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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都督》


第一章 京都太岁

昭鸿元年春。

大宋,汴京,踊路街典魁司。

两百禁军身着鱼鳞甲,手按官刀跪与校场两侧,垂首屏息面色肃然。

八名力士抬雕花步辇停在校场中央,小太监趴在地面,以后背为台阶供主子落脚。

雕花步辇上,玉面公子着银色武服,纱帽勾勒金丝,手持玉骨折扇,上书四个大字:

我是好人!

公子名曹华,人称京都太岁,黑羽卫都督,天子亲封武安侯。

其武艺通天为人冷血,依仗权势迫害忠良,王侯将相还是江湖豪侠,对其都敢怒而不敢言。

不过这些光辉事迹,在半个月前已经成为过去。

现在的公子也叫曹华,但不是‘京都太岁’曹华,而是‘五好青年’曹华。

吃好、喝好、睡好、玩好、活儿好!

目标不大,但要达成这个小目标,却让穿越而来的曹华颇为头疼。

‘他’以前干的事情,用丧尽天良四个字形容有过之而无不及。刚来就在祸害良家妇女,历史上奸恶之人,基本上都能往他身上套。

这也罢,干的龌龊事可以慢慢洗白,但留给他时间并不多。

来的这个朝代叫‘大宋’,与北宋末年大同小异。皇帝叫赵诘,同样善书法爱花石,不同的是还爱任用宦官,比如说他的义父薛九全。

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义军揭竿而起,天子还任用奸宦,照这么发展下去,北宋末年的‘靖康之耻’恐怕得提前几年。

他不奢望挽大厦与将倾,但能在汴京城破时少死点人也安心些,如果连这也做不到,那至少得有一份自己的产业,可以逃到南方避难。

哪怕是这么简单的需求,对他来说也不容易,因为他是天子赵诘的亲信,三千天子近卫的统领,杀的贪官清官、好人坏人不计其数,结仇众多。

诸多抗金名臣现在正想方设法的要弄死他这奸臣,他还手也不是,不还手也不是。

出门不是他想搞这么大排场,而是不多带点狗腿子,走不出两条街就被人大卸八块拖去喂狗。

想起前几天被一个胸大无脑的女反贼掳走吊起来捶,他现在心里还有气。

堂堂穿越客,本该吟诗作赋挣银子收美人,他倒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刚出门就被人敲了闷棍,要不是他机智过人,恐怕已经被那女反贼先奸后杀抛尸荒野。

难!这世道太难了!

还不如把他直接扔北宋末年,至少他可以知道历史走向。

典魁司校场,他在侍卫簇拥下来到地牢外,提着食盒,装着毒酒,独自进入昏暗地牢。

带着毒酒过来,干的自然不是能光宗耀祖的好事。

汴京城中正举行三场诗会,本该是他扬名天下的时候,现在却只能来典魁司地牢,干些谋害忠良的缺德事。事儿还是后宫的娘娘授意,不做都不行。

进入昏暗潮湿的地牢,各种声音乱七八糟,多是江湖上的悍匪,少数是朝廷官员,寻常平民百姓根本没资格进这里。

简易茅草铺就的牢房中,光线昏暗,异味难闻。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形笔直盘坐在木板床上,闭着眼。

打开牢门,他独自来到老者身前,放下食盒。

这老头是御史陈清秋,因为骂后宫最受宠幸的万贵妃是红颜祸水,被皇帝一怒之下打入天牢。

他过来自然是按万贵妃的意思,送这老头上路。

牢房中。

陈清秋听见响动睁开双眼,见来人是曹华,哼了一声:“没想到是你这阉人送老夫上路,换个正常人,否则老夫死都嫌膈应。”

曹华不是阉人,却是阉党,他对这番斥责不以为意,在纷乱茅草上坐下打开食盒。

里面放着一壶毒酒,一张宣纸,一支笔。

将纸笔放在陈清秋面前,他微笑道:“老大爷,得罪万贵妃,能留个全尸你该知足。”

陈清秋面带讥讽:“老夫寒窗数十载一心为国,何惧一死?”

曹华无奈一叹:“你死了,你闺女咋办?这些天她一个人跑遍京城,连本公子都求了两次,你这当爹的只顾心直口快,倒是有些不负责任。”

陈清秋脸色暴怒,憋了半天,只是咬牙道:“忠言逆耳,圣上降罪与我,百年之后,自有后人证我清名。”

自古愚忠之人,都爱这番说辞,他摇了摇头:“闲来无事骂朝廷,临危一死报国恩,你们这些书呆子,烂透了。”

话语间,他指向地面的纸张:“我说,你写。”

陈清秋冷笑:“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典魁司伎俩,栽赃老夫,你痴心妄想。”

“你不写,我就把你闺女也送进来,让她陪你。”

曹华摊开手,笑容随意。

陈清秋顿时暴怒:“你敢!靖柳她何错之有,你凭什么抓她?”

“你也没错,不还是进来了。”

牢房里寂静下来。

曹华直接听命天子抓人需要什么理由,‘京都太岁’可不是自己起的外号。

陈清秋脸憋的通红,身体微微颤抖。

良久后,他伸手抓起了毛笔,咬牙道:“你以为一张纸,便能坏我陈清秋一身清名?”

“听好了”

头发花白的陈清秋,沾了墨水,准备写下那足以让他遗臭万年的逆反之词。

可曹华第一句话出口,陈清秋便愣住了。

是一首诗!

抬头望向曹华,陈清秋满眼茫然。

曹华坐在茅草上,姿态懒散,话语却铿锵有力。

陈清秋的脸色,从茫然转为难以置信。

手上毛笔微微颤抖,斟酌良久,却不敢写下一个字。

这一笔下去,他能活。

但若是被发现,必然遗臭万年。

不写?

只要面前的曹华不说,他必定名垂千古。读书人追求一辈子的事情,近在眼前。

陈清秋挣扎徘徊许久,仍然没有动笔。

曹华说完后,轻声道:“说实话,你配不上这首诗,不过为了保你一条命,本公子便宜你了,出去后自己告老还乡,这辈子都别在给我找麻烦。”

陈清秋身体微微颤抖,看着曹华的双眼,表情五味杂陈。

良久后,头发花白的陈清秋,深深俯首:

“谢公子大恩!”

“不用,谢你闺女去!”

曹华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第一个屁股擦干净了。

说起来这件事,和他能来到这里有些关系,不过这得把时间往前拨一点,回到十五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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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

汴京,武安侯府。

楼外夜雨,阁内华灯。

白衣公子斜倚软榻,手持折扇,眼神桀骜,折扇上书写六字:

剑仙自古多情

屋内熏香缭绕,女子站在阁楼窗畔,肩窄臀圆身段妖娆,面色却是悲愤难言。

她没有依言解开罗裙,而是厉声斥责道:“曹贼,你依仗圣宠做尽恶事,即便圣上不治罪与你,苍天也会收了你这恶人。”

话落,女子拔下头上发簪刺向咽喉,说出这句话她已经报了必死之心。

白衣公子眼神冷傲,轻弹案前酒杯,一滴水珠弹起激射而出,正好击落玉簪。

在‘京都太岁’面前,痛痛快快的死也是一种奢侈。

女子自知清白难保,面若死灰。

‘霹!’

便在此时,老天爷或许长了眼,一声惊雷凭空炸响,落在白衣公子身上。

浩瀚天威下,白衣公子跌倒扭曲翻滚,不过片刻便没了动静。

“死了?”

女子跌坐在地面,满眼不可思议,继而面露狂喜。

可惜,她马上就发现,白衣书生的修长手指,抓住了小案一角。

“额”

曹华从被雷劈中醒来,脑子里浑浑噩噩。他揉着额头抬眼瞧去,满眼古色古香,并不是自己的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疑惑,便瞧见一个穿古装的女人哭哭啼啼用发簪自杀。眼见就要命丧当场,他也顾不得周围环境,猛扑过去把女子的手按住:

“喂小姐,你别想不开”

形势危急之下,他只是想把这自杀的女人按住,自然不会注意男女之防,可看在女子眼里就是另一番光景。

受辱女子被压住双手摁在地上,身材苗条纤瘦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

本就生性贞烈,那里经受过这等欺辱,她羞愤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了你这恶人。”拼死反抗挣脱不开,只能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啊你属狗的?”

曹华顾不得疼压的更结实,就差用十字锁把这疯女人锁住。

很快,房间外脚步声如擂鼓,铠甲摩擦沙沙作响,房门被一脚踹开,八名黑甲军士冲入屋里。

见他与人撕打,八名军士抽刀冲上前,想要擒住女子。

初临贵地的曹华,见几个彪形大汉抽刀而来凶神恶煞,连忙抬手呵斥:“你们做什么?!”

八名黑甲军士顿住脚步,扑通跪到,以头触地,噤若寒蝉。

曹华被这反应搞得发懵,也不是他心里素质不行,八个大汉莫名其妙对着你磕头,正常人都得懵。

而被淫辱的可怜女子,趁着他抬手的瞬间,终于从他身下挤了出来,羞愤欲绝之下,竟是抓住香案上的一个花屏,狠狠砸向了他的脑袋

第二章 出门被绑

昭鸿元年,二月初一。

本身做珠宝生意的曹华,午休之时睡的深了些,便来到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刚来就在祸害良家妇女,被一花瓶拍晕后,醒来已经是深夜。

“公子?公子?起来喝药了!”

在雕花软榻上幽幽转醒,头痛欲裂,方才经历的事情,好似一场怪梦。

还真是个奇怪的梦!

如此作想抬眼瞧去,却发现所在之处还是刚才的房间。房间光线较暗,木桌、木床、木家具,做工古朴但收拾的很干净,空气中弥漫淡淡草药香气。

“公子?”

呼唤声响起,转眼看去,是个丫鬟打扮的青衣女人,面容俏丽腰肢纤细,捧着瓷碗眉眼低敛一副温顺模样。

青衣丫鬟捧着瓷碗,跪坐在软榻前柔声道:“公子喝药吧。”

他从事珠宝生意,对古玩有所涉猎,房屋方方面面包括女子穿着,都与宋朝民俗相差无几,难不成有人在和他开玩笑,故意弄了这么大一场戏?

念及此处,他接过药碗笑问道:“美女,你戏剧学院毕业的?还真挑不出毛病。”

他性子乐观开朗又是生意人,谈吐带着几分随和,笑容也让人如沐春风,可这看在青衣丫鬟眼里就不一样了。她从未见公子露出过笑容,略显错愕:“公子,你”

“别装了,店里有啥事没?”他没心思陪人演戏,珠宝行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

“店里?”

青衣丫鬟愣了稍许,见公子语气挺重,不敢怠慢,欠身认真回答:“梁山有几个水匪似乎朝汴京而来,小的们正在巡查”

“噗”

刚进嘴的药一口喷了出来。

梁山?水浒?喂药?金莲?

仔细重新打量,才发现窗外灯火通明,却没有一栋高楼大厦,遥遥可见巍峨宫城。

我这是跑那儿来了!

怪不得方才觉得眼熟,和电视里潘金莲药死武大郎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趴在塌上‘呸’了半天,才把嘴里药吐出去。

莫非变成了武大郎?

忙低头打量,手指白净修长不是自己的,不过好歹也不像武大郎的。

心中稍定,他忙开口问道:“这是那儿?”

“禀公子,武安侯府。”

“我是谁?”

青衣女婢错愕,某非公子失忆了?不过不敢违逆公子的话,认真回答道:“曹华,黑羽卫右都督,圣上亲封武安侯!”

侯爷!

曹华没想到直接附身到了同名同姓的王侯身上。

这可是神仙起手,梦幻开局。

可惜,第二天他便开心不起来了。

黑羽卫是天子近卫,也就是皇帝手底下的私兵,原本的曹华武艺了得,一直是皇帝出门在外时的护卫,皇帝不出宫的时候,他便负责到处抓朝臣把柄。

手下三千狗腿权利挺大,不过为人孤傲冷血,把仆役都吓跑了,家里除开他本人只留着三个丫鬟,一个和他一起长大姓赵名寒,武艺高强但性子很冷,算是他的小助手。剩下两个名为玉堂和绿珠,是寒儿买回来的,负责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本来还想让寒儿带着出去逛一圈见世面,哪想到遭了一路白眼,所有人见他都躲着走,古色古香的美人没看到,反而有人在街上放冷箭差点把他射了个透心凉,要不是寒儿武艺高强拦下了羽箭,他当场就得见阎王。

经过这么一次,他没再轻易出门,在典魁司衙门里认真翻阅了几天史书,才搞明白这个‘大宋’,和他了解的宋朝天差地别。

此时宋江刚竖起替天行道大旗,方腊还没起势,岳飞还未从军。

而在这地方的历史上,隋朝还多了个隋三世,然后开始跑偏,虽说朝代大同小异,但诸多历史人物都消失不见。蜀地多了一股反贼自称蜀王,天子赵诘设立典魁司,名为天子近卫实则督察百官。

而他曹华曹大都督,就是皇帝身边最能咬人的一条恶犬。嗯或许鹰犬要好听些,反正不是啥好东西。

知道自己是个人渣败类后,他自然不想接受这个身份,他只想当奸商可不想当奸贼,既然回不去,便计划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过日子。

不过常言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他得想办法挣笔足以下半生无忧的银子才能走,于是二月初五这天,他便乔装打扮,偷偷摸摸跑出武安侯府寻找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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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河岸立杨楼,百花如玉人如柳。

这句俗语在民间流传甚广,形容的是汴京内城这条杨楼街。杨楼街以青楼出名,但风月场所不是其全部,茶楼、棋社之内的大雅之地也颇有名声。

春意正浓,几乎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和清闲的妇人,都跑到了杨楼街游玩,这自然也引得书生士子齐聚街头。

曹华未防被暗杀,乔装打扮着书生袍,沾了两撇小胡子,头戴方巾,装作游玩的书生。身为侯爷想找来这些画个妆易如反掌。

此时杨楼街上,一场大型诗会正如火如荼举行,各路才子佳人齐聚,几位大儒坐镇,算得上文人扬名难得的机会,青楼女子也多喜欢在这里挣名气。

时候还没到,不少读书人在三层高楼上临栏赏景,作那不堪入耳的打油诗,引得小家碧玉纷纷侧目。

他见状一扶头上方巾,准备进入琵琶圆学那李太白‘斗酒诗百篇’,让这群愚昧古人见识一下什么叫才子。他可是翻过史书,李白苏轼这些大佬都没出现,那些个大作要是在这个世界失传得多遗憾,为了后世小学生课本着想,他自然是义不容辞。

可惜,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喧哗突然传来。

“一块破石头,敢要十两纹银,你当四爷我眼瞎?”

“刘四爷,这块玉佩是祖传的,若不是家母病重,绝不会拿出来卖”

街边,一个穷酸书生蹲在地上,面前布摊子摆着珠钗花鸟佩,用几块石头压住四角。

被称为刘四爷的男子身着员外袍,在摊子前挑挑拣拣,满脸横肉显得大大咧咧,执意要用一两银子买花鸟佩。其虽然外表粗矿,但显然有几分火候,话语拿捏极好,既让书生畏惧又不至于恼羞成怒。看热闹的百姓,有些劝书生别狮子大开口,各退一步生意就成了。

汴京一斗米市价三钱银子,花鸟佩用料上乘做工极好,只是上了年头有些污迹,若清理干净远不止十两银子。曹华和珠宝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看得出深浅。

书生讲了半天价,终于勉为其难的点头,降到八两银子。

刘四爷呸了一声:“算了,不与你这书呆子计较。”便接过玉佩,顺手拿起压住布摊的一块石头:“家里桌子坏了,借你这石头垫个脚。”

石头手掌大小,书生从独山那边淘货顺手捡来的,只觉得好看一直没丢,当下大赚一笔自然不介意。

刘四爷骂骂咧咧正想起身,一个同样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却走了过来:“兄弟,这玉佩让给我,家里那母老虎非要这花鸟佩,我跑了半条街才找到,不容易。”

刘四爷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几眼,见来人是个文弱书生,不禁露出几分凶恶:“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懂?”

“不懂!”曹华面带笑容有恃无恐。他可是‘京都太岁’,手底下三千狗腿,出门横着走哪种。

刘四爷见这书生好像挺有背景,不禁微微蹙眉:“南城刘老四,义父陈温,朋友应当知道分寸。”

古往今来,地头蛇总是不缺的。

他轻笑道:“西城人妻曹,义父薛老九,兄弟最好悠着点装。”

薛老九自然就是他名义上的义父薛九全,天子赵诘最宠幸的太监。

刘四爷愣了半天,也没想起城里有‘人妻曹’这号人物,皱眉道:“朋友,饭可以乱吃”

话刚说一半,便见眼前的书生,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

背刻虎头,正面‘黑羽’。

天子近卫腰牌。

一闪而逝,但也足以让人看清。

黑羽卫在汴京可是有‘黑无常’‘索命鬼’的名声,刘老四当场呆住,回神后脸色煞白,当场便要下跪。

曹华连忙扶住他:“见你这般有礼数,便不予你计较。”

“大人咳!谢曹兄大量,这玉佩便当做小的孝敬你的。”刘老四诚惶诚恐,攀上黑羽卫的交情,一块破玉佩算什么。

“算了,我曹某既然报了身份,便不会强取豪夺,这次全当交个朋友,有缘再会。”

他随意拿起压住摊子一角的石头,掂了两下便转身往回走。

刘四爷拿着玉佩愣了片刻,倒是摸不清这位官爷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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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

万家灯火点缀随风杨柳,亭台曲巷间歌姬酒客如流。

春江绿意,月郎星稀。

杨楼街的一条小巷,三颗老槐树立在巷口。

巷子人烟稀少,灯火时明时灭,许多屋舍无人居住。

曹华在巷子中,用袖子擦拭捡来的石头。

这么大块独山玉胚子,肉质饱满细腻,他和珠宝打了一辈子交道,岂会看不出来。

四斤来重,雕成玉白菜小了些,但刻成印章、小兽,凭他的手艺挣个几千两银子轻轻松松。

他借着街边灯火仔细打量,手中石头,已经换算成了小钱钱,这可是他来到这里赚取的第一桶金。

夜风吹过小巷,墙头无声无息多了个人影。

他正在观摩玉石,忽然觉得脑后生风。

以前武艺通神身体底子自然还在,本能的危机感让他感觉到了威胁,身体猛然弹起。

“彭!”

一声闷响。

他后脑挨了一棒槌,身体摇摇晃晃,眼前发黑。手里刚刚得来的原石,咕噜滚到了巷道水渠中。

强横的体魄,让他挨了一记闷棍依旧硬生生撑住没有晕过去。

茫然回头,却见一个胸脯壮观的女人,手持碗口粗的木棍,又砸了过来

第三章 我叫苏轼

“听说了嘛,曹贼被人绑了。”

“哎哟喂!他也有今天,是那位江湖豪侠干的好事,我得回去给他老人家立个长生牌位。”

“就京都太岁的名声,恐怕已经被大卸八块,薛老狗痛失爱子,怕是会血洗京城。”

“听说是南城刘老四派人干的,真是条汉子,我服!”

“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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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的突然失踪,在暗中引起的反应可谓是喜大普奔。

而京城的门阀官吏,都是噤若寒蝉的老实起来,生怕当今圣上是要办谁,特地放出消息掩人耳目。

高门大族的人人自危,并不影响市井的日常生息。

杨楼街一条名为‘石泉’的小巷中,铜锁挂在大门上,巷口三颗槐树郁郁葱葱。

宅内荷塘边,临湖小屋里。

麻绳拴在房梁上,着书生袍的曹华被五花大绑倒吊在房梁上,头朝下脚朝天,脑袋前后两个大包。

清风从小湖吹过,荷叶摇摇晃晃,也唤醒了他。

“我去额”

悠悠转醒,他眉头紧蹙,眼前的光景映入眼帘。

一间小屋,桌椅柜子用白布遮盖落了些灰尘,只有小床干干净净放着包裹和一把长剑,床边靠着一杆白色长枪。

女子身着红衣,正用伤药敷住腰间伤口,桌子遮挡剪开的衣裙只能看到女子的侧脸。

眉眼如丹杏,顾盼可生姿,但眼神却十分锐利,致使内外都透着英气。

他被吊在房梁上,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后,顿时心中一惊。

他是天子近卫的双花红棍,位高权重武艺高强还杀人不眨眼。在汴京敢打他主意的人很少,但很少的这部分人一旦找到机会,那肯定是挫骨扬灰。

怪不得以前每次出门都带百十号狗腿,他暗暗后悔出门没带保镖,不会通天武艺现在可是坐以待毙的局面,这才当几天权贵,连漂亮丫鬟都没来得及调戏没事做什么死,这下好了,铺子没开张人先没了。

石泉巷中闲置宅院里,红衣女子偏过头,发现绑来的舌头转醒,眉目微冷:

“醒了?”

“姑娘,不对,大侠,我一介书生,从来循规蹈矩克己守礼”

时至此刻,他也只能赌身份没被发现,学着秀才口气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片好话。

他可是新世纪五好青年,莫名死在这里多冤。

女子合上红色衣裙,起身将木牌丢到地面:“这是黑羽卫的牌子,你是朝廷的人。”

他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只要没发现他是‘曹华’即可。凭‘京都太岁’人人杀之而后快的名声,被发现肯定死翘翘。

面对女子冷冽的眼神,曹华面带善意笑容:“我是读书人,姓苏名轼字太白,号香山居士,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被逼无奈才投身典魁司。”

生意场打拼多年,一点演技还是有的。

红衣女子半信半疑,从床铺上拿起长剑,冷声道:

“既然是读书人,作首诗给我听听。”

这不撞枪口上了嘛。

他脸上却是颇为为难,憋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要不先把我放下来”

长剑‘呛啷’出鞘,寒如腊月霜雪。

“别着急,我想想!”

曹华见她一言不合便动手,也没有继续谈判,装模作样酝酿片刻,轻声道:“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唉”

抑扬顿挫,把心里憋屈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时间对不上,意境倒是颇为合适。

红衣女子愣了少许,没想到这朝廷走狗真会作诗,她站在屋中轻轻蹙眉,似是在思考。

他心中暗喜,现代人的优势就是厉害,这不,马上镇住了。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红裙女子惊呼出声或者如痴如醉。

被倒吊着看不到表情,他只能开口道:“区区拙作,不知女侠觉得如何?”

“文邹邹,听不懂。”

红衣女子把长剑抱在怀里,淡然道:“作首能听懂的。”

“啊?!”

曹华愣在当场,这么简单都听不懂,还让他去那儿抄。

“怎么,不行?”

红衣女子微微蹙眉,又把剑拔了出来。

他脑中急转,开口道:“好好好,剑剑起千钧惊日月,胆骇万里震云天,洞冥九霄疑何故?不是凡人胜似仙!”

说完,他长松了一口气,还好有点古文功底,把这首打油诗硬憋了出来。

这要是再听不懂,那就真没辙。

“剑起千钧惊日月嗯不错”

红衣女子连连点头,品位许久,还挽了个剑花,看样子是挺喜欢这诗。

“你还真是个读书人!”

女子在曹华面前蹲下,两人脸对脸,她微微偏头:“有这般才学,为何要当朝廷的走狗?”

暗香扑鼻,审视目光近在咫尺。

曹华面带苦色:“唉!我自幼清贫,寒窗苦读十年却年年不中,无银钱打点关系又得罪了权贵,只得投身典魁司保全性命。”

红衣女子半信半疑,皱眉道:“典魁司只要绿林上的好手,寻常人不可能成为典魁司走狗,你凭什么进去?”

典魁司分黑羽卫和鹰爪房,都是天子手底下的私军武艺高强,一般人可没那么好混进去。

他总不能说自己武艺高强,那不是找死,想了半天只能满脸惭愧道:“我是宦官,在宫内外传话跑腿的。”

时至此刻,也只能找这种借口,他就不信这女人还能检查身体。

“你是太监?”

房间内,红衣女子面对倒吊在房梁上的曹华,满眼诧异。

凑近仔细打量,却见他面白如玉细皮嫩肉,确实像传闻中的阉人,只是那两撇八字胡很扎眼。

“你怎么有胡子?”

“假的。”

曹华晃了晃脑袋,让她把胡子扯下来。

红衣女子撕下两片胡须,倒是一愣,剑眉如墨仪表堂堂,还是个少有的俊俏书生。

她打量片刻,倒是有些可惜:“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好好的读书人不做,为何要去当太监?”

曹华满脸无奈:“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苏太白寒窗十年,却生逢乱世报国无门,当个宦官尽一份绵薄之力,也好过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感天动地!

红衣女子看着那双真挚眼眸,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这句话很好听。”

已经是案板上的死鱼,他也不害臊,咳嗽一声轻叹道:“如今宦官当道只手遮天,朝野瑟瑟民不聊生,但我绝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大侠要惩奸除恶,怕是找错人了。”

红衣女子‘噗’的一笑,笑意盈盈艳若桃李:

“看你这么怂,也不像个坏人。”

他顿时语塞,什么叫怂?他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都被五花大绑吊起来等着杀猪仔了,他还能硬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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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红衣女子解开绳索,把他放了下来。

在屋中桌椅旁坐下,红衣女子倒了杯茶,自我介绍道:“我叫谢怡君,蜀王麾下义军头领,此次入京,一是杀权阉薛九全,二是报百花剑的仇,她是我师父之一,死在黑羽卫都督曹华手上,苏轼,你可见过此人?”

死在‘曹华’手上的绿林好汉数不胜数,他也记不清,见是来寻仇的,硬没敢在桌旁坐下,而是走到窗边随意道:“都是大人物,我只在典魁司跑腿,没见过几次。”

京都太岁曹华位高权重,寻常人根本见不到,谢怡君倒也不奇怪,踌躇少许问道:“你在典魁司做事应当熟悉地形,给我画出来,等我杀了那两个奸贼,便放你走。”

“没问题。”

他很干脆的答应,接过毛笔,开始在桌面白纸上画典魁司舆图,他白天在典魁司衙门磨洋工,兜兜转转倒是认得去自己办公室的路。

谢怡君轻轻蹙眉,觉得这白衣书生画图的方式很特别,还标注了些看不懂的符号,但见他模样认真,倒也没有多问。

不出片刻,典魁司大小防备全花了出来,连楼梯都清清楚楚。

谢怡君接过之后,拿起仔细打量,和她勘探到的相差不多,没去过的地方想来也是真的。

“谢谢。”

谢怡君小心收起舆图,然后拿起绳索,走向曹大官人。

曹华一愣,连忙摆手:“喂姑娘,卸磨杀驴可不是大侠的作风,我绝对不跑。”

谢怡君也不是江湖雏儿,岂会这么简单信任一个陌生人让他回去报信。手脚利落的把曹华绑住,不过这次没吊起来,而是扔到了床上,把嘴也堵住。

他被绑的结结实实,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要和谢怡君聊几句都没法开口。

谢怡君一直坐在小凳上查看舆图,侧脸倒是颇为美艳,只可惜那把剑有点吓人。等到华灯初上,她提起长枪和佩剑,便出门翻过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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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典魁司内火光冲天。

有人单枪匹马杀入典魁司,留守的黑羽卫倾巢而出,弩箭如蝗,却被硬生生闯到正厅,侍女寒儿以死换死寸步不让,才勉强拦住来人。

胭脂虎谢怡君!

蜀王麾下第一悍匪。

十四岁单枪匹马出蜀道,辗转南北武林无一败记,后入义军逐鹿天下,追随者如过江之鲫。

朝廷发榜通缉逆贼中,胭脂虎的人头悬赏白银十万,见首级则封爵。

这一夜,宫城内的天子摔了茶杯,历声呵斥:

“一个反贼,单枪匹马杀到典魁司,若她朝皇城而来,是不是要打到朕的寝宫?曹华何在?朕养你们三千个饭桶,到该用的时候人去那儿啦?”

年迈太监匍匐在地,心中暴怒。

同样是这一夜,石泉巷口三颗槐树随风摇曳。

被天子点名的曹华,正被绑在床上吃力的挣扎。

别说,这小娘子绑人的功夫一流,都给他绑成了龟甲缚,慢慢磨了半个时辰,才把手腕上的绳子解开。

好不容易挣脱,曹华翻起身来,准备回侯爷府避难。

走到门口,又觉得心里有气,弄丢他的玉石也罢,还打了他两记闷棍。

他曹华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是第一次吃这种亏。

略微思索,他便拿着门栓,悄悄咪咪躲在房门后安静等待。

有仇必报,怎么也得把这娘们敲晕绑起来,让她尝尝被吊着的滋味

第四章 夜间天子

曹华站在房门后,持着门栓一等便从华灯初上,等到满城寂寂,再到东方发白。

‘咯咯’

鸡鸣声响起。

他猛然惊醒,持着门栓重新站好,等着猎物的出现。

淡淡血腥味飘来。

这具身体对血腥味很敏感。曹华抽了抽鼻子觉得不对劲,便放弃蹲守,顺着味道一路找过去。

闲置三进宅院,已经长满杂草,些许落叶留在地面。

他顺着味道一路走到后宅,远远便看到一个血红身影趴在院墙下。

后背插了两只弩箭,浑身是伤,也不知在院内躺了多久,血液流出丈余远的距离。

他连忙跑过去,蹲下身查看。

血迹斑斑模糊脸颊,但从身材上还是可以确认是绑他的谢怡君。

此时此刻,谢怡君如同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没有一块好的。

曹华出生现代,又不是京都太岁,不可能因为被打了闷棍就趁机要人命。

他将血衣女子抱起来,跑回屋里。

虽然不是医生,但寻常急救止血还是会一些。

没有伤药纱布,便出门跑到石泉巷外街道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间医馆,敲开门亮出典魁司腰牌,拿了些伤药白布,顺便还要了些干饼熏肉。

典魁司办事,医馆也不敢多说,要什么给什么。

回到小院,从井里打了盆清水,剪开女子红裙背部,也没时间欣赏皮肤咋样,小心翼翼擦干净弩箭周围血迹。

“呜”

弩箭拔出来,趴在床上的女子一声闷哼,手指本能抓住他的大腿,差点拧掉一块肉。

他只能强忍,用带着伤药的白布捂住伤口,现在也只能希望弩箭没毒伤口不会感染,不然肯定死透了。

鲜血浸透白布,刹那染红洁白脊背。

不过片刻功夫,他已经满头大汗,总算明白占地护士的心里素质得有多高。

除去两根弩箭,谢怡君已经脸色煞白,没有半点反应,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此时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

他浑身血污,脸也被擦汗弄的占满血渍。

就这清水啃了几口干饼,把剩下的放在桌上,天已经大亮。

用被子把谢怡君盖住,便离开院子,朝典魁司飞奔而去。

上班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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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升起,红日悬挂宫城上空。

踊路街典魁司衙门内,黑羽卫全部散入城中搜索反贼下落。

曹华消失一夜,几个司中主薄忙的焦头烂额,不停向屏风后的寒儿启示。

房间药味弥漫。

丫鬟寒儿坐在屏风后,解开左边衣襟露出胳膊肩膀,医女小心翼翼擦拭锁骨下的伤痕。

稍许后,门外小吏大喊:“都督回来了!”

几个主薄松了口气,连忙出门迎接。寒儿忙驱开医女,穿好衣服走出屏风。

“见过都督!”

见他满身血衣,众人略显不解,却也不敢过问,寒儿上前躬身道:“公子,昨夜”

“我已经知道了。”

他喘着粗气,招呼人把衣服取过来,皱眉道:“昨天多少人打进来?大门都被打烂了寒儿,你受伤了?”

瞧见寒儿脸色微白,他上下打量几眼,倒是没有外伤。

寒儿神色落寞,微微低头:“属下无能,不是谢怡君的对手,被她强行闯到正厅,发现公子不再才离去。”

她也算典魁司中顶尖的高手,一个反贼闯进来竟然没拦住,此时面对武艺通天的公子,自然觉得没脸见人。

他安慰性质的拍了拍寒儿肩膀:“不关你事,让外面的人都回来,闹得满场风雨,吓到老百姓怎么办。”

“不可!”

寒儿一急,连忙开口劝阻:“这是义父下的命令。”

寒儿和曹华一样,都是被薛九全从小培养,只是曹华天资太过聪慧脱颖而出。典魁司真正的掌权者是宦官薛九全,曹华只是代管,真要惊动圣上,还是得听薛九全的。

他微微皱眉,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都不得罪,可现在事情压不下去有点麻烦。

正思索间,衙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呼声:

“参见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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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魁司外,依仗缓缓停下,红色车辇停在门口。小太监趴在地上当阶梯,另有人小心翼翼掀开车帘。

在小太监搀扶下,身着红色蟒袍的白发老人,手持拂尘,缓缓走下马车。

年余甲子,身材消瘦,脸上满是褶皱,看起来慈眉善目。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老人,便是最受皇帝信任的阉人,朝野闻风丧胆的薛老狗,执掌典魁司三千鹰犬,被暗地里称为‘夜间天子’。

“参见公公!”

典魁司内外,以寒儿为首,齐刷刷跪下。

曹华正在屏风后换着血衣,探出脑袋道:“稍等,马上过来!”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主簿小吏深深埋下头,连气氛都压抑起来。

“快点!”

年迈的薛九全,在小太监搀扶下缓步行走,公鸭嗓唉声叹气:“圣上昨儿个发火,骂老奴养了一群饭桶,老奴是一晚上没睡着。思前想后,觉得这典魁司上下,得换一批人,曹华,你觉得这些人,还要不要留着?”

“公公饶命!”

百余个主簿小吏跪在地上,以头触地瑟瑟发抖。

典魁司名义上是天子近卫,实际上权利极大,禁军巡城兵役都得服从典魁司调遣,如今典魁司被人捅了老巢,薛九全不会迁怒与曹华,肯定是拿他们这些小官吏开刀。

寒儿自知难逃其咎,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曹华察觉气氛不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轻笑道:“他们挺听话,不用换。”

“他们听话,还出了这么大乱子,那就是你出了问题。”

薛九全闻言幽幽一叹,在大厅主位坐下,望向曹华。

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侍女寒儿犹豫少许,跪着往前走了两步:“公子昨夜”

“寒儿,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要吱声。”

薛九全端起茶杯,淡然望了寒儿一眼。

寒儿身体微微一抖,连忙低头趴在地上,再不敢多嘴一句。

曹华第一次见到这名义上的义父,也不知该怎么打招呼,便摆了摆手:“你们都先出去!”

“诺!”

主簿小吏如蒙大赦,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

宫里来的几个小太监,也在薛九全授意下离开了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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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衙门中,点点熏香缭绕。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手端茶杯,神色此时才显出几分忧色。

“华子,你行事一向稳重,为父才把典魁司交给你。昨夜让一个反贼闯入典魁司又扬长而去,这说明我典魁司无能,光吃饭不做事。”

“是我疏忽!”

他可是糟了无妄之灾,就画了张地图,其他事情和他无关,但这个锅肯定背定了。

薛九全摇了摇头:“你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圣上想要天下太平,至少汴京得天下太平,不能让文武百官找到由头。”

他自顾自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说起这个便宜义父,他旁敲侧击打听过,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临到老来才收了他这个义子。或许也抱着百年之后有人送终的寄托,把曹华当做亲生儿子对待,对曹华要求很苛刻。

总的来说,是个很厉害的老头子。论位置和履历北宋末年的奸宦杨戬很像,但薛九全不贪财不附势,只是天子身边的一条忠犬,唯一的私心也就膝下一个义子。

现在他想当和事佬置身事外,但毕竟用着‘京都太岁’的身份,是典魁司二把手不能光吃饭不做事。昨晚皇帝明显发火了,京城中都能出现反贼,还打入他管辖的天子近卫,就差没把他枭首示众,连个治安都管不了还监察什么百官。

若非如此,常年呆在深宫的薛九全也不会忽然跑过来说教。

事到如今,看来是得上点心,至少在远走高飞之前得让汴京太太平平。

大厅沉默许久,见曹华没有回话,薛九全抬起眼帘:“华子,你最近心软了。”

“嗯?”

白袍玉冠的曹华轻笑道:“有嘛?”

“你以前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笑。”

薛九全干枯手指捏着茶杯,缓缓摇头。

他那儿知道以前自己啥脾气,倒也没有多说。

薛九千捧着茶杯,絮絮叨叨:“杀人立威,该杀的人要杀,比如陈家那个小姐,既然冒犯了你就不能放她离开,唉”

陈家小姐,自然是初来时差点被侮辱的女子,他不可能因为被拍了一花瓶就把人给弄死,事后也没追究。

薛九全打量着全然不同以往的曹华,干枯手指轻弹茶杯,一滴水珠飞溅而起,屈指再弹,水珠激射而出。

破风声疾响,直冲太阳穴而来。

曹华正埋头沉思,心弦骤然紧绷,右手条件反射猛拍桌上,一盏茶杯弹起。

“啪!”

水珠击中茶杯,白色茶杯凌空爆裂粉碎,水雾弥漫。

京都太岁的武艺,果然出神入化。

“不错。”

薛九全缓缓点头,站起身来唏嘘道:“若不是这身功夫还在,为父还以为你被人调了包。”

曹华满眼不可思议,愣愣看着右手没反应过来。

我这么厉害?

试着又拍了下桌子,可惜,这次再无方才的动静。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缓步走出正厅,临走前,不忘吩咐道:

“切记,莫要再让汴京出乱子,圣上那边为父不好交代。”

曹华轻轻点头,依旧打量着手掌,待老太监走出门,才喃喃自语:“什么鬼?这条件反射也太恐怖了些,昨晚上那疯婆娘武艺得多高才能把我敲晕”

第五章 谢怡君

傍晚时分,曹华准时下班,又乔装打扮来到石泉巷。

汴京百万人口,黑羽卫搜查暂时到不了这里,小巷清幽,只有几个孩童在三颗槐树下玩耍。

走到巷子僻静处,曹华把小包裹背在肩膀上从院墙翻入了闲置宅院。

推开荷塘旁边屋子的房门,黑灯瞎火里面没有点灯,他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到床边一瞧。

人不见了!

“嘿?”

他莫名其妙,桌上的干饼熏肉也没了,屋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以为谢怡君已经离开,曹华有些可惜,正准备转身,忽然发现脖子冰凉凉的,一把雪亮长剑搁在上面。

“谢姑娘,是我。”

“苏轼啊”

虚弱声音响起,长剑移开。

回过头,却见换了身黑衣服的谢怡君,杵着长枪走到桌前坐下,肩膀上也挂着小包,看来是听见动静,准备随时离开。

脸色苍白,但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谢怡君单手撑在桌上,无力笑了一声:“你这小太监,挣开绳子不跑还救我,现在又送东西,莫非对我有所图谋?”

“姑娘。”他顿时无奈:“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岂会有非分之想,你这样说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

谢怡君醒来后发现伤口被包扎好桌上还留了干粮,便知道绑来的小太监心思不坏,否则她早就远走高飞,岂会在这里等到晚上,方才也不过是打趣一句罢了。

“谢了欠你一条命。”

“举手之劳。”

他将包袱放在桌上:“你也去典魁司看过了,高手众多根本冲不进去,要不就这样回去吧。”

皇帝不想再看到京城出乱子,他身为典魁司二把手不能光吃饭不干事,又不想害人性命,只能劝这位造反头头离开,在他赚够银子之前别在京城给他惹麻烦。

谢怡君抬手打开送来的包裹,取出里面的伤药打量:“薛老狗杀不掉也罢,曹华必须死。”

“为什么?”曹华颇为无奈。

谢怡君面色微白,眼神却极为坚毅,大有不死不休的意思:“百花剑为人义薄云天深受绿林中人敬重,也指点过我,如今被朝廷杀了,我自然要报仇。”

他今天回去翻过案卷,当下皱了皱眉:“百花剑的事情我知道,围杀曹华被反杀,而且她造反本就是死罪,两军交战那有不死人的,你应该把仇算到朝廷身上。”

“我是江湖人,入蜀王麾下还是江湖人,冤有头债有主这是规矩,朝廷自有义军去对付。”

他见道理讲不通,只得问道:“好好的为什么造反?我见这天下挺太平。”

“太平?”

谢怡君眉头一挑,冷笑道:“宦官当道纳江湖败类为走狗,强征花石纲致使流民千里,每年却向敌国进贡岁银,百姓活不下去为什么不造反?”

“有这事?”

他微微蹙眉,这个世界毕竟和北宋不一样,说不定皇帝朝臣能阻止‘靖康之耻’的发生,就算阻止不了也不可能因此造反,那不是火上浇油嘛。

谢怡君见他不信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汴京。

“我出生在蜀中,自小衣食无忧便以为天下都是这样不过自从去了趟辽东后,才知道人能有多苦。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官府不救济也罢,连十二三岁的男孩都拉去充当苦役男人没了就抓女人,最后连老弱也补上去,致使十室九空无人幸免汴京有多繁华,那边便有多凄苦。”

说的很认真,曹华微微点头,但从小生活在新世纪,真想象不出外边的场景。

“银子都在贪官污吏手中,等我灭了朝廷便有军饷,再灭辽金,然后打到草原上去,我去过草原一次,那里的风很美。”

房间里漆黑,只有窗外荷塘泛着点点星光。

听见谢怡君的豪言壮语,他摇头道:“灭辽金可不容易,北宋咳,历代明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可不是一句话便能做成的。”

“得民心者得天下。”

谢怡君挺起胸脯,眼神灼灼:“蜀王仁义宽厚,揭起义大旗四方应和,东有梁山的宋哥哥,河北田虎正在招兵买马,听说江南的几位前辈也在谋划,这是大势所趋,我为何不能做成?”

他揉了揉额头,这个世界形势和他了解的天差地别,没有辩驳的基础,只得提醒道:“别去梁山,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明年会派人前去剿匪。”

从卷宗里注意到梁山后,他自然留心,虽然只是个小水寨,但进了典魁司案牍库抽出时间肯定会收拾。

听见他的提醒,谢怡君点头轻笑:“梁山的人来请过我一次,不过那地方我呆不住我见你一身反骨,要不加入蜀王麾下在京城当个探子?事成之后封你个侯爷,不会让你白忙活。”

听见这话,‘武安侯’曹华连连摇头,他又不傻,名正言顺的侯爷不当,干嘛去信反贼画的大饼。

“我还想多活几天,你伤好了便离开,最近黑羽卫查的严,等风声过去立刻出城。”

谢怡君叹了口气,倒也不坚持,造反这种事情要掉脑袋,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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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谢怡君从包裹里取出伤药,打开闻了闻,然后起身准备上药。只是伤口在后背,看不见摸不着有些麻烦。

曹华见状起身道:“我帮你,病不忌医。”

话虽说的不错,但这朝代女子,那能真当着男人面脱衣服。谢怡君眉头微蹙,拿着小药瓶,站在屋里略显犹豫。

他颇为无奈:“我是宦官,调去典魁司前经常帮宫里娘娘公主洗澡,你若是嫌弃,便罢了。”

说着,曹公公转身出门。

谢怡君犹豫少许,倒也不扭捏,转身走到床前:“是我得罪。”她褪去外衣露出脊背,纤腰白皙身材极好显出两个浅浅腰窝,挺翘曲线被黑色裙子挡住更添韵味,只可惜背上满是青紫伤痕。

谢怡君大方的趴在床上,偏过头轻声道:“麻烦你了。”

“无妨。”

他咳嗽一声,一本正经走到床前,解开女子后背的蝴蝶结和小衣系带

略---

清理完伤口,其实满背淤青伤痕没有太多美感,也就腋下积压出的弧度诱人。他认真处理结痂伤口,此时倒也没了乱看的心思。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气氛难免不对。

谢怡君趴在床上,不知为何脸有些发烫,便找了个话头:“宫里那些娘娘长的好看吗?”

“一般货色。”

他撇了撇嘴,以前可从资料里面看过清代的妃子,那真是不堪入目,根本没眼前这个古代悍匪好看。

“是嘛!”

谢怡君若有所思,转眼看向认真处理伤口的曹华,凝视许久:“你长的挺俊,特别是眼睛,当太监可惜。”

剑眉如墨,眸可摘心。

京都太岁曹华一双眼睛,不知让多少人神往,更多人胆寒,见过便忘不掉。

被姑娘夸长得帅,他抬了抬眉毛:“自古红颜多坎坷,难得春闺梦里人,只希望姑娘日后,四季如春!”

这也算是一句祝福,彼此经历不同,曹华难以理解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提刀造反,但心底里还是希望所有人平平安安,特别是这种志向高远的女子。

话太酥,谢怡君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嗤笑道:“你这小太监,油嘴滑舌又才气过人,若是生在江南,不知要祸害多少官家小姐。”

他呵呵一笑,重新给绷带扎了个蝴蝶结:“黑羽卫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我给你送了干粮,等伤好了走吧,典魁司的人真的无处不在。”

谢怡君依旧趴在床上休息,轻声道:“好日后若要找我帮忙,可以去茗楼找环儿姑娘,暗号:南边来了个大和尚。她自会帮你联系到我。”

他脚步顿住,沉默许久才说到:“我还没造反,这些事情以后不要乱说。”

当着典魁司二把手报暗号,他若真是京都太岁,明天那个暗桩可能得被千刀万剐。

谢怡君却是面带微笑,认真道:

“我信你!”

第六章 狭路相逢(求收藏)

夜色幽幽,清风徐徐。

搞定了最棘手的事心中轻松不少,开铺子做买卖当神豪的正事自不能忘。

阳春二月,杨楼街上官家士女歌坊舞姬皆有,文士游客人烟浩穰,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小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东角楼对岸有酒楼名归云阁,与琵琶圆相邻,而汴京最大的妓坊茗楼也在这条街上。这等繁华地段看的曹华颇为眼红,只觉开酒楼太浪费,弄成珠宝铺子还不得日进斗金。

琵琶园为官家产业,每逢文坛盛事必在此举行,恰逢初春,以几位朝中大儒牵头的琵琶会是文人仕女关注的焦点,不少书生已经提前赶到,在周边打量景色酝酿诗词。

他在杨楼街兜兜转转,正寻思怎么盘下归云楼,便瞧见一个彪形大汉穿着书生袍从归云楼里跑了下来。

满脸懊恼的汉子眼尖,见到他如同看到救星,两步并作一步跑了过来:

“爷!”

此人名为尉迟虎,是曹华曾经的朋友,也是曹华唯一的朋友。其祖上是开国功勋,与当朝太祖是拜把兄弟,尉迟虎本人却是标准的纨绔子弟,最喜以探讨诗词为名,把无知少女拐回家添房。

他没见过尉迟虎,但凭这声‘爷’便猜出来人身份,整个汴京只有这位公子哥这么叫他,听寒儿说起过。

见汉子跑过来,他就连忙摆手示意不要乱喊,身形拐入归云楼旁边的小巷子。

尉迟虎喜滋滋的跑进小巷,看着面若寒霜的曹太岁,嘿嘿道:“爷,你这次得帮帮我,周邦彦那肆欺负人,竟然在茗楼花魁面前说我作的诗不行,我是谁啊,郑国公之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得得得!”

他连忙抬手,有些受不了这傻子。周邦彦倒是听说过,北宋有名的大才子,不过年纪应当五六十,听说还和李师师有一腿,没想到还有兴致打击这傻子。

“有话直说,你作了什么诗,周公说不行?”

“周公?”尉迟虎眨了眨眼,倒也没在意这称呼,一扶头上方巾认真道:“前些天有人给家父送了只老龟,我当时诗兴大发,便作了首《大龟赋》:一个乌龟两丈长,乌龟壳子比山大,有朝一日翻过来,四脚朝天壳朝下。我爹都说霸气无双,他们竟敢说这不是诗,爷你给评评理,这不欺负人吗。”

他摸了摸下巴:“是挺霸气。”

尉迟虎一拍手掌热泪盈眶,当即转身便要上酒楼,嘴里凶神恶煞的说道:“这帮鸟人,曹公都开了口,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的诗不行。”

“等等!”曹华闻言连忙拉住他,身上脏水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得罪人。

尉迟虎一愣,回头不解:“爷,难不成你也觉得我这诗上不了台面?”

你还知道?

他实在不好打击这傻子,犹豫稍许,轻声道:“诗不错,但不适合现在这气氛,国泰民安的,你咋能让乌龟翻过来?”

尉迟虎微微蹙眉,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苦恼道:“这可咋办,那帮文人肯定在楼上笑话我,要不爷你给我作一首诗让我抄抄,对对对,爷你读的书多,随便来一首撑场面就行。”

这几声‘爷’叫的他都不太好意思,寻思了下,便招了招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好好!”尉迟虎忙的凑过去,认真聆听。

窸窸窣窣

很快,尉迟虎便皱起眉,琢磨半天说道:“还不错,就是听不懂。”

他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指向巷外:“滚!”

尉迟虎拔腿就跑,连忙窜上了楼。

------

打发走尉迟虎,他转身继续打量归云阁,走了一圈发现太大,盘下来资金不够,便想在周围寻找稍小一些的铺子。

转了小半个时辰,能瞧上眼的就一间买豆花的小店,位置很不错,小楼二层窗纸已经蜡黄,倒影出老妪忙碌的剪影。

没男人在曹华不好上门谈生意,便转身往回走。

天色已晚,杨楼街游人陆续归家。

他在内河沿岸的道路上小跑,没有路灯乌漆麻黑,隐隐约约看到前方一个人影缓步行走。

女子肩窄臀圆倒是个好生养的,腰下风景颇为出彩,走在路上喃喃念叨:“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十分出神,快撞到岸边柳树才猛然顿住,又换个方向继续闷头念叨。

他顿住脚步,心中不免得意。

看来果然是镇住全场,也不知尉迟虎那肆有没有抱得美人归。

只可惜,很快前方女子便给出了答案:“最是一年好去处,绝色美人在皇都虎头蛇尾完全不是一个人写的,好奇怪”

啥?最是一年好去处,绝色美人在皇都?

他愣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啥时候给尉迟虎说过这两句。肯定是那没脑子的憨皮,为了讨好美人故意这么改的。

见前方女子愣愣出神都快走河里去了,他连忙开口:“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女子浑身一震,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喃喃说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怪不得,原来是尉迟虎弄巧成拙”

念及此处,女子猛然想起什么,兴奋转身小跑,想拜会一下作出此诗的大才子。

四目相对!

确认过眼神,是最不想遇见的人。

他满脸错愕,没想到前方女子,是来时差点被他侮辱的官家小姐,御史陈清秋的独女陈靖柳。

而身着罗衫的陈靖柳,走上前愣了少许,才认出乔装打扮的京都太岁。

上次惊魂之夜,她侥幸逃出来好几天都没敢出门,父亲官微言轻又没法给她做主,这个亏只能忍了,没想到这恶人会在半夜偷偷尾随而来。

“啊!”

一声尖叫,陈靖柳吓的魂飞魄散如同见了鬼,那还有半点诗兴,连连往后退去,脚步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一声痛呼。

他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她,哪想到刚伸出手,陈靖柳便发疯似的爬起来,怒斥道:“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了你这恶人。”

话落,陈靖柳直接翻身一头扎进内河,想以死保全名节。

扑通!水花溅起!

“我去!”

他大惊失色,忙的跑到岸边一头跳了下去

第七章 恶人

“救咕噜咕噜”

二月初春,河水依旧冰凉刺骨。

女子跳入内河便手忙脚乱的翻腾,眨眼便呛了几口水。

救溺水之人很危险,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大意。曹华水性一般,在冰凉河水中游到女子跟前,想一拳把女子打懵又怕身体武艺高强直接给打死,只能强行箍住女子的上身往河岸拖。

女子被人死死搂住又在水中,情急之下只能乱蹬腿,想开口又被河水呛进嘴里。

“你咕噜咕噜滚”

他在水中浮浮沉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拖到岸边,用手托着女子把她硬推上去,才抓住石阶爬了上来。

女子倒在草地上用力咳嗽,身体微微颤抖,发髻散乱,衣衫湿透紧贴在身上。

可惜,还没等他坐下来歇气,回过神的陈靖柳,又是一头扎向河水里。

他这次早有防备,猛扑过去把她按在草地上,怒斥道:“给我老实点!”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再跳一次他能不能上来都是问题。

陈靖柳发丝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往下滴水,双眸中满是怒火与恨意:“狗贼,我就是死也不会成全你,你放开我”

趴在草地上挣脱不开,陈靖柳故伎重演,偏头又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绝望之下用的力气极大,手腕当即见了血,他疼的只抽冷气,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抽下去:“你属狗的?”

啪!

一声脆响在夜风中响起。

陈靖柳身体猛的颤了下,眸子瞪了老大,愣在当场,竟是给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懵了。

他一句骂完,觉得手感不错下意识捏了捏,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

完了,出事了!

“你”

陈靖柳又颤了下,脸色赤红如血,这次是真的疯了,想要捂住身后痛处又不好抬手,气急之下竟是拔出头上玉簪,直接刺向男人胸口。

他自然不能等着被捅,抬手便抓住了女子纤细手腕。

陈靖柳几乎是张牙舞爪,挣脱不开又要咬人。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女子又呆住了,双目几乎喷火,羞愤与吃痛表情交相浮现,脸红到脖子,又逐渐发紫。

他摆出恶人模样,反正打了第一次,也不差第二次第三次,抬手又是一下。

陈靖柳吃疼之下浑身猛颤,脸红的发紫,盯着他气急道:“我我”

啪!

他横眉竖眼冷声道:“你能奈我何?救你你不感谢,还想弄死我,真当我是泥菩萨?”

“你”女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刚吐出一个字,身后又挨了下。



半晌后。

生性贞烈之极的陈靖柳,竟是除了哭找不到反抗的方法,张口就挨一下,只能急促喘气恶狠狠瞪着他,动也不敢动。

曹大官人见总算把这疯女人制住,松了口气,哼了一声:“这才像话,我还以为你不怕疼,怕疼就别死,要是我听到半点把人逼死的风声,第一时间就把你爹抓进典魁司。”

遇见这种一根筋的女人,不放点狠话真不行。

果然,陈靖柳胸口急剧起伏,憋了许久,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敢!”

啪!

“我怎么不敢?”

他用大拇指指向自己:“京都太岁,杀的人比你见的都多,有本事去告御状,看圣上信你还是信我。”

陈靖柳气的浑身乱颤,面对这位高权重的大恶人,竟是找不到半点申冤的方法,抽泣了两声,爬起身便走。

曹华怕她又寻死,跟在后面继续道:“你要是敢作死,我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陈靖柳顿住脚步,直愣愣望着他,悲愤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不让我死又不让我活,你你”

说不出话,女子又转身小跑。

他跟着随意道:“别死就行,我以后见你躲着走,咱们两清。”

“好,这是你说的。”

陈靖柳脚步渐快,走到青莲巷口瞧见一个等待的老人,再也压抑不住委屈,哭着便跑回了巷子。跨入院门的瞬间,还忍不住揉了揉痛处,看样子确实委屈急了。

巷口老人头发花白,身着儒衫颇为威严,见陈靖柳梨花带雨满是委屈,身后还跟了个鬼鬼祟祟的男人,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呵斥:

“大胆宵小,竟敢在”

曹华在水里洗了个澡,伪装早就没了。老人话未说完,便看清了他的面容。

老人脸色微变,连忙欠身道:“下官见过曹都督!”

他顿住脚步,摆手道:“免礼,注意那姑娘,别让他寻死。”

“诺!”老人轻声回应,但话语中的不客气却没有半点掩饰。

他知道理亏,当着人家长辈面前也不好解释,转身便离开了巷子。

走了一截,他又看向自己的手掌,觉得好像是有点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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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进小院不大,西侧厢房内亮着灯火。

陈靖柳哀愤交加,手里拿着剪刀比划了几次,却又不敢下手。她不怕死,但她怕连累了一生清廉刚正的父亲。曹贼从来说到做到,说杀人全家绝不留一个活口。

一个女儿家被当街欺辱却求死不能,陈靖柳本就重名节性格贞烈,此时气愤大过委屈,却又无可奈何。

犹豫稍许,她还是把剪刀扔在地上,趴在闺房绣床上小声抽泣,之所以不坐着,是因为曹贼下手毒辣真的很疼。

“唉”

窗外,侍郎陈清秋摇头苦叹,听着女儿委屈的哭声,他摇了摇头:“为父明天参他一本,这些个王侯子弟,实在太无法无天。”

“算了爹爹你早些睡吧。”

上书弹劾武安侯曹华?折子都过不了薛九全那关,无非是自讨苦吃罢了。

陈清秋官微言轻,负手站在窗外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劝慰:“对门林冲那孩子人不错,夫人出意外后至今未续弦,要不你就嫁了吧,也省的被人惦记”

“爹爹!”

陈靖柳翻身而起:“冲哥哥人好不假,可我嫁了他又能如何林家嫂嫂不照样”

“闭嘴!。”

陈清秋面色温怒:“林冲一身好武艺,寻常人还是能对付,只是当时高太尉势大”

陈靖柳本就有气,闻言冷声道:“高俅官拜太尉,高衙内还不是被曹华砍了脑袋,冲哥哥连高衙内都惹不起,遇见曹贼又能如何?”

说起高衙内这事,其实算是狗咬狗,起因是臭名昭著的高衙内,学着‘京都太岁’的名号搞了个‘花花太岁’,然后出门总说‘本太岁’,把曹太岁惹毛一剑给剁了,事后天子知晓也只是罚酒三杯,完事。

这也是尉迟大官人见面就叫‘爷’的缘由。

陈清秋劝不动也只得作罢,叹气转身离去。

陈靖柳坐在床上哭了会,又觉得方才语气太重,换上干净衣裙,起身泡了壶茶端进书房,欠身赔了个礼。

这样的小门小户在京城数不胜数,遇到只手遮天的权贵,除了逆来顺受又能如何。

陈靖柳只希望那曹贼说的是真的,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八章 都督的日常(上)

回到踊路街的武安侯府,已经满城寂寂无声。

两盏灯笼下,身形修长的侍女寒儿,正举目四顾等待。寒儿是薛九全的义女,因为是女儿身无法入朝为官,眼神毕竟凌厉又不适合入宫服饰天子,只能当曹华的丫鬟。说起来二人是青梅竹马,但寒儿很怕曹华,彼此武艺相差太多。

“寒儿,还没睡?”曹大官人拎着湿漉漉的袍子,快步小跑到府门外打了个招呼。

寒儿松了口气,忙的上前欠身一礼:“公子,我以为你又”说道这里,寒儿觉得不敬,又停了下来。

昨天公子莫名消失一夜,去向她自是不敢问的,但天天都这样神出鬼没,典魁司的事情无人打理必然会乱套。

他呵呵一笑,边走边脱衣服:“方才出去逛了圈,有事嘛?”

寒儿唤来丫鬟取过干净衣袍,然后从书房里拿来一沓案卷:“近几日公子公务繁忙,典魁司呈上来的案卷尚未批阅,还请公子过目。”

典魁司名义上是天子近卫,实际上算是皇帝的耳目,有监督朝臣的职责。他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在屏风后面换着衣服随意说道:“寒儿,这些事情你也得多磨砺学习,以后可以自己判断,遇上无法决定的事再来向我请教。”

上司减负的常用手段,他玩的是出神入化。

寒儿受宠若惊,她从未想过能坐镇典魁司,莫名给了这么大权利,愣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我”

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坐在椅子上,颇为赞许的打量站在屋中的丫鬟:“学海无涯,你要不忘初心,莫要给了点小权利便得意忘形,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番历练。”

“寒儿不敢,谢谢公子大恩。”

寒儿抱着案卷,当即要跪下。

他连忙抬手:“出去吧,我要练功了,怕伤着你。”

京都太岁曹华,有‘腰悬三尺剑,一笑便杀人’的名头,武艺不是一般的高。现在的他半点功夫不会,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寒儿连忙点头,起身走了几步,犹豫少许,又从案卷中出去一张纸,回身放在书案上:

“公子,这是近半个月要死的人,还得请你过目一二。”

他一愣,拿起‘本月处决名单’撇了一眼,全是一帮子小官小吏,有指责朝廷大员卖官、某某吞并百姓田产的,也有各路反贼溜进汴京的探子。

既然呈到了他的书案上,自然不用经历三省六部的批阅,随便找个由头人间蒸发即可。

“大多罪不至死。除了几个探子按律处置,其他人你看着办。”

“啊?!”

寒儿一愣,这张纸上的人,可都是被各方大员点名要死的,呈给公子只是让他选择死法而已。

“公子!”寒儿犹豫片刻,欠身道:“若是不杀,各位大人定然会有微词,不好像义父交代。”

他揉了揉额头,略微回想一下:“那就随便找个差事发往外地,威胁警告一番,短时间内不要让他们回京闹事,反正也算人间蒸发,那些个大人应当不会管这些小事。”

寒儿点了点头,终是不敢违逆公子的意思,转身离去。

曹华只想当个裱糊匠,不想手上染血,又叮嘱道:“以后典魁司要暗中弄死人,必须先请示我。”

“诺!”寒儿认真点头,这本就是公子的权力,她自然没有疑问。

稍许,丫鬟绿珠端着水盆进来伺候洗漱,低着头不敢乱看,路倒是记得很熟,捧着毛巾规规矩矩站在一边。

他不习惯让人伺候着,挥挥手便让她下去休息。

诺大的武安侯府,其实也就寒儿丫头敢说话,其他两个小丫鬟,玉堂十五岁性子古灵精怪,可只要他在便永远躲在厨房烧水,什么事都让稍大一些的绿珠去做,而绿珠则是个性格柔弱的姑娘,哈口气都能把她吓得跪下,他对此十分无奈,有时候暗暗寻思,怕是让绿珠暖被窝这丫头都乖乖的先把床铺好,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当然,这只是个比喻。

偶尔在‘自个家’闲逛,透过院墙还能听到寒儿教训两个小丫头“公子又不会吃人,把你们买回来伺候人都不会”云云,玉堂总是嘻嘻傻笑讨好,绿珠则低着头和闷葫芦一样,把寒儿气的不轻。

寒儿其实年纪比她们只大一岁,不过心性早已成熟,兼职管家、车夫、护院等等,除了心狠手辣了些,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小姑娘。只是寒儿对他的崇拜很明显,不管他说什么都当做金科玉律,偶尔闲逛还能看到寒儿拿着个小本子,记载着他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上面写满了批注,比如‘店里、戏剧学院毕业’等等,看样子是没听懂又觉得‘大有深意’,不敢问只能自己琢磨。

他自然是不会解释的。

夜色渐深,三个丫头都已经睡下,寒儿住在隔壁院落,玉堂和绿珠便轮流在他的院子侧屋候命,只要玉堂睡在侧屋,他总能听见小老鼠咬零食的声音,声音很小,但他听力极为敏锐,可以说连吃瓜子还是糕点都能听出来。

他自然是不会制止,只是觉得好笑,若是咳嗽一声,估计能把这小丫鬟噎死。

书房中空旷清幽,除了几样家具再无他物,连摆设物件都没有,只在靠墙案几上放了把雪白长剑,算是天子赐的‘尚方宝剑’,作用差不多。

独自坐在书桌前回想这几天的经历。被人刺杀一次,被人拍晕两次,反正没遇上过好事,开铺子做生意却没有半点头绪。随便露个面都能把人家姑娘吓的自杀,连贴身丫鬟都不敢在他面前开玩笑,说实话日子过的有些太枯燥。

思索片刻,从书案上取来了那把折扇。

“剑仙自古多情还是个中二病患者”

他勾了勾嘴角,用纸刀小心翼翼揭下扇面。

以前做珠宝生意,靠手艺吃饭,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直到拥有一家连锁珠宝行,全靠一双巧手。曾经刚发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坑蒙拐骗造过假,手艺用以假乱真形容也不为过。

以前的身体虽然不会武功,但手上功夫极为出彩,做精细活‘闭眼穿针’是基础,他要想的话在米粒上刻一首‘兰亭序’也不是不行。

这具身体虽然武艺高强,但长年习武手指力量太大,做起精细活来反而有些掌握不住。他要开铺子做生意,得先把曾经的技术慢慢练回来。

不出片刻,扇面完好无损的揭下,他取来宣纸,思索片刻,用毛笔写下了:‘我是好人!’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

以前没少在玉器金器上铭刻古文,毛笔字还算拿得出手,能临摹各位书法大家的笔迹,只是匠器十足,有其形而无其意。

扇子有两面,写完正面,他皱了皱眉,琢磨许久,才提笔又写了四个字。

写完之后,曹大官人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第九章 都督的日常( 下)

清晨时分。

曹华从百丈豪宅中醒来,在温顺丫鬟的伺候下洗漱穿戴,乘坐八个大汉抬着的御赐雕花步辇,带着一百多个狗腿上班。

典魁司距离侯爷府半条街的距离,走路的话一盏茶功夫就能到,不过有被人绑走的经验后,他再也不敢明目张胆散步过去,该搞的排场还是要搞。

典魁司内有三千人,两千天子近卫和一千探子,设三十名虞侯三名副使,组织构架就是个简化版的锦衣卫。

‘都督’是虚职,他的职位按理来说是内官,说简单点就是档案在大内,和宫女内侍在一起是天子左右近臣,与‘外朝官’不一样没有上朝参政的资格。而所谓的阉党是由薛九全和李彦为首的组织,李彦掌管西城所,薛九全掌管典魁司,而他则是薛九全培养的接班人。

照理说他本该是个太监,不过薛九全想传香火,以身体残缺影响练习武艺为由,把小时候的曹华给保了下来。这个理由也得了天子赵诘的采纳,他看中的是曹华以一当百的身手,又不缺伺候人的太监,为此还赐下篆刻‘武安天下’的一把宝剑,让他可以在顺理成章在外办事。

不过,北宋六贼之一的李彦好像对此颇有微词。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探子送上来的消息,从中判断出有没有追查的必要,比如说某位大人忽然出现在平时不去的地方,或者是某某会见了某某交谈了半个时辰。

要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中判断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预谋,没有从小锻炼的经验和嗅觉是做不到的,他自然是看不懂,都是交给寒儿去分析。

中午的时候在书房用过午膳,便要安排留守的黑羽卫操练,五步十三枪翻子拳等,他半点不会,只能让留守的副使上台带头。

典魁司三名副使,鹰爪房的头头名陆尘,糟老头一个,每天就坐在典魁司大门外冒充门房,专门吓唬过来传讯的差役。

黑羽卫的两个副使,一个是‘金枪手’徐宁,善使钩镰枪独步天下,在梁山大聚义时排行第十八,不过在这地方没被赚上梁山,他来了自然也不会让自个小弟被拐跑,不过徐宁被谢怡君三枪撩翻打懵后,好像正在怀疑人生,没缓过来闷头休假。

还有个副使是李百仁,江湖上有‘断峦刀’的美誉,一口九环大刀耍的花里胡哨,不过以前混江湖在东京难免低人一等,见谁都很客气。

至于三十名虞候,曹华没功夫记名字,反正他安排好手底下几个人就行,等赚够银子时候差不多,便可以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也没真想当一辈子‘京都太岁’。

说到挣银子,目前还没有半点头绪,曹华坐在书案后喝茶有些索然无味,见寒儿一直坐在案几后面翻阅案卷,一本小册子都来回翻了不下十遍依旧装着很认真干活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想了想开口道:“寒儿!”

“在!”

寒儿连忙起身,恭敬站到了案前。

曹华在纸上写了一大堆东西,吩咐道:“去帮我找点东西。”

他要开始规划珠宝铺子,所卖的珠宝首饰自然不能全在汴京进货,得造几样足以让人惊艳的首饰吸引眼球,凭借他的手艺和现代美学的积累,缺的只是工具罢了。

而且同是炎黄子孙,既然来了这个‘大宋’朝又身具高位,能尽绵薄之力他还是要尽的。

寒儿接过纸张瞄了一眼,发现是‘凿子’‘改锥’之内的东西,轻轻点头出了门。

他坐下开始构思草图,毛笔用着不顺,便用笔杆削尖了一头将就用。

只是还没开始下笔,出去没多久的寒儿又回到了屋里。

只见八个大汉抬了一大堆道具过来,还有小厮捧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剔骨刀、刮刀、放血刀、钢针

十八般刑具应有尽有,大到老虎凳小到木夹,有的连曹华都说不出名字,最后面甚至还抬进来一个不知放了多少年的木驴!

曹华脸色大变,一个激灵跳起来:“寒儿,你想做甚?”

他可是公子,这小丫鬟心有歹意,也犯不着上木驴吧!他要是坐上去

一阵恶寒!

寒儿莫名其妙,低头恭敬道:“公子不是要找这些吗?”

我找这些搞毛?

他气不打一处来,知道寒儿回错了意,连忙摆手道:“找个珠宝匠,把他的家伙事给我整一套就行,这些东西都收走。”

寒儿连忙欠身,挥手让下属都出去。

曹华颇为无奈,坐回书案继续开始起草火铳与首饰的结构图。

寒儿本想出去,只是见公子倒持毛笔,不禁有些奇怪,小心翼翼问道:“公子,你”

“不懂的事情,不要乱问。”

他摆出公子架势,颇为沉稳的回了一句,寒儿立刻收声,规规矩矩的往外退去。

“顺便给我找些鹅毛,粗一些长一些的。”

“诺!”

接下来两天,他没有出门,都在典魁司里埋头设计草图。珠宝首饰毕竟是本行不废脑子,火铳却是得仔细琢磨,而且还是当务之急。

他挂着黑羽卫都督的身份,是皇帝身边的大内高手,三千天子近卫的话事人。先不说被人打闷棍这等奇耻大辱,万一那天皇帝出门闲逛他随行,遇到个刺客他不就暴露了。

要是皇帝受伤,他这当侍卫的估计得被千刀万剐。

他对精巧机械本就有天赋,火铳这种简单结构的物件,凭借记忆便画出了火铳的大概图纸,这些苦活肯定不用自己做,让寒儿顺便去找几个工匠琢磨即可。

火铳只要成形,便可以交给朝廷批量打造,火炮也可以提上日程。

不管这个世界会不会被战火波及,有备无患总是没问题的,凭借先进火器挡住外族入侵是他目前的打算,他毕竟只是个商人,做生意挣钱或许信手拈来,打仗什么的却不是强项,凭借科技碾压救国,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方法。

安排好这些事情,二月初九这天,曹华早早下班开溜前往杨楼街,继续寻找合适的铺子

第十章 同行

暮色时分。

曹华来到杨楼街石泉巷,先去宅院房屋里看了一趟。屋里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擦去,收拾的整整齐齐。谢怡君已经离开,只在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愿你也四季如春’

他拿起纸张打量几眼,倒是颇为佩服,受了那么重的伤几天就能行动自如,还真是一个女悍匪。

走了就好,只要不在京城给他惹事就行。

天未全黑,街上已经华灯初上,飞檐楼宇之间士子淑女来来往往,又有商贩走卒来回穿行。

他依旧乔装打扮,着白袍手持折扇,装作游玩的书生。琵琶楼的诗会开始预热,偶尔有车辆在街上停下,一些文人出门迎接,‘先生、兄台’等等客套话语不停。

以他的名声进去铁定冷场,在街对面观摩少许,没瞧见认识的人,便走向那间位置极好的豆花铺子。

豆花铺子不大,但正好开在一件首饰铺子跟前,常言物以类聚,只要东西好不怕竞争,开在大店旁边引流是最简单的成功法门。

他整理衣冠,进入铺子叫了碗豆花后,坐在小桌上与店老板攀谈起来。铺子是五十余岁老夫妻开的,听闻他想盘下铺子,当即就没了好脸色,让他吃完走人。

他白手起家,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应付这种小场面游刃有余,硬生生磨了小半个时辰,都快把自己磨成上门女婿,才说动这对老夫妻。

罗里吧嗦间,铺子外进来一个女子,身着暖黄色罗裙,身材极为娇小,打扮的倒是花枝招展,进来第一句就是:“冯大娘,两碗豆花,带走。”

傍晚时分铺子没人,来人又长的太娇小,曹华难免注意到,回头打量了一眼。

娇小女子举止随意,不像是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穿着配饰却又不是俗物。

他以为是周边某家青楼的姑娘,不自觉的抬了抬眉毛。若真是,价钱恐怕不便宜,改时间得去拜会一下。

身着暖黄色衣衫的娇小女子察觉到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脸色顿时一沉:“书呆子,你看什么看?”

话语泼辣,没有半点小家碧玉的模样。

他颇为讶异,这些天被‘奸贼’‘阉人’骂的太多,听到一句‘书呆子’,倒是感觉不错。他像模像样的抬了抬手:“在下苏轼,得罪姑娘之处,还请见谅。”

铺子的老妇人走出来,连忙笑眯眯的打岔道:“沈雨,你和这书生计较啥,他身家清贫,考取功名又年年不中,只能和夫人相依为命,也是个苦命人,若非如此,那需要盘下豆花铺子谋生计。”

曹大官人面不改色,自顾自的吃着豆花。

名为沈雨的女子是隔壁百宝斋的掌柜,她听见这话不禁狐疑,上下打量几眼:“你这书生,也会做豆花?”

曹华呵呵一笑:“学海无涯,哪有人天生什么都会的。”

娇小女子皱了皱眉,素不相识倒也不好多说,用食盒装了两碗豆花便出了门。

曹华继续和老夫妻商讨,乱七八糟说的一堆。老夫妻闺女嫁的好,开铺子不过是打发时间,百两官银的高价总算打动了二人,盘下了这间二层小楼。

以前的‘曹华’为了维持无欲无求的人设博取天子信任,财产除了一栋朝廷赏的武安侯府再无他物,百两纹银还是他从管家寒儿手里蒙过来的,是他能掏出来的最高筹码。

搞定了铺子问题,接下来就是装修、工人、货物等等,他暂时没有闲钱,身为‘京都太岁’也不能亲自出来当掌柜,还得先找个白手套才能开始。

当然,这些都得慢慢来。

他走出豆花铺子,只觉得总算在这个世界迈出的第一步。看着满大街的夫人小姐带着做工粗糙不堪的首饰,如同看到了一个个行走的提款机。

古人的手艺不一定比现代人差,也能做出巧夺天工的东西,但他是曹华,放在现代也是一骑绝尘的珠宝大师,论起手艺活他是真的目中无人。

不过流行元素这个东西是随时变化的,直接按照现代的审美打造首饰,必然被人视为异类难以接受,要想一炮而红还得借鉴当前汴京流行的款式。

曹华站在大街上,目不转睛的打量路过的小姐夫人,自是惹了不少白眼。不过好歹也算面如冠玉,两撇八字胡碍眼却也不影响整体美感,几个姑娘面带羞恼,偷偷撇了个嗔怒眼神,弄得他一阵心绪不宁。

古香古色的美人果然别有风味,这种羞答答的模样,到是很合曹大官人的胃口。

他一扶头上方巾正想上前搭讪,邀请几位美人回侯爷府‘探讨诗词’,旁边一阵吵闹突然传来:

“沈掌柜,你这么做买卖,就不怕砸自家招牌?”

