着天下承平,皇帝励精图治,内阁运作得当,整个大明可谓是上下一心,短短四年的功夫,北京城可谓是汇集八方精华,嫣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城了,其中以商业最为兴旺。

从宣德六年初,京城的商业规模就不断扩大,宛平、大兴二县原编一百三十二行”。其中本多利厚如典当行、布行、杂粮行等计100行,本小利微如网边行、杂菜行、豆腐行、裁缝行等计32行。其他还有众多肩挑手提的卖饼、卖菜等商贩。发展的商业经济不但促成众多商业铺行的形成,而且也使北京内外城产生繁华的集市和专业市场。北京内城的商业市场多属日期、地点固定的集市。内城著名的商业区有大明门前之朝前市、东华门外灯市、城隍庙市、土地庙市。城隍庙市,列肆三里,出售古今图书、商周铜器、秦汉铜镜、唐宋书画和珠宝、象牙、美玉、绫锦,还有来自海外的各种商品。在这里进行贸易的不但有来自全国南北的豪商巨贾,还有外国商人,四方货物莫不是云集京城个跟,玄武门外,每月逢四则开市,听商贸易,谓之‘内市’。各种奇珍异宝和御造铜、瓷、漆器均在内市交易,嫣然是一派繁荣盛世之相。

老者说到最后,将手中马鞭用力在空中摔了一下,满怀得意的高歌大喊:“黄金百如意,但向燕市趋。燕市何所有?燕市何所无!大寮青琅玕,中使锦氍毹。呵声填道路,竞过波斯胡。波斯坐上头,呼使碧眼奴。木客来秦地,鲛人出海隅。”杨峥听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止。

那老者似来了兴趣,一曲唱罢,又来一曲:“终日空摩挲,为彼所揶揄。归为自怨怒,自悔身为儒。”东华门外灯市,延亘二里,“市之日,省直之商旅,夷蛮闽貊之珍异,三代八朝之骨董,五等四民之服用物,皆集。衢三行,市四列,所谓九市开场,货随队分,人不得顾,车不能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也。市楼南北相向,朱扉,绣栋,素壁,绿绮疏,其设氍毹帘幙者,勋家、戚家、宦家、豪右家眷属也。”杨峥听这曲与先前得意相比,隐隐吐着几分惆怅,细细一番回味,倒也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京城之地,汇集四方精华,好东西是不少,可市上商品的价格都很昂贵,并非一般人所敢问津,他一个赶车的把式,面对昂贵的商品,除了能看之外,还真做不得什么,这对于一个生活在天子脚下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让人惆怅的大事。

不知是歌声的缘故,老头没再说话,一个劲儿的挥舞着鞭子,杨峥也不好意思继续问,只好自己看,四年的离开,让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目光所到之处总忍不住在心里发出阵阵的惊叹,这里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一派热闹景象。因是皇城商业自是繁荣无比,东华门王府街东,崇文街西,互二里许。南北两廛,凡珠玉宝器以逮日用微物,无不悉具。衢中列市棋置,数行相对,俱高楼,东弼教坊,西逮庙西墀庑,列肆三里。图籍之旧古今,彝鼎之曰商周,匜镜之曰秦汉,书画之曰唐宋,珠宝、象、玉、珍错、绫锦之曰滇、粤、闽、楚、吴、越者集,各地商家云集在此,各种肤色、不同语言的商人身穿不同的服装来来往往,热闹无比。

杨峥走一路看一路,除了感慨这座年轻的城池巨大的魅力外,最大的感受就是看到了一个盛世王朝所具备的安定繁荣。

马车足足狂奔了一炷香的功夫,才从东门东便门入外城,又从崇文门进了内城,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那股熟悉的感觉就出来了,四年前叫嚷着卖的貂皮、狐皮、平机布、棉花、酒、宝石、金珠、药材、犀象店铺还在,人还是那个人,唯独神情陌生了些。

马车沿着宽阔的街道,又持续了半个时辰,便停了下来,段誉一马当先地跳了下来,惊喜的道:“华安,我们到了?”

虽说早有准备,可听到自己的家还是忍不住有些动容,身后的大小姐等人早已拉开了帘布,伸长着脖子张望,二小姐更是惊喜的道:“你们看,到了,到了?”

院内听到动静的福伯,早已将朱红的大门打了开来,领着几个家丁仆人迎了出来。

“华安,大小姐你们可回来了,福伯可想你们了?”福伯拉着杨峥的手腕道。

杨峥道:“可不是想念得很啊,四年了,四年没回来了,北京城天子脚下,我杨峥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福伯眼睛有些湿润的道。

“都别站着了,还不快快给大小姐把东西搬进去,再把几位夫人给安顿好了?”福伯擦了一把眼泪道。

几个新来的家丁迷糊的手忙脚乱的开始忙活,人手虽不多,但好在行李也不多,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收拾了干净,京城的日头虽不如江南的毒辣,但气候干燥,沈艳秋等人晒了一会儿,便有些忍不住,招呼了声便进去了。

杨峥站在门外听福伯说了一会儿话,眼看着时候也差不多,正要与段誉一同进去,却听得一个声音喊来:“杨小弟,杨小弟……?”声音透着急切,透着欢喜。

杨峥顺着声音望去,就在一顶轿子从一处胡同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轿子的门帘被人拉了开来,露出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不是杨大学士还能有谁?

“快停下,快停下?”几个轿夫几乎是一路跑着过来,听了呼喊急忙停了下来,但出于惯性,还是先前冲了几步,轿子杨大学士毫无准备,险些一头栽了下来,杨峥眼明手快,一个箭步的跳了上前,伸手一把拖住了杨大学士半个身子。

“你看你一把年纪了,做事还是这么风风火火,迟一时片刻,我还能跑了不成?”杨峥用埋怨的口吻道。

杨士奇顺着力道下了轿子,听了这话儿哈哈一笑道:“一走就是四年,不着急才怪呢?”

杨峥叹了声,道:“四年了,是有些急?”

“还没吃饭吧?”杨士奇笑眯眯的问,一张老脸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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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8章:鲜衣怒马少年时

杨峥心头恶寒了一把,骂了声道:“不会是四年没见,这老色鬼养成了什么不良的嗜好吧?”他在船上可听说了,随着天下承平,京城日子好过了,那些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瞒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迎橘虐,画蠹诗魔。士大夫中也有不少,杨峥虽对这种风气没什么意见,但事儿不能搁在他的身上,一看杨士奇怪异的眼神,哪能不多想,迟疑的道:“这不是忙着么,给忘记了?”杨士奇道:“没吃更好,不怕告诉你,我啊就是踩着饭点来迎你的,四年没与你喝酒了,不光是老夫,往日与关系不错的官儿也都来了?”

杨峥道:“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

杨士奇哈哈笑道:“如今大明朝,杨小弟可是一等一的功臣,大明的户部拜你所赐,开国六十年都不有这么硬气过,好家伙光是江南就上交了五百多万白银,北方虽差了点也有三百多万,云贵等地因商业的兴盛,也有一百多万,你算算有多少银子,足足九百多万,九百多万可是往年的四倍?四倍啊,你说说看,就这功勋值不值得我们兴师动众,我还就告诉你,这次来得多还就是户部的官员,他们啊,就是想看看让他们硬气,让他们翻身的杨大人是那一路神仙?”

杨峥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苏州百姓给面子,商人支持,官员配合,我只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算不得功劳?”

杨士奇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道:“你啊行了,这些客套的话儿,你留着该明儿跟皇上说吧?咱们现在要做的去是吃饭,不然让他们等急了,可要怪老夫接人不力了?”

杨峥还想问些什么,可杨士奇什么也不说,拉着他就上了轿子,吆喝了声,轿子便起开了。

一路沿着棋盘胡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轿子便停了下来,杨士奇伸手拉开了帘布,率先走了下去,杨峥急忙跟了下去,刚抬头看了一眼,便见一品居的大门前黑压压的站着不少官员,看见两人下了轿子,为首的杨荣急忙迎了上来,道:“杨老弟你可算回来了?”

堂堂内阁大学士,正一品的官儿,杨峥不敢怠慢,忙回礼道:“杨大人这不是折煞下官了么?下官哪担得起这份大礼?还是收了,收了?”

杨荣哈哈大笑道:“担得起,担得起,再大的礼,你都担得起?”说着与众人扬天哈哈大笑起来。

“杨老弟,老哥就不客套了,你回来,老夫可是欢喜的很啊,你的翰林院老夫担了有些年月了,这担子可不轻啊……?”杨溥走出人群拱了拱手道。

“老哥,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刚说不客套了,这一说到了正经事你就客套了,这不应该吧?”杨峥拱手道。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气氛登时变得欢快起来。

胡滢、郭琎、以及好友黄福纷纷上前抱拳行了礼,场面不可谓不大,杨峥心头暗暗惊讶,一面回礼,心头捉摸着一会儿寻个机会好好问问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二品的官儿返回京城,远远还没达到六部来迎接吧,要说杨士奇,杨溥等人到也罢了,毕竟是称兄道弟的,可六部其他人都来了就不应该了,杨峥虽远离了京城四年,但并不表示他的见识也远离了四年,这四年来他对京城一举一动可没少关注,知道随着天下承平,文官地位越来越高,尤其是内阁的地位,日益得到的巩固,其首辅嫣然是昔日的宰相,可谓是一呼百应,六部也跟着水涨船高,哪里会把自己这个刚刚返回京城的二品官放在眼里,再者,自己这二品的巡抚在地方上是二品,来了京城算不算还两说?

心头虽有些疑惑,但这样欢快的场面,自是不好表现出来,与众人嘻嘻笑笑,便进了一品居。

按照规矩,杨峥是今日的主客,该当坐首位,其次是首辅杨士奇,次辅杨荣、杨溥,跟着是天官吏部尚书郭琎,按照规矩本是户部尚书坐在吏部之下,可老尚书郭资刚刚去世,户部便交给了礼部尚书胡滢代为管理,到底是户部前,还是礼部前,也没了争论,胡滢一屁股在郭琎的下面落了座,跟着其他尚书了。等众人落了座,杨士奇吆喝了声,便开始传菜上酒了。