“李雅,你莫要血口喷人!”

转眼看去。

杨楼街百宝斋外,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围在门口,为首青年男人衣着华贵,腰上挂着两枚玉佩,分别刻有‘乐山’‘乐水’。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两块玉佩的寓意倒是不错,用料上乘,只是男人却是满脸不悦,轻摇折扇望着百宝斋门口的娇小女子:

“这簪子本是送给李姑娘的,哪想到竟是个破烂货,还好本公子没拿出手,不然”

啰啰嗦嗦一堆。

男人手上拿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只玉簪,花鸟簪,做工倒是精美,但在他眼里太过平庸算不上夺目。

沈雨气的面色铁青,叉着腰站在门口怒声道:“李家也做首饰生意,你是李家的人,岂会在我铺子里买东西。”

珠宝行当在汴京不算大生意,与布帛、瓷器、茶叶等没法比,但汴京的繁华也蕴育出了几个大商贾,其中以李家、王家居首,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这两家的首饰。

李雅是外城李家的少爷,听见沈雨的反驳,他冷笑道:“今日到茗楼会友,让下人过来照顾你家生意。你不感激也罢,还如此冷言相待,我问你,这簪子是不是你家铺子的?”

各家铺子的首饰工匠不同,自然各有特色。

沈雨不用仔细看便知道出自百宝斋,她咬了咬牙:“我家的簪子,每一只都检查过,绝不会卖给你残次品。”

“哼。”

李雅本家做珠宝生意,自然也是行家,若非抓住了把柄岂会找上门。他将簪子递过去:“你自己看,若是不承认便罢了,我李雅也懒得和女人计较。”

杨楼街本就繁华,围观的夫人小姐众多,许多人皱眉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还拔下头上发簪仔细打量,显然也在百宝斋买过东西。

若是被当场指出滥竽充数,明天生意便会少八成,毕竟这条街上不止一家首饰铺子。

沈雨接过木盒仔细打量,里面是店里的招牌碧玉花鸟簪,整体由碧玉雕刻而成,连夜新铭刻了两行小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尉迟大官人的绝句,这两天可是流传甚广。

玉簪造价昂贵,又蹭了两句诗热度,很受姑娘们喜欢,今天一推出就卖出了八只,皆是富家公子卖去讨好美人的。

簪子本身没有问题,但两行细小的字却出了点纰漏,‘潤’字笔画太多,最下方一点下刀不稳,导致多了分毫破坏了工整美感。

这点小瑕疵寻常人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出来,但这只簪子落在行家手上可就不一样了,和丹青圣手的画歪了一笔同理,是价值连城与一文不值的区别。

“怎么,没看出来?”

李雅笑容玩味:“为商者以诚为本,连夜赶工做出来的东西,不仔细检查就敢卖二十两纹银,我看你沈家是掉进了钱眼里,你以为我李家连夜做不出来?只是不想砸了招牌罢了”

接下来李雅就开始和诸位小姐夫人说起自家的工匠如何认真,也有同样的簪子,绝不会有瑕疵。其目的不言自明。

娇小女子气的浑身轻颤,只是理亏在先她不好反驳。

曹华靠在百宝斋的柱子上,看的是津津有味,都是做坐珠宝生意的,他岂会看不出其中门道。

定然是百宝斋有了好主意,连夜赶工做出了这铭刻诗句的簪子大受欢迎。而竞争对手反应慢了一拍,所以找到机会来砸场顺便拉生意。

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纤细玉簪上铭刻文字必须一刀一笔成形,对工匠的手艺要求极高,两刀和一刀的痕迹天差地别,后期也不可能做假,百宝斋这个亏是吃定了。

看看,这就是不专业的下场。

遇上知假买假的职业选手,一赔十都是轻的,砸了招牌破产倒闭都有可能。

他摇头暗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准备离去,头顶忽然一疼。

“小心!”

“哎呦!”

男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声闷响,紧接着东西落在地上,‘乒乒乓乓’弹了好几下。

一根木棍!

还有这么暗杀的?

他捂着头顶连忙避开几步,恼火的抬头看去,却见百宝斋二楼窗口,一个女子掩住嘴唇满眼惊恐。显然是方才在窗口看戏,不小心将支撑窗户的木棍给撞了下来。

“公子,你你没事吧!”

第十一章 唯手熟尔

杨楼街上,百宝斋下。

曹大官人捂着额头看向上方的窗口。来了后基本上每天一次意外,他都快习惯了。

“公子你没事吧?”

百宝斋二层小楼上,女子依在窗前,掩着嘴唇满眼慌乱。

他见不是刺客,稍微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没事,以后小心点。”

揉着发疼脑壳,他瞧向那女子,忽然又觉得不对劲。

这场景咋和潘金莲初遇西门庆一模一样!

抬头仔细打量,还真是个姿色不错的女人,他抬了抬眉毛开口问道:“姑娘,你不会叫金莲吧?”

窗边的女子一愣,不明所以歉意摇头:“小女子姓苏名香凝,并非公子所说的人。”

曹华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木棍,用力抛了上去:“你差点把我吓死,高空坠物很危险的,要是砸到西门庆你可有的罪受”

“小苏!”

正说话间,一阵愤怒的娇呵声传来。

与人吵架一肚子火的沈雨,转眼瞧见自家姐妹被人调笑,气冲冲的走到窗户下方仰头道:“你进去,这书生不是好人,小心被他骗了。”

苏香凝冲着曹华歉意一笑,便关上了窗户。

曹华倒是满脸无辜,受伤的可是他!

他还没原形毕露,什么叫不是好人?

沈雨插着小腰,如同泼妇一般,气冲冲的道:“你这书生想做甚?这可是我百宝斋的地盘,知道我爹是谁嘛?”

我那知道你爹是谁,总不能是沈万三吧!

心里这么想,他表情却是彬彬有礼撒开折扇,露出四个大字,歉意道:“姑娘误会了,苏某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看。”

沈雨微微蹙眉,盯着折扇上四个大字,表情十分古怪,目光越来越凶狠。

他低头看了一眼,却见折扇上‘为所欲为’四个大字极为显眼。

额拿反了。

他连忙把扇子收起来,讪笑道:“圣人云:其身正,不令而行,身不正,虽令不从。做事要按心中所想,我苏太白寒窗十年,‘为,所欲为’四字,乃立身之本”

“行了行了!”

沈雨最怕遇到满口大道理的穷酸书生,只觉头皮发麻,挥了挥袖子:“本姑娘烦着,琢磨你的豆花铺子去。”

他有模有样行了个书生礼,转身告辞。

百宝斋外,听到话语的李雅,此时却走了过来接过话头:“兄台此言有礼,商贾之家当以诚为本,这百宝斋开门做生意,却做着昧良心的事,实在愧对圣人教诲。”

“姓李的,你有完没完?”

沈雨气的不轻,被逮住往死里咬,换谁也会恼火。她气冲冲道:“我退你银钱便是,如此咄咄逼人,算什么男人。”

李雅轻轻摇头:“本公子不缺银子,这簪子不用你退,便当我花钱买了个教训。”

这是认死了要让百宝斋丢人。

沈雨心思百转,咬了咬牙道:“你既然觉得簪子有问题又不愿意退,按规矩给你修缮好便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雅闻言笑意更甚。修好?玉器这东西若是能修,传国玉玺何必用黄金补个角。

“好,你要是能将这玉簪多出来的一点抹掉,我便承认是无理取闹。要是弄巧成拙,那就别怪我嘴毒,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要经得起批评。”

李雅不是没脑子的人,话很直白却没有半点问题,谁让百宝斋理亏在先。

沈雨哼了一声,拿着木盒便回到了铺子里。

曹华倒是对这怎么修缮颇有兴趣,跟着一对夫人小姐混进铺子,伸着脖子打量。

百宝斋是个大铺子,里面的管事正焦头烂额与退货的大家闺秀解释,伙计从后方找来了工匠。

工匠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穿着贵气,被称为‘吴巧手’,是沈家手艺最好的匠人。

沈雨小声与吴巧手说了几句,他便接过玉簪仔细打量。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哪怕是以手艺出神入化闻名的吴巧手,也是没办法修补。玉器不是金银器,毁了便是毁了,除了削去一层没有办法恢复刻痕。玉簪本就纤细,再削去一层就成了针。

沈雨脸色铁青,在杨楼街开铺子靠的就是名气,来往达官显贵不缺银子,若是修不好被李雅拿去大肆宣扬,还有谁愿意到她的铺子里买首饰。

可被人抓了把柄,连家里最好的工匠都没办法,她又能如何。想了想还是压下火气,准备赔李雅一大笔银子了事。

“沈姑娘,能不能给我看下?”

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偏头看去,一个白袍八字胡的书生,笑眯眯的走到了跟前。

沈雨皱了皱:“你一个书生,能看出什么?”

同为读书人,李雅以为是来助阵的,便含笑道:“沈掌柜,开门做生意还有不让人看的道理?”

沈雨被这句话怼的够呛,犹豫稍许,还是把玉簪递给了曹华。

曹华拿再手上随意打量,不由皱眉,用料尚可,细看做工确实粗糙。他冲着站在旁边的老工匠勾了勾手指:“借刻刀一用。”

吴巧手是行家,从持簪的动作便瞧出是匠人的架势,只有工匠才会刻意握住没有花纹的位置,以便观摩和精修。

反正是一根废簪子,吴巧手没有迟疑,把纤细刻刀递了出去。

沈雨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却见面前的白衣书生都没仔细打量,便用刻刀一顿操作。

“你做什么!”

沈雨本就有气,顿时急了,想要抬手制止,却被身旁的老人拦住。

众人不明所以,吴巧手却是满眼惊讶。

一般来说雕刻玉器,特别是轻巧物件,必然要先固定好才下刀。这个白衣书生,却是一手持刻刀,一手持玉簪,手指轻轻旋转,刻刀在玉簪上游走不停。

两只手同时移动,却稳的令人发指。

这不亚于在大浪孤舟之上作画,身随大浪起伏,稍微一点颠簸不同步,便能让整福画卷出现瑕疵。

李雅和几个朋友本来只是看戏,此时也察觉不对,这小书生竟然还是个行家。

碍于工匠规矩几人都没有凑近,以免磕碰导致意外。倒是在场的小姐夫人们不明所以,好奇盯着那古怪书生。

片刻后,已经可以看到玉簪上的浅浅纹路,是一朵朵牡丹花,串联在一起。

沈雨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小声问道:“吴伯,他在刻什么?”

吴巧手目不转睛盯着书生的手法,良久长声感叹:“刻什么不重要,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没几十年浸淫练出来。”

“嗯?”

沈雨皱了皱眉头,仔细打量,才发现那个书生竟然从头到现在没停过手,巴掌长的纤细玉簪几乎布满花瓣纹路,依然显得游刃有余。

这是人?

几个做珠宝生意的行家,此时也看出门道,李雅满眼错愕,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能工巧匠。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工匠靠手艺吃饭,年纪越大的匠人地位越高,没有常年累月的沉淀不可能有这般手艺。这个白衣书生虽然有两撇胡子,但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难不成从娘胎里还是练的?

这便体现出了穿越客的优势。

曹华握刻刀的时间可远不止二十年,哪怕最后事业有成生意做大,出于爱好也没丢下这吃饭的本事。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没熟悉力道和手指尺寸,如同带着厚重皮手套干活很别扭,换做以前,这种没啥技术含量仅凭经验的活儿,他闭着眼睛仅凭感觉都能刻好。

片刻后,曹华收起刻刀,来回打量几眼,仍觉得不满意,偏头轻笑道:“手生,只能刻成这样,你们看看。”

几个人凑上来,吴巧手接过,旋转上下仔细打量,良久没有说话。

沈雨眯着眼仔细瞧了半天,才发现从‘潤’字多出来的那一刀为开头,在玉簪上挽出数十朵花瓣,花瓣彼此位置大小不同,但花瓣形状和边沿弧度都是一模一样,与那十四个小字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这等手艺,用巧夺天工来形容也不为过。

吴巧手自认花些心思,可以做到不相上下,但他绝不敢说能信手拈来。一刀下去化腐朽为神奇,直接让废簪子挑不出半点毛病比店里卖的更加精美,需要的可不止是手法,还有自身对珠宝首饰的理解。

换在现代,这个叫‘美学与设计能力’。

沈雨观摩许久才回过神来,惊喜交加望向那含笑挑眉的白衣书生:“你是什么人?”

“哈哈哈”

曹华发出一声自以为很强者的笑声,撒开折扇,上书四个大字:

我是好人!

之后,便潇洒大步离去,留个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围观的小姐夫人,惊叹与他的手艺之余,也是莫名其妙,小声嘀咕:

“长的挺俊俏,就是人傻乎乎的”

踏出门槛的曹大官人一个趔趄,连忙正衣冠,风度翩翩的走了出去。

“快,拦住那个书生,别让他跑了。”

沈雨那里能让到嘴的财神爷飞了,这么好的工匠可是千金难求,若是请回铺子当个主刀,不愁没法把生意做到宫里去。

吩咐完伙计,沈雨拿着簪子递给李雅:“给你,现在你要还能挑出毛病,我认。”

李雅接过玉簪,上下打量几眼,浑然天成,连原本的瑕疵都成了妙笔生花,确实没什么毛病。

“算你运气好,不过毕竟不是你家做的,以后还是不要急功近利,再被无心之人找到毛病,这百宝斋的招牌怕是真要砸了。”

话落,李雅便带着几个朋友离开了百宝斋。

沈雨气的牙痒痒,连忙让管事把昨晚赶工出来的簪子下了柜台,一件件仔细检查。

街道上。

李雅面色阴沉,唤过来随行小厮,吩咐道:“去找刚才那个书生,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找到请回我李家的铺子。”

小斯连忙点头,犹豫少许,又问道:“少爷,若是已经有主家,请不回来?”

李雅脸色一冷:“在京都,还没有我李雅不敢得罪的人,请不回来就绑回来,一个工匠罢了,等知道汴京的水深水浅,自然会识相。”

汴京的水,很深!

李家能把生意做到宫里,背景自不用说,他作为李家的长房嫡子,可不是一个珠宝匠能得罪的。

小斯连连点头,眼中显出阴狠之色,小跑离开了街道。

于此同时,‘京都太岁’曹华,正心满意足的哼着‘卡路里’,行走在春红柳绿的小道上

第十二章 太岁头上动土

汴京内城虽大,曹华人生地不熟,自然是顺前几日的路线往回小跑。

铺子的位置确定下来,后面的事情便是等待开张一炮而红。

他出生现代,知道宣传的重要性,今天露了一手,也知道了这个时代工匠的大概水平,接下来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个名人效应,不愁不能日进斗金。

珠宝赚的是女人钱,古代最有身份的女人是谁?自然是皇后。

当朝皇后曹华不认识,但太后寿辰就在年中,到时候找个机会献宝,那影响力

河畔道路上,他哼着小曲慢跑,已经在心里数起了小钱钱。

“喂!”

忽然,前方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挺熟悉。

茫然抬头,却见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女子站在前面。虽然黑灯瞎火,但光凭好生养的身材他便认出了来人。

河畔杨柳下,陈靖柳在三丈外停步,上次的毒打还隐隐作痛,她下意识掩着身后,恼火望向对面书生。

她爹御史陈清秋官职不高,四品副职放在汴京真算不上什么角色,只能说是个官。

陈靖柳自幼重名节,父亲脾气倔又顽固,没有儿子便把她当儿子培养,诗书啥的从小背到大。文人才子都在杨楼街上扎堆,她住在附近经常过去凑热闹,也算是汴京小有名气的才女。上次受几个朋友邀请她去了归云阁参加诗会,遇到了一个白衣公子。当时并不知道是‘曹华’,毕竟曹华在汴京是顶层人物,与帝王将相打交道居多,一般情况不会参加这些场合。

诗会之上,那白衣公子和她聊了几句,举止儒雅谦和有礼,她碍于对方面子交谈了几句,却听说白衣公子有一本前朝留下的‘孤本诗集’。她本是想借来看一眼,哪想到被那公子带到归云阁僻静处,然后就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之后

就是那三番两次的欺辱!

明明说好了不来纠缠她,这过去才几天。

陈靖柳脸色微青,到没有直接跳河,咬牙问道:“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曹华左右看了看,颇为无奈道:“姑娘,路只有这一条,我总不能游回去,还有那晚的事情不好意思,我真是不小心才得罪的。”

打了半刻钟叫不小心?

陈靖柳满眼怒火,依旧觉得臊得慌,一个女儿家

她退了几步,怕惹恼了这京都太岁,只能说道:“你说过见了我躲着走,君子不能言而无信!”

我又不是君子。

曹华撇了撇嘴:“好,你先走,我在这里等等再走。”

陈靖柳不敢转身,倒退走出好几步,才回身小跑。

脚步不停,颤颤巍巍风景绝佳。

曹华摸着下巴,倒是看到津津有味。

只是女子还没跑出几步,便听到一声冷笑传来:“想走!”

声音粗矿嚣张。

道路旁边的小巷里,接连出现十余人,前后堵住了道路,皆是手持棍棒,匪气横生。

事出突然。

陈靖柳吓的表情骤变,连忙止住脚步:“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带头的汉子摸着下巴一脸阴笑:“你是那小子的姘头?没事,洒家带你们去个地方叙旧,只要乖乖听话,不会伤着你们。”

陈靖柳闻言面色温怒,自幼出生官宦之家性子又比较烈,该有的胆量还是有的:“你们放肆,这里是天子脚下,家父乃御史陈清秋”

“行了!”

带头汉子呸了一口:“天子脚下,谁没个当官的亲戚,我们是右相手底下的人。”

陈靖柳闻言脸色煞白,当即停下话语。

右相王黼位高权重,设应奉局进奉四方奇珍给天子赏玩,深的天子信赖。但陈靖柳作为御史独女,在她爹醉酒之时知晓了一些不敢放到台面上说的秘辛。据传王黼曾抢夺一位官员的妾侍,还加罪将其流放到岭南。敢于上章弹劾他的也都被流放远郡。陈清秋本就想上书弹劾,还是她拦下好多次才没有出事。

若是王相指使来抢她

陈靖柳身体微微颤抖,那和落在京都太岁手里没区别

不对,落在京都太岁手里要更惨,曹华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典魁司地牢里百般折磨之法,进去根本没人能站着出来。王黼虽然年事已高,至少可以苟延残喘。

但陈靖柳生性贞烈名节大于天,若是愿意委身苟延残喘,早就从了曹华。

她面若死灰,当即又要跳河自尽免得受欺辱。

便在此时,一声正气十足的大喝从后方传来:

“大胆宵小!竟敢在天子脚下撒野,我食朝廷之俸禄,当为万民开太平,有道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陈靖柳错愕,顿住脚步莫名其妙看向后面。

而前后围堵的泼皮,也是满脸茫然,不知面前书生是不是疯了,这种时候来拽文,不怕死?

带头汉子离得远黑灯瞎火,看不清那书生的面容,恼怒道:“闭嘴,说句能听懂的。”

曹华只觉得对牛弹琴,他撒开折扇,露出‘为所欲为’四个大字:“姓曹,名华,人称京都太岁,敢问道上兄弟名号。”

这句话显然能听懂。

围住的十余号汉子皆是嗤笑。

开玩笑,曹大都督是什么人物,天天跟在皇帝身边,出个门都是百十来号随从,岂会穿着这副模样。

不过,在场还是有人懂的。

带头的刘四爷,听见这名字吓得差点晕过去,上前几步仔细一瞧,不正是上次买玉佩遇上的那书生。

“哎哟喂!爷,咋是您,您看这事闹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刘四爷扑通跪下,连扇自己大嘴巴,心中暗骂那出钱的小斯不长脑子,什么工匠?这他娘的是太岁爷!

上次被诬陷绑了京都太岁,他埋在被子里躲了几天没敢出门,好不容易风声过去出来接个生意,竟然是去刨太岁头上的土,他有苦说不出。

见来的人是熟人,曹华反而没了亮出身份让众人惊呆的兴致,蹲下身用扇子在刘四爷脑门上敲了下:“祸害良家妇女,知道啥罪不?要不我给你背背?”

“不用不用!”

刘四爷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天地良心,我刘四绝无祸害妇人的意思,我这是受了蛊惑来祸害您不对不对,是有人要祸害你,李家,外城的李家,我这就带爷您去抄家。”

道上混讲究个义气。

但面对这凶名赫赫的太岁爷多少硬骨头被打断过,刘四可不敢尝试典魁司的手段,当即全抖了出来。

一众小弟见来人真是京都太岁,吓得扑通全跪地上。这那是踢到铁板,这是把脑袋搁在案板上。武艺通天的武安侯,杀他们一帮杂鱼估计只用一只手,还没人敢喊冤。

曹华皱了皱眉,抬手又在他脑门上敲了下:“祸害我?那姓李的什么身份?”

刘四爷恨不得趴地上伸着脑门挨打,赔笑道:“外城的商贾,做珠宝生意,家里很有钱,听说还有几个漂亮妻妾,要是爷你乐意,我现在就去把那龟孙给你绑回来哎哟,别打”

曹华盘问了半天,总算搞清楚李家的目的,估计是看上了他的手艺。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下便起身道:“算了,不和他们计较,你和右相什么关系?”

刘四爷苦着脸:“我那能攀上王相的关系,我义父的一个朋友在右相府上当管事,八竿子打不着,只是借着名头吓人。”

在旁边听着的陈靖柳目瞪口呆,气得七窍生烟,跑过来手微微颤抖指着他:

“你这厮!你这厮”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骂这群泼皮。

刘四爷脸色发黑,搅和了京都太岁的花前月下,还把人家相好得罪了,常言最毒妇人心,要是这小姐吹点枕头风

刘四爷面若死灰,纳头便拜:“姑娘,小的真错了,我那儿知道您是”

“行了行了!”

曹华摆了摆手:“滚吧,以后老实点,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十几个一起去净身房报道,然后去宫里刷马洗衣服。”

众泼皮只觉得下身一寒,哪敢质疑京都太岁的话,连连磕头拜谢保证回家相妻教子,以后放屁都朝着东边,绝对不面向西城。

曹华点了点头,看着众位好汉远去,觉得这身体名声不咋地,倒是很好用。

陈靖柳虚惊一场,脸色不怎么好看,还好曹华在这里

念及此处,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后,转身怒目道:“堂堂武安侯,竟然安排这种小把戏,呸!”

靠!

曹华一阵恼火,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仔细一想,这还真像纨绔子弟安排的英雄救美。

他撒开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几个字,皱眉道:“陈姑娘,你对我有偏见,我曹华何时害过你?”

何时?

陈靖柳柳眉倒竖,还没遇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第一次以诗词为名把她掳进武安侯府,逼她宽衣解带。

第二次在内河边对她动手脚,大逞畸形欲望后还以她爹来威胁。

第三次就是今天,整出这种滑稽可笑的戏码。

见面一共三次,陈靖柳几乎造了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所有欺辱诱骗,她咬牙道:“你这浑人,迟早遭报应。”

说完,陈靖柳恨恨离去,几乎把不宽大的裙摆踢烂。

曹华颇为无奈,摇着扇子砸吧嘴,觉得这世道,做好人太难了。

只是陈靖柳走出几步,忽然又顿住,回头冷声道:“那两首诗,真是你写的?”

她是唯一知道尉迟虎那首诗出处的人,这些天辗转难眠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怎会写出那么好的诗句。

今天莫名又听到一句‘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曹贼能写的东西?

曹华轻摇折扇,摆出苏太白之风采:

“区区拙作,不足挂齿。”

“呸!”

陈靖柳气的不轻:“等我找到那位才子,定然戳穿你的真面目!”

曹华一愣,这是好事啊!

他现在真面目是:京都太岁、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冷血无情

他正愁怎么洗白,闻言连忙抬手:“谢啦!我正愁自己恶名原扬,要是姑娘能戳穿让我以真面目视人,曹某感激不尽!”

陈靖柳也反应过来,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

只听说过揭穿伪君子的真面目,一个真小人的面目怎么揭穿?

她张了张嘴,只觉有苦难言,眸子瞪的老大,恨不得生吞了面前这无赖。

“你你这厮,善恶到头终有报,试看苍天饶过谁!”

哎哟,双喜临门!

曹华眼前一亮,他上辈子慈善可做了不少,不然那有机会俯身到王侯身上,被悍匪绑了都有惊无险。

被陈姑娘如此祝福,他急忙抱拳:

“谢姑娘吉言!”

“你!”

陈靖柳错愕,没想到曹贼这般死不要脸,她又不会泼妇骂街,除了这文邹邹的几句是真找不出话来骂这恶人。

太气人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败类!

曹华快意十足,摆摆手道:“怎么滴,姑娘不走,还想留下来陪我探讨诗词?”

探讨诗词可是汴京纨绔子弟的开场白,以尉迟大官人最出名。

陈靖柳眼中闪过畏惧,连忙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几乎慌不择路。

“哼,太嫩!”

曹大官人轻摇折扇,觉得顶着个‘太岁’名头还真是有些乐趣,要是少些喊打喊杀的刺客就完美了。

第十三章 一言之罪

夜深人静。

青莲巷中,陈靖柳快步前行,不时回头看去确认没有人跟着,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行至自家小院不远时,巷子里一个人影迎面走来。

身穿武服,提着一杆制式长枪面容硬朗,瞧见她后开口道:“陈妹子,怎么才回来?”

陈靖柳顿住脚步,低着头掩盖住脸上的异样,轻声道:“冲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冲皱了皱眉:“伯父有事与我商量,见你迟迟未归,本想出去找你。”

“哦,我没事。”

陈靖柳哪敢把京都太岁的骚扰说出去,祸害她一个也罢,若是连累到其他人还不如一死了之。

她抿了抿嘴,欠身一礼:“我先回去了。”

擦肩而过。

林冲迟疑少许,偏过头:“京中不太平,你以后晚上少出门。”

陈靖柳脚步顿了一下,点头,脚步不停直至消失在房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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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进小院不大,只有几个老仆人。

御史陈清秋算不上能臣,两袖清风又不愿结党,在朝堂上格格不入,算是个边沿人物。

陈靖柳独自回到闺房,闩门后背靠着,才幽幽松了口气。

小门小户,官位不高,没有多少依仗,京城中向她这样的女子很多,比市井百姓尊贵,却又和王侯将相天差地别。

她这样的女子,日后能有个门当户对的归宿相夫教子,已经算是极好的归宿,羡煞不知多少市井女子。

可人读书多了,难免就有自己的想法。

陈靖柳恪守教条,但骨子里还是不太安分,不奢望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但就这么当个寻常妇人,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她倒也断了哪些小心思,当个安分守己的小妇人,总好过被恶人掳去折磨。

房间内燃着烛火,陈靖柳想了想,书架前的案几上取来纸张,把那首诗写了下来,旁边还有那首‘天街小雨润如酥’

四行诗写完,陈靖柳拿起仔细观摩,只觉得以物喻人意味深长。

“他怎么可能写出这种诗”

陈靖柳拿着纸张,看了数遍也没法和所见的那个恶人形象重合。

略微思索,她转身出门来到主屋。

头花花白的陈清秋,正在起草明日上奏的折子,无非是朝廷一些小事,真正的大人物,写了也没法呈道天子的案头。

见女儿进来,陈清秋脸色微沉:“靖柳,怎么才回来?”

陈清秋家教颇严,对于唯一的女儿没露出过半分宠溺。不过陈靖柳觉得理所当然,整个朝廷,也只有她爹像个好官,对此没有半分怨言。

将宣纸放在桌上,陈靖柳沉默片刻,说到:“今日在诗会上,偶然听到一首小诗,不知何人所写,但造诣颇高。”

“哦?”

陈清秋抬起眼帘,对于这个女儿的文采,他还是很看重的,至少比他高不少。能被女儿这般夸赞,想来也不是寻常佳作。

接过纸张仔细打量。

陈清秋脸色逐渐郑重,许久后,才喃喃出声:“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好诗啊”

他自幼清贫,寒窗苦读十载高中,为官一身两袖清风,不正应前两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此时此刻已到垂暮之年,在看到这两句诗,只觉得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

可这后两句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陈清秋沉声喃喃,眼神落寞。

陈靖柳见父亲望着烛火,神色有些疲惫,便没有再打扰,转身出了门。

‘吱呀’

老旧房门关上。

陈清秋回过神来,看着宣纸上的四行字,眼中神色百转,却又呐呐无言。

油灯微微跳动,发出‘啪’的轻响。

火光一直持续到深夜。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头发花白碌碌无为一身的陈清秋,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终是放下了纸张,拿起毛笔,在折子上颇为郑重的写下了第一句:

权奸蒙蔽圣听祸及朝野,以蔡京、王黼、朱勔、梁师成、童贯、薛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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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鸡翅~我喜欢吃~如果现在不吃将来就没机会在吃”

典魁司校场旁,青烟如晨雾遮蔽檐角。

一方铁架放置房檐下,炙热火焰在春风中绽放出点点火星。

留守黑羽卫齐聚校场,在彪形大汉李百仁的指挥下操练,拳风如潮,虎虎生威。

曹华手持毛笔龙飞凤舞,侍女寒儿傲然站在身旁,递过去酱醋油碟。

“真香!”

露台上,曹华满意欣赏着鸡翅,表面金黄外酥里嫩,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递给寒儿一只鸡翅,他坐回椅子上问道:“寒儿,那个反贼谢怡君,可逮到了?”

寒儿站在旁边微微俯首:“秉公子,尚无消息,恐怕已经出了京城。”

“哦。”

他点了点头,一连三天没有动静,倒也放心下来。只要不在京城搞事即可,反正在他印象中,北宋末年的几场叛乱都给平了,没必要去关心。

这几天他一直在规划日后的产业,豆花铺子已经换了主人,那对老夫妻回了家。目前大门紧闭正在找人装修。

不过他是京都太岁,即便乔装打扮,在城里也有几个认识他的,想要暗中做卖买不好亲自出马,还得找个跑腿的。典魁司是皇帝的人,他一个都信不过,至于侍女寒儿,听话倒是听话,但他现在的工作全甩给了寒儿,没了她连都督都坐不稳,更别说做生意。

正思索间,瞧见寒儿拿着鸡翅不动嘴,皱眉问道:“怎么,不好吃?”

天生一双剑眉,不怒而自威。

寒儿吓的一抖连忙啃了起来,不忘含糊道:“秉公子,好吃!”

这模样,那有半点好吃的意思,也不嫌烫嘴。

他颇为无奈,觉得自己这眉毛得修一下,现在看起来太吓人。自顾自拿起鸡翅啃着,想了想问道:“寒儿,我的火铳造的如何?”

这个朝代有霹雳炮等火器,但威力不大又不方便只是摆设。他要造的自然是燧发枪,只是复杂了少许,按理说工匠也不会没头绪。

寒儿回想片刻,认真说道:“问军器监要了几个工匠,命令他们半个月造出来,若是造不出来,便亲自来典魁司向公子请罪,目前进度挺快。”

说的一本正经。

曹华满脸错愕。

亲自请罪?

来了京都太岁面前,这罪还用请?

怕是连觉都不敢睡,求爷爷告奶奶也得把这玩意憋出来,进度能不快嘛。

他连忙摆手:“寒儿,以后不要用我的名头吓唬人,这把人逼死咋办”

语气挺重,寒儿一个哆嗦:“寒儿知错,这就去安抚工匠。”

“咳咳!”

曹大官人再次抬手,苦口婆心道:“你啊,话都说了岂能出尔反尔,失去威信怎么管手底下的人这样吧,你半个月满了再去安抚,多奖些银子,先苦后甜他们才知道感激。”

奸商!

莫得良心!

寒儿惊为天人,忙的点头道:“寒儿受教,公子果然深思熟虑。”

“嗯,真香。”

他啃着鸡腿,倒是颇为受用的接受了这番称赞。

“报!”

典魁司衙门外,一个虞候急匆匆跑了进来,手上捧着案卷,在校场阴凉处沉声道:“都督,薛公公传来信令,命都督去天牢里提几个人。”

天牢是刑部的牢房,里面关的人三教九流皆有,会审之后秋风问斩或者流放,都得按程序走,官员失言被打入天牢,之后无罪释放也是常事。

但把人从天牢提到典魁司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秋天太远,有人等不了那么久,还有就是本身无罪得找个罪名,便如那‘莫须有’。

反正别想站着出去,扒皮抽筋真不是玩笑,能吊着一口气留个全尸都算开恩。

曹华说是天子近卫,其实干的都是这些脏活累活,现在屁股都擦不干净,那有心思去残害忠良。

“寒儿,你去把人提回来,关地牢里先放着,等我有时间再处理。”

他用竹签剔着牙随意吩咐,寒儿虽然不知道公子再忙些什么,但也不敢问,便点头带着人马离开了典魁司。

“唉,难”

他靠在椅子上,手中折扇轻摇,看着校场上的狗腿操练。或许是觉得没激情,他站起身来,走向高台敲了敲旁边的铜锣。

“嘭--”

令行禁止。

黑羽卫齐刷刷停下动作,身形笔直站在校场上,手按官刀,寂静无声。

副使李百仁长着一圈络腮胡,站在旁边沉声道:“都督有何吩咐?”

他拍了拍手,大声道:“来,中场休息一下,跟着我唱。”

“诺!”

喊声震天,气势如潮。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

一千黑羽卫满脸茫然,望着高台上方的大都督半天没敢吱声。人高马大的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表情错愕。

这是什么调调?

曹大都督可不管这些,脸色一沉:“怎么,很难?”

李百仁一个哆嗦,那里敢在京都太岁面前放肆,当即带头大喊道:“诺!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沿着~”

一千黑甲站的笔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黑羽卫在京城甚至有‘黑无常’‘催命鬼’的名声,其中都是从军中江湖选来的悍勇,随意一个丢到市井间也是个人物,便如李百仁一样,有的甚至在绿林中有几分名声。

身手不凡本身难免也带些戾气,瞧不起一般小官,更瞧不起其他兵甲衙役,换句话说就是不好管。但就是这么一帮子猛人,对曹华却是服服帖帖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京都太岁的名头不是靠献媚得来的,那是实打实的天子身边第一高手。

温怒朝野俯首,剑起汴京失色。

在崇文贬武的朝廷,一个武人能混到这个位置,让人不得不服。

典魁司隔壁的几个衙门,都是莫名其妙的听着,暗暗琢磨片刻,虽然听不懂,倒是朗朗上口

第十四章 你还有良心?

暮色时分,一场春雨悄然降临。

曹华准时下班,身着书生袍持着油纸伞漫步来到杨楼街。

细雨蒙蒙,并不影响汴京文人士子的热情,几座名楼中灯火通明,推杯换盏之语、欢声笑语之音不绝于耳。

他手指旋转着钥匙,准备到豆花铺子里稍微收拾一下做好装修规划。装修不是他的本业,但一点见解还是有的。

走到二层小楼附近,却见一个身着暖黄色罗裙的姑娘,举着油纸伞拍打店门。身材娇小玲珑,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娃,气势倒是挺凶,拍的店门碰碰响。

曹华快步过去,皱眉道:“沈掌柜,门拍坏了可得赔银子,你悠着点。”

沈雨转过头,瞧见这八字胡书生,顿时来了几分火气:“小书生,你什么意思,把铺子盘下来又不开门,想饿死本姑娘?”

沈雨是城中沈家的长房三小姐,两个兄长长年在外地,由父亲沈凌山操持家业。她虽是女儿家,但一门心思想做生意,家里拗不过,便把杨楼街这间铺子给了她打理。

其性子活泼大大咧咧,放在后世应该算是很有个性的女子,但在这个年代,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抛头露面做生意,说实话很特立独行。

女儿家经商受些白眼是肯定,但要说饿死就太夸大,百宝斋这么大的珠宝行,不可能没有厨房。

曹华在屋檐下收起油纸伞,看着身旁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不点,轻笑道:“沈掌柜,你可认识城里的木匠,铺子上了年岁太陈旧,就这么开门太寒酸。”

他现在手底下无可用之人,这些事情能找人打听是最好。

沈雨提着食盒皱了皱眉道:“一间豆花铺子还花这么多心思,你会做生意吗?”

“略懂!”

曹华面带诚挚笑容,十分的谦虚。

沈雨上下打量几眼,见他态度谦和,便劝道:“买豆花不挣钱,你要缺银子大可来我百宝斋做事,凭你的手艺”

“唉!”

曹华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语:“做生意只是副业,我辈读书人,当为百姓立心”

“得得!”

沈雨连忙捂住耳朵:“你去车马行找找,那里有木匠,我没功夫搭理你。”

“多谢!”

曹华抬手抱拳,打量规模颇大的百宝斋,露出一丝玩味笑容。

没功夫搭理我?

过些天铺子开起来,可就由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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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小楼不大只有一间门面,二楼被褥家具已经搬走,空荡荡的没啥东西。沿街窗户推开,可以看到正对面琵琶圆的少许景色。

飞檐青瓦,春雨绵绵,又有歌姬仕女穿行,才子酒客临栏观景。

若光论美景美色,却是比现代的灯红酒绿更有韵味。

看了许久,又回身打量空旷房间,此情此景,倒是和年少时租房创业的第一天相似。缅怀感叹许久,他才关上了店门。

夜色降临,街上倒是更加热闹。

锁门之时,却见隔壁的百宝斋内,一个身着青色水云衫的女子,被沈雨拉着往外走,后面还有丫鬟抱着琴。

“小苏苏,这是最后一次,你就帮帮忙,天街小雨润如酥,多应景”

“雨儿,你莫要为难我了”

大门外,沈雨叽叽喳喳不停说好话,看似抱着女子胳膊,实则在用力往门外拽。若非都是女子,他还以为遇上了强抢民女的戏码。

苏香凝盛装打扮,妆容倒是清丽,只是头上插满了发簪,其中一支便是仿造他修补的那只碧玉簪,两个耳坠也极为夺目,看起来有些花枝招展过头。

身后跟着丫鬟,抱着琴上前几步,小声劝慰:“小姐,我们还是去一次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对对对!”

沈雨笑眯眯的抱着苏香凝胳膊,个子不高,脑袋在女子香肩上蹭来蹭去:“又不会少块肉,有我在谁敢打你注意,我已经答应汤婶了,弹个曲便走,肯定能压下那姓李的。”

苏香凝眉目婉转,颔首默然不语,架不住丫鬟和沈雨的劝说,终是幽幽叹了口气,缓步朝北街走去,沈雨跟在后面又是撑伞又是讨好。

他听见对话,自然起了些八卦心思,打量一眼,去的是茗楼。

茗楼是汴京颇有盛名的妓坊,三个女娃跑过去,着实有些大胆。

他摸了摸下巴,倒也没有跟上去凑热闹的心思,转身继续寻找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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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行比较远,人生地不熟,在东城转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挑了几个面向老实的工匠,付了定金给了钥匙,夜色已深。

撑着油纸伞走在内河沿岸,一直神游天外,思考铺子该怎么规划。

前期没有压货的资金倒是好解决,只需要打造几只镇店之宝,然后打出‘量身定制’的名号即可解决货源不足的问题。等赚了第一通金,就可以培训工匠扩展品类。

不过这些事情只能坐镇幕后,对于找谁来当店长倒是颇为发愁,没时间坐在店里等人上门应聘,总不能发榜招聘让人去典魁司面试,那估计得把人吓死。

埋头思索之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青莲巷附近。

踏踏踏

奔跑声传来,很急。

曹华猛然回神,以为是有人偷袭,二话不说一头扎向河里。

对于如何应对刺杀,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最后总结出一个字:跑!

“曹贼!”

焦急呼声传来,声音颇为熟悉。

他在河堤边猛然止步,双手乱晃保持平衡,才没让自己在掉下去。

“陈姑诶诶诶”

后方的人冲到跟前,猛的推了他一把。

扑通!

水花四溅!

“咕噜咕噜我去咕噜咕噜”

失足落水差点被呛死,他在水里翻腾两下才保持平衡,从水里露头。

春雨绵绵,夜色之中。

身材纤细的陈靖柳浑身湿透,不知已经在路边埋伏了多久。

眼圈红肿泪流不止,充满恨意望着曹华,手上拿着一块石头,作势欲砸。

“冷静!别冲动!”

他在水里脸色大变:“有话好好说,我武艺高强杀人如麻,一块石头砸不死。”

陈靖柳不停抽泣,吃力举着石头:“你有手段冲着我来便是,为何害我爹?”

嗯?!

他满脸莫名,不明白意思。

陈靖柳见曹贼哑口无言,举起石头就要往下砸。

“等等!”

这一石头砸下来,怕是又得重新投胎,他强自镇定冷声道:“我何时害过你爹?”

“你还敢狡辩!”

陈靖柳泣不成声,恨恨望着曹华:“我爹今天去上朝便再也没有回来,四方打听之下才知道被你抓进了典魁司。你这无耻小人,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三番四次欺辱,只针对她一人她也就忍了。可现在她爹无缘无故被抓进典魁司,而典魁司的掌权者正是曹华,定然是用她爹要挟她就范。

陈靖柳母亲去年病逝后便只有一个父亲相依为命,她爹为官一生清廉老来却要因她受这种苦,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听见她的话,曹华略一回想,今天的事那肯定是中午那张单子上的人,连忙道:“你这么冲动做甚,我以良心保证你爹不是我抓的。”

“你还有良心?呸!”

陈靖柳不停抽泣,举着石头站在河堤边,纤瘦胳膊微微颤抖,眼看就要砸下来。

“陈姑娘!”

他在水中左右闪躲:“就算是我图谋不轨,费那么大劲抓你爹做甚?直接把你抓回去不就完事了,凭我的超凡武艺你死都死不了。”

这句话倒是惊醒了陈靖柳。她被掳走过一次确实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曹华真要把她怎么样,根本不需要动用黑羽卫。

念及此处,陈靖柳依旧面色凶狠:“即便不是你主使也与你有关,把我爹放了,若是不答应我就砸死你这恶人!”

靠!

我又不是皇帝,放人可比杀人难一百倍。

他一肚子火是有苦难言,摊开手道:“那你砸吧!把我砸死你爹就算没犯法也是秋后问斩的下场,谋杀王侯可是男的抄斩女的发配教坊司,你最好想清楚。”

“你!”

被这般威胁,陈靖柳气的半天没说话。

父亲入狱她跑遍京城求了所有认识的人,根本没一个人愿意帮她,所有人都是避之不及连门都不愿意开,生怕和她沾上半点关系。

陈靖柳只能怀疑曹华放了话不准为她爹求情,她认识的人中也只有曹华有这么大的官威,可以让所有衙门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事到如今走投无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怕心里千般不愿,父亲性命握在对方手里又能怎么办。

陈靖柳瞪了曹华许久,终是无可奈何,将石头扔在地上,双膝跪地泣不成声:“曹公子,求求你放过我爹吧,我以前不懂事冒犯了你,你要杀要剐冲着我来”

悲痛欲绝,哀莫大于心死。

曹华见她哭的实在可怜,不禁劝道:“你先冷静,别一天要死要活的,回去等消息行吗?”

陈靖柳那里肯信,可不信又能如何?哭了许久,终是起身摇摇晃晃走回了巷子

第十五章 好人难当

武安侯府,书房。

屋外夜雨绵绵,屋内昏黄烛光摇曳,一把雪白长剑摆在案首。

以前‘曹华’清心寡欲基本没什么爱好。宽敞书房中除了墙上几副字画和两架书籍便再无他物。他坐在书桌后,靠在椅背上揉着额头,衣服依旧湿漉漉。

“唉”

叹了口气,轻拍手掌。

丫鬟玉堂急急忙忙跑进来,扒着房门探出脑袋:“公子有何吩咐?”这小丫头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才和气几天便开始没规矩了。

不过他也没有矫正的意思,摆摆手道:“让寒儿把陈清秋的案卷拿过来。”

“好的公子。”

玉堂又急急忙忙跑到了隔壁院子,不出片刻,寒儿取过来一沓折子。

厚厚一沓,足足有十余本。

为首是参奏后宫万贵妃恃宠而骄,纵容外戚吞并田产的。

曹华拿起来看了一眼,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皱眉道:“万贵妃是什么人?”

寒儿回想少许:“出身江南书香门第,根据案牍库记载万家确实吞并了些田产,圣上知道这些事情。”

“有病吧!”

他揉了揉额头,只觉这陈清秋脑壳进水。皇帝最宠爱的女人吞点田产又不是大事,皇帝都没说什么,用得着外人去指指点点。

将折子扔到旁边,拿起下一本翻看,只是扫了一眼,便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折子上,为首便是蔡京、王黼、朱勔这些史上留名的大人物,后面还有他便宜义父薛九全,他这京都太岁自然也在其中。

几本折子把满朝高官半数人都拉下水,列出各种罪状,若是事情属实依法查办,早朝上站的人得少一半。

这那是弹劾,这是在赤身裸体在一群老虎面前扭秧歌,赤裸裸的挑衅啊!

“他这是失心疯?”

曹华嘴角抽抽,这些折子递上去,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陈清秋是想以身殉国?

“敢诽谤公子和义父,死了太便宜他,要不寒儿差人好好招待一下?”

寒儿双目一寒,做了个勒脖子的手势。

他只觉得脑壳疼:“这些东西,圣上都看到了?”

若是皇帝看到那就闹大发了,就算折子上写的句句属实也不敢雷厉风行全查办,先不说北宋六贼怎么想,他肯定第一个造反,总不能伸着脖子让人砍。

好在寒儿摇了摇头:“被义父拦了下来,只把参万贵妃的那本递了上去,不过,也足够他死了。”

想想也是,牵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放到天子的案头,大内总管薛九全那关首先过不去。怪不得满城都是噤若寒蝉,怕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已经吓了个半死,恨不得活剥了陈清秋。

只是就算只有一条罪状,陈清秋得罪的也是受天子宠爱的万贵妃,不结党又愚忠,脾气臭没几个位高权重的朋友,否则陈靖柳也不会走投无路跑来求他。

念及此处他颇为头疼。不过是个脾气臭的倔老头罢了,没犯事没贪污就骂了万贵妃一句,他无声无息把人弄死,岂不就真成了京都太岁。

还好没定下时间,思前想后决定施展‘拖’子决,等个几天风声过去,看皇宫里那位能不能消气,说不定过十天半月把陈清秋忘了,这事就过去了。

只可惜,他还是高估了后宫娘娘的心胸,每天在深宫陪伴天子的女人被人揭短,和天塌下来没有区别,后宫佳丽三千,一旦失宠便是万劫不复,岂会让事情随便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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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小雨未停,杨楼街依旧华灯璀璨,文人士子豪门权贵扎堆,丝竹之声不绝。

安排好了工匠装修屋子,把寒儿找来的工具搬到铺子里,顺便来到石泉巷,在水渠中用木棍翻了半天,才找到那块价值不菲的独山玉原石。

这算是意外之财,收好放进怀里,便往武安府行去。抵达时,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两个老仆人等在府门外,身着罗衫的陈靖柳坐在门口,身旁放着一个小箱子,在侯府灯笼下不知坐了多久,神色落寞,眼泪似乎都流干了。

至于来意,不用想也能猜到。

将乔装打扮除去,他咳嗽一声,面容平静走向门口。

家仆发现后,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靖柳一个哆嗦,站起身瞧见那恶人,却再无往日的贞烈,屈膝便要跪下。

“免礼。”

曹华随意抬手:“陈姑娘,你回去吧。”

他真不是不想放人,而是无能为力,可这些话又那能当着外人说。

陈靖柳憋了许久,才低头道:“曹公子,家父如今被提到典魁司,他身子骨不好,希望希望您能照拂一二。”

陈清秋进了典魁司,天子不开口谁也捞不出来。

典魁司手段人尽皆知,陈靖柳吃了无数闭门羹后,也打听到了得罪万贵妃的事情。她已经不奢望父亲能安安稳稳官复原职,只希望能在典魁司中少受些折磨,活着出来,哪怕是躺着也好过被折磨致死。

可陈靖柳根本不清楚,他老爹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曹华微微蹙眉,只能点了点头:“知道了。”

“大人。”

见他如此敷衍,陈靖柳跪在了地上,眼泪滚落下来:“是我不懂事,不该忤逆大人的话,只要我爹能安然无恙,我做牛做马也”

“起来起来。”

他连忙抬手:“圣上不发话,我也不能随便放人,你回去等着,有消息我通知你。”

“大人。”

陈靖柳跪在地上,拉住了他的衣角,呜咽道:“我求你了,我爹为官数十载,两袖清风兢兢业业,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求他安然无恙,只求您您让他少受些苦。”

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陈靖柳微微颤抖,取来旁边的盒子递给他。

“我只有这些,大人若是不满意,要什么都可以。”

木盒里,放着几张银票和女儿家首饰,有只簪子上次还戴在头上用来刺过他,这次全躺在盒子里。

陈清秋脾气倔无大才不假,官品却十分不错,当了几十年官不贪污不受贿,也就攒下这点家当。

要什么都可以。

走投无路,把一个性格贞烈的女人逼成这样,也不知心里藏了多少不甘。

可他又能如何,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说保证他爹没事,他是京都太岁,不是大宋天子。

“你回去吧。”

他说完,便抽出衣角进了府门。

“大人大人”

陈靖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看着远去的背影满眼绝望。

街巷拐角,一个手持长枪的男子,犹犹豫豫走到跟前。

见女子泣不成声,开口劝慰:

“靖柳,我”

“你滚!”

陈靖柳转头怒骂:“我爹待你不薄,身为禁军教头自称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时却畏首畏尾连句好话都不敢说,你还有什么用?”

男子握紧长枪,沉默许久,却没能说出话来。

这个好话,不是谁都可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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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

曹华坐在书桌后,靠在椅背上揉着额头,许久也没有说话。

刚回府时,寒儿已经准备好毒药送来,还有宫里传出来的纸条,薛九全书写,简简单单两个字:

速决!

显然,宫里那位娘娘辗转难眠和薛九全打了招呼,让陈清秋早点出‘意外’人间蒸发。

拉肚子、噎住甚至睡觉从床上摔下来都是意外,哪怕所有人心知肚明,也不会有人敢去验尸细查,天子那边也根本不会在意一个榆木脑袋的生死。

能留个全尸,还算是开恩的好结局。

他手指轻敲桌案,眉头紧锁。

他又不是阎王,怎么把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拉回来。要让陈清秋不死,得让当朝天子消了杀心,或者不好杀不能杀。要做到这一点很难,最简单的是百官为其求情。可先不说那沓作死的折子,陈清秋无才无能只有一个倔脾气,总的来说就是个没能力又不讨喜欢的人,根本没人为他求情。

闭目良久也没有半点头绪,便拍了拍手。

房门推开,绿珠小心翼翼进入房中,眼神低垂柔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把陈清秋相关的案卷全拿过来,然后早点去休息。”

“是。”

绿珠诚惶诚恐,却也不敢多说,退了下去。

当夜。

曹华在厚厚一沓资料中翻看,灯火一直亮到天明。直到看见曾在江西担任知县,才有了些许眉目

第十六章 暗中操作

二月十五。

时至初春,杨楼街上人满为患,由京城商贾捧起来的茗楼会,和王侯贵子赞助的杨楼会,以及朝廷牵头的琵琶会都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有京都第一花魁之称的李师师,以及各家头牌全部到场,各大才女也来了不少。三家诗会彼此比拼,仅仅半天功夫便有不少佳作诞生,诗词皆有,谱成曲子由各家头牌传唱,有些甚至送入宫里,进入了天子的御书房。

这等盛会,外地行商游人也不再少数,身材高大的尉迟虎,依旧穿着不合身的书生袍,好不容易出来浪一次要嚣张,这次直接带了十几号家丁,叉着腰走在街上,引的路人纷纷避让。而在家里躲了几天没敢出门的刘四爷,见风声已经过去,便提着鸟笼出来遛街透个气。

刘四爷经常在杨楼街晃荡,算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吃豆花都不用给钱的哪种。

他按照往日习惯来蹭个早点,却发现原本的豆花铺子正在拆招牌翻修,顿时来了几分火气:“喂喂喂,在洒家地盘上开铺子,都不知道提前登门打招呼,有没有点规矩?”

刘四爷好歹在道上有些辈分,正想进铺子找掌柜聊聊人生,却被人一把给拽进了旁边的小巷子。看清来人后,刘四爷手上的鸟笼掉在地上,人高马大的汉子扑通便跪下来了:

“大官人,小的这是走了八辈子大运,又和您见面了。”

被京都太岁三番两次找上门,刘老四颤颤巍巍,吓得几乎尿裤子。

曹华依旧做书生打扮,随意靠在墙上:“在这弄了间小铺子,正好跟你打个招呼。”

刘四爷苦着脸:“爷,看你这话说的,我懂,这就招呼人过来帮忙,保证给您弄的金碧辉煌,银子小的掏”

“不用。”他摆了摆手,正愁没人给跑腿,见刘老四挺会来事,便说道:“看你机灵,以后跟着我混,不对,是一起跟着薛老九混。”

“哎哟喂!”

刘四爷诚惶诚恐。一个底层小混混,傍上京都太岁,这和科举中状元没啥区别,或许还要更尊贵一些。状元郎算个什么,在汴京报出薛公公的名号,满朝文武谁不给面子。

“我那敢高攀,要小的搭手的地方派人打个招呼,绝对让大人满意。”

曹华勾了勾手指:“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哦?!”

刘老四眼前一亮,这可是把他当成亲信。

想起曹华‘人妻曹’的名号,刘四爷心思暗转,试探性问道:“公子可是看上了那家夫人?这虽然棘手,但有典魁司撑腰,管她是谁的娘子,全给您装麻袋送府上”

“呸!”

曹华抬手就在他脑门扇了一下,把刘四爷又给扇跪下了。

曹华这次没让他起来,冷着眼道:“两件事,一是找两个机灵点的伙计,把这件首饰铺子开起来,不准报我名号,不然去净身房报道。”

“规矩我懂,公子你放一百个心。”刘四爷陪着笑脸。京官谁没点产业,不都是交给他们这些小啰啰跑腿。

曹华点头,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帮我去办件事情”

刘四爷侧耳认真倾听,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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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踊路街典魁司衙署。

案牍库后方的地牢素有阎王殿的美誉,进了这倒门基本上不可能活着出去,连黑羽卫都不轻易来这里。

时间回到最开头,身着锦衣的曹华,端着一个食盒缓步走过一间间囚笼,让陈清秋写下了一首诗。与此同时,黑羽卫拎着刘老四先去刑房浪一圈长记性。

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刘老四,回到杨楼街双腿依旧颤颤巍巍,带着一股尿骚味。

现在总算明白典魁司是什么地方,他这种地头蛇进去只少半条命都得回去烧香,大概率是被装进麻袋扔到城外乱葬港,尸体能不能凑齐都看天。

刘老四现在还哆嗦,捧着手上一卷纸比自己祖宗还小心。以前他想做东京的‘夜天子’,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跟着曹公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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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千盏宫灯逐一悬挂,宫女太监川流不息。

后宫花园之内,天子赵诘坐在榻上,身边是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万贵妃。

薛九全态度谦卑,安静捧着一沓纸张,是城中送来的诗词。

赵诘善文墨好诗词歌赋,朝中不少闲职都是走这条路爬上来的。但要从万千同辈中脱颖而出被他看到,难度不亚于科举。

“全是糟粕,现在的读书人,唉!”

年进四旬的赵诘,容貌甚是年轻,只是眉眼之间颇有威严之意。看着手上的打油诗,赵诘缓缓摇头:“一个乌龟两丈长,乌龟壳子比山大,有朝一日翻过来,四脚朝天壳朝下。这谁写的,发配岭南。”

万贵妃掩嘴娇笑:“是郑国公的爱子,能有这般文采,已经不容易了。”

“尉迟虎?”

赵诘颇为惊讶,摸着下巴重新打量,缓缓点头:“虎父无犬子,诗中尽显豪放之意,方才,倒是看走眼了。”

郑国公长子尉迟英,现在正带兵守瓦桥关,要是知道弟弟被发配岭南,估计边军得哗变。

或许觉得话语转变太快,赵诘叉开话题:“九奴儿,曹华也通笔墨,这次杨楼街诗会可有佳作?”

薛九全连忙躬身:“曹华不善此道,近日忙于公务,倒是抽不开身去杨楼街。”

赵诘缓缓点头:“有些日子没见曹华,过几天让他陪朕出宫走走。永安公主入京后,安排他们提前见上一面,让他多献些殷勤,朕这个侄女啊不好伺候。”

“诺!”

薛九全脸色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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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街琵琶圆中。

礼部侍郎苏幕高坐首位,几位大儒分坐左右,下方读书人一一上前见礼。

琵琶圆正中的圆台上,有女子身若纤纤细柳,坐在琴台前顾盼生姿。在场书生士子,围在跟前不停奉承,女子只是含笑点头。

偶尔也有从其他诗会传来的佳句,供所有人品鉴。纸张传阅到上方,几位大儒逐一打量,点头摇头。

苏幕对诗词一道造诣极高,看了半天,也就尉迟虎的那首‘大龟赋’留给他的映像最深。

没办法,见过这首七言绝句的人,这辈子都别想忘掉。

写的太多,又没有佳作,苏幕有些遗憾:“邦彦,论诗词一道,也只有你成就最高,近日可有佳作?”

苏幕身旁,是一位三十余岁的书生,仪表堂堂举止儒雅,只是眼睛一直停留在圆台抚琴的女子身上。

听见苏幕的话,周邦彦转头语气谦和:“苏公谬赞,尉迟公子一首《咏春咏美人》,在下望尘莫及,近日正在回味,倒是无心做词。”

苏幕点了点头倒也理解,近日京城在传‘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两句诗,都知道是尉迟虎不知从那儿买的,想续上后两句,可惜怎么续都是虎头蛇尾。苏幕也为难了许久,若尉迟虎不是国公之子,他恐怕已经上门去问了。

闲谈之间,有小厮捧着木盘走过来。

苏幕正襟危坐,重新拿起仔细观看。

一摞十张,多是词,认真品鉴的话并不快。

下方高台上。

歌姬弹完一曲便起身离开,换其他人献艺。正在人群间‘之乎者也’的尉迟大官人眼前一亮,跑到高台旁边,看着走上来的女子,豪爽道:“苏小姐,你也有空过来,我最近新作了一首《咏春咏美人》”

唧唧歪歪不停。

苏香凝含蓄点头,却也不好回应。

沈雨连忙跑过来,笑眯眯的热情道:“尉迟公子,您那两句诗我可是如雷贯耳,特地刻在簪子上给您送来,你要是有心怡的姑娘,保准她对你亲眼相加。”

“哦!”

尉迟虎眼前一亮,当即跟着沈雨去观摩首饰。

苏香凝松了口气,坐在琴台上,弹起了不知弹了多少遍的曲子。

“苏姑娘,没想到你也来了”

“小苏姐,几天不见,琴艺倒是越发熟络,不知妹妹啥时候能赶上”

各种应酬称赞,她也只是礼节性的颔首示意,脑中依旧在回想盘下豆花铺子被人捷足先登的事情。胡思乱想间,苏香凝忽然发现周边的客套话忽然停了下来。出于职业本能侧目望去,却见高台上的大人站起了身

第十七章 手眼通天

琵琶园中,文人士子交头接耳,都在猜测稳重出名的苏大人为何如此反应,些许人方才递了词作,此时以为中了头彩也是翘首以盼。

高台上,苏幕双手持着宣纸眯眼仔细打量,纸张微微颤抖。周邦彦极少瞧见苏公这般郑重,不禁侧目询问:“苏公,可是遇到佳作。”

按理说,即便是少有佳作,也不会让苏公这般失态,上次那‘天街小雨润如酥’已经是难得的佳作,苏幕也只是回味许久而已。

听到询问,苏幕回过神来:“不不不,唉!邦彦,你快看看,这可不只是佳作。”

同僚见状也好奇凑了过来,字迹普普通通只能算工整,摸着胡须默念审视,只是刚到一半,审视目光便转为凝重,皱着眉一言不发。

周邦彦年龄最小,成就在几人中却是最高,算汴京名气最盛的大才,本想看看是那位同窗的大作,只是看到一半便摇头苦叹。宣纸上简单的几行字,可不是光有才学便能写出来的

弹琴的苏香凝和作词的书生,察觉到高台上的不对劲,声音都压下去,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大儒郑重审视,知晓必然是某位才子一鸣惊人。

众人中,唯独尉迟大官人与众不同,抱着一堆刚买了的首饰,在李师师跟前献殷勤大声套近乎。

片刻后。

有书生按耐不住率先开口询问:“几位大人,可是其他两家出了佳作?”

三场诗会同时举行,其他两家由俗世豪绅牵头,论名头还是规模都比上朝廷牵头的琵琶会,若是被那两家压了下去,诸多才子岂不是颜面无存。

苏幕回过神来,似是想起了某个人,连忙吩咐:“快快快,抄一份送去宫中。”

见这表情,所有书生都察觉不对,这得是什么样的佳作,才能让苏大人如此焦急要上呈给天子。

见下方眼巴巴望着,周邦彦把纸张递给最靠近的一个书生:“你给大家念念。”

书生诚惶诚恐,连忙接过纸张,扫了一眼,正准备开口,却又愣住了。

“念啊!”

大儒才子不敢得罪,一个同辈书生众人可没有好耐心。

几位花魁和苏香凝也是翘首以盼,等着那书生念出来。

书生面对百十号才子佳人,憋了半天,才酝酿好情绪,咳嗽两声,朗声道: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抑扬顿挫,显然在努力感悟那位前辈的情绪。

众人一愣,韵律倒是工整,可这诗不是咏春之词。

还没来得及疑惑,接下来的几句,便让全场鸦雀无声: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书生念完,见众人没反应,还以为念错了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上下仔细核对。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苏幕坐在椅子上,回味越久,便越觉得此生难以企及。

几位大儒同样是满面唏嘘,诗不合适这场诗会,却适合现在的大宋朝。

一句‘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说道了多少人心坎里,最后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其境界已经不是坐在这里的几个大儒能擅自评判的了。

没有一番身世浮沉的经历,根本写不出这种诗。

众多学子毕竟阅历尚浅,又大多出自富贵之家,鸦雀无声许久,都沉浸在悲惨决然的气氛中,却也不敢擅自开口评判。

苏香凝收了琴音,双眸怔怔,却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一句‘身世浮沉雨打萍’让她感同身受,可她岂敢与诗中人相提并论。也不知这位文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写出这几句牵动人心的诗句。

满场寂寂。

尉迟大官人一扶头上方巾,像模像样的品位许久,点头朗声称赞:

“好诗好诗,这是谁写的?有点水平。”

“噗”

旁边的李师师绕是清心寡欲的性子,也忍不住失态笑了出来,又连忙用袖子掩住嘴。

有点水平?

众人目瞪口呆,纷纷侧目。

这叫‘有点水平’的话,他们这些岂不是成了大字不识的山野匹夫。

“滚!”

侍郎苏幕猛的一拍桌子,早就受够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憨皮,这种时候打岔,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尉迟虎缩了缩脖子,自知闹了笑话,连忙带着狗腿灰溜溜跑了。

苏幕吐了口浊气,站起身来看着诸多才子佳人的殷切目光,朗声道:“御史,陈清秋。”

“陈清秋?”

“怎么可能”

所有人一愣,有的半天也没想起这号人物。认识的则满脸不可思议,说小有才名的陈靖柳作出此诗他们都能信,陈清秋若有这文采,那会终身郁郁不得志。

几位同僚满脸讶异,其中一位摇头道:“不可能,陈老匹夫写‘大龟赋’还可以,这诗岂会是他写的。”

苏幕也很疑惑,但诗作拿在手上,总不能是假的。他唏嘘道:“陈清秋出生江西,这惶恐滩便是江西一带的地名,零丁洋应当在珠江一带,他起起落落多年,可能也去过那里,如今身陷囚牢,濒死之际写下绝笔,倒也不是不可能。”

听见这话,众人才想起御史陈清秋刚因为发疯乱咬人被打入天牢。那位同僚斟酌许久,还是摇头:“字迹是陈清秋的,但老夫依旧不信他能写出这种千古绝篇”

苏幕微微抬手制止他的话语:“无论如何等陈清秋先出来再说,这诗能救他的命。”

弹劾半朝文武落入典魁司手中,还能让这首诗传出来,只能说明有人暗中保陈清秋,而且这个人,手眼通天

同僚神色一凝,岂会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当即收声噤若寒蝉。

若诗是陈清秋写的也罢,若不是,那可就出大事了。

有一个才学惊人又位高权重的人物,在暗中驱使陈清秋上书弹劾几位朝堂巨擘,然后还能用此法把人给捞出来。

众人满眼惊异,这是在展示手腕啊!

回想朝廷内外,整个大宋朝堂,好像只有一人有此本事,那就是

郓王赵楷!

曾经科举夺进士第一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状元皇子。

可郓王赵楷是当今圣上次子,太子早以敲定,他忽然搞出这种大动作,是想

众人往深一琢磨,联想到这首意味深长的诗作,脸色骤变,只觉脊背发凉。

夺嫡!

大宋,这是要变天啦!

第十八章 大隐隐与朝

时至初春,三场诗会召开之际,一首《过惶恐滩》以琵琶楼为起点,经过刘四爷等泼皮暗中添油加醋的宣传,在半个时辰内传变内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小王爷赵楷听到消息破口大骂,连忙跑到皇兄那里赔罪解释,然后以出门散心为由当天远离汴京以示诚心。万一有人指使陈清秋这么做事后说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文人士子不清楚朝廷的暗流涌动,听闻写出这种千古名篇的御史竟然被关进典魁司地牢,还被一群阉人鹰犬逼的写绝笔,顿时都来了火气。

无需授意,许多读书人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跑,找师长找家族,告知这件事情。

皇宫内。

天子赵诘收到这首诗,愣在当场久久不语,最后竟是热泪盈眶:“陈爱卿,是朕亏待你了!谁把陈爱卿送去的典魁司,无法无天,还有没有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薛九全连忙跪在地上,哀声请罚。

唯独万贵妃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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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

浩浩荡荡的学子队伍便冲到了踊路街典魁司,背景强横的几位王公世子,直接就带着传令太监冲进大狱。

抬眼瞧去,只见昏暗地牢中,那无恶不作的曹太岁,正用麻绳给陈清秋陈大人绑了个‘龟甲缚’,面色凶神恶煞,旁边还放着皮鞭、蜡烛,不知意欲何为。

“曹贼,你大胆。”

瞧见这一幕,霎时间群情激愤。

堂堂朝廷命官,又是赤胆忠心的大忠臣,被奸贼绑成这副模样,在场诸多年轻文人如何不气。

几个妙玲才女,眼神恨不得要吃人。

闻讯焦急赶来的陈靖柳,双眼充满血丝,也不知几天没合眼。

她瞧见父亲正被人动用私刑,惊叫一声,跑上去推开了曹华怒骂道:“你这狗贼,我爹已经官复原职,你竟敢对他动用私刑,你不得好死。”

陈清秋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毛巾,在地上扭动哼哼,想要制止闺女却说不出。

情急之下力气很大,曹华被推开几步,望了她一眼,却也只是轻描淡写‘切’了一声。练习绳艺累的满头大汗,他坐到了牢房的木床上,翘着二郎腿休息。

太嚣张了!

当着圣旨的面,竟然敢如此放肆!

文人士子顿时来了火气,有几个胆大的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几十人围上来,年轻气盛倒是有些气势。

不过,动手?

常言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曹华只想当好好先生,可不是出气筒。

他双眸一沉,轻拍手掌。

啪啪!

咚咚咚

铠甲沙沙,脚步声如急雨。

两百黑羽卫抽刀张弩,把书生门围的严严实实。

地牢内,杀气森然。

几个女子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才想起这里是典魁司,而面前的,是杀人不眨眼的京都太岁。听说此事起因,便是曹贼强占陈御史独女不成,恼羞成怒才用这种手段逼迫女子就范。

念及此处,几个女子花容失色,胆小的直接退开几步,瑟瑟发抖。

陈靖柳也回过神,见他脸色阴沉,低下头抱着父亲,默然不语。

他站起身来,扫了面前几十号人一眼,目如鹰隼,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人敢对视。

“我数三声,从本公子眼前消失,没走的,就不用走了。”

说话间,他伸出右手中指:

“一!”

嘈杂声四起,方才还义愤填膺的书生们霎时间作鸟兽散,只有两个背景比较大的,帮忙抬起了陈清秋。

“二!”

伸出左手中指。

地牢之中,已经人去楼空。

他吐了口浊气,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露出笑容。

无论如何,目的达到了。

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舒坦:“收工!”

“诺!”

地牢外,两百黑甲收刀归位,井然有序的散去。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

曹大官人哼着小调,缓步离开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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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青莲巷,住的都是小官小吏。

陈清秋被诸多士子抬着,送回了陈家小院。

五花大绑已经解开,但陈清秋似乎受到惊吓,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身体微微颤抖。

两进小院不大,只有几个老仆人得知老爷官复原职,已经准保好火盆等物件为老爷祛灾除厄运。

陈清秋在女儿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走回了小院,让仆人关上了门。

诸多士子皆是茫然,好多过来拜访的同僚也是奇怪,不过念在陈清秋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也没有打扰。

小院清幽,没有多少摆设,只有一棵老杏树枝叶茂密,伸出了墙头。

陈清秋坐在杏树下的石桌上,眼神呆滞望向前方,对仆人话语充耳不闻。

陈靖柳端着茶水,坐在父亲旁边轻声劝慰:

“爹爹,平安就好,如今圣上发了话,曹华那恶人,定是不敢再动你。”

“靖柳!”

从踊路街到家里未发一言的陈清秋,此时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明天我便告老还乡。唉糊涂半辈子,此时才明白什么叫愚忠!”

“啊?”

陈靖柳面带不解,不明白父亲好不容易得圣上重视,为何要急流勇退。

陈清秋沉默稍许,缓缓摇头:“日后你为亡母守孝在京中要万事小心,也要提醒林冲,朝堂上的水,比为父想象的要深”

话语云中雾里,陈靖柳听不明白,只能淡淡嗯了一声,又说道:“冲哥哥识时务,无需爹爹叮嘱。”

话看起来是夸奖,却包含讥讽之意。

陈清秋轻叹,正要与女儿继续说教,院门却被推开了。

小院中,身着武官袍子的男子,进入院中在石桌前跪下:

“见过陈伯,这些天伯父身陷牢狱,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陈清秋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根本不是四处打点关系便能解决的。不过,能不能解决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陈清秋叹了口气,抬起手唏嘘道:“林冲,你一向稳重,但在京城为官光稳重不够。过几天你抽个时间,去武安侯府拜访曹公子”

“为什么?”

话未说完,陈靖柳便站了起来,面色微恼:“那奸贼仗势欺人,还想把我把我爹爹您怎能让冲哥哥与其同流合污,莫非爹爹您也投身了阉党?”

在陈靖柳心中,父亲陈清秋绝对是好官,两袖清风兢兢业业,只是不愿结党营私才没得朝廷重用。一辈子都抗过来了,岂能为了后辈前途晚节不保。

“闭嘴!”陈清秋脸色微沉:“林冲,你先出去。”

“好!”林冲提着长枪,目光转了转,起身出了门。

陈清秋坐在石桌前,斟酌良久,才低声说道:“为父的诗才你难得不知。《过惶恐滩》?我在江西长大,这辈子都没敢跨过惶恐滩,至于零丁洋,我连在哪儿都不知道。”

陈靖柳微微一怔,满眼不可思议。

“爹爹你是说”

“嘘!”

陈清秋制止女儿,根本不敢让此事传出去,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曹公一颗赤子之心,又有通天才学,忍千夫所指之骂名,依旧在暗中运作。

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大宋千秋基业,百姓的万世太平!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站起身来,看着院里的老杏树,满眼悲苍与敬仰:“大隐隐与朝!只恨我陈清秋早生了四十年,不能拜入公子门下,挽我朝与大厦将倾。”

陈靖柳满眼错愕,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谁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相信父亲。

那两首诗本就是曹华亲口说出,如今这首《过惶恐滩》,救了她爹的性命。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句句断肠,字字泣血!

这到底是多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写出这样震撼人心的诗句。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说的不正是曹华这个出生陋巷的孤儿,委身与阉人门下,忍受屈辱与谩骂,一步步走过来的路。

他,莫非真有一本孤本诗集?

陈靖柳身体微微颤抖,满眼茫然,却说不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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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还未等各方大儒登门拜访,陈清秋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上书告老还乡。

天子赵诘再三挽留,最后亲自送到了宫门外,与这位赤胆忠心的臣子告别。

一首《过惶恐滩》,加上被典魁司迫害的遭遇,让京城无数文人歌姬唏嘘,自发为陈大人送行。

一匹老马,三两仆役。

陈清秋清廉一辈子从来堂堂正正,这次却十分没落,对于同僚的安慰与祝贺称赞,都是颔首示意一言不发。

直到行出汴京十里外,他才掀开车帘,对东方俯首一拜:

“公子送万世清名,陈某愧不敢当,待公子平定天下之日,陈某必印书万册,以正公子千古贤名。”

年逾花甲的老人,老泪纵横:

“陈清秋,拜别!”

(本章完)

第十九章 陈家有女

时光飞逝,汴京的春意越来越浓。

文坛之上,一首《过惶恐滩》的出现,让满城士子尽失颜色,好好的几场诗会,最后演变成了‘为赋新词强说愁’,气氛逐渐冷了下来。几个负责操办的商会首脑和朝廷官员一合计,准备下个月再办一场,免得满城都在伤春悲秋。

此次诗会得魁的自然是《过惶恐滩》,但‘山河破碎风飘絮’这句有亡国诗的意味,所有人只是把这首佳作记在心里,几天后便不在讨论,免得有人借题发挥惹恼当今天子。

而一身是胆的陈清秋,作了个大死后干净利落辞官走人,加上曹华在暗中放消息引导舆论,薛九全最后也没再做指示,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说起来,曹华还真有点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味道,只可惜名声越抹越黑,从‘曹贼’升级为‘奸贼’,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四起,什么‘曹贼好男风’‘曹贼以折磨冤屈之人为乐’

这真是现在的他脾气好不计较,要是换做以前的曹华,第二天就能把这些人揪出来,感受一下什么叫‘京都太岁’。

未防被不长脑子的壮士刺杀,他好些天都没出门,整天在屋里鼓捣那块独山玉。巴掌大的独山玉,经过他的一双巧手,变成了三只花鸟簪和十对耳坠,材质不算绝佳,但工艺绝对是巧夺天工,保准能惊掉不少人下巴。

不过这事是偷偷摸摸做的,府上就三个丫鬟,寒儿被发配去处理公务,玉堂和绿珠则被他以锻炼身体为由安排去围着侯府跑步。

公子的命令,两个丫鬟也莫得办法,委屈巴巴的围着诺大武安侯府跑圈,有时候绿珠跑着跑着就追上了落后一圈的玉堂,嘴里还嚷嚷着“寒儿姐,救命啊,跑不动了”,这是真不怕死,把绿珠吓的连忙捂住她的嘴“让公子听到,绑起来用鞭子蜡烛打”,看来没少听市井间的传闻。

珠宝铺子那边进展倒是颇快,刘四爷比给自家祖宗修祠堂还热心,就差卷铺盖睡在门口盯着,连装修耗费的银钱都给压成了亲情价。

他见刘老四在南城混了半辈子,消息灵通又会来事,确实是个可用之人,便收入武侯府当了个小管事,暗地里给他跑腿捞金。

攀上这么大一条腿,刘四爷如今风光一时无两,和他义父拜把子喝鸡血成了亲兄弟,每天都挂着个武安侯府的腰牌在弟兄跟前晃荡,三句话不离‘曹公’,那感觉就两个字:

气派!

当然,给达官贵人跑腿,保密还是知道的。

陈清秋这一页翻过去,汴京城中逐渐平静下来。

曹华作为典魁司头目,偶尔也关注探子呈上来的消息。城中正常没有出纰漏,谢怡君销声匿迹他其实还有点想念,不过现在还是别冒出来的好。

转眼三月中旬,暮色时分。

武安侯书房内,玉堂和绿铢趴在窗口好奇的盯着。近两个月下来,公子一直很贴心和气,曾经战战兢兢的绿珠逐渐适应胆子大了些。而玉堂已经快要上天了,大晚上跑到公子屋里缠着学‘卡路里’,被寒儿发现拾掇了一顿,现在才规矩些。

此时屋里,刘四爷昂首挺胸站的笔直,头上顶着一个梨,豪迈道:“公子,这梨子顶一天也没事,不过您举着个烧火棍做甚?”

书桌旁,曹华举着火铳仔细瞄准,皱眉道:“别乱晃,待会脑袋没了弄脏屋子,丫鬟还得收拾。”

“啊?!”

刘四爷满脸茫然,倒是不敢再乱动。

寒儿提着长剑,安静站在旁边轻声提醒:“工匠都试过,一百只中,这两只二十步内可百发百中,五十步内可穿鱼鳞甲,再远便没了用处,不如强弩。”

二十步也就十米左右,第一次的成品能有这水平已经不错,也不知工匠们熬死了多少脑细胞。

“砰!”

硝烟四起,一道火蛇喷出,把窗口的绿珠吓得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玉堂则是满眼亮晶晶。

刘四爷直挺挺倒了下去,梨子完好无损滚到了一边。

“啧啧啧”

他连连摇头,摆手道:“脱下去,喂狗!”

刘老四顿时被吓醒,忙的爬起来,惊恐道:“公子,我还没死,喂不得喂不得。”

摸了摸脑袋,完好无损,抬眼看去,房顶上一个窟窿,刘老四才松了口气。

他自然不可能真朝着人瞄准,装填好一只火铳插在了靴子里面,免得走火变太监。剩下一只交给了寒儿:“这只让工匠继续研究,加个保险画个膛线,外面再刻几个字嗯大宋昭鸿元年制,给我的上面再刻条龙,要镀金的。”

寒儿接过火铳,小心翼翼放在书桌的盒子里,犹豫道:“刻龙有僭越之嫌,公子换一个?”

他一拍脑门,倒是忘了这茬,想了想:“那就刻火麒麟,怎么漂亮怎么来。”瞧见案首上摆放的雪白长剑,他略一琢磨:“寒儿,若刘老四拿火铳你用剑,二十步内谁死?”

刘四爷连忙跪下:“公子,我刘四忠肝义胆,绝无此心。”他可是知道寒儿姑娘的武艺有多高,根本不是他这种地痞能试探的。

寒儿蹙眉认真思索,稍许后,修长双腿在地面丈量了下:“他先瞄准则同归于尽,我先出手他十死无生。”

“啊?!”

曹华一愣,满脸不信。

这可是火铳,穿越客的随身利器。

寒儿显然会错了意,知道公子武艺通天,脸色略显黯然:“寒儿艺业不精,若是公子出手,他连衣角都打不到。”

以京都太岁曹华的武艺,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轻而易举,一个地痞拿火铳根本就没机会抬手。寒儿可是见识过公子被几十号绿林宗师埋伏,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场景。

那是真的无人可挡。

“是嘛”

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心虚,觉得这火铳还是不够,身体底子还在但武功半点不会,看来得找个机会学学。

闲谈之间,绿铢缓步走入屋里微微欠身:“公子,陈小姐前来拜访。”

曹华哦了一声,便正衣冠坐到了书案后:“你们下去休息,让陈姑娘进来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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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如幕布,灯火似星沙。

武安侯府外,下起了一场绵绵春雨。

身着翠色罗衫,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陈靖柳在绿珠的引荐下来到书房。

昏黄烛光下,身着白衣的曹华手持案卷坐在书桌后,气质冷傲,却又透着几分沉稳。

“陈姑娘,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他装模作样的拿着书,摆出一副官架。

陈靖柳鼻子嗅了嗅,觉得屋里有股烟味,却也不好多说,走到屋子中央俯身行了个大礼:“民女陈靖柳,谢公子大恩。”

陈清秋第二天直接离京,留下许多事情需要交接,她这些天跑东跑西,直至此时才有机会过来道谢。

曹华就知道她为这个而来,随意抬手道:“你爹才思敏捷,若非那首诗已经死在我手上,有什么可谢的。”

“公子!”

陈靖柳站在书案前俯首一礼:“爹爹的文采我晓得,绝无可能写出《过惶恐滩》这等千古绝篇”

“那你觉得本公子就能写出来?”他将书放在桌上,颇为无奈。

这次,陈靖柳倒是迟疑了。

曹华恶名昭彰武艺通天,但其文采却无人见过,虽说亲耳听见曹华做过两首诗,但曹华三番两次欺辱她也是真的,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

陈靖柳在家想了许久没想通,也只能怀疑曹华真有一本‘孤本诗集’。不过,无论是不是抄的,救了她爹是事实。陈靖柳犹豫许久,还是说道:“无论如何,谢过公子大恩。”

“怎么谢?”

曹华干脆双脚夹在桌上:“既然认为是我帮忙要感谢,光一句话可不够,我的名声你应当知道。”

房屋里,陈靖柳浑身微震,脸色顿时白了一下。

怎么感谢?她自然知道,不就是‘脱’,或者把她按在地上大逞淫威

第二十章 青青子衿

同样是雨夜,同样是屋中。

想起那个轻描淡写的‘脱’字,陈靖柳依然如在耳畔寒如骨髓。她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只是个会舞文弄墨的女子,如今父亲告老还乡,除了一张脸,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

“公子若有用得上靖柳的地方,但说无妨。不过,我出生清白之家,绝非绝非”

曹华又不是傻子,岂会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摆摆手道:“我能用你做甚?要不你给我唱首歌跳个舞,咱们两清?”

“啊”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心思百转,倒是摸不清京都太岁的意思。

这时代的良家女子,当着男人面跳舞献艺算过火之举,以陈靖柳的性格,平时肯定不会妥协,不骂回去都算教养好。可现在的情况明显和平时不同。

她左右瞧去,房间里没有外人,犹豫片刻,竟是真跳起了舞。

轻盈婀娜,配上好生养的体态韵味十足,本身带着几分书卷气,到真有清清子衿明月相思的味道。

只可惜陈姑娘的表情僵硬,还带着三分拘谨不安,刻意收敛不敢做出扭腰提臀的舞姿。

曹华倒是眼前一亮,见多了‘夜场疯魔乱甩头’,这古代美人跳舞还是第一次见,比那些女装博主看起来舒服多了。

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他缓缓点头:“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怪不得当皇帝都醉心声色犬马,这谁顶得住。”

此言一出,陈靖柳浑身微颤,急急忙忙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噤若寒蝉。

‘怪不得当皇帝都醉心声色犬马’,必然暗指当今天子赵诘,这等大逆之言,京都太岁敢说,世上没人敢听。

爹爹果然猜的没错,曹公不满天子朝廷久矣,所谋甚大!

曹华不小心说漏嘴,摆手打了个哈哈:“起来起来,没事别老跪我,和奔丧似的。出去别乱说,其实乱说也没什么,没人信。”

最后这句,带着几分威胁,但也是实话。

以陈靖柳的身份,即便出去四处宣扬曹华这句话,得到的结果无非死在某个角落,没人敢信。

“民女不敢!”

陈靖柳颤声回应,起身站在屋里拘谨不安,倒是不知该干什么了。

雨势渐大,击打在窗沿上啪啪作响。

曹华本想让她离开,但这么大雨赶人不合礼数,便叫来绿珠上了壶清茶。

陈靖柳如坐针毡,但也不敢贸然告辞,只是捧着茶碗小口喝着,眼都不敢抬。

气氛有些尴尬。

不过曹华早已习惯其他人噤若寒蝉,并未在意,自顾自研究着设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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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外,瓢泼大雨之中。

林冲提着长枪,在街边屋檐下来回走动。

已经进去半个时辰,有千般言语也该聊完了,想起曾经的一些事情,他不免担忧。提枪跨出一步,他进入雨水弥漫的街道,正准备靠近武安侯府,一个潜藏在暗处的探子,便落在了眼前。

手持长剑,着武服,腰上挂着令牌,正面‘鹰爪’背刻雄鹰,鹰爪虞候。

典魁司麾下黑羽卫两千,剩下的便是潜伏与各地的密探,是天子的手脚与耳目。能在京城办事的鹰爪房探子,多是监视各府王侯重臣,也有暗中巡查保护的职责。

林冲常在京中走动,认出此人后,抬手行礼:“见过董大人。”

虽是禁军教头,但禁军教头不止一个,林冲枪棒功夫一流官职却不算高。而且在这京城里,无论官职多高,见到典魁司这群活阎王,都得礼贤下士。

董超提着官刀,撑着一把油纸伞,表情平淡:“持械接近武安侯府,若然有心人瞧见,罪名不小。”

言辞还算客气,林冲脸色为难,却也只能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官大一级便压死人,京都太岁曹华,大的可不止一级。

雨夜中,董超撑着油纸伞,他可是知道林冲的些许往事,望着那汉子的背影略显不屑。

回头瞧向侯爷府,依然没人出来。

算了算,有半个时辰了。

董超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他受薛九全之命,长年暗中护卫武安侯府。听起来是像个亲信,可惜以曹华和侍女寒儿的通天武艺,真遇上大事保护他还差不多,说起来就是一个不得重用的闲职,没事扫扫地传个话,顺带驱赶靠近的商贩走卒,都是打杂的小事。

董超很早就想调离这个位置,只是曹华常年清心寡欲找不到献殷勤的机会,薛公公更是连面都见不到。

看着雨夜中一步三回头的汉子,又看向半天没人出来的侯府大门,董超笑容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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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

喝了一肚茶水的陈靖柳,逐渐脸色古怪,坐立不安。

偷偷瞟一眼,却见京都太岁剑眉如墨不怒自威,批阅手中案卷,让人根本不敢开口打岔。

陈靖柳紧咬下唇,坐姿换了好几次,双腿搅在一起不敢让曹华发现,更不好向男子开口。

终于,曹华画好了新款发簪的图纸,抬起头来,见时间太晚雨又不停,便摆手道:“来人,带陈姑娘下去歇息。”

武安侯府邸占地颇大,但前前后后也就三个丫鬟。平时没人敢在太岁府上做客,九成房间都是空的。

绿珠进入房中,欠身请陈靖柳去客房。

陈靖柳尚未婚配,那敢留在男子家中过夜,要是曹贼晚上跑过来探讨诗词,她怕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谢过公子好意,只是有人在府外等着,不能久留。”

曹华本就是不好开口赶人才有此一说,闻言轻笑道:“那好,拜拜。”

“哦拜拜?”

陈靖柳略显不解,皱着眉头往外走去,走出门口时,却又停下脚步细声问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敢问这两句诗,出自何处?”

曹华眉毛不抬:“长恨歌,说了你也不明白。”

“长恨歌?”

陈靖柳自然是不明白,略一犹豫,又问道:“公子可否把全诗告知与民女?”

陈靖柳在京中也有才女之称,善七言,对此自是好奇。若不是畏惧曹华的恶名,她都已经开口索要那本‘诗集’了。

曹大官人闻言抬起头来,挑了挑一双剑眉:“再不走,今晚就留下来陪本公子探讨诗词,我能给你说一晚上。”

陈靖柳一个哆嗦,汴京城中的王侯子弟,最喜欢用这借口祸害良家妇女,她岂会听不明白意思。

“民女知罪!”

陈靖柳连忙欠身赔罪,急慌慌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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踊路街上。

陈靖柳靠在车窗旁愣愣出神,一直再回想方才的对话。

“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怪不得皇帝都醉心声色犬马”

这明显是不满当朝天子的所作所为,陈靖柳不敢去想,又忍不住去想,越来越觉得看不透曹华这个人。

世上怎么会有一会儿穷凶极恶一会儿赤胆忠心的人,好色倒是和以前一样,以轻薄她这清白女子为乐,可现在坏的点到为止,让她明明很不愿意却又厌恶不起来

方才跳舞是真的拘谨,一方面是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跳舞,还有则是真怕跳的太难看被取笑

马车缓缓行进,林冲提着长枪,走在车窗旁。

“靖柳,怎么现在才出来?”

陈靖柳回过神,随意道:“雨大,不好走。”

林冲迟疑稍许,问道:“聊这么久,方才说了些什么,我想听听。”

陈靖柳眉头一皱,轻声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在里面呆两个时辰?”林冲语气重了几分。

陈靖柳掀开车帘,略显薄怒:“冲哥哥,你什么意思?”

大雨淅淅沥沥。

林冲提着长枪,看见她的表情,偏过了头:“担心你,方才准备进去,被鹰爪房的董大人拦下”

陈靖柳知道林家嫂子的遭遇,也知道林冲担心什么,可光担心有什么用?她本就受了些许惊吓,此时温怒道:“既然担心为什么又没进去?一个小百户还能拦住你?”

“我”

哑口无言。

话是这个理,但京都太岁与薛公公,岂是他一个禁军教头能冒犯的。

林冲吸了口气,转而道:“可曾提过我调去边军的事情?”

“你为何不自己去问?”陈靖柳放下车帘:“让我一个女儿家出面,事后又在这里说三道四”

“你!”

林冲面色温怒,看着车厢良久,终是摇头一叹,猛夹马腹先行而去。

第二十一章 苏香凝

临近四月,春风扫过汴京百坊千街,绿意点缀河岸三千杨柳,亭栏曲巷间游玩的人逐渐增多,些许‘奸贼’的恶事也随风逐渐消散,毕竟王侯的事情,小百姓说多了没用,反而会惹祸上身。

诗会上的《过惶恐滩》牵扯太多,并没有远传万里,倒是尉迟大官人名扬天下,起因是茗楼那位花魁李师师,三言两语之下把《咏春咏美人》后两句给套了出来,一诗压全场,连周邦彦都赞不绝口,岳进余范成林这些小有名气的才子更是自愧不如。

虽然都知道不是尉迟大官人写的,但能买到这种佳作也是本事,现在出门都有才子和他打招呼,明里暗里都在套话,想问出背后那位大才子是谁。这个自然是问不出来的,尉迟虎一来不想说,二来不愿说。

都是纨绔,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那有互相出卖的道理。

文人的事情,在勾栏酒肆中流传最多,茗楼内的姑娘最喜欢这些。此时杨楼街茗楼后厅,一群姑娘演练完了晚上的曲目,围在一起小声讨论。一个身着青裙的女子妆容清淡面容素雅,只是头上的簪子多了些看起来有些不搭调。独自在旁边调试琴弦,显得与周围的当红姑娘格格不入。

或许是觉得冷落了她,一位姑娘走到跟前,笑眯眯道:“小苏姐,你觉得诗是不是尉迟公子写的?他以前经常点名找你,你肯定知道。”

苏香凝不想提着些往事,歉意摇头:“可能是吧!我不清楚。”那姑娘‘哦’了一声,嘟嘟嘴又走了回去。

苏香凝和她们很熟到是不在意。她本是茗楼歌女,也算个头牌,去年百宝斋开门后遇上了沈雨,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沈雨家大业大,便把她和侍女青果一起给赎了身。

妓坊的女子,能嫁给富贵之家当妾侍才是好归宿,若没有归宿便贸然恢复自由身,反而不是好事。妓坊中有姿色才艺至少能混口饭吃,若是无依无靠出来,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跑出去磨去傲气后,又灰溜溜回到嬷嬷手底下接皮肉生意,直到坏了身子骨到后院给姑娘们洗衣打杂。

妓女不干净,清倌儿红倌儿都一样,人老珠黄后便百无一用,能洗衣打杂都是福气。

苏香凝知道青楼女子贸然赎身的凄惨,可她终是不愿待在这种地方,抓住机会便出了茗楼,也因此欠了一大笔银子和人情。

欠东西要还,沈家两个少爷都未婚,苏香凝沦落过风尘不可能高攀沈家,便隔三差五出来弹曲卖艺希望早日能还清人情,想着日后把隔壁的豆花铺子盘下来和青果相依为命。可银子好还,人情却不是那么好还的,寄人篱下反而欠的越来越多。

到琵琶圆这种正经场合还好,回到茗楼老家面对曾经姐妹,反而是说不出的尴尬。不过,这已经比在风尘之地好太多,至少不用以色娱人,还能有个朋友照应。

前几天心心念念的豆花铺子被个书生捷足先登,她还有些恼火,毕竟吃了半年豆花才和老夫妻搞好关系,哪想到一晚上就被人撬走了。现在倒是看开了,毕竟那个书生开个豆花铺子折腾这么久,看起来不像是做生意的人,说不定过几个月生意不好盘出去,她便又有了机会。

休息时间,几个姑娘又开始聊起那首《咏春咏美人》:

“肯定是范公子写的,他最善七言”

“哼,人家只是让你弹了个曲,你就整天挂嘴边“

“我觉得吧,写这首诗的才子,一定脾气好长的又俊”

“大白天发什么春,人家可瞧不上你这样的。”

“哎呀,你找打”

嘻嘻哈哈吵闹不停,苏香凝以前还喜欢聊这些,现在却也看淡了,来这里无非是给百宝斋当个招牌,与《咏春咏美人》相比,她更喜欢‘身世浮沉雨打萍’这句,知道写出这首诗的人是侍郎陈大人被奸贼迫害,她还担心了好几天,心里不知骂了那奸贼多少遍,还好最后虚惊一场。本想让沈雨帮忙把诗句刻在簪子上,可沈雨说不吉利卖不出去,最后只能作罢。

其实现在想来,王侯将相的事情,那需要她操心。等还了沈雨人情,把那豆花铺子盘过来才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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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表演完了曲子,苏香凝抱着琴从后门离开了茗楼。今天沈雨头疼,丫鬟青果忙前忙后的照顾,她本不愿独自来,可架不住沈雨的讨好,好在没遇到什么难缠的浑人。

杨楼街上灯火璀璨,背后横七竖八的小巷却幽暗无光,居住的都是各家铺子的仆役或者青楼退下来的老妪。天上下着小雨,苏香凝没拿伞,不过离百宝斋不远,便快步穿过巷子。

踏踏踏

走到百宝斋后面,她正想进去,却发现隔壁不远处堆了些杂物,磨盘、蒸笼之内,都是做豆花的工具。她本想盘下铺子,因此空闲时候像老夫妻学了许久认得出来。见东西被丢在地上淋雨,她犹豫少许,上前打量几番,都是可以用的好东西,并未损坏。

以为是盘下铺子的书生换了新的,苏香凝不免觉得可惜,可即便是别人丢的东西,也没有随意拿走的道理,她便走到二层小楼后门处,抬手准备敲门。

“事情办的怎么样?”

“曹公,都按你说的安排好了,三十号弟兄”

两个男人低声交谈传来,一个声音冷傲,一个十分卑微。

苏香凝一愣,柳眉轻蹙,小心翼翼走到墙角侧耳倾听。

“机灵嘛?别找些蠢人过来。”

“放心吧,有您京都太岁的名头在,傻子也吓聪明了,保证弄的干干净净,嘿嘿”

阴险的笑声。

苏香凝猛地捂住嘴靠在墙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京都太岁!

曹华!

那个差点淫辱陈大人独女,不知杀了多少人的恶人,竟然出现在这阴暗小巷,还准备把某个人家弄的‘干干净净’。

苏香凝连呼吸都凝滞,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听到这番对话,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必死无疑。

行走缓慢,绣鞋却踩到了装修完的碎木。

啪!

轻响声在幽静小巷中响起,极为突兀。

苏香凝脸色煞白,却又不敢动作太大,极为小心的往后走,眼睛一直盯着墙角,泪水不经意滚了下来。

那黑洞洞的墙角,似乎马上就会出现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拿着大刀把她按住,不知会遭什么样的罪。

越是紧张,苏香凝便越发小心,尽量不再发出一丝声音。可二层小楼后门全是堆放的杂物碎木,又下着小雨,不知踩在什么上面滑了一下。

“呜”

生死关头,苏香凝几乎把手咬出血,硬生生没有乱抓,抱着琴就这么直挺挺倒下去。人摔在地上至少声音不大,若是琴摔在地上

她紧闭着眼,也不知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克服身体本能的反应。

只是身体往后倒去,却没有预想中的摔在地上,反而靠在了很柔软的东西上面。

睁开眼睛,是一张笑容温和的脸,剑眉如墨,目似郎星,两撇八字胡。

“苏轼?!”

“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曹华单手搂住女子的后腰,很有绅士风度的扶住了她。

苏香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颊,倒是愣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急忙小声道:“快,快进去”

语无伦次,苏香凝急急慌慌站直,抱着琴钻进了不知何时打开的后门。

曹华撇撇嘴,冲着墙角的刘老四使了个眼色让他快滚,便关上了后门

第二十二章 奸商

“姑娘,有事吗?”

曹华关上后门,好奇开口询问。

曾经的厨房,已经改造成了工作室,各种器具井井有条挂在墙上,还有做到一半的首饰,熔炼铸形的大活都是借典魁司刑房锻造,屋里并没有什么气味。

一盏油灯放在小桌上,抱着琴的青裙女子站在屋角,心有余悸大口喘气,面无血色。

听见询问,苏香凝压下心头的恐慌,可也不敢把刚才的所见所闻说出去,只是轻声道:“方才路滑不小心摔倒,多谢公子了。”

他自然不会戳穿,呵呵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两人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正式见过面,忽然共处一室难免尴尬。

苏香凝抱着琴站在屋里,知道贸然跑进来唐突,只是她那里敢现在出门,只能微微颔首:“离得近,日后难免互相照应我只是过来看看,打扰公子了。”

在茗楼待了一段时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寻常客套打招呼的话倒是滚瓜烂熟。

“无妨,随便看吧。”曹华接过话头,也是寻常应付。他也没想到百宝斋的人能跑来偷听,不过好在身份没被发现。

苏香凝点了点头,此时才环视周围环境。

豆花铺子的厨房她经常来搭手,此时却已经面目全非,珠宝匠的工具到处都是,还有已经做好的几根簪子放在木盒里,装饰十分精美。

“你?!”

苏香凝猛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要开首饰铺子?”

明摆着的事情,还用问?

他在工作台前坐下,呵呵一笑:“学了点手艺,想借百宝斋的名号混口饭吃。”

“你想吃饭,可以开豆花铺子,干嘛要拆了”

苏香凝有些恼火,倒不是因为这书生开首饰铺子,而是把她想了好久的豆花铺子给拆了,她还想着日后攒够银子,把铺子盘下来的。

只是话说到一半,她也觉得不对,铺子是人家的,那有她指手画脚的道理。念及此处,苏香凝便没有多说,只是轻声道:“珠宝生意不好做,公子要注意些。”

她在百宝斋待了半年时间,耳闻目睹也知道越是挣钱的生意越不好做。珠宝这东西要做大得靠关系,沈雨天天东跑西跑,不都是去拜访哪些夫人小姐,可还是没能把货物卖进宫里,被王家、李家牢牢把持着门路。

而这个小书生明显没门路,还把铺子开在百宝斋跟前,她就算不会做生意,也知道这样不行,耗费这么多钱,还不得把夫人都陪进去。

念及此处,苏香凝一愣,左右在屋里寻找:“尊夫人不在这里?”她可是听过‘苏轼寒窗十年不中,和夫人相依为命’的事情。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内人怀了身孕,回老家安胎,短时间不会过来。”

苏香凝闻言恍然,先是祝贺了一句,又好奇道:“敢问苏公子祖籍在何处?”

都姓‘苏’是本家,这个世代的人难免好奇,问问也常见。

曹华见查起了户口,本想顺口说苏州,可猛然想起苏州不叫这名字,只得顺势道:“杭州?”有些不大确定。

苏香凝眼前一亮,没想到还遇到了老乡,脸色顿时好了几分:“小女子祖籍在杭州茅山一带”

我去!

暴露咯!

接下来肯定问住哪儿。

谎扯的越来越远,他哪知道杭州地名,连忙惊讶道:“哦!?那姑娘为何到京城来?”

反客为主。

这个问题果然立竿见影。

苏香凝话语顿止,脸色少有的僵了下,眉眼间露出几分黯然。青楼女子,那有当着老乡的面吹嘘的道理,若真是远房亲戚,被骂不知廉耻都是客气的。她抿了抿嘴,脸色颇为尴尬:“家里出了点事,跟着官爷到了京城,倒也没什么。”

曹华是生意人,察言观色功夫炉火纯青,知道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打了个哈哈:“无妨,以后离得近都有个照应,有什么要帮忙的说一声就行。”

苏香凝微微点头道了声谢,左右看去,目光却被桌上的小方盒吸引。百宝斋也讲究装饰,盒子做的很不错,都是由专门的木匠打造,漆料花纹皆是上乘。但桌子上的木盒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了,直接在手掌长的小木盒上刻了一幅画卷。画卷是杨楼街的街景,亭台楼阁桥梁皆有,与实景分毫不差,‘百宝斋’的招牌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还有三个小字。

苏香凝满眼不可思议,拿起桌上的木盒仔细打量,竟发现指肚大小的百宝斋下,还刻了个极小的人影,身材娇小玲珑,连罗裙花纹样式都没有出入,叉着腰说话,正是她的贵人沈雨沈大小姐。

“这”

苏香凝眸子瞪的老大,这样的小人,在木盒上有百余个,她仔细寻找,果然在百宝斋二楼的窗口,还有个用手撑下巴看戏的女子,活灵活现,甚至可以感觉到几分慵懒意味。

看到这里,苏香凝的表情只能用目瞪口呆形容。

他暗暗得意,做珠宝生意微雕可是他的拿手绝活,包装这东西很重要,花大心思岂能没点水平。

“公子,你真是真是”

苏香凝说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光是这个簪盒,都足以让官家小姐爱不释手,单卖的话若是不贵,她肯定会忍不住买一个回去。惊讶之下,她握着木盒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这精巧至极的盒子。

“区区拙作,不足挂齿!”

曹华撒开折扇,这次是真的谦虚。

苏香凝借着烛火光芒,认认真真看了许久,越看越是惊叹,都忘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

曹华最喜欢看女人露出这表情,基本上下一刻就是无数小钱钱落入口袋,女人一旦着魔,那是真的比男人花钱狠。见苏香凝只看盒子,他又开口道:

“打开看看。”

“嗯?”

苏香凝回过神,见主人家允许,便轻柔打开木盒,哪想到刚掀开一点,木盒盖子直接弹起来,吓得她差点失手。还未来得及奇怪,目光便被里面的玉簪吸引。碧玉簪子通体光滑,簪尾刻成了喜鹊,常见的花鸟簪款式,可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喜鹊的羽毛纹路栩栩如生,鸟喙还叼着一个绣球,而绣球竟然是镂空的。簪子极为纤细,喜鹊更只有拇指大小,那个小绣球已经小过米粒了。

初看寻常,但越是往细看便越细腻,浑然一体挑不出半点瑕疵。苏香凝瞪着眸子,竟是觉得这种物件应该摆在安全之所珍藏,根本不敢戴在头上。这要是不小心掉下来,还不得心疼死。

“哈哈哈”

曹华轻摇折扇,露出的满足的笑容。

爽啊!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种表情了,向他这种奸商,最喜欢小姑娘这种表情。

可能笑声太放肆,把苏香凝给惊醒了过来,把簪子放回去微微欠身一礼:“敢问公子,这玉簪怎么卖?”

她从青楼赎身后,半年努力给沈雨帮忙已经把欠的银子还清,她和丫鬟青果都没有独立生活的经历,便多呆了些时日攒银子,目前倒也有些余钱,虽说不多,买根发簪应当是够的。

“都是老乡,又是邻居,姑娘既然喜欢,便收你个友情价”

苏香凝连忙欠身,正向委婉拒绝书生的好意,哪想到下一句就是:“一百两!”

一百两?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望向书生,确定自己没听错。

一百两什么价钱?把她赎出去也不过只花了三千两官银,她虽然生性婉柔比不上长袖善舞的花魁,但也是茗楼的头牌,三十只簪子就比她身价高未免太伤人。百宝斋最贵的簪子才三十两已经让诸多豪客汗颜,那个青楼姑娘有一只都是身份的象征。

曹老板摇着折扇,轻笑解释:“好货价钱自然不一样,我这真给的友情价,等后天铺子开业你便知道了。”

物以稀为贵,他资金不足便只能走高端谋取暴利,只有让九成人买不起,货物才会更有价值。

苏香凝见他不似作假,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把簪子放下,温柔道:“谢公子好意,不过这簪子与妾身无缘,以后再说吧。”她若有一百两闲钱早就把豆花铺子盘下来了,那会让曹华捡便宜。

曹华可是老奸商,对此呵呵一笑,顺势便转开了话题:“相逢是缘,这对耳坠送姑娘吧,以后若有时间,可以带着朋友到店里逛逛。”

耳坠由独山玉碎料制成,但他经手的东西从不留残次品砸招牌,一对白银镶玉耳坠,放在现代没个万儿八千拿不下来,还不是他亲手做的。

“啊?”苏香凝略显惊讶,她一个不满二十的姑娘,那里是曹华这种老油条的对手。只以为书生客气,再者她已经不是风尘女子,送首饰寓意暧昧,于情于理都是不能要的。

推脱几次,书生便露出黯然之色,摇头苦笑:“既然姑娘看不上,便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都说到这份上,苏香凝还怎么推脱,只得小心翼翼收下装着耳坠的木盒,欠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脸色颇为为难,拿着木盒不知该怎么办,喜欢倒是喜欢,可不收银子终归不好意思。思前想后,她也只能想着下次帮沈雨宣传的时候,把这耳坠戴上,要是有人问起来便帮那书生说几句好话

铺子后门,曹大都督靠在门槛上摇着折扇,满脸的笑容。

乖乖,这世道的女子太好骗了,这墙角挖的,他都不太好意思

第二十三章 这么贱的要求

夜色幽幽。

苏香凝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回到百宝斋的住处。二楼厢房内,放着琴台、画案、琵琶等器具,一个屏风立在左侧,书架上放满了账本。

身材娇小的沈雨头上顶着毛巾,靠在小榻翻着今月的账目,翻一页便叹一口气,光着小脚丫把小塌毯子踢的乱七八糟。

“小苏苏,你怎么才回来,铺子要黄了,李雅那厮背地里挑刺,李夫人今天也跑过来退货,照这样下去,就没人来百宝斋买东西,你我都要饿死啦”

沈雨天生性子活泼,或者说是顽劣,像个男孩。沈家阳盛阴衰,只有她这么一个小姐,自小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根本没有半点限制,连跑出来做生意都不舍得拦,也是因此这性子一直没改。虽是个女子,做生意还是得了沈家的家传有几把刷子,从那刻字的玉簪便能看出来。可沈家也不大,比不上王李两家,在杨楼街被几番打压,自然是不好受。

苏香凝听了无数次这种抱怨,早已不放在心上:“把毯子盖好,再着凉你爹就得把你接回去。”

“哼---”

沈雨嘟着嘴,把账本扔在地上,偏头看着她:“你还没回答我,大晚上的出去那么久,我都让青果出去找你了。”

苏香凝抿了抿嘴,自是不好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出去,无论遇到是曹华还是‘苏轼’,都不太好直接说。她把琴放下,踌躇少许,坐在软榻上摸了摸沈雨的额头:“遇到熟人,多聊了几句。”

沈雨满脸难受,抓住她的手,委屈道:“小苏苏,你说那些个才子怎么还不弄两首诗出来,这么大三场诗会,竟然比不上尉迟大傻瓜一首买来的。我把四句诗刻完,现在又卖不动了。”

凭借铭刻诗句的簪子镯子,百宝斋在杨楼街火了一把,青楼姑娘从上到下几乎人手一件。可这东西就图个新鲜,诗句热度过去,自然就没了愿意再掏钱买了。《过惶恐滩》字倒是多,可沈雨又不傻,怎么敢把这种有亡国寓意的诗句刻女子发簪上,先不说朝廷,哪些一腔热血的书生都能把铺子砸了。

苏香凝拧干毛巾,重新敷在她头上:“名垂千古的佳作,十年不一定能出一首,想些别的办法。比如咱们把盒子弄精巧些,东西再打磨细致些,东西好便不愁买的。”

她去隔壁一趟是真被惊艳到了,如果价格低些,她可以想象能多收欢迎,说不定连宫里娘娘都会派人来。可她毕竟不是生意人,想法太外行。

“能做好谁不想做好,好东西要花时间的,费时费力费银子还不一定能做好,而且一个月也做不出几只好簪子,卖出去又有什么用。”

听沈雨这么一说,苏香凝倒是明白了为何那书生漫天要价,可能确实是投入太多,不卖高没法回本。

“那把价钱定高些?”

沈雨听的连连摇头:“一斗米才三钱银子,我卖三十两本都挣不回来都有人骂我黑心,再涨价,李雅不得开心死,生意全去他那儿了”

絮絮叨叨,抱怨不停。

苏香凝幽幽叹了口气,论起这些,她还真是百无一用。好在那书生势单力薄,没法撼动家大业大的沈家,不然凭借他的手艺,沈雨的日子是更过不下去。

回到自己屋里,苏香凝洗漱完,靠在枕头上久久没有合眼。不知为何,莫名想起了小巷里的事情。

曹太岁真吓人,不知又要祸害那个人家

方才倒下的时候苏香凝微微蹙眉,觉得那里不对,刚才那个书生好像

她脸猛的一红,竟然才反应过来被人搂住。

不过,那么危险的情况也算是帮了大忙,事急从权嘛

她取出装着耳坠的木盒,两个小巧玲珑的玉坠儿摇摇晃晃,盒子上的景色是对面的琵琶圆。或许是来了兴致,她拿着木盒仔细寻找,倒是真找到几个熟悉的人影。

不知不觉间,天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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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曹华收拾完铺子,把唯一的几件货物摆放好,便锁门回到武安侯府。近些天太平无事,让他可以一门心思的搞私活。比起朝廷上动不动死人的尔虞我诈,他还是觉得叱诧风云的商场亲切。

回到府里卸下伪装,准备继续熬夜赶工,把一些白送的小礼物做出来,好让那些小姐夫人帮忙宣传。这时代没有电视互联网,口口相传是最快捷的途径。

还没坐下多久,寒儿忽然跑过来敲门:“公子!尉迟虎深夜来访!”

这憨皮三更半夜找我做甚?他莫名其妙,不过好歹是曾经的狐朋狗友,便收拾好东西让尉迟虎进来。

武安侯府外,十余个家丁鼻青脸肿,在外焦急等候。身材高大的壮硕汉子,穿着一身不搭调的书生袍,脚步匆匆跑到了书房。

瞧见坐在书桌后面如霜雪不怒自威的曹华,尉迟虎一拍膝盖哭丧道:“爷,你可得救我,有人要打死我,已经带人去了国公府,我这要是回去,得被打断三条腿。”

堂堂国公之子,又长大人高马大,被吓成这副模样,倒也是闻所未闻。

曹华眼神冷傲,撒开玉骨折扇,上书四个大字:为所欲为!

“凭你这声爷,这忙本公子也得帮,说吧,什么事。”

尉迟虎一愣,不明白他的扇子啥时候把字换了,不过见眼神不善也没敢发问。

“刚刚带着仆役出门,本想去杨楼街逛逛,路上遇见一个小娘子,长的那是真漂亮,胸脯比我脑袋还大”

尉迟大官人伸出一双虎掌,在胸前比划圆又大,说的唾沫直飞。

他闻言一惊,猛然做起身来:“有多大?”

反应太过激,如同闻到腥味的狼,把端茶的寒儿吓了一跳。

有多大?

寒儿低头看了看胸口,表情古怪,不敢多说。房间外扒着窗户观望的两个小丫鬟,也是偷偷摸摸彼此瞄了一眼。

尉迟虎有些意外曹公这么感兴趣,想了想,眼睛瞥向一马平川的寒儿。

啪!

拍桌子的声音响起。

尉迟虎一个哆嗦,连忙站直,在胸口比划了一个西瓜:“大概这么大!裙子绷得很紧”

“穿什么颜色的裙子?”

“红裙子,挺高!”

“我去”

他一拍脑门,这形容,怎么听都是谢怡君那疯婆娘,她怎么还没离开京城?

“曹华必须死!”

想起这句话,他寒毛倒竖,这是在鬼门关走了多少趟,看来以后得少出门,伪装得再严实点。

听到‘我去’,尉迟虎喜形于色:“对对对,爷你赶快去。”

“我去个毛啊我去。”他回过神,用折扇敲打桌子:“然后了?”

按照谢怡君的脾气,尉迟虎应该躺在这里验尸,某非是一个差不多的人?

不对,汴京城好像没人和谢大侠差不多大,他可是拔过衣服的

尉迟虎见他语气挺重,又哭丧着脸:“我乃读书人,不过是请小娘子回府探讨诗词,那想到小娘子不知好歹对我动手,我是谁啊?郑国公长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孙贼,你能不能说正事?”

“好好好!”

尉迟虎连忙收声,哭诉道:“我就想试一下那小娘子的功夫,没想到又冒出个泼妇过来骂我,我自然是生气,便让仆役去教训那泼妇。没想到还没动手,就跳出来四十多号人围着我一顿好打,打完不说,那泼妇还要去我爹那儿讨说法。”

尉迟虎满脸憋屈一拍手掌:“我这一打听才知道,那泼妇是康王的长女,进京给太后娘娘贺寿。”

当朝太后的一众孙女中,也就康王的长女最受宠爱,册封为永安公主。天子的侄女进京给奶奶贺寿,出门就被纨绔子弟欺负,先不说天子追不追究,郑国公肯定是会打断逆子狗腿。

他总算是听明白原委,抬了抬眉毛:“你这不活该找打,让本公子怎么帮你?”

他现在的身份只手遮天不假,但论地位肯定比不上亲王,连尉迟虎都被打成这样他去不是作死。

尉迟虎苦着脸,憋屈道:“您就和上次一样把我收拾一顿拎回国公府,再放两句狠话,我爹护短,见我被欺负,自然也就消了气不会再打我。”

这倒是个好差事,不等尉迟继续说,他便轻拍手掌。

寒儿已经忍了很久,不敢打公子,还不敢打这色胚纨绔?

书房之内,骤然升起肃杀之意。

他一挥扇子:“成全尉迟公子!”

“诺!”

寒儿当即摆开一个拳架,大开大合,一脚踩下去,竟然硬生生把木制地板踩的裂开,把他都吓得一哆嗦。

乖乖!这小丫头太猛了!

尉迟虎脸色骤变,吓的连连后退:“爷,不是这么打,你意思一下就行啊”

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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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踊路街上,寒儿面如霜雪,揉着手腕带路。

一行黑羽卫缓慢前行,抬着一张担架,两百来斤的尉迟大官人躺在上面,嘴歪眼斜不省人事。

沿途百姓满脸错愕,不明白京城的两大权贵为何反目,还有些人暗暗可惜,被抬着的不是曹华。

同样身份超然,尉迟虎和曹华却截然不同,对于百姓官吏来说,尉迟虎只是横行霸道的纨绔子弟,惹不起躲得起。而曹华却不一样,是手握实权的奸贼,文武百官对他的评价是:

‘城府极深,十步一算,性若蛇蝎,沾之即死。’

当然,这只是背地里的形容,没人敢在明面上说这些,敢说的人,都已经无声无息死在了典魁司内。

把人送去国公府,寒儿象征性的来了句:“尉迟虎胆敢在京城扰乱法纪,公子已经代为管教,下不为例!”

管家早已经习惯,连忙出来嘘寒问暖,然后把尉迟虎抬了回去。这次倒是有些诧异,好像下手重了些。不过国公府也没计较,帮公主出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可,反正自家少爷皮糙肉厚抗揍。

而另一边,曹华连夜出门跑到了杨楼街石泉巷,在那空闲宅院里里里外外找了好久,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才稍微松了口气。

铺子马上开业,谢女侠可千万不要在这种时候挑事

第二十四章 血盆大口

“各位小姐,各位夫人,大家好,洒家呸,小的黄海,在这春暖花开之际”

彩旗飘飘,锣鼓喧天。

清晨,杨楼街上一个木台连夜搭建好,三十号泼皮穿着一水黑的袍子,带着小帽,整整齐齐站成两列,手捧花篮,形成一条直通门口的道路。

木台上,肥嘟嘟的中年男子举着个铜锣,满脸笑容与路过行人客套。

杨楼街本就人多,来往的官家小姐皆是停下小轿,歌坊酒肆的窗口占满了人,颇为好奇的围观。

刘四爷找来的草台班子,摆开铜锣大鼓,在街道上不停敲打,半条街外都能听见。

百宝斋就在隔壁,二楼厢房中,还埋在铺盖卷里面的沈雨,握着耳朵翻来翻去,实在受不了一脚登开被褥露出小白腿:“这个苏轼,开个豆花铺子闹得跟成亲一样,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觉啦-----”

她一头翻起来,气呼呼的穿戴好衣裙,跑到隔壁房间,却见苏香凝依在窗口看的十分入神。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街道喧哗声不断。

“这个死书生!”沈雨气的不轻,‘咚咚咚’跑下楼,来到豆花铺子前面,在台子周围找了半天,却没发现那书生的踪影,反倒是经常给红白喜事唱名的黄老二站在台上瞎吼。

原先的豆花铺子翻修一新,古色古香颇为漂亮,就是小了些,大门只能容纳两人同时进入,上面那个招牌倒是吓死人,竟然是竖着的,几乎把二楼的窗户都给挡住,用红布遮盖看不到字。

沈雨叉着小腰,用脚尖在台子上踢了踢:“姓黄的,罗里吧嗦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赶快开业,本小姐还饿着。”

肥嘟嘟的大胖子手中拿着张纸,呵呵道:“沈掌柜别急,还没念完今天开业大酬宾,但凡进店皆有好礼相送,只限前三十名,先到先得”

虽然宣传语有点超前,但好歹是大白话,意思都明白。不少小姐夫人围了过来,颇有兴致,不出片刻便里三层外三层。

见人围的差不多,暗处的刘老四一声招呼,立刻有小弟跑过去拉下了红布,红色烫金的大招牌漏了出来。

“哇”

“万宝楼!好大的口气”

“私人订制啥意思”

万宝楼,下方还有四个烫金小字‘私人订制’,看的诸多小姐夫人颇为好奇,还没来得及疑惑,一声厉呵便在街道上炸响:

“姓苏的,你给我出来!”

尖锐女子声音,猛然压下了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侧目看去,却见隔壁‘百宝斋’的大小姐,气的直跺脚,不知从哪里捡了根小木棍,四处寻找某人的踪迹。

明白过来的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在百宝斋旁边开个万宝楼,这厮好大的胆子”

“沈家也敢惹”

台上的大胖子面容和气,完全没理会沈雨的大吵大闹,依旧在台上不停絮叨:“私人订制,我万宝楼中有样品,若那位小姐夫人觉得手艺不错,可以按要求量身定做,我们的口号是: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些许豪门夫人,倒是觉得新鲜,便带着丫鬟走向那小铺子。

三十个面带笑容的泼皮,立刻弯身道:“见过夫人,里边请!”

动作整齐划一,也不知被刘四爷调教了多少遍。

出自豪门大族的夫人,经常经历这场面,也谈不上多惊奇,不过感觉自然是比进寻常铺子好得多。周边几家青楼的姑娘,生性大胆的倒也忍不住进去看个热闹,本以为这些人只招待贵人,哪想到同样俯身见礼,年轻称‘小姐’,年长称‘夫人’,看不出来的一律称‘小姐’。

这阵仗,倒是弄得些许姑娘有些胆怯,怯生生的又跑了回去。

“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三十余个泼皮一丝不苟,眼睛绝不在女子身上停留,只看着地面,客气的无以复加。

没办法,敢出岔子去净身房报道。

从这便可以看出一个有威信的领导,对一个企业有多重要。

铺子不大只能容纳十余人,再多便拥挤,没进去的客人,伙计连忙端来的板凳茶水,还有个口齿伶俐模样乖巧的,在门口与诸位夫人小姐介绍万宝楼的特色。

什么‘私人订制,每一件首饰都独一无二。’

‘一天只出售一件,多了有钱也不做。’

总结下来就两个字:稀有!

说实话,是曹华真忙不过来也没本钱,要是有钱有工匠,肯定是老少通吃高中低档全弄出来。

沈雨提着小木棍前后转了好几圈,气的牙痒痒,家中管事出来劝说都不敢拦。要知道沈大小姐记仇的性子可是出了名,据说还有个小账本,说她‘个子矮、脾气大、小不点、嫁不出去’的全都记在本子上,府上丫鬟家丁没少吃苦头。

如今被人骑在脸上输出,岂能不出这口恶气。

她围着小楼转了一大圈没找到人,便气冲冲往车马行走去,咬牙切齿道:“敢和本小姐作对,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苏香凝洗漱完急匆匆跑出来,想要阻拦却也来不及,只得跑到后门巷子想和那胆大包天的书生打声招呼,这自然是没找到。

杨楼街上,专门有舞狮的草台班子游街造了半天势,街上其他几家珠宝行也有人过来看看。

李雅手持折扇闲庭信步,本想随便进去看看这间小铺子,哪想到一声“见过公子,里边请”把他吓了一跳。

“花里胡哨”

李雅一挥袖子,看着上方招牌,倒是愣了片刻:“哟,还是友商!有意思”

铺子里,已经黑压压站满了小姐夫人,也有几个凑热闹的公子哥站在后方伸长脖子观望。

刘四爷找来的掌柜本是酒肆里的说书先生,此时正拿着一个木盒,笑眯眯的报地名:“琵琶圆,兰桂坊,这是茗楼的李姑娘,三步桥,大牌坊,下面还有王家的挑水郎”

在场都是周边的人,自然见过木盒上的形形色色,有些人甚至就在当中。先进来后进来的,皆是被木盒吸引,那表情较之苏香凝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盒子怎么卖?”

几个夫人好奇问了一句,盒子着实精巧,妇道人家都有几件首饰,用来装东西看着也顺眼。

掌柜却是和气摇头:“盒子不卖,是送的。”

“送的?”

不少人面容欢喜,光凭这盒子,只要价钱合适也能买一个回去装簪子。见掌柜还要长篇大论,众人便催促亮真货。

掌柜倒也不急,吊足了胃口,才打开三只木盒。

一只花鸟簪。

一只山水簪。

还有一只男子佩戴的玉簪,简约大方,没有过多雕饰,只刻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句诗。

簪子造型常见,几个夫人本还有些失望,只是拿到跟前仔细瞧才发现与众不同。

那只山水簪,簪尾镂空,里面的小玉盘竟然可以动,只要变换角度,便可以看到‘山不动水动’的画面。

“这这”

“嘶——”

不少女子都是错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巧的发簪,确实称得上独一位二。倒抽一口凉气的是做珠宝生意的李雅,他看着那簪子半晌没反应过来。普通人只是觉得精巧,只有行家才知道在玉器上打磨这种只有金银器才能做到的工艺需要多高的水准。

怪不得‘私人订制’,这一根簪子磨出来得用半年时间吧!

李雅微微蹙眉,目光打量许久,才移到最普通的那只男子发簪上,用料最多造型却最普通,只能说是大巧不工看着很顺眼。

但上面那两句话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雅是小有名气的才子,除了买诗之外自身也有些水准。他眉头紧蹙品位稍许,本来还觉得簪子做工精巧,现在才发现,这两句话比簪子贵重。

这是什么人开的铺子

李雅拿着木盒,竟是有些心动,连他这个同行都有这种感觉,让那些出手大方的王公看到还得了,甚至

想起当今天子喜欢精巧物件又喜欢诗作,李雅忽然反应过来,这件铺子,根本就不是给杨楼街的市井百姓开的。

果不其然,爱不释手的诸位夫人,好奇打听价格有定做的意思。

“诸位夫人眼力甚高,应当也知道此簪的工艺繁琐绝不可能随便制成,新店开业掌柜子打了个八折,花鸟簪原价五百两,另外两只原价一千两”

“哗”

“一千两?!”

血盆大口!

第二十五章 惹不起惹不起!

“什么?”

“你怎么不去抢?”

听见一根簪子价值千两,几个夫人顿时恼火,买发簪又不是置办田产,五百两能在汴京买一栋院落,一千两都能赎个色艺俱佳的歌姬回去填房,谁会花这钱来买首饰。

众人中,李雅反倒不怎么惊奇,后宫受宠的几位娘娘别说一千两,一万两也不过是皱皱眉的事。这间铺子特殊性倒是让李雅豁然开朗,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他直接转身离开,去外城寻找宗族老人商议。

进铺子观望的人越来越多,面对莺莺燕燕的咬牙切齿,掌柜的十分和气:“这些只是样品,我万宝楼既然打出‘私人订制’的名号,从选料到造型皆按各位姑娘的意思,若是达不到要求分文不取。我万宝楼的宗旨是‘没人能真正拥有,只是替后代保存’,我敢保证,这只簪子哪怕一辈辈传下去,也只会水涨船高越来越珍贵”

这番解释到还说的过去,可诸多莺莺燕燕特别是青楼里的姑娘,若掏的出这种闲钱,干嘛不给自己赎身,用来买簪子失心疯了。拿的出银两的几位夫人也难免犹豫,一千两现银用来买发簪,若是自家那大老爷知道,会不会直接休妻让二房小狐狸上位。

毕竟动辄千两的钱财,不是寻常妇道人家能随意动用的。几个真心喜欢的官家小姐觉得是被耍了,脸色不太好看,当即转身便要走。

掌柜的连忙开口:“各位不要急,进店皆有礼品,而且下个月还会有新货上架,虽然不是私人定制,但绝对让各位觉得物超所值,要是买了觉得不值,七天内无理由原价退货,金银器终身负责修缮”

商品能买起高价,最重要的是要让人买了不会后悔,甚至还觉得占便宜。

曹华是这一道的行家。

一套套下来,听得诸位小姐夫人心中大动,特别是把装着耳坠、吊坠的木盒拿到手中,便再无半点愤愤之语。虽然东西不大,但确实精巧,木盒也不是随便找个盒子,正面同样是杨楼街各处的风景,背面则有‘万宝楼’三个大字,还有一个女子侧颜的花纹,当真是无可挑剔。

最关键的是白给!

真就白给!

凑热闹的青楼姑娘拿着盒子走出大门,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白送了?

几个脸皮薄的夫人,硬要给银子都不收,最后也只能说声‘这怎么好意思’,喜滋滋的出了门。

不出半个时辰,闻风而来的莺莺燕燕便堆到了百宝斋门口,有占便宜的,也有慕名而来观赏簪子的,只可惜只有前三十个幸运儿拿到,让不少人可惜。好在掌柜的说这样的活动每个月一次,大家记得常来走动,才让诸位姑娘们散去。

也不是曹华小气搞饥饿营销,他一共就一块玉石,木料还是把书房的桌子拆掉做的,为了不让丫鬟发现不对劲,还得找理由解释是练功不小心,一掌之下将木桌‘化为齑粉’,听的寒儿是惊为天人,现在他随便抬下手都能把玉堂绿珠给吓晕过去。肝了十几个日夜,总共就这么多东西。

不过也差不多够用,官家夫人也好青楼女子也罢,得了极其稀有的好东西,不可能藏着掖着,闲话家常之间很快就会传遍杨楼街,或许还会远一些,剩下的就是等大肥羊了。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坐在街角茶铺的曹大都督,看着一个个窃喜的小姑娘,心情极为舒畅。只要顺利,不出一年就能攒下百万家财当个隐世神豪。

只可惜他一碗茶还没喝完,不顺利的事情便过来了。只见杨楼街上,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气势汹汹,身后跟了几十号汉子手持木棍骂骂咧咧,为首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撸着袖子脸色阴寒。

陈温!

内城车马行的行老,年轻时纵横绿林名声颇大,后来受朝廷招安便一直住在汴京教些武艺,与铁臂膀周侗都说得上话,杨楼街不少铺子都要受他的关照才没有泼皮惹事,百宝斋自然也在其中。

这么多人凶神恶煞,显然是来者不善。

沈雨撸起小袖子,昂首挺胸的走到人群外:“姓苏的,你给本小姐出来,今天不把招牌换了,你这铺子就别想开门。”

个子不高,气势到是很足。

正在欣赏簪子的苏香凝见状急忙走出来,拉着沈雨胳膊劝阻:“雨儿,你别这样,他一个文弱书生,开铺子不容易”

“什么不容易。”沈雨气的小脸通红,指着那大招牌:“万宝楼,明明就是要和我对着干,我就说他不是好人,你还不信”

苏香凝一时语塞,书生确实没有提前告知,但铺子是人家的,想开什么那有先与沈家打招呼的道理。可这些话,终是不好当着沈雨说的。

这么多好汉围着小铺子,凑热闹的女子都是退开有些担忧。

人群中,一个人影偷偷摸摸从巷子跑出来,小声道:“义父,你咋来了!”

“刘老弟。”

正在摆脸色的陈温愣了下,对着刘老四抱拳:“你咋在这儿?”

刘四爷脸色发苦,出这大岔子被曹公看到还不得扒他的皮。

他急忙把陈温拉到一边小声耳语。

身材高大的陈温侧耳倾听,刚听了几句,便一个趔趄差点跪下。

我的娘诶!

京都太岁的产业?

朝堂中人听到曹华的名头顶多是噤若寒蝉,而绿林江湖人听到这个名字那可是闻风丧胆。

典魁司干什么的?上查百官下捕绿林,管的就是他们这些三教九流。

先不说黑羽卫这一帮‘黑无常’,单单‘京都太岁’曹华一个人的名头都能吓死胆小的,能在曹华手上撑过三招不死,在江湖上都能当做吹嘘的资本。

陈温金盆洗手这么多年,见到黑羽卫还得绕道走,忽然听到来砸‘京都太岁’的场子,吓得是肝胆俱裂。

“快走,快走,待会让那位爷瞧见,都走不了。”

刘四爷反应也差不多,他啥都打点好了就是忘了通知自家兄弟,毕竟杨楼街是他的地盘,也没想过有人会来砸场子。

陈温没有半点迟疑,急急慌慌带着诸多摸不清头脑的泼皮扭头就走。

“喂喂喂”

沈雨正和苏香凝抱怨,忽然见找来的打手就这么跑了,杏眼圆睁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围铺子掌柜也是莫名其妙,第一次见这么找茬的:“沈掌柜,你倒是找几个靠谱的,至少吼两嗓子,这露过面就跑算怎么回事”

“要你们管,我乐意!”

沈雨追了半天,陈温都不敢搭理,气得跺了跺脚。

她看着门可罗雀的百宝斋,又看了看人头攒动的万宝楼,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一横,直接跑回百宝斋,磨蹭半天写了个牌子挂在门口:

全场七折!

沈家的管事大惊失色,本就被王李两家打压利润不高,这么搞还不得连铺子都赔出去,连忙跑上去又是劝阻又是说好话,可自家小姐上了头,那里拦的住。

想要关门,却被涌进来的夫人小姐给直接给冲开了。

稍许过后。

沈雨看着门可罗雀的‘万宝楼’,满脸得意狞笑:“姓苏的,跟我斗,本小姐拿银子砸死你---”

街角的曹华喝着茶水折扇轻摇,啧啧有声的摇头:“这小姑娘,是要和我玩命啊!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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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两家铺子干仗的事情已经传便了杨楼街。一大一小两家珠宝铺子外,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暮色时分,做商贾打扮的一行五人,在人群中看了许久的热闹。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长着络腮胡的敦实汉子,脸色颇为恼火:“宋哥哥,这铺子的掌柜是个杀千刀的,一根簪子敢要哥哥千两银子,晚上洒家就剁了他”

“铁牛!”

为首一中年文士肤色微黑,眉头轻蹙:“此次进京有要事在身,莫要意气用事。”

“哦,好!”汉子抱着胳膊,依旧满脸恼火。

第二十六章 夜探茗楼(上)

铺子开业顺利,名气也算打开,唯一的缺点就是没开张,几天下来没接到一单生意。不过这在曹华预料之中,汴京虽然富硕,但花千两纹银买簪子和现代花几十万买首饰差不多,若是生意兴隆才让人想不通。

这几天都在武安侯府和典魁司两点一线认真磨洋工干私活,书房的东西拆的差不多,都开始打房梁的注意。他这大都督什么都有,就是没现银,诺大的武安侯府是皇帝赏的他也不敢卖,寒儿这丫头管着每个月的俸禄,上次取了一百两都没说原因,再拿钱难免让寒儿为难。

他的俸禄也不多,每个月玉堂绿珠的薪水好说,可诺大的宅子得清理修缮,各家王侯将相大小事得送礼,以他的身份送礼自然不能提两斤肉过去,汴京王侯扎堆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他孤苦伶仃无妻妾,想找个由头收礼都不行。

难!表面光鲜的他已经勒紧裤腰带开始祈祷肥羊早点出现。可惜,大肥羊没等来,反而等来了不好的消息。

四月初,曹华在典魁司磨洋工,顺便指导寒儿练功。典魁司的书房里,他面色严肃的站在屋里认真教导:“对,继续往下,手伸直”

一块毯子铺在地上,身着碎花裙的寒儿坐在上面,修长双腿合并伸直,上身下压直至胸口贴着膝盖手掌前伸,标准的瑜伽动作。

自幼习武,寒儿体格柔韧没有半点吃力,但毕竟第一次做有些拘谨。

“公子,这真能练成你所说的神功?”

寒儿心心念念的神功,自然是‘一掌之下,桌椅化为齑粉’。

曹华脸色不变:“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不要没学会走,便想着飞。”

“寒儿知错。”寒儿连忙认认真真摆好姿势,再也不敢多问。

别说,这小丫头虽然话不多,倒是挺可爱。

曹华摸着下巴仔细打量,正准备让寒儿劈个叉,门外忽然传来奔跑声。

两人都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高手,寒儿‘蹭’的弹起来站好,脸色微冷的望向门口。练功被打扰,可是武夫的大忌。

一个司中主簿急匆匆来到屋外:“都督!经探子汇报,城中发现几个可疑之人,似是从梁山过来的几个水匪,只是太过狡猾跟丢了。”

“梁山?”

曹华皱了皱眉,倒是想起刚来的那晚,寒儿说起过有几个梁山水匪朝着汴京而来。梁山易守难攻难以剿灭,不过势力并不大,他也没有得罪梁山诸多英雄的意思,便随意道:“来的谁?”

“不清楚。”主薄擦了擦额头汗水,眉眼低垂:“据探子汇报来的一共有五人,其中有个敦实汉子和一个黑脸儒生,前些天在杨楼街露过面。”

“五个人黑脸儒生”

曹华坐在书桌后喃喃念叨:“梁山五个人汴京”

觉得似曾相识,他转眼问道:“杨楼街是不是有个叫李师师的?”

寒儿微微一愣:“茗楼花魁,公子日理万机,自是记不住这等风尘女子。”

“咱们皇帝是不是经常去嫖?”

寒儿浑身一震,颤声道:“公子还请注意言辞。不过圣上,确实经常拜会李姑娘。”

曹华捂住嘴,仔细回想总觉得不对。梁山五虎闹东京应该是在元宵节,现在是四月份时间对不上。可他都能穿越过来,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若是京城再出乱子,他这都督估计也当到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念及此处,曹华不敢大意连忙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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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

乔装打扮孤身来到石泉巷,先去闲置宅院检查了一遍,没有谢怡君的痕迹。他放心少许,只要这战斗力撑破天的疯娘们不和李逵凑一起,便要好对付的多。

折返来到杨楼街,先到铺子对面的茶馆找到了刘老四。

此时万宝楼外已经平静下来,只留两个机灵的伙计在门口待客,进铺子的人不算多。隔壁百宝斋生意到是红火,连外城的姑娘小姐都大老远跑过来购置首饰,熙熙攘攘门都给挤坏了。

刘四爷愁眉苦脸坐在茶馆里,不时的看向裤裆唉声叹气:“完了完了,这么多天没开张,若是让曹公知道还不得变太监”肩膀被人一拍,刘四爷正想骂人,瞧见两撇八字胡的书生,当即吓得差点跪下。

“起来起来。”

曹华以袖遮面,生怕被对面的熟人瞧见:“铺子不急,先陪我去办件事。”

刘四爷连连点头:“公子但说无妨。”

曹大都督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才小声道:“带我去茗楼逛逛。”

逛青楼?

这也能算事?

刘老四一愣,旋即猛拍手掌,殷勤道:“放心,公子只管说要那个姑娘,管她清倌儿红倌儿全给您装麻袋送府上,有典魁司撑腰诶诶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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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曹华做书生打扮,缓步来到杨楼街上的茗楼,茗楼距离百宝斋有半条街的距离,离得近怕被发现便直接去了后门。

刘老四点头哈腰在前面带路,本就是南城地头蛇熟悉的很。

他本来准备低调拜会一下李师师顺便见识一下这个世界的青楼,哪想到老鸨儿见面就认出了他,扑通跪地上赔笑:“曹公子,您也有空过来捧场,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能在杨楼街开妓坊的那能没点眼力,曹华别说乔装打扮,就是化成灰都能认出这活阎王。

刘四爷见认识,便直起腰一挥手:“少啰嗦,让闲杂人等都滚出去,姑娘们都给我下来!”

好不容易抖一次官威,刘老四那叫一个得瑟。

茗楼老鸨儿汤夫人脸色煞白的赔笑:“公子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不过楼中熟客颇多,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茗楼作为东华第一青楼日进斗金,若是把客人全赶走,不知得损失多少银子。

刘老四怒道:“曹公大驾光临难道不能清场?你以为曹公出不起银子?曹公来你茗楼,你还敢要银子?”

“不敢不敢!”

汤夫人脸上赔笑,心中却暗暗叫苦。白嫖还好说,万一太岁爷生气弄死俩人,她这茗楼怕是得半个月没人敢来。

曹华实在听不下去,早知道认识,还不如带着寒儿丫头过来。

“最近城中宵小横行,我只是过来看看,不用兴师动众。”

汤夫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那敢信这客套话,急急忙忙在前面领路,让仆役把客人都请开。

茗楼占地广阔,后有亭湖。

李师师身为茗楼头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日住在附近一栋宅院,只有逢节佳庆才会现身,城中王公贵族要见上一面也得提前邀约。

曹华报了来意,汤夫人却是面色为难,说师师姑娘在接待贵客,暂时不方便。

白跑一趟,难免郁闷。

廊道之中,汤夫人见曹太岁剑眉微蹙眼神阴冷,无意流露的表情把她吓的连连垂首,颤声道:“奴家这就带公子过去。”

这一幕,把刘四爷看的是心旷神怡。一个眼神都能吓死人,跟着这样的人物当狗腿子都是祖上积德。

曹华自然是顺水推舟,来到了李师师的房间里

第二十七章 夜探茗楼(下)

茗楼后方。

湖畔小楼中,身着翠绿罗衫的妙龄女子坐在桌前。一双淡扫蛾眉自带三分怨意,让人望而生怜。

屋里熏香缭绕,丫鬟环儿乖巧站在后方为客人倒茶。女子清喉娇啭,念着宣纸上一首诗:“一个乌龟两丈长,乌龟壳子比山大公子这首诗豪气十足,京城士子百万,能做出此诗的唯公子一人。”

声音轻柔如水,天然带着亲近感。

身材高大的尉迟虎看的如痴如醉,待到美人娇羞回首才一拍膝盖:“李姑娘慧眼如蜡烛,我爹也是这么评价,区区拙作,不足挂齿。”

丫鬟忍俊不禁‘噗’的一笑,却被李师师嗔了一眼,连忙收声。

李师师面带温和笑意:“此次诗会,除了公子的《咏春咏美人》名传天下,陈公的《过惶恐滩》也远传天南地北,只可惜陈公告老还乡,师师还未见过,倒是可惜。”

尉迟虎一挥熊掌,满脸得意:“我听我爹说,《过惶恐滩》这首诗有蹊跷。”

王公之间闲谈不会外传,而寻常人根本不敢讨论这些事情。李师师早有疑惑,此时顺势问道:“有何蹊跷?”

尉迟虎勾了勾手指,让她靠近些,哪想到香风拂面,差点钻桌子底下去。

尉迟虎连忙坐直扶了扶书生方巾,才一惊一乍的说道:“听我爹说,陈清秋从未去过珠江口,更没到过零丁洋。而且典魁司密不透风,写了绝笔也不可能传出去,这其中必然有高人运作。”

“哦?”

李师师面带诧异:“能写出这种千古名篇,在师师看来封侯拜相也无不可,世上还有把千古流芳机会拱手让人的?”

尉迟虎连连点头,有模有样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人质疑陈清秋,我爹说这诗有国之将亡的意味,幕后之人不愿站出来。”

后面这句国之将亡,李师师只当作没听见:“能做这种事的人,要么有惊世之才不想出世,要么已功成名就不在乎这一点虚名,无论哪一种,都绝非凡夫俗子。也不知师师有没有机会见到。”

“师师!有贵客来了。”

汤夫人急慌慌跑到门口,不敢敲门惊扰,只能在门口催促。

李师师目露诧异,现在就坐的可是郑国公爱子,莫非嬷嬷忘了?

尉迟虎也是脸色一沉,顿时来了火气。他‘京都小霸王’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连太子见了他都得叫一声‘虎子哥’,竟然有人敢扫他的兴。

李师师准备安抚,却见尉迟虎已经站起了身,一脸凶恶之像,撸起袖子大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大声道:

“爷,你咋来了。”

“滚!”

“好哒!”

曹华挥了挥扇子,进入湖畔小楼用脚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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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外。

刘四爷惊为天人,张嘴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啥叫太岁!方才还是太孤陋寡闻。

尉迟虎伸长脖子想看屋里情况,却吃了个闭门羹。

老鸨儿汤夫人满脸尴尬,只当作没听见方才的简短对话,讪笑道:“尉迟公子,要不妾身再给你安排个姑娘。玉儿今天出阁”

“滚滚滚!本公子是读书人。”

尉迟虎声音中气十足生怕屋里的师师姑娘听不见,胳膊却环住了汤夫人的柳腰:“真的?那明天直接送国公府,本公子看上的女人,那有外人碰的道理。”转眼瞧见一个商贾打扮的男人挡路,尉迟虎眉头一皱:“你谁啊?”

刘四爷吓得一哆嗦,忙的欠身恭维:“虎爷,我南城刘老四,跟在曹公身边打杂,以前还被您指点过几回。”

说是指点,其实就是被收拾过几回。刘四爷可不敢对尉迟虎放肆,该有的礼数得有。

尉迟虎恍然,摆手道:“去去去,有没有点眼色?主子办事你能在外面听着?滚外面去等着。”

刘四爷诚惶诚恐,忙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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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小楼中。

李师师瞧见尉迟虎的反应便知道谁来了。她脸色微变,忙的站起身和丫鬟跪在地上。

王侯贵子来青楼无非寻欢作乐,老老实实的丫鬟府中大把,若来了青楼也是三拜九叩便没了意思,多是玩笑打闹不讲身份。

但曹华不同,为人冷血狠辣有千般折磨人的手段,虽然极少来茗楼,唯一的两次是陪着入京的世子郡王,但仅仅是这两次已经足以让李师师刻骨铭心。

“见过公子!”

李师师没有抬头,只看着一双雪白长靴的脚尖,移动到桌子旁边。

曹华坐在桌子旁边,摩挲着手指目光平静。

夜色以深,淡淡凉风吹进小楼。

房间的温度下降很快,甚至让跪着的丫鬟觉得有些冷,冷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李师师目光低垂,耐心极好的等待。

外面的交谈渐行渐远,曹华才松了口气:“师师姑娘,起来吧!”

“谢公子!”

李师师缓缓起身,取来干净茶杯,泡了壶新茶,仪态大方又不是优美,放在后世也是一位茶道大家。

他心里其实很好奇这位古代名媛,左右打量几眼见李师师一直垂首低眉,便开口道:“放松点,把头抬起来。”

“是。”

李师师抬起脸颊,四目相对一瞬又错开,身体紧绷。

他知道自己很吓人,也不强求:“我来是给你打个招呼,有叫宋江的人来找你的话,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师师定然留意。”

李师师微微颔首,给面前的白衣书生斟满了茶杯。

他手指轻敲桌案,倒也无话可说了。

敲桌子只是以前思考时的习惯,但‘曹华’天生面容冷峻,手指轻敲桌面,便如那战场擂鼓。听在李师师耳朵里,连呼吸都微微凝滞,手不自觉的颤抖。犹豫稍许,李师师起身走到屋里琴台前坐下,侧身曲线妖娆:“公子可想听曲?”

他正有此意:“弹个十八咳,十八相送听听。”

硬从‘十八摸’拐成‘十八相送’,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智。

“十八相送?”

李师师一愣,完全没听过这曲子。

曹华以前做珠宝古玩生意,没学过古琴古筝但笛子倒是会吹。反正也没话说,他便让丫鬟取个根竹笛过来,吹起了最入门的《梁祝》,他也不会‘十八相送’,只能用这凑合。

笛声幽幽入夜,湖面涟漪随风。

白衣书生立与小楼窗畔,方巾轻舞,衣袍招展,修长十指手按竹笛。

旋律凄婉,虽然手法生涩,倒也动人神魂。

李师师没有丝毫怠慢,认真聆听。

一曲终。

他转过头来:“咋样?”

“公子大才,师师自愧不如。”

李师师微微颔首,态度恳切。

半真半假,曲子确实是好曲子,但音律造诣也谈不上高。

其实,哪怕他真来一首‘十八摸’,李师师也只能这般回答。

不好听?

会死人的。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李师师在敷衍便也不在久留:“宋江来了记得打招呼。”

“师师不敢忘。”

李师师起身相送,走到小楼门口,却被曹华挥手给撵了回去,她便站在门口,目送这位京都太岁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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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李师师轻抚鬓角青丝,坐在琴台之前,良久不语。

丫鬟环儿依旧心惊胆战,在窗口瞧了一眼,见那白衣书生走远才敢小声道:“小姐,方才曹大人敲桌子,我都以为要死了,硬是掐着大腿才没有晕过去。”

李师师回过神,双眸如清泉回首一笑:“比当今圣上还可怕?”

“可怕多了。”

环儿缩了缩脖子:“圣上见了小姐都不舍得小姐跪着,曹大人在我都不敢抬头看,听说他长的很俊,是不是真的?”

李师师幽幽一叹:“这么大的威名我那里敢细看,不过方才惊鸿一瞥,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比以前亲和许多。”

“要小姐办事,自然亲和。”环儿点头,嘟囔了一句。

李师师不可置否,坐在琴台前,想起那首曲子。

人不行,曲子倒是真不错

第二十八章 亏出血

杨楼街夜晚繁盛,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皆有,几个人在街上很难相遇。而在曹华带着刘老四逛青楼的同时,归云阁内一场文人聚会开始,才子佳人乘马车小轿,三两结伴陆续抵达。

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缓步走在街上,正准备进入归云阁,转眼瞧去发现对面不知何时开了家新铺子,铺子不大也没生意,只有两个小厮坐在门槛上唠嗑。

“万宝楼”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又望向旁边的生意火红的百宝斋,不禁面色古怪。她是百宝斋的常客,头上玉簪便出自其中,看到那个‘全场七折’的招牌眼前一亮。陈清秋辞官而去她为亡母守孝,只留了两个老仆人在京中,生活来源不多加上从小节俭,她看到这等好事难免动心。

本想去百宝斋逛逛,可看到旁边的小铺子实在寒酸可怜,便顺势走向了万宝楼。

坐在门槛上的宋掌柜见到客人来了,本想让小弟起身打招呼来声‘见过小姐,里边请’,可看清来人后却是一个哆嗦,急急忙忙站直身体,给小弟使眼色。

掌柜的宋长秋可是刘四爷拜把子兄弟,上次‘刨太岁头上的土’便有他一份儿,自然认出这位小姐就是和太岁爷花前月下的那位。

乖乖!