菜肴上了酒桌,杨士奇率先领着众人喝了一杯接宴的酒后,众人开始敬酒了,率先开始的身兼两大尚书的胡滢,比起其他尚书他显得春风得意,从他奉命给永乐皇帝带回了那个期盼已久的消息后,他的官运就一直很好,宣德元年迁礼部左侍郎,不久进升为礼部尚书,宣德四年,命他兼管詹事府事务。宣德六年,张本去世,又兼管行在户部,如今更是做到了户部尚书,大明开国六十载,身兼六部两大尚书的他是第一人,非但如此,皇帝对他信任有加,汉王朱高煦谋反时,他与杨荣等人赞佐宣宗亲征。叛乱平息后,宣宗给他的赏赐很丰厚。宣德二年,宣宗把长安右门的一座宅第赐给他,拨给两个守门人,赐给四枚银章。他生日时,宣宗在他家中赐宴给他,这次皇帝更是对他赞誉有加,这种风光,便是当今首辅也不曾有过,心头的欢喜如何藏得出,按照这个势头,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入阁,一展多年的鸿愿,当然了要做到这一步都得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永乐的二十年,他大半生寻建文帝,好在功德圆满,洪熙时,他秘密上疏驰送北京,报告太子监国七事,并说太子诚敬孝谨,并没有别的过失,算是站对了立场,宣德时,他与杨荣等人赞佐宣宗亲征算是有了平乱之功,这些功勋让他从一个兵科给事中七品小官,一路做到了当朝二品,可谓是风光无限,无论是人望,还是资历,还是才干、人脉,他都不差,年纪也只有五十八岁,,皇帝的宠信无以伦比,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绝非不可能,但他心里明白,这同样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功劳,机会可以慢慢等,他身子骨还硬朗,年纪也不算大,还等得起,可功劳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一旦遇到了那是老天爷的眷顾,碰不上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他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事实上他运气的确很好,自永乐末年始,户部一直就不宽裕,虽有仁宣的励精图治,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所以户部尚书一直难以有什么功勋,做尚书的人也多是抱怨,因户部赋税一直没有起色,六部之中,户部尚书也是换得最勤的人,差不多比得上了苏州知府了,直到郭资出任户部尚书,张本侍郎,户部才有了些许起色,尤其是张本此人谋划户部很有主意,如当太子宾客时户部因官田租税减少,请削减外官的俸禄和生员军士的月给。皇上认为军士生活艰难,不让减,其他的交大臣廷议。张本等人反对,此事作罢。阳武侯薛禄修筑独石等戍城池成功,张本前往谋划守御事宜。回来后他作了汇报,很合皇上旨意,命他兼掌户部事务。张本担心边防储粮不足,而各边地连年丰收,便请拿出丝麻布帛输运到边疆以换取粮食,多的三、四十万石,少的也有十万石,边粮储备顿时充实起来。户部的日子才好过了些,可刚刚有了起色的户部,张本先去世、紧跟着郭资也跟着走了,他因早年因国家开支项目渐多,担心财物不足开支。减免租税的诏书一下,他常常阻拦不执行,让皇帝对他大为赞赏,郭资死后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尚书,便将这担子丢给了他。

对这事儿他是百分百的愿意,从宣德六年年底开始,赋税拖欠严重的苏州城就得到了解决,到了宣德七年朝廷的赋税开始从负到正,数目虽少,却也是足以让人欢喜的事情,宣德八年不过一年的功夫,便是整个江南竟上赋税五百万两,算上北方、云贵等地,今年的赋税足足有九百万,九百多万比洪武多四百多,比永乐最辉煌的时候多了三倍多,比本朝也足足有两倍,这等功勋任何人见了有眼红,偏偏这一切都从他开始掌握户部开始,虽说其中有郭资的调度,可自己也参与其中,这份天大的功劳总也好不了他,入阁的资本无疑是又重了几分,更让他欢喜的时候,这种翻倍的势头,并没有停下来,据他所知,苏州九大红顶商家取得了巨大成功,早已波及了江南,原先瘫痪的市舶司,商业税,田赋税都得到了整顿,整个江南的商业已成兴旺发达之势。

ps:说明,有错别字是故意为之,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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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9章:万里黄沙无觅处

从宣德七年到宣德八年,商业店铺足足增加了三千多家,市舶司的赋税也比去年多了八十万两,也就是说,今年的赋税光是江南就能突破六百万两,这个数目足以让他的户部尚书锦上添花,这还不算,随着西洋之行的顺利出行,大明开海禁的消息早已通过郑和的宝船传递了西洋诸国,爪哇、苏门答腊、苏禄、彭亨、真腊、古里、暹罗、榜葛剌等西洋诸国的商人已频繁往来大明,他们带着货物从大明购买他们需要的青花瓷器、青瓷盘碗、麝香、烧珠、樟脑、橘子、茶叶、漆器、雨伞、金、银、铁鼎、铜钱、湖丝、绸缎、丝锦、铁制农具以及金属制品等,大明的丝绸、瓷器等深受他们的欢迎,短短两年的功夫,与西洋诸国的贸易数额竟是永乐年六次西洋之行的总和,因朝廷罢黜朝贡,兴市舶司,西洋所带来的商业好处竟有四百万之多,算上北方增长的四百万,云贵等地的一百万,宣德八年的赋税足以突破一千五百万,一千五百万足以让他这个户部尚书傲视群雄了。