东家过来视察,要是看到他们在铺子里唠嗑磨洋工,晚上在床上随便吹点枕头风,还不得把他们几个送进宫伺候娘娘。

铺子总共就三个人,此时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门边,低眉顺眼等着陈靖柳进去。

陈靖柳倒是没认出掌柜,毕竟那晚黑灯瞎火十几个人又匪气横生,现在的掌柜穿着袍子干干净净完全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她只觉得这几个店伙计态度很特别,微微颔首回礼便走进铺子。铺子不大,晚上到处都是蜡烛,只有三件商品摆在三个木台上,一眼便能看完。

只是这一眼,陈静柳便觉得惊艳,三只发簪逐一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喜欢,特别是那根刻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簪子,虽然是男子佩戴的,但她自幼喜欢七言,只觉得爱不释手。

一连看了半刻钟,陈靖柳才抬起眼帘,她对珠宝行业一窍不通,但好坏还是能看的出来的,这簪子做工极好不可能没生意,于是略显好奇:

“掌柜,这么好的簪子,为何没人买?”

洒家那儿知道!宋掌柜满脑袋汗水,擦了擦额头赔笑:“小姐,小的们努力在卖。”

陈靖柳有些莫名其妙,看着那根铭刻诗句的簪子:“这簪子怎么卖?”

您问我?掌柜的眨了眨眼睛,尴尬道:“小姐莫要说笑,还不是您说了算。”

“我说了算?”陈静柳柳眉微蹙,倒是被搞得有点懵。她确实喜欢这簪子,左右看了好久,还是拿起了那根山水簪。毕竟买回去不能光自己看,诗句虽好可以抄嘛,没必要一定刻在簪子上。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五十两官票,省吃俭用好久才攒下,隔壁最贵的簪子也才三十两,这簪子比隔壁的好一些,五十两应当够了。她把银票递过去:“够不够?”

宋掌柜双手接过银票,陪着笑脸道:“您说够了,那就够了。”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卖东西的铺子。她自然不好说给多了,反正簪子确实物超所值,便拿着玉簪微微颔首离开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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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阁高三层,来来往往人数众多,不乏汴京小有名气的才子佳人。

只是寻常聚会,像周邦彦、李师师等大人物自然不会到场,不过有岳进余、范成林等才子也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陈静柳喜欢诗词,但对于迎来送往并不热衷,平时过来也只是在旁边观看,有认识的官家小姐便闲谈几句。偶尔有了佳句被众人称赞,她也只是颔首示意,总得来说就是能玩到一块儿去,但不是中心。上次陈清秋冒出一首《过惶恐滩》之后,她名气水涨船高才大了些,一时间不习惯,倒是好多天没过来了。

“陈姐姐”

“陈姑娘”

陈靖柳缓步走入二楼正厅,相识的几个朋友发现她后,立刻过来打招呼。为首是侍郎苏幕的外孙女,才气不高,托外公的福却在这里混的如鱼得水。

年纪不大的少女,走上前本想打过招呼,眼睛随意一瞟,忽然愣住了。

几个想攀高枝的书生反应慢一拍,说了几句话才注意到陈小姐头上那根簪子,有点眼熟!

陈靖柳看着几个满脸茫然的男女,还以为方才不小心把簪子插歪了,脸色微红抬手整理,却又发现没啥问题。

“陈姐姐,你的簪子”

少女眨了眨眼睛,半晌没回过味来。都说陈清秋两袖清风,她闺女怎么会带着价值千两的名贵玉簪。难不成是某个心怡之人送的,以陈靖柳的才名倒是有可能,可动辄千两买一根簪子送人,得是什么样的巨富

百思不得其解!

几个书生脸色尴尬,方才还想攀交情,现在看来攀不起。

陈靖柳最是茫然,:“簪子有问题?”

她心中不由一沉,某非着了奸商的道,这么好的东西没人买必然是有原因,某非是那铺子用了什么障眼法,初看很漂亮戴出来就变成了木头。

自幼读书多,难免会接触些鬼怪奇闻,陈靖柳连忙取下来仔细打量,还是方才的模样,没变化啊

少女憋了半天,终是不好问‘你这簪子哪儿来的?’,这不明摆的说人家家贫,只得含笑道:“没什么,簪子很漂亮,走走走,咱们去那边聊。”

陈靖难懵懵懂懂,‘哦’了一声后便跟着少女来到才子佳人围聚的书案周边。

范成林出生淮南一带,在那边有第一才子的名头,此时正在泼墨作画,描绘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场景,重峦叠嶂间几颗小柳,并没有房屋,只是在山脚画了一道袅袅炊烟,画工绝佳,把两句诗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

诸多佳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也不乏含情脉脉者,范成林不到三十此时自然有些飘飘然,留下落款后站直身体,本想婉拒众人称赞,却发现周围鸦雀无声。

抬眼看去,却发现周围一众才子佳人,都目光千奇百怪的盯着陈靖柳。

“你们”

陈靖柳感觉被千夫所指,这诡异的目光让她都怀疑是不是出门忘穿了衣服,浑身僵硬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诸多才子佳人总不能和没见过世面的闲汉一样咋呼,都是表情自然的点头示意,只是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范成林生性洒脱又是聚会的发起人,为免冷场便轻笑道:“还好师师姑娘今天没来,不然肯定得黯然失色,到时岳兄你可难堪了。”

同为才名颇大的岳进余,衣着贵气家中也是名门,一直是茗楼的座上宾,此时面带苦笑:“范兄莫要说笑,还好师师没过来,不然我今天是出不去了。”

几天以来,没人去万宝楼买东西,大家都心里平等,也不嫉妒羡慕啥的。但一旦有人顶在头上跑出来那就不一样了。在场女子自然觉得失色,心性好的最多羡慕片刻,有情郎又夫君的还不得把人磨死。若是在场书生有心怡之人,而心怡之人又瞧见了,不破费一下都说不过去。

所有人都是面色古怪,却又没人点破,只是有些女子眼中的羡慕嫉妒不经意流露。

陈靖柳听着乱七八糟的对话,满眼莫名其妙。

这些人,都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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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九十九十一”

与此同时,对面万宝楼中。

曹老板面若寒霜,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

三个伙计满脸汗水,在地上做着俯卧撑。

乖乖!

一下亏了九百五十两,连一折都不到,好几个晚上白忙活了。

他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卖给谁了?”

“就是上次青莲巷的陈姑娘,小的本来没想要钱,她非给”

掌柜的身体微微颤抖,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又不敢多说半个字。曹华什么人物,天天跟在天子身边的人,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的岂会在乎一千两银子,而且左手倒右手等于一文钱不花,还把人家姑娘哄的开开心心。

刚才就不该收钱,现在好了,果然挨罚了。

曹华捂着额头,憋了半天没说话。他再厚的脸皮也不可能把东西要回来,卖了便是卖了,送了便是送了,若觉得吃亏往回要还做什么生意。

“去给我找块好玉,银子不够自己想办法。”

曹华把五十两银票拍在桌子上,起身想走又觉得气不过,转头道:“九百五十个俯卧撑,少一个自己去净身房报道。”

“小的明白!”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连答应,见太岁爷从后门出去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抬眼望向偷笑的刘老四,不禁咒骂道:“刘四,你他娘不厚道,曹公到底有几个女人你说清楚,万一下次再遇上得罪,老子先把你阉了。”

刘四爷呵呵直笑,摇头晃脑道:“曹公风采无双女人多的去了,陈小姐是一个,隔壁那姓苏的姑娘上次在铺子里和曹公待了半晚,还有今天在师师姑娘房中待了半晚”

掌柜的脸色发苦:“这咋办,一共就三只簪子,全送了还卖个啥?”

“诶!”刘四爷摆了摆手,高深莫测的道:“以我在曹公府上所见所闻,也就这陈小姐受宠些,经常去侯府私会估计日后是大房,其他两个顶多算小妾,该巴结谁你们难得不明白?”

掌柜的恍然大悟,连声道谢。

只要正房巴结好,几个妾侍再吹枕头风又能把他们怎么样。

在曹公手底下当差,得长眼色

第二十九章 天子近卫

接下来两天,失去梦想的曹华向自己请了假,根本没有出门的心思。一是亏了银子没消气,二是怕被李逵宋江啥的逼上梁山根本不敢出门,在家等着李师师的通知。

他不出门,玉堂和绿珠的苦日子自然就来了,又得被逼着出门跑步,跑完步还得被寒儿逼着练‘神功’,起因是上次玉堂多嘴问了一句:“寒儿姐,你干嘛摆这么羞人的姿势”,然后就闯祸了,每天被压腿下腰折腾的哭哭啼啼,胳膊都快被绿珠掐肿,都没人可怜她。

清晨时分,曹华正站在阁楼上监督两个小丫头跑步,寒儿却从典魁司跑回来:“公子,圣上今日出宫。”

因为反贼频出,天子赵诘已经两个多月没出宫‘私访’,看样子是按耐不住了。

曹华知道躲不过去,从阁楼下来让寒儿进入房中:“圣上要去那儿?”

“应当是去杨楼街拜会李师师。”

“去嫖?”

他顿时恼火,堂堂七尺老爷们,怎么能陪着别人去嫖干看着。

寒儿垂手静立,没敢回答。

毕竟是皇帝,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他略微思索:“让黑羽卫全部出去,把杨楼街给我清场封路,一条狗都不能留下。”

“不可!”寒儿连忙阻止:“圣上出宫私访不能兴师动众,公子武艺通天一人即可保圣上安危。”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所以只带个京城最厉害的打手。

曹大官人眨了眨眼睛,看着寒儿钦佩加信任的目光,沉默许久才说道:“好吧,寒儿,你带三百黑羽卫在外待命。”

毕竟是天子近卫,这种时候硬着头皮也要上,只希望不要冒出什么黑李逵啥的。

“诺!”寒儿认真点头:“若有贼人风吹草动,我等第一时间接走圣上,剩下的交给公子。”

“诶诶诶!”

交给我作死啊!他连忙摆手:“交给我做甚?一起走,那么多禁军光吃饭不干事,岂能光让我们典魁司出力。此消彼长,才能让我典魁司更为所欲为。”

“公子高才,是寒儿愚钝。”寒儿恍然大悟,不愧是久经官场的公子,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算无遗策,一切尽在谋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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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宫城外的街道行人熙熙攘攘,行商走卒华车瘦马来回穿行,又有徐徐莺歌自左右酒楼中传出,盛世之景展现无疑。

做书童打扮的曹华靴子里插着火铳,靠在宫城西门的墙上颇为无趣的欣赏进出宫女。

稍许,宫门内出现一个中年文士,头戴方巾,眉目自含威严,沿途宫女宦官尽皆跪拜。

他见状便准备行礼,天子赵诘却是面带微笑在远处抬手:“免礼,曹华,几个月不见,你倒是瘦了几分。”

寻常关切之语。

曹华和薛九全都是赵诘的心腹,薛九全长年担当天子近卫,一身武艺自不用说,不过年事已高没法再护卫天子安全,这些事近年来都交给了曹华。赵诘对曹华比几个皇子还要亲近。毕竟曹华不会向皇子一样有夺大统的野心,只要适当给几分关怀几分权利,便能让其忠诚无二卖命,这是帝王御人之道。

曹华闻言顺势起身上前:“见过陛下!”

“诶!叫我先生。”赵诘手持折扇,表情随和:“这才几个月,你连规矩都忘了?”

他那知道什么规矩,点头轻笑:“见过先生。”

打了个招呼,天子赵诘便上了一顶小轿。他走在轿子外,腰悬长剑缓步跟着。

说是微服出巡,其实就是少了仪仗而已,十余名黑羽卫好手乔装成行人走卒,持着雨伞四处游荡跟随。

长街虽然行人众多,倒也没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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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杨楼街临水一栋小院外,五个男人站在门口安静等待。

稍许后,丫鬟环儿打开门,左右瞧了下见四下无人,轻声道:“小姐她今天有大人物要接待,怕是没法见宋哥哥。还有,朝廷走狗已经打了招呼,你们若是进去,小姐必然会给曹贼通风报信。”

身材壮硕的黑脸李逵闻言顿时恼火:“一个婊子,让俺们等这么老半天,哥哥,你说这算什么事?”

本以为来汴京是办大事,却没想到是拜会一个青楼女子,李逵本就有怨气,此时见不到人,更是火冒三丈。

“铁牛!”

宋江抬手制止,站在门口,摸着胡须微微蹙眉:“环儿姑娘,敢问师师姑娘今天,接待的是何人?”

丫鬟环儿左右看了看,靠近宋江耳边小声低语。

宋江浑身一震,目光微凝:“真的?”

“千真万确。”

环儿小声道:“曹贼中午便派人过来打了招呼,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宋哥哥不如”

环儿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环儿是西蜀的探子,都是反贼只是彼此派系不同,能在京城宰了当今天子,那可是不世之功。

只是宋江听后连忙摆手:“不可不可,如今宦官当道,我等报国无门才落草为寇,举替天行道之旗便是要除奸臣清君侧。宦官蒙蔽圣听,我宋江若在此行凶,岂不是助纣为虐。”

浪子燕青倒是听出几分不对:“哥哥,莫不是那鸟皇帝,今天来拜访师师姑娘?”

“啊!”李逵顿时大喜,一拍手掌:“好好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等兄弟五人杀了狗皇帝,回去扶哥哥当皇帝,朝廷姓宋,哥哥也姓宋,凭什么哥哥做不得皇帝。”

“住口!”宋江沉下脸来,狠狠瞪了李逵一眼。

丫鬟环儿见没法借刀杀人,便委婉说道:“皇帝过来,必然带了高手,若哥哥们真要动手,还请不要伤了小姐。”

宋江知道李师师是局外人,轻轻点头告辞。

走出一段路,宋江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小院一眼。

此次过来,本就是想让受皇帝赏识的李师师给梁山说几句好话得以尽快招安,如今皇帝亲自过来,若能说上话倒也不是坏事。

宋江摩挲着手指,转头道:“铁牛燕青柴进,待会你们守在外面,我与戴宗拜会圣上,切记,莫要擅自动手。”

黑旋风李逵自有万夫不当之勇,加上浪子燕青、柴进,黑羽卫一时片刻根本打不进来。

几人点头,分散而去

第三十章 扮猪吃老虎??

李师师平日居住在杨楼街一栋院落,只有贵人来访或节日才会去茗楼,当朝天子这样不便在公众场合露面的,自然是直接去家里招待。

曹华出门没有乔装打扮其实很心虚,以人多眼杂为由,专门从僻静小巷穿过去,沿途早已经清场。赵诘对他深信不疑,也没有多说。

“见过先生!”

幽静小院暗香袭人,茶舍内,有女子身若细柳,站在屋檐下盈盈一礼。

天子赵诘缓缓抬手,自顾自走到茶舍主位坐下,笑容和煦:“师师,几月不见,你倒是瘦了。”

李师师跪坐在茶案前仪态大方,如同面对昔日旧友:“先生一晃三月未来,妾身寝食难安自是瘦了。”

茶舍外。

曹华靠在墙上长剑扔在一边,掏了掏耳朵满脸无奈。这些没营养的客套话真没啥可听,唧唧歪歪的,还不如真枪实弹上去三分钟走人。

茶舍内可没有三分钟完事的意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吹捧,最后不知怎么就拐到了诗词上。

赵诘好诗词书法,若光论文坛造诣不论身份,也是一位大家。

“过惶恐滩一诗意境有余,但放在大宋朝太过伤春悲秋,若不是看陈清秋却有几分苦劳,得将他流放岭南。”

“陈公此诗虽有夸大之嫌,却也是能名垂千古的名篇,若是流放岭南,先生怕是很难与士子们交代了。”

“陈清秋那个老儿,有几分功底我岂会不知,这诗不可能是他写的。不过此诗寓意不好没人敢站出来,我倒也不好责罚与他。”

“哦?”李师师一抬眉毛:“若真如先生所说,写这诗的想必也是一位赤胆忠臣,先生觉得是那位大家?”

赵诘蹙眉思索片刻:“周彦邦善词,论文采倒是有可能,他经常出入诗会文会,与陈清秋之女应当认识,我一直觉得是他在暗中帮陈清秋。师师姑娘与他熟识,可曾问过?”

“周郎?”李师师柳眉轻蹙,思索良久,摇头:“周郎才气过人不假,但其词作清而不媚内敛婉约,与过惶恐滩截然不同,妾身觉得不是他。”

这话,其实是在帮周彦邦撇清关系,免得这位仕途不顺的大才子受到天子猜忌。有才学还躲躲藏藏写诗说‘山河破碎风飘絮’,换那个掌权者都会不满。

周邦彦追求李师师许久,虽未答应,但二人常见交情还是有的。

赵诘点了点头,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现在的读书人,唉!既然‘身世浮沉雨打萍’,当着我面说出来,我赐他的一个官身又如何。”

或许觉得实在心里痒,赵诘吩咐道:“曹华,派人把写诗之人找出来。”

“诺!”

茶舍外,曹华应声答了一句。

贼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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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

曹华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里面的谈话声依旧不断。

浑浑噩噩中,耳根忽然一动。

身体的本能让他顿时惊醒,双眸如同鹰隼望向一侧院墙。

两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跳下来,一个黑脸文士,一个体格健壮的汉子。

曹华眉头一皱,正想开口呵斥,神行太保戴宗健步如飞,一个大步来到了身前捂住了他的嘴。

“小子,最好别出声,我家哥哥有要事拜会皇帝,不想杀人。”

曹大都督举起双手,眨了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与此同时,宋江正衣冠颇为恭敬的进入茶舍,在廊道内跪下,先行了个大礼。

“参见陛下,在下宋江”

天子赵诘正与李师师闲聊,转眼瞧见有人闯入,微微皱眉:“曹华!”岿然不动,只是轻声开口呼唤。

开玩笑,一个小反贼头目带着一个人来行刺,真当‘京都太岁’的恶名,是靠权势堆出来的?

茶舍外。

戴宗正准备跟着进屋,闻言脸色骤变,一把短刀从袖中滑出,眼睛望向四方屋顶,谨慎至极。

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准备出去叫人的曹大都督,闻言闭上了眼睛。

曝露咯!曝露咯!

怕什么来什么,既然宋江在不用想也知道外面还有几个人等着。他半点功夫不会,那里打的过这么多悍匪,火铳只有一发,干死谁都是被乱刀砍死。

但要是不出面,估计会被皇帝凌迟。

前后都是死,曹华只得硬着头站起身,提起长剑缓步走向茶舍,嘴里不忘装模作样的道:“先生,既然这两个小贼想要见先生,何不听听他们想说什么,敢冒死跑来这里,想说的应当也不是废话。”

功夫不够,演技来凑。

话语冷淡,配上蛇蝎般的双眼真如那九殿阎罗。

神行太保戴宗头皮发麻,本以为擒了个小书童,哪想到是恶名昭彰的‘京都太岁’在扮猪吃老虎。

想起方才的接触,戴宗只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额头满是冷汗。

朝廷走狗果然阴险。

曹华毫无防备随意从戴宗面前走过,目不斜视表情孤傲。

戴宗心弦紧绷,眼睛盯着那把雪白长剑,往后小心翼翼退了几步。

腰悬三尺剑,一笑便杀人。

温怒朝野俯首,剑起汴京失色。

想起这些用义士鲜血堆砌出来的传言,神行太保戴宗只觉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根本压不下心中的颤粟。

茶舍中,宋江的话语也停了下来,几滴冷汗落在地板上,眼角余光盯着那双靴子。

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身边跟着曹太岁,若是动起手来,恐怕等不到李逵燕青赶到,他们二人便身死当场。

京都太岁的剑根本没人能看清,看清的,都已经死了!

听见曹华的话语,赵诘倒是没有否决,很有耐心的端着茶杯,等着宋江继续说。

曹华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赵诘身边坐下,脸色阴沉如寒霜,将长剑猛拍在桌上。

“啪!”

一声脆响!

茶舍内外三人皆是一个哆嗦,李师师差点惊叫出声,花容失色。

神行太保戴宗咽了口唾沫,手中短刀微微颤抖。

就连赵诘也被他的阴狠表情吓了一跳,轻咳一声:“曹华,给他们个机会,不用动真火。”

“哼!”

他扫视茶案对面的三人,如饿狼盯着待宰羔羊。

我的老天爷,我这是在干啥!

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谢圣上宽宏大量。”

宋江咬了咬牙,擦掉额头汗水:“如今北有辽金,西有蜀寇,我梁山上下皆有心为国除贼”

他心里碰碰跳撑不住太久,那能听宋江长篇大论:“你是想让朝廷招安?”

宋江一愣,连忙抱手行礼:“曹大人所言正是,只要”

他摆了摆手,转头对天子说道:“先生,梁山只是一伙水匪,当地衙门清剿不力,排兵讨伐又劳民伤财,不如编入黑羽卫,也算为朝廷尽一份力。”

想快快送走这几个煞星,只能这样说。

赵诘闻言轻轻点头:“这种小事,曹华你做主即可。”

宋江连连拜谢,典魁司位高权重,黑羽卫中全是好手,只要有本事不怕不得重用。

曹华松了口气,正准备安排宋江去净身房报道,便听见外面又是一声呵斥:

“狗阉人,竟敢陷害我家宋哥哥,我今天就杀了鸟皇帝”

而悄悄消失的丫鬟环儿,又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茶舍外,眼中带着几分杀意。

夜风骤起,暴雨将至。

第三十一章 蜀王麾下冠军侯

杨楼街巷内,火光伴随着一场暴雨出现,

院落马棚被点燃,三个男子身轻如燕越过院墙,直接朝着茶舍杀来。方才李逵等人听见曹太岁也在,已经准备对宋江下杀手,惊的是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就杀了进来。

寒儿看到火光后,飞奔赶往巷子。短短一条小巷,此时却显得异常遥远。

茶舍内,曹华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从靴子里抽出火铳,对着正在茫然的戴宗便是一枪。

“碰!”

巨响与火蛇在茶舍内喷出,戴宗本能躲闪稍许,铁珠打在左胸,血花爆绽。

“啊——”女子尖叫声。

宋江脸色煞白,正准备呵斥冲进来的三人,却被这巨响震的愣在当场。

曹华趁此机会,拔出长剑猛扑到宋江跟前,把剑刃抵在了宋江脖子上。擒贼先擒王,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先把命保住再说,皇帝死不死和他有毛线关系。

而此时此刻,最镇定的反而是天子赵诘,依旧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有曹华在,区区几个流寇,算到了什么!

瞧见李师师花容失色,被吓得坐在地上握住耳朵,赵诘还不忘安慰:“师师不用担心,曹华一人可挡三百铁甲,曾在江南被二十余悍匪伏击,重伤之下仍然诛杀匪首百花剑扬长而去,这等小场面,不足为虑。”

小场面?

不足为虑?

我他娘的想死!

他欲哭无泪,却又不能露怯,依旧摆出冷傲无情之色,托着宋江来到屋外。

李逵浪子燕青刚刚靠近,便见戴宗倒在地上抽搐,宋江被人擒住,顿时暴怒:“狗阉人,放开我哥哥。”

“放开?”

曹华作出阴冷的表情,不知学着那部电视剧,极为变态的在剑上舔了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得先问过我的剑。”

“问你奶奶的剑!”

李逵持双花板斧挥舞如风,额头青筋暴起,想要上前救下宋江。

浪子燕青却是拦住了他:“铁牛当心,京都太岁绝非善类,看看他要做什么。”

曹华剑术通天,三人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既然没直接杀宋江,那定然是有所图谋。

当人质?京都太岁剑下从不留活口人尽皆知,杀他们三人轻而易举,要什么人质。

曹华强撑气势,冷笑道:“看你们身手不错,本想把你们招进黑羽卫,你们既然自己找死,就别怪我无情。”

宋江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退下,退下!莫要惊扰了圣上。”

曹华连忙接话:“我看这宋江识时务,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好好好。”宋江连忙点头。

两人也算配合的天衣无缝。

院落外,寒儿黑羽卫赶了过来,铠甲沙沙,刀出鞘弩上弦的声音在巷道内响起。

冲进来的三人脸色大变,李逵可不想当太监的狗,此时不走便没了机会,怒声道:“你先把哥哥放了!”

曹华毫不犹豫松开长剑,剑尖斜指地面,淡然看着三个匪寇:“黑羽卫听令,送几位兄弟去典魁司,宋江有心报国,封正三品云麾将军,统帅辽东兵马抗辽。”

宋江一个趔趄。

茶舍内的天子赵诘一口茶喷出来,连忙抬手:“高了高了。”

封一个水匪头头当抗辽主帅,百官肯定得炸锅,童将军那也不好交代。

曹华咳嗽一声:“那就正五品定远将军,统帅山东鲁西一带兵马。”

“谢主隆恩!”

宋江热泪盈眶,连忙招呼人抬起生死不知的戴宗往外跑。

曹华收起长剑,神态自然的走回屋里。待宋江五人跨出门槛,他忽然高声道:“给我往死的打!”

“诺!”

暴雨之中,呼呵声铺天盖地,三百黑羽卫齐出,小巷子立刻弩箭如蝗。

宋江等人脸色大变,李逵爆呵一声,提起板斧便折身往回冲,想要砍死那鸟皇帝死奸贼。可黑羽卫绝非庸手,得令之后已经从四面八方跳入院子,阻拦几个悍匪。

太无耻了!

京都太岁城府之深,果然让人琢磨不透。

茶舍里,赵诘面带疑惑,有些无奈的说道:“既然要杀,两三剑解决便是,何必说这么多,朕还以为你真要封他个将军。”

李师师早已经脸色煞白,身躯微微颤栗,望着那面若寒霜的男子不敢动弹。

曹华淡然一笑:“我直接动手杀了没意思,宋江想做官,我便让他过一把官瘾再杀他,这样有趣些。”

话语十分变态,李师师面无血色,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些。

曹都督硬着头皮装变态,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用手帕擦剑,一副阴人的模样。

李师师不寒而栗,竟是悄悄朝赵诘移了移。

赵诘脸色立刻好了几分,眼中赏识没有半点遮掩,嘴上却是斥责道:“曹华,杀心太重不好,看把师师姑娘吓得。”

“曹华知错!”既然装了那就装到底,他故意很认真的看了李师师一眼。

京都太岁认真起来,眼若蛇蝎,是真的能吓死胆小之人。

李师师捏着裙角,再无往日长袖善舞的柔雅气质,只是惊恐低着头不敢言语。心中五味杂陈:上次那首曲子很好人也亲和,没想到还是装的,真实的曹华,还是那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京都太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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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震天,李逵燕青柴进,三人持械硬生生护住宋江,朝着巷子外缓慢杀出。

寒儿单人持剑站在院墙上冷眼注视,如同看着一群死人。

有公子在,区区五个水匪,也想活着出去?

诸多黑羽卫也是这般想法,根本就不正面接敌,只等着自家都督大展神威,他们长年跟随曹华,岂会天子面前抢主子风头。

于是,三百来号黑羽卫,都是离的老远放冷箭,还故意不射要害,气得李逵二佛升天。

而根本不知道属下有多崇拜他的曹大都督,此时还故作镇定的坐在天子身边品茶,对外面的厮杀充耳不闻。

快点打完,要撑不下去了!

本以为可以等到黑羽卫砍死宋江等人,然后大摇大摆的出去,可外面干吼了半刻钟,还能听到李逵等人怒骂声。

常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久后,极远处的巷子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爆呵:“吾乃蜀王麾下冠军侯!曹贼受死!”

声音响亮,在雨夜中传的极远。

在汴京潜伏许久等待机会报仇的谢怡君,接到环儿的消息,赶过来了

第三十二章 曹贼受死

“曹贼受死!”

一声大喝,骤然在雨幕中炸响!

寒儿闻声脸色煞白,提着长剑猛地冲向声音来的方向。

被围困难以脱身的宋江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喊道:“梁山宋江,还请英雄助我等一臂之力。”

谢怡君曾单枪匹马杀进典魁司,已经把不少黑羽卫吓破了胆,此时阵形大乱,竟是全部调转官刀冲向声音的来源。若是胭脂虎谢怡君拼死冲进院子杀了当今天子,他们这些人都得满门抄斩。与其相比,几个水寇根本不值得关心,反正有曹都督护在天子身边。

攻势骤然消失,李逵宋江等人脱困还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急忙朝着反方向跑去。

奔跑中,浪子燕青看向后方,一个红衣女子单枪匹马,硬生生逼黑羽卫不敢上前,不禁说道:“哥哥,我们去助她杀了鸟皇帝。”

宋江脸色已经面沉如水,此时脚步轻快,说道:“快走,她不是曹华的对手,胭脂虎不愿上梁山聚义,和我等便不是一路人。”

李逵背着重伤的戴宗,只顾闷头往前冲。浪子燕青和柴进是重义之人,宋江安危未定,也只能咬牙朝着城外逃窜。

大雨瓢泼。

房间中等待的曹华,听到谢怡君的声音脸色发白,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这个时候冒出来,他和谢怡君的那点交情,若让她冲进来无非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双的问题,天子赵诘肯定是死定了。

身为天子近卫老大,今夜又护卫天子安危,若是皇帝死在他跟前,典魁司上下都得枭首示众,他都能想象出被凌迟的场景。

此时此刻,赵诘依旧气定神闲,他知道谢怡君的名号,不过有曹华在,倒也没有多少担忧。

可曹华现在坐不住了,不能坐在这里等死,他只能在李师师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把当今天子背起来健步如飞的往外跑。

赵诘错愕的趴在背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曹华,你这是?”

他硬着头皮解释:“胭脂虎这等逆贼,不可不诛,我出手难以顾及圣上安危,先送圣上到安全的地方,回来再诛杀逆贼。”

解释没什么问题,赵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曹华冲出院门,见宋江几个憨皮竟然溜之大吉,气的是火冒三丈。

三百号狗腿!竟然让五个人跑了!就是三百头猪围着五个人也该踩死了。

猛的拉住一名黑羽卫,他怒声道:“去追宋江,胭脂虎我来对付。”

“诺!”

黑羽卫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如蒙大赦,掉头追向宋江李逵。

曹华背着赵诘转入一条小巷子便拔腿飞奔。

巷口处,身着红色长裙的谢怡君,提长枪扫退寒儿,余光瞧见两个人影从院子钻出来转入小巷,身形猛然跃起跳上院墙,沿着屋顶飞奔追了过去。

寒儿一个照面便被连连败退,自知不敌,世上只有公子能斩杀这凶悍之极的反贼,当下只能咬了咬牙,朝着宋江等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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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内城御街附近的一间小院内,时任监察御史的李纲李伯纪,坐在书案后望着烛火,待妻儿安然熟睡后,才起身来到了小院里。

两进院落不大,现年三十有八,性格刚烈率直的李纲,望着远处的巍峨宫城愣愣出神。

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肃整朝仪之责,而现今朝堂上权臣独断,四方流民揭竿而起,坐在皇城内的天子却被阉人遮蔽耳目,依旧迷醉与东京的盛世虚景,李纲觉得自己不称职。

本该上书参奏,陈清秋的下场却摆在眼前,除了博得一个‘铁骨铮铮’的虚名,局势根本没有半点改变,奸宦依旧横行无忌,花石纲、吞并私田的事儿也没有停止,御史台全是哑巴聋子,他也一样有心无力。

稍许。

细碎声音响起,一个汉子背着铁胎弓,从院墙翻了过来,走到李纲面前抬手抱拳:“李大人,奉家师之命,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纲微微抬手,沉思许久,才轻声一叹:“西城所纳百姓田地三万四千顷,又因花石纲大动土木,苛捐重税致使叛乱四起,水泊梁山只是个开头唉,半朝皆奸贼,我李纲到头来却只能用这种方法报答圣恩,可笑”

汉子听不大懂,只是抱拳:“大人只管说要杀谁,其他的交给张某便是。”

李纲沉默许久,看向了西城:“西城所李彦与典魁司薛九全,身为大内总管却欺上瞒下,当受千刀万剐之刑,不过薛九全年事已高,太后有让曹华接手西城所的意思,官家虽未明说,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汉子微微蹙眉,光一个典魁司便让朝野闻风丧胆,若连西城所也落入曹太岁手中,恐怕连当朝相爷也要礼让三分,不过这些朝堂上的事儿,他一个江湖武夫自然弄不明白。

李纲在院里来回渡步,踌躇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以曹华的城府与心机,若是坐拥典魁司与西城所独掌大内,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夜间天子你,找个机会”

汉子抬手抱拳:“李大人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某知道怎么做。”

听闻这句话,李纲微微蹙眉,却也没有多说。

无论如何,这也算替天下百姓消灾,手段卑劣,总好过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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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街风月之地扎堆,正街灯火璀璨,后方巷道却是小道穿插杂物成堆。

曹华不熟悉地形,只能朝着宫城方向飞奔,背着当今天子不能跑到正街上丢人,只能在黑乎乎的巷子里钻来钻去。

小雨不停,黑灯瞎火。

踏踏踏

虽然不会武艺,但身体极为敏锐,他耳朵分辨出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谢怡君追过来了!

曹华心中大急,猛的踹开一间无人房屋,让赵诘先进去:“陛下,我先杀了胭脂虎,您在此莫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赵诘神色轻松,微微点头。胭脂虎的名声很大,曾还有过‘南怡君北曹华’的说法,只是最后曹华名声太臭,绿林好汉都不愿把两人相提并论,觉得侮辱了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天子赵诘早有耳闻,此时还颇有兴趣:“去吧,能抓活的最好,朕倒也想见见这等悍将,若能说服招安最好。”

抓活的?

我抓你大爷!

曹华暗骂一句,关上门便往一条巷子飞奔,脚步声渐重,吸引后方的注意。

刚跑出没多久,后方便有了动静。

破风声呼啸!

一杆白色长枪破空而至,直指他的背心。

他寒毛倒竖,猛地往侧方扑过去,焦急万分之下怕被识破,故意撞到了杂物上。

噗!

长枪钉在地面上,入土尺余,枪杆依旧颤颤巍巍。

“曹贼受死!”

一声红衣如血,手持雪亮长剑的谢怡君,从屋顶跳下,直刺那个身着书童打扮的男子后脑。

剑到半空,那书童惊恐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大侠饶命!”

“啊---”

谢怡君大惊失色,强行收回剑锋,可人在空中无处接力,这样一番操作下来,直接失去平衡,撞到了小书童怀里。

别说,挺沉。

曹华长长松了口气,一个公主抱接住谢怡君:“大侠,你不是走了吗?”

“苏轼?”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庞,茫然许久也没理清状况。

这样是能理清,就出事了。

曹华连忙说道:“我今天随行,方才大乱之下,天子已经被人接走,我是被派出来引开你的。”

“他们竟然让你送死?”

谢怡君怒火中烧,若不是认识这个小书童,刚才已经让他透心凉。

苏轼多善良的人,本就身世坎坷,又颇有才学,竟然就这么被当做了弃子。

曹华满脸悲苦:“伴君如伴虎,你赶快走吧姑奶奶,若是被人发现,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谢怡君脸色一凶:“谁是你姑奶奶?”

曹大都督颇为无奈:“姑娘,大侠!我好不容易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手底下还有几个人,你这么一闹我回去肯定要受责罚,若在被人发现,你明年直接就可以给我上坟烧纸了。”

见他如此凄苦,谢怡君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朝廷如此待你,为何还要留在典魁司,我带你回西蜀,给我当师爷,保证没人欺负你。”

提议倒是不错,可曹华知道北宋几次叛乱都给平了,他那能莫名其妙跑去作死造反。

再者他要是反了,典魁司上到薛九全下到刘四爷都得死。虽然不一定都是好人,但他也不能就这么没责任心的不管不顾。

“我上有老下有小,那能说走就走。”

“你不是太监吗?”谢怡君这次反应倒是挺快。

他脑中急转:“净身之前有个童养媳,常言糟糠之妻不下堂,你就别为难我了。”

见他实在不愿意加入义军,谢怡君倒也不强求了,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她反应被横抱着,‘呀’了一声连忙跳下来,脸色颇为不自然的拍了拍领口雨水,颤颤巍巍。

“快走吧快走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曹华用力拔出地上的长枪,递到她手里。

谢怡君长剑归鞘,提着长枪犹豫少许,还是回头瞧了一眼:“那你自己小心,那天想开,就到西蜀来找我。”

我想不开才会去找你!

曹大都督露出一个勉强笑容:“好好好,一言为定。”

见红衣女子消失在房顶上,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可算是走了。

想了想,咬牙用佩剑在身上划了两条小伤痕,便回身接赵诘,说‘胭脂虎落荒而逃’,然后继续赶往宫城

第三十三章 四面救火

东方发白,红日在巍峨宫城上露出半抹轮廓,晨曦倾斜在白玉石砖上拖出长长的人影。偶尔宫女内饰欠身经过,低眉垂眼不敢乱看,只是对站在门口的佩剑书童颔首行礼。

“没用的东西”

呵斥声不断传出,赵诘昨晚没有受伤。但京城里又出现了反贼,闹得杨楼街满城风雨,还让李师师受到了惊吓,赵诘自然心中不满。不想让曹华心寒,便把薛九全拉了过来破口大骂。

曹华站在御书房外,一夜没合眼。知道这些话,都是骂给他这个大都督听的。他站在御书房外打量不敢抬头的宫女,半句话也没听进去。

时过正午。

饿了一天后,他急慌慌的回到典魁司衙门。那么大的皇宫竟然不管饭,他不是太监还不能久留,说起来有些怨气。

小轿刚停在典魁司门口,便见内外数百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金枪手徐宁面带愧色,寒儿同样是低着头,全场鸦雀无声。

换做往日,官家受惊都督被骂一晚上,回来后必将典魁司上下清理一遍,毕竟让匪寇入城本就是黑羽卫鹰爪房的失职,众人已经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曹华快步进入衙门,见所有人都跪着,连忙摆手:“起来起来,跪着奔丧?我还没死,宋江抓住没有?”

他只想当好好先生,本来还挺尊敬梁山这帮好汉,可昨晚上差点被弄死,就不能怪他了。不把宋江抓回来阉了送宫里伺候娘娘,难消他心里这口恶气。

寒儿连忙起身,恭敬道:“秉公子,捉住两个水匪,但宋江已经被人接走。”

“没抓住就算了,抓住的直接带去净身房,调教完直接送洗衣坊。反正没闹出大乱子,便宜他们了。”曹华略显失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若把宋江捉住梁山直接就没了,平定叛乱那有这么容易。

只是寒儿还未下去传令,门外马蹄突然响起,一个鹰爪房探子连滚带爬跑了进来:“报!逆贼胭脂虎在柳家庄劫囚,后有援兵,黑羽卫不敌被困在柳家庄死守。”

“有完没完!”

听到这个消息,曹华怒发冲冠,是真动了火气。猛的把刚端起来的茶水砸在地上,茶杯四分五裂,水花四溅。

这疯婆娘除了闯祸还是闯祸,真当自己是‘在世吕布’?

典魁司内外齐齐跪下,以头触地噤若寒蝉,传令的探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事情出了便要解决,曹华吸了几口气,看着一帮子瑟瑟发抖的狗腿,只得摆手道:“起来起来,挑两百人随我去柳家庄救人。”

“诺!”寒儿连忙点头。

“要能打的,别又见着人不敢上,都等着我出手,我是打手嘛?”

曹华忍不住又气急败坏跟了一句。带着三百号狗腿,出门遇到高手全眼巴巴望着他,他若是打的过,何需带着这帮只会摇旗呐喊‘公子好帅’的狗腿,还不如刘老四有眼色。

“诺!”寒儿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不过眼睛里却莫名其妙。公子本就是朝廷天字第一号打手,不过公子位高权重,轻易出手未免跌了身份,这么一想,倒也释然了。

点齐了人马后,曹华热水都没喝上一口,便又杀向城外救人。

汴京城外官道,两百黑羽卫身着鱼鳞甲,腰悬官刀,马蹄如雷,杀气森森,沿途商贾行人仅皆避让。

为首一辆马车,白马在前,车厢奢华精美。风吹车帘,可见公子白袍玉冠,眉眼自带威严,手持两只烧火棍,一脸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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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庄在城外十里处,此时喊杀声震天。

谢怡君本来已经出城准备回西蜀,听闻梁山义士被朝廷抓住,本着同仇敌忾的心思又拍马疾驰而来救援。

李逵等人与城外接引的智多星吴用汇合,带了三十余名喽喽过来搭救,在柳家庄外撞上了官兵。

当地捕快根本不是这些悍匪的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在庄子一个大户院内据守,三十余名黑羽卫手持短弩,副使李百仁一柄大刀大开大合,倒是让梁山众人冲不进来,但也被压的没有喘息的机会。

不过,外面的双方也发生了摩擦。

谢怡君单枪匹马来救援,本已经冲入黑羽卫阵营,距离囚车只有数步之遥。梁山众人赶到,李逵一马当先冲过来,见朝廷人多势众,便持双斧砍杀庄子里逃窜的乡民制造混乱,当场便有几个跑得慢的妇孺横死,黑羽卫无奈之下只得分兵。

谢怡君志在平天下,又以仁义深的绿林朋友敬重,现在入了义军,见状岂能坐视不理,急忙调转枪头冲向了梁山众人。一杆长枪大开大合,当场挑死了几个行凶伤人的水匪喽喽。

李逵有万夫不当之勇,迎上前接了几枪竟然没死,反而凶性大发。

这么一来,劫囚成了三方混战。

差役和黑羽卫明显更忌惮和曹华齐名的谢怡君,弩箭刀枪都对准了纵马横冲直撞的红衣女子。

谢怡君单枪匹马腹背受敌,武艺再高也无济于事,最后干脆抽身撤出战场扬长而去,不再管双方的死活。也的亏她挡住梁山众人片刻,黑羽卫才得以退入庄子据守等待援兵。

庄外树林中,吴用与宋江并列,看着人如龙马如虎的谢怡君,感叹道:“西蜀冠军侯,无愧一代人杰,若是能请上梁山聚义,我梁山何惧朝廷。”

曾经梁山却是去请过谢怡君,不敢当时蜀地流民四起,陈松拉起一只起义队伍,谢怡君是蜀中人士,自然是投奔了陈松。

宋江其实也有这个心思,但昨晚被曹华耍了一道,差点命丧京都,那有心情琢磨这些,只是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三十余喽喽和几个梁山坐交椅的好汉奋力猛攻,僵持许久越发焦灼,吴用怕官家援军赶来,便让人放火烧庄子。同时命梁山几个好手趁机入内,营救燕青与柴进。

黑羽卫被堵在宅子里四面救火,又得顾及躲进来的乡民,竟是真被鼓上蚤时迁得了手。

便在此时,马蹄声如雷,西侧官道尘土遮天,黑羽卫大旗出现在远方。

“曹太岁来了!”

宋江顿时色变,再不敢站在树林中围观,招呼人手后撤,往山林深处潜去。

京都太岁到场,被围住的黑羽卫士气大振,也怕被记上怯战畏敌的过错,此时都冲出来不要命的追,梁山众人闻风丧胆,早就没了还手的心思,只是埋头不要命的跑。

马车飞驰,曹华从帘子缝隙查看,却见庄子外火光烟雾弥漫,残留着数具尸体,其中还有不少妇孺横死当场,顿时恼火:“给我追,盯着梁山的追,方才行凶杀人的就地乱刀砍死,投降的抓回去受审。”

“诺。”

黑羽卫领命,随行两百黑甲迅速散入树林,杀气腾腾,丝毫没人留意曹大官人在后面急声呼唤:

“诶诶诶!倒是留几个保护我啊?你们要死啊,全跑了”

马蹄声喊杀声太大,诸多黑羽卫好手也只能当做自己听错。

开玩笑,京都太岁需要人保护?就一马车停这,三十多号梁山悍匪都不敢近身。

腰悬三尺剑,一笑便杀人!

留在马车跟前只能当累赘,说不定还会被都督不小心误伤,没人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曹华坐在马车里,眼巴巴看着狗腿全跑了,心里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给这群憨皮来两枪。要是梁山好汉或者谢怡君杀个回马枪,他岂不是插翅难飞。

难!这老大太难当了!

第三十四章 暗箭

阴云遮天。

清风潇潇,以山河为琴弦,万千杨柳随风朝东俯首。

刀光瑟瑟,化大地为棋盘,百战悍勇持刀散落四方。

柳家庄口。

幔帐珠帘随风轻舞,白马雕车安静停在微风中,纹丝不动。

京都太岁曹华的车辇。

大宋上到朝堂王侯,下道绿林豪侠,皆是见之则躬身,闻之则变色。

忽然!

“曹贼,拿命来!”

马蹄声响起,女子红衣如血手持长枪,气势骇人急冲而来。距离尚有丈余,便借着马力跳起,狠狠一枪刺入马车中。

没中!

谢怡君脸色微变,手中长枪上调,一式‘霸王起鼎’,硬生生把车厢顶部挑开,软榻小桌四分五裂。

车厢内,空空如也。

“嗯?!”

谢怡君持着长枪莫名其妙。在远处瞧见曹太岁的车架抵达,她便立即折返冲了过来,本以为能和曹华一决生死,却没想到车厢是空的,不禁暗暗寻思:莫非曹贼也追向了梁山众人?

“谢姑娘,你咋又来了?”

庄口一颗大槐树,曹华坐在树枝上端着火铳阴人,哪想到又遇到这个煞星,连忙将火铳收了起来。

谢怡君听见动静,猛然回头,却没想到又见到这个熟悉的小书生:“苏轼,你怎么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我倒是想散!

曹华暗暗叫苦:“我今天随行出来,好不容易找个地方躲着,快走,黑羽卫马上就回来了,你快点跑别害我。”

谢怡君怕连累‘苏轼’,不敢久留,连忙持枪跳上马匹,抬头问道:“曹贼去了何处?”

曹贼指着南边没人的方向:“曹贼去了那边,已经半刻钟,你跑快点应该能追上。”

“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会!”

谢怡君没有半点怀疑,提枪便追了过去。

曹华松了口气。

只可惜,这一说话便暴露了位置。曾经杀人如麻结仇无数,想要他死的可不止谢怡君。

柳家庄一侧的树林中,闻讯而来刚刚赶到的汉子,手上三石硬弓如满月,直指树冠之间的曹华。

寻常箭士,一石弓拉满已经算出类拔萃,这把三石弓是铁胎弓,寻常人根本没法拉开,汉子却天赋异禀驾驭的游刃有余。对付曹华,寻常箭士根本没有机会,也只有这种万里挑一的奇人,能担当暗杀曹华的职责。

飒!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带着骇人的破风声。

曹华毕竟身体底子还在,眼角余光提前察觉,条件反射的后仰倒下闪躲。

羽箭破空!

谢怡君反应极快,见目标是‘苏轼’,没有半点迟疑,从马背上飞身而起,硬生生用手抓住羽箭。

三石硬弓堪比强弩,羽箭在谢怡君手上拉出一道血线,手掌刹那间血肉模糊。即便如此,谢怡君依旧咬牙没有松手。巨大力道让本来高瘦的谢怡君在空中被扯的横移一段距离,才摔在地上。

曹华已经倒挂在了树枝上,此时才反应过来,顿时恼火,抬起火铳对着远方树林就是一下。

嘭—

轰然巨响,火蛇喷涌,震落了郁郁葱葱的槐叶。

距离超过百步,根本不可能打中。

谢怡君被声音吓了一跳,不过久经战阵心智过人,此时连忙从地上翻起来,急声道:“快下来,躲到树后面去。”

曹华那敢站在树上当靶子,忙从枝丫上跳下来。

飒、飒!

他人在半空,两根羽箭先后抵达,直至胸口额头。

连珠箭,军中箭士的看家本领,即便连续开弓手臂已经微微颤抖,汉子的羽箭依旧精准无比。

谢怡君脸色大变,身若猛龙从地上跳起,死死抓住一根羽箭。但暗杀之人早已算到会被阻拦,角度特别根本没法同时抓住。

谢怡君几乎没有思索,便硬生生用后背挡下另一只羽箭。

噗—

令人牙酸的利箭入肉声响起。

曹华此时才落在地面,抬眼看去,身着红衣的谢怡君已经跌落在地面上,羽箭从左臂肩头后方进入,前边锁骨下穿出三寸。

三石硬弓,即便谢怡君早有准备身着软甲,也是这个下场。

地面上,谢怡君脸色暴怒,竟是爬起来一把拔出了肩头羽箭,溅出一道血水,怒喝道:“小贼出来!”

树林中幽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箭头的寒光。

曹华虽然没经历过厮杀,但也知道不能站着让人射,连忙跑上前,托着谢怡君往树后面躲。

谢怡君不是鲁莽之人,虽然心中气急,但也脚步迅速的往槐树后面冲过去。

飒、飒!

树林寒光再显,两根羽箭破空而来,直至二人头颅。

羽箭快若奔雷,电光火石之间便来到跟前。

曹华头皮发麻,想把谢怡君按在身下。可谢怡君久经沙场反应比他还快,右手按住曹华后颈,身体跃起了几分。

噗噗!

两箭全中,箭法可谓万里挑一。

一切只在转瞬之间,曹华目眦欲裂,眼前是女子正面,透出两根滴血箭尖,距离他的脑袋咫尺之遥。

谢怡君脸色病态涨红,额头青筋暴起,却没露出一点痛苦之色,咬牙道:“你快跑!我挡住他”红唇流出鲜血,剩下的又前行咽了回去。

他在现代长大,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和坚毅近乎恐怖的人,身体本能颤抖,心头涌上难以压抑的愤怒。

飒!

强劲羽箭再度袭来。

谢怡君想要挡住,却以油尽灯枯,只能扑到他身上闭上眼,用身体阻挡。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欠了一条命,便用这条命来还,她没什么好犹豫的。

‘嗡———’

羽箭抵达身前,却是戛然而止。

五指修长的手死死抓住了势大力沉的羽箭。

羽箭停在曹华手中如同钉如铁板,没法寸进半分,箭尾颤颤巍巍,箭头指的是女子后脑。

“你找死!”

曹华暴怒,将谢怡君放在地上便拔腿狂奔。

他不会武艺,但身体底子还在,怒急之下,不过三息之间便冲到了树林外,身体爆发力如同猎豹。

刺客脸色大变,两只羽箭破空而去,已经扔下强弓,提起身边大刀。

曹华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硬生生凭借过人眼力与羽箭擦肩而过,脚步不停,三个大步冲入树林,重踏地面高高跃起,从长靴里抽出另一只火铳。

男子一声爆呵,大刀猛劈向几乎是飞过来的人影。

“嘭!”

硝烟弥漫。

男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头颅便爆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你妈的!”

曹华近乎癫狂,捡起大刀朝着汉子猛砍,刀刀入肉,只是没有章法的王八拳,却势大力沉。

马车旁,谢怡君倒在地上,血液流出很远,痛苦让面色扭曲,眼中却只有迷茫和错愕。

苏轼?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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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都督息怒!”

巨响传出很远,黑羽卫听见动静暗道不妙,立刻折返跑了回来支援。

初此上战场的人,一旦跨越心里那条线见了血,便会陷入疯魔。树林中,曹华面色扭曲,如同九殿阎罗玉面夜叉,硬生生把一个人砍的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黑羽卫都是刀口舔血的狠人,此时也是脸色煞白,有几个甚至趴在树上干呕。

“都督都督息怒!”

副使李百仁跪在地上,连声呼唤,也不知都督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追随曹华许久,阴冷让人不寒而栗见过很多次,这般恐怖的却是第一回。

连声呼唤,惊醒了初次杀人陷入癫狂的曹华。他猛的丢下刀,往马车跑去:“给我找最好的大夫,找御医。”

“诺!”

李百仁不明所以,却不敢有半点迟疑,驱马快步敢往京城。

曹华冲到马车旁,将倒在地上的谢怡君抱到了马车上,焦急用手按住前后渗血的伤口,却也不知此时该怎么救人。忽的想起什么,他对着外面磨磨蹭蹭的黑羽卫怒声道:“谁敢多说半个字,下场和那人一样。”

黑羽卫见过胭脂虎,此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闻言全部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跪着做什么?走!驾车啊!”

曹华站在没有车顶的马车上,焦急挥舞长剑催促。黑羽卫还是第一次见都督发这么大火,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架着马车飞奔。

马车上,谢怡君面色病态涨红,泪水和愤怒布满双眼。剑还在腰上,抬手就能拔出,致这狗贼与死地。可看着那近乎疯狂的背影,她却只是愣愣的望着,怎么也无法唤起心中恨意。

他杀了师父!

他葬送了无数江湖儿女的性命,那些是她的朋友,她的前辈。

他助纣为虐,让举国上下民不聊生,人人自危。

这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什么是你啊苏轼

“骗子”

谢怡君神识涣散之际,依旧死死盯住那个背影,直到泪水模糊双眼,再也看不见东西,陷入黑暗之中

第三十五章 风雨过后

夜幕降临,城中燃起万家灯火。

黑羽卫在城中开道,驱散来往人群。

马车飞驰穿过东京的繁华盛世,沿途百姓尽皆避让,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京都太岁,没人敢在此时出声。

武侯府外,灯火通明。

寒儿带着医女急匆匆出门,还没走出多远,马车便比传讯之人稍晚一步抵达。

曹华跳下马车,抱着生机渐无的女子冲向府里。

陈靖柳手中拿着簪子,从清晨等到华灯初上,正想上前打招呼,抬眼见到这一幕,也是愣在当场。

自幼是官家小姐,那里见过这般血腥的场景,陈靖柳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眼见要擦肩而过,她回过神来,连忙开口:“曹公子”

“没空没空”

曹华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那有心思与人打招呼,快步跑进了武安侯府邸。

陈靖柳抿了抿嘴,手伸在空中,却又放了下来,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继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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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曹华的睡房内,玉堂绿珠端着水盆,焦急的来回穿行。

灯火摇曳,药味与血腥味并存,谢怡君面白如纸,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失血过多早已昏迷不醒。衣裙剪开,锁骨上方、肩头两只羽箭贯穿,里面的软甲没有半点作用,只有一个占满鲜血的玉坠吊坠挂在胸前,上面刻着‘笃行’二字。

四个宫里赶来的医女战战兢兢,抬头都是小心翼翼。

曹华不会医术,在屋里焦急渡步,见状连忙摆手:“你们别怕算了,我出去。”

他站屋里,所有人都得如履薄冰,只能出去关上房门,在廊道上来回渡步。

寒儿走到他身边,不解道:“公子,既然已经抓住谢怡君”

“嘘!”

曹华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看了寒儿一眼:“这是我从外面抢回来的良家妇女,明白吗?”

寒儿一颤,已经很久没看过这双鹰隼般的眸子,连忙点头:“寒儿知道了,义父那边”

“包括义父!”

曹华表情认真,将手放在寒儿的肩膀上:“盯着今天回来的三百黑羽卫,谁敢乱说,谁敢乱信,都给我抓去地牢关着,我自己来收拾。”

寒儿脸色微白,身体微微发抖,仍是抬头看了公子一眼,与那双从不敢正视的双眼对视,带着深深疑惑。二人都是薛九全一手培养,薛九全是父亲,是天,不能违逆的天,哪怕是让她去杀皇帝也不会有丝毫迟疑,可她从未想过公子和义父出现分歧的那一天。

曹华沉默片刻,终是勾起嘴角:“我信你!”

“我诺!”

寒儿紧咬下唇,迟疑少许,弯膝便要跪下,却被曹华扶了起来。

曹华坐在廊道上,摆了摆手:“下去吧!给我取一壶酒一点吃的,有些饿了。”

近两天滴水未进,确实饿了。没有食欲,但身体不吃饭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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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内灯火摇曳,在窗纸上留下来往的剪影。

偶尔丫鬟端着温水进入屋里,又端出来一盆血水。

他坐在廊道上,一口糕点一口烈酒,愣愣望着那扇窗户。

时至此刻,才明白真的来到这个世界,属于这里,不是游戏人间,不是黄粱一梦,是真真实实的活在这个世道。

在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是京都太岁,所作所为一言一行,都会产生影响,牵扯到很多人。

曹华坐在廊道中,一直再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要干些什么。

抗辽灭金?兴国安邦?还是那富甲天下?

问题太大,暂时想不通。

那就先管好身边的人。

“查,谁放的暗箭,掘地三尺也要揪出来。”

曹华坐在廊道中,挥了挥手。

“诺!”

跪在庭院内外的三百黑羽卫,齐齐见礼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曾经结仇无数,朝臣、藩王、江湖人、平民、反贼,甚至同为阉党的李彦都有可能。现在唯一不会对他有杀心的,竟然是金殿上的那个天子。

四面皆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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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漫长。

从灯火璀璨,到寂寂无声,再到远处传来鸡啼。

忙碌一夜的医女,浑身血污从房间离出来,躬身道:“禀都督,此女体魄强健异与常人,未伤及要害性命无忧,但伤势过重短时间没法醒来。”

曹华松了口气:“辛苦,来人,赏钱千贯,送几位姑娘回宫。”

医女连忙跪下:“奴婢愧不敢当。”

曹华没有回应,起身往书房走去。

两天没合眼,确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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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刚刚走到书房,寒儿便小跑了过来:“陈姑娘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公子若是不见,我与她知会一声。”

他顿住脚步微微蹙眉,疲惫不堪已经有点反应迟钝:“让她算了,说不定有急事,让她进来吧。”

“诺。”

稍许。

陈靖柳拿着小木盒走进空荡荡的书房,见曹华坐在太师椅上撑着额头昏昏欲睡,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一时间到不好开口。

曹华坐直身体,轻声道:“无妨,说吧。”

带着些许书卷气的女子,拿着簪盒犹豫稍许,还是说到:“我在万宝楼买了根玉簪,事先不知晓是你开的,拿去退他们不愿收,所以所以”

这几天,她从巷子几个妇人口中听说了万宝楼簪子价值千两的事情,这可把她给吓到了。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她爹一生清廉不收半文贿赂,若是她莫名收了个大礼,岂不是坏了他爹一辈子攒下来的名声。

未曾多想,便急匆匆跑去万宝楼退货,结果把那几个店伙计吓得跪下,说什么‘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我还想多活几天’,一番旁敲侧击打听,才晓得这万宝楼是曹太岁开的,簪子也是曹华‘授意’送给她,本来分文不取。

陈靖柳自幼聪慧,又被曹华软磨硬上纠缠许久,岂会不明白曹华的‘意思’。可她极为注重名节礼法,孝期未满当断绝娱乐嫁娶,这簪子就算是喜欢到心窝子里也是万万不敢收,所以跑过来退货。

曹华现在疲惫不堪,没心情理会一根簪子,也没有小心眼要回去的意思,便摆手道:“送你了。”

“啊?!”

陈靖柳错愕,虽然‘心知肚明’,但听曹华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发懵:莫非曹华真的对我不行不行

她脸色变了好几次,握着木盒的手指节发白,心思百转,却仍是开口:“我不能要,我”

“陈姑娘!”

曹华抬起眼帘,是真的有些不耐烦:“本公子两天没睡觉,要不咱们去床上慢慢聊?”

这话果然比什么多管用,陈靖柳脸色顿时涨红,眸子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渐渐又升起恼火与羞愤:这恶人,岂能如此直白,当我是风尘女子不成,真是

“呸!下流”

陈靖柳气的浑身直颤,银牙紧咬举起木盒想要砸过去,可终究价值千两,万一砸坏了曹贼让她赔,赔不起就肉偿,她还不得被逼死。

于是陈靖柳举着木盒恨恨望着曹华,犹豫许久还是扭头便走,不忘小声嘀咕一句:“你不要再缠着我,我们不可能的”

“切”

曹华捂着额头,靠在仅剩的太师椅上,脑子里混乱不堪,还没来得及回忆今天的事情,便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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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武安侯府中,总共也没几个人。

亭台廊道弯弯绕绕,陈靖柳独自往府外行去,来了几次,倒是熟门熟路不用丫鬟带路了。手里握着簪盒,她满脸为难。虽然被轻薄了几次,但救了她爹的命也是真,她恼怒是有,憎恶却又不至于,几次下来反而有些习惯了:或许曹贼本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光说不练假把式,只要不对我用强,便当做没听见好了

簪子毕竟贵重,陈靖柳不敢收不能收,想要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又怕丢了,交给府中丫鬟更不放心,便想交给府上管事代为转交给曹华。

寒儿已经去了典魁司,她在府上兜兜转转,总算在前宅找到了个管事打扮的人,挂着武安侯府的腰牌,看样子是管家。

她急忙跑过去,本想开口打个招呼,哪想到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啊--”

“哎哟喂”

陈靖柳的错愕惊叫,和刘四爷的诚惶诚恐。

上次在青莲巷附近被泼皮堵住,陈靖柳记不住所有人,这个带头威胁她的可是记的清清楚楚。

他怎么会在侯府,还挂着武安侯府的腰牌?

逻辑实在太简单,陈靖柳要是反应不过来才奇怪:人果然是曹华安排的,故意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

陈靖柳早有怀疑,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顿时又气又恼:这个曹华,果然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下三滥的把戏都能想出来。若我是寻常心智不坚的女子,怕早就被吃的啥都不剩

陈靖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着刘四爷眼神不善。

刘四爷手足无措,大早上跑过来汇报工作,迎面就撞上陈小姐从曹公后宅出来,这可怎么般。女子脸皮薄,常言看破不说破,未婚女子跑到男子家中过夜,被人撞破当即跳井投河都有可能。

不过眼前的陈小姐好像没有投河的意思,那个眼神似乎是要吃人。

刘四爷心中一沉暗道不妙,完了完了,果然惹毛了正主,这要是记恨上,他刚刚起飞的人生就要被割断第三条腿。

情急之下,刘四爷心思急转,装做不认识疑惑道:“姑娘是?”

“滚!”

陈靖柳咬牙切齿。

刘四爷二话不说提着袍子扭头就跑,只是刚跑出几步,便听到后方传来:

“等等!”

刘四爷身体一僵,转过头讪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陈靖柳脸色微沉,踌躇良久,还是招了招手:“问你些事情。”

刘四爷诚惶诚恐:这是要把我当亲信啦!

他连忙小跑的跟前躬身道:“但说无妨,小的有问必答。”

“你家公子,为什么要开一家首饰铺子?”

陈靖柳现在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正常人最高的追求无非‘封侯拜相’,曹华已经是天子亲封的武安侯,地位超然于世,她可不相信开个小铺子是为了挣钱。

刘四爷自然也搞不清曹华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开铺子,堂堂‘京都太岁’,只要想挣银子,勾勾手指都有大把豪绅上门巴结,但曹公‘心思难测’,他也不敢问。

面对陈靖柳的问题,刘四爷只能道:“曹公深谋远虑,在杨楼街布下一颗暗棋,必然经过反复推演,其意义之深所谋之大,小的才疏学浅实在琢磨不透。”

好歹听了不少年评书,这点官腔刘四爷还是会的。

陈静柳脸色郑重了几分,想起曹华‘城府极深,算无遗策’的名声,她也觉得其中必然有一番大谋化,可能与爹爹说的‘挽大厦与将倾’有关。

念及此处,她不敢在细问,转而皱眉道:“你家公子,今天带回来的那个女人是谁?”

从未见过血腥,陈靖柳曹华抱着的女子伤势很重,心中难免奇怪,还有些不该有的莫名心思

刘四爷刚刚过来,闻言不禁茫然:“那个女人?”

陈靖柳翻过手上的小木盒,指着上面女子侧颜头像:“就是这位。”只是惊鸿一瞥,她觉得那女子的侧脸有点眼熟,坐在台阶上胡思乱想之时,忽然发现木盒上刻着的侧脸,正是那受伤女子的。

准确来说,是谢怡君坐在小屋里查看典魁司舆图的侧脸,曹华被绑在床上眼巴巴瞅了半晚上,想不记住都难,顺手就侵犯了肖像权。

刘四爷闻言一惊,原来曹公还藏着个大房,这是要争宠吃醋啊。他那里敢回答这种送命题,连忙讪笑道:“曹公交友甚广,我只是个小管事,不清楚。”

在曹公手底下做事,得长眼色!

陈靖柳皱了皱眉,倒也不好再多问,自顾自走出府门,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出处还没问。可现在又不敢进去找曹华,本就拒绝了人家,若恼羞成怒对她动粗,岂不是自讨苦吃。

念及此处,陈靖柳也只好带着稍许不解离去

第三十六章 客人

纵马横穿汴京动静太大,很多人都看到曹华浑身是血,消息很难压住。

为了隐匿谢怡君的事情,曹华让寒儿去宫里汇报,说是和谢怡君‘血战三百回合’,胭脂虎重伤逃遁,他也受了些皮外伤。至于顺路抢了个良家妇女的事情自然是不用汇报。

谢怡君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天子听闻此事后也没怪罪,派小太监送了些滋补之物过来算是安慰。不过梁山五虎一个都没抓住反贼也跑了,失职之责逃不过去,还是扣了三个月俸禄以做惩戒。

接下来几天,谢怡君没有苏醒,曹华精神疲惫在府中修养,顺便准备着铺子下一阶段的规划,毕竟日子再难,钱还是要挣,饭还是要吃。

杨楼街上,百宝斋成了整条街最靓的铺子,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不过短短半旬时间,便把万宝楼打出来的名头给冲没了。可惜,百宝斋的大掌柜此时并不高兴。

“小苏苏,铺子要关门了,怎么办啊”

百宝斋二楼,身材娇小的沈大小姐在床上翻来翻去的打滚,账本扔了一地。

全场七折的招牌打出去,短短几天时间便把铺子的库存给清空了。本就是走薄利多销的路数,名气是有了,银子一点没挣到,抛去工匠伙计的开支天天都在倒贴。开始几天她瞒而不报,沈家长辈见生意红火还挺高兴,急急忙忙调了好几车货过来,无一例外又让沈大小姐给清干净了。等到府上账房过来对账,才发现自家大小姐在赔钱赚吆喝。

沈家家大业大不假,但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沈员外气的暴跳如雷,又心疼女儿不好责骂,便直接断了货,每天送两盒首饰过来让她卖着玩。这样一来,连打出去的名声都没了。占不到便宜的妇人,都在骂百宝斋小气,挂了牌子装腔作势。

房屋里,苏香凝依在窗口打量来去的行人,笑容温婉:“你把牌子摘了便是,现在又没东西可卖,挂着反而不好。”

沈雨闻言一气,翻起来咬牙道:“不行,隔壁那厮还没关门,他只要开一天,我便让他一天做不成生意。”

苏香凝颇为无奈,起身倒了杯茶递过去:“苏轼又没针对你,开门到现在就卖出去一根簪子,本就没生意,你挂不挂牌子都是一样的,和他较劲做甚。”

话说的没问题,万宝楼走的精品路线,和百宝斋面对的消费群体完全不重合,正常卖也互不影响,反而能蹭彼此的名气。

可沈雨那里咽的下这口恶气,光招牌上三个字都让她如鲠在喉,吃饭睡觉都没心情。

“我偏要和他较劲,谁让他叫‘万宝楼’的。”沈雨踢着被子,咬牙道:“今天我回去偷库房钥匙,不把姓苏的气死,我把沈字倒过来写。”

真偷了库房钥匙,被气死的估计是沈员外。

苏香凝颇为无奈,轻拍她的后背:“苏轼许久没露面,只是找了几个伙计在这里看着铺子,想来是在寒窗苦读准备明年春闱,没有时间和你较劲。”

沈雨越听越是生气,本就心直口快的性子,偏头质问:“小苏,你是不是喜欢那书生?怎么一直给他说好话?”

苏香凝表情一僵,少有的升起了几丝恼火。她本就出生青楼的歌女,难免有些水性杨花的风言风语,寻常人一笑置之也就罢了,朋友这般质问,心里难免不舒服。

沈雨自知失言,又抱着她的胳膊蹭来蹭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姓苏的不是好人,你可万万莫要被他花言巧语偏了。”

“我知道。”苏香凝幽幽一叹,没有多言。

正在闲谈间,丫鬟青果跑进屋里,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姐急慌慌道:“小姐不好了,又有人跑到隔壁买东西。”

“什么!”

沈雨一个激灵爬起来,衣服都差点忘了穿,还是苏香凝把她拉住逼着穿戴整齐,才跟着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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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宝斋外,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用手搀扶一名白衣女子从车上下来。女子一头乌黑绸缎般长发梳成垂云髻,两缕散发柔顺的附在雪白的面颊两旁,面色洁白如羊脂玉,晶亮的碧玉耳坠随脚步微微晃动,眉宇间天生带着几分傲气,让人难以升起亵玩之心。

一共就主仆二人,也没有摆出生人勿近的姿态,身上贵气却遮掩不住,明眼人都知道避让。

万宝楼掌柜伙计见状急急忙忙跑出来站好队,整齐划一的道:“见过小姐,里边请!”

白衣少女愣了下,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兴师动众的小铺子。

旁边的伛偻老人声音沙哑:“免礼!”

声音不大,几个伙计却是一哆嗦,感觉这声音很吓人,比自家曹公还有气势。

白衣少女打量招牌几眼,略显好奇:“九奴儿,‘私人订制’是什么意思?”

薛九全面对进京贺寿的永安公主,姿态十分谦卑:“一个外地人开的小铺子,钱财不多只能提前定做才打出‘私人订制’的名头,老奴让曹华查过,背景干净是个老实人。”

皇族贵人出来逛街,自然得把要去的地方查清楚以免发生意外,这调查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曹华去做,结果吗自然是把自家万宝楼夸的神乎其神。

进京贺寿的永安公主想出来走走,薛公公自然是按照义子的推荐来这小铺子逛逛。

事实上,永安公主赵天洛自幼生活在江南,瞧见这别出心裁的小铺子,确实产生了好奇心,缓步进入铺子。

铺子不大,仅剩的两根簪子更是寒酸。赵天洛本来还有些扫兴,只是仔细打量那只花鸟簪后,才露出讶异表情,拿起来仔细观摩。

薛九全打量几眼,语气温和:“这铺子倒是名不虚传,手艺巧夺天工,也只有宫里几位巧匠能媲美。”

话语并非恭维,他掌管宫城内大小事务,连皇帝晚上翻的牌子都是他递过去,对宫里娘娘用的首饰耳闻目染,见解颇深。

赵天洛点了点头,身为康王之女,这些精巧物件见的太多,眼前一亮是有,却谈不上多惊艳。她放下簪子拿起另一只,眉梢之间却是颇为讶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来诗会上口口相传的这句诗,出自这里。”

薛九全含笑点头:“据曹华说,铺子掌柜是个书生,有几分诗才。”

“是个书生?”

赵天洛出自文风鼎盛的江南,对才子的好奇远大于首饰,闻言偏头瞥向宋掌柜。

薛九全知晓公主的性子,有些可惜的说道:“听曹华说,那书生的夫人有了身孕,已经陪着回江南养胎,短时间见不到。”

“哦。”

赵天洛微微点头,倒是有几分可惜,拿着簪子仔细观摩。

薛九全陪伴天子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可谓出神入化,自然知道公主看上了,转头冲掌柜勾了勾手指,取出了两张银票。

永安公主出来逛街,太后早已叮嘱过伺候好,买根发簪那需要她亲自开口问价钱。义子曹华已经认认真真把各家铺子的‘物价’打探好,薛九全只用跟着掏银子便是。

宋掌柜自然看出来的是大人物,立刻小跑上前接过,连银票看都不看,只是躬身道:“小店可以定做,小姐若是喜欢只需说几个要求,若不能让小姐满意,小店分文不取。”

赵天洛打量手中玉簪,点头道:“把全诗刻簪子上,送去康王府。”

“是。”

掌柜的表情不卑不亢,微微弯身见礼,便用木盒打包好了两只玉簪,恭送赵天洛出门。

铺子外面,沈雨叉着腰目瞪口呆,正想说一句‘还真有傻子买’,却被苏香凝捂着嘴拉到一边,目送主仆上了马车。

见万宝楼开张,苏香凝放心了些,可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意味,毕竟三根发簪加起来比她贵重,换成谁也开心不起来。

沈雨气的不轻,不敢得罪这些王公贵族,还不敢得罪‘苏轼’?

马车走后,她气呼呼的跑向万宝楼,想要臭骂一通发泄,结果万宝楼的小门‘啪’的一下关上了,挂了个牌子,上书:

售空,歇业。

得,还真把万宝楼打压的关门了。

沈雨气的浑身只颤,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香凝知晓她的脾气,拉着沈雨的手劝慰:“苏轼的铺子开张是好事,咱们也这么卖就是了,无非多费些工夫。沈伯父和宫里采购的公公有些交情,只要宫里的娘娘愿意戴咱们百宝斋的簪子,生意肯定比他好。”

这个提议来的有些晚,李家、王家早就开始筹备,沈雨此时才恍然大悟,她铺子里可是有吴巧手坐镇,万宝楼能这么做生意,她凭什么不行。

与是沈大小姐急急忙忙跑回去摘了牌子,开始规划走高端路线。

而挣到第一桶金的曹老板,也开始招兵买马,准备进军中低端了

第三十七章 相对无言

华灯初上,夜风幽幽。

安排好刘老四要准备的东西,便准备开始打磨下一批镇店之宝。侯府内长年人影稀疏,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火,路过睡房的时候,曹华偏头看了一眼。

谢怡君四天都没醒过来,一直由丫鬟轮流照看,夜色以深,房间里小丫鬟玉堂趴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却又不敢真睡着,眼睛时合时闭,可怜巴巴的。

“你回去睡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玉堂吓的惊醒过来:“公子,我没睡啦”瞧见公子挥手,她连忙起身见礼,急匆匆跑了出去。

灯火昏黄,屋子里弥漫着药味。本就没有多少陈设,此时还放满了各种急救疗伤的器具。

四月份天气不冷,他把窗户撑开,让清新空气可以进入屋里驱散药味。

谢怡君躺在床上,依旧脸色苍白,不过比刚回来时好了许多。薄被盖在身上,发丝散落,也不知是不是在做噩梦,眉毛微蹙,哪怕是昏迷中也带着几分英气。

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张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脸,说妩媚肯定不合适,说英气又多了几分柔媚,挺耐看。

白嫩肩头露出绷带,曹华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准备查看伤势,却瞧见一个碧玉吊坠藏在丰盈之间若隐若现,忙的又把被子盖上了。

“这些小丫鬟,咋脱这么干净”

他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把被子掀开,轻按白色纱布仔细查看肩膀锁骨处的伤口。

场景或许是旖旎,曹华也不是君子,但这种情况下,人渣也没心思欣赏女子的身体如何。肩膀周围尚有血迹渗出,轻轻一碰女子眉梢便皱起,看的人很揪心。

把被子盖好,曹华端来热水盆,拧干毛巾擦拭她的脸颊,眼角有些泪痕,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

上辈子自食其力不喜欢人伺候,也没伺候过人。来了这里不免被伺候,这伺候人倒还是第一次。

轻柔擦拭着脸颊,曹华或许是无聊,摇头自言自语:“一个女孩子,学什么打打杀杀,出来混江湖,最重要的是怂,死道友不死贫道,活到最后才是真厉害。热血上头一时爽快,在牢里呆半辈子的人我见多了,功夫再好不也是一颗花生米的事儿,和谁作对都行,就是别和官府作对,这是为商之道”

絮絮叨叨。

来了这么久,曹华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每天在典魁司内到处缝缝补补,想办法把这个放了那个放了,事后还得被骂几句‘曹贼’。好不容易弄间小铺子想大展身手,还得偷偷摸摸站后面不能露头。

他是奸臣,或许连奸臣都算不上,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指谁杀谁。要是有一天刀钝了或者有了自己的想法,便没了存在的意义。

朝堂上有想法的能臣无数,不差他一个曹华,贤名留给皇帝,黑锅全部他背着,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要是有一天他变成了好人忠臣,不就表明龌龊事全是皇帝和朝堂巨擘授意的。

胡思乱想有些出神,擦着擦着就顺着雪白脖颈往下,清理少许血痂。

“滚”

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却如同炸雷。

曹华猛然回神,抬眼看去,却见一双凌厉的眸子恨恨注视着他,不带半点感情,冷的有些可怕。

“你醒了!”