高兴归高兴,但他并不糊涂,户部能一举从六部之中成为最热门的部门,全赖杨峥江南之功,他相信随着江南商业日益成熟,海禁的政策持续下去,他这个户部尚书就不用担心没有功勋可说了,冲着这一点,这一杯酒他敬得真心实意。

杨峥自不知这一辈酒还有这么多心思,眼看对方端上酒杯,也不客套,一仰头一杯酒便喝了干净。

众人纷纷叫好,胡滢也大笑不止,少不了要说些赞扬的话。

有了杨士奇、胡滢这等老臣做表率,下面的官儿自然也不敢怠慢,轮流敬酒,一圈下来,杨大人一口下酒菜都没吃,便喝了差不多,只好红着脸一一告饶了。

众人看他模样,但也没有步步紧逼,喝了几杯酒汤后,便开始说些闲话,京城从来缺的不是闲话,更何况是内阁的大学士、六部的尚书,个个见多识广,趣事自是不少,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趣事,在这种酒桌上全都说了出来,引得阵阵的欢笑。

相比这些听着不错的趣事,唯独一件事引起了杨峥的注意,宣宗皇帝在京城让太监开了几家店铺,取名为皇店,任由太监去经营,这事儿看似是一件小事,但太监去经营,难免有些破坏市场的感觉,当然了这事儿他也是顺着耳朵听一听,并没有当真,众人说了京城的种种趣事,本着来而不往的原则,杨峥就要说这四年来苏州的趣事了,虽说有些强人所难,但好在这四年来,苏州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经营的,豪门地主,百姓家里长短的趣事不少,因此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趁着酒劲儿竟说了不少,百姓的家里长短往往是天下最有趣的趣事,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儿,所闻所见都是尔虞我诈,陡然听到这些趣事,少不了哈哈大笑。

当说到如何斗大户,改革市舶司,如何设置商籍,如何应对商业的闹腾,苏州雪灾,水灾,居高不下的粮食危机,无论是六部尚书还是内阁大学士,莫不是将自己置身在那样的环境下去处理这件事,细细思来,莫不是摇头不止,对杨峥的敬佩不是心服口服,六部几个年轻的侍郎,起先对杨峥年纪轻轻便赢得众人的看重颇有些不服,内心深处甚至认为这是人家运气好,直到杨峥说出苏州种种,才发现这样的局面,若是换做了自己,怕是一件事也做不成,这时才对眼前的这个比自己年轻,没有科名在身的二品官儿从心里的敬佩。

酒桌上的气氛一好,许多规矩也都就没人在乎了,几圈下来,杨峥虽不至于口无遮拦,但也说了不少荒唐事,但这些官儿非但没人指责,反而隐隐有些讨好的一味,这让他有些疑惑,这种疑惑随着酒席进入了**,更明显。

碍于人多,杨峥也不好询问,只好等着酒席散去了才有了计较,和杨士奇上了轿子,刚拉下帘布,杨峥就迫不及待的问上了:“杨大哥你唱的这是哪一出?”

杨士奇打着酒隔道:“为你接风洗尘啊?”

杨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当我是傻子啊,你见过一个二品官儿返回京城内阁大学士,当朝六部尚书亲自来接风洗尘的么,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杨士奇看了他一眼,笑着道:“看出来了?”

杨峥惊道:“这么说还真有事啊?”

杨士奇没好气的道:“你这人还真是,没事你不断的问,当真有事了,你又不乐意,你说吧,到底想不想知道?”

杨峥道:“你少来,我看这事儿八成是你出的主意,没准儿还与你有关,还不快说?”

杨士奇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的杨小弟,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

杨峥哼了声道:“什么瞒不过,旁人我是不知道,你这老狐狸我可是交往了也有十年了吧,十年足以看清楚一个人,无利不起早从来都是你的人品,我啊,就是看到了你这一点,才猜到了这里面有事的?”

杨士奇被他这一顿贬低,倒也不生气,笑着道:“胡说八道,老夫是那样的人么?”

杨峥懒得与他争辩,道:“说说吧?什么事情,看在你为我接风洗尘的份上,没准儿我就答应帮忙了?”

杨士奇道:“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内阁,六部就有救了?”

杨峥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事这么严重,竟带上了内阁,六部,不会你领着内阁六部谋反吧,这可是杀头的罪责,小弟纵然有心,也无力啊,你啊,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士奇先是一楞,随即笑了笑,伸手在杨峥的肩膀拍了拍,哈哈大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老夫沐浴皇恩,位极人臣,早就心满意足,你当老夫是李善长么?”

“哦,不是谋反,那还有的救?”杨峥松了一口气。

杨士奇道:“非但不是谋反,反而是对朝廷大大有力的事情,只是这事儿还非得你帮着解决才可行?”

杨峥心头的疑问越来越大,道:“到底什么事,弄得这么神秘,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清楚,这不是祸害人么,我可告诉你,你别看我年轻,身子骨可差着呢,万一被你一惊一乍的吓死了,看你那什么给六部的尚书交代?”