曹华松开摁住那啥的贼手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绕是他的厚脸皮也有些尴尬。

四目相对。

谢怡君眼角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她一言不发,闭上眼睛似乎又晕了过去。

曹华知道自己理亏,但他也没有办法,被绑走如果大大方方承认是‘曹华’,现在已经重新投胎在办满月酒了。

他把毛巾放回去,发挥出商人的特长开始套近乎:“猜的没错,我正是京都太岁曹华,不过不是以前那个曹华。事情要从被雷劈说起,自从被雷劈后,我以前的事情全忘了,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做个好人,你也瞧见了”

谢怡君根本不想听这‘无稽之谈’,闭着眼睛,不去看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曹华张了张嘴,知道这解释没用,没人信。占据了这具身体,自然也接下了以前的所有黑锅,便如恶人杀了别人全家,然后又跑过来说以前的事情全忘了,咱们一笔勾销重归于好,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他起身到侧屋准备吃食。

丫鬟玉堂早已准备好了白粥,他盛了一碗端过来,坐在床边,发现谢怡君躺着不好起身,觉得会噎住,便想伸手把她扶着靠在床边。

“别碰我!”

谢怡君呼吸重了几分,睁开眸子恨恨的盯着,眼神凶狠如野狼。

曹华把她扶起来靠坐着,用薄被掩好身子,将白粥送到她嘴边:

“吃点东西。”

谢怡君只是瞪着他,哪怕已经饥肠辘辘,也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强忍疼痛抬起左手,打翻了托盘上的粥碗。

啪!

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啊!”清醒过来后,谢怡君的声音恢复稍许,语气重了许多,可惜四肢无力没法动弹。

听到响动的玉堂跑进来,站在门口瞧见公子收拾洒在地面的白粥,惊慌失措连忙上前帮忙:“公子,我来吧!”

“照顾好谢姑娘,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寒儿。”

曹华放下毛巾,看着谢怡君:“你要杀我总得吃东西,不养好伤吃饱肚子,十个你也不是我对手,我的武艺,你知道的。”

谢怡君不言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他,直到他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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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别生气了。”

玉堂丫头手脚麻利收拾完,跑到侧屋重新盛了碗粥,用勺子吹凉后,才递到她的嘴边。

谢怡君看着小丫鬟,眼神稍微缓和了些:“这是那呜呜”

“嘻嘻”

玉堂乘势一勺粥塞进去,坐在床边笑眯眯道:“这是武安侯府,公子的家里,小姐你放心住着便是。”

谢怡君咽下白粥,吸了几口气,冷声道:“他要对我做什么?”

谢怡君是反贼,凶名赫赫,这次从蜀中赶过来便是为了报仇。生平向来万里独行,朋友、仇人数不胜数,她想过有一天会死在江湖上,死在战场上,甚至死在朋友手中,却从未想过会被朝廷抓住。她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拼死换一个朝廷走狗。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朝廷会用这种下三滥的计量,最终还是被黑羽卫抓住了,一切都只是个圈套,是骗人的。

眼神冷冽,足以让人不寒而粟。

可玉堂长年给‘京都太岁’端茶送水,九幽阎罗般的眼神都见过,只觉得这个姐姐挺凶,眼睛到是挺漂亮的。她笑眯眯道:“公子神通广大,我也猜不透公子要做什么。不过公子近来起早贪黑忙与公事,每天都是三更熄灯五更起床,这么累的情况下还一天过来瞧三四次,肯定不会对小姐有坏心思。”

显然,玉堂也知道自家公子‘沾之即死’的名声。怕这小姐不放心害怕,又补充道:“公子没外面传的那么坏,偶尔也留一两个活口,我听寒儿姐说,这个月不少要死的犯人都改成流放,跟活菩萨一样”

活菩萨?

活阎王还差不多。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喝了一碗白粥,便被扶着躺下。

夜深人静。

看着守在床边的小丫鬟,谢怡君尝试了下,依旧难以动弹起身。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那双眸子尽是迷茫

第三十八章 一枝红艳露凝香

三场诗会的虎头蛇尾,让京城不少文人墨客遗憾,毕竟酝酿许久咏春咏景诗作在《过惶恐滩》之后实在拿不出手,风头竟然全被尉迟大官人抢了。

诗会文会之内的活动,本就有吸引富家子弟来杨楼街一掷千金的目的,文人扬名商人得利,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不愁没人发起。于是四月中旬,几个商会带头又搞了个杨楼会,为防再出现陈清秋这样掀桌子的货色,还特地定了个主题:

暮雨随云影,黛眉画远山。

限制范围,美景佳人,只有和这两条沾边的诗词才能拿出来。

上次诗会遗憾的人不再少数,对此是趋之若鹜,商会砸了重金各家青楼头牌都跑过来捧场,只有李师师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没法过来。

这么好的事情,又在街对面,沈大小姐自然不能错过,又开始软磨硬泡让苏香凝去捧场。

苏香凝恢复了自由身,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架不住沈雨的絮絮叨叨,也只能答应。

杨楼街上繁花似锦,大家闺秀书生文人在街上闲逛,距离杨楼会还有两天,有些想出名的已经在周围酝酿起诗词。

苏香凝练完了琴,倚在二楼窗边看着来往人群,性子好静,平时也只喜欢在屋里看着,真下去逛没几次,毕竟以前是茗楼的姑娘,认识她的人很多。

旁边铺子关门好些天,连伙计也都放了假,和倒闭了一样。她探头在那栋小楼打量,忽然发现墙上的窗子亮着,一个人影在其中来回走动。

“咦?”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倒是许久没见这书生,便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根玉簪出了门。走过沈雨的房间时,发现沈雨正四仰八叉躺在小塌上,手上竟然捧了本诗书,估计是在找可以刻簪子上的诗句。

她微微摇头,倒也没有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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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曹华乔装打扮穿着书生袍,正在工作台前打磨一根玉簪。没有电器,这些活计只能靠手工,说实话比较繁琐。他让刘老四找了几个珠宝匠,给了设计图让批量生产,但那些都是低端货,这种专门定制的还得他亲自上阵。至于谢怡君,现在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连话都不说,敢进屋就用东西砸他。他对此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她伤好些气消了,再想办法化解隔阂。

房屋狭小,只亮着一盏油灯。

他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特别是工作入神的时候。

咚咚!

敲门声响起。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除了刘四爷一帮子兄弟,也没有几个人。他皱了皱眉:

“谁?”

“是我,苏香凝。”

放下手中的工具,起身打开后门。苏香凝站在门口欠身一礼,抬头看向他时,却是‘呀’了一声。

为防被人认出来,曹华沾了个络腮胡,头戴汗巾穿着一身短打劲衫,做江湖人打扮,不熟悉的还真认不出来。

苏香凝睁大眼睛瞧了半天,才从那双眼睛认出了曹华:“苏苏公子,你为何?”

曹华摸了摸胡子,一本正经的道:“最近比较忙,胡子长的快。”

长的快?

苏香凝又不是没见过男人,一指长的胡子,个把月便能长起来?

不过她终究不好较真,只是喃喃道:“公子的胡子,长的挺快”

曹华没有解释的意思,回到屋里倒了杯茶,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天生的,洒家也没办法。”

跟刘四爷混久了,这市井气学的有模有样。

苏香凝掩着嘴唇想笑,终是不好意思,在一张小凳上坐下,说出的来意:“冒昧打扰,是想请公子帮妾身刻几个字。”

说着她递出了簪子,沈雨说‘身世浮沉雨打萍’不吉利,不给她刻,她只好来找曹华帮忙。

两三下的事情,曹华倒也没有拒绝,接过簪子打量几眼,是百宝斋最常见的那种,用料普通。

或许是觉得太侮辱自个儿手艺,他直接在台子取了一根玉簪胚子:“要刻什么?”

瞧他这架势,苏香凝反而慌了,一根簪子一千两,刻了要是买不起,总不能像茗楼姐妹一样,偷偷摸摸让人占点便宜当做酬谢,再说一千两,得占多少便宜才能把银子补上

“在簪子上妾身的簪子上随便刻几个字,我出工钱。”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曹华呵呵一笑,没有再问直接拿起刻刀操作起来,嘴上不忘闲聊:“这是量产版的,不贵,过几天诗会你应当也要过去,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权当是酬谢。”

“公子见外了。”

苏香凝本就有这个意思,听他说不贵便也没在坚持,毕竟她出去弹个曲也不是小价钱。

本就是成型的胚子,只等为顾客刻字,动作很快。

苏香凝见他动作行云流水,好奇之下站起身走到台子跟前仔细打量,喃喃念叨:“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一枝红艳露凝香”

念了几句,忽然反应过来这两句里面含着她的名字,还是夸赞美人的。

苏香凝脸色猛的一红,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书生,是想做甚?

曹华只是顺手为之,吹去粉尘,将簪子递给她:“好了。”

“好了?”

苏香凝一愣,她诗词歌赋都学过,自然看出这是前两句,眨了眨眼睛:“下面了?”

“下面没有了。”

曹貂寺认真点头,开玩笑,话说一半留一半才能勾住人,一股脑全甩出去让顾客别无所求,还挣个什么钱。

苏香凝接过簪子,看了满脸络腮胡的书生半晌,才不确定道:“真没有了?”

“还没想出来。”

曹华呵呵一笑,抬了抬眉毛。

这个动作有些轻佻,苏香凝抿了抿嘴,倒是没有再问,颔首道:“谢公子,还有你扔在外面的哪些做豆花的东西”

“拿去吧!”

曹华大方摆手,他见苏香凝用茅草将磨盘之内的东西遮盖起来,便知道她想拿去用,放着占地方自然不介意。

“谢公子了。”

苏香凝缓缓点头,天色已晚不好再叨扰,便起身告辞。

巷子里,苏香凝拿着簪子,爱不释手是真,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一直再琢磨后两句。她会弹曲不假,但诗词造诣真不算高,自然接不上后两句。

短短几步路,她硬生生走了半刻钟,都快到茗楼了才反应过来,又开始往回走。最后,也只是幽幽一声惊叹:“一枝红艳露凝香这个书生,好大的才气”

念及此处,她抬头看了那栋小楼一眼,也不知心里什么感觉。

还好在茗楼的时候,遇上的是寻常才子,要是遇见这书生,她怕是真和那些姐妹一样,对那身才气死心塌地,被迷的啥都不剩下,好在遇上了沈雨

念及此处,苏香凝又觉得不对,这书生好生能挣钱,赎她也就三根簪子的事情

不过这么一类比,她心里就有怨气了。

她可是活生生的人,竟然和三根簪子等价,这书生也太心黑

碰!

“啊—”

苏香凝不知不觉撞在了百宝斋后门上,疼的直皱眉,揉着额头脸色血红,急急忙忙跑了进去

第三十九章 慷慨赴死

连日赶工,加上雇佣的工匠协助,第一批货很快就到位了,挣的一千五百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就等着开张之后滚雪球。不过工作私活两头照顾,曹华再小心谨慎也难以顾及周全,还是有漏洞的。

以前的曹华平时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这些天却总是神神秘秘的大晚上出去,半夜三更才回来,还一副疲惫模样,让人不瞎想都难。

寒儿自幼与曹华一起长大,对公子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忽然间变化这么大心中自然疑惑。她在典魁司基本上都是和那群糙老爷们打交道,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不知道的也从各种案卷之中了解的差不多。公子平时冷傲不假,但毕竟是个男人,二十多岁血气方刚,有些需求不奇怪。

但堂堂武安侯想要女人,大大方方抓进府里又如何,女方家里还得诚惶诚恐把嫁妆送来。抓了个模样不错的反贼回家却没碰,寒儿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公子可能爱好比较特殊,比如向市井间所传有‘龙阳之好’啥的。

好男风算风雅之事,寒儿虽然觉得别扭,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公子的‘名声’传出去也没啥,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喜欢折磨老头取乐

念及此处,寒儿一个哆嗦,连忙把这个念头甩出去,自己公子虽然可怕,但还没可怕到那个程度

武安侯府外,两个灯笼挂在朱红大门上散发着昏黄光芒。

寒儿丫头一丝不苟的‘练功’,脑子里胡思乱想。

安排完第二阶段事项,曹华提前回到府里,却见寒儿丫头腰杆笔直的坐在大门外的石狮子头顶,和门神似的,不禁莫名其妙。

“寒儿,你爬那么高做甚?”

寒儿回过神,连忙从石狮子头顶跃下:“见过公子,寒儿在集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

这自然是他教的,被寒儿当做金科玉律。

他还真怕寒儿着了魔把一身武艺荒废,毕竟就这么一个保镖,于是点点头叮嘱道:“不错,不过也不能光按我说的来,基本的练习也要保持。

寒儿认真点头,提着长剑跟随公子进入府门,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公子,你最近经常晚上出门可有要事?若寒儿能帮忙的话”

寒儿极为忠心,哪怕公子真喜欢老头,也不是不能出去抓几个年纪大的回来,这种小事岂能让公子亲自出门。

曹华可不知道寒儿心里的想法,只是像模像样的解释:“我在闭关。”

“闭关?”

寒儿满眼疑惑。

曹华轻咳一声:“习武一道到了我这个境界,锤炼体魄已经没有意义,需要按照时辰方位寻找适合闭关的地方,感悟天地间哪一丝武道真意。”

寒儿惊为天人:“还有这种说法?”

曹华点了点头面带敬畏:“天高万丈,四海无垠,武艺越高,便越觉得自身渺小,有些说法以前没有,经过先行者的探索,自然就有了。”

寒儿满眼憧憬。不愧是公子,只有人间无敌的公子,才会把天地当做对手。这个境界,她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

曹华都快没话说了,摆摆手道:“去休息,要按时作息松紧有度,才能在武艺上有更高的成就。”

“诺!”

寒儿只觉浑身都是热血,急匆匆跑会自个院子睡觉去了,不过看这模样,今晚上怕是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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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黑,不算太晚。

他来到睡房看望一下谢怡君。

房间里燃着灯火,谢怡君依旧躺在床上,不过几天下来气色好了许多,穿了件白色薄衫,靠在床头发呆。

丫鬟绿珠恭敬退了出去,谢怡君回过神,转眼瞧见曹华,便偏过头看向床铺内测,露出一个侧脸。

曹华走到床边坐下:“谢姑娘,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你行走江湖多年看人应当挺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几次接触难到看不出来?”

“你就是个小人!”

谢怡君几天下来总算愿意开口说话,望着面前男子,眼中鄙夷不加掩饰。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是奇怪。她不是江湖雏儿,一个人的心性能分辨出来,从遇见这个男人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法相信那个又聪明又胆小的书生,会是恶名满天下的‘京都太岁’。

这太匪夷所思,要么是曹华的城府太深装的很像,要么就是面前的曹华只是个替身,真正的京都太岁正藏在莫个角落,以观察她的反应为乐。

念及此处,谢怡君更是没有好脸色。

曹华想了想,直接开始劝降:“谢姑娘,无论以前你我有何仇怨,你舍命救我是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像天子上书请一封招安令,你在西蜀那边拥有的一切朝廷都能给你,我拿人头担保所说句句属实。”

这是曹华能想到的最好解决方法。谢怡君继续当反贼,日后免不了与朝廷刀兵相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趁着现在蜀地叛乱还是一伙不成气候的山贼,他来担保去求皇帝招安应当没有问题。

只是这话听到谢怡君耳中,自然觉得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淡淡哼了一声,冷眼望向他:“招安?大宋朝廷上到天子下到朝臣皆是无能之辈,量大宋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以为用银子便能挡住辽金南下,我呸!我倒要看看东京的繁华能不能撑过十年。你等奸贼祸乱朝野,也配让我谢怡君投诚?”

骂的很难听,却句句属实,若这儿真是北宋末年,还高估了现在的朝廷。

曹华揉着额头,无奈道:“大势所趋,总不能因为朝廷不好,外敌当前你先把朝廷灭了,那敌国岂不是一路畅通无阻。大势不是一两个人能改变的,西蜀连官府都打不过,你武艺再高有什么用?”

“比你这朝廷走狗强。”谢怡君眸子力怒意更甚。

曹华见状只能摊开手:“我曹华从来堂堂正正,说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便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你若是信不过,现在就可以把我扼杀在摇篮里,我绝不还手。”

说完,他挺起腰杆,大有慷慨赴死的意思。

反正受伤动不了,该表现的时候还是要表现。

谢怡君虚弱无力抬手都很艰难,望着那双眼睛,呼吸略显急促。

稍许,机括搬动的声音响起,只见谢怡君手上持着一根烧火棍,对准了他。

“我去谢姑娘你小心别乱动”

谢怡君吃力举着火铳,对准左右乱晃的曹华。她亲眼见曹华用过这古怪东西,杀力惊人,也知道藏在靴子里,以她的坚韧心性,想要不知不觉拿出来太简单。

“怎么,怕了?继续装,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多久!”

谢怡君手指放在扳机上,咬了咬牙,想要扣动扳机。她就不信武艺通天的曹华,连这小玩意都挡不住。

曹华脸色微变:“会出人命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把这玩意放下”

碰——

轰然巨响,火蛇喷出。

曹华直挺挺倒了下去,脱盘滚出老远。

“公子,公子”

脚步声焦急,寒儿冲了进来,发现公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顿时暴怒。

“敢伤公子,你找死!”

长剑‘呛郎’出鞘,直刺向靠在床上的女子。

“住手!”

曹华急声大喝,闭眼在身上四处摸索,发现没洞才睁开眼睛。

屋顶上,一个小洞透过月光,斜着照了下来。

他顿时恼火,一头从地上翻起来:“寒儿,你先出去!”

寒儿咬了咬牙,收起长剑走了出去。

谢怡君依旧靠在床上,淡然望着他又举起手中火铳。

他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抓住谢怡君的手腕,怒声道:“你竟然真开枪,会死人的知道吗?”

谢怡君扬起脖子冷声道:“我杀的就是你,你不是武艺高强嘛,何必这样藏着掖着?”

“我要是武艺高强,能被你敲了闷棍绑走?”

谢怡君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单手抓住三石硬弓射出的羽箭纹丝不动,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她自幼习武,抓住羽箭用了全力仍然挡不住,岂会不明白曹华的武艺有多高。

可曹华确实不明白自己武艺有多高:“那不是怕你死了情急之下才抓住,你要知道人在紧急情况下的爆发力很惊人,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谢怡君望着他默然不语,没听懂。

他把火铳硬生生搬了下来扔到墙角,见谢怡君因为动作导致伤口渗出鲜血染红衣衫,只得起身唤来绿珠,然后说道:“先把伤养好,之后去留你自己决定,还有我很怕死,再动手我就把你绑起来。”

话落,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安静下来。

谢怡君靠在床上,看着房顶那个小孔,脸色平静,目光却略显迷茫

第四十章 尉迟大官人

回到书房,曹华一肚子邪火,抱着胳膊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转。

冤不冤,冤不冤。

他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这么憋屈,陈静柳她爹救出来至少能化解误会。这把人师父都宰了他能怎么办,又不能起死回生。

再把他逼急了,趁着现在反抗不了,大不了当次恶人霸王硬上弓,他就不信这时代的女子能下的了手杀自己男人。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真做这种越过底线的事情,他和京都太岁有什么区别。

正心烦意乱,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公子,尉迟虎前来拜访!”

“啥?”

他气不打一处来,这憨皮没事老来找我做甚,难不成又调戏良家被公主抓住了?

事实上,情况差不多。

片刻后,身材高大的尉迟虎,穿着一身不搭调的书生袍,急匆匆跑到了书房外:“爷,你这次可得帮帮我!”

“有屁快放!”

曹华叉着腰站在门口,恨不得上去踹两脚。他又不是在世华佗,自己屋里还藏着个要他命的疯婆娘,哪有心情顾及这憨皮的死活。

尉迟虎满脸焦急,一拍手掌道:“爷,我吹牛吹大了,今天杨楼会上,范成林这帮人争论谁是第一才子,提了一圈就是不提我。我是谁啊?郑国公之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孙贼,你再这样磨叽,信不信我给你表演个一剑封喉?”曹华以手指做剑,眼神阴冷。

尉迟虎一个哆嗦,连忙道:“我气不过,便和他们理论,也不知怎么就把您带进去,然后就炸锅了,都在那儿笑话您。之后一个姓陈的姑娘不知抽什么风,竟然跑上去给你说好话,您是谁啊?京都太岁,杀人如麻”

“然后了?”曹华一愣,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尉迟虎苦着脸道:“然后就打起来了,把那姓陈的姑娘打的吐血三升,还要扒衣服游街”

“什么?!”

曹华脸色骤变,本就心情不好,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又急,差点一拳把廊柱捶断。他迅速取来长剑,急匆匆往外跑去:“寒儿,把黑羽卫全给我调过来,把杨楼街给我围住,一只苍蝇不许放出去!他娘的,真当我京都太岁是纸老虎,几天不杀人,都他娘跳起来了”

“诺!”

寒儿第一次见公子动这么大火气,吓的二话不说冲向典魁司。而尉迟大官人,则小跑跟在曹华后面,眼中尽是如释重负的神色。

尉迟虎看起来傻,但不是没心眼的货色,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移花接木的本事也不差,要说杨楼会的真实情况,实际是这样的

半个时辰前。

杨楼街上人声鼎沸,歌舞之声不绝于耳。

苏香凝盛装打扮,带着满头发簪和小刺猬似的,颇为恼火的走向琵琶圆。沈雨日夜赶工,把诗书上好看的诗句全抄下来,让工匠刻在簪子上,然后这些簪子挑了一大堆好看的,全戴在她头上。

虽然不情愿,但既然答应了便不会拒绝,她特地没让沈雨跟着,还偷偷在加了一只玉簪,耳朵也戴着两个耳坠。漂亮是真漂亮,但却是有些打扮过火,比几个青楼姑娘还妖艳。

琵琶圆规模极大,亭湖假山周围都是书生小姐,三两围聚闲谈。

正中主楼内,洋洋洒洒三百多人聚在一起,书案百张笔林纸海,这么大规模的诗会在京城也是少见,等同于将三个诗会合成一个。

主楼四周都有琴台,不少花魁轮番显艺,各路才子在亭中意气风发,竟是连永安公主都吸引了过来。

周邦彦依旧与侍郎苏幕等人坐在一起担当此次诗会的评选。而岳进余、范成林等大才子,则分坐各方当领头人,彼此之间较量。

人多也有好处,很难被人注意到。苏香凝默默走到后方,等待管事的安排上去献艺。作为曾经茗楼的头牌之一,追求者不再少数,这么大规模的诗会难免遇上。苏香凝在台上弹完一曲,一个着华服的书生便走了过来,在台下含笑道:“苏小姐,好久不见。”

苏香凝微微颔首示意:“林公子,您也来了。”

面前的华服书生名为林封阳,才气名气皆有,但比不上范岳等人,自知追求李师师无望,便一门心思想把她赎回去。

只是苏香凝不想嫁人,又遇到了沈雨,便婉拒了林封阳。熟人见面又有这层关系,难免有些尴尬。

林封阳倒是热情:“苏小姐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今日诗会,林某到是有了份佳作,正想找人参谋一二,苏小姐精通诗词一道,可否为林某掌掌眼?”

苏香凝自然不好回绝,下台接过纸条仔细观看,虽然不算精通,也给出了自己的见解。而站在身旁的林封阳那有心思听,好奇欣赏美人头上的簪子,看着看着,忽然眉头一皱,看到了那别具一格的一只。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林封阳诧异好久,有些惊讶的说道:“苏姑娘,这两行诗是何人所写?我为何从未见过?”

旁边的诗句都是抄的名句,他自然以为是孤陋寡闻了。

苏香凝取下簪子,倒是颇为热情:“是对面万宝楼的掌柜所写,也是个书生,很有才学,公子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就是写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位?”

林封阳颇为惊讶,近些天两句诗传的十分火热,但对面那小铺子就是不说出全诗,让诸多才子苦恼久矣。现在又来一句,林封阳如同发现了宝贝,立刻招呼朋友过来欣赏。

苏香凝此次本就是给铺子打广告,自然是不会拒绝,还不停的帮‘苏轼’说好话,什么才气过人,技艺巧夺天工。

在场诸多才子打眼一瞧,确实称得上才气过人。范成林性格洒脱,拿着簪子观赏许久,来了一句:“常说京师四大才子,范某不才一直被挂上面,现在看来,四人上面又要多出一位,与周郎比肩了。”

文人相轻不假,但也佩服有真才学的人。众人都是含笑称是,还抱怨对面那掌柜不厚道,隔着一条街都不愿意过来。

便在此时,一声粗矿声音响起:“四大才子是谁?”

众人一愣,回头看去,才发现正与几个美人套近乎的尉迟大官人,颇有兴趣的凑了上来。

岳进余家中有人在朝做官,与尉迟虎也算认识,当即笑道:“小生不才,被朋友硬推了上去,范兄当之无愧,加上陆兄和王兄,倒是凑了个四大才子与江南那边争锋,玩笑罢了。”

尉迟虎一愣,顿时觉得不乐意:“那我排第几?”

话语一出,全场顿时冷场。

郑国公爱子,总不能说你算个毛!

第四十一章 口诛笔伐

琵琶圆内,几位大儒和官吏在高台就坐。

永安公主女扮男装,头上插着一根玉簪,正是在万宝楼购买的那只。听见下方叽叽喳喳的聒噪传来,她不禁恼火:“尉迟虎,你凑什么热闹?”

对于尉迟虎,永安公主可没有半点好脸色,刚到京城就见这胆大包天的货色当街欺辱柔弱女子,淫词艳语不断,若非是郑国公爱子,她定要当街把这浑人活活打死。

听到公主殿下的呵斥,所有人目光都瞄向了尉迟大官人。

大庭广众,尉迟虎没欺负人,又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理直气壮一扶头上方巾:“赵公子,我尉迟虎一首《咏春咏美人》,在场可有人不服?”

举目四顾,傲气尽显。

全场鸦雀无声。

确实没人不服,但那诗也不是尉迟大官人你写的啊!在场谁不知道是你偷偷买的,看破不说破罢了。

赵天洛对这纨绔早有意见,闻言淡淡哼了一声:“偶的佳句称不上才子,你若能再作一首,我便请当今圣上给你写个‘第一才子’的匾额送国公府。”

天子亲封‘第一才子’,这可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比连中三元都气派。众人皆是掩嘴含笑,却又不敢出声。公主可以调笑尉迟虎,他们可不敢。

尉迟虎愣在当场,眨了眨虎眼,自是知道公主故意戏弄他。他是什么人,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岂能就此怯场。于是一扶头上方巾,神神叨叨的说道:

“第一才子的名头,尉迟某愧不敢当,常言山外青山楼外楼,若天下才学有一石,我尉迟虎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曹公,独占八斗!”

曹公独占八斗?

“噗”

瞧见尉迟大官人又开始发疯,众人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

岳进余脸色极为古怪:“东汉曹子建的才学世人皆知,但虎子哥你独占一斗,怕是有些过了。”

众人都知道尉迟虎的性子,反正都是当笑话听,也没人当真。

尉迟虎被众人嘲笑,顿时来了脾气:“曹子建是谁?”

岳进余脸色僵了下,颇有耐心的解释:“曹植。”

“曹植又是谁?”尉迟虎更是莫名其妙。

“?”

众人笑容停了下来,都是满脸古怪,寻思该怎么和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货解释。

岳进余比较聪明,顺势问了一句:“尉迟兄所说的曹公,是指?”

尉迟虎等的就是这句话,昂首挺胸,对西城抱拳:“自然是曹华曹大都督,我尉迟虎生平罕逢敌手,敬仰之人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曹华曹大都督。”

“”

全场鸦雀无声。

大厅中的才子佳人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微微皱眉,诗会本是畅所欲言之地,忽然提到着人人避之不及的京都太岁,自然有些煞风景。

尉迟虎见果然‘震’住了全场,便乘胜追击,有模有样来回渡步:“若论诗文一道,尉迟某只是略有小成,而曹公则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尉迟虎!”

赵天洛满面恼怒一拍桌子:“曹华这种败类,也配在诗会上提起,你失心疯了?”

京城几个横行霸道的权臣,赵天洛在江南早有耳闻,但她毕竟是宗室之女,有些话父王可以说,她是万万不能说的。本来入京贺寿也没有和这些人起冲突的打算,忽然见尉迟虎这般吹捧一个权阉之子,她如何不气。

蔡京、右相等人她需要谨言慎行,一个宦官义子她还不放在眼里。

诸多才子也是面色不善,前几天还在背地里骂曹贼无法无天,今天竟然听到‘才高八斗’的笑话,他们自然觉得膈应。

换做平时,众人自然当做没听到,可有受太后宠爱的永安公主在场,他们胆子自然就大了些。一些‘苦曹贼久矣’的读书人,当即便站了出来:“曹华目无法纪,仗着圣上恩宠在京城横行霸道,岂会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他要是会作诗,怕也是某些上不得台面的淫词艳语”

“一个太监的义子,也配谈诗词,有辱斯文”

话很难听,众人越说越起劲,见公主没有制止,话语的尺度也越来越大,反正罚不责众,他们就不信曹贼能把这么多人全宰了。

尉迟虎顿时懵了,不明白平时都是笑笑便完事的‘同窗好友’,为何今天都和打了鸡血似的忽然揪着不放。诸多书生开了话匣,根本不理会他,义正言辞恨不得生啖曹贼之肉,大有在朝廷上指点江山的风范。

说的东西大半是真的,尉迟虎知道闯了大祸,怕越描越黑不敢插嘴。可众人既然说了一句,就不吝啬后面的长篇大论,一些没啥背景的书生,为了凑热闹便开始说起市井传言:

“就曹贼的名声,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平民百姓,听说专门派人在暗中劫掠妇人”

“听说曹贼也是个阉人,无法行人事,才”

“住口!”

一道娇呵声传来。

人群之中,身着罗衫的陈靖柳,气的浑身轻颤,小脸憋的通红。

曹华凶名在外不假,杀的人也不再少数,确实人人喊打。但这些书生说的事情根本偏离实际,别人不知道,她岂会不知曹华的本性?

把她掳回武安侯府也没对她做什么,之后连番纠缠手段或许过激,她只当作曹华情根深种上了头才会对她做这种傻事。血气方刚的男子,一时冲动做些过激举动太正常,杨楼街上天天都有,只要不太过分都是一笑置之。被轻薄两次,最后也都悬崖勒马,她心里有气是真,可气归气,也没有刻意污蔑诋毁的道理。后面救了她爹,知晓曹华忍受骂名的不容易,是在卧薪尝胆谋划大事,这点气也就消了。

不能行人事

若不能行人事,把她掳回去当花瓶吗?

至于才气?整个汴京还有人比她更了解曹华的才气?一首两首可以说是抄,但前前后后都冒出这么多,她还怎么怀疑。

说曹华草菅人命,她认,说曹华目无法纪,她也认。但现在都扯到这些事情上,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侮辱。

陈靖柳气的浑身微颤:“你们怎能在背后伤人,有什么话,当着曹华的面去说。”

众人所说的事情大半是真的她没法辩解,但觉得曹华欺君犯上,直接和她爹一样上书死谏便是,光在这里信口开河肆意诋毁,算什么读书人。

诸多才子顿时语塞,他们那里敢去京都太岁面前说这些,那不是找死嘛。见陈靖柳忽然跑出来说好话,几个书生顿时脸色沉了下来,曹华尉迟虎这些王公贵子不敢得罪,一个卸任御史的女儿算什么东西。

与曹华有旧怨的几个书生,顿时是质问:“陈靖柳,某非真如市井传言,你为了救你爹,和那奸贼有所牵连?”

话说的很含蓄,但是人都明白意思,无非是为了救她爹,委身与一个奸贼。

陈静柳气的脸色煞白:“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与曹华清清白白”

“既然清白,他陷害你爹,你还为他说好话?曹华做的事需要我们来数?”

“我到是听说,你经常独自去武安侯府,怪不得买的起那么贵的簪子”

众人顿时恼火,本就有妒意的几个女子一直在猜测她的簪子是是谁送的,此时恍然大悟,叽叽喳喳说起这些私房传言。

和曹华有旧怨的几个近乎歇斯底里,咬定陈靖柳与曹华有关系,连‘通奸’的字眼都冒了出来。

嘈杂声四起。

陈靖柳孤身一人面对千夫所指,根本没机会开口解释,簪子本就是曹华送的也解释不清楚。

本就性格贞烈,现在被人侮辱与男子通奸,她如何忍得住。不可能脱衣服让人验身,她只能拔下头上发簪抵在喉咙上,嘴唇几乎咬出血:

“我陈靖柳清清白白,何须你们说三道四。曹华恶名昭彰不假至少是真小人,比你们这帮伪君子坦荡。”

这还是在给曹华洗白。

几个熟识的女子,连忙上前拉住陈静柳劝说。其他书生则继续质问,最后演变成了呵骂,甚至一条条数起了曹华的罪状。诸多文人各显其能,甚至开始讨论曹贼该怎么死。反正罚不责众,三百多人在这里,趁机宣泄满腔不平的机会很难得。

“这狗贼就该千刀万剐”

“下油锅都便宜了他”

陈靖柳停在耳朵里,双眸充满血丝,泪水根本压不住,依旧咬牙道:“不论好坏只论才气,你们这帮废物更是不及万一,只知道逞口舌之快”

啪!

混乱人群中,也不知谁抽了一巴掌。

陈靖柳本就文弱,当即发丝散乱差点摔倒牙齿磕破了嘴角,脸上五个通红的指引。

“贱人,你与那奸贼有奸情,也配指责我等?”

“呸!我看你是鬼迷心窍,想做侯爷夫人想疯了”

“就该把你们一块凌迟”

呵骂声不断。

挨了一巴掌,陈靖柳脑子浑浑噩噩,委屈与愤怒交集,眼泪再也压住不住,却咬牙没有哭出来。持着玉簪跌坐在地面上,恨恨望着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却又无可奈何。

众矢之的,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又有谁能为她辩解?

说的本就是实话,她没有错,可这些人强词夺理先声夺人,她又能如何

外围,苏香凝看的心中焦急,大厅中间那挨打骂的女子是百宝斋的常客,她见过几次。可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她一个出生青楼的风尘女子,那里能插的上半句话。

咚咚咚

忽然。

整个琵琶圆的地面轻轻颤抖,茶杯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

苏香凝还以为是错觉,转眼看去,却见窗外街道上,一股黑色洪流冲入杨楼街大街小巷。

马蹄如战场擂鼓。

近两千黑甲手按官刀寂静无声,自四面八方涌入杨楼街,整条长街行人跪在地面,噤若寒蝉。

刀出鞘,弩上弦。

繁华鼎盛的杨楼街,只剩下铠甲摩擦的沙沙作响与战马发出的蹄声。

吵闹的大厅渐渐安静。

众人先是疑惑,继而沉默下来,脸色逐一化为雪白!

宫城外纵马疾驰,只能是天子近卫!

京都太岁来了!

第四十二章 夜间太子

咚咚咚

沉重脚步踩在楼梯上,惊飞了檐下春燕。

亭湖廊道之间,游玩仕女书生尽皆垂首瑟瑟发抖,看着眼前经过的一双双长靴。

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大门,咽唾沫的声音此起彼伏。

嘭!

木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身着黑色鱼鳞甲的黑羽卫持手弩携官刀鱼贯而入,左右分开环绕整个大厅。

本都是出生军伍绿林的悍勇,气势绝非寻常军卒可比,几个小才女花容失色惊叫出声,又连忙捂住嘴。尚未见到正主,已经有几人胆怯跪下。

苏香凝脸色大变,连忙躲到了大厅后方的小楼内。想从后门离开却被黑羽卫堵住所有出口,根本没人能离开。

踏踏踏

绣着金边的长靴踏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越来越近。大厅中气氛跌入冰点,连呼吸声都短暂的停止。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着银色武服,纱帽勾勒金丝,手持雪白长剑,大步走入诺大正厅。

京都太岁,曹华!

“嘶---”

一片抽冷气的声音,然后又戛然而止。在场三百余人跪下一半,余者皆是低头不敢与那人目光有任何接触。

面容冷傲的男子大步往前走去,沿途所有人左右分开,大厅中针落可闻,只有一道脚步声落在众人心中。

陈靖柳满眼茫然,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愈来愈进的身影,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会过来?

本就满心委屈百口莫辩,此时此刻她又心乱如麻,尽是不知该怎么形容。

曹华目不斜视走过人群,来到陈靖柳身边,看着她脸上五个指引和散乱发丝,嘴角渗出些血渍。

“起来。”

陈靖柳满眼茫然,只是紧紧抓着那只山水簪,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睛不知所措。方才面对千夫所指没有半点畏惧,现在反而有些怕了。

“你你不要冲动”

声若蚊吟,话未出口,那个男人已经走远。

几个官员脸色微变,侍郎苏幕急忙起身,抬手道:“曹都督”

曹华手中长剑轻抬晃了晃,高台所坐的人便急匆匆撤到了两边,抱拳行礼打招呼,只剩下一个白衣公子依然不动。

赵天洛第一次见曹华,却被这嚣张气焰震惊到了。天子在场也不见得有这么大的架势,她虽是藩王之女但也比这宦官义子身份高,竟然被如此无视。她柳眉倒竖怒斥道:“曹华,你大胆,此次诗会”

根本没理会她。

曹华旁若无人,走到高台正中的太师椅上坐下,长剑猛然拍在桌上。

啪!

清脆响声犹如惊堂木,刹那传遍全场。大厅中剩下的一半人,也急急慌慌跪下了。

“你们起来!”

赵天洛那里见过这场面,双眸喷火,怒斥这般没半点骨头的书生才女。方才还仗义执言数落曹华百般罪状,现在曹华过来却跪的比谁都快,这算什么未来的国之脊梁。

只可惜在一百张手弩之下,骨气真的不怎么值钱。大厅中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曹华靠在椅子上,看着下方一帮子穿金戴银的年轻人:“谁动的手?”

无人敢答。

这种时刻,根本没人敢承认方才的事情,哪怕只是骂了一句,被曹华知道也是割舌头的凄惨下场。众人皆是满脸汗水,罚不责众,他们只希望曹太岁会顾及圣上那边的反应,稍微收敛一下,呵骂一顿了事。

“敢作不敢当?”

曹华等了半天见没人答话,直接冲着黑羽卫勾了勾手指:“从最左边开始杀,一个个来,我有的是时间,不急。”

“诺!”

两个黑羽卫上前,夹起了一个满脸惊恐的书生。

“曹华,你敢!”

赵天洛狠狠拍在桌上,茶杯翻倒茶水流的到处都是。这里是汴京,大宋的天子姓赵,不姓曹!她浑身轻颤,怒视旁边这个近乎蔑视皇权的男子。

曹华似是才想起旁边这位,露出歉意笑容:“差点忘了,出去杀,别吓到公主殿下。”

“诺!”

黑羽卫得令,立刻把人拖到门外。

“大人饶命和我无关啊”

小书生吓的肝胆俱裂,双腿在地面扑腾,可那里是两个军伍汉子的对手,被托出门外后,抽刀声响起,求饶的哭喊声音戛然而至。

“啊——”

“呜——”

大厅中一阵嘈杂,有惊恐的呼声,有女子的哭泣声,所有人都是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小的直接晕倒当场。

陈靖柳满脸错愕,爬起身想要劝阻,却被寒儿扶住送到了后方。她挣脱不开,依旧大声道:“你住手,你别这样”

那个男人充耳不闻。

高台正后方,只隔着一面墙,苏香凝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衣裙被汗水浸透,脑子一片混乱,强行压下想要哭泣的冲动,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赵天洛目眦欲裂,站起身直视曹华,手指因愤怒而不停颤抖:“你竟敢你竟敢”她从未想过一个朝廷官员能放肆到这种程度,天子杀人也要师出有名,这个人竟然连问罪都省了,只是勾了勾手指便害了一条人命,真当宫门关闭,自己便是大宋的夜间天子?

“下一个!”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根本不在乎旁边的聒噪。

两个黑羽卫回来,夹住一个官家小姐便朝着外面走去。这次连哭声都没有,直接被吓晕。

“都督饶命,都督饶命”

嘈杂声再次响起,大厅中的才子佳人总算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连连求饶。

“都督,不可!”

侍郎苏幕看的肝胆俱裂,朝廷上的龌龊事不是没见过,但他那遇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草菅人命,他急忙上前劝阻,可一个礼部侍郎,德高望重不假,论起官威和天子亲封武安侯相差太远,同样被置之不理。

三个、四个、五个

苏幕与赵天洛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书生被拉出去,各种好话坏话说了个遍,连当场天子都抬了出来,曹华对此也只是微微偏头:“杨楼会有反贼混入其中,大肆散步谣言污蔑朝堂重臣,意在挑拨离间毁我大宋根基,折子已经写好,明日我自会去向陛下请罪!”

“都督不可!”

苏幕愣在当场,谋逆大罪满门抄斩,岂能随意给人扣在头上?

曹华微微眯眼:“苏大人不信?愿意给他们担保?”

苏幕顿时语塞,是不是和反贼有所牵连,还不是典魁司一句话的事情,证据?杀几个平民罢了,典魁司什么样的证据‘造’不出来,他如何担保。

赵天洛气的脸色涨红:“曹华,就算你所言是真,也应当先请示圣上,岂能就这样先斩后奏?”

曹华把雪白长剑扔在桌子上,指了指剑刃上‘武安天下’四个字:“殿下刚到京城,怕是不知道这把剑是圣上赐的,谋逆乱国者可先斩后奏,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苏大人。”

侍郎苏幕艰难点头,这确实是天子给黑羽卫的权利,但他从未想过曹华真敢这么用。

“你!”

赵天洛瞪着眸子,眼睛里已经充满血丝,却也是无可奈何。

人一个个被拖出去,直到到黑羽卫抓起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赵天洛再也忍不住,怒斥道:“你你这奸贼,岂敢”

“你奈我何!”

曹华猛然起身一声呵斥,盯着永安公主。

连借口都不需要赤裸裸的为所欲为,你又能如何?

整条杨楼街都是黑羽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堂堂武安侯杀高衙内也不过罚酒三杯,杀错几个书生大不了罚俸三年,又能怎么样?

赵天洛一个哆嗦,尽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懵了,跌坐回椅子半晌没说出话。

六个、七个、八个

对话都听在众人耳朵里,唯一的侥幸都荡然无存。这就是条疯狗,人命在眼中连草芥都不如的疯狗。

终于,架出去十个人后,有人抗不住,急急忙忙站起身指向旁边的一个年轻书生:“曹大人,是他,他方才趁乱动的手,我看的清清楚楚。”

“哦。”

曹华松了口气:“早说嘛,白死这么多人。”

白死这么多人?

原来你还知道!

所有人被这个放松的笑容骇的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被指认的年轻书生面无血色,急忙在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求饶声十分无力,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是求生的本能在说着这没有任何营养的恳求之语。

曹华看着那个书生:“那只手打的?”

年轻书生挣扎许久,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右手。

飒--

弩箭激射而出,钉入手掌之中,鲜血飞溅在旁边的人脸上。

“啊———”

凄厉惨叫响起,年轻书生抱着右手满地打滚,旁边的人皆是退开,根本不敢去看。

两个黑羽卫上前,将这书生也拖了出去。

大厅中安静下来。

曹华表情缓和,转而望向旁边的赵天洛:“公主殿下,诗会可以重新开始了。”

赵天洛瞪着眼睛望向面前的男子,咬牙说不出一句话。只听说京都太岁武艺通天为人冷血,她却没想到能冷血到这种程度,这根本就是个禽兽,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见公主半天不说话,曹华只得转而望向场中:“都起来吧!”

死了这么多人,没人敢当出头鸟先站起来。

“起来!”

众人急急忙忙全站了起来,连晕倒的人都给搀了起来。

“作诗,诗会嘛!都傻站着做甚?”

作诗?

大厅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几个撑不住的身体晃了晃晕了过去,却被旁边的人强行扶住,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曹华见没人开口,便开始点名。

“范成林是谁?”

站在人群中的范成林一个趔趄,忙走到中央,抬手作揖:“见过曹大人!”

曹华面色和煦:“你是四大才子之首,带个头。”

“啊?!”

范成林站在原地,满眼茫然。闹出这么大乱子,竟然让他带头作诗?做什么诗?来句‘春色醉人美人如玉’?

憋了许久,范成林脸色逐渐憋的发紫,也没吐出一个字。这种情况下要是还能作诗,怕真能成在世曹子建,现在只能暗骂那些不长脑子的蠢货害人不浅。

“范某愧对大人的褒奖,只是”

“算了!”

曹华颇为失望的摆了摆手,起身看着站在下方的几百号人:

“好好的诗会,吟诗作赋有什么不好,干嘛扯到我身上?好,我现在过来在这儿听着,你们又作不出一首诗,也不愿意说话,难道我还能把你们宰了?”

在场诸人唯唯诺诺,那里敢回答,刚刚宰了十个人,现在就忘了?

“浪费这么大场地,朝廷花这么多银子,请你们来吟诗作赋,你们傻站着算怎么回事?”

赵天洛实在听不下去,咬了咬牙怒声道:“只因尉迟虎说你才高八斗,才会引来这横祸,你应该去找尉迟虎的麻烦,为何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下杀手?”

事到如今她才想起尉迟虎这个灾星,左右瞧去,尉迟虎见势不妙早就溜之大吉。

曹华听见这个倒是恍然大悟,面向众人开口问道:

“我才高八斗?”

在场书生小姐沉默稍许,皆是点头,小声道:“是”

“大声点,公主听不见。”

“是!”

众人大声回应,几乎声嘶力竭。

曹华转过头来:“公主你听听,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尉迟虎没说假话,我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你!”

赵天洛气的眼角微颤,尽是说不出一句话。

曹华没理会赵天洛,看着下方的诸多才子佳人:“既然诸位这般夸赞,我不像表现一下实在愧对各位。”他拿起毛笔:“诗会嘛,来都来了,不写一首实在有些煞风景”

沙沙沙

毛笔滑过纸张,发出轻微声响,却能让所有人听见。

赵天洛侧目看去,眼中愤怒愈演愈烈,时至此刻,既然写一首描写花草的诗句。

几行字写完,曹华把毛笔扔在大厅里,拍了拍手掌:“收工!”

“诺!”

黑羽卫整齐划一,迅速从大门退了出去。

曹华走下高台,提着剑大步离开。

铠甲摩擦与马蹄踩踏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全部消散在街道上,所有铺子皆是大门紧闭,连刘四爷都藏在铺子里不敢吱声。

琵琶圆中安静了很久很久。

“诸位唉”

侍郎苏幕走回高台,还是拿起那张宣纸打量几眼,沉默许久,才沉声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好诗。”

一个‘好诗’,透出了不知多少无奈。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连花都有几分气节,在场诸人却是唯唯诺诺见风驶舵。

诸多才子心中愤懑,见曹太岁走远,才怒声道:“黑羽卫太霸道,根本不讲道理,我等不得已才”

苏幕抬了抬手,只是摇头轻叹。

曹华不讲道理?那辽国打进来,金兵打进来,何时讲过道理?到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谁也不知道。

苏幕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这首‘写景’不偏题的诗句久久无言。手段或许过激了些,可也能让在场的文人士子长点记性吧

赵天洛一直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她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些畏惧,这种感觉在天子身上都没见过。

杀伐太果断,甚至是残忍。

“散吧!”

失神轻叹从她口中响起。

诸多才子佳人如蒙大赦,甚至带着点尿骚味。

众人争先恐后急急忙忙跑出门,本以为会看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哪想到出门就是十个人被绑了个‘龟甲缚’,嘴里堵着毛巾,正惊恐的趴在地上,到现在也没敢抬头。

唯一还在小声哼哼的,便是那个手掌被贯穿的书生。

“这个奸贼!!”

廊道上顿时炸锅,嘈杂声一片,乱七八糟的话语根本听不清,有怒骂的,有谢天谢地的,也有轻叹的。

赵天洛和苏幕等人听见动静急匆匆跑出来,瞧见这一幕,差点瘫软坐地上。

女扮男装的赵天洛,银牙紧咬,大起大落之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虚惊一场吓的,竟是泪眼朦胧:“曹华这个狗贼,果然果然是个真小人!”

苏幕如释重负,擦了擦额头汗水,也是心有余悸:“公主,曹都督这次是真看在您的面子上开恩,换在往日,那个书生恐怕求死不能。”

毕竟两边都不敢得罪,苏幕也只能当和事佬,还好事情没闹大,不然他难逃天子追究。

赵天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绷了许久,才脚步很重的离去。

杨楼会又被搞砸了。

不过,这次好像是自找的。

第四十三章 先生打手板一样

黑羽卫出街,如同百鬼夜行。

杨楼街十马并行的道路,只剩下满街夜风。

几个灯笼摇摇晃晃,连茗楼都提前打烊,这场面对于繁华至极的杨楼街来说,很多年都没法遇上一次。

本来想顺势去茗楼找李师师兴师问罪,上次打好了招呼让提前报信,结果宋江直接就杀上了门差点把他堵死在屋里,说没人通风报信他是不信的。得知李师师受惊休养后他也只能作罢,毕竟是皇帝的女人,总得给个面子。

兵甲如流,寒儿带着队伍朝西城典魁司行去。没有乘马车,到还是第一次穿正装逛杨楼街,反正这么大动静也没反贼敢作死。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肩膀上扛着剑。被谢大侠弄的一肚子邪火,出来发泄一通倒是感觉颇好,连他都忍不住感叹一句:“权力这东西,果然比金钱更让人意乱神迷”

身后两步处,陈靖柳双手放在腰间缓步跟随,听见这句话,轻声道:“你今天,不该来的。”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只是和那帮书生起了争执,曹华竟然带着黑羽卫倾巢而出杀过来。连她都吓的魂飞魄散,更别说那些置身其中的文弱书生。

好在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些人没死,可即便是这样,也把她吓的够呛,觉得报复太过激。

曹华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行走,偏过头看着左脸颊上的五个红红指印,皱眉道:“疼不疼?”

抬起修长手指,想在那红肿处摸一下。

陈靖柳急忙侧身躲开两步,用手捂住脸颊:“不疼。”

曹华摩挲手指,悻悻然放了下来,朝着青莲巷方向行走。

陈靖柳知道不合适,可那里敢站着接受这般亲昵动作,小跑跟上去:“你不该为我这样你名声本就不好”

曹华眨了眨眼睛,倒也没有解释。

他听说的情况,是陈靖柳为了给他洗白,和很多人打了起来,吐血三升还要脱衣服游街。开玩笑,就算不认识陈靖柳,听到一个姑娘要被脱衣服游街也得多管闲事,更别说此事还与他有关。尉迟虎这龟孙闯了祸,都带着人到了大门才解释。

不过情况大同小异,和尉迟虎说的区别不大,再发展下去以陈靖柳的性子,绝对被逼的自尽证清白。

“本来想砍手,但这事实在做不出来,略施惩戒吓吓他们就算了。我名声再差也不是他们能随便说的,希望他们长个记性。”

陈靖柳微微颔首:“这次过后,肯定半年都没人敢在大庭广众提你的名字。我知道你好心,可有时候还是要讲道理,光恐吓他们岂不连累了自己名声。”

她知道曹华背负许多骂名,可就算名声再不好,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曹华抬了抬眉毛:“讲道理太麻烦,那有直接莽简单,再说我和人讲道理说好话,别人一般都不想听不敢信。”

“怎么可能。”陈靖柳脸色严肃,认真道:“你只要在做好事,有理有据,岂会没人”

啪!

一声脆响,在幽静长街上扩散。

正说话的陈姑娘一个哆嗦,愣在原地眼睛睁的老大。俏脸儿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只觉身后火辣辣的疼。

“你你”

又被人打了一巴掌,陈姑娘呼吸急促,眸子里羞愤某名刹那就布满水雾,咬牙切齿看着面前的恶人。

曹华用手撑在街边墙壁上,脸色认真:“警告你哈,我放了你爹冒了很大的风险,要是圣上知道我阳奉阴违我会被凌迟。以后你不要在大庭广众给我说好话,再自作主张挑事,下次就是吊起来打了,用鞭子,还有蜡烛。”

标准壁咚,离的很近。

陈靖柳靠在墙上,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尽是连方才的轻薄都忘了,贴着墙壁直到退无可退,声音哆哆嗦嗦:“你说话就说话为何”

“我喜欢这么讲道理。”

曹华挑了挑眉毛,抬起手又要来一下。

陈靖柳急急忙忙推着男子的胸口,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你你不要逼我了,我陈靖柳绝不是不知廉耻的人,公子大恩我没齿难忘,我我呜呜”

说道最后,陈靖柳缓缓蹲下身,抱着膝盖大声哭诉。从一而终,一言无悔,她爹教了她一辈子,也以身作则证明了一辈子。自幼熟知礼法,先不说孝期未满,即便没有这茬,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也不该和男子有肌肤之亲。

可她们父女欠曹华太多,陈靖柳想还人情,却又越欠越多,如今被人这般轻薄,她方才竟然没生气,反而委屈不解为什么又要打她。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做错事,女子不贞本就受万人唾骂,她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那里做的出这种事。

曹华手僵在空中,悻悻然的笑了下,把剑抗在肩膀上,蹲下身看着面前女子:“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

又不是第一次?

陈靖柳哭声小了些,心中又气又恼,可面对曹华她又能如何,只能颤声道:“我不能嫁进侯府,更不能”

“我又没说要娶你。”

“我啊?!”

陈靖柳错愕,继而目瞪口呆。

曹华颇为无奈:“我是好人,方才只是警告你,又没说要对你做什么,这就和先生打手板一样。”

我信你个鬼!

那有警告的时候,打女儿家那羞人地方的。

“你”

陈靖柳现在还觉得隐隐做疼,早已习惯了曹华的厚颜无耻,她连厉声呵斥都省了,起身快步往回走:“以前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过,也不会再叨打扰公子。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公子要是用得上我,差人知会一声便是。”

曹华缓步跟上:“怎么弄的和绝交一样?今天你大闹杨楼街,以后肯定没法去诗会,想要探讨诗词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真有一本孤本诗集。”

我大闹杨楼街?

陈靖柳硬是打不过这恶人,不然非得理论理论,明明是尉迟虎挑事

念及此处,陈靖柳猛然一惊:难不成尉迟虎也是曹华安排的,故意演这么一场大戏?

怪不得黑羽卫来的那么快!

陈靖柳恍然大悟,满眼不可思议。无论何等贞烈的女子遇上这种事,估计都会对霸气无双又温柔体贴的曹都督倾心。若是心性不坚的,怕是已经着了道,对这个恶人言听计从任君采摘了。

陈靖柳呆了许久,猛然转过身来,指着曹华咬牙切齿:“你这奸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我”

身若细柳的女子语无伦次,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十步一算,玩弄人心与股掌,果然名不虚传。

陈靖柳哼了一声,转身小跑而去。

“诶”

曹华扛着剑满脸莫名其妙,怎么又从‘公子’变‘奸贼’,不就打了一巴掌,犯得着生这么大气?又没外人看见

陈靖柳跑出几步,忽然又顿住,回头道:“你最后写的诗,是什么?”她急匆匆跟着跑出来,倒是没有机会去看。

曹华一扶头上纱帽,摆出苏太白之风:“纵横十九道,黑白落玉盘。谈笑摧樯橹,半子胜青天!”

陈靖柳一愣!

纵横天下这个棋局,布下一颗颗明暗子,大势尽在掌握之中,城池关隘谈笑间灰飞烟灭。

胜天半子!

好有气势,好大的志向!

果然如父亲所说,曹公所谋甚大!只恨不能晚生几年投入公子门下,挽我朝与大厦将倾。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目光甚是怪异,走出几步,又回头瞧了一眼,才拐入了巷子。

曹大都督耸了耸肩膀,只觉得颇为有趣

第四十四章 秀色可餐

“老宋,月钱二十两。”

“谢四爷!”

“嘿,要谢曹公!”

清晨天还未亮,杨楼街万宝楼大门紧闭,本就不大的铺子里,九个人整整齐齐站在其中。三个店伙计和五个招过来的工匠,依次上前从刘老四手中接过银子,笑容满面互相打量。月钱最多的是工匠,手脚麻利技术过硬的,除了月俸外每件成品都有分润,当然,得卖出去后才能拿到。

卖了三根簪子,销售额一千五百五十两,刨去租手工作坊、人员开销、新品原材料等等,说实话捉襟见肘,这还不算自己的手工费,按照以前身价来算的话,等同于白打工。

千两银子在珠宝行当真不算多,第二批首饰赶工出来不到百件,他设计但毕竟不是亲自操刀,水准差了一大截,平行对比的话与其他铺子的招牌互有优劣。目前已经上架,就等着铺子开门。

铺子里,刘老四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面前小桌堆满了银子,一堆堆分给弟兄伙儿:“跟着曹公混,这点银子算什么?只要干的好,日后裂土封疆哎哟,别打!”

曹华从里屋出来,对着刘老四脑门就是一扇子。裂土封疆?这几天他都被骂的够狠了,再给他整个黄袍加身,还不得遗臭万年。

接触时间久了,店伙计虽然也心惊胆战,到也不至于吓的面无血色,只是规规矩矩站好。

他看着手下第一批员工:“老宋,这些簪子卖出去,每件两成分润,谁卖的你记清楚,记岔了你自己垫着。”

掌柜的宋长秋连连点头:“这怎么好意思,给曹公办事,哥几个就没想要银子。”

“真的?”

曹华眼前一亮,还有这么自觉的员工?

满铺子伙计顿时脸色一僵,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开个玩笑,生意火红银子少不了,等生意做大,我把整条街的姑娘包下来,关上大门咱们来个‘酒池肉林’。”

“哎哟喂!”

刘老四热泪盈眶,没想到还有这种福利。他搓了搓手,仗着是亲信凑到跟前:“公子,我看还是免了,若是让府里那位和青莲巷那位知道,哥儿几个怕是不好做人。”

这算是打个预防针,免得主子花天酒地,到时候让他们背锅。

曹大都督随意摆手:“常言女人如衣服”

刘老四热泪盈眶:曹公这是把我当兄弟啊!

他连忙就要跪下谢恩,却听曹华继续说道:“兄弟如裤子,衣服御寒,裤子遮丑,我不在乎名声,不穿裤子没啥,不穿衣服得冻死。这么一合计,你这提议倒是不错,那就改成喝酒,不叫姑娘。”

逻辑十分严谨,刘四爷惊为天人,憋了半天才说道:“公子果然深思熟虑。”这句显然是学寒儿丫头的。

“那是自然。”

曹华开了半天玩笑,交代完开业的事情,便从后门离开,准备去西城典魁司磨洋工。

走出几步,却发现清幽小巷中,一阵淡淡的香味传来。

今天出来的早,没来得及吃早点,豆花的香味很是诱人。转头看去,却见百宝斋后方亮着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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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宝斋后方的厨房里,苏香凝穿着粗布衣裙,腰上系着围裙,丫鬟蹲在土灶后面烧火,熏得满脸漆黑不停咳嗽,水汽弥漫只能看到一双绣鞋在屋里走来走去。

前些日子打过招呼后,苏香凝便把这些器具一件件搬回了百宝斋后厨。本就是恬淡性子,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上次受了惊吓,她现在打死也不愿出门弹曲,一心只想找个小门面把铺子开起来自食其力。

可开豆花铺子也不简单,她在那对老夫妻跟前帮了不少忙,但人家看她是白白嫩嫩的大小姐,那里会让她干重活,也就在旁边看的多。以前觉得学会了,现在亲自上手才发现有多难。

半夜三更起床开始泡豆磨浆滤渣,忙前忙后大半天,好不容易做了几碗豆花出来,直接‘放倒’三个伙计。

以前还叫她声苏小姐,现在铺子伙计见她都是绕道走。这要是出去做生意,估计把丫鬟卖了都不够赔。

苏香凝认真研究几天,又跑去老夫妻的住处请教,慢慢的也算掌握了些许窍门,可厨艺这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昨天又把沈雨给放倒了。丫鬟青果也是有苦难言,拗不过想自食其力的小姐,每天以身试毒,还要半夜陪着小姐爬起来烧火推磨,都是青楼出来的姑娘,那里干过这种累活,现在蹲在土灶后面,昏昏欲睡都快把眉毛烧了。

觉得时候差不多,苏香凝取出一碗在蒸笼里保温的豆花,添上葱盐辣椒,准备送给早起的掌柜尝尝,转身之时,却见后门处站了个人,水雾弥漫看不清。

“找谁?”

苏香凝以为是某个伙计的家里人,便开口问了一句。门口的人却直接走了进来,轻笑道:“苏小姐,过来蹭个早点不介意吧?”

还有这种好事?!

苏香凝喜形于色,觉得不合适,又连忙收敛表情,上前欠身一礼:“不介意不介意苏公子早,正好多做了几碗公子里边请。”

总不能在厨房代客,苏香凝把曹华领到了伙计吃饭的侧屋,将豆花放在桌上,又手忙脚乱的取来勺子等餐具,放到曹华面前。

毕竟算是第一个客人,苏香凝的眼神难免期待,坐在对面眼巴巴望着。

曹华手持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四个字,说不出的风流倜傥,就是一脸络腮胡有点煞风景。他看着洁白豆花上的翠绿葱花,卖相着实不错。兴之所至,便摆出了苏太白之风:

“泥根玉雪元无染,风叶青葱亦自香。姑娘的手艺,让我苏太白叹为观止。”

“公子过奖,还请公子尝尝合不合口味。”

苏香凝对这位出口成章的大才子早有心理准备,并未有太多惊讶,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听到这句夸赞,她脸稍稍红了几分

俏艳如玉,三分羞涩带七分期盼,当真是秀色可餐。

曹华缓缓点头,持着勺子来了一大口豆花,细嚼慢咽,想仔细品位,忽然身体猛的一震。

捏住勺子的右手本能用力,竟是让勺柄表面龟裂,差点捏成碎末。

京都太岁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

苏香凝并没有发现勺子的异常,看着面容僵硬的‘苏公子’,眼神露出几分失落,略显尴尬的低下头:“不好吃嘛”

你知道还让我吃?

曹华用力保持笑容咽了下去,微微颔首:“姑娘咳咳姑娘的手艺,当真不错,只是以后这盐少放两勺,最近官盐价格高,家大业大也不能浪费。”

苏香凝目露惊喜,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书生:“真的?”

“真的。”

他认真点头,眼神不容置疑。

苏香凝脸又红了下,出生青楼性子远比寻常小家碧玉开朗,此时却显出几分羞赧。她眨了眨眼睛:“谢公子夸奖,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妾身的人。”

曹华呵呵一笑,正想叉开话题,却见苏香凝急匆匆起身,拿了一叠小菜过来放到面前:“差点忘了这个,公子既然喜欢就多吃些,这种小菜也是我亲自腌的。”

“”

曹大官人咬牙点头,拿起勺子又来了一口豆花,细嚼慢咽,不忘夹一块子小菜塞入嘴里。

然后

啪!

筷子从中折断。

京都太岁的内劲,当真出神入化。

第四十五章 艾玛真香

“我去取双好的。”

苏香凝见筷子折断,起身要取新的筷子。

曹华急忙抬手:“不用,我不喜欢吃腌菜,豆花便挺合胃口。”

姑娘诶!你自己没尝过嘛?这是酸掉牙的腌菜?

“哦是嘛”

苏香凝连忙坐下,觉得他干吃没意思,便用手勾着耳畔发丝,学着老夫妻与客人闲聊道:“上次官兵过来封街,公子可在街上?”

“在!”

曹华看着一大碗豆花,只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么温柔水灵的姑娘,怎么能在豆花里下毒,不都说古代女子早当家,十四五岁便能上的软炕下的厨房,这都是什么鬼?

苏香凝没察觉异样,腼腆一笑:“妾身当时就在琵琶圆,身后隔着一堵墙便是京都太岁嗯那几声‘下一个’,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我光顾着蹲地上捂着耳朵发抖了不过,曹大人的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曹华那天声音很冷,怕苏香凝的反应过来,便轻笑打岔:“我在铺子里干活,倒是没注意。”

苏香凝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曹大人的官威好大,把所有人都吓得跪下我当时躲在后面,生怕突然把我叫出去,现在想想,还挺好笑。”

“好笑什么?”

他干了一勺豆花,继续听苏香凝诉说。

苏香凝手指转而鬓角一律青丝,低头道:“曹都督是侯爷,连师师都得跪拜相迎,那里会知道我这小女子。”

说道这里,她又望向书生:“你也要当心,京城里面的王公贵子都不能招惹,你人好又有才气,以后难免被那些人找上门,该恭维的还是要恭维,万万莫要因为傲气得罪了人家。”

苏香凝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她曾经也是出生清白之家的小姐,哪能没一点傲气,不愿意接客寻死了几次,便惹恼了管事。好在她长的漂亮会些才艺,破瓜之后便不值钱,没把她绑起来强行出阁。可那些姿色一般有没才艺的女子就不一样了。她知晓下场后便老老实实弹曲,也学会了说些客套话,知道那些表面温柔的王公贵子,一旦撕破脸远比市井闲汉可怕。

“多谢姑娘关心,我知道分寸,在道上也有些关系。”

曹华满不在意。

苏香凝知道他与车马行的陈老大有些关系,不然陈老大也不会扭头就走,她轻轻颔首道:“那就好,说起来曹太岁到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冲冠一怒为红颜,能这么为女子出头的男人有几个,我还挺羡慕陈小姐的”

小声嘀咕,越扯越远。

曹华只当做没听到,闷头解决这碗孟婆汤一般的豆花。

苏香凝说了一会儿,见他吃的‘津津有味’都出汗了,掩嘴轻笑:“公子若是喜欢,日后妾身铺子开业,还望公子多来关照生意。”

“”

这可咋办!

曹华犹豫了许久酝酿措辞,才轻声道:“做生意不是简单事情,你要真想自食其力可以当我分销商,我给你供货你自己想办法卖,远比卖豆花挣钱。”

万宝楼只能覆盖半条杨楼街,汴京这么大,想要全城铺货光靠他一个人肯定不够,反正只是多挣少挣的问题,总比每天跑去吃‘豆花’强。

“分销商?”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倒是听明白了解释,蹙眉道:“可是我想卖豆花,这个简单些。”

曹华面色严肃:“做生意不是儿戏,不能关心自己想卖什么,而是要关心顾客想买什么,万宝楼新款簪子市价百两,给你的价格八十两,买一只净赚二十两,一碗豆花五文钱,你算算要卖多少碗?”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这么挣钱?”

“嗯哼~”

曹华轻摇折扇,得意之下顺势来了口豆花助兴,脸色当即又僵住了。

他强行咽下豆花:“一个月卖十只,便晋升一级,拿货价七十五两,还可以在多代理一种品类”

“姓苏的!”

苏香凝正听的入神,都开始算现在存的本钱准备交给苏公子,一声大呵突然从门口传来。

身材娇小的沈雨,叉着腰火冒三丈,要不是她今天早起了一个时辰,小苏苏都被这奸商拐跑了。看到桌子上见底的豆花,她又是一愣。

天地良心,这得是多狠毒的人,才能为了达成目的面不改色吃下小苏苏做的豆花。

沈雨急忙跑到跟前,抱住苏香凝的胳膊:“这种骗子,千万别相信他,你把银子交给他卖不出去,到时候肯定砸在手上,这种奸商我见多了。”

苏香凝微微皱眉:“雨儿,苏公子不是坏人,你怎能如此失礼?”

沈雨气不打一出来,强行拽着苏香凝往屋外走。

曹华如释重负,终于有人来救他了,急急忙忙把豆花端起来想泼到窗外,哪想到沈雨又‘蹭’的一下跑了回来。

他重新坐下,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微笑道:“沈姑娘,好久不见!”

“姓苏的!”

沈雨目光不善,吊儿郎当的围着他转了一圈,冷笑道:“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找了条新销路,你手艺高超不假,我百宝斋也不差,大不了的多花些时间,等上了新簪子,我还是七折,看你还怎么卖!”

沈家这些天筹备走高端已经有了成效,马上就能压死面前这臭书生,沈大小姐自然志得意满。

曹华闻言摇了摇头,对这姑娘倒也没啥恶意,劝道:“能花一千两买簪子的人,不会在意多花一千两,生意不是你这么做的!”

“你怕了?”

沈雨手上转着大门钥匙,继续围着桌子转圈:“论起做生意,你不是我对手,我有钱有人,不把你的小铺子弄关门,我就跟你姓。”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曹华闻言颇为惊讶:“沈姑娘,想跟我姓得嫁过来,这怎么好意思。”

“呸!”

沈雨双眸一凝,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威胁道:“还有我家小苏苏,她是我赎回来的,也就是我的人。你最好放老实些,敢再跨过中间这条巷子,可别怪本小姐不讲情面!”

曹华看着碗里的豆花,是这辈子都不想过来了。

沈雨抱着小胳膊坐在对面,见他吃的津津有味,寻思:莫非小苏苏找到了敲门,会做豆花了?

恰好早起肚子有些饿,沈雨便让丫鬟青果也端了一碗过来。

曹华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端起豆花吃了两大口:“真香嗯这手艺,开铺子还不得日进斗金艾玛真香”

好毒的心肠!

沈雨舔了舔嘴唇,看着对面的书生狼吞虎咽,倒是真有些嘴馋,舀起一大勺便送入嘴里。

之后

“快来人啊,小姐晕倒啦!”

丫鬟青果急匆匆跑进屋里,抱起直抽抽的沈大小姐掐人中。

曹华扶墙而出,走到铺子后门再也扛不住,跪在地上干呕,用力捶打胸口却喘不过气。

齁死个人,一碗豆花半碗盐,谁教这女人用盐水点豆花的,不应该是卤汁嘛!

还好拉到一个陪葬的,不亏!

宋掌柜听不见动静打开后门,惊的是魂飞魄散,急忙上前扶住,焦急道:“快来人啦,公子晕倒啦!”

得,又放到两个。

第四十六章 暗战

商人是闻到腥味的猫,那里有商机往那里跑。

跟风之人从古到今都是不缺的,有了万宝楼第一个吃螃蟹,李家、王家、沈家等珠宝行,接连花大功夫准备了以前从未去考虑过的奢侈品。要说手艺,几家顶尖铺子肯定是有的,但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宫廷专供,现在要把销路拓宽,就要考虑僭越的问题。

僭越这个东西标准很模糊,首先肯定不是用价钱衡量。帝王所用的配饰必然是大气隆重,几个行家苦苦研究,决定把忌讳都避开,以精巧别致为卖点。

能得深宫贵人青睐,王李两家自然不是庸手。

万宝楼开门的当天,王家李家便商议拍板,不管行不行的通,先把位置占下来再说,第二天就盘下了杨楼街两个门面。沈家在归云阁旁边,李家在茗楼隔壁。

两家学习能力极强,诺大的店面根本不放任何杂物,就正中几个圆台,盛放着几样华美至极的首饰,还专门轻了琴师在珠帘后弹琴,熏香缭绕之下,只透出两个字:

逼格!

曹华是本金不足,要是有银子做的只会比王李两家更好。看到这两家铺子,他对古人的拓展思维倒是有了了解,仅仅只是个半成品铺子,就明白了奢侈品的真谛,反应比现代不少大集团都快。

就在曹华和沈大小姐以身试毒的时,杨楼街上锣鼓喧天,李雅弄了辆花车,携三家青楼的头牌沿路弹曲,簇拥着出‘李家坊’的金字招牌。

王家同一天开业,把京城四大才子全部请了过来,并舍弃了王家的金字招牌,邀请当朝大儒写下‘青合’二字作为招牌。

高下立判!

开业当天,京中王侯将相的夫人邀请了一半,专门安排车架接送,铺子外搭了戏台,设有茶座以免夫人小姐无聊。

也不知是不是请了托儿,两家铺子当天便开了张,王家更是卖出了一枚手镯三千两的天价,令人咋舌。人口过百万的汴京,几乎不用宣传便人尽皆知。

已经准备好八百两一只簪子的沈雨,醒过来打开大门,见到这一幕后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而旁边歇业许久的万宝楼,也在今天开了门。

不过并没有推出更昂贵精巧的首饰,而是拿出了一堆售价百两的名贵玉簪,造型别致花样繁多,好看确实是好看,但价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偏高,目光都被另外两家吸引,基本上没人来看热闹。

典魁司里,曹华得知这个消息,倒是颇为意外。

一下把他肚子里的点子搞去一半,以王李两家的学习能力,等两家新铺子热度下去,中档的簪子肯定也都冒出来了。财力问题,根本没法撼动扎根以久的两个大家族。

蹙眉思索许久,轻拍手掌。

候命的寒儿立刻进入书房,欠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杨楼街开了两家首饰铺子,搭建了很多木台茶舍,杨楼街人口密集,若是走水必然祸及周边百姓。你通知城中潜火队,让他们去整改。”

寒儿满眼茫然:“公子为何关心起潜火队的事情?”