“好,好,老夫说便是了?”杨士奇点头答应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皇帝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突发奇想,要重新取消内阁制,恢复洪武旧制,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当年朱元璋称帝后,先后任命过四员丞相。其中胡惟庸在中书省主政时间最长,权最重。再加上他和当时被朱元璋谴责的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密相往来,朝廷政治首脑和军事贵族结合在一起,使朱元璋有所警觉。而胡惟庸由于权势日盛,骄横跋扈,不知节制,这正好给朱元璋以把柄。洪武十三年,朱元璋以擅权枉法的罪名杀了胡惟庸,趁机取消了中书省,并立下法度,以后不许再设丞相一职。朱元璋还利用胡案,将凡是心怀积怨,行为跋扈,对皇家统治有危险的文武官员,大族地主,都陆续列为胡党,处死抄家。其中最为惨烈的就是洪武二十三年,处死已经退休多年,77岁高龄的太师,韩国公李善长及其家七十余人。因胡案被诛死或已死被追夺封爵的功臣共计有21侯,株连而死者共达3万余人。丞相废除后,其事由六部分理,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了彰显自己的是正确的,朱元璋他下令”后世子孙永不许恢复宰相制度,如果有人如此请求,凌迟处死。”朱元璋来自民间,政权又由他创立,对于繁琐的政务,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开国几代后的帝王中却不乏是生于深宫之中花花太少,面对着千变万化的各种政务,必然手足无措,最后只有依靠内阁,为此内阁的权势也水涨船高,内阁首辅俨然是当朝宰相了,内阁地位一高,身为文官首脑,地位威严也跟着涨了不少,所以这几年文官的势力可谓是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文官的权势一高,必然会引起皇帝的不满,在没有新的力量可以取代的时候,祖宗的规矩不得不说是一块制胜法宝,恢复洪武旧制,那意味着内阁秩皆正五品。特侍左右,备顾问而已,没有部下,没有统辖机构,甚至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既无宰相之名,又无宰相之实,这对于习惯了内阁权柄天下的杨大学士来说,自是难以接受的事情,非但他难以接受,就是六部也不太同意,没了内阁六部看似权势提高了不少,可相应的责任也大了,在官职品级,俸禄没提高的情况下,谁也不想直接面对皇帝的责难,谁都看得出,面对内阁还有商议的时候,面对皇帝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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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0章:正当年,紫金空铸

再说了六部有内阁这颗雷顶着,有什么大事也算不到六部的头上,反正官职品级,俸禄没提高的情况下,有个部门,有个人在前面顶着,岂不是更好。所以对皇帝这一手,他们也不太同意。

可皇帝的决心不小,内阁因两年前打压太监,引起皇帝的不满,这两年来矛盾日益大了些,加上皇帝权势日重,对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偏偏许多大事上内阁与皇帝的意见有些不统一,双方的矛盾越发了些,这事儿也不好去说,若说不同意,难免被皇帝看成是夺权,若答应与朝廷局面大大不利,所以这事儿就一直隔着,皇帝偶尔问起,杨士奇也只能左右言其他了,若不是这段日子政务多,皇帝忙不过来,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这茬儿,怕是早就闹腾了。

眼看着这事儿不解决,难免会影响君臣的和睦,几个大学士与六部的尚书思索着找个合适的人去劝劝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可思来想去竟只有杨峥最合适了,一来他素来被皇帝信任,好说话,二来,苏州的安定繁荣他功不可没,碍于这么大的一份功勋,纵然说错了引得皇帝不高兴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三来内阁与六部都是既得利益人,许多话儿说不开口,反而是杨峥这个江南巡抚,没有利益的牵绊,可以放开了说,当即有杨士奇做了这个引路人,引出了今日这一处。

杨峥哪里知道自己还没进京便被这帮老狐狸算计了一把,忍不住骂了声:“不愧是老狐狸?有你这么算计人的么?”

杨士奇道:“实话与你说了,老夫也不想这样做,可除了你之外,这事儿还真找不到别人,你啊,就当帮帮老夫?”

杨峥将这事儿思索了一遍,倒也认同杨士奇所说,以皇帝与文官眼前的矛盾,文官自己说不得,太监更说不得,唯独自己这个三不沾的人,反而好说话,加上皇帝与自己的关系,这事儿只要把其中的利害说透了,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这么一想,心头的怒气也就消了,道:“内阁六部都给面子了,我若不答应,明日还不得被人骂死,再说了我这巡抚进了京城,就不是什么封疆大吏,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杨士奇听得有趣,哈哈一笑,道:“你啊,也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凄惨,巡抚在京城是不吃香,可你不是还有个侍郎么,吏部侍郎可是整个八经的三品官,不算小了?”

杨峥道:“话是不错,可你也知道,这京城的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这个侍郎早就不在这坑里四年了,是不是还两说呢?”

杨士奇道:“这话就有些埋怨了,没了有皇帝的旨意,你这户部的侍郎,有谁不敢承认的,再说了皇帝这次急招你进京的,可是有大用?”

杨峥心头一动,急切的问:“杨大哥招我进京可是让做将君?”

杨士奇道:“这事儿还每个准信,不过看皇帝的意思,到有这种可能,你听到了这消息,想来也该知道蒙古那边的事儿了?”

杨峥颔了颔首道:“略知一二?”

杨士奇道:“这几年瓦刺势力长得太快,大有扣边的可能,皇帝这也是急了?”

杨峥道:“急归急了,可也不能乱用人不是,朝廷的名将可不少,吴成、滕定、费瓛、李英、吴管者可都是独当一面的大将,未必要用我啊?你也知道,我那点本事,哪能与蒙古人对抗啊,莫要误了朝廷大事?”

杨士奇看了他一眼,道:“听你语气对这大将军似没什么信心?”

杨峥没好气的道:“能有信心么,对付的可是蒙古人,还是强大的瓦刺?”

杨士奇道:“可皇帝对你可是信心满满,不光是皇帝,就是老夫我也是大有信心?”

杨峥抱怨道:“你这不是胡来么,打仗可不是儿戏,我有多少尽量我还不清楚么,小打小闹还行,当真上了战场,也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而已,哪有对付蒙古人的本事?”

杨士奇哈哈大笑道:“你啊,就少抱怨了,你看看你做的那一件事不是大获成功,剿灭弥勒教,捍卫京城,安南一国两制,整治苏州城,几乎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不要说皇帝对你给予了厚望,就是满朝文武,那个不是如此?”

杨峥道:“你难道就没听说过,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你们把我捧那么高,就不怕将来我把你们摔死?”

杨士奇道:“你啊,是不败的,摔不死我?”说完不等杨峥说话道:“这事儿你也不必他担心,最终是不是你,还没定啊?;”

“那就好!”杨峥松了一口气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峥还想继续打听点什么,却听得前方的轿夫道:“两位大人,到了?”

杨峥不得不也杨士奇一前一后下了轿子,站在彼此的门前寒颤了两句,就此道别。

听得动静,朱红的大门发出咿呀的一声,被打了开来,二小姐与李嫣儿欢喜的从里面一左一右的跳了出来,依偎在杨峥的怀里,道:“我们还以为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杨峥笑道:“瞎说,我不回来住那儿,别忘记了,你们今日一早的字谜还没猜出来,当我忘记了?”

二小姐面上一红,道:“这不是还有嫣儿姐姐么,她人妩媚些,常嚷着你对他不够好?这不来了京城,这骑马的活儿就让给她了?”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嫣儿一脸羞涩。

二小姐掩着小嘴一阵娇笑,道:“本来就是嘛?”

杨峥听得有趣哈哈大笑,伸手在二小姐的灵巧的小鼻子上点了一下,道:“你也很娇媚啊?”

二小姐扬起一张小脸道:“人家有么?”

杨峥嘿嘿两声,伏在二小姐的耳旁一阵嘀咕,二小姐起先还不住的点头,听到最后红着一张小脸,道:“人家,人家才没有那样呢,你胡说?”

杨峥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没有么,也不知谁喊着哎呀,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轻点,你慢点,人家,人家要去了?”

二小姐哪里经得起这等疯话儿,扭捏了一下身子道:“坏人,你坏死了,坏死了?”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杨峥心头的那种初到京城不适应立即一扫而空,一左一右拥着二小姐和李嫣儿道:“走,回家射雕骑马去?”

两女子粉脸涨得羞红,却又忍不住从鼻腔里嗯了声,三人相互拥着走进来朱红的大门。

刚进了屋子,小月儿就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红着双眼道:“坏人你快去劝劝,双儿都哭了?”

杨峥道:“怎么回事?”说着便与二小姐、李嫣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进了内院,便看见一张圆桌旁,小丫头低声抽泣着,正拿着一本《论语》老老实实的在哪儿默写,也不知是不是心头感到委屈,身子随着哭泣声微微在颤抖,听得动静,扭头看了一眼,冲着杨峥无限凄凉的喊了声:“爹爹……?”

杨峥心头一颤,急忙唉了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小丫头抱在怀里,道:“这,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小丫头似找到了救星一般,起先还没哭,听得杨峥这一问候,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有多凄凉有多凄凉,二小姐最先忍不住,眼圈一红陪着哭了起来:“双儿,你这是咋了?”

小丫头见人多似来了底气,哭着鼻子将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一家人刚到了府邸,喝了茶汤,吃了晚饭,小丫头头一次来京城,少不了四处张望,只觉得这京城处处好玩,处处新鲜,街道外面的豆面糕、艾窝窝、糖卷果、姜丝排叉、糖耳朵、面茶、馓子麻花、萨其玛、焦圈、糖火烧、豌豆黄、豆馅烧饼,哪一样好吃的都吸引着她,沿着街道吃吃喝喝,到了天黑还不见回来,这可把大小姐给急坏了,领着段誉上了街道,总算是在棋盘胡同的面摊上把她给抓了过来,呵斥了一番后,便让小丫头背诵《论语》,也不知是玩过了头,还是没有准备好,往日诵得熟悉的《论语》刚念了几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便再也记不起来,大小姐一看这还了得,又是一番呵斥,可小丫头非但没认识到错误,还撅着小嘴顶撞,把大小姐气得够呛,怒火之下便打了几下,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说在怒火之下,但力道的大小,大小姐还是掌握得很好,并不十分的疼,可小丫头却不干了,虽说大小姐平日呵斥,可大人还是头一次,顿时觉着无比的委屈了,一看朝思暮想的爹爹回来了,那还忍得住,哭得无比凄凉?