他眉头一皱,不怒而自威。

寒儿一个哆嗦,急急忙忙跑了出去调遣人手。

汴京的潜火队负责消防,并没有什么权利,但事关‘百姓安危’,又是典魁司交代的,自然是尽心尽力,跑过去和王李两家交涉许久。

李雅和王家的大公子王睿都是莫名其妙,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但民不与官斗,几番思索还是拆掉了搭建的木台和悬挂的各种名贵布料。

哪想到第二天,户部的大爷就跑了过来查商税,把王李两家吓了个半死,送了好几箱东西到人府上才搞定。

然后第三天,搜捕巡检的差役就过来了,竟然说铺子隔断摆件太多,便于逆贼藏身和随身取用利器伤人。

几个花瓶,伤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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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归云阁三楼雅间之内,李雅把手中茶杯摔了粉碎,他就是傻子,也猜出来有人在背后从中作梗。李家能和宫里牵上线,自然有些背景,被这么搞还是第一回。

“好毒的计量。”

雅间内,一个身着华美长衫的男子,手持茶杯轻轻摩挲,浑身贵气逼人,两名丫鬟在背后捶着肩膀。此人是王家的长房嫡子王睿,在勾栏妓坊之间名声颇大,连李师师都待为座上宾。光论家财,在汴京之内能排进前十,在他前面的都是王侯。

“王兄,你我较量也罢,让外人这么搞,岂不是一损俱损的下场,你得想个办法。”

李雅知道王家背后的实力,设俸应局搜集天下奇珍供天子赏玩,但天子一天能赏玩多少?王家虽然从未说过与俸应局的关系,但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

王睿看着窗外的杨楼街,语气平淡:“沈家和驸马府有些交情,能调动这些人,不过凭沈家那小丫头,若有本事想出这绝户计,岂会连个小铺子都撑不下去。”

李雅缓缓点头,在街上看了一圈,瞧见门可罗雀的万宝楼,忽的想起上次派人去抓那姓苏的书生,那书生却安然无恙,事后问起车马行那些地痞也是闭口不谈。他心中微微一动:“这万宝楼,怕是高人开的。”

“废话。”

王睿端着茶杯,随意道:“上次永安公主出门,我特地和宫里打了招呼,薛公公却直接去了万宝楼,说无人引荐,我不信。”

“你是说”李雅脸色微变:“是薛公公在背后?”

王睿轻哼了一声,眼神略带鄙夷:“薛公公长年服饰圣上,曹太岁不好财色,若是有想法,我巴不得把半条杨楼街送过去,他们岂会看上这点小卖买?”

李雅自知‘想多了’,士农工商,商贾本就地位最低,这两位要想捞金,汴京想做大的商贾能咬牙送一半家产过去当投名状。但想找颗大树靠上也得人家愿意,曹太岁和薛公公又没家眷,要银子有个屁用。

他略微思索,皱眉道:“那万宝楼背后,会是谁?”

“小王爷。”

王睿表情平淡:“有这般文采只有郓王赵楷,不过郓王不缺金银,也对经商不感兴趣,怕是某个妾侍的家族在运作。”

李雅恍然大悟,点头道:“只要不是小王爷本尊,就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我这就修书一封和各衙门打好招呼,王兄你那儿?”

王睿勾了勾嘴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不了都做不成生意,反正你我满城都是铺子,不缺这一家。等下个月太后寿辰我把准备好的东西献上去,这万宝楼打响的招牌就没了意义,肯花一千两买首饰的人不会在乎另外九千两,只会选最好的。”

说道这里,王睿好奇看向那间小铺子:“我倒是很好奇,太后寿宴之上,万宝楼能拿出什么东西。”

李雅闻言轻笑:“这还不简单?”

王睿轻轻点头,看着万宝楼进出的几个伙计,勾了勾嘴角

接下来几天。

李雅一封书信送出去,将六部衙门全打好了招呼,寒儿再次带着公子口令下发任务时,这些小衙门答应的痛快,做事却磨磨唧唧走过场。

京城内派系众多,曹华所在的阉党以薛九全、李彦为首,势力范围在大内,虽然是天子亲信,但终究不能干涉朝政,使唤不动六部尚书三省主官之内的人物,再往上的宰相、太尉自不用说。曹华尝试几次知道背景很硬,便也放弃了用这种阴险手段。

可他这一招信手拈来的绝户计,倒是让王李两家大开眼界,还有模有样的还了一手。

几天后,杨楼街上,宋掌柜和两个伙计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瞅着另外两家新开的铺子人头攒动,却也无可奈何。

王李两家本就财大气粗货源充足,发现万宝楼上中端产品后,不过三天就在新店里摆上了新货,同样定价一百两,还有豪礼相送,精准打击目的明确。万宝楼定价偏高客人本就不多,家境殷实的夫人小姐更相信老牌的李家、王家,而且还有优惠,被这么针对,直接就没了生意。

没生意也就罢了,宋长秋正在眼巴巴等着曹公的安排,一行人忽然从街上走了过来。身着官服,带头的却是个老道士。

宋掌柜连忙上前迎接,却被衙役拦了下来。

那道士掐指算了老半天,又用罗盘看了许久,才一惊一乍的说道:“牌匾离地一丈九尺九寸,又以‘万’子开头,怕是会影响国祚气运,怪不得近几天东方紫微星频显异相”

紫微星是帝星!

这个帽子扣的有点大,还很玄乎。

再说明白点,就是破坏京城风水,意图祸国篡位。

宋掌柜吓得肝胆俱裂,急急忙忙把铺子关了门,派人上去先把招牌取下来,暗中通知曹公。

本就没啥生意,这一下直接成了笑话。

百宝斋门口,着暖黄罗衫的沈雨,插着腰哈哈大笑;“姓苏的笑死我了,把招牌做这么大,现在出事了吧!不行不行,我得给他去做个新的,就叫‘十宝堂’,肯定不犯忌讳。”

说着,沈大小姐就要去找工匠定做招牌,来报这一箭之仇。

苏香凝站在人群外,本就是忧心忡忡,见状连忙拉住沈雨:“雨儿,你莫要在此时幸灾乐祸,苏公子本就生意不好,若是出了岔子岂不是赔的倾家荡产。”

“他自找的。”

沈雨气冲冲插着小腰:“谁让他和我作对,本来我的铺子生意多红火,他一来直接就没人了,我凭什么不能找他麻烦。”

其实现在百宝斋的情况和万宝楼差不多,被两家新铺子误伤,直接打的门可罗雀人影萧条,一天入账不百两银子,这在寸土寸金的杨楼街连蚊子腿都算不上。

苏香凝知道生意不好,却也是没有办法:“苏公子明显被王李两家针对,你若再对付他,岂不是助他人威风,要不我去和苏公子商量商量,他手艺好,加上百宝斋的名气,说不定生意能好起来。”

意思就是合作了,不过沈雨却是满脸不愿:“我才不和他搅一起,就算要搅一起,也得是他来求我,反正我扛得住,大不了半年不争钱,哼!”

苏香凝幽幽一叹,知道多说无益,也只好作罢。

另一侧。

曹华听到刘四爷火急火燎的禀报这个消息,倒是颇为惊讶。

还有这种玩法?

他毕竟出生现代,小看了古人对于风水之说的迷信,毕竟这玩意连现代都有一大堆人相信。

他身为黑羽卫大都督,对于各家官员的旁系和盘根错节都了如指掌,但各家暗地里做些小买卖真进不了典魁司的案牍库,特别是蔡京、右相这种实权在握的人物,地位比薛九全都超然,不可能知道暗地了有哪些东西。

不知道王李两家背后是谁,被这么搞的话本就没啥名气的铺子必然被搞关门,略微思索后,曹华便叫来了寒儿,安排了一些事情。同时给刘四爷也叮嘱了几句,开始布局,来一招起死回生的神仙手。

只不过这个局,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得等上几天。

话分两头,在踊路街的武安侯府,谢怡君经过半月的修养,总算是有了好转

第四十七章 曹贼,你还说你不会武功!(上)

武安侯府,厢房内。

春日阳光明媚,风吹窗外杨柳,带入点点花香。

房间里,躺了进半个月的谢怡君,趁着玉堂出去准备膳食,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额”

身材高挑的女子揉着肩膀痛处眉头微蹙,伤筋动骨,左臂依然没法抬起,不过以她的武艺,这点疼痛倒忍得住。举目四顾,房间里空空荡荡,所有能用来打人的东西都收走,连幔帐都拆掉,以免她暴起行凶。

谢怡君只觉得好笑,她若是想杀人何须借助器具,一根手指都能戳死两个小丫鬟。但她毕竟不是曹华,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江湖人。

赤脚从床上站起来,谢怡君一个趔趄,却强行稳住了身体没倒下,不过也让肩膀的伤口渗出血丝。她微微蹙眉,将贴身薄衫收紧了几分,左右看去,竟是连衣裙都给收走,长枪佩剑自不用说。

“卑鄙”

轻声抱怨,谢怡君缓步走到门口处,庭院里满是温和阳光,她长长吸了口气,站在庭院屋檐之下,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看了很久。曾在整个天下横冲直撞,今天却有些迷茫。

出生富贵之家书香门第,在这世道算是投了个好胎,懵懂幼年经常这样望着天空。若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学习琴棋书画,日后或许也是这样,站在后宅庭院外,看着天上的白云滑过,与世无争只需关心相夫教子。

可她偏偏自幼不安分,偷跑出门拜师学艺,走南闯北结交朋友,自认闯出了一番名声回到家里耀武扬威,结果被绑起来差点就嫁了人。

现在想来有些好笑,又有些怀念。

后来战乱四起,谢家遭逢大难流离失散,她随着流民逃入了险峻山川,便再也没机会这样看着天空了。

她一直不安分,也很要强,觉得男人能做的事情她都能做,男人做不到的事情她也可以,死了就当命不好,活着继续往前走,走到走不动为止。

以前她是这样想的,可现在才发现,她还是个刚入江湖的雏儿,被朝廷这些心机深不可测的人耍的团团转。

或许,因为她只是个女人吧,这是属于男人的世道,她投错了胎。

如今要报仇,可这仇怎么报?曹华没对她下杀手,哪怕全是骗她想要招安她,她也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

不杀?蜀中多少逃过来的朋友,在殷切等着她的好消息一雪前耻,这些人有的指点过她,有的资助过她,有的只想报仇,有的心怀天下,这些人都想曹华死。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谢怡君吐了口气,竟是有些眷恋躺在床上的时光。身体每好一分,她便迷茫一分。现在最想的是两个人撇开过去,堂堂正正一决生死,哪怕死在曹华剑下也问心无愧。

可那个家伙不还手啊!

她皱了皱眉,久久无言。

“啊!小姐!”

端着托盘的玉堂转过廊道,发现她竟然自己坐起来了,急急忙忙跑过去把托盘放下:“你伤的很重,快回去休息。”

谢怡君回过神,偏头看着小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玉堂嘻嘻笑道:“我叫玉堂,另一个叫绿珠,府上一共三个丫鬟,寒儿姐你认识,还新来了个刘管事”

谢怡君眼神制止玉堂继续说下去,走到屋外:“这么大的武安侯府,只有你们几个人,若是来了刺客”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暗道:深入虎穴来武安侯府行刺,怕是脑子进水了。

玉堂倒是颇为认真的回答:“外面有好多护卫,公子上个月又调了些人过来围的严严实实,很安全。”

内松外紧,怪不得没有任何限制。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对曹华的鄙夷又加深了几分:既然摆出这种姿态,为何不换个机灵点的丫鬟

“带我在府里转转。”

“好!”

玉堂扶着她的胳膊,笑眯眯的说道:“府上好多房子都是空的,也就这几间院子有人,隔壁是寒儿姐的院子,这间是公子的书房,公子不在的时候,不准任何人进去诶!姐姐,真的不能进去”

谢怡君都不用套话,直接推开书房大门进入其中。

玉堂焦急想要阻拦,却又怕伤到这位小姐,只能委屈道:“公子回来肯定会责罚我,小姐你出去吧。”

“他不会知道。”

谢怡君眼神平淡,扫过整间书房,却发现空空荡荡,桌椅板凳都没有,连房梁都少了一块,宽敞的书房只剩下一张太师椅和一个立柜。

“既然是书房,为什么没东西?”谢怡君微微皱眉,一眼看出了这书房的古怪。

玉堂缩了缩脖子:“听寒儿姐说,公子武艺高超,练功的时候,这些个桌椅板凳一掌之下化为齑粉,连渣都不留下。”

化为齑粉?

谢怡君心中一惊,知道曹华武艺通神,却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她自认武艺罕逢敌手,也不过将桌子拍的四分五裂而已。

她皱着眉走进屋里,在地面仔细打量,地面上残留有少许木屑,绝非作假。

谢怡君目露惊色,若真是这种内外兼修的高手,天下间怕是无一合之将。不过,曹华好像确实没有一合之将,‘武安天下’四个字乃当朝天子御赐。

她眉头紧皱,走到立柜旁边想要打开。

玉堂立刻急了:“小姐千万别打开,公子说了,谁要是敢打开这个柜子,就吊起来用鞭子蜡烛打,好可怕的。”

这话那里劝得住人,不明摆着勾起人好奇心。

谢怡君拉开柜子,一眼扫过去,却是愣在当场。锉刀钳子、金丝银线一大堆工具,旁边还摆着一摞叠好的木盒。

这又是什么妖术?

谢怡君至今还对烧火棍似的暗器杀伤力难以忘怀,见到这些东西自然小心。拿起一个木盒,先是轻摇了两下,确定重量没有问题后,才让丫鬟退远了些,小心翼翼打开木盒。

木盒自然是空的。

她满眼莫名其妙,仔细打量,才发现木盒非常精美,正面是杨楼街的几栋房子,手艺巧夺天工。翻过背面,一个女子侧颜映入眼帘。

“嗯?”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确定刻的是她,下面还有万宝楼三个字,意义不明。

“这盒子是做什么用的?”

“我听不见,我啥都没看到!”

小玉堂已经吓的瑟瑟发抖,那里敢看柜子里有什么东西。

以公子的名声,柜子里放十几个人头也不是不可能。

谢怡君颇为无奈,将盒子按照原位放了回去,打开下方的柜门,却见里面有一个凤冠,百鸟朝凤华美至极,只是少了点缀之物。

“竟然还藏着禁物”

谢怡君微微眯眼,对曹华的权势有了新的了解,是真的无法无天。

她将做到一半的凤冠拿起来,本就是造反头头,对皇权没有半点敬意,直接就戴在头上试了下,和男人偷偷穿龙袍暗爽的心情差不多。

只是刚刚戴上,还没找到铜镜打量,便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

曹华行走之间身轻如燕动静极小,又怕吵醒谢怡君所以刻意放轻脚步,走到门口才被发现。

谢怡君急忙把凤冠摘下来,猛地扔进柜子里。

“别别啊”

碰的一声闷响,连带金属变形的咯吱声。谢怡君关好柜门转过身,冷冷看向门口,

曹华脸色一沉,那可是准备在下个月太后寿宴献宝一炮而红的东西,他忙活了近两个月。

“败家娘们”

“你说什么?”

谢怡君眼神一凶!

曹华只是做了个嘴型,木已成舟改变不了,也只是无奈摊手:“没什么,你起来做甚,伤筋动骨一百天。”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独自缓步走向门外。

玉堂见公子忽然出现,吓的俏脸儿雪白,急急忙忙跑去扶着谢怡君,装作啥都没发生。

曹华手持折扇跟在旁边:“谢姑娘,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谈,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就会产生误解”

“好。”

谢怡君顿住脚步,眼睛撇向府中一处凉亭:“我给你个机会,看你能还耍什么花样。”

“我曹华一向待人以诚”

“哼!”谢怡君心里涌出一股无名之火,打断他的话:“你不叫苏轼嘛?寒窗苦读十年不中,被逼无奈入宫当太监,绝不会和权奸同流合污,还有个童养媳。待人以诚?从头到尾你有一句话是真的?”

庭院之中,谢怡君脸上涌现几分血色,动气之下伤口渗出少许鲜血却不带理睬。

曹华颇为无奈,挥手让玉堂先下去,悻悻然走向亭子:“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不全是?

谢怡君眉目微冷,略微沉默后,鄙夷道:“你真是太监?”

毕竟曹华才二十出头便身具高位不可能寒窗十年,被逼无奈投身官府更不可能,他本身就是个大奸臣,至于童养媳,谢怡君并没有在府中看到,那剩下的自然不用猜了。

曹华连忙摇头:“我可不是太监,我寒窗苦读十年不中是真的。”

从幼儿园开始上学可不止十年,也没去考铁饭碗,所以不算假话。

谢怡君只当听了个笑话:“满口胡诌信口开河,也配自称待人以诚?”

“我当时不满口胡诌,你肯定把我宰了,为了保命我有什么办法?”

谢怡君越听越气:“你的武艺无人不知,何必在这里演戏?”

她之所以对‘苏轼’没有半点疑心,便是因为一棍子放倒了这小书生,之后的表现也符合一个文弱书生该有的模样。现在看来,京都太岁的心机深不可测,恐怕一开始就给她设下了陷阱。

曹华听到这个就来气,摊开手道:“我真不会武艺,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杀我就跟杀鸡一样简单。”

说话之间,曹华进入凉亭,背对后方的谢怡君没有丝毫防备。

谢怡君眉头紧蹙,骤然发力,脚尖猛踢地面的一颗小石子。

破风声急响!

石子快若飞蝗,直击曹华后背。

曹华耳根微动,还没有回头,右手折扇已经转至身后猛然撒开。

啪!

扇骨轻描淡写将石子击成碎粉,露出‘为所欲为’四个大字,一套动作轻描淡写行云流水。

京都太岁的武艺,果然名不虚传

第四十八章 曹贼,你还说你不会武功(下)

“曹贼,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谢怡君重伤之下动内劲,脸上当即惨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愤怒的看着那个背影,身体倒了下去。

曹华此时才反应过来,却已经为时已晚。回头看去,却见谢怡君往地上倒下,眼看要跌入荷塘里。

情急之下,他骤然爆发身如猎豹,竟是在眨眼之间冲到谢怡君跟前,在她还未倒地之时便揽住了她。

快若奔雷的身法,世间罕见!

谢怡君双目几乎喷出火焰,看着睁眼说瞎话的无耻之徒,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他。

“我真不会武功。”

曹华身体底子尚在,这些下意识的反应比他的想法快上太多,但他真的半点功夫不会。事到如今还怎么解释?

谢怡君被拦腰抱住,脸色赤红,又透出几分病态虚弱,咬牙道:“你放开我!”

他要是放手,谢怡君肯定倒地上,干脆就把她横抱起来,不顾谢怡君的挣扎朝着石亭走去:“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会武功,你杀我我肯定死,但我又不想死,所以你不能杀我,敢杀我就对你来硬的,我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事到如今,反正百口莫辩,也懒得装了,高手就高手吧。

谢怡君动气牵动伤处,手臂无力垂下,只能恶狠狠瞪着脸色冷傲的曹华,贴身薄衫几番动作下来衣襟松散,露出一抹深受压迫的白皙,翠绿吊坠儿若隐若现。

“你休要辱我!”

谢怡君性子豪迈不假,可那只是为人处世,说到底也是个女儿家。上次苏醒浑浑噩噩,没看清曹华在做什么倒也罢,现在却是脑子清醒,心中自然暴怒羞愤。

曹华不管不顾,把她放在亭子长椅上靠着,然后双手伸向她的衣襟。

若是左右撕开,便是中门大开弹出两团的场景。

“你!”

谢怡君又急又气,却根本抬不起手,只能闭上眼睛偏过头。乱匪洗劫村子祸害妇人她不是没见过,官府剿灭匪寨抓到漂亮女匪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落到官府手上又没被杀,她就知道逃不过去,谁让她有‘胭脂虎’的名号,驯服这样的‘烈马’应当很有成就感。

胸口衣服确实被动了,不过却是合了起来把布扣系好。曹华眼神平静:“谢大侠,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玩火。招安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你舍命救我在先,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拦着你,但你要杀我,我肯定也不会站着让你杀。事情就这么简单,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就把我当苏轼好了,莫名其妙成了曹华的替身”

谢怡君转过脸,看着面前的白袍公子,哪怕时至此刻,她也没法把这个小书生和凶名赫赫的‘京都太岁’联系起来。

他莫非,真是曹华的替身?

可那身武艺又怎么解释,那些被杀的人又怎么解释。

谢怡君认真凝望面前的男子,想要从他的话语和表情找到破绽,却越看越迷茫,这就是那个‘苏轼’,只是少了两撇‘八字胡’而已,不是装的。

曹华系上布扣,下意识捋平衣襟上的凸起褶皱,只是刚捋了两下,他就停住了,这个凸起好像抹不平。

谢怡君杏眼圆瞪,方才些许出神荡然无存,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曹华若无其事的收手看向荷塘:“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好美的景色”

谢怡君双眸锐利,瞪了半天,终究是哼了一声:“何必这般假正经,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自小混江湖倒是敢说。

只是曹华听到这话自然不满,俯身作势欲咬。

谢怡君错愕,急忙道:“你敢?!”

曹华吓吓她罢了,转身走到亭子对面坐下:“伤没好不要动气,我要是对你有歹意早就动手了,你不要疑神疑鬼,养好了伤想走想留都随你,反正我也不准备一直当京都太岁。”

谢怡君沉默稍许,沉声道:“你想篡位?”她方才看到凤冠,便有类似的猜测。

曹华一个趔趄,连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什么篡位,我名声太差,等做完该做的就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谢怡君微微挑眉,思索少许说道:“你若弃暗投明,去梁山可坐头把交椅,不过梁山太小成不了气候,要不你去西蜀,我保证你官拜大将军。”

“西蜀还不如梁山。”

曹华轻摇折扇,没有半点意动。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偏过头不再强求。

晒着小太阳,觉得有些无聊,曹华略微思索,开口道:“说起梁山,我倒是想起个故事,你应该没有听过。”

“什么故事?”

“水浒传!”

反正没事,便准备把水浒传从头到尾给谢怡君讲一遍,让她看看反贼是什么下场。故事来源自然好解释,典魁司查的便是这些事情,小道消息众多,他从中总结分析编成故事也不是不可能。

以他老奸商的口才,加上水浒传本身的江湖味,自然是吸引了谢怡君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他所说的许多好汉谢怡君认识,有的还曾经打过照面。

谢怡君性子本就率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多愁善感。听了一段,便把过去恩怨先放一边,认真看着曹华诉说。

只见曹大都督站在亭子里,折扇拍在手心,有模有样的学着说书先生口气:“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

啪!

谢怡君一不小心又动气把亭子木栏杆拍裂了:“这个高衙内是谁?好生该死,我这就去杀了他!”身为女子生平最恨淫辱妇人的败类,听到汴京还有个‘太岁’,心里自然火冒三丈。

曹华站在亭子里眼神冷傲:“一山不容两太岁,我早把他宰了,还轮得到你出手?稍安勿躁。”说着撒开折扇继续道:“上回书说道”

微风徐徐,春日暖阳。

玉堂和绿珠躲在廊道拐角,看的津津有味,暗自寻思若放在寻常深宅大院,也算少见的郎情妾意。可惜自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女人,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么迁就姑娘。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那小姐太暴躁,明明虚弱的站不起来,还折腾亭子的围栏,一会要杀这个,一会要杀那个。

而本该杀这些人的公子,却是不停劝阻:“杀不得杀不得,杀了后面就没法讲了”。倒是把两个丫鬟乐的不行。

日月流转。

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端午节前夕,等待为太后贺寿的永安公主,收到了万宝楼定做的玉簪,花鸟簪,造型简约上刻一首全诗,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万宝楼有新品上货,欢迎顾客再次光临’云云。

赵天洛经常在城中参加诗会,对这首诗却是记忆犹新。在王府中待了几日觉得天气不错,上次诗会受的窝囊气也消的差不多,便在王府护卫的陪同下出门闲逛散心,这散心的地点,自然是城中最繁华的杨楼街。

而在王府外苦等许久的刘四爷,见状立刻回到了武安侯府邸报信。

这几天万宝楼都没开张,再没生意,曹公就破产了

第四十九章 太岁无稽之谈乱纪法

清晨时分,曹华在书案后面对几个听众,添油加醋的讲着水浒传,‘杨志押送金银担’刚讲到一半,刘四爷便急慌慌的从外面跑了过来。

曹华知道等的人出了门,便一合扇子来了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厢房软榻上,正靠着修养的谢怡君,闻言微微蹙眉:“杨志这厮还干过这等蠢事?你莫不是骗人的?”

斜斜靠在榻上赤脚白足,身上盖着薄毯显出几分雍容,刚清洗过到是有几分鬓云乱洒粉光若腻的味道。

丫鬟玉堂站在背后梳着头湿润长发,倒是有些意犹未尽:“公子讲完嘛,谢姐姐可想听了。”不过那小眼神,明显是自个儿想听又不敢说。

拿镇纸当惊堂木的曹华摇了摇头:“得出门办事,晚上回来再讲。”说完就跑了出去,和穿着管事袍的刘四神神叨叨说些什么。

刘四爷站在厢房门口那敢乱看,只是陪着笑脸跟着往出跑。

房间里,谢怡君幽幽叹了口气:,心中越发疑惑:根本不讲半点威严风度,反而很风趣,与想象中的曹华除了名字一样,没有半点相似

玉堂见她又神色恍惚,小声道:“谢姐姐,要不你就别和公子生气了吧,公子已经改邪归正了。”

看来玉堂也知道自家公子以前不讨人喜欢,可这那里是生气的问题。

谢怡君微微蹙眉:“你家公子以前是什么样子?”

玉堂这几天和她接触,着实喜欢这个大姐姐,见公子不在,嘻嘻说道:“以前的公子很凶,眯下眼都能把人吓死,我们在府里都不敢大声说话。”

这才像京都太岁的描述,谢怡君颇为奇怪:“你家公子何时开始改邪归正?”

“嗯,好像是上次把陈家的小姐掳咳,请回府,然后被陈小姐拍了一花瓶,醒过来后就变好了,当时寒儿姐都以为公子被拍傻了。”

“陈小姐是谁?”

“一个御史的女儿,公子好像垂涎…咳咳,欣赏她的姿色,上次陈小姐受欺负直接带了两千人过去,听说杀了十几个书生,把那些书生吓的现在都不敢往西城走。”

“你家公子经常干这种事?”

“没有,以前都是一个人过去,唰唰唰几剑就把人杀完了,根本轮不到手底下的人出手。”

“你家公子还真不讲道理。”

“我家公子讲什么道理,道理不都是他定的”

得,小玉堂一番解释,这几天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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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药海聚香成阵,初夏的杨楼街到了一年中景色最美的时候,酒肆、妓坊、茶舍零零总总不分昼夜人影浩攘,官家仕女乘小轿缓行,又有小家碧玉手携稚子游与街边。

归云阁旁‘青合’金字招牌下,王睿将几位叔伯世交送出店门后,看着斜对面的两家铺子。‘学以致用’这个词用在王睿身上十分贴切。几天以来给衙门打了招呼,每天早上都有差役小吏到万宝楼里‘聊天’,即便不关门,客人看到这阵仗也没有人愿意进去凑热闹。

清晨时分天气舒适,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个衙役准时抵达,进入万宝楼找茬。

王家铺子的掌柜站在王睿身后:“少爷,对面铺子能请动六部衙门的官爷,想来也不简单,这么个搞法会不会惹急了他们?”

管事四十来岁,在王家呆了半辈子,对于自家的背景了如指掌,但京城这地方龙蛇混杂,万事留一线的谨慎让他开口劝了一句。

王睿不是李雅那般志大才疏之流,自然知道万宝楼背景不同寻常,他轻笑道:“新人进来得打招呼是规矩,他这二话不说便是一条绝户计,就不能怪本公子不仁义,等扛不住了过来陪个不是再撤人也不迟。”

掌柜的微微点头,看着几天没动静的万宝楼蹙眉道:“忽然收手没了动静,要么是请不动人,要么是在酝酿个大的,公子还得小心提防才是。”

王睿勾了勾嘴角:“生意场上能有多大动静,顶多是请几个主薄司正过来找麻烦,无非歇业几天,我耗的起。”

掌柜的觉得也是,哪怕把这新铺子封了对公子来说也是九牛一毛的事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话间,马蹄声自远处响起,伴随沿途的鸡飞狗跳。

王睿眉头一皱,往街口撇了一眼:“黑羽卫来这么多人,是谁家又犯了事?”

掌柜的急忙进屋:“这群黑无常惹不起,公子先进来避避。”

王睿没有迟疑,进入铺子里自窗口观望。大街上的人也是如此,急急慌慌拉着孩童躲进街道两旁的铺子,有些直接关了大门。

繁华长街上,三百黑甲手按官刀骑乘大马,气势骇人奔过长街。

白马在前,雕车在后,珠帘遮挡,看不到车内之人,但这派头独一无二,能让黑羽卫开道的,除了当今天子,便只有京都太岁。

“曹太岁又来啦!”

不知谁喊了一句,熙熙攘攘的长街刹那间鸡飞狗跳,妇人抱着孩子急急奔跑,娇娇小姐花容失色,连忙让家丁拐入了旁边的小巷躲避。

踏踏踏

武装到牙齿的黑羽卫整齐化一在青合坊外停下,立刻有小太监搬过来太师椅,放在了铺子大门外的街道正中。

青衣女婢珠帘掀开,小太监趴在地上充当台阶,身着银色武服的男子缓步走下马车。

与往日不同,这次还带了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凌厉双眼,一副阴人模样。

王睿错愕,见曹太岁在门口停下,骇的是魂飞魄散,急急忙忙又跑出门迎接。

掌柜的差点瘫软在地,颤声道:“公子,这莫不是对面铺子叫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黑羽卫由天子亲自管辖,追查谋逆叛乱等大案,被黑羽卫找上门死一个都是小事。

出动这么大规模黑羽卫,曹太岁还亲自过来,不抄家灭门都对不起这阵仗。

要知道曹太岁脸上蒙的黑纱叫‘无常巾’,是黑羽卫出门办事防止江湖悍匪报复家小才戴的东西,正常情况下,看到黑羽卫蒙着脸上门,基本上就不是抓人,而是直接血洗了。

王睿到底是久经商场,脸色微沉道:“快回去通知老太爷,问问是得罪了那位大人,让伙计都滚回后院,万万莫要与黑羽卫起冲突。”

掌柜的急急忙忙跑向了后宅。

与此同时,黑羽卫下马,手按官刀左右迅速分开,把青合坊围的严严实实,根本不让外人靠近。

曹华瞄了几眼,没看到熟人后,才缓步走到太师椅旁,一掀袍子斜靠着坐下,冷冽双眼注视战战兢兢的王睿:“这家珠宝行诽谤朝廷重臣,意图谋逆,全部拿下,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诺!”

黑羽卫不由分说便抽刀朝着铺子里冲。

王睿大惊失色,没想到直接扣了个‘谋逆’的帽子,他那里敢被黑羽卫带走,急急忙忙躬身:“曹都督,草民冤枉,家父王齐海,与薛公公相识”

曹华黑纱遮面,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簪,在修长五指之间把玩:“卖这种东西还敢狡辩?真当本都督没长眼睛?”

手上是一只碧绿玉簪,形状如同草叶,被命名为‘草尖’,与‘曹奸’谐音,这不是含沙射影是什么?

王睿目瞪口呆。

曹华冷笑一声,将玉簪丢了过去,语气阴冷:“敢光明正大骂我为‘曹奸’的,你是第一个,来人,请王公子回典魁司,仔细问问王公子是何居心。”

“诺!”

满脸络腮胡的副使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便要上前按住王睿。

王睿吓的肝胆俱裂,若是进了典魁司,还有命出来?他急急忙忙在太师椅前跪下,接过玉簪仔细打量:“都督等等等等”

曹华抬起手,满眼轻蔑:“怎么,还想狡辩?”

王睿毕竟是珠宝一道的行家,打量簪子半天,又把掌柜的叫过来:“铺子里有这种簪子?”

被黑羽卫包围,掌柜的颤颤巍巍,接过玉簪打量许久,才急忙说道:“这不是我家的簪子,是对面万宝楼新上的,都督您找错人了,我王家冤枉啊!”

掌柜连声喊冤,抬手指向对面看戏的三个店伙计。

“嗯?”

曹大都督‘一愣’,转头才瞧见那边有个小铺子。

黑羽卫也是脸色古怪,寒儿犹豫少许,还是壮着胆子凑到太师椅跟前:“公子,万宝楼在对面,咱们好像是抄错了家”

黑羽卫随行出来,本就是抄万宝楼,只是都督在青合坊停下,他们也不敢揣摩‘有何深意’。现在见都督好像真搞错地方,寒儿才壮着胆子提醒一句。

曹华眼神不变,回头看了一眼,又打量几眼青合坊的招牌:“没事招牌别做这么大,树大招风。”

说完,他便起身象征性抱拳:“多有得罪,告辞。”

三百黑羽卫令行禁止,跟着大都督冲向对面铺子,顺便把太师椅也搬了过去。

王睿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来。

三百人冲进来把铺子翻的底朝天,这就完了?

不过曹太岁向来横行霸道,没将错就错都是好的,说句‘得罪’已经给了天大面子,王睿总不能上去要赔偿,只得哑巴吃黄连上前恭送。

青合坊掌柜的倒是心有余悸:“公子,万宝楼这次怕是闯大祸了!”

王睿本就有气,此时冷眼望着对面的万宝楼:“自作孽不可活。被曹太岁抓了把柄,我王家都难以承受,一个小小万宝楼,凶多吉少了”

第五十章 公主仗义执言扬国威。

杨楼街上,浩浩荡荡三百黑羽卫,冲到两层小楼之前,几乎把整条街道阻塞,所有人抽刀携弩杀气腾腾。

宋掌柜连忙跑出来迎接,而隔壁的沈雨则关上大门,连窗户都关闭不敢乱看。

苏香凝吓的花容失色,那会想到小书生会招惹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活阎王,急的在屋里团团转,想要下楼去后门看看,却被沈雨死死拉住:“你想死不成?那是曹太岁,整个沈家都得罪不起,你下去有什么用?”

“可是苏公子…唉…这可怎么办……”

苏香凝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呆在百宝斋中,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万宝楼中,受到王睿示意前来找茬的官差,莫名其妙被堵在了铺子里,见曹华到场,连忙跑出来见礼,本想就此告辞让黑羽卫处理,却听见寒儿一声冷呵:

“楼内所有人皆有谋逆之嫌,全部拿下。”

几个小差役吓的肝胆俱裂,连忙开口求饶,可哪有半点作用,直接被绑成了龟甲缚。

街对面,李雅急匆匆跑到青合坊门口,脸色煞白连忙招手:“王兄,玩大了。”

他还以为是王睿动用关系派人来找麻烦。生意场上做这些事情无非恶心对方,弄得对面倒闭做不成生意便达成目的,这把曹太岁请过来,不灭个门对得起这三百号天子近卫?若是传出去谁还敢和王李两家做生意?

王睿闻言也是恼火:“你还知道玩大了?要对付万宝楼为何不说清名字?把我的铺子先翻个底朝天是什么意思?”

显然,王睿以为人是李雅叫的。

两个人说完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后便又是一惊。

这小小万宝楼,竟然真的惹上了京都太岁!

杨楼街上,万宝楼的门口。

太师椅在门前放下,曹华重新斜靠椅子上,把玩手中玉簪,眼神冷傲。

黑羽卫拔刀张弩,把两层小铺子围的水泄不通。周边铺子皆是噤若寒蝉,连看笑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敢从门缝里查看情况。

因为周围熟人多,曹华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寒儿常干这事儿,个子不大气势却比后面的黑羽卫还足,提着长剑冷眼望向铺子门口几个伙计:“大胆贼子,竟敢用此簪映射武安侯为奸贼,你们可知该当何罪?”

宋掌柜‘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喊冤:“冤枉啊大人,此簪名为‘草尖’,绝非映射曹大都督。”

周边一些躲在铺子里的行人,听见这话不禁有些为掌柜叫屈,因为两个字谐音便要砸人家店,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可上次马踏杨楼街早把所有人吓的魂飞魄散,没人敢露出不满。

寒儿站在公子身边,淡淡哼了一声:“铺子掌柜也是个书生,不满上次诗会都督的作法,才将此簪命名为‘草尖’,你还想抵赖?”

此言一出,躲在各家铺子的书生小姐恍然大悟:原来是才气过人的苏轼苏大才子,为了给他们‘出头’故意搞的‘草尖’来骂曹太岁,怪不得黑羽卫会找上门。

他们对上次杨楼会曹贼的横行霸道耿耿于怀久矣,只是没人敢说而已,听到这事都是义愤填膺。

曹华是不是奸贼,还需要人证明?

本就苦曹贼久矣,此时只恨没早点认识胆识过人的‘苏大才子’,不自觉的便占到了统一战线。

杨楼街贵人云集,也有几个家中地位较高的,走到黑羽卫的附近,上前插了一句:“曹大人,这谐音恐怕是无意之举,万宝楼只是个小铺子,那里敢诋毁曹都督?”

寒儿生平最讨厌拐着弯骂人的书生,冷声道:“有意还是无意,回了典魁司自有分晓,全部拿下。”

宋掌柜‘大惊失色’,哀求道:“大人,冤枉啊!”

众人也是心提到嗓子眼,这把人带到典魁司,哪怕真是无意也得变成处心积虑。而且这铺子老板明显就是故意的,进了典魁司还有命出来?

面对曹贼所有人同仇敌忾,可当着曹华的面也没人敢去制止,只能在旁边不停说好话。

曹华自然是当做耳旁风,执意要灭了万宝楼。

“给我拿下!”

“诺!”

黑羽卫当即便冲进铺子,把三个伙计给按在地上,连那些小差役都没放过。

眼看王宝楼就要被曹太岁像碾死一只蚂蚁般搞垮,众人心中大急。

便在此时,街边一辆奢华马车上,传出一道怒斥:

“大胆!”

众人转眼看去,却见一个面白如玉的俊俏公子,脸色暴怒的下了马车,几个王府护卫簇拥在跟前,朝着铺子走来。

“公主!”

街上几个高官子弟自然认出这是永安公主,急忙上前见礼,解释这里发生的事情。

赵天洛正准备来万宝楼看新簪子,哪想刚到便遇上曹华无法无天横行霸道的作恶场景,气的脸色雪白。

听到几个书生的诉说,她当即明白了‘原委’。

恐怕真是‘苏轼’不满曹太岁,才搞出这种事情。

本就钦佩‘苏轼’的才气,杨楼会上发生的事情也亲身经历,赵天洛对‘草尖’一事更是深信不疑。

书生都有傲骨是人之常情,哪怕本意真是映射曹华,谐音罢了岂能治罪。

赵天洛急急走到铺子外,怒斥坐在太师椅上的男子:“曹华,你视朝廷律令为无物,无凭无据当街行凶,你好大的胆子!”

曹华姿态慵懒,没有半点起身见礼的意思:“公主,我黑羽卫办事,何须外人指指点点?”

“放肆!”

赵天洛被这句话气的不轻:“你无事生非,即便闹到圣上那里也是你有错,‘草尖’二字诗文典籍中数不胜数,你难道还要把书籍都禁绝不成?”

曹华眼神阴沉,想了想:“公主,曹某例行公事,还望公主殿下不要阻拦。”

越是这么说,赵天洛火气便越大,曹华又不是当今天子,她身为公主岂能仍由他为所欲为。

赵天洛挡在万宝楼前面,几乎是指着曹华的鼻子:“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动万宝楼,‘草尖’二字并无歧义,若你觉得有问题,大可来找我理论!”

好歹是天子的侄女,这点魄力还是有的。

众目睽睽下,曹太岁似乎是忌惮永安公主,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赵天洛见曹华有服软的迹象,心中一喜,脸上更加严肃:“曹华,你今日若是敢肆意妄为,我定然把此事告知圣上,别以为东京没人能治你,别忘了官家姓赵。”

这话就有点重了,敢说个‘不’字,就是蔑视赵氏正统。

曹华‘咬牙切齿’,沉默许久,终是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算你狠,走!”

“诺!”

黑羽卫翻身上马,一言不发离去。

曹华则满目阴寒,显然心中不甘,却又没办法。

赵天洛看着曹华拂袖而去的背影,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一句话出去,意思自然是要罩着万宝楼,谁敢没事找事便是不给她面子。为了防止曹贼余威太大,直接让这遭了无妄之灾的小铺子开不成,她还站在万宝楼门前当街放话:“这‘草尖’你们放心买,若曹华敢以此为由刁难,我必然亲自面圣为你们解释。”

周边文人书生官家小姐见曹太岁铩羽而归,已经是大觉解气,不少人当即走进铺子里买了根草尖,以表明对永安公主的支持。虽然簪子太贵有点肉疼,但万宝楼也为了感谢打了个八五折,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无数人拍手称快痛心疾首,有道是:

太岁无稽之谈乱纪法,公主仗义执言扬国威。

这等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岂能不奔走相告。

之后,杨楼街发生的事,便在短短半天便传的人尽皆知,顺带还有万宝楼的‘草尖’,经过刘老四等人的添油加醋,直接把万宝楼和永安公主说成汴京脊梁,在世青天。

只要消息传开,恐怕诸多‘不满曹贼久矣’的书生小姐,就算用不上也要来一只‘草尖’,放在家里没事摸摸都能长志气。

实在是太解气了,京城还是有人能治京都太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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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满意足的曹华,离开杨楼街便直接踏上归途。

寒儿琢磨许久,觉得今天出门办事有些莫名其妙,凑到车窗旁询问:“公子,万宝楼的贼子还抓不抓?要不寒儿晚上偷偷的”

“哼—”

马车里冷哼一声,声音平淡:“我自有一番谋划,听命行事即可。”

寒儿连忙闭嘴,再不敢揣摩公子的‘深意’。

曹华靠在马车里,颇为悠闲的打量手中的碧玉簪子。经过今天一场大戏,万宝楼新上的簪子应该可以动销了,而且找了个明面上的保护伞,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唯一的缺点,就是名声又臭了几分,不过反正一屁股烂账,也不差这一条

第五十一章 苏香凝的打算

“一千两千三千”

几天后的暮色时分,万宝楼后方的工作室里,曹华靠在椅子上数着一沓银票。刘四爷点头哈腰,在后边摇着折扇。

第二批不到百只的簪子,每只百两定价,抛开成本和给伙计的分润,净利润大概有五千两之巨,再加上永安公主定做的簪子,曹华离腰缠万贯又近了一步。

演了场大戏后,他自然安分守己不再找自个麻烦。那些个书生和官家小姐见曹贼果然‘怂了’,激动的是热泪盈眶,都快把万宝楼大门挤破只为求一只‘草尖’簪子,现在文人聚会谁头上不带点绿,都会被排挤当做外人。

这钱挣的,曹贼都不好意思!

刘四爷在背后扇着折扇,脸上的佩服发自肺腑:“曹公果然心思缜密,此移花接木倒转乾坤之计谋,小的佩服之心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这才到哪儿!”

曹华数着崭新银票:“现在靠山有了名声也有了,但供给跟不上。光卖高端货虽然挣钱但终究没法把生意做大,去多找一批工匠,下一步开始打低端市场,我们的目标是让整个京城的女人都戴我万宝楼的首饰。”

刘四爷混迹三教九流,对生意不是没有见解,闻言微微迟疑:“便宜货被李王沈三家牢牢把持,这是他们的命门,怕是不好撼动。”

既然走低端便要在做工和成本之间做取舍,王李沈三家扎根已久,以物美价廉深得人心,想要撼动不容易。

曹华自然知道这个问题,只是摇头轻笑:“让一个人买十次,和让十个人买一次效果一样,我有办法。”

刘四爷微微一愣,倒是有些不解,毕竟首饰这东西,寻常人家有个两件能戴出门的便能用一辈子,一般都是生辰、婚典等才会购置新首饰,那会一次性买那么多闲置起来。只是曹公深谋远虑十步一算,他自然不好多问,跟着干便是。

数完银票,曹华取出一张递给他:“带着兄弟们出去潇洒一下,不过别喝多,说漏嘴的下场你懂的。”

“我懂!”

刘四爷点头接过银票转身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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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台上,曹华长长松了口气,沉思片刻,拿起一块玉胚开始仔细打磨。

说起来,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多了些公事,其他时间倒是差不多。每天‘铺子、侯府、典魁司’三点一线来回,大部分时间也是坐在台子上打磨这些小玩意,挣了钱投资,投资了挣钱,与以前好像也没有啥区别。

府上三个侍女日渐熟络现在也能开开玩笑,但终究年纪都小,只是把她们当做三个小妹子,平平淡淡,但总得来说也算逍遥无虑,只要朝廷不给他找麻烦便是神仙般的日子。

正胡思乱想着,铺子的后门有人敲门。

“苏公子,在吗?”

“在。”

他停下手头活计打开房门。

苏香凝穿着青绿罗衫,提着个小食盒,在门外欠身一礼:“这么晚来打扰公子,实在抱歉。”

平时曹华极少露面,黑羽卫过来苏香凝担心了好久,见铺子没事才放心下来,瞧见窗纸上的侧影,她自然是想过来聊几句。

只是过来就过来,提着食盒做甚?

曹华心有余悸,双手扶着门板不留空隙,大有拒之门外的意思:“姑娘,你这是”他可不想再被齁死一次。

苏香凝微微颔首,略显不好意思:“上次实在得罪公子了,明明那么难吃你还全吃完了,事后想和你道歉,却找不见你人。”她提起手中食盒,笑容温婉:“所以,我炒了两个小菜,想补偿公子。”

夜色悠悠,昏黄灯火照映女子脸颊,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樱桃小口润如红玉。

曹华眨了眨眼睛:“要不姑娘换个方式补偿?”

“嗯?”苏香凝满眼茫然。

曹华摇头轻笑,登门拜访,总不能把人拦在门口,终究还是让出了道路。

清开小方桌上的杂物,邀请苏香凝就坐,屋里狭小不通风有些闷。

苏香凝在桌上打开食盒,取出两盘小菜和一壶清酒:“手艺不好,公子不要怪罪才是。”

曹华犹豫稍许,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之后脸色便猛的一僵!

苏香凝正在斟酒,瞧见这表情小手一哆嗦,差点把酒杯碰到。她脸色顿时变了几分,白里透红,一直红到耳根:“对对不起我尝了下,很好吃,没想到还是不合公子胃口”

“逗你玩的,很好吃。”

曹华呵呵一笑,又夹了几筷子。两碟小菜算不上佳肴,但也是正常水准,跟上次的豆花一比,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美味。

苏香凝颇为气恼,眼神嗔恼的撇了书生一眼,却见对面的书生笑得更开心,结果把自个噎住拍着胸口咳了半天。连她都忍不住“噗”的笑出声,察觉失态又连忙掩住嘴唇,微微颔首,略显抱怨:“很好笑吗?”

“是有点,再和上次那样,估计以后没人敢娶姑娘。”

苏香凝抿了抿嘴,本想说‘本就没人娶’又觉得不好,迟疑少许,还是继续道:“我我以前在茗楼,去年才赎身出来,能像公子一样开个小铺子就心满意足了。”

曹华笑声一顿:“这有什么,像苏姑娘这样的大把人抢着要。不过自食其力是好事情,凭姑娘的手艺,只要不做豆花混个温饱没问题。”

苏香凝抬起眼帘,却又是摇了摇头,将酒杯斟满递过去:“要的人倒是挺多”

没头没尾,下面的话没说出来。想收她添房的人挺多,可无非是瞧上了她的姿色,真心喜欢的有几个。不过本就是出生青楼,她那有资格要求明媒正娶。念及此处,她忽然又展颜一笑:“公子说的对,我其实最想和雨儿那样有个自己的小铺子,万事不求人。”

曹华吃着饭菜连连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成了小富婆大不了找个赘婿,干嘛非要嫁入豪门受气,路是自己选的。”

“啊?!”苏香凝错愕,还是第一次从男子嘴里听道这种说法。她脸色古怪许久,才小声道:“苏公子不会是入赘的吧”说道这里,她又觉得不好连忙停了下来。

曹华抬了抬眉毛:“我这么大本事,需要入赘?”

“倒也是。”苏香凝腼腆一笑,好奇打量着络腮胡子的书生:“尊夫人,应当挺漂亮吧?”

“嗯!国色天香。”

“那里人啊?也是杭州的嘛?”

“”

曹华抬起头来,迟疑片刻说道:“蜀中。”他可不想把谎越扯越大,反问道:“姑娘问这个做甚?”

苏香凝勾着耳畔发丝,笑容随意:“好奇,公子这么好的文采和本事,着实让人佩服的嗯妾身亲眼看到万宝楼开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把生意弄火红,这种本事羡慕不来能配上公子的女人,应当也是很厉害的”

“过奖过奖,你要是想做生意,可以多向我请教咳咳咳”

曹华正说着话,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脸色猛然涨红,捂着喉咙不停干咳。

苏香凝错愕,咬着下唇满脸尴尬,想要过去帮忙却又不好伸手。只得小心解释:“我自己酿的米酒,闻起来挺香”

“我咳咳我还以为是工业酒精勾兑的”

曹华捂着喉咙一副难受模样。

苏香凝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是说酒难喝,脸色更加不好意思了。

咳了片刻,苏香凝见他的脸色好转些,想了想,才小声说道:“我的铺子过几天开业,就在两家铺子中间,到时候还望公子过来捧个场。”

她本钱不够没找到合适铺子,便弄了几张小桌在两家铺子中间的地方弄个早餐摊子,今天过来也有和万宝楼打招呼的意思。

见曹华点头,她颔首微笑,想了想又说到:“还有上次公子说的‘分销商’,我可不可以先摆地摊”

“没问题。”

曹华呵呵一笑,拿起酒壶给她满上,敲着桌子看着她,大有喝了这杯酒生意就谈成了的意思。

“啊”

苏香凝俏脸一苦,出生风月场合,自然免不了喝酒,可方才书生那么难受,她那里敢喝。

但毕竟是自己酿的,她抿了抿嘴深吸口气,稍作犹豫还是端起酒杯,以袖遮面一饮而尽,然后闭着眼满脸惊恐。

甜甜的。

苏香凝身体崩了许久,也没有感觉到不适,还以为自己的味觉出了啥问题。抬眼看去,才发现那书生笑容古怪。她顿时恼火,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喃声道:“公子好生无聊,就知道取笑妾身。”

吴音软糯,带着些许撒娇意味,苏香凝反应过来后,脸色微微一红,瞧见对面的书生没察觉,才安心一些。

想了想,苏香凝又试探性问道:“过几天端午,沈雨要我陪着去金明池赏景,公子有没有空?”

曹华略微寻思了下:“端午节可能有事,不一定去。”

“哦”

第五十二章 豹子头误入案牍库

接下来几天太平无事,苏香凝筹备着她的地摊,不想出门弹曲帮不上沈雨的忙,便从百宝斋的二楼搬出来,在杨楼街后方的幽静小巷里寻了个小院住下,和丫鬟青果一起准备开业的各项事宜。

沈雨对此委屈了好久,都准备把百宝斋一楼化一块儿出去给她当铺子。可寄人篱下终究不好,苏香凝觉得迟早要独立生活便婉拒了好意。

开业当天生意不错,周围的铺子伙计掌柜都捧了个场,加上豆花的水准改善不少,到也博得了不少称赞。苏香凝还特意留了一碗等着。只是曹华过来的时间大部分是暮色时分,桌子都收完了,就剩一个小摊,身着粗布碎花裙的女子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曹华硬着头皮过去吃了碗豆花,不过一口下去意料之外的不错,之后付钱苏香凝硬不要,不过曹华是商人,哪怕开业讨个彩头钱也是要给的。一来二去也算认识,便帮忙把几张桌子给她搬回了巷子。

曹华自己的事儿,除了筹备首饰和新店选址,另一方面火器也得考虑。这个时代的铁器强度不够,需要更好的钢材来制作火铳甚至火炮,但这明显是个大活儿,没个几年建设基础根本不可能大批量生产。

目前的职位也注定不可能和户部要钱让工部立项,只能先做出成效后才能交给朝廷。挣到第一桶金后,他便安排刘老四买了个小作坊,挑了几个机灵点的汉子在里面实验。

他做珠宝生意以前经常接触贵金属,基本材料学自然要学,但真上手远比造珠宝麻烦,得烧银子长期实验才行。至于化工这块他接触不多,只能以日常经验往回反推,肥皂高度酒啥的不挣钱,但若是能弄出来也算为民谋福利。

每天安排好这些事情后,他回到武安侯府已经夜色渐深,不过两个听评书的小丫鬟都眼巴巴等着,他总不能当断章狗,便在石亭里和她们继续讲水浒传。

谢怡君气色越来越好,但除了评价书中人物,倒也不和他说别的,到点回房睡觉,白天他不在就折一根树枝作剑练武。

偶尔他提前回来发现,谢怡君便立刻收手谨慎的盯着他,似是怕他发现了招式破绽,以后真打起来吃亏。他其实很想学学怎么用剑,见谢怡君不愿意也只得作罢。

时间到了端午,离太后寿辰还有一个月,满城的景色醉人让不少人出门游乐。端午这天,百姓出城赏景,永安公主来京城许久未曾游乐,宫里便安排黑羽卫护送,这陪玩的人自然是曹华。

薛九全的意思是永安公主性格率直和他必然聊的来,陪着照顾好便是,其中深意倒是没说。

他只当作寻常陪伴护卫,并没有放在心上,难得出城游玩一次,他还特地准备了一番,让谢怡君藏在马车内随着他出去走走,毕竟卧床许久出去散散心对养伤也有好处。

当天上午,永安公主的车架自王府出发,曹华的车辇在宜秋门等待,之后经西城顺天门前往城外的金明池。

出城游览的百姓颇多,金明池曲折池塘间无数秋千画舫,酒客乘小舟,士子设帐游赏。青绿满野万花争出,粉墙细柳间骏骑骄嘶、莺啼芳树,说简单点就是人山人海堵成傻子。

暖阳轻风间,身着红裙的女子挑开车帘,自白马雕车上打量城郊绿野。车外皆是黑甲军士,手按官刀沉默无言护卫左右。

车厢内,曹华身着白色书生袍,腰悬长剑斜依软榻,手持酒杯眼神桀骜。

“谢姑娘,看什么这般出神?”

冷傲姿态摆久了有些腰疼,便换了个方向靠着。

谢怡君柳眉轻蹙,只是盯着车帘外:“这里还真是繁华,如果不来汴京,我还想不到外面战火连天,京城还能这般与世无争。”

曹华凑过去打量一眼:“你还是没见过真繁华的场景,这才多少点人。”

和以前过节时各大景区比起来,这万把人出门游玩真是小巫见大巫。

谢怡君自是不知其意,放下车帘看着他:“你准备什时候放我离开?”

她伤未好,但骑马行走不影响,已经跟随车架出了城,找个隐蔽之处离开是最妥善的选择。今天愿意跟着曹华出门,也是抱着这个意思。

曹华呵呵一笑,给她倒了杯清酒递过去:“这么急着走?”

谢怡君没有接过酒杯,只是看着那双眼睛:“迟早要走的。”

车厢里沉默下来。

“走了再遇见,都不知是什么场景,那有机会这样坐一起闲聊。”

“你我不是一路人,等那天你解甲归田,或者我江湖退隐,或许能成为朋友,现在不行。”

谢怡君朋友很多,交心的朋友也不少,曹华的身份注定彼此不能成为至交,与其这样拖下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曹华叹了口气,琢磨了许久,认真道:“不着急,常言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得呆半年等我把四大名著讲完再说,故事得有始有终。”

“四大名著?”

“对,水浒传是第一本,四大名著之后还有白蛇传、梁祝等古典巨著”

“伤好了你拦不住我。”

谢怡君听不懂干脆不听,模样认真的说道。

曹华见软的不行,便轻拍手掌。

啪啪!

百余人队伍当即停下,黑羽卫手按官刀一丝不苟。

后方的车马急急停住生怕冲撞,最前方的永安公主一个趔趄,差点把手中茶杯打翻,回首看去,却见没什么异常。

停顿稍许。

曹华再拍手掌,一切照旧,车队继续行进,前后无人敢多嘴半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谢怡君顿时恼怒,恨恨盯着面前的白衣男子,手指攥的很紧。

“伤好之前你走不了,我说的。”

曹华靠在软榻上,表情平淡。

其实伤好之后也别想走,这么能打的保镖到那里去找,‘南怡君北曹华’,还是个反贼,要是放回去不是给自个添麻烦。当然,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谢怡君咬了咬牙,终是身体有伤没法动粗,只能偏过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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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队前往金明池的同时,踊路街典魁司外,另一件小事正在悄然发生。

自从陈靖柳在杨楼会上的言辞和曹华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二人的事情在市井间传的五花八门,各种流言四起。而这些事情自然被有心人听入耳朵里,比如在典魁司鹰爪房任职的董超。

典魁司中卧虎藏龙想要出头其实很难,董超武艺中庸也没有背景,长年在武安侯府外看门扫地。

得知曹华与陈靖柳的事情,董超便和好友薛霸商量暗中调查了一番,结果从街坊口中得知陈清秋有将陈靖柳下嫁给林冲的意思。

在这年代婚配无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陈清秋又被曹华害过,董超觉得陈靖柳一直不承认与曹华的关系,是因为这一层原因。

得知这个消息后,董超自然是闻到了机遇,抱着向上司献殷勤的目的,专门去找过林冲一次。董超知道林娘子被高衙内祸害,林冲却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事情,若不是曹华一剑杀了高衙内让高俅收敛了些,林冲早就无声无息死了。

董超提起林娘子的事情,本是想吓唬林冲,毕竟连高衙内都得罪不起,岂敢得罪曹太岁。本以为两句话就能让这林冲知难而退,却没想到惹恼了林冲为此打了一架。

敬酒不吃吃罚酒,董超自然是有怨气,思前想后倒是心生了一计。

在这个时代的汴京,两人只是个小人物。

林冲确实得罪不起曹太岁,加上陈清秋走之前的叮嘱,并没有相信董超的话。去石泉巷问过几次,陈靖柳近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躲在院子里写写画画,不理会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没说被曹华欺辱,林冲倒也放下心来。

林冲志在从军报国,在禁军之中当个教头实在屈材,去御拳馆找过师父周侗几次,但铁臂膀周侗在江湖地位很高为人刚正,官场上却终身不得志没法帮忙。本想让陈靖柳在曹华面前提上两句,可现在出了这些流言蜚语他自是不好再开口。

便在这种时刻,一个鹰爪房的探子忽然找到林冲,说是曹华请他去典魁司议事。

有陈清秋的话在先,又是鹰爪房的探子传讯,林冲自是深信不疑,当即拍马赶往典魁司。

时至端午,典魁司内人影稀疏,黑羽卫都出去训街值守的人很少。

林冲驱马快步在衙门外停下,整理衣衫进入大门。一个小执事跑过来迎接,然后指向后方的一栋楼,让他去那儿等待。

典魁司号称阎罗殿,平时也没人敢进来参观,林冲从未来过。在诺大的衙门里兜兜转转,最后来到所指的那栋书楼,门开着。

林冲进入其中,屋里四周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种卷宗,封皮上皆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和某些王侯的名录。

林冲猛然心惊,这乃是典魁司重地,如何敢无故闯入。急待回身,只听的靴履响、脚步鸣,十余个鹰爪房暗探从院墙后跳出,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有过接触的虞候董超。

“林冲,你又无传唤,竟敢擅闯案牍库,你可知该当何罪?你手里拿着利器,莫非来刺杀都督怪不得你日前持械在府外徘徊,必有歹心!”

林冲顿时惊慌:“董大人你误会,方才一个小吏传唤,是曹公让我来此!”

“大胆。”董超冷声道:“都督陪公主出城游玩,岂会邀你前来,你可有书信请柬?”

曹太岁叫人来典魁司,那需要什么请柬,一次不来,第二次就是黑羽卫上门请。

林冲脸色铁青,擅闯案牍库是死罪,与典魁司动手也是死罪,他进套了。

“董超,你为何害我?”

林冲脸色暴怒,双拳紧握。

董超提着长剑冷笑:“死到临头还敢乱咬人,拿下!”

“诺!”

十几个鹰爪房探子左右上前,按住了林冲五花大绑。

“我林冲绝没有擅闯案牍库,董超,你害我!”

林冲被按住地上,喉咙如野兽低吼,死死盯着董超。

董超眼神戏谑:“拖下去,关入地牢,等候都督处置。”

林冲不傻,想起近日传言和董超上次的谈话,他猛然反应过来,以为是曹太岁怀疑他和陈靖柳有染,急声解释道:“冤枉,我与靖柳清清白白绝无瓜葛”

“这些话,你留着和都督说,他信才有用。”

董超撇了撇嘴,事情做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

等曹华下午回来,想杀想放都看曹华的意思,若是歪打正着刚好拍上了马屁,他自然会得重用。就算拍马腿上白费功夫,凭曹华近些时日的心慈手软,也无非责骂一顿的事情。他已经在武安侯府外扫地,再贬又能贬到那里去。

只可惜董超没想到的是,曹华那边也出了意外

第五十三章 曹太岁随行金明池

金明池位于汴京城外十里,曹华抵达之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游人众多熙熙攘攘没法清场,也不好太过扰民,只能让黑羽卫在外围随时待命,他陪伴永安公主进入金明池。

永安公主带了两名王府护卫,对他根本不加理睬,下车之后远远走在前面没有停留等待的意思。

这倒正和曹华的意,取了个帷帽给谢怡君戴上,然后混入人群中在金明池周边赏景,只要永安公主不消失在视线之内即可。

谢怡君行走无碍,站在湖边石桥上临栏观景,红衣长裙一头长发及腰,显得亭亭玉立。曹华穿书生袍,持着折扇站在旁边,愿看去,恰似那断桥相会的一对璧人。

曹华看了片刻,兴之所至,倒是颇有兴趣的轻声道:

“白雾漫空白浪深,舟如竹叶信浮沉。科头晏起吾何敢,自有山川印此心。好湿好湿”

“听不懂。”

谢怡君微微蹙眉,琢磨半天来了这么一句。

曹华想了想,呵呵笑道:“水真绿,天真蓝,人真多。”

这句自然是明白意思。

谢怡君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金明池周边的游人很多,通往官家画舫的路边,一个身材高大穿不搭调书生袍的汉子手持折扇,带着十几号家丁横行霸道,不停的挑逗来往的小姐夫人,满脸贱兮兮的笑容惹的不少女子敢怒不敢言。

谢怡君瞧见此人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寒,抬手指了指:“曹华,你去把这厮打一顿。”

路上的自然是尉迟大官人,上次她乔装在城中闲逛,因为身体某个部分太突出被尉迟虎瞧上,语言冲突后差点打起来,好在有人过来解围她才得以脱身。

曹华转眼瞧去,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正寻思怎么让这傻子滚蛋,尉迟大官人却是眼尖,老远瞧见他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爷,您也来了!”

提着不合身的书生袍,尉迟虎小跑到石桥上,打眼一看,旁边还站了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胸脯比他脑袋还大,眼睛顿时一亮:“这不是”

话说一半,尉迟虎猛然醒悟,一惊一乍道:“曹公果然手眼通天,怪不得我在街上寻了几天也没找到,原来是曹公将这小娘子收入了房中”

曹华剑出三寸,眸若寒霜。

尉迟虎连忙闭嘴,一双贼眼连忙撇向了别处,讪讪道:“水真绿,天真蓝,人真多。”

“滚蛋!”

“好哒!”

尉迟大官人急急忙忙又跑开了,瞧见画舫的几个才子,又死皮赖脸的跑过去套近乎。

方才的对话落入谢怡君耳朵里,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看,略显鄙夷的说了一句:“物以类聚,你以前怕也没少做龌龊事。”

“谢姑娘,不要对我抱有偏见,我是好人。”

曹华摊开手颇为无奈,见永安公主上了画舫,便带着谢怡君慢悠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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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规模的出游,自然少不了才子佳人的捧场,城中豪门大户来游玩赏景的也不少,各家园子酒楼画舫上人满为患,杨柳河堤之间也不乏三两成群的游人。

一颗柳树下,身材娇小的沈雨带着两个家丁闲逛,旁边是青色素裙的苏香凝和丫鬟青果。

沈雨一门心思做生意又天生大大咧咧,人情世故后知后觉,苏香凝是个少言寡语的恬淡性子,一般有些许委屈也不告诉外人。

这几天苏香凝从百宝斋搬出去,沈雨才反应过来是经常逼着她出门弹曲的原因,便想着弥补一下出来游玩。

只是苏香凝最近满脑子都是豆花铺子的事情,还有那个‘分销商’,跟着沈雨出来也没有赏景的心思,一直和青果小声商量该怎么让生意火红些。丫鬟青果自幼没干过重活,这几天推磨搬东西有些吃不消,没精打采的点头摇头,倒也没啥主意。

沈雨讨好了半天,有些委屈的说道:“小苏姐,生意不是两天能做成,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一下。”

“知道啦。”

苏香凝撑着油纸伞遮阳,起早贪黑几天下来身体虽然疲惫,到也没有露出多少不适。

沈雨抱着后脑勺,在草地上倒退着行走:“还有那个姓苏的,你可千万别信他,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就是馋你的身子。”

“雨儿!”苏香凝脸色一红,左右瞧去:“大庭广众的这话岂能乱说,再者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左右一瞧,便在远处的湖边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抬眼细看,那人却已经进入了画舫。

苏轼?

苏香凝眼中一喜,略微思索,便将伞交给了沈雨,提着裙摆往画舫走去。

“我去那边看看。”

“哦。”

沈雨扛着油纸伞,无趣的转着伞柄,倒是有些担心这个越来越独立自主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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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三层楼船之上,正举行着一场文会。

范成林等小有名气的才子,正聚集在楼船大厅,与各方好友攀谈起近日一些琐事。

数张桌案摆开,也有书生仕女在甲板上作画。

赵天洛来到楼船中,引得诸多文人上前献殷勤,许多得知消息的将门子弟和豪绅嫡子也都在这里等着,当然,大多是尚未婚配的男子。

此次永安公主入京,一来是为当朝太后贺寿,还有个传言就是永安公主到了待嫁之龄,江南那边的文人也好才子也罢,统统都被拒之门外没看上一个。

康王没有办法,才把这宝贝闺女送到了京城,让当朝太后给物色一个合适人选。

驸马不算位高权重,或许还得受些窝囊气,但这足以让不少寒门书生趋之若鹜,高门大族也有往脸上贴金的意思,派了各家的年轻俊杰过来试试。

大厅中熙熙攘攘,几个大儒坐在首位审阅诗词,见赵天洛走过来,皆是起身想迎。

赵天洛颔首示意便在主位坐下,颇有兴趣的打量起才子们的佳作。

她对诗词一道兴趣不深,但很喜欢这样所有人意气风发大展才学的场合,偶尔遇到才气过人的才子,也会攀谈褒奖一番鼓励。

只是佳作不常见,赵天洛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甚意思。想了想,她从护卫手里接过一个木盒,递给旁边的苏幕。

侍郎苏幕经常主办这些小诗会文会,接过木盒后打开,却见里面华美玉簪上刻了一首诗句: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五十六个字小如米粒,整整齐齐刻在细长玉簪上,浑然天成丝毫不显拥挤繁复。

苏幕品位许久,抚须轻笑道:“公主,这位苏公子倒真是位大才,可惜一直不肯现身,否则这京都第一才子的名头当之无愧了。”

赵天洛近些天也好奇过万宝楼掌柜的身份,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到,她闻言脸色和睦:“隐与市井的大才,必是没遇到能让他出山的伯乐,我打听过,此人已经回了江南,等他下次来京,各位便能见到。”

说道这里,她想起了什么,语气又带了几分不满:“才名当之无愧,只是这小掌柜太贪恋俗世钱财,簪子定价太高。”

上次万宝楼伙计把簪子送到王府,她才知晓一根玉簪千两纹银,绕是她一个公主都心疼了半天,更别说寻常妇人。读书人当视金钱如粪土,这么贪财的才子她还是一次遇见。

“一字千金,若是这么算,其实也合情合理!”

苏幕对诗词一道造诣颇高,或许是惺惺相惜,还给万宝楼的苏公子说了几句好话。

得到全诗,苏幕此时有些急不可耐,仔细观赏许久,又起身把大厅中的人叫过来观摩。

不久后,大厅中便开始交头接耳,攀谈起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大才子。

称赞敬佩声不绝。

慢慢的,话题又跑到了‘草尖’之上。

大厅之中,几乎所有人都戴着一只‘草尖’,万宝楼还贴心的设计的男款女款小孩款,确保每个对曹贼恨之入骨的人都能买到一只。

赵天洛过来并未提前告知曹华跟着,见这些书生又开始作死,本想起身制止,却听到两声轻咳从楼船外响起。

众人转眼看去,却见是个白袍书生,腰悬一把很熟悉的长剑,缓步走到了主位坐下。

京都太岁,曹华!

“嘶—”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纷纷扰扰的大厅当即鸦雀无声,刚刚还玩笑的才子佳人,此时都偷偷摸摸的拔下了头上的‘草尖’簪子,生怕引起曹贼的注意。

曹华坐在赵天洛旁边,见几个才女偷偷藏起‘草尖’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为了让铺子里的‘草尖’更畅销,他尽量把表情弄的严肃,冷声道:

“怎么都不说话了?莫非觉得曹某来的不是时候?”

尉迟大官人瞧见曹华顿时来了精神,在人群中举目四顾,傲气尽显:“某非曹八斗曹公过来,你们不敢献丑?”

在场所有人唯唯诺诺称是,生怕曹大都督摔杯为号,三百刀斧手冲入楼船之中。

赵天洛顿时恼火,转而望向曹华:“你出去!没事不要进来,还有尉迟虎,你也给我滚出去!”

曹华进来就是走个过场,闻言正合心意,起身便走了出去。

尉迟虎倒是死皮赖脸,一扶头上方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随便露个面,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廊道甲板上的才子佳人跑的干干净净,全躲到永安公主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

谢怡君见廊道无人,便摘下了帷帽透气,顺便讥讽道:“你好大的官威。”

“过奖。”

曹华陪着谢怡君在楼船上漫步,随意欣赏周边景色。

风平浪静的湖面上,忽然翻起了几个小气泡。

身体本能的敏锐,让曹华注意到了这个略显突兀的细节,但仔细查看时却没什么异样,不禁微微蹙眉。

便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苏公子?!”

第五十四章 落水

微风徐徐,花香幽幽。

苏香凝快步走上画舫,湖面楼船的廊道间没有游人,她以为闯错了地方,本想就此离去,转眼却瞧见一个略显熟悉的背影缓步前行。

同样穿着书生袍,身形也一模一样,苏香凝自然欣喜,连忙小跑上前:

“苏公子?!”

男子闻声茫然过头,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庞,‘面如冠玉,目似郎星’说的怕就是这样的男子。

苏香凝错愕止步。

忽然没了胡子看起来年轻一大截,苏香凝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不过仔细一看,那双眼睛骗不了人,她连忙欠身福了一礼:“苏公子你怎么把胡子剃了?”

“额”

暴露咯!暴露咯!

曹华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苏香凝,亮出身份还不得把这姑娘吓的跳湖。

正犹豫怎么应对,苏香凝转眼却是瞧见了站在旁边的红衣女子,愣了稍许,走上前询问:“这位是?”

仔细打量,这位不正是万宝楼簪盒上面刻的那个女子。

能陪着‘苏公子’端午出游,还刻着万宝楼盒子上当招牌的人,还能有谁。

苏香凝当即猜出了七七八八,反应过来后,脸色颇为尴尬,急忙欠身道:“我小女子苏香凝,见过夫人听说您去江南安胎,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夫人?安胎?

谢怡君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对劲!

曹华表情自然的点头:“是啊,走进去说。”

他说着便推开了一间屋子,让二人进去免得被有心人看见。

苏香凝那里敢接受邀请,人家夫妻俩结伴游玩,她一个外人还是个女子贸然插进来,若是被当做狐媚子岂不是让苏公子难堪。

“不用是我冒昧,今天和雨儿出来,瞧见了苏公子所以过来看一眼嗯若是二位有兴致,也可以过去坐坐,不打扰了。”

说完福了一礼,转身便走。

还好识相。

曹华松了口气,摆摆手道:“苏姑娘慢走,待会一定过去拜访。”

苏香凝偏头含蓄一笑,转身往楼船下走去。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却见苏公子和夫人好像在吵架,那位红裙女子眼神微冷带着审视目光,苏公子则不停解释表情讪讪。

原来,苏公子惧内

念及此处,苏香凝更是觉得抱歉,都是她太唐突害的苏公子被夫人责备,可这种事情她越解释越麻烦,还是等下次在铺子里给苏公子道个歉吧

胡思乱想,苏香凝走过楼船一侧,踩在踏板上准备下船,忽然听到‘咯吱’的一声轻响。

诺大的楼船微微倾斜,自岸边搭在船上的踏板原本丈余宽足够多人同行,此时却是渐渐错位。

脚下不稳,苏香凝身体一晃,连忙蹲下想稳住身体,可楼船的倾斜并没有停止,踏板一侧渐渐离开湖堤,眼看便要跌入湖水。

苏香凝花容失色,那里敢在踏板上逗留,咬牙便朝着湖堤冲过去,只是身体一动,本就只有一边挂在湖堤上的踏板顿时翻转。

“啊---”

女子惊慌失措的叫声响起。

曹华听见声响转眼瞧去,却见远处的苏香凝已经身在半空,直直落入湖水中。

水花四溅!

“呜呜救咕噜咕噜”

性格恬淡根本没下过水的苏香凝头朝下栽进湖水,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当即便呛了几口水。

曹华未加思索,便把剑和扇子扔给谢怡君,从楼船上一跃而下。

扑通!

五月的湖水温凉清澈,距离苏香凝有三丈远的距离,游过去也用不了多大力气。

可他跳入湖水后,只是刚刚游出不远,便听到上方传来谢怡君的惊慌呵斥:

“小心!”

曹华略显茫然,正想回一句‘会游泳别担心’,腰间便传来一股钻心剧痛,一把匕首刺入了后腰。

视角从楼船上看去,只见苏香凝落水的瞬间,曹华便一跃而下跳入水里,而藏在船身下等待许久的一道人影,看清跳下来的人后,便猛然游过去用匕首刺向曹华的后腰。

事发突然,一切不过转瞬,船上岸边的游人兵甲都还未反应过来。

水花翻腾,碧绿湖水中,两个人影搅在一起,鲜血刹那染红了湖水。

曹华措不及防,剧痛之下,本能一手肘往后挥去,砸在了某个东西上面。

骨骼碎裂声音被水花掩盖,湖面爆起一帘水花,水珠飞溅。

后方的身影拼死拔出匕首,冲着他的后腰又是一刀,短促闷呵响起。

“呀—”

匕首捅出不过几寸,却是戛然而止。

命悬一线之际,曹华五指如勾猛然捏住了捅过来的手腕,反手猛拧,将刀尖转向来人,左手猛的拍打刀柄,便将匕首给拍入了来人胸口。

噗--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没时间去想。

猛的一脚把刺客踹开后,顾不得疼痛便朝着苏香凝游过去。

“有刺客!”

此时岸边才传来焦急呼声,大队黑羽卫冲了过来。

大厅中的文人士子正在硬着头皮作诗,听到尖叫声皆是侧目,才发觉船身在不停倾斜。

“啊——”

“船漏水了!”

尖叫声四起,书生仕女四处奔逃拥挤不堪,如没头苍蝇般乱跑,桌椅板凳望着右侧滑去,撞在了墙壁上。尉迟大官人二话不说钻到了桌子底下,大喊道:

“曹公救我!”

自然没人回应。

赵天洛脸色煞白,没想到光天化日竟然有人行刺,急急忙忙站起身朝着另一侧门口跑去。侍郎苏幕那里敢让公主受伤,和几个同僚一起护在周边。

可踏板已经掉入水中,楼船上的人根本下不去,周围的画舫本就是用来游玩的,此时没有船夫,没法开过来撑住即将翻到的画舫。

为了刺杀曹华,下方等待的刺客本就是准备船上之人都落水后趁着混乱找机会,因此早就在船底凿开了数个破洞用塞子堵住,此时全部拔出来,进水的速度极快。

船上的人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水里,不同水性的官家小姐则吓得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湖水中。

曹华根本顾不得腰间的剧痛,咬牙游到了苏香凝落水之处,把正在水中惊慌翻腾的女子托起朝着岸边游去。

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惊慌是本能的,苏香凝想也不想就把身边的人死死抱住。

救溺水之人最怕这个,稍有不慎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剧痛难忍,曹华额头青筋暴起,用力把苏香凝托出水面,大声道:“别乱动,有我在没事。”

声音在苏香凝耳边炸响,总算是恢复了少许神志。她惊慌失措的抱着曹华的脖子,抬眼看去周围却全是血水,又给吓蒙了。

岸边候命的黑羽卫赶了过来,瞧见湖面飘着血迹,不明情况,一时间不敢贸然下水。

曹华撑不住多久,见状怒骂道:“快救人,刺客死了!”

黑羽卫这才下饺子似的跳入湖里,游到了跟前把苏香凝接下,朝着岸边游去。

至于曹华?

武艺通天的都督眨眼就在水中宰了刺客,那需要他们这帮饭桶去帮忙,根本就没人理会曹华。

“我去!”

曹华莫名被抛下,气不打一出来,只觉得腰间钻心的疼痛,整个右边身体都有抽筋的感觉。

他正想让这群憨皮回来搭把手,一只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托了起来。

转眼瞧去,却见谢怡君不知何时跳入了水中,把他抱着往岸边游去。浑身衣裙湿透,发丝贴在脸上却不显凌乱,看动作很熟悉水性。

曹华松了口气,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乱抓太正常,便一把环住了身旁女子的上身,手放的位置还不大对劲,软绵绵的一大团。

谢怡君自是会水的,本来闲庭信步游刃有余,猛然被一把抱住,顿时错愕,眼中显出几分羞恼。

抱住也罢,危机之下情有可原,可她还感觉那只贼手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力气挺大,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故意。

“你这厮—”

应对惊慌失措的落水之人,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先一拳打蒙,所有谢怡君便一手肘打在曹华的胸口。

只听一声闷哼,曹大都督双眼一番直接就晕了过去。

几番折腾,终于上了岸。

黑羽卫和官差全部跳入湖里,打捞落水的书生仕女。赵天洛自然被优先照顾,但湿身免不了,心里又气又后怕,不停质问黑羽卫怎么办的事。

苏香凝被赶过来的沈雨接住,因为吓懵了,现在还没回过神。

湖堤边,谢怡君用力把曹华扔上草坪,坐在上面整理衣衫不停喘气,身上有箭伤未痊又下水,肩膀也疼痛难忍。

偏头见曹华腰间血流不止,谢怡君还不忘讥讽一句:“死到临头还想着轻薄女子,活该。”

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没半点迟疑,撕下曹华袍子一角,用力按住他腰间的伤口止住鲜血。

黑羽卫发现都督受伤后大惊失色,急急忙忙跑过来把二人掩护送上了马车。

楼船最后还是翻了,黑羽卫百十号人连番搭救倒是没有出人命,不过公主殿下落水受惊,曹华又被刺客捅了一刀,显然不是小事。

曹华遇到的刺杀不再少数,大多都是暗箭,真能伤到他的还是第一回。

把刺客打捞起来后,胸口被匕首直接捅穿从后背透出刀尖,头骨被一手肘击的凹陷七窍流血,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验尸的黑羽卫见到此景,对都督武艺的佩服又深了几分。

汴京城中。

寒儿丫头听到公子遇刺,急急带着黑羽卫出门准备支援护送,等待许久的董超突然跑了出来,跪在地上:“卑职该死,今日有人擅闯案牍库,以被小的们拿下。”

寒儿火冒三丈:“这种小事,还需要请示?”

董超一愣,低头说道:“擅闯之人是禁军教头林冲”

“任何人擅闯案牍库都是死罪。”

寒儿本想直接宰了,不过又想起了什么,冷眼望向董超:“不过都督下令,典魁司杀人需向先公子禀报,既然人已经当场抓住,便从轻处罚,脊杖二十,刺配沧州即可。”

董超闻言皱了皱眉:“不用禀报都督?”

这若是献殷勤没被人知道,岂不是白忙活。

寒儿冷眼道:“公主出门受惊,都督遇刺受伤,鹰爪房上下都难逃其咎,此时禀报鹰爪房失职,你是想一起去沧州?”

鹰爪房中全是密探,各地反贼和王侯将相的动作都应该在鹰爪房的监视之中,金明池的刺杀明显早有准备,典魁司却没有受到半点消息,这必然是鹰爪房的失职。

“卑职不敢。”董超连忙低头,再不敢多说,只能硬着头皮传令。

在地牢内焦急等待许久的林冲,等到的却是一副刑枷,迷茫、绝望、愤怒充斥与胸腹,可他又能如何?

在林冲的视角中,是曹华觉得他碍眼。曾经曹华杀了高衙内,他心中其实一直带着几分感激,事到如今才发现,高衙内也好他也罢都是曹太岁眼中的一条狗罢了。

董超本不想玩这么大,可刺字纹面后便没有回头路,日后曹华若是碍于陈靖柳的关系不罚林冲,他难逃其咎。

好在林冲擅闯案牍库是真的,只要把这条咬死他便无错,只是林冲若是申冤说他诬陷怎么办?

能在鹰爪房做事没有一个是善茬,董超略微思索后,便和好友薛霸一起接下了‘送林冲上路’的差事

第五十五章 回城

金明池的刺杀专门针对的曹华,旁人有惊无险,曹华却是在金明湖畔的院子抢救了一下午才稳住伤势,失血过多一直昏迷。

端午节出游的人因为画舫意外官府封路,都是败兴而归离。

回城的马车上,苏香凝已经从落水的惊吓中缓过来。

车厢帘子紧闭,家丁在外面驾车,青果哭哭啼啼,拿着毛巾给她擦拭身体。

原本的罗裙沾染血迹,已经被脱了下来,苏香凝光着身子躺在车厢里,身上裹着毯子脸色发白。

沈雨气的不轻,让她枕在大腿上,不停的数落:“你啊你,没事跑船上凑什么热闹?好在官爷搭救,不然你今天就成了金明池的女水鬼。”

青果红着眼圈小声嘀咕:“小姐她受了惊吓,您就别吓她了。”

沈雨说是生气,心里更多的是担心。她皱了皱眉,继续开始装模作样叫魂:

“小苏苏,回来了”

苏香凝脸色微白,缓过来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苏公子方才好像是苏公子救的我,他受伤了”

沈雨用手指头在她脑门上戳了下:“小苏姐,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那姓苏的,他已经淹死了。”

“啊!”

苏香凝错愕,眼神焦急想要坐起来,却又被沈雨按了下去。

“都是我不好,才害的苏公子淹死”

“我看你是魔障了!”

沈雨又气又急,恨不得把那姓苏的王八蛋掐死,不过不想让苏香凝担心,也只能如实说道:“今天只死了个贼人,那家伙命大着,恐怕早就被官爷救起来了。你担心人家,人家可没担心你,都快淹死了也不知过来看一眼”

苏香凝听见这话,还真怕苏公子夫妇跑过来探望,强行起身想穿衣服,把沈大小姐气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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踊路街,武安侯府外。

身材纤瘦的陈靖柳,焦急的在门外徘徊。

林冲莫名犯了事被打入地牢,她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消息。四处打探也不知道缘由,到典魁司求见曹华不在,便只能在门口等着。

入了典魁司地牢,基本上九死一生,她爹告老还乡京中又无长辈,除了求曹华还能求谁。

暮色时分,黑羽卫在门口停下,百十号人如临大敌,根本不让外人靠近。

白马雕车停下,几个黑羽卫抬起曹华朝着府门飞奔,后面还跟着御医。

陈靖柳惊鸿一瞥,瞧见曹华脸色惨白生死不知,吓的不轻,连忙上前想要询问,却被寒儿拦了下来:

“公子受伤,陈姑娘请回吧。”

这是认识陈靖柳话语还算客气,若是寻常人敢贸然拦路,已经当场打杀了。

陈靖柳心中焦急,可曹华昏迷不醒那里好开口,只得跟着跑进武安侯府,在客厅焦急等待。一方面担心林冲安危,一方面又怕曹华出了事。

谁曾想这一等,便是一天两夜。

曹华被匕首照着后腰捅一下,放在现代也不一定救的回来。这时代医疗并不发达,府中上下不停忙碌,御医前前后后忙成一团糟,一直到第三天凌晨,曹华才从昏迷中苏醒。

浑浑噩噩睁开眼睛,只觉的浑身虚弱。睡房里弥漫着药味,小玉堂哭哭啼啼的站在旁边端着水盆,寒儿也是脸色担忧,用毛巾擦拭着额头。

“公子?”

瞧见他苏醒过来,寒儿松了口气,连忙将想要起身的曹华扶了起来。

曹华靠着床头缓了片刻,才彻底清醒,咬牙道:“下手还真狠”

“是啊,那个刺客真是胆大包天。”

“我说谢怡君”

曹华揉了揉胸口,感觉腰上被捅一刀还没啥,胸口这一手肘差点把他打断气。事急从权,干嘛下这么重的手,他又不是故意的

寒儿倒是莫名其妙,看着脸色苍白的公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华左右看去,天蒙蒙亮,也不知是黄昏还是清晨。腰上的刺疼让他颇为难受,只得斜着靠在床上:“这次谁下的手,查出来了嘛?”

被刺杀这么多次,若不是身体底子尚在,这次真就被弄死了,再不查清楚日子还怎么过。

只是敢刺杀他必然早有准备,寒儿面对愧色:“和上次放暗箭的人一样,没留下任何线索,是专门针对公子的死士。”

曹华想了想:“陪伴公主出城是宫里临时起意,楼船必然在事前都动了手脚,从这个地方开始查。”

“诺!”

寒儿轻轻点头,敌暗我明,也只有这个查法。

曹华觉得浑身无力,便准备让两个姑娘下去休息。玉堂犹犹豫豫,站在旁边开口道:“公子,陈姑娘在外面等了两天,要不要见一下?”

曹华略显意外,倒是好久没见陈靖柳了,他摆手道:“让她进来吧。”

稍许。

陈靖柳抱着小木箱,里面放着她的全部家当,急急慌慌的走进书房。

见曹华靠在床上脸色苍白十分虚弱,身上也残留着血迹,一时间不好开口。

曹华指了指床铺旁边的小凳:“无妨,说吧。”

带着书卷气的女子,犹豫稍许还是跪下:“曹公子,我自幼与禁军教头林冲相识,今日不知为何他被典魁司抓了去,我四处打听也没有消息,只能来麻烦公子。”

曹华一愣:“你说谁?”

“林林冲。”陈靖柳微微低头:“爹爹与林伯父是至交”

曹华莫名其妙,他前几天还和谢怡君讲过‘林冲棒打洪教头’,高衙内都死了两年,柴进也冒出来了,他以为林冲早上了梁山,却没想到林冲还留在京城当教头,而且还和陈靖柳认识。

“你咋不早说?”

“爹爹有撮合我与林冲的意思,我我怕你对他”

陈靖柳见他脸色微恼,头更低了几分:“我相信公子不是这种小人,可林冲为人正直岂会触犯律法,还望还望公子放他一马。”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曹华蹙眉思索,又看向站在屋里的寒儿:“林冲是怎么回事?”

寒儿听见陈靖柳的话,才想起这么个无名小卒,认真道:“前日擅自闯入案牍库,被虞候董超当场捉住”

曹华莫名其妙:“林冲一个禁军教头,跑来典魁司做甚?”

禁军由太尉高俅管辖,典魁司由天子直辖,彼此根本没有交集,林冲要报仇应当去太尉府,跑他这儿来做甚?

寒儿也是莫名其妙:“不清楚,但在案牍库当场抓住,按律格杀勿论,不过公子以前说过不能轻易杀人”

“你不会把林冲刺配沧州了吧?”

“公子料事如神!”

寒儿颇为惊讶,足不出户,万事尽在掌握之中,不愧是公子。

曹华摆了摆手:“去去去,把人给我带回来,还有董超,查清楚此事原委,若是他在背后搞鬼,阉了送去宫里养马。”

寒儿轻声称诺出去传讯。

陈靖柳总算放心下来,抿嘴看了看躺在病榻上的曹华,犹犹豫豫,还是坐在床头的凳子上,寻思着该怎么感谢。

本就是肩窄臀圆的身段,侧坐在凳子上一轮弧线颇为曼妙。

曹华打量几眼,正想开口说几句,寒儿出去又跑了回来,满脸歉意:“秉公子,探子刚传来消息,董超和薛霸押送林冲前往沧州,出城后遇到匪人劫囚,等被人发现时两位虞候已经身死,林冲不知所踪,差役正在搜捕。”

“什么!”

陈靖柳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满脸不可思议。杀官造反两个词从不分开,况且死的还是黑羽卫的虞候,可不是求情就能网开一面的。

陈靖柳本就文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身体晃了晃,愣在了当场。

曹华也愣了稍许,略微思索弄不清楚缘由,也只能吩咐:“把林冲抓回来查清楚再说,送陈姑娘下去休息。”

寒儿认真点头,将六神无主的陈靖柳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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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身体底子强悍的令人发指,醒来后当天便能下地行走,只是这时代没有麻药,腰上的疼痛难以忍受。

丫鬟绿珠准备了膳食端了过来,简单吃了点东西,他便来到了客房看望一下陈靖柳。

屋檐下春燕偶尔啼鸣,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陈靖柳站在窗台前看着窗外默然不语。

“陈姑娘。”

曹华在屋里坐下,本想着安慰几句,话到嘴边却又止住。

“是不是你授意的?”

陈靖柳红着眼睛小声问了一句。

“若是我受意的,林冲没机会活着逃走。”

话很无情,但事实确实如此。

曹华真想弄死个小人物,那需要找理由。

陈靖柳抿了抿嘴,转眼望想曹华,许久没有言语。

被这怪异目光盯着,曹华略显无奈:“不要老是对我抱有偏见,林冲的事情我想办法,但事先说好,他擅闯案牍库和杀官的事情若是属实,我不会救。”

陈靖柳点了点头,犹豫少许,轻声说了一句:“为什么一直帮我?”

曹华呵呵一笑:“都说了我是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很正常。”

陈靖柳思索片刻,终是幽幽一叹,轻声呢喃:“公子待我如何,靖柳自是知晓公子一心为国本就不容易,我三番两次登门叨扰反而有恃宠而骄的意味,可林冲的本性我知晓,绝不会做出”

啪!

一声脆响在屋里响起。

陈靖柳浑身猛颤,止住话语,转而怒视曹华,眸子里带着几分吃疼意味。

太过分了,每次她稍微有点好感的时候,都冷不丁给她来这么一下,这谁受得了。

“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为了你网开一面。事无大小之分,人命只有一条,事情让我遇上,不管你登不登门,陈清秋我也会救,林冲同理。若是你爹是个草菅人命的贪官,你就是咬死我,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

不过,证据确凿的犯人有刑部,一般不会落在曹华手上。

陈靖柳脸红的发紫,小手攥紧,睫毛微颤:“你…见我一次打我一次我真是……”

身后火辣辣的,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感觉。

瞧见曹华表情冷傲,陈靖柳身体紧绷,又是恼火又不敢生气,憋了许久,才来了一句:“这也是先生打手板说教?”

“觉悟挺高,明白就好。”

曹华面不改色,认真点头。

陈靖柳脸色时红时白,咬咬牙闷头走了出去,走出门口才小声嘀咕:“登徒子!”

或许是怕他生气做些什么,脚步声‘踏踏踏’的就跑掉了。

从‘曹贼’降级为‘登徒子’,看来洗白还是有效果,这么欺负人都不骂他了。

曹华轻轻摇头,躺了几天浑身难受,便伸了个懒腰,然后

“嘶——”

捂着后腰倒抽一口凉气

第五十六章 握不住的沙

金明池和林冲这突如其来的两件事打乱了工作节奏,不过这两件事一时半会查不清楚,过些天的太后寿辰是重中之重,也只能先把心思放在铺子上,趁着受伤在府中修养的功夫,加紧准备献给太后的寿礼。

奢侈品赚钱的地方在品牌溢价,而想要让牌子值钱必然得有诺大的名声,比如整个大宋珠宝行当的‘魁首’,而要评定这个魁首,自然是皇家用谁的首饰‘魁首’便是谁家的。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第一得比宫里御用巧匠手艺好,第二得把东西送进宫里。

纵观整个汴京,能有这本事的无非王李两家。

也偷偷派刘老四过去旁敲侧击打探过,看看他们太后寿宴拿什么东西出来。王李两家自然也早就开始提防万宝楼,经常有客人‘不小心’走到万宝楼铺子里屋四处打量,目的自不用说。

这些都是背地里进行的商业间谍行为,表面上杨楼街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与往日不同的是,热度正盛的万宝楼跟前多了个小小的豆花摊子。

苏香凝虽然受了少许惊吓,但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天蒙蒙亮便按时出摊。

豆花摊子上热气腾腾,一碗碗豆花温在蒸笼里,散发着诱人香味。

丫鬟青果满眼困意,打着哈欠道:“小姐咱们休息一天吧,前些天你受了惊吓,不能劳累。”

苏香凝用手撑着下巴坐在小凳上,望着街上偶尔经过的贩夫走卒愣愣出神,听见青果的话,她回过神来。

“生意都是熬出来的,这才几天。”

“小姐生来就是享福的命,干嘛非要自讨苦吃,我见那林公子对你很好,要不”

“林封阳心术不正,我和他没关系。”

“哦。”青果耷拉这脑袋:“小姐,咱们不能太挑。”

都是从茗楼出来的风尘女子,能有个财大气粗的男人依靠便知足了,那里能管得了对方是不是真心,可这些话终究不能说出口。青果也佩服小姐肯吃苦,可光吃苦不挣钱也不是办法,这卖一个月豆花,还没往日一个恩客的赏钱多,谁熬得住。

苏香凝没有接话,看着东方渐渐发白,倒是觉得挺安心。

嗯至少这方寸之地,都是洒家的地盘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娴静女子抿嘴轻笑了一下。

“来碗豆花!”

稍许,万宝楼的三个伙计过来,围坐在小桌前说说闹闹。

天色渐亮,周围几家铺子也陆续开了门,掌柜、伙计陆续过来,小摊子也忙碌起来。

苏香凝笑意盈盈,忙前忙后的招呼着生客熟客,也学着和伙计聊些闲话家常,那家姑娘嫁人了,谁家媳妇又气回了娘家云云。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又让人津津乐道。

半个月下来,豆花摊子生意越来越好,苏香凝还得了个‘豆花西施’的外号。偶尔也有曾经的姐妹跑过来捧场,有祝贺有调笑的,其中有多少真心难得琢磨,苏香凝都是一笑置之。

唯一遗憾的就是苏公子很久没来了,金明池他好像受了伤,也不知道身体好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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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月,转眼临近五月底。

黑羽卫四处搜寻,可惜林冲依旧没有消息,倒是发现了他的‘同伙’,也就是劫囚的人,是一个叫荆锋的汉子,在追杀时被人认了出来。

黑羽卫调查了一圈,发现是个跑江湖的,有个叫荆娘子的妹妹,平时走南闯北经营杂耍班子行为规矩,不知为何就撞上了林冲还杀人潜逃,追杀了几天后重伤落水失踪,目前不知死活,杂耍班子也还没查到下落,只能先放在一边。

曹华休息十来天行走已经无碍,每天除了在房间里鼓捣首饰,剩下的时间都是躺在软榻上给谢怡君和两个小丫鬟讲故事。

谢怡君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疼痛肯定有,但这点小伤对她来说无关痛痒。每日天没亮便起床开始练功,顺便也和两个伺候的小丫鬟讲些江湖事。

劫富济贫、杀贪官、除奸贼等等,听的小玉堂是热血沸腾,一门心思想和谢女侠义结金兰,结果自然是被寒儿拾掇一顿。

除奸贼?你个小丫头还想造公子的反不成?

养伤的这些天足不出户,因为府中人少吃饭也都在一张桌子,看着两个丫鬟不停讨好谢怡君,其实感觉挺温馨。

只是二人毕竟不属与同一阵线,一个是官一个是贼,该走的总会走的。

五月二十的清晨,曹华正在屋里折腾即将完工的凤冠,房门突然被敲响。

“曹华,在吗?”

曹华抬起头来略显意外,谢怡君主动登门来找他还是第一回。

起身打开房门,却见谢怡君穿着一身艳丽红裙,偏头平静的望着他。

“怎么?想出去走走?”

这些天都没出门,以为谢怡君闷的慌便开口问了一句。

谢怡君沉默了稍许,走进屋里坐下,没有往日的冷颜相待,反而回到了石泉巷第一次见面时哪种的洒脱与阳光:“在京城呆了快四个月,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去,怕家里人担心。”

这算是辞别。

几个月的接触,她也看出曹华不是个恶人,杀是肯定下不去手,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汴京当个花瓶。

曹华想了想:“要不我让人给你送封信回去?”

谢怡君眼神一凶。

京都太岁送封信给西蜀反贼,告诉西蜀谢怡君在他手上,是想干嘛?

“你受了伤留不住我,以前的事情我一笔勾销,但让我知道你又开始作恶的话,我还是会来杀你。”

“谢姑娘,我是黑羽卫都督,不可能做放虎归山的事。你直接在汴京监视我不就成了,跑来跑去多麻烦。”

“我谢怡君从未错杀一个好人,也未错放一个恶人,你若怕我祸及百姓而拦我,我可以向你发誓,若为了大宋千秋万代拦我,我懒得听。”

执意要走。

曹华坐在桌前,手指轻敲桌案良久不语。

他那儿是为了百姓安危或者千秋万代,他是谁都打不过,想找个厉害的大保镖而已。

谢怡君见曹华眼神冷冽面沉如水,以为他再琢磨些歪主意,微微蹙眉:“不要耍花招,攒点交情不容易。”

她还真怕曹华恼羞成怒对她做些什么,毕竟曹华武艺高强,即便受了伤她也不一定打的过。

万一曹华对她软硬兼施,甚至做些个霸王硬上弓的事儿,她总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以死相逼。

说到底,还是把‘苏轼’当朋友,不想彼此撕破脸皮。

曹华思索再三,确实有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但想法归想法,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也是有底线的,他终究是个现代人,也珍惜每一个对眼的朋友。

既然留不住,曹华便也不强求,只是起身取了腰牌抵给谢怡君:“这是黑羽卫的腰牌,遇见官府的人亮出来,所有地方衙门都无权查问,可以让你畅通无阻回西蜀。”

谢怡君愣了稍许,倒是有些意外:“你真让我走?”

她都做好被绑起来关几个月的准备,却没想到随便一说就答应了。

曹华颇为无奈:“你想走我有什么办法?不过你记住,我把你当朋友,过命的交情,做什么事之前要三思而后行。”

他不想放走谢怡君,还有一点便是反贼的身份,若谢怡君出去后又到处闯祸,他抓还是不抓?杀错了人跨越他的底线,他救还是不救?

谢怡君接过木牌打量几眼,目光认真:“好,我尽量不给你惹麻烦。”

“不是尽量,是一定。”

谢怡君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来,笑意盈盈艳若桃李。

曹华略显茫然,反应过来后微微一笑,想要和谢怡君握个手道别。

谢怡君忙的把手缩回去,冷声道:“把你的烧火棍给我一个。”

她见过火铳的威力,行走江湖用来保命再合适不过,她将曾经的仇一笔勾销还舍身为曹华挡箭,走之前岂能不要点彩头。

她是反贼,贼不走空嘛。

曹华略微思索,反正工匠正在批量研制,也不差一两只,便从靴子里拔出了一只火麒麟:“别用来打我就成,配火药的时候小心些,毁容了可别找我。”

火铳经过工匠几个月的改良,加上了一个卡住击锤的保险和瞄具,膛线这东西工艺太高短时间没法完成,不过现在的火铳四十步射程还是没问题的。

谢怡君接过火铳,小心翼翼插在了后腰,起身道:“欠你个人情,日后若有机会,我还你。”

“好,再住两天,我教你怎么用。”

第五十七章 再访茗楼

三天后清晨。

黑羽卫和车架在府门外等候,曹华亲自送谢怡君出城。

这几天暂时放下了手头工作,一直在教谢怡君如何使用火铳和配置火药,学的挺快,不过三天的功夫准头已经比他还好,弄的他这个穿越客都有些不好意思。

丫鬟玉堂知道谢姐姐要走,委屈巴巴的哭了好久,毕竟这段时间都是她伺候的时间多,着实喜欢这个又厉害又和气的大姐姐。为此晚上偷偷跑到曹华的屋里,小声嘀咕:“公子,谢姐姐可好了,要不你把她锁起来吧。”

要是锁的住,早就这么干了。

曹华也只能安慰几句:“迟早会回来的。”

寒儿得知这个消息倒是松了口气,家里藏着一个反贼她每天都提心吊胆,连薛九全的面都不敢见。如今公子幡然悔悟与反贼划清界限,她自然是放心许多。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汴京城外。

一匹黑色大马牵过来,身着红色衣裙的谢怡君翻身上马,腰悬长剑,白色长枪挂在马侧,偏头笑容和煦:

“走了!”

曹华站在路上,抬手摆了摆:“有空多回来看看。”

说起来,到有些送游子出门的味道。

相处这么久不舍肯定有,但谢怡君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到哪儿都挺洒脱,只是报拳行了个江湖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话落,便拍马扬长而去。

曹华瞩目相送,直到人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撇了撇嘴:“这疯婆娘,可千万不要在外面给我搞事。”

马车旁,副使李百仁小心翼翼凑到跟前,怀抱大刀蹙眉道:“都督,要不要派人跟着,若是有啥事,也能把她带回来。”

李百仁身为副使,算是典魁司的三把手,因为谢怡君的事情曹华对他关照有加,目前来说算是半个亲信。他知道反贼谢怡君在侯府住了两个月,不过这种窝藏逆贼的事情放在曹太岁身上,就算被发现,一番操作下来顶多罚酒三杯,他也没当成大事来对待。

如今把这女反贼放走,李百仁琢磨许久也没能猜透曹公的心思,便想着派几个人跟上,免得到时候曹公后悔又得派人满天下的找。

曹华确实有派人跟着的意思,不过思索了稍许,还是摇头:“不用,你们跟不上。”

李百仁点了点头,‘胭脂虎’这样的高手想暗中跟踪确实很难,他倒也不再多说。

官道上。

骏马飞驰而过,谢怡君偶尔回头瞧上一眼看有没有人跟过来,行出十里后,马速才放慢了稍许。

还真就放虎归山,他到底什么意思

骑在马上,谢怡君微微蹙眉,思索着到汴京后的所有事情,想从其中分析出曹华所作所为的深意和目的。

这自然是分析不出来的。

谢怡君想着想着,思绪便被带到了曹华所讲的故事上面,她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听见水浒中的某些事情便火冒三丈。

被扣押在武安侯府她没办法,这出来了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你说杀不得就杀不得?你都能杀‘花花太岁’,我凭什么不能杀矮脚虎,这种小人也配称‘虎’”

谢怡君轻声嘀咕,看着腰上的黑羽卫牌子,思索少许,便把马头转向了梁山。

回西蜀?开玩笑,她想去哪儿还需要听曹贼的安排?

‘胭脂虎’谢怡君,蜀王麾下第一悍匪,就这样因为曹太岁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单枪匹马杀向了梁山。

而且为了杀人方便,还打着曹华的名号。

至于还没来得及霸占扈三娘的矮脚虎王英会是什么下场,目前还没人知道,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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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当前,太后寿宴将近,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诗会文会一如既往的一场接一场,不过主题变成了贺寿词,料想这次曹太岁应当没胆子过来掀桌子。

已经到了盛夏,汴京城中大街小巷都热了起来,蝉鸣藏在杨柳之间,内河之中偶有顽童在水里嬉戏,妇人持着藤条呵骂。

有些幼童吓的裤子都不穿在街上乱跑,妇人跟着追胸脯颤颤巍巍,惹得茶铺里的老翁嘴里荤话不断,推着小车的商贩还颇为热心的挡住去路,对着羞恼妇人开几句玩笑。

曹华既然出了门,便顺势到铺子这里来逛逛,走在长街上看着久违的市井百态,倒是觉得挺有趣。

时间刚到正午,阳光有些毒辣,万宝楼就在前方不远,走在巷道从后门进入铺子。

抬眼看去,巷子里三个人影在往前行走,苏香凝和丫鬟青果,抬着摊子上的物件往回走。

旁边还有个华服公子,扛着一张小桌,比较吃力。

近个把月没过来,本想开口打个招呼,哪想到苏香凝听到动静回过头,瞧见他后愣了一下。

旁边的华服公子好奇说了两句什么,苏香凝便尴尬颔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服公子皱眉打量了他一眼,便继续扛着桌子跟了上去。

呵?半个多月不见,连相好都找到了,可惜可惜

曹华感叹一句,倒也没有多想,推开了万宝楼的后门。

“哎哟喂!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宋掌柜正四仰八叉躺在藤椅上,端着紫砂龟背壶,手持镏金美人扇,抬眼瞧见京都太岁,只觉得下身一寒。

天气炎热街上人影稀疏,大中午的也没那个官家小姐愿意过来逛街,曹华自然不会因为员工休息一下便借题发挥,随和开口道:

“过来看看,最近铺子咋样。”

每天刘老四都会上门汇报铺子营收情况,不过像‘人文关怀’等东西刘老四自然不懂,他这当幕后老板的身份再高,对于自个员工还是得上点心。

宋掌柜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取来新购置的一套茶具泡了壶极品龙井,站在旁边扇着小风殷勤道:

“曹公放心,铺子上下没出半点岔子,只不过市场饱和新上的‘草尖’走的慢,刘老四又安排了几个兄弟在茶馆酒肆宣传,说您因为‘草尖’一事气的吐血三升却又不敢借题发挥,算起来过几天应当能再大卖一波。”

有些专业术语,自然是跟着曹公学的。

“不错不错,有长进。”

曹华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手持茶碗品位了稍许:“对面两家没过来找麻烦?”

“明面上没有,倒是有些个面生的闲逛走进里屋,当然,光瞧见我在这儿乘凉了。”

宋掌柜扇着风,略微回想了一下,忽然又凑近了几分:“不过听小张说,前几天有个人过来找他去兰桂坊坐坐,意图不明,小张不敢大意和我说了,曹公你看?”

铺子里两个伙计都是跟着刘老四混的泼皮,平时有人请客去逛窑子早就去了,不过现在在曹公手底下做事,都是谨小慎微生怕被割断第三条腿。

曹华略微思索后:“小把戏,你让小张过去,该享受的享受,该拿着的拿着,提的要求事后说没找到即可。”

“小的明白!”宋掌柜混迹三教九流说书卖艺,本身也是一肚子坏水,那里会不明白曹公的意思。

曹华在铺子里休息了稍许,又好奇问道:“苏姑娘的豆花铺子生意如何?”

听到这话,宋掌柜脸色微僵:“按照您的吩咐给车马行那边打了招呼,路过的时候都会关照一下,生意倒是不错。只是,这苏小姐最近”

“怎么了?”曹华抬了抬眉毛。

“嗯”宋掌柜犹豫稍许,还是说道:“苏小姐以前是名楼的姑娘,好像和林侍郎家的公子有些交情,最近林家公子天天过来,苏小姐好像”

“行了!”

曹华那有心思听这些八卦:“该关照的关照便是,顺便多招些伙计培训,等太后寿辰一过便要搞一波大的,莫要出了岔子。”

“是。”宋掌柜连忙点头,想了想又说道:“青莲巷的陈姑娘倒是过来了两次,领着些许官家小姐,小的便给打了个七折,事后把陈小姐掏的钱给送了回去,只是陈小姐不收”

曹华闻言颇为好笑:“没必要搞这种小伎俩,她愿意介绍朋友过来,面子给足即可。”

“小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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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铺子里呆了片刻便起身离去,看着天色还早,忽然想起上次梁山五虎闹东京的事情。毕竟刚刚又被刺杀了一次,这种事情不能不提防。

这么久过去,李师师受的惊应该也压的差不多,为防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得过去再恐吓一下,毕竟他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出门。

念及此处,曹华便在僻静巷子里去掉乔装打扮,轻车熟路的前往茗楼。

中午时分,来青楼寻欢作乐的毕竟是少数,也就些许文人几个商贾占了雅间代客,大多姑娘都在后宅休息或唱词练曲,才艺高的将诗会送过来的新词谱成曲子,教授给手底下带的姑娘弹唱。

也有些性子活泼的围在一起谈论些八卦。比如说范公子又专门为那位头牌作了新词,岳大才子为了给李师师争第一花魁的名头,半个月没出门埋头苦思。

市井传言当不得真,但也足以让一些姿色才艺不出众的女子羡慕不已,曹华被汤夫人领着走向后宅,还听到苏香凝和林公子的些许事情。

说是林封阳得知苏香凝日子过的辛苦,每天带着家丁朋友过来捧场,堂堂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竟然还给豆花铺子帮忙搭手之类。说的几个小姑娘都感动哭了,抱怨自己怎么没遇上这种好人。

他听后对那林公子感官还不错,只要苏香凝不是遇到个人渣,也没必要关心这么多。

来到后方亭湖的二层小楼旁,里面传出一首琴曲,侧耳倾听,竟是他上次露过一手的《梁祝》。

大家和业余人士的区别就是大,这从李师师手底下探出来的《梁祝》,哪怕听了很多遍,还是觉得耳目一新,好像他吹错的几个调子还特意调整过,这造诣着实不简单。

汤夫人含笑上去敲门,琴音停住,却没想到李师师在里面来了一句:“妈妈,我今天不见客。”

身为花魁有这个资格,但也得看来的人是谁,汤夫人脸色尴尬,连忙提醒道:“是曹华曹公子过来拜访。”

稍许,屋里响起脚步走动的声音,房门打开。

李师师笑容温柔,瞧见曹华面色严肃负手站在门前,俯身盈盈一礼:

“见过曹公子。”

曹华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入化境,哪怕李师师眉宇间掩饰的很好,还是发现有些许古怪,好像是紧张。

‘京都太岁’出门犹如阎王逛街,让外人紧张太过正常,曹华也没有在意,直接就进入了屋里。

李师师咬了咬下唇,终是不好让曹太岁换个房间,只能关上了房门,心不在焉,眼睛偷偷撇向床底。

要说一向性格恬淡随和的李师师,为何有这种古怪表情,还得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第五十八章 访出事了

时间还没到正午。

茗楼中夏风徐徐,湖畔小楼上清凉幽静,丫鬟环儿用鸡毛毯子仔细清理着房屋角落。昨夜一场诗会,李师师前去助阵很晚才回来,睡的不免久了些,快到中午才收拾好行头到茗楼来准备。

太后寿辰将近,为了给寿辰烘托气氛,各种诗会一场接一场,李师师终究是青楼女子,有些能拒绝,但向朝廷大员牵头举办的总得给个面子,最近确实有些忙碌。

窗畔琴台上,几张纸放在旁边,上面是几位大才子新出的词作,她按照词牌名清唱几句,便开始以琴伴奏谱曲。对于文人来说这是文雅之事,但到了她这儿便成了工作,好词一年看不到几首,寻常的早看腻了,基本上看到上阕就能猜到下阕,工整华美是真,没有半点新意也是真。

“小姐,万宝楼的苏才子倒是好久没出新作了,若是他为小姐作一首词,必然能压下其他几个小狐狸。”

环儿长年伺候李师师,虽然是西蜀暗桩,但常年累月耳闻目染,倒也通些文墨。

李师师闻言轻轻摇头:“那位苏才子诗才颇大,但从未有词作出世,想来只是善七言。七言不好谱曲,我倒是挺想他能作首好词,这些乱七八糟的实在看够了。”

这话也只敢在私房里面说,不敢让那些大才子知道。

主仆闲谈几句,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师师,是我。”

“周郎?”

李师师颇为意外,此时还没到正午,她没想到周邦彦会突然登门拜访。

起身打开房门,年近三十的俊朗书生欠身一礼仪:“师师姑娘,冒昧了,几个好友在外面聚会,我顺路便过来看看,汤夫人在代客,还没告知她。”

李师师微微蹙眉,到也没有拒之门外,把周邦彦请进了屋里。

李师师在京中现身艳名远扬之时,这位大才子便经常过来关照,其心意李师师自然知晓。周邦彦尚未婚配又才气过人,登门说媒的可以说是踏破门槛。照理说这样才气过人又年轻的文人,足以让任何女子倾心,可李师师总觉得二人关系更像是朋友,彼此关心是有,但一到谈婚论嫁便有些犹豫。

或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也经常如此作想,妈妈也劝过好多次,可终究是没下定决心。这一拖便是许多年,时间越久便越是尴尬,最后二人都对这个问题闭口不谈。毕竟周邦彦真的开了口,她答应还是不答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若是拒绝,岂不是坏了这么多年的交情。

李师师坐在琴台前,继续开始谱曲,相识太久没必要虚情假意的客套,只是开了局玩笑:

“不用告知妈妈,若是她瞧见定然又盯着周郎不放,没百十两银子怕是出不了茗楼。”

周邦彦摇头轻笑,自顾自在桌前坐下,聊起了最近诗会上的些许趣事,目光一直停留在窗畔。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只是喜欢看着她弹琴谱曲罢了。

你来我往聊了片刻,周邦彦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簪盒:“万宝楼的草尖,知道你不看重这些东西,不过昨天诗会,有几个朋友说三道四,所以给你拿了一只过来。”

话语含蓄,意思却很明白。

现在诗会上谁不戴一只草尖,便是畏惧曹贼的淫威,几个花魁都跟风戴着,李师师却依旧用以前的簪子,看在几个才子眼中,不满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调侃周邦彦小气,连根簪子都不愿意送。

周邦彦为了她的名声,只得拿来一只‘草尖’。

李师师笑意盈盈,偏头看着那个木盒:“看不上。”

这个看不上,并不是指看不上周邦彦送的东西,而是看不上那些跟风的人罢了,不满曹华的人很多,但用这种方法来自我陶醉,她确实看不上。

周邦彦自是知晓,轻轻摇头:“也罢,谁知道曹华什么时候会拿这件事开刀,我也劝过他们几次,可有公主撑腰,他们还真不怕。”

听闻此言,李师师倒是想起了什么,信手弹起一首曲子。

韵律凄美,加上她的手法,可以说不输现代任何一位大家。

周邦彦负责宫中礼乐歌赋,音律造诣颇高,逐渐被琴音吸引不再说话,认真聆听。

一曲终。

李师师微笑:“如何?”

周邦彦缓缓点头,细细品位许久,才问道:“师师姑娘新谱的曲子?”

李师师面带轻笑,又开始从头弹奏:“周郎倒是会抬举人,我那里能谱出此曲,是曹华所作,没想到吧?”

周邦彦满眼诧异,确实是没想到,他微微蹙眉:“曹华手段毒辣凶名在外不假,文采也有几分,不过我没想到他能谱出此曲,该不会是”

“师师,有客人找你。”

正说话间,屋外突然传来响动,琴音骤止。

李师师转眼瞧向周邦彦,总不能把这位好友赶出去,她只能开口:“妈妈,我今天不见客。”

“是曹华曹公子登门拜访。”

话语一出,屋里的二人加丫鬟都是脸色一白。

说曹华曹华就到,刚刚周邦彦还在说他‘手段毒辣’,手里还拿着‘草尖’,若是被曹太岁给迎面撞上,以他才名或许不会人间蒸发,但定会受一番大苦头。

李师师面色焦急,连忙起身示意周邦彦赶快躲起来。

二楼本就是代客的地方,空旷清雅,屏风也只是蒙着薄沙,可以朦朦胧胧看到后面的绣床。这本是青楼挑逗金主的设计,此时却成了大麻烦。情急之下,周邦彦只能硬着头皮钻到了床底。

李师师本想阻止,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急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曹华面色冷傲,缓步走入屋中,大马金刀在桌前坐下。

房门关上,李师师眼睛不时的瞄向屏风,强自镇定取来茶具,欠身一礼:“见过曹公子!”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只是冷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过来吓唬人,自然要摆出点架势。

眸若蛇蝎,让人不寒而粟。

李师师想起小院那晚曹华‘杀人不眨眼’的阴狠,身体紧绷,强行没有失态,在桌子对面坐下,为他沏茶。

“听说你上次受了惊吓?”

“多谢公子关心,小女子并无大碍。”

“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声音冰冷。

李师师如坠冰窖,微微颔首:“记得。”

“若有宋江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为什么宋江杀到了你家中,我还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别说你提前不知晓,我当日只派人和你提前打了招呼。”

曹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李师师自知难逃其咎,欠身道:“小女子确实不知,还望公子开恩。”

曹华微微蹙眉:“怎么,要跟着我去典魁司,你才肯说出实情?”

“公子饶命。”

李师师连忙跪下,她一阶青楼女子,名满京城不假,可那里得罪的起京都太岁。真要把她怎么样,当朝皇帝又岂会为了她与亲信反目。可她确实是半点都不知道,莫名就遭了无妄之灾。

“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谁给宋江报的信。”

曹华眉头紧蹙,现在想要弄死他的人太多,经过金明池的刺杀后,这些事情不问清楚他睡觉都不安心。

李师师浑身微微颤抖,当日知晓天子会登门的,只有汤夫人和丫鬟环儿,汤夫人一个青楼老鸨,不可能做出暗杀天子的事情,当日一直在茗楼也不可能联系宋江。那剩下的

李师师身体猛的紧绷,目光垂向地面,稍许后,还是咬牙道:“小女子,确实不知道。”

“呵!”

曹华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看来最近手软,你们便当我‘京都太岁’的名号是假的,要不要我给你讲讲地牢里对付女人的方法?”

这自然是瞎编吓唬人的,能进典魁司地牢的人不是悍匪就是朝臣,女人想进去至少得是谢怡君这种级别,全天下都没几个。

不过李师师那清楚典魁司地牢的情况,只知道进入其中,能留个全尸都是福气,当即吓的花容失色。

站在后面的丫鬟环儿,此时急忙上前跪下:“大人,我给小姐证明,当日她足不出户,绝对没有勾结贼人。”

“你又是谁?”

“奴婢环儿,是小姐的丫鬟,长年伴随左右。”

环儿?

曹华愣了稍许,倒是恍然大悟,刚来的时候遇到谢怡君,倒是听说茗楼有个叫‘环儿’的暗桩,他不想杀人所以便置之不理,差点就给忘了。

怪不得谢怡君来的那么巧,宋江也来到那么巧。这个疯婆娘坑我这么多回,在家住两个月竟然一个字都不说。

想清楚来龙去脉,曹华便准备让二人起来,把丫鬟待到僻静处警告一番。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师师,有贵客登门,你赶快准备一下。”

屋里三人都是一愣。

京都太岁在这里,还能有比他还贵的贵客?

曹华和李师师皆是错愕,不过转瞬之后便反应过来。

明知京都太岁在这里,汤夫人还硬着头皮过来通报提前准备的,只有当朝天子了。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一道沉稳的声音:“不用催促,免得吓到师师。”

赵诘的声音。

曹华看着跪在面前的李师师,只觉脑壳发懵。

这要是被皇帝看到这么对付他的女人,还不得被记恨上,他这身份若是失去信任,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李师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不过想起曹华武艺通天,从二楼窗口跳下去应当没有问题。

只可惜曹华并不想跳楼,他眼神冰冷的示意李师师不要多嘴,起身走向屏风后面,身手矫健的翻入了床底下

“别”

李师师目瞪口呆,抬起的小手僵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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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野史记载,周邦彦真遇上过这事儿。

第五十九章 情急之下

“我去!”

“嘶——”

随着赵诘的突然来访,曹华躲进李师师的床底,猛然看到个人,震惊错愕之下差点一拳递出把这厮捶个急死。

好在他反应快,皇帝又在门外,还是强行压下了伸出去的拳头。

周邦彦满脸煞白,错愕、惊恐、尴尬等情绪布满眼帘。

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想到,有一天能和京都太岁躺一起,还躺在床底下。

曹华到底心智过硬,以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面前的色胚不要乱喊。

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

赵诘提着一篮香橙进入屋里,还有那句熟悉的:“师师,两个月不见,你又瘦了几分。”

然后便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闲聊,只是李师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好几次接话都迟疑了稍许。

天子赵诘登门,其实也不算突然。

距离上次出宫已经两个多月,赵诘自然是有些按耐不住,往日都是曹华陪同出来寻花问柳,可曹华受了重伤估计两三个月都没法复职,赵诘便和往年一样让薛九全陪同出门。

薛九全可不会给李师师提前通知一声,万一走漏风声被贼人提前知晓咋办?打听到李师师在那儿后便直接过来了,一个青楼女子,还需要管你方便不方便。

皇帝倒是挺方便,可床底下这两位就尴尬了。

特别是周邦彦,他知道当今天子对李师师有意,长年不得重用也有些原因在里面,如今被京都太岁和大宋天子一起撞上,被谁记恨上他都得掉层皮。

气氛颇为尴尬。

周邦彦身体僵硬许久,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安,常言‘县官不如现管’,他也只能咬牙抱拳:“见过曹都督。”

曹华躺在床底下屏息凝气,但就这么躺尸也不是个事,便侧脸看向这位气度不凡的读书人,在诗会上见过觉得眼熟:“阁下是?”

周邦彦强颜欢笑:“在下周邦彦。”

“哦周公啊”

曹华恍然,上下打量几眼,又颇为奇怪:“你咋这么年轻?”

周邦彦错愕,难不成在曹公印象里,他还是个老头?

沉默了稍许。

曹华觉得气氛太尴尬,发挥商人闲话家常的本色小声道:“真巧。”

“是啊!”

周邦彦还能说什么,只能怪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你咋在这儿?”

曹华好奇问了句,他也不会想到能在床底下遇见周邦彦,好歹是个名人,这出场方式也太特别了些。

周邦彦倒是颇为机智,尴尬道:“嗯都督如何到的这里,我便如何到的这里。”

“哦,懂了。”

曹华轻轻点头,试图用天生冷傲的面孔,来缓解心中的尴尬。

小楼中,天子赵诘向往日一样和李师师聊着诗词。

太后寿辰将近,几个诗会出了不少贺寿词,其中不乏佼佼者。

李师师了如指掌,也都是一一回应评价,偶尔也插几句玩笑话。

看这模样,不到晚上是不会走。

曹华躺了片刻,发现也没啥,只要不被发现就行。心里渐渐放松下来,还颇有兴趣听着皇帝泡妞。

或许是天气闷热,赵诘和李师师都是身着薄衫,也出了点细汗。

都是男人,皇帝也一样,这种时候难免会有些旖旎心思,只听那道沉稳的声音即兴来了一首:

“温润鹅肠小径,婉转九曲回廊,娇花弱柳急雨,春夜苦短情长”

异体诗,写景的,描写的是庭院小巷回廊之中,娇花弱柳在雨中的场景,照理说没啥问题。

可在床底下的都是谁?

大才子周邦彦,老江湖曹太岁。

那里能不明白这首诗的暗喻。

通篇看下来,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在描写那啥的场景。

‘鹅肠小径、九曲回廊、娇花弱柳、苦短情长’。

你说这是写景的?

这诗应该用在洞房里办事的时候。

“下流。”

曹华眉头紧蹙,轻轻呸了一口。

“嘶——”

倒抽凉气的声音。

周邦彦噤若寒蝉那里敢接话,这骂当朝天子‘下流’被他听到,今天怕是没法活着走出床底。

桌前就坐的李师师倒是面不改色,早已经习惯了这些淫词艳语,微笑道:“先生大才,这首《春夜急雨落红花》,汴京城中士子百万,也只有先生一人能作出。”

轻笑声传来,又开始继续探讨诗词。

若就这样继续下去,倒也没啥问题,可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丫鬟环儿。

环儿方才已经知道曹华看穿了她的身份,暗桩被典魁司抓到十死无生,她本来已经绝望,可皇帝突然来了。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不会武艺,逃肯定不可能逃走,但死之前,至少可以为义军做一些事情,只要宰了当今天子,她即便是被千刀万剐也够本。

以前赵诘来访,曹华护卫在左右没人能近身,但现在曹华在床底下不敢现身,薛九全年老体弱在小楼下方等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哪怕不能成功,也好过死的没有意义。

房间里,环儿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端起了茶盘,下方是一把茶刀,装作为二人添茶的样子,缓步接近赵诘。

看到浑然不觉的李师师,环儿眼中纠结万分。

方才李师师必然也猜到了,可却没有把她供出来,而她只要下了手,无论成不成功,李师师都背上了刺杀皇帝的大罪必死无疑,可能整个茗楼都难逃其咎。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选?

环儿脚步缓慢,带着难以压抑的紧张,致使脚步声有些参差不齐。

曹华长年在刀尖上跳舞,身体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耳根微动听到脚步声不对劲,下意识的望向了环儿。

他躺在床底,透过朦胧的薄纱屏风恰好可以看到茶盘下的茶刀!

曹华瞧见这一幕,骇的肝胆俱裂,皇帝要是死在这里,得连累多少无辜人。

他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他、周邦彦都得满门抄斩。

眼看丫鬟就要走到赵诘背后,曹华焦急之下,猛的拔出周邦彦头上的玉簪。

手腕轻抖,玉簪化为‘飞剑’直刺而出。

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声响。

玉器在地面弹了几下,在幽静房间中显得极为突兀。

屋中三人刹那间收声,侧目看向屏风。

只见一只玉簪从床底下冒出来,打到屏风薄衫上弹回去,在地面连续弹了好几下。

玉簪做工非常不错,没断。

李师师脸色煞白:这是周郎的簪子。

环儿错愕之下,急忙把茶刀收进袖子里。

赵诘遇上很多次意外,见床底下藏着歹人,倒是没有慌乱,只是顺口喊到:“曹华!”

“在!”

一道声音,从床底下响起

第六十章 西蜀暗桩

簪子一出手,曹华便知道出事了,根本没有半点手感。

果不其然,簪子没飞出多远便掉在地上,还惊动了屏风外的几人。

虽然过程不对,但好歹也算制止了丫鬟的图谋不轨。

被皇帝发现床下面有人偷窥,曹华心思急转,二话不说抓住了周公的衣领,想把周邦彦扔出去背黑锅。

周邦彦好歹是名垂千古的大才子,岂能没点智商。这时候若是被发现藏在床底下,还听到了皇帝的那首歪诗,死可能不会,但必然被贬到某个穷乡僻壤郁郁终身。

“曹都督,还请放小生一马。”

周邦彦小声求饶。

放了你我咋办?

曹华眼神微凶,便要把这厮扔出去背锅。

躺在外侧,想要把人弄出去真不简单,还没制服周邦彦,便听到赵诘气势十足的一声大喝:

“曹华!”

形势危机,曹华心念一动,咬了咬牙便接了一句:

“在!”

只见曹大都督随叫随到,直接从床底下滚出来,面色肃然以手指做剑,四处查看屋子角落,似是在寻找刺客。

他这一出来,皇帝自然是懵了。

以前都是曹华护卫在身边,他顺口喊习惯了而已,正想改口喊‘九奴儿’,哪想到曹华真冒了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薛九全听见呵斥,已经迅速爬上二楼,从窗口进入,身轻如燕几乎没有声息。

打眼看见义子曹华,也是愣在了当场。

“华子,你”

“我”

曹华找了一圈没发现刺客,便躬身硬着头皮解释:“我嗯我今日听闻圣上出门,不放心便跟了过来,只是圣上嘱咐我好好修养,不想惊动圣上,才会在暗处护卫。”

暗中护卫?

暗中在床底下护卫?

李师师满眼匪夷所思,暗道:这种漏洞百出的蹩脚理由,也想蒙骗当今天子?当天子是傻子不成?

“原来如此!”

赵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李师师张着小嘴目瞪口呆,又看向了皇帝赵诘。

“不用害怕,曹华没有恶意。”

赵诘以为李师师又受到惊吓,好言安慰了一句。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诘点头微笑,本以为曹华受伤要休息几个月,今天才带着薛九全出门,没想到曹华这般忠心耿耿,竟然偷偷摸摸跟着过来了,心里还有点感动。

不过,站在窗户跟前的薛九全却是微微蹙眉。

薛九全本就心疼这个义子,为了不打扰曹华养伤,根本就没让人通知曹华,这是假话。

薛九全鹰隼般的眼睛扫视了屋里一圈,在李师师身上停留刹那便转开,欠身卑微道:“禀圣上,老奴今日还和曹华说过好好修养,不过老奴年老体弱反应也慢了许多,曹华不放心便跟来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为义子遮掩。

面对两个亲信的话,赵诘自然是深信不疑,至于方才和李师师的对话,以前曹华都在旁边听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曹华,你倒是有心了,伤势未痊便好好修养不用急着出门。”

“诺!”

曹华诚恳点头,不再多做打扰,朝着门外走去,顺势抓住了丫鬟的左手,牵着往外离开。

薛九全自不会打扰天子的雅兴,也同时出门。

而丫鬟环儿,左边是让大宋朝野闻风丧胆的京都太岁,右边是十几年前让大宋朝野闻风丧胆的夜间天子。

这两位执掌典魁司,用无数绿林义士的头颅铸就了今天的位置。

而她一个西蜀反贼,正被两个阎王爷夹在中间。

这个死法,还真是隆重。

环儿脸色煞白,袖子中的茶刀压在胳膊上,被一只大手死死握住。

她连晕过去都不敢,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几乎是被曹华托出了门外。

对于一个小丫鬟的惊恐脸色,薛九全并不稀奇,没被吓死都算胆大。

他走下楼梯后,才沙哑开口:“华子,你今天为何会在茗楼?”

对于这个便宜义父,曹华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上次梁山匪寇入京,我和李师师打过招呼却出了岔子,今天过来询问一番,不曾想到被圣上撞见。”

薛九全微微点头,借口倒也合情合理,沉默稍许,还是叮嘱了一句:“圣上对李师师有意,有些东西别乱碰。”

此话意味深长,薛九全看着曹华长大,曹华又不是阉人,对男欢女爱岂能没有需求。

只是貌美女子天下间多的是,不能因为女人和圣上产生隔阂。

曹华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点头。

“你回去好好修养,为父虽然年事已高,但护卫圣上还是游刃有余。”

话落,薛九全便缓步回到了二楼,在门外躬身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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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松了口气,拉着小反贼,来到茗楼一个雅间内,见左右无人走动,才把门关上。

环儿面如死灰,站在屋里看着京都太岁的背影瑟瑟发抖。

剥皮、抽筋、剔骨

各种传闻中的典魁司刑法在脑海中浮现,她今天肯定走不出这间屋子。

而且她还是个女孩,能给李师师当贴身丫鬟自然不丑,死之前要遭受多大的痛苦,她根本想象不出来。

自尽?

她不会半点武艺,在京都太岁面前,那有机会干净利落自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的便是这种场景。

忽然,那个身影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玉面夜叉般的恐怖脸庞。

环儿丫鬟一个哆嗦,紧紧靠着墙壁,身体又慢慢沿着墙壁遛了下去。

忽然,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

环儿浑身一震,眼神刹那间出现了惊喜,却又迅速恢复。

她死可以,但绝不能暴露背后的西蜀,城内外兄弟姐妹的性命全在她手上,她绝不能连累了朋友亲人。

“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曹华神神秘秘的蹲在丫鬟跟前,左右瞧了瞧,小声道:“我也是西蜀密探,自己人,不用紧张。”

西蜀密探?

自己人?

曹华?

我信你个鬼!

天子亲封武安侯,堂堂京都太岁若是西蜀暗桩,那西蜀何必躲在深山老林里朝不保夕,西蜀万余号义士能不能打过三千黑羽卫都难说,何德何能驱使曹华?

环儿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脸色却是茫然之色,装作没听懂。

见小丫鬟装的挺像,曹华只能继续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和谢怡君应当认识,她已经和我烧黄纸斩鸡头成了同志,她胸口挂了块翡翠玉坠,应当很少人知晓。”

环儿满眼错愕,谢怡君进京后曾过来找过她,受伤后还在她屋里藏过一段时间,晚上睡觉的时候确实见过谢怡君胸口的玉坠,当时她还开玩笑说:

“谢姐姐这坠子藏的好深,我手小都握不住。”

为此还被谢怡君收拾了一顿,以谢怡君的脾气,怎么可能有男人见过玉坠儿?

某不是谢姐姐被朝廷抓住了?

念及此处,环儿更是不相信,想要抓住谢怡君动静必然很大,而且朝廷拿下这等反贼不可能秘而不宣,她应该早就得到了消息。

“玉坠儿上,刻的什么字?”

小丫鬟沉默许久,还是小声问了一句。

这句话说出来便等于承认了暗桩的身份,但已经十死无生,说不说都一样。

“笃行!”

曹华认真说出了这两个字,他也只看到过两次而已,但那画面想要忘记实在不容易,嗯很壮观。

暗号特征都对上,显然是确认无误,但环儿就是死也不会相信曹华是暗桩,她只是轻声道:“我不能信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没问你什么。”

曹华呵呵一笑,看着面前的小反贼,认真叮嘱道:“为了协助蜀王逐鹿天下,我忍辱负重在做大事,谢怡君可以为我担保。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但你也得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环儿满脸谨慎。

“一,别在作死刺杀天子,不然就别怪我不讲道义。”

环儿微微点头,命都在对方手上,不答应也没办法。她只是打探消息的暗桩,本就不管刺杀朝臣皇帝的事。

“二,也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不知情的道上英雄来刺杀我,你得提前给我打招呼,我保证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只会躲着走。”

“这”

环儿蹙眉迟疑,各路反贼之间必然有所联系,暗桩隐藏在三教九流之中,虽然只知道周围两三个人,但结结串联形成的情报网很大。上次宋江想来求助李师师,便是通过几番打探找到的她,这若是答应下来,岂不是成了朝廷的眼线?

曹华微微皱眉:“我看在谢怡君的份上才找你,只要你给我提供一条线索,日后你的朋友落在朝廷手上我可以留一条命,你若是不答应,为防消息走漏我只能送你上路了。”

话语冰冷,不怒而自威。

环儿一个哆嗦,考虑许久,才微微点头:“只有和你有关的消息,我才能告诉你,其他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成交。”

曹华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是挖过来一个墙角,总的来说今天没白跑,只要有个小眼线盯着那些报仇的反贼,他出门在外总是要安全一些。

不久后,环儿回到了小楼,因为被曹华带走又安然无恙,倒是打消了李师师的猜测,也只能觉得自己方才想差了。不过李师师的紧张并没有消减,曹太岁屁股一拍溜之大吉,床底下可还有个人躺着

第六十一章 小家碧玉

有惊无险从茗楼后门出来,时间已经接近下午。虽然被突然冒出来的皇帝吓了一跳,但好歹也收了个小弟,总的来说不亏。在僻静出掏出络腮胡子沾上,稍微乔装打扮一番,曹华便开始往回走。

小巷幽静曲折,偶尔也有顽童捉着夏蝉奔跑而过。

顽童瞧见一脸大胡子的叔叔,不但不害怕,还颇有礼貌的‘嘲笑’两声。

曹华自然不会和几个孩子生气,抄起藤条就打,吓得几个小崽子落荒而逃。

真当我‘京都太岁’的名号是吹出来的?

曹华一扶头上方巾,哼着小曲在巷子里闲庭信步,寻思要不要去对面两家新开的铺子逛逛。

巷子里,一间小院的木门打开,身着布裙的女子往外倒水,侧眼正好瞧见从巷口经过的书生,急忙开口呼唤了一声:“苏公子!”

曹华回过头来,瞧见端着木盆的苏香凝,便顺势走进了小巷子:“苏姑娘,你没事搬到这里做甚?”

“在百宝斋住了半年,不好再麻烦雨儿…”

苏香凝回身把木盆放下,麻利收拾起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器具。

院子本身不大也就三间房,一个主屋,左边是睡房右边是厨房,院子中间里架了个土灶,木桶、簸箕、石磨堆放在一起,走路都得弯弯绕绕,窗户上系着一根麻绳,连在院中乘凉的葡萄架上,挂着些许女子的衣物,肚兜、亵裤什么的

两个女子住在这里,本身没什么避讳,苏香凝一时间也忘了,光顾着准备茶水。

曹华上次没进入院子,此时走进小院,打眼便看到绣着一对鸳鸯的红肚兜倒是愣了片刻。

侯爷府中三个丫鬟可不敢把这些‘脏东西’挂在公子眼前,都是偷偷摸摸在后宅凉晒。谢女侠为防影响身手直接用布当抹胸缠的严严实实,后来住进侯府自然是没机会再看到。来到这世界第一次见古代女子用的玩意不免新奇,他随意瞅了一眼,做工精美却是挺诱人的。

苏香凝抬眼瞧向晾衣绳,猛然反应过来,“呀!”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屋子,将一排衣服直接收了起来,抱在怀里跑进了闺房,脸色绯红一片。

丫鬟青果劳累一天正在屋里午睡,直接就被一大堆衣裳活埋了。

稍许。

苏香凝走到院子里,颇为尴尬捋过耳畔发丝:“冒昧公子了,我我们进去坐吧。”

她从小灶上提起铜壶,来到屋里斟茶,从背后看去耳根有些红。

曹华缓步走入屋里左右打量,虽然谈不上家徒四壁,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地上有几个小坑,似是买下小院前房顶漏雨形成,已经用黄土补上,不过显然手法生疏,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不大的主屋里,摆着画案等器具,都用白布盖住以免落灰尘,几件乐器放在屋里,看来闲暇时间也自娱自乐。

不算金明池打个照面,其实也算好久没见,小豆花摊子他确实安排了几个伙计捧场,不过苏香凝开豆花摊子并非一时兴起,确实下了苦功夫,每天的回头客也很多。

生意不分大小,能花心思认真做的都是合格的买卖人。若全天下的人都跑去谋取暴利,世道才真的乱套了。

曹华在桌子前坐下:“听说最近豆花生意不错,吃得消嘛?”

常言人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三更睡五更起,做驴子的工作,得仅能糊口的小钱,一个青楼出来的女子,能吃的了这种苦他其实很佩服。

苏香凝温婉一笑,把桌子收拾干净给他斟上了茶水,顺势说起了自个的小摊子:“铺子生意倒是不错嗯还是有些累的别的还好,每天磨豆子太累,青果吃不消都起不来了宋掌柜经常过来关照生意,每次一个人吃三碗豆花,应当是公子与他打过招呼,谢谢啦我上次多装了些,宋掌柜给吃撑了还硬连汤都喝完,你和他说一声不用这么实在呵呵吴伯倒是有趣,给我取了个‘豆花西施’的外号,现在都这么叫,让人怪不好意思”

絮絮叨叨的说着琐碎小事,看起来还是挺开心。

曹华不同行倒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只是认真聆听。

一杯茶见底,苏香凝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她走到一对东西里面寻找,拿出一根木制托盘,下面还有支撑的架子,放到了桌子跟前:“上次公子说的分销商妾身想试一下,但我没有铺子”

有些不好开口,她在桌前坐下,想了想认真道:“做豆花确实不挣钱,我心里喜欢,可柴米油盐这些东西容不得人自己选青果吃不消,精神也不太好,我便想着能挣一点是一点,好歹被叫了几年小姐,日后青果遇上心怡之人,嫁妆总得掏的出来”

曹华打眼瞧见那个托盘,倒是颇为无奈,他白手起家,靠着手艺把生意做大,自然明白苏香凝的意思:“摆地摊可不简单,我当年摆地摊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

苏香凝从茗楼出来,也没独立生活的经验,闻言自是想请教:“啊摆地摊卖东西也有学问?”

“自然有的。”曹华见她确实想自食其力,作为过来人,便耐心传授经验:“卖什么东西不重要嗯,怎么说了做生意,重要是巧舌如簧会说话,眼睛还要看准,那些事掏钱的,那些是闲逛的,那些是肥羊都得分清。遇到大户做成一单生意便够本,要是来者不拒每个人都细心介绍,有可能嘴皮磨破都挣不回本钱”

说道这里,曹华又摇了摇头:“经验都是磨出来的,这东西还真不好教,你得慢慢领悟。”

苏香凝认真聆听,点了点头,幽幽一叹:“该怎么与人打交道我倒是会,以前在茗楼只要表现的冷淡些先拒人千里之外,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嗯露出些赏识的眼神,便有贵公子挥金如土呵呵,让公子笑话了不过这些东西,做生意肯定行不通”

当着外人面说起青楼勾栏的伎俩,苏香凝脸色有些尴尬,可事实便是事实,她也不想隐瞒。

“其实吧,这也算销售的一种。”

曹华听了片刻,终究不好劝女子以色娱人,转而道:“大概就是你说的意思,利用自身优势来吸引顾客这个优势,不一定非得是长相,比别人强的都是优势,没有优势就创造优势”

解释片刻,他觉得这些老奸商的经验,要让这苏香凝弄懂不容易,便改口道:“女儿家最后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没事吃这么多苦,以后还得花银子保养回来,我听说你和林侍郎家的”

“苏公子!”

苏香凝脸色微变,望着面前的络腮胡书生,犹豫稍许:“我和他”说道这里,她认真了几分,抬头道:“我和林封阳没有关系。”

曹华倒是一愣:“今天中午,我见你”

苏香凝沉默了稍许,终是摇头轻笑:“妾身出生茗楼,确实得了很多贵公子倾慕,外面也有很多传言,不过不过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希望公子不要误会”

曹华呵呵一笑,端着茶杯道:“其实吧,如果遇到合适的财主要趁早,当然,也不是让你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

苏香凝满眼茫然,打量着面前的大才子,不明所以。

“开个玩笑。”

曹华看了看旁边的小托盘,转而说道:“这样吧,你先去万宝楼取一批新货,滚结嗯,就是卖出去后再付货款。”

苏香凝回过神,勾了勾耳畔的发丝:“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曹华摇头轻笑:“想要做生意,必须胆大心细脸皮厚,敢说敢做敢吃才能把生意做大,这点小东西你都诚惶诚恐,以后每天几百万上下还不得吓死。”

听不大懂,但意思明白。

苏香凝微微点头:“谢公子中午的事情,实在抱歉”

“无妨。”

曹华也没有细问的心思,在屋里喝了两杯茶,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

苏香凝送到院外,一直等书生消失在巷口,才幽幽叹了口气。想起中午的事情,她脸上不禁多了几分歉意

第六十二章 烦心琐事

清晨时分,天色未亮。

从汴京云海间俯视而下,城池纵横交错的小巷中,两个女子抬着一大堆物件往巷口走去,偶尔停下擦拭额头的汗水。

摊子虽小,桌椅板凳等大物件也不可能一次搬完,要来回走好几趟。

火把照着昏暗小巷的路面,桌子整齐在两个铺子之间的小巷摆开,偶尔有早起务工的街坊和回去休息的更夫经过,侧目打量几眼,认识的还会打个招呼。

买豆花得比所有人都起的早,等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几家铺子了二楼才亮起灯火。丫鬟青果揉着发红的眼睛靠在墙上,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准备。

苏香凝也有几分困意,不过坚持个把月下来已经习惯,准备好东西便坐在摊子旁的小凳上,以手托腮认真看着熟悉的杨楼街。

以前是在茗楼,然后搬到百宝斋,最后又到了这个小巷。呆的地方越来越简陋,感觉是在往回走,可实际上只有在这儿她才能安心一些,换句话说嗯,两丈方圆都是洒家的地盘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身着布裙的女子抿嘴笑了下。偏头看向旁边的万宝楼,她还是有几分可惜,本以为能盘下这栋小楼的,那就不用每天来回搬东西了。不过苏公子很能挣钱,这么一看,小楼用来卖豆花更可惜

“西施姑娘,来碗豆花!”

胡思乱想间,摊子上了人,她起身从蒸笼里取出保温的豆花,一边熟络的和客人攀谈起最近的琐碎小事。日子便是这么一天天过来,肯吃苦愿意学,没有什么做不成,至少她是这么想。

万宝楼开了门,宋掌柜摇着鎏金美人扇在摊子上坐下,一如既往的叫了三碗豆花,在桌子上一字排开,不忘打趣道:“西姑娘,你就说我老宋够不够忠心,每天专门早起一个时辰,就为了在您这吃一口豆花。”

宋掌柜一直都是这样说话,苏香凝开始还奇怪,最后倒也习惯了,现在还学会了开玩笑:“宋叔,我哪敢怀疑您的忠心,等日后铺子做大,一定把您聘过来当大掌柜。”

“唉!”宋掌柜连忙摆手:“都一样,左手倒右手的事情,不都在自个家转悠。”

苏香凝不明所以,但宋掌柜一直都是这样神神叨叨,她也没有奇怪。

“苏公子好像很久没过来了,他受的伤好了没?”

宋掌柜呵呵一笑,那里敢乱说,只是道:“姑娘不用牵挂,我家公子事物繁多,抽空肯定来看望您。”

“瞎说什么”

苏香凝又被调侃,顿时脸红了几分,倒也不搭理了,心不在焉之下,盐又多放了些。

宋掌柜不知用了多大的决心,硬撑下三碗加料不加价的豆花,扶着墙脚步蹒跚进入铺子,消失前还不忘做个回味无穷的脸色,生怕苏姑娘记恨上,弄的苏香凝都不太好意思。

铺子拐角,站立许久的华服公子,此时缓步走到跟前,看着收拾碗筷的女子:“香凝。”

苏香凝抬起头,瞧见林封阳,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继续收拾着碗筷:“林公子早!”

“哦。”

林封阳打量万宝楼几眼,微微蹙眉道:“这家铺子的掌柜是谁?”

苏香凝浑身一僵,收拾着碗筷:“我我也不清楚。”

“最近名气挺大,听说才学惊人,我倒是想见见。”

林封阳眼神微眯,倒也看不出想些什么。

苏香凝偏过头来,脸色变了几分,但对方终究是侍郎大人家的公子,她那里又能多说什么,只是道:“拖沈雨的福,我才能把铺子开在这里,林公子不要多想。”

林封阳伸手想帮忙取碗筷,不经意间在女子手背上蹭了下,苏香凝触电似的站了起来,呼吸沉重了几分,望了林封阳许久,却也只是转身走向摊子:“你以后不要过来了,我只想做些小生意”

青果站在旁边见势不妙,急忙打岔道:“林公子请坐,小姐忙了一早上,有点累。”

林封阳眉头微蹙:“香凝,莫非你真和这小铺子的”

“林公子!”

苏香凝回过头来,手指在袖子下紧握,却也只是沉声道:“方才是我得罪,你要是饿了就吃完豆花”

林封阳吸了口气,终是在小桌旁坐下,自顾自吃着豆花。

过了稍许,有些文人和小官吏便跑了过来,林封阳便气度沉稳的与这些人攀谈。作为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来巴结的人可以说排成长队,这身傲气也不是假的。偶尔还不忘给这些小有名气的文人介绍一下苏香凝,过来捧场的人自然是称赞有加。

苏香凝对此也只能客气回应,可这些称赞中有几分真心她知道,不都是冲着侍郎公子的身份,才说出这些场面话。

论起恭维,以前刚开始做豆花,万宝楼的苏公子跑过来蹭早点,捧着碗孟婆汤硬生生吃完还面不改色称赞,那才叫真厉害。虽然也是睁眼说瞎话的恭维,但能把那碗豆花硬生生吃完,已经心诚的不能再诚了。

苏香凝暗暗想着,时间便临近正午,一天的活计也就忙完了,开始收摊。

苏香凝和青果抬着各种器具往回走,林封阳扛起一张小桌子跟在后面,走在幽静巷子里,见四周无人打扰,便认真道:“香凝,我对你的心意,你难得不明白?”

苏香凝低头行走,只是平静道:“公子的心意小女子自是知晓,但我出生勾栏妓坊,实在高攀不上公子。”

“莫非真如那掌柜所说,百宝斋的书生对你有意?”