杨峥听完有些苦笑不得,心道:“这叫什么事儿?”有心教育几句,可看小丫头可怜楚楚的模样,那还狠得下心来,只得柔声道:“这事儿都是娘不好,再怎么也不该打人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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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1章:业无高卑志当坚

小丫头用力擦了一把眼泪,道:“就是?爹爹娘亲打我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杨峥心道:“这丫头眼泪也太多了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娘亲打双儿,爹爹给你打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道:“不,不,双儿不要爹爹打妈妈?”

一旁的大小姐听得眼圈一红,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杨峥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呀,妈妈不是打了你吗,爹地给你打回来?给你报仇?”

小丫头还是摇了摇头道:“妈妈打双儿是双儿没有温书,是双儿不对,爹爹若是打了妈妈,妈妈要哭的?”

杨峥心里涌出感动道:“那爹爹打妈妈,双儿舍不得是不是?”

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道:“嗯,妈妈喜欢双儿,双儿也喜欢妈妈,妈妈打双儿,是双儿没有温书,双儿不生气,所以爹爹不要打妈妈了?”

杨峥道:“好,好,爹爹不打,爹爹也舍不得打啊?”

“不要脸?”泪眼汪汪的大小姐忽的噗嗤一声嬉笑骂了声。

气氛被大小姐这么一嬉笑,顿时欢快了不少,杨峥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道:“天色不早了,玩了一天了,也累了早些歇着,这书明日再温好了?”

小丫头扭过头可怜兮兮得望着大小姐,委屈的喊了声:“妈妈……?”

大小姐平日里对小丫头管教甚严,放在平常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可今晚实在硬不起心肠来,摆了摆手道:“你爹爹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小丫头登时一脸的欢喜,冲着大小姐道:“谢谢妈妈?”

大小姐板着脸道:“今日可以放过你,明日这书可要好好读?”

小丫头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双儿记住了?”

大小姐摆了摆手道:“刚才打疼了你吧?来,到妈妈这里来,让妈妈看看?”

小丫头立即推开了杨大人,一头扎进妈妈的怀抱,好不亲密。

杨大人心头那个受伤就别提了,心道:“谁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分明是骗人的?”

大小姐这里看看,哪里瞧瞧,眼看没什么毛病,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拉着小丫头的手道:“天不早了,妈妈带你去睡?”

小丫头嗯了声,又想起了什么道:“妈妈会给我说白雪公主的故事么?”

大小姐翻了个白眼,想要呵斥几句,可看到小丫头可怜巴巴的眼神,终究是硬不起心肠来,应答道:“好,好好!妈妈给你说,这下成了吧?”说完横了杨大人一眼,道:“都是你不好,惯下这毛病,什么童话故事,明日我就什么可说了?”

杨大人这次到没觉得受伤,不要脸的一笑,道:“你放心,你家相公肚子里有的是童话,今晚我好好给你说道说道?”

大小姐面上一热,唾了他一口,笑着道:“不要脸?”

杨峥嘿嘿笑道:“我等你?”说完径自转身去了。

大小姐嘀咕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完拉着小丫头便去了偏房。

华灯初上,大小姐的闺房里,一灯如豆,杨大人烫了脚丫子,去了疲劳,一脸倦意地斜躺在大小姐的床榻上,手中捏着一本《论语》默默诵读,神情谈不上认真,倒也不像应付。

如此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大小姐的脚步声便传了进来,跟着珠帘被一只晶莹剔透的玉手轻轻拉了开来,大小姐精致的脸蛋便映在了灯光下,那双清澈的眼眸子,就那么滴溜溜地在往床榻上看了一眼,那张粉脸顿时羞红如火。

杨峥看在眼里,哈哈一笑道:“大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大小姐一扭要走了进来,先走到茶几旁,翻起了一只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汤,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才瞪了他一眼,道:“讨厌,谁脸红了?”

杨大人放了书本,将身子坐直了些,如此一来,两人的距离就近了许多,闻着大小姐浑身散发的女儿香,杨大人不争气的呼吸紧凑了些,道:“没脸红,你自己摸摸看是不是烫得厉害?”

大小姐道:“我才不呢?”说完看了杨峥一眼,声音忽然地了下来:“你,你还不侧过身?”

杨峥淡淡一笑,道:“你看你,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含羞?”话虽这么说,身子还是主动的侧了过去。

灯光下,大小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杨峥,稍有移动,便出声提醒道:“你,你,不许偷看?”

杨峥不服道:“这些年看得还少么,早就烂熟于胸了,不用看也是一清二楚?”

大小姐大羞,骂了声:“不要脸?”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小姐才道:“好了?”

杨峥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便见灯光下,大小姐一身绯色小衣、腹间那一块白色的肌肤显得无比显眼,一头的长发被她放了下来,落在双肩上,配上那一身绯红的小衣,相当的吸引人,她不知是心头紧张,还是太过羞涩,一张粉脸鲜红如火,红晕中透着女儿家固有的健康,说是美得冒泡一点不为过。

见杨峥这么看着自己,大小姐心头既有些欢喜,又有几分女儿家的娇羞,狠很瞪了他一眼,道:“看够了没?”

杨峥道:“不够,不够,永远不够,这样的美人,就是看上一辈子,不,一千年,一万年也不够?”