林封阳见过的达官显贵无数,宋掌柜字里行间的恭维看得出来,这种暗藏的谦卑和刻意讨好绝不是随口玩笑。

苏香凝闻言顿时生了几分火气,转眼到:“他就是个寻常书生,你若算了,我和他没关系”

有些话,终究不是她一个比平民还低贱的女子能说的。

便在此时,后方传来响动。

苏香凝回头看去,正好发现万宝楼的后门处,一脸大胡子的书生叉着腰准备踹门。

书生显然也发现了她,连忙轻摇折扇做出风度翩翩的姿态,对着她含笑一礼。

林封阳微微眯眼,打量稍许,不确定道:“这便是万宝楼那位不出世的苏大才子?这扮相还真是与众不同”

苏香凝回身若无其事的行走:“不是,万宝楼的伙计,我和苏公子没关系,你不要多猜了。”

林封阳打量几眼,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帮忙把桌子搬到了小院外,便告辞迅速来到万宝楼后门,本想进去拜会一下,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些许谈话声:

“苏小姐以前是茗楼的姑娘,好像和林侍郎家的公子有些交情”

林封阳顿时皱眉,还想倾听,里面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

林封阳淡淡哼了一声,便抽身离去,脸色略显不悦,不过既然知道他的身份,他反而放心不少。

汴京的水,很深!

只希望这小铺子的掌柜能知难而退,不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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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从苏香凝家里告别,腰间依旧隐隐作痛,走路久了便要停下来歇会。

回到武安侯府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叉着腰进入府邸,弯弯绕绕来到后宅,忽然发现院子静悄悄只剩下蝉鸣。

起初还奇怪,稍许过后才反应过来,谢怡君已经走了。

以前谢大侠在了时候,要么把一根木棍舞的虎虎生风,要么就是两个丫鬟围在她跟前叽叽喳喳的说话,忽然少了个人,倒是有些不习惯。

围着大宅转了一圈,寒儿在典魁司处理公务没回来,两个小丫鬟躲在后厨外的小院里说着私房话:

“绿珠,谢姐姐走了,我们可咋办”

“玉堂,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公子肯定又要把我们赶出去围着宅子跑,天气这么热”

“公子每次只在宅子东边的小楼上看着,我们从宅子里面绕道,从侧门出去可以少跑半圈”

“真的?早说嘛,我就说你每次跑那么快”

得!全暴露了。

曹华轻摇折扇,只觉得自己这大内密探头头当的非常到位。

本来想咳一声吓唬,不过怕把两个小丫头吓死,也作罢了。十五六的丫头,偶尔调皮一下也正常,他可不想把人逼成机器人。

回到‘万物化为齑粉’的书房,发现连太师椅都没了,便直接回睡房躺着。

说实话,这时代没电视互联网等娱乐项目,一个人在家真没啥乐趣,谢怡君在的时候还能讲故事啥的打发时间,这成了孤家寡人未免寂寞。于是他便起身继续鼓捣玉器首饰,只要进入工作状态,便啥都忘了。

与此同时的茗楼中,已经被遗忘的大才子周邦彦,还躺在李师师床底下听着当朝天子絮絮叨叨,曾经对曹太岁敬而远之,此时反而有些怀念方才有曹太岁陪伴的时刻

第六十三章 奸细

汴京城中风月之地很多,桃花洞、杨楼街等是佼佼者,也不乏中低档的小场子给三教九流的闲汉发泄欲望。当然,这种地方只有皮肉生意,像茗楼这种以卖艺的青倌儿出名的地方才能出花魁,青楼女子只要出阁接了客,身价便一落千丈,姿色再好也不过一具皮囊,文人士子追求的是才艺,换句话说就是有趣的灵魂,嗯扯远了。

天色微黑,汴京城中下起了一场暴雨,淅淅沥沥让满城笼罩在朦胧雨幕之中。

东水河上一搜小画舫停在石桥下,亮着昏黄灯火,偶有丝竹之声自船舱内传出,夹杂些许女子的娇声轻笑。

宋长秋宋掌柜,手持黑色油纸伞,抱着个木盒鬼鬼祟祟穿过小巷子,左右打量见四下无人后,才踏上河畔的石堤来到了画舫上。

掀开珠帘,不大的画舫内摆着几张小案,数名打扮妖娆的女子围聚其中,有的弹曲有的轻摇团扇,两名姿色绝佳的偎依在上首华服男子的周围。

酒菜丰盛,整齐的摆在小案上,王家长公子王睿随意吃着酒菜,对身旁女子视而不见。

被包下的画舫歌女热情恭维,却也不敢擅自触碰桌上酒菜,只是说着各种好听的场面话。

外面风雨潇潇。

王睿瞧见进来的人后,眼中露出亲和笑意,挥手道:“去陪着宋掌柜。”

“是!”

莺莺燕燕立刻围了上去,将雨伞收起放在角落,贴心的擦去宋掌柜肩头的雨水。

宋长秋有些紧张,挥手让左右的女子退开,走到王睿之前坐下,犹豫许久,也没松开手中的盒子。

“宋掌柜。”

王睿端起酒杯,和蔼打量着他:“你的才能这两个月我看的出来,屈尊在一个小铺子里实在可惜。万宝楼能给你的东西,我出十倍价钱对我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我王家的名声你应当知道,城中珠宝行当半数在我手底下,这还不算宫里贵人。”

“小的自是知道。”

宋掌柜脸色紧张,不停打量窗外的街面,每有衙役巡逻经过,便缩了缩脖子。

“都是我的人。”王睿并不奇怪,毕竟万宝楼后面也有人撑着,可他王睿在京中怕过谁?

“东西带来了?”

宋掌柜抱着木盒,外表装饰极为华美,六面皆刻有山水图画,一眼便瞧出是万宝楼那位掌柜的手笔。

木盒放在桌上,宋掌柜用袖子小心翼翼擦去少许飞溅的雨珠,推到了王睿的面前。

王睿眼睛微眯,想要打开,却被宋长秋按住了。

“王公子,答应我的东西”

王睿呵呵一笑,迟疑少许,把手从盒子上松开,从怀里掏出一沓官票,放在了桌子上。

周围歌女侧目一瞧,竟全是百两的官票,一沓下来有多少不清楚,但把这画舫带人都买下来肯定绰绰有余。

“按事前所说,只要是真的,我再给你加一万两。”

王睿平静望着面前的泼皮,将桌上的银票推了过去。

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这笔横财哪怕是王侯也不会不当回事。而对于一穷二白的泼皮,等同于一步登天。

宋掌柜咽了口唾沫,眼睛瞅着那沓银票,犹豫许久,终是松开了手:“王公子,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万万不能传出去。”

王睿摆了摆手:“都出去。”

歌女舞姬不敢怠慢,急忙下了画舫。

待画舫里只剩下两人,王睿才郑重的打开了方方正正的雕花木盒。

烛光照映下,金光在画舫内浮现,红布垫底的木盒中,一尊百鸟朝凤金冠华美至极,却又不失皇家的大气和隆重。

“手艺不错。”

王睿随意打量几眼,木盒便‘啪’的盖上,将盒子放到了身旁。

宋展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才上前几分小声道:“东西刚刚放到铺子里,正准备找机会让永安公主送入宫中,绝对没有差错,剩下的一万两”

王睿点头轻笑,自怀里又掏出了一沓银票,推到了宋长秋的面前:“我王睿向来爽快,宋掌柜只要愿意到我王家做事,好处绝不止这一点。”

“小的明白。”

宋掌柜连忙点头,接过银票:“等风声过去,一定登门拜访。”

接下来便是推杯换盏,歌女进来陪酒。丝竹之声过后,黑色油纸伞在雨幕中钻入了小巷,石桥下又平静了下来。

画舫中,王睿等了少许,才将盒子取出来放在桌上。

后方的小屋里,腰悬玉佩的李雅走了出来,颇为好奇的打量着那个木盒:

“真货?”

木盒打开,再次露出凤冠,王睿小心翼翼打量,不敢有半分磕碰。

李雅眼睛微微一眯,脸色当即郑重了几分。他作为珠宝行当的行家,只是一眼便瞧出这凤冠比那什么花鸟簪、山水簪高出几个档次,绝对是工匠呕心沥血之作,也不知花了多少个日夜。

“这手艺,当真巧夺天工。”

王睿观摩许久,轻声感叹了一句,才把盒子盖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雅在旁边坐下,沉默了许久:“还好王兄技高一筹,若太后寿辰之时这玩意送上去,万宝楼便压不住了。”

王睿面带微笑,将盒子郑重放在身旁:“还有三天时间,神仙也没法再打造一个出来。”

李雅点了点头,看向那盒子:“这么好的东西,毁了可惜。”

“毁了做甚?”王睿抚摸着木盒上的绝美花纹:“暴殄天物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李雅一愣,凤冠可是禁物,制成后那里敢私藏。他想提醒一句,忽然又反应过来:“王兄你想把这玩意献上去?”

王睿面色平静:“有何不可?我花两万官票买的东西,为何不能献给太后?”

“这”

李雅一愣,还真没什么不行,只是让万宝楼发现是谁在背后动手脚,那就撕破了脸皮。不过以王睿的身份,倒也不怕和谁撕破脸。

念及此处,李雅又觉得不对:“王兄,这玩意献上去,我李家岂不是”

王睿轻拍木盒,转眼瞧着李雅:“你也可以买一个,再说,你李家锻造的凤冠,难到比这差?”

“王兄你”

李雅顿时色变,这凤冠献上去,那还有他李家的事情。至于买?这玩意要是能买到,还要他王李两家做甚?

不过终究不好和王家翻脸,李雅咬了咬牙,最终也只是起身拂袖而去

第六十四章 幸灾乐祸

六月初三,距离当朝太后的寿辰还有两天。

太后虽然不是当朝天子生母,却力排众议一手拥立赵诘为帝,赵诘继位至今每日都会前去探望,可谓是敬重有加。因为这个原因,太后寿辰比当朝天子的寿辰还隆重,各路藩王郡守都送生辰纲入了京都,千街百坊也开始宵禁避免贼人兴风作浪,不过汴京城太大这事交给禁军来做,不归典魁司管。

晚上封街的缘故,杨楼街白天比以往热闹许多,几家首饰铺子生意自然也火爆起来。因为‘万宝楼’带起的奢侈之风,现在市价百两的簪子也渐渐有了销路,诸多豪商别的没有银子多的是,连千两往上的首饰‘青合坊’都卖出几件。

而就在这种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带头的万宝楼却突然关了门,还找了些衙役过来四处巡查,伙计掌柜都是脸色煞白,连巷子后面的杂物堆都翻了一边。

时间久了周围几家铺子也都认识,过来询问几声才知道遭了贼。

杨楼街各种店面铺子云集,遭贼是常有的事情,百宝斋也被偷过几回,现在都是留一个伙计睡在大厅里。

铺子旁的豆花小摊,苏香凝手里拿着汤勺,连锅里烧干都忘了,只是在人群后垫着脚观望,四处打听出了什么事情。遭贼这种事情避免不了,她也只能希望丢了几根簪子损失不大。不过万宝楼最便宜的簪子都价值百两,随便丢几根也不是小数目

胡思乱想间,一道声音传来:

“来碗豆花!”

“哦”

摊子来了客人,苏香凝也只得回身准备,只是抬眼看去,却发现一脸络腮胡的书生正没精打采的坐在摊子上,手里拿着‘我是好人’的折扇不停的扇着风,把胡子吹的一翘一翘的。

“苏公子!”

苏香凝先是惊喜,后又紧张,拿着汤勺走到小桌前坐下:“方才听伙计说,铺子里丢了东西,损失不大吧?”

曹华摇着扇子,看着她紧张模样,倒也只是摇头轻笑:“没啥,小东西罢了。”

“那就好。”苏香凝点头,才发现自己拿着个汤勺跟着扇风,脸红了下,又起身跑到摊子跟前,认真的开始做豆花。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看够热闹的自然也有人坐在摊子上来吃点东西,一时半会还比较忙。

丫鬟青果四处招呼客人,又得给小姐搭手,两个人没啥做餐饮的经验,手忙脚乱的走来走去,偶尔还不小心撞到一起,看的曹华是连连摇头。

热气腾腾的豆花端上来,苏香凝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又被其他食客催的跑来跑去。

曹华两口吃完豆花,把碗放到竹篓里,站在苏香凝旁边帮忙刷碗,顺便教训道:“你这么搞不行的,钱没挣到还把自己累个半死,客人也等的不耐烦。”

苏香凝手脚麻利,但终究没有经验,忙不过来。本来她没注意旁边的男子,话语传来才发现这位大才子在旁边刷碗,她急忙放下手上活计:“苏公子,你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些事情”

“一边去,别添乱。”

曹华用胡子指了指她那边:“先忙你自己的。”

苏香凝愣了下,倒是没有坚持,重新拿起汤勺盛豆花,忽然又古怪道:“苏公子,你方才的口气有点向茗楼的汤婶儿,以前我端茶倒水姿势不好看,汤婶儿也是这么训我呵呵呵”

说着说着,她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觉得不妥,又连忙抿住嘴。

曹华本就是训员工的口气,刷着碗认真道:“做快餐行业,最重要的是流程嗯就是过程,取碗、盛豆花、加菜、加料、打包必须在一条流水线上,也就是在厨房中走一圈刚好完成,不然就会出现来回跑的情况。”

苏香凝拿着汤勺,略显好奇:“还有这种说法?”

“自然,夫妻店客人少还好,如果生意做大,饭点的时候三四百号人等着,十个伙计在厨房备餐,流程如果不合理,你说是什么下场?”

“乱成一团?”

“知道就好,才十个客人就把你们俩忙的焦头烂额,忙活小半个时辰卖出去二十来碗,人工都不够还挣个什么钱,吃苦要吃对地方,先把流程梳理好,各种佐料放在一起,这样盛豆花后便可以直接加料端走”

絮絮叨叨,像是个教书先生。

苏香凝认真听着,也没忘记手上的活儿。

场景远远看去,倒像是个夫妻档口,一起经营着小摊子挣些辛苦钱。不过男人一脸络腮胡,出来摆地摊穿着身好衣裳,腰上还插着把扇子,罗里吧嗦板着脸教训媳妇,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东西。

媳妇倒是温温顺顺,老实巴交听着不敢顶嘴,有时候问“明白没?”还得连忙点头,生怕反应慢了男人生气。不过当媳妇那有不受窝囊气的,白天忙碌晚上还得伺候,市井妇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好在男人嘴上凶巴巴,干活还算勤快。

丫鬟青果在后方忙碌,偶尔瞥一眼,或许是怕小姐被蒙骗,不时挤到二人中间打岔,看起来是‘护主心切’了

日上三竿。

三个人总比两个人手脚快,加上一番梳理规划,东西很快便卖完了。

百宝斋门前,沈大小姐刚刚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没精打采的走到豆花铺子前:

“小苏姐,来碗豆花!”

睡眼惺忪,没了苏香凝守在跟前,沈雨有点放飞自我,连发髻都盘的乱七八糟,两根簪子斜斜插在头上,手上还拿了个团扇晃悠。

打眼看去,还以为是某间馆子的老鸨儿过来了。

苏香凝每天都会给沈雨留一碗,把豆花放在桌子上,擦干净手上前先给她整理头发,有些没好气的说道:“雨儿,唉光天化日的你这么出来,若是让那些公子书生瞧见,更没人登门提亲了。”

“知道啦!”沈雨规规矩矩站着,抬眼瞧去却见隔壁的万宝楼关了门,顿时来了精神:“小苏姐,万宝楼是不是黄了?”

曹华站在跟前,低头看着还没他肩膀高的小不点:“还没,百宝斋黄了本公子都不会黄。”

沈雨这才发现摊子上还有个人在洗碗,她不禁眉头一皱:“姓苏的,你咋在这儿?我还以为是林封阳呜呜”

苏香凝捂着她的嘴,柳眉轻蹙:“快点吃,我要收摊了。”

沈雨哼哼两声,便坐在小凳子上吃东西,还不忘回头含糊道:“姓苏的,听说你上次差点被淹死,咋活过来了?”

这就属于欠收拾。

曹华帮忙收拾着各种器具,随口道:“命大阎王不收。”

苏香凝倒是想起了什么,在他身上打量几眼:“上次你好像受了伤身体没事吧?”

“没啥。”曹华撇撇嘴:“不过苏姑娘,我还得提醒一下你,下次掉水里不要慌,上次没淹死差点被你勒死。”

落水后慌了神,苏香凝也忘记自己做了些什么,迷迷糊糊记得好像是抱住了什么东西,当下知道颔首道:“抱歉我不会水下次希望没有下次”

这倒是个不错的冷笑话。

曹华呵呵两声,瞧见旁边埋头吃东西的沈雨,他又开口道:“沈老板,谈个合作咋样?”

“嗯?”

沈雨猛然抬起头来,睡意全无,大眼睛中全是傲气和狡黠,似乎等这句话等了很久:

“咳咳说吧,找本小姐有什么事。”

昂首挺胸,胸前啥都没有,还是挺的很直。

苏香凝见状不免尴尬,上前劝道:“雨儿,苏公子的铺子昨晚丢了些东西,你礼貌些。”

本想说不要仗势欺人,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沈雨可没听进去,反而是眼前一亮:“姓苏的,你家铺子遭贼了哈哈哈哈哎哟!”

喜形于色又乐极生悲。

绕是苏香凝这么婉柔的性子,也是忍不住在她脑门上敲了下。

曹华倒是无所谓,肩膀上搭着毛巾,在沈雨对面坐下:“是的。”

“什么东西丢了?”沈雨揉着脑门,颇为‘关心’的问了一句。

“唉一言难尽。”曹华苦着脸。

沈雨眼珠转了转,忽然惊喜道:“不会是献给太后寿辰的东西丢了吧哈哈哈哈笑死本小姐了”

笑了半天,发现曹华脸色不对劲,沈雨表情一僵,连忙收起笑声,紧张道:“不会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吧?”

曹华摊开手:“猜的没错,昨晚被偷了。”

“哈哈哈哈”

沈大小姐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很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幸灾乐祸:

“苍天有眼,姓苏的你也有今天”

第六十五章 琵琶嘈嘈如急雨

“雨儿!”

见沈雨幸灾乐祸,苏香凝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

沈雨连忙憋住笑,想要摆出正经脸色,却又憋不住,只能用很古怪的表情望着曹华:“说吧,想要本姑娘怎么帮你?”

曹华略微琢磨后:“沈家在城里有多少家铺子?”

沈雨脸色一变,蹙眉道:“问这个做甚?”

“借你家的渠道用用,事后三七分成,你三我七。”

沈雨是生意人,倒是明白曹华的意思。

汴京首饰铺子很多,但做大的也就沈李王三家,她知道曹华是想在沈家的铺子里铺货,一波赚够本钱然后开始扩张,这样就省去了前期铺面的大把投入。毕竟要在城中新开几十家铺子,花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谈起生意,沈雨倒是不再大大咧咧,认真考虑起来。

沈家虽然比不过王李两家,但也在城中扎根已久,有充足的回头客和利润,已经进店到手的生意,凭什么交给曹华去做。

念及此处,沈雨微微蹙眉:“我凭什么答应你?”

曹华左右看了看,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

沈大小姐连忙捂住一马平川的胸口:“男女授受不亲,你想做甚?”

曹华顿时无语,暗道我也没把你当成女的。

只是这话说出口,生意肯定黄了,他只能凑到沈雨耳边说了几句。

沈雨终究是个女儿家,大胡子凑到脸上,她缩着脖子想避开,只是听了几句,眼前猛然一亮,差点贴到男人的嘴上,反而把曹华吓的退开几步。

乖乖!要是被这小不点讹上,我的终身性福可就没了。

沈雨听完后,半信半疑的望着曹华:“真的?”

“真的!”曹华轻摇折扇,诚恳点头。

沈雨蹙眉思索许久,才认真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分润得八二,我八你二。”

“你咋不去抢?”

“不答应就没得谈。”

“不谈我就去找别家。”

“好吧!成交。”

深入沟通达成共识后,沈大小姐勉为其难的答应,起身小跑回铺子开始算账。

曹华收拾好了器具,扛着桌子提着两个小板凳往巷子里走。

苏香凝抱着竹篓跟在旁边,丫鬟青果累的不轻,提着篮子落后好大一截。

想起方才的神神秘秘,苏香凝倒是挺好奇:“苏公子,你方才和雨儿说了什么?”

“商业机密。”

“商业机密苏公子说话的措辞,倒是很特别”

“走南闯北习惯了,都是外地方言。”

曹华扛着桌子,沉倒是不沉,不过腰伤未愈,扛东西牵扯了伤口,出了点汗有些刺痛,不禁微微皱眉。

身材看起来像是不识五谷的文弱书生,苏香凝以为他抗了这么多东西太累,连忙劝道:“若是搬不动便放下来吧,我自己能搬回去的。”

曹华闻言颇为无奈:“你这么一说,我这硬撑也得撑回去。”

苏香凝也发觉言辞有问题,哪能当着男人面说人家不行。

她想了想,打趣道:“没想到苏公子也是个好面子的人”

“那自然,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不是人活一口气吗?”

“一个意思。”

苏香凝‘噗’的一笑,端着东西没法掩住嘴唇,只得低下头隐藏笑容:“其实公子的胡子是假的吧?上次在金明池的时候,倒是把我吓到了不是说公子吓人,是公子长的嗯让我有些意外。”

曹华呵呵一笑:“和姑娘一样,我也不想以色娱人。”

苏香凝错愕了稍许,反应过来后,想了想:“咱们都是生意人,靠本事吃饭,是不是这个意思?”

“聪明。”

曹华颇为赞许,路有点远,腰伤影响颇大,便靠在一堆干柴上休息片刻。

偶尔有孩童从巷子里跑过,又见到这个大胡子怪蜀黍,颇为礼貌的做了个鬼脸,还背过身扭了扭屁股。

欺人太甚,这次曹华拿着东西,是真没办法收拾这逼崽子。

苏香凝见状颇为恼火,气冲冲的跺了跺脚:“小牛,再调皮告诉你娘了。”

“苏姐姐找了个丑相公,略略略~~~”

说完拔腿就跑。

苏香凝又气又恼,抱着竹篓脸色通红,追出两小步,才回过头来尴尬道:“小孩子的话,公子莫要当真。”

“我岂会和小孩一般见识。”

曹华随口答了一句,盘算着要不要把黑羽卫调过来。

休息的差不多,继续望着小院前行,并肩行走的小巷子里,他问道:“苏姑娘,除了做豆花,你可会其他的?我可以给你出主意,毕竟这玩意真的又累又不挣钱。”

苏香凝无奈摇头:“在家里只学了女红,也绣荷包之类拿去卖过,但终究比不上几家大铺子在茗楼的时候,学的都是些我我不想碰其他,倒是都不会了”

仔细想了想,苏香凝又说道:“其实,我琵琶弹得不错不过茗楼的客人多喜欢琴,所以琴也会一些不过出了茗楼,用这些东西挣银子不容易”

曹华点了点头:“艺术这东西本就不是用来挣钱的,成功的方式有很多,挣钱是最底层的一种,士农工商,商排末位不是没有道理,不用强求。”

苏香凝颇为奇怪:“公子明明是读书人,也才气过人,为何还要做生意?”

曹华呵呵一笑:“严格来说,我是‘士农工商’中的工匠,靠手艺吃饭不算商人,但人要吃饭穿衣娶老婆,所以银子这东西我不嫌多,躺在金山上满身铜臭,总好过躺在陋室中自命清高。”

苏香凝微微蹙眉:“公子这说法,倒是挺特别。”

闲言碎语间,来到小院放下了各种器具。天气炎热,曹华也出了身汗,左手折扇右手茶杯,连喝了好几碗清茶。

青果累的走不动,直挺挺就跑屋里趴下了,苏香凝对此也只能歉意一笑:“青果年纪小,公子莫要怪罪才是。”

或许是想感谢吧,她犹豫稍许,从屋子角落取来了琵琶,抱在怀里弹起了勾栏间比较出名的几首小调。

琵琶音色别致,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想要弹好要下苦功夫,而起很考验手指力道,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画面很美,但实际上能把琵琶弹好的多是男子。

苏香凝自幼喜欢琵琶,论功底绝对过关,只是曲子多是些让人曲境婉转的幽兰小调,坐在茶舍里很焚香沐浴描丹青时听可以,这刚干完活听起来,说实话没劲。

曹华想了想,放下茶杯折扇,从乐器堆里找了根竹笛:“苏姑娘,我倒是知道首曲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弹出来。”

“公子也懂音律?”

苏香凝一愣,没想到这位才子还会音律,不禁满眼好奇。

曹华试了两下,便开始尝试吹出脑海里的韵律。琵琶曲很小众,但有一首很出名,以铿锵有力、震撼人心名传天下。

曹华做珠宝生意,对音律不算精通但有耳闻,琵琶曲用笛子吹出来,加上手法生涩,说实话不伦不类有点难听,但调子大致没错。

苏香凝眉头紧蹙,仔细辨别曲中韵律,待听完第一段,才将手放在了琵琶弦上:

铛铛铛铛铛铛

连续两段拨弦,气势骤起!

不过是一小段,苏香凝便眨了眨眼睛,满眼惊讶:“苏公子,这是什么曲子?”

“十面埋伏。”

曹华呵呵一笑,继续吹下一段。

琵琶曲《十面埋伏》,描绘的是当两军决战时,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金声、鼓声、剑弩声皆有,更有霸王乌江自刎时的逆境孤勇、末路孤鸣。开头听着心绪澎湃,中间便能感受到四面皆敌的压抑,到最后的如泣如诉。

苏香凝功力锤炼多年不假,可要弹好这曲子着实不容易,毕竟现代也只有少数大师能展现这曲子的意境。

不过专业人士到底是不一样,反复熟悉几遍,倒是有几分沙场末路十面埋伏的悲沧味道,只是少了些金戈铁马的雄壮。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听得是颇为满意,轻笑道:“这一段表情凶一点,你是霸王,不是虞姬。”

“啊?”

苏香凝眨了眨眼,摆出一个自以为很凶的眼神又开始弹。完全沉浸在曲子的氛围中,连水烧开都忘了

铛铛铛

第六十六章 堵车

转眼六月初六,太后寿辰已至。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游龙舞狮花车画舫皆奏丝竹之声,汴京内外一副盛世之景。

天子大赦天下,让未犯重罪者得以归家侍奉父母。曹华趁此机会狠狠放了一批人,还得摆出恶人模样,冷冰冰的来一句:“算你们运气好,下次落在我手上哼”

重见天日的犯人倒是不敢骂他,走出典魁司阎王殿好似重新投了胎一般,辞官的辞官离京的离京,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在接近朝堂。

寿辰当天,百官放了一天假,品阶高的将相得以到宫中赴宴,不过太后年事已高没露面,只在后宫摆下宴席,接待皇室宗亲和一些得宠的近臣。

前文说过曹华的职位是内官,也就是天子家奴,没资格和朝臣共聚一堂。

但太后寿辰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身为天子亲封武安侯也不能不去,于是便只能和藩王世子王女驸马爷等官家亲眷,一起去了后宫赴天子家宴。

天色未亮,侯府中,曹华焚香沐浴,在大浴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玉堂和绿珠捧着托盘小心翼翼站在屋里,眼睛也不敢抬,脸红红的站着,托盘上放着红色太监袍、拂尘、软帽

曹华瞧见这身行头,站在屋里错愕许久:“让我打扮成太监进去?”

玉堂倒是愣了下,不敢抬头,小声道:“公子,以前都是这样的。”

男人要进后宫,又不是皇室宗亲,除了太监还能是什么。

曹华头皮发麻,想起自个穿着太监袍,手持拂尘翘兰花指的模样,便是鸡皮疙瘩一身。

还真成西厂厂公了?

心里虽然不乐意,但终是不能和官家对着干,曹华考虑少许,只能嫌弃的穿上装饰华美的总管袍子。

人面桃花曹貂寺!

玉堂小心翼翼打量几眼,还不忘安慰一句:“公子,其实这样也挺俊的。”

“是嘛?”

曹华手持拂尘站在铜镜前转了两圈,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片刻后,寒儿从外面跑了进入,躬身道:“公子,义父传来消息,让您穿侯服入宫。”

曹华总算是松了口气,急忙把太监袍子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换上了天子御赐的那身银色武服,腰悬雪白长剑,登上了雕花步辇。

宫城中是不能骑马的,一些身体不适的王公将相被天子御赐步辇,由人抬着在宫城行走,这算是一个极为恩宠的殊荣,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但曹华就有,可见天子赵诘对这个亲信的宠爱有多深。

两百黑羽卫开道,沿途大小官员百姓尽皆避让,连些许郡王之子撞上了都主动靠边,能让曹华停下来行瞩目礼的,也就几个亲王和一品大员。

这些个大人物,曹华或许听过名字,但真人一个都不认识,只能作出一副冷酷模样,偶尔看这个一眼,看那个一眼。

吓得肝胆俱裂的人便不用理会,脸色微变的他便颔首示意,若是对方微微蹙眉,他还得含笑相迎。

至于吓晕过去的,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

还别说,这方法挺管用,一路上啥事没有,也就吓晕了俩姑娘,也不知是那个地方的小郡主。

本以为能畅通无阻的到宫城走个过场,到了西华门外却出了岔子。

此时前来贺寿的赵氏宗亲正陆续入内,大部分走路,也有乘步辇的。虽然亲王、郡主身份悬殊,但大多还是按辈分入内,该教姑姑伯伯的还是得叫。

几个驸马更是窝囊,老老实实站在路边等候,见谁都得打招呼,老婆受宠的还能陪着一起进去,连天子赵诘都记不主的闺女,那驸马就不用说了,很自觉的站在了内官后面。

换做往日,曹华以内官的身份从侧门进入即可,可今天莫名其妙以侯爷的身份过来,还乘着御赐步辇,场面就尴尬了。

四五个步辇被人抬着杵在宫门外,有郓王赵楷的,有太子赵桓的,有永安公主赵天洛的,有国丈万殷的,曹华乘着八人抬的步辇站在一堆皇子王侯跟前,可谓是鹤立鸡群。

太子赵桓等人倒是目不斜视当没看见,剩下的一堆走路的人就尴尬了。他们好歹也姓赵,喊当朝天子叔伯舅舅的,总不能走在曹华后面,可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插到京都太岁前面,皇室远亲到不至于人间蒸发,但薛九全有权干涉宗氏子弟的月俸,被剥削几个月他们也扛不住啊。

曹华也是很无奈,他是侯爷,按理说应该和侯爷走一块,可在场几个侯爷七老八十论年纪能当他爷爷,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站着,他让人抬着走前面走后面都不对劲。

一时间,诺大的宫门竟然堵住了,宫里太监不敢说,赵氏远亲也不敢问,除了几个亲王皇女,谁都不愿意先进去。曹华自然更不敢先进去,这要是传出个‘视赵室宗亲为蝼蚁’的名声,估计赵诘都保不住他。

至于下步辇走进去也不行,曹华没进过宫不认识路,进了宫两眼一抹黑咋办。

略微思索,曹华直接停在门外,学着几位势均力敌的藩王世子闭目凝神。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永安公主看不下去,冷着脸沉声道:“曹华,你去后面等着。”

曹华松了口气,本想借坡下驴直接跑到最后面,哪想到后面的几个小年轻惊恐开口:“皇姐使不得,曹都督为国敬忠日理万机,我心中仰慕已久,岂能让曹都督屈尊与我等身后。”

曹华脸色一沉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哪想到几个年岁不大的赵氏远亲吓得肝胆俱裂,差点给跪下了。

赵天洛气的浑身直颤,堂堂皇室宗亲,竟然被一个外姓家奴吓成这般模样,这个天下姓曹不成?

赵天洛见几位皇兄不开口,便转而怒目道:“曹华,你过来,给我抬着步辇。”

此言一出,西华门外顿时嘈杂起来。

曹华只给当朝天子抬过轿子,太子都没这个福分,说是内官,整个大宋朝野谁敢把曹太岁当内官看待,而且以曹华的蛇蝎心肠,只听命与当朝天子一人,岂会屈尊给一个藩王之女抬步辇。

几个皇子皆是侧目,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为防被猜忌,对于父皇的亲信他们一向是态度暧昧,不拉拢不抵触,基本上都是当做没看见。

哪怕是太子赵恒也不能轻易驱使曹华,让曹华给他抬着步辇入宫是什么意思?宣告父皇的亲信对我唯命是从?你可以下来了?

不过他们心中对曹华所作所为的反感还是有的,康王的闺女说出这话也不会被天子猜忌。

不过显然,曹太岁置之不理也没人能怎么样,想要趁机看笑话也不可能。

果不其然,曹太岁面目一沉,腰悬长剑便从步辇上跳了下来,大步朝着永安公主走去。

“不可”

“你大胆”

诸多皇室宗亲顿时慌了,曹华冷血无情他们知道,也曾经干出过当街杀高衙内的事情,但高衙内不过是个义子,杀了也就杀了。太后寿辰之日,岂敢对一位公主动手?

赵天洛脸色也是微变,没想到曹华提着剑就过来了,往步辇后缩了少许,眼中怒意更甚,却不敢再呼来喝去了。

抬着步辇的几个小太监,想起曹华‘一人可挡三百铁甲’的名声,脸色都是煞白,进宫也不敢带刀,曹华却是有天子御赐的宝剑,哪怕是换过来曹华赤手空拳他们拿刀,也不过是死的好看些罢了。

几个小太监往后退了几步,想起抬着的是公主,又硬着头皮想要上前阻拦。

“闪开!”

曹华目如鹰隼盯着前方一个抬步辇的太监,抬起长剑晃了晃。

小太监肝胆俱裂,竟是吓软了腿,身体控制不住的往旁边躲了几步。

赵天洛大惊失色,气急之下便抱起身旁的礼盒,准备用来砸这胆大包天的奸贼。

只是

众目睽睽之下,曹太岁颇为随意的扶着步辇一角,和其他几个人站在了一起。

鸦雀无声。

诸多皇室宗亲莫名其妙,不明白曹太岁此举有何深意,莫非是在用传闻中的‘内劲’,将这步辇化为齑粉?

赵天洛错愕许久,站在步辇上抱着大礼盒,终是没敢砸下去,咬牙许久,才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曹华满脸莫名其妙,回过头来:“不是你让我抬着的嘛?”

“”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满眼茫然,半晌没反应过来。

诸多皇子闻言莫名其妙,显然没搞懂一向傲气的曹华突然示弱是个什么意思。

曹华自然没解释,用手扶着步辇随意抬手:“走!”

“诺!”

身边几个小太监腿直哆嗦,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能和京都太岁一起抬轿子,离得这么近,以曹华的武艺,杀他们根本防都防不住,眼神都不敢乱看,连要走在太子后面都忘了,麻溜的就冲进了宫门。

就这样,交通秩序又恢复了正常,不过,寿宴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七章 寿宴开始前

飞檐宫灯摇曳,金堂玉坠珠帘。

延福宫内亭台楼阁众多,天子赵诘即位后不满于宫苑的狭小,延福宫扩建后幽雅舒适,本是闲时游乐之所,太后寿辰办的家宴也放在了这里。

赵诘在外宴请众臣,而延福宫内多是妃子,几个得宠嫔妃的亲眷也得以在大殿内有一席之地,比如万贵妃的父亲万殷。当朝皇后生性节俭,家族也不设朝政,反而没几个妃子得宠,不过皇后深的当朝太后喜欢地位稳固,寿宴安静坐在上首也没人敢不敬。

万贵妃是最受宠的美人,不过还不至于得意忘形,表面上该有的各种礼数都有,国丈万殷也有自知之明,独自在一个角落和几位外戚交谈,不是主动找过来的不会开口攀交情。

曹华进宫后,一直抬着步辇前行,永安公主路上让他退下,他也是当做没听见。几个小太监更是不敢吱声,硬着头皮往前走,好几次竟然走错了路。

主要是曹华不认识路,他往那儿走,几个小太监连忙跟着,这么瞎闯能不走错嘛。

最后还是曹华刻意放慢脚步,才跟着一个小太监找到了延福宫。

延福宫很大,弯弯绕绕的到处是人,曹华依旧面不改色跟在永安公主屁股后面,装作闲庭信步的模样。

赵天洛头上带着玉簪,正是万宝楼定制的那一只,耳畔玉坠儿随着行走摇摇晃晃,她双手放在腰间,走了一截实在忍不住,偏头冷声道:“曹华,你跟着我做甚?”

“顺路罢了。”

曹华停住脚步,佯作观赏延福宫亭台楼阁的景色。

赵天洛微微蹙眉,抬步继续前行,果不其然,曹贼又跟上来,明显图谋不轨。

毕竟在宫城内,她还不信这奸贼真敢对她下手,便沉着脸快步走向大殿,想着到了太后跟前,这厮胆子再大也不敢妄动。

一路小跑,终于来到的大殿之中。

曹华自然是不再跟随,周围百十号人,他也只能从衣着装饰上分辨那个是贵妃,那个是昭仪,也不能乱看。

桌上没有名牌,他不知道自个儿位置,便随意在最后方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倒是随意,旁边的人可就懵了,坐在最后面的要么是没名气的小驸马,要么是一些妃子的亲戚。他这一屁股坐下来,前后左右三排桌子直接就起身,装作出去赏景或者遇到熟人,跑的是干干净净。

本来熙熙攘攘的大殿中,就这么空出了一个丈余方圆的空闲地带,只余下锦衣华服的曹太岁自斟自饮。

人太帅,果然到那儿都是焦点。

时至此刻,曹华也只能这么感叹一句,祈祷寿宴早点开始,真枪实弹三分钟完事走人。

“爷!”

曹华正在闭目凝神装冷酷,一声嘀咕突然传来,侧目看去,却见穿着一身不搭调世子袍的尉迟大官人,喜滋滋的做到了跟前。

尉迟虎的生母是一个王爷的闺女,算起来也算是亲戚,所以今天便代郑国公过来贺寿了。

总算见到个认识的,曹华松了口气,偏头道:“别叫我爷,让太后听到咋办?”

按辈分算,尉迟大官人叫他爷,那当朝太后得叫他‘小老弟’。

尉迟大官人嘿嘿一笑,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曹公,方才我打探到了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

曹华颇为无趣的晃着酒杯:“说。”

尉迟虎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三首诗词!”

“滚!”

“别介!咱们谁跟谁。”

尉迟虎砸吧嘴,放下两根手指:“一首就行,要字多的。”

还是个小奸商,知道多就是好,大就是美。

曹华肚子里的诗可都价值千金,岂会随便拿出来,随意摆手:“一千两一首,少一文钱免谈。”

“真的?”

尉迟虎眼前一亮,点了点头:“嗯行价,还是曹公厚道。”

说着便在身上开始摸银子。

这反应倒是把曹华惊了一跳,这憨皮,一千两一首诗,到底是被人坑了多少银子?他倒是有些后悔要价低了。

好在今天是太后寿宴,国公夫人为了让孽子穿整齐,把满身的银票都给抽走了,尉迟虎摸了半天才满脸尴尬:“要不,先欠着?”

曹华哼了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明天价钱便涨了,两千两一首。”

“哟!都赶上范成林的价了,不过以曹公的名气,还是厚道,没问题,晚上我就回去偷书房钥匙。”

“”

曹华憋了许久,绕是以他的脸皮,也没借口再坐地起价,只能摆手道:“成交,就一首,多的没有。”

“一首也行,要开膛破肚哪种。”

“开膛破肚?!”

“开天辟地,说错了。”

“啥?”

“惊世骇俗?”

你来我往几句,曹华倒是明白以前为什么有这么个狐朋狗友,因为他也是挺喜欢这逗逼,把人气个半死不假,但要说真起杀心估计也没几个,相处久了给谁都能带来智商上的优越感。

尉迟虎有个坏毛病就是博爱,年仅二十便娶了一堆妻妾,就这还看上就往国公府带,为女人花银子那是真不心疼,气的老国公直抽抽。

时间久了,许多穷苦人家的女子或者想攀高枝的,竟然跑去国公府跟前溜达,就等着尉迟大官人出来祸害人。

总得来说尉迟虎是个标准的纨绔,但绝非曹华这样的恶人,文人士子烦他是真但也说的上话,几个花魁自然是待为座上宾。

不过尉迟大官人一向以文人君子自居,喜欢以文采折服美人的灵魂,最喜欢把小才女请会国公府探讨诗词,弄得诸多才女闻风色变,真被请回去听一夜‘大龟赋’,还不如干点别的。

两人闲谈之间,大殿后一行人出现,为首的是个老婆婆,年岁很大,除了衣饰华美慈眉善目,倒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所有人回到座位,宗族长辈坐在最前方,十几个皇子次一级,后面是公主嫔妃等,按照地位整整齐齐。

曹华本以为就这样等着宫女上菜,哪想到太后在大殿中扫了一圈,第一句话就是:

“曹华在那儿?”

曹华起身走到大殿中,按照偷偷学来的礼仪参见,心中茫然:难不成真坐错了位置,该和那群太监站一起?

“免礼,曹华,你坐洛儿身边。”

太后在当朝皇后的搀扶下就坐,眼神指向了一堆皇子的后方。

曹华略显莫名,不过这场合那里是他能乱问的,见礼后走到了永安公主身边的小桌坐下。

偷偷瞥一眼,发现赵天洛也是睁大眼睛,手紧紧捏着群角,还刻意往旁边移了些。

旁边还有位宫装打扮的貌美妇人,珠圆玉润如那熟透了的桃杏,却又看不出具体年龄,拉着赵天洛的手小声安慰:

“别怕,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句话,让曹华和赵天洛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诸人就坐,太监上前说了些场面话,诸位皇子公主依次上前见礼,大厅中几百人都只能看着,也不能吃糕点或者窃窃私语。

见礼完毕,便是贺寿,各路藩王的代表持金册念叨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最后加一句‘寿比南山’啥的,这一圈流程走下来,整整用了半个时辰。

曹华看的倒是津津有味,毕竟也是第一次身临其境,观察皇帝家里是什么样的。

大气隆重自然,人情味其实也不缺,不过这自然是表面上的,几个妃子无意流露的眼神便代表了一切。

皇子亲戚完了,便是外戚,也就是驸马、国舅之类的外姓家族。

能进宫贺寿的外姓人数不多地位也最低,但拿出的东西绝对不敢下与藩王,或许没有王爷送几船过来那么豪气,但其精巧贵重必然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水平。

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看起来只是上前贺寿,但每个人背后都必然站着一个商界的庞然大物。所有人约定俗成,都是同一批次的上去,看当朝太后喜欢那样。只要太后喜欢,后宫三千佳丽便也会跟着喜欢,继而影响天子和三省六部,也就是这个天下的心脏,然后扩散到天南地北,皇商这个词,地位可是非常超然的。

曹华作为一个现代人自认见多识广,看了一圈下来也觉得眼花缭乱。‘龙团胜雪’之类还好说,历史上失传的东西都能冒出来,基本代表了这个时代的最高工艺水准。

等规模最大的几样送完了,便是些规模小些的产业。

大厅中,坐在靠后位置的国丈万殷,看到万贵妃的眼色后,便恭敬起身,面容和煦走到前方行了个大礼:

“太后万福,近日京中王家坊的几位老友,为贺太后寿辰,特地托草民带了小礼过来,还请太后莫要怪罪。”

第六十八章 指鹿为马

都是这般说辞,来贺寿太后自然高兴,其实也记不住谁是谁,只是微微颔首。

众人瞩目中,万殷走到近前,在放置礼品金册的台上放下礼物,掀开了遮盖的红布,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木盒能看见的五面皆雕刻有山水图画,正式汴京城中的几处绝美景色,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在场的王公贵子大多都见过万宝楼的簪盒,瞧见后都是一愣,没想到王家也有这么好的手艺,而且比万宝楼簪盒上的更加华美,不由目露惊叹。

曹华脸色微沉,淡淡哼了一声:“无耻,连盒子都不换”

赵天洛那有心思看这些东西,被旁边貌美少妇云里雾里叮嘱几句,早已不知神游天外到了那里,曹华说话才让她回神,微微蹙眉道:“曹华,你说什么?”

“没什么!”曹华打量着万殷,又看了一眼万贵妃,没有再说话。

众目睽睽下,万殷也不敢吊人胃口,认认真真打开盒子,露出一顶百鸟朝凤的凤冠。

金丝勾勒花纹镶嵌明珠,用料并不多如同纱网,但金丝编织时显然用了大功夫,近看只是华美,远观却有一只凤凰若隐若现,工艺可谓是鬼斧神工。

太后看了这么多寿礼,此时少有的点头轻笑:“万公有心,到是真比哀家头上这顶漂亮。”

“太后谬赞!”

万殷诚惶诚恐跪下谢恩,眼中却没什么意外。拿到这顶凤冠之后,他便知道此次万无一失。

诸多皇子和公主见多了奇巧之物,这么精美的却是少见,与这顶凤冠比起来,万宝楼的花鸟簪、山水簪也不过如此,就占了个新奇而已。

众人能有这种看法是自然的,凤冠霞帔女子成婚时可佩戴,但只是仿品,真正皇后太后用的凤冠,必然大气庄重一丝不苟,想要在固有格式上推陈出新又不弄巧成拙,所花费的心思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这是商品与艺术品的区别,一个有价,一个可以传世无价,彼此天差地别。

这顶凤冠拿出来,做首饰行当的其他家族,便没人敢上前献丑了。

万殷回身坐下,几个朋友便不动声色的抱拳祝贺。万殷点头示意胸有成竹。毕竟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比王家这顶还好的凤冠。

便在众人都以为要换下一批人时,一道女子声音却忽然传来:

“太后娘娘,洛儿近日在京中,倒是遇见了两家铺子,百宝斋和万宝楼,想来各位皇兄也都听说过,为了给太后娘娘贺寿,他们特地联手献了份薄礼。”

太后点头微笑,因为性格相似,她一直疼爱这个孙女,特地册封为公主,听闻永安公主也带了礼物,自然是高兴。

两家铺子的名字报出来,万殷一愣,旋即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万宝楼也是魔障了,丢了东西竟然想搭百宝斋的便车,百宝斋的水准若是能比上王李两家,又岂会连宫门都敲不开。

诸多皇子倒是不惊奇,他们知道表妹和曹华斗气,刻意庇护着杨楼街的万宝楼,如今帮忙送个礼理所当然。

只是万宝楼的手艺他们见识过,不可能比的上刚才那顶凤冠。

赵天洛没有理会众人目光,行了一礼,抱着盒子来到台上,打开遮盖的红布,露出篆刻山水画的木盒。

“噗”

也不知是谁偷偷笑了一声。

太后也是微微眯眼,显然没想到贺寿的时候,还能有人将盒子弄成一模一样。

不过细看起来,虽然造型大同小异,盒子上的画面却截然不同,直接将整条杨楼街连环铺在了盒子四周,衔接之处颇为精妙,刀功同样的出神入化。

不过已经看过一次,这也不过是换个方式而已,诸人都没有太出奇。

赵天洛把盒子打开,金光显现,露出的同样是一顶凤冠,百鸟朝凤的造型,同样细密镂空如薄纱,远观过去却是凤舞九天的画面,还能看到几朵祥云。

“疑?”

这次,不少奇怪的声音传来,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两顶凤冠大同小异,连构思都一模一样,要么是模仿,要么是出自一人之手。

万殷和上方的万贵妃皆是蹙眉,似乎没想到又能冒出一模一样的两顶凤冠。

坐在大殿中的曹华,倒是无奈的揉了揉眉头。说是最高水平便是最高水平,他谁都可以超越,但在没有电器设备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超越自己,那可是他两个月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东西,那有那么容易超越的。

太后看着凤冠,倒是颇为有趣:“洛儿,莫非你的那位朋友,和万公的朋友是一家人?”

显然,连太后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

赵天洛微微蹙眉,她对珠宝一行不了解,只是说道:“并非一家人,凤冠都是大同小异,不过我觉得万宝楼的这顶要好看些。”

太后虽然喜欢这个孙女,但也不好太过偏袒直接说亲家送的东西不好。

太后长年身具高位,应付这种情况游刃有余,直接让宫女把两顶凤冠都盛放出来,让在场这么多皇室宗亲观摩对比。

亲王皇子没有一个不识货的,都是好奇的打量,左右对比,只是看了许久,也觉得两顶凤冠都接近无瑕全是优点,根本不好挑出缺点说另一个不行。

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太后见后辈们窃窃私语许久也没个结果,便想说一句都不错,免得让送礼的后辈寒心。

便在此时,武安侯曹华站了出来,走到两顶凤冠之前蹙眉仔细观摩。

他这身份特殊,不是赵家人又不是外戚,偏偏又名声极大,只要有啥动作基本上都能吸引目光。

太后勾起嘴角,倒是颇有兴趣:“曹华,常听闻你‘目如鹰隼洞若观火’,世上没有东西可以逃过你那双漂亮眼睛,可是看出了彼此优劣。”

曹华连忙见礼,在凤冠之间来回打量许久,像模像样的蹙眉沉思,然后剑眉微皱,指着其中一顶献上来的顶凤冠:

“这一顶凤冠,是摔过的。”

“嗯?”

皇子王公闻言都是皱眉,他们并没有看出来有损坏的痕迹,这曹贼莫不是在玩‘指鹿为马’的把戏,硬把好的说成坏的?

可指鹿为马也该指万宝楼啊,你指万家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指错了?

果不其然,曹贼指着万家献上来的凤冠,就开始借题发挥:“万宝楼我知道,那个苏掌柜仗着有几分名气,便污蔑我为曹奸”

还真是指错了!

“曹华!”

见曹华忽然开始数落起万宝楼,赵天洛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还以为曹华终于肯说句人话,没想到还真是乱指。

万殷和上方的万贵妃虚惊一场,搞了半天是友军,估计两顶凤冠长的确实太像,搞错了。

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想笑又不敢笑,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连太子都憋不住,偏过头装作赏景。

赵天洛气的浑身直颤,没想到这个奸贼隐忍许久,今天竟然专门跑过来连她的脸一起打,她冷眼道:“曹华,你既然说万伯父的凤冠摔过,可有证据?太后娘娘在,你若是信口雌黄,可休要怪我不讲情面。”

曹华手还指着万家的凤冠,面沉如水,半天没说话。

众多‘苦曹贼久矣’的小宗亲只觉得解气。

有本事你现在换个方向指?

当着太后的面话说出口,就不信你还能只手遮天。

太后与天子赵诘一样,很信任曹华与薛九全,闻言微笑:“曹华,你的眼力哀家知晓,让宫里巧匠过来一看便知。”

这是要验货了!

万殷不免担忧,这一不小心搞了个乌龙让曹太岁颜面尽失,回去怕是要登门拜访赔罪。

万贵妃也是寻思着开脱之语,免得这位深受天子信赖的宠臣下不来台。

在场所有人的心情倒是好了起来,都在眼神古怪的等着看笑话。

不久后,两个工匠过来仔细检查,太后并没有事先告知是谁家的,只是让他们看看是否有摔过的痕迹。

就在众人目光集中在凤冠上时,曹华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凤冠肯定是摔过的。

准确来说是被谢怡君那败家娘们摔过的,他呕心沥血折腾两个月掏干了家底才打造好,只是出个门就被谢怡君拿去偷偷戴,戴也就罢了,被他发现还直接摔进了柜子。

凭借谢怡君差点把他大腿掐断的手劲,直接把凤冠摔扁了。

他心都在滴血!

摔了便是摔了,他可以修缮如初不假,但金器这东西就如同折纸,有了痕迹修缮的再好也有瑕疵,哪怕寻常人拿放大镜都看不出来,专业人士仔细检查总能发现些许抹不掉的折痕。

曹华有行规,手上从不出残次品砸招牌,翻修货便是翻修货,哪怕亏了再多也不会以次充好,艺术品多了一点瑕疵,便如丹青圣手多描了一笔,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要用自己最高的水准来打响招牌,便只能从头再来又熬了近两个月重新做了一个。

不过花了这么多心血,就这么摔了他作为商人自然心疼。

谢怡君明显没钱,更不可能肉偿。

他只能想个办法折算成银子,反正他也挺想知道王家会拿出什么样的东西,与其自个瞎猜,还不如让竞争对手直接用自己的产品。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场景。

“禀太后,这顶凤冠确实有瑕疵,内测金线有一道折痕,似是重新修缮过。”

这是曹华怕他们看不出来,刻意留下的明显痕迹。

大殿中一片哗然,全都错愕的望向万殷,工匠手指的凤冠,还真是万家的那顶。

万殷闻言脸色煞白,给太后贺寿送上去一模一样的东西也罢,他这还是个残次品,这不明摆的证明东西是从万宝楼那里得来的废料。

这这如何是好!

曹华同样满眼‘错愕’,冷着脸看向工匠,小声提醒:“你看清楚,若是有半点虚言”

这是在恐吓了,识图弥补‘不小心’弄巧成拙的事实,挽救万家即将面临的横祸。

京都太岁一开口,工匠脸色煞白,知道自己指错了东西。

可您方才也没给我使眼色啊?当着太后的面,我那里敢改口!

赵天洛站在旁边,气的恨不得把剑抢过来劈死这奸贼,咬牙切齿道:“曹华,你给我闭嘴。”

“哼!”

曹华‘不甘’的看了工匠一眼,对万贵妃投去一个‘尴尬而又自责’的眼神。

万贵妃脸色铁青,却也只能回应安抚,毕竟这次错不在曹华,若非万家的东西确实有问题,哪里会丢这么大个人。

看着众人截然不同的脸色,太后倒是摇头轻笑,摆手道:“都不错,哀家不挑,曹华,你的眼力果然毒辣,没让哀家失望。”

曹华连忙欠身行礼,也只能‘强颜欢笑’。

大殿诸位皇子倒是有些无趣,本以为曹贼会丢个大人,没想到还真指出了问题。

估计是曹太岁眼力毒辣,方才确实看出了瑕疵,却记错了两顶凤冠的背后是谁。

念及此处,众皇子又侧目望向万殷,半路杀出个猪队友,万家到是挺可怜的

第六十九章 双喜临门

“好了,都坐下吧。”

太后含笑点头,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只有万贵妃如坠冰窖,因为她方才看到太后的眼神朝她这里扫了一下。

曹华可不管那么多,敢背地里暗算他?

朝堂上他确实是雏儿,但在商场上?

对不起,我还真是夜天子!

经过这么一次,万宝楼的招牌算是彻底打响,还连带出一个‘曹太岁指鹿为马指错人’的笑话,‘草尖’的销量估计会原地起飞。

曹华暗暗算了下,王睿的两万官票,加上铺子里两个多月滚雪球得来的三万现银,他也算是一个隐形巨富。下一步便是腰缠百万贯的神豪,距离自己定的目标时间还有八个月,简直太简单。

看来得破费一次,把茗楼包下来整个酒池肉林

心中畅快无比,曹华端起了酒杯,轻轻茗了一口,倒是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脸上还得装出苦大仇深的郁闷模样,免得万家起疑。

赵天洛坐在跟前,一直冷冷的瞪着他,眼中的讥讽、嘲笑、鄙夷不加掩饰。

对于这个公主,曹华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为人刚正肯为那些书生出头,还是他铺子里第一个大财主,对万宝楼也很上心。这次太后寿辰献宝本是准备借用沈家的关系,可赵天洛直接就答应了,若非如此,曹华那里会跑去给她抬轿子。

稍微利用了别人,曹华也有点不好意思:“公主,方才是我看差了,给你道个歉。”

“有我在,你就别想做一件恶事。”

赵天洛冷着脸,想了想又到:“还有万宝楼,那个苏才子才气过人,是我看中的人,你若是敢图谋不轨,哼”

这个‘哼’,是因为她也莫得办法制裁曹贼。

曹华一边被夸一边被骂,感觉倒是颇为有趣:“不知殿下看中苏大才子什么?若论才气,我曹八斗其实也有几分。”

“啐!”赵天洛听见这事就来气,虽然杨楼会最终虚惊一场,但那句‘你奈我何’如今想起依然怒火中烧:“你也就会欺负软弱之人,别以为我会怕你,有本事你来江南,看看我能不能把你怎么样。”

曹华是真没带扇子,否则非得把‘我是好人’亮出来,不过为了钱途着想,他还得装作恶人,很不屑的道:“我的武艺公主知晓,天下间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赵天洛也不知为什么会和这奸贼说这么多话,但就是忍不住:“武艺高强又如何,文人治世,哪怕是万宝楼的小掌柜,也比你这样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强。”

曹太岁剑出半寸,带出一抹寒芒。

赵天洛立刻色变,往远处坐了些,只能咬牙道:“你大胆。”

“你咬我?”曹华反正也闲着无聊,就吃准了你看我不爽又拿我没办法,故意挑逗永安公主。

“我”赵天洛那里见过这种浑人,她抿了抿嘴,在场都是皇族长辈,也不能当场大声厉斥,只得把宫裙往自己这边拖了些划清界限:“你也就会欺负女子。”

曹华倒是无所谓,拿着酒杯随意道:“我怎么就欺负女子了?”

赵天洛一愣,在江南便听闻曹太岁不好财色,进京后只听过陈侍郎独女的流言蜚语,但无人证实,她也不知真假。

“哼怕是你用了某种恶心手段,逼迫陈靖柳就范”

曹华这次脸色是真的沉了下来,不悦道:“公主,你骂我可以,别侮辱女子清白,你可知你这句话传出去,会把陈靖柳逼死?”

赵天洛微微蹙眉,她知道这种传言对市井妇人伤害有多大,只是哪能跟曹贼道歉,冷笑道:“你还在乎这个?你害死的人还少?”

曹华回想了下,倒也无话可说了,提到曾经一屁股烂账,解释不清楚。

赵天洛见他哑口无言,便又来了气势:“我可是听说过,你把陈侍郎逼的写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种绝笔,书生前去搭救时你正在动用私刑,我可不相信陈靖柳会为你这种人说好话,除非”

说到这里,赵天洛脑海中忽然闪过些什么东西。

一闪而逝,似乎抓住了什么,刹那又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众人献礼完毕,薛九千从殿后进入,手中端着朱漆托盘,放着圣旨,缓步走到太后跟前。

“宣!”

薛九全恭敬欠身,然后拿着圣旨,朗声道:

“朕膺昊天之眷命:康王长女永安公主赵天洛,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已过及笄之龄,受康王之托,当择贤郎与配,特赐武安侯曹华与永安公主之佳姻,择定良辰吉日完婚”

“什么!”

“啥玩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女子的错愕和男子的茫然。

曹华听到自己名字回过头,却见薛九全难掩欣喜之色,在上方大声念着圣旨。周围望着他,眼神有惊讶、错愕和恍然大悟。

转眼看去,却见永安公主目瞪口呆,正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

“钦此!”

绕是薛九千的阴沉性格,此时也难掩望子成龙的激动。

曹华呆立当场,啥玩意?还给我搞个双喜临门?

他看向最后方几个唯唯诺诺的驸马爷,一副找到同道中人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薛九全略显焦急,手指轻弹,一颗珠子疾驰而出,正中他的脑门。

曹华反应过来,但根本摸不清现在的情况,刚刚还在吵架斗嘴,忽然给他整个这?

面对薛九全愈发严肃的目光,曹华沉默许久,还是开口谢恩。

圣旨这东西,不是说不想接就可以不接的。特别是以他的身份,皇帝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有一丝忤逆他就失去了所有的保护伞。

赵天洛懵了许久,猛地站起身来,竟然是把曹华给拦住了,怒声道:“我不答应!”

这也算慌不择路,拦曹华有什么用?

旁边珠圆玉润的宫装少妇,看起来也是赵氏宗亲,急急忙忙起身拉住赵天洛,柔声安抚让她莫要冲动。

太后倒是面带微笑,招手道:“洛儿,过来。”

赵天洛也反应了过来,又急忙跑到皇后太后的跟前,梨花带雨又是哭又是请求。

可她也一样,可以拒绝康王的话,但太后的意思她没法驳斥。

这个赐婚,在曹华来这个世界前就已经决定,赵天洛携带生辰纲从江南出发的时候,曹华刚刚被雷劈。贺寿也是康王收到太后书信,怕赵天洛不同意特意安排的借口。

曹华二十二岁未成亲,也是一直等着这道圣旨。

无论朝臣和百姓怎么看待曹华,在天子和太后的眼中,曹华便是一个最忠心的亲信,和薛九全一样从小到大只做一件事,天子说什么便去做什么,没有私心没有产业近乎无情。

太后很疼爱永安公主,让曹华成为驸马,模样、身手都无可挑剔,也必然相敬如宾一辈子。

见赵天洛泣不成声的哀求,太后坐在椅子上不停安慰,嫁闺女都是这样,若是不要死要活哭一场,哪里对得起养育之恩。

赵天洛无计可施,见太后语气越来越硬,圣旨又在旁边等着,她只是藩王之女,恃宠而骄是大忌,最终也只能含泪点头。

而曹华站在大殿中,许久也没缓过来,他挺喜欢美女不假,但不喜欢这种一纸婚书连感情都没有的事情。

看着赵天洛哭的实在可怜,他寻思着要不要发个酒疯把这婚事搅黄,反正身上的黑锅也够多了,那条都比发酒疯轻松。

念及此处,他便尝试性的拿起酒壶猛灌,结果发现越喝越清醒。

之后,便是诸多皇室宗亲上前祝贺,各种乱七八糟的恭喜,薛九全来到跟前,拍着他的肩膀与人客套,他也只能先维持好风度与礼数,和这些个皇子亲王推杯换盏。

偶尔回头看去,赵天洛坐在太后身边,眼泪自脸颊滚落,恨恨的看着他,哪怕是四目相对也毫不示弱,似乎想用眼神让他人间蒸发。



他只是京都太岁,不是大宋天子!

嘈嘈杂杂你来我往。

曹华应酬着祝贺的众人,还记得喝到最后,太子勾着他的脖子叫兄弟,尉迟虎跑过来叫爷,太子就和尉迟虎摔跤比力气。小王爷赵楷喝大了,拿着毛笔在太子身上画花鸟图,乱七八糟,有笑声有训斥声

直到夜深人静,曹华晕晕乎乎走到了宫门外,才被清凉夜风唤醒,眼见永安公主仪仗消失在宫灯下,他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竟然成了赵官家的赘婿这可咋办早知道就跟着谢怡君造反了”

或许算是酒话吧,反正身旁两个等候的黑羽卫吓的肝胆俱裂,想捂住自己大都督的破嘴又不敢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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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暗战之池

夜色幽幽。

太后寿宴结束,便直接回了侯府,在廊道里手扶微疼后腰看着空落落的宅院,倒是没有半分睡意。天上莫名掉下来个婆娘,说不开心吧肯定不要脸,说开心吧又不是这么回事,总之身不由己的感觉让人有点不爽。

“公子!”

脚步匆匆,呼唤声响起,转眼瞧去,寒儿轻手轻脚的走到廊道中,欠身认真道:“金明池刺客的身份查到了。”

“哦?”

曹华一愣,没想到今天还三喜临门,他打起了几分精神:“是谁?”

“李彦!”

寒儿眼神微冷,俏脸上显出一抹怒意。金明池遇刺之后,她便再不敢松懈,带着鹰爪房探子日夜追查,从公主出游的事情开始顺藤摸瓜,总算是得到了些许结果。

永安公主出游金明池让曹华护送是太后安排,临时起意并未提前告知。这个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曹华便动身与永安公主会和。

而金明池沉没的画舫必然在前一天便做了手脚,那这其中意思就值得回味了。

安排这场刺杀的人必然身在宫中,而且能知道太后的决策,只有这样才能提前一天得知曹华会随行前往金明池。

想杀曹华的不可能是太后和天子,若是曹华失去信任要杀根本犯不着用计,薛九全更不可能。

深宫三千佳丽和内官,能和太后说话的没几个,寒儿排查了一圈,能提前知道‘曹华陪公主出游’的人,只剩下大内总管之一的李彦,没有证据,但是有动机。

薛九全和李彦都是天子宠臣,一个掌管典魁司,一个掌管西城所,以这二人为首构成了阉党。西城所管理的是官家田产,油水厚权利伸不到朝堂上,典魁司却可以。这也是为何李彦默默无闻,而薛九全有‘夜间天子’绰号的原因。

薛九全年事已高,寿终正寝之后,三千天子近卫和存放无数王侯秘辛的案牍库便得易主。

这个‘夜间天子’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必然是曹华来接替,天子赵诘也是这个打算,否则不会连公主都下嫁给他。

曹华或者薛九全活着,李彦便没机会独掌大内,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李彦”

曹华听到这个名字微微蹙眉。在他的记忆里,宦官杨戬死后李彦继任为大内总管,兼并土地让百姓们从此流离失所,破产的人不计其数,因为这些土地李彦杀了无数百姓,也是北宋诸多起义的源头。当然,这里不是北宋,黑锅现在都由薛九全背着,毕竟薛九全才是大内总管。

曹华既然来了这世道,不说为朝廷尽力,至少得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李彦本来和他是一伙的不好动手,现在倒好,他还没找麻烦,李彦先跑过来弄死他,那事情就简单了。

“做了他!”

曹华抹了抹脖子,示意寒儿调黑羽卫去灭了李彦。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寒儿微微蹙眉,摇头道:“李彦与义父平级,若是好杀,义父早就为公子把路铺平了。”

“暗杀也不行?”曹华略显意外,连薛九全都弄不死,怕是真不太好杀。

寒儿认真点头:“暗杀的话,李彦手底下有一只暗卫,三十余人皆是江湖上的好手,想要暗杀不简单。如果等李彦出宫的时候,公子孤身潜入,倒是有七成的机会,要不寒儿去找个由头请李彦出宫,公子准备一番?”

说着,小丫头就要去准备暗杀的事情。

曹华连忙抬手制止,以前的他都只有七成机会,现在跑过去暗杀不是送死。

“算了,先盯着李彦,堂堂正正用谋略杀他,也免得落人口实。”

寒儿闻言满眼崇拜,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果然深思熟虑,寒儿知错,不过要用什么计策才能让李彦赴死?”

曹华考虑了少许,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山人自有妙计,你先忙你自己的。”

“诺!”

寒儿诚惶诚恐,再不敢多问,满眼崇拜的离去。

“唉”

曹华揉了揉脑门,略显头疼。他的神机妙算都是用来挣银子的,这弄死人的事情还真不擅长。思索半晚上,也只能等待机会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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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的北侧的一座大宅内,朱漆大门悬‘王府’匾额,但这个王府只是姓王,并不是某个亲王的府邸。不过府邸内假山庭湖雕梁百栋,规模不输任何一座王侯府邸。

此时万家的议事堂内,数位王家族老就坐,家主王齐海面色阴沉坐在首位,大厅中鸦雀无声。

王睿垂首站在父亲身后,眼中的凶戾与恐惧不加掩饰。

宫里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各种事迹也落入众人耳中。

王家献贺寿礼未得青睐,顶多算生意场上一时失利,但送给太后的东西,被当场指出是修补过的残次品,这个消息对于商贾之家来说,无异议灭顶之灾。

即便宫里面不怪罪,诸多合作家族投鼠忌器产生抵触是必然。而且东西由万贵妃的父亲送出,若是因此让太后对万贵妃不满,那结果

“备些东西,给宫里的几位公公送去,让其代为美言几句。”

历经商海浮沉的王齐海,毕竟一辈子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此时也没有怪罪一时失眼的儿子,只是沉声道:“王睿,国丈那边动怒,若再有下次,你自己看着办。”

王睿跪下垂手,认真道:“孩儿知错。”

王齐海看着面色沉重的诸位族老,终究是展现了一家之主该有的气魄,平静道:“终日捕鹰,未曾想老来被幼鹰啄了眼,万宝楼背后的人不简单。”

王睿点了点头:“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拉拢万宝楼,还是”

王齐海蹙眉思索,叹了口气:“这手请君入瓮,便是为了打压我王家的声势,意在取而代之,如何拉拢?既然暗中下手不行,那就来明的,我王家在京城扎根多年,拼还是拼的起。”

生意场上所谓来明的,无非是拿银子砸。

王睿缓缓点头,只是被摆了一道,心里这口恶气,难消

第七十一章 无奸不商

太后寿辰结束,种种消息也‘不经意’从宫里传了出来:

万贵妃寿宴献宝成假货。

曹太岁指鹿为马指错人。

两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成为了汴京城茶摊酒肆中谈资,还有些闲汉形容曹太岁当时的表情,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等等,说的跟坐在福延宫里亲眼看的一样。

诸多‘苦曹贼久矣’的才子佳人自然觉得大快人心,文人聚会上全都在说这件事情,还有‘永安公主当街羞辱曹贼让其当轿夫,曹贼无可奈何卑躬屈膝’等等,热闹的跟过年一样。

天子赐婚的事情传出来后,文人才女不禁痛心疾首,深深为永安公主抱不平,有些人气的甚至破口大骂。当然,肯定不敢骂当今天子,都在说是薛老狗从中作梗蒙蔽圣听,才让永安公主被迫下嫁一个狗贼。

痛心疾首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万宝楼的苏轼苏大才子,本来公主为万宝楼仗义执言,坊间都盛传公主与苏公子有些‘关系’,若是属实,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现如今曹太岁横插一脚牛嚼牡丹,诸多文人能自然是痛心疾首。

为此,还真有几个没脑子的朝臣上书,请求天子撤回赐婚的诏书,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婚典在太后的示意下,安排在中秋节举行,两个多月的时间可以说近在咫尺。第二天宫里便派人过来翻修侯爷府,除了‘武安侯府’的匾额不换,其他里里外外基本上都要面目全非。皇帝知道曹华府上没人,甚至专门派了个老太监打点一切,连银子都是官家出,恩宠之深让人咋舌。

曹华对此也只能无奈摊手,他总不能退皇帝赐的婚,赵天洛想不想嫁是一回事,他想不想娶又是另一会事。没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理由,若是跑去退婚那就是没看上公主,估计不用天子动手,康王都得亲自过来活刮了他。

府上两个丫鬟到是挺激动,以前府上没人,玉堂和绿珠便是最底层的丫鬟,公主嫁进来后,少说也要百十号人伺候,她们作为公子的贴身丫鬟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再差也能混个管事。

寒儿的看法倒是挺平淡,驸马在百姓眼里地位尊崇,可再尊崇能比得上‘京都太岁’?以公子的本事什么样的女子不能拥有,区区一个公主嫁进来还算高攀了,只当作家里添了双筷子,根本不放在心上。

侯爷府装修很吵闹,曹华伤势未愈还在休假中,也不想呆在侯爷府装高深莫测,便早出晚归专心搭理铺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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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八,寿宴过去两天,城里的宵禁已经解除,大街小巷慢慢又恢复如常。

乔装打扮带着一脸大胡子,来到杨楼街上时,豆花铺子已经收摊,本想去苏香凝的小院里看看琵琶曲学的怎么样,可这终究是古代,贸然跑到姑娘屋里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也只能作罢。

万宝楼如今重新开了门,还专门敲锣打鼓游了个街,宋长秋带着几个吃干抹净的伙计,专门在青合坊的楼底下转了好几圈,说的是‘庆贺万宝楼开业三周月’,意思大家自然都知道。

青合坊的掌柜被当场气晕了过去,就差破口大骂‘死不要脸’,宋长秋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大有‘你来打我啊’的意思,反正有曹公撑腰,他怕谁?

这种事只能说哑巴吃黄连,青合坊再厚的脸皮,也不可能承认收买宋掌柜从万宝楼偷了个破烂货,还拿去献给了太后,这事儿传出去还不被笑话死。

同样被王家阴了一手的李雅,此时躲在屋里笑的直不起腰,若不是顾及王家背后的势力,他非得有模有样学个‘李家坊开业两周月’去青合坊楼底下转转。

不过反击来的也很快,寿宴结束的第二天,王家便有了大动作。

因为凤冠是百宝斋和万宝楼联名献上去的,这已经代表了合作,王家要反扑自然两家人一起打。

汴京城中沈家五十二家大小首饰铺子,布满内外城各处繁华地段。而王家李家的铺子基本上也在附近,只要有百宝斋的地方,王家的首饰行皆是全场八折,李家虽然幸灾乐祸,但合伙干死一家的事情还得答应,同样全场八折把百宝斋夹在中间。

低档簪子净利润只有三四成,偏偏又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是三个家族生意的大头。本就走薄利多销路线,八折基本上等于保本赚吆喝,目的便是让沈家一文钱都别想挣到,有本事一起不挣钱,拖也要把沈家拖死。

曹华既然敢借用沈家的渠道,便早想到了对方的应对手段,今天过来便是为了解决这事儿。

和宋掌柜打了个招呼,约着晚上出去团建后,便来到了隔壁的万宝楼。

门可罗雀,生意惨淡。

百宝斋的伙计和管事都眼巴巴站门口望着,遇到熟悉的小姐夫人就连忙打招呼,只可惜对方都是歉意一笑,跑向了正在打折的王李两家。

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打眼一瞧还是隔壁铺子的老板,伙计们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

曹华倒也不介意,轻车熟路的上了楼。

二楼厢房内。

沈雨头发乱七八糟,账本丢了一地,正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屋里放着‘全场七折’的牌子,可她那里敢挂出去。

这次针对的是整个沈家,她若开了全场七折的头,其他百宝斋分号只能跟着挂出去,生意倒是能拉过来,但沈家的家底,估计撑不过半个月都得倾家荡产。

“这个姓苏的害人不浅,就不该信他的鬼话,现在好了,他铺子没事,我铺子要黄了”

虽然是抱怨,但事实却是如此。

万宝楼最便宜的簪子都价值百两,到了这个档次顾客就不只看价格了,李王两家很难打击到,加上太后寿宴的宣传和对曹贼的仇视,现在生意十分红火。沈家高不成低不就,此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沈大小姐能不气嘛。

咚—咚—

折扇在门上轻敲,曹华呵呵一笑:“沈大小姐,背后骂合作伙伴可不对。”

沈雨猛然回头,气冲冲的跑到门前:“你还敢过来,快给我想办法,现在王李两家要弄死本小姐,你闯的货得负责。”

气势汹汹,却难掩话语中的害怕,她听闻曹华留了一手,相信曹