女儿家无疑是喜欢听自家丈夫的情话,即便是大小姐这等女强人也不例外,几句话下来,她的心儿变软了,语气变得也柔软了不少,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雾气,似羞似怒的道:“那你还磨蹭……?”

灯光下大小姐一张粉脸吹弹可破,漆黑的眼眸子里那一抹轻嗔薄怒风情显得越发妩媚动人,杨峥呆了呆,才回过神来道:“磨蹭,谁磨蹭了……?”说完便张开双臂,如一头下山的猛虎扑了过来。

大小姐啊了声,跟着嬉笑了起来,最先嘴里含糊着道:“你这个大坏蛋,坏死了……?”渐渐地声音不那么亲切,偶尔传来也只是呜呜的几声,带着几分娇柔,几分满足,几分妩媚,几分欢喜……?”

窗外夜色如水,偶尔夜风徐徐吹了进来,风吹帐动,映出两道朦胧的身影,你来我往,仿佛是两个正在比武的侠客,只是不知谁赢了谁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风还在,浮动的帷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偶尔传出几声叹息,却是绵绵悠长,透着某种满足。

帷帐被夜风吹起一角,灯光下清晰的看见大小姐眉目如画的眉宇间,残留着不少汗珠,那双水汪汪的眼珠子,仿佛能滴出水来,她正斜靠在杨大人的怀里,用一根手指,在杨大人宽厚的胸膛上轻轻划来划去。

杨大人眯着双眼,欣长的右手就那么搂着怀里的大小姐,在那光滑如玉一般的后背上,来回的抚摸着,左手攀上了那一对大白兔,小心的来个了几个来回。

两人就这么不说话,气氛显得静谧而安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小姐似想起了什么,将整个身子又先前凑了一下,如此一来大小姐整个身子便全落在了杨大人的胸前。

杨大人嘿嘿一笑,似有些意动。

大小姐却横了他一眼,嗔怒道:“老实点?我的故事说完了,你再不给我说点,改明儿双儿问起来,人家可没什么说的?”

大小姐最爱听杨峥说故事,什么卖火柴的小姑娘,大话西游、美人鱼、还有海的女儿,聊斋志异,尤其是两在两人亲热之后,大小姐便觉得这些好听的故事无比的动人,在众多的故事当中,大小姐最欢喜的还是大话西游,每次回味故事中的爱情,她便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紫霞仙子,为了寻找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私下凡间,挥舞着一把紫青宝剑,寻找属于自己的男人,只不过她的结局没自己好罢了,自己的男人未必就是一个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翩然而来的盖世英雄,他有点坏,有点不要脸,甚至有些下留,可他可爱,风趣、重情重义,比起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翩然而来的盖世英雄,她欢喜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大坏蛋。

大小姐心儿宛如西湖的水,被夜风吹起了波澜,有些意动地往杨峥怀里凑了凑,那张粉脸红晕未退,两道修长的眉毛一眨一眨的看着杨峥,漆黑的眸子里仿佛都能滴出水来,那光滑如玉的锁骨,还有若隐若现的两只玉兔,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沟壑,足以吸引着杨大人探寻的目光。

大小姐眨着一双漆黑的眸子,面含笑容的看着杨大人,眼里的**深不见底。

杨大人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得意的笑容,忽的将怀里的人儿推了推,道:“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大小姐略感失望,嘟着小嘴哦了声,正要转过身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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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章:夜晚映得漫山通红

大小姐略感失望,嘟着小嘴哦了声,正要转过身来去。

忽的帷帐一动,夜风徐徐吹来,大小姐只觉得肩上一凉,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杨大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一张张开的大嘴便覆盖在她的小嘴,狠很吸允几下,这种粗暴而简单的方式,大小姐还是头一次,顿时觉得有些迷糊呜呜了两声,便彻底的迷失了。

夜寂静如水,风徐徐吹来,风吹叶落哗哗作响,偶尔伴随着几声轻吟,宛如一曲江南小调,或柔美、或哀怨、或欢快,却又绵绵不绝。

玉泉山位于京城的西北郊外西,五六里。这座六峰连缀、逶迤南北的玉泉山,是西山东麓的支脉,在“山之阳”,它最突出的地方是“土纹隐起,作苍龙鳞,沙痕石隙,随地皆泉。

因这里泉水,“水清而碧,澄洁似玉”,故此称为“玉泉”。明初王英有诗形容:“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音零)不与众泉同”。这座山也因此称为“玉泉山”。但京城的百姓都称这座山为宝山,之所以有这种说法,自是大有原因的。

在百姓的眼里,玉泉山是宝山,当然是延续了几百年的传说,说是在前朝的时候,这玉泉山还是一片沼泽,人们只能在山边种上几块薄田度日。一到夏天,就能看见湖里喷出老高的水柱,都说这里是个海眼。

后来有个守北京的官,想为百姓做件好事。他动员四周的百姓担土抬石填海眼,想把这个水洼地填平。一连填了三年,堆成个小山头,可是海眼仍然没填上。有一天,大家正歇着犯愁,只见工地上来了一个黑胡子老头,挑着锔锅的担子,一身青布裤褂,白边千层底鞋,里边是件月白汗衫。他见人们唉声叹气,就问:“你们这是怎么了?干么都这么发愁?”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老头听了说:“是啊,我倒有个主意。”大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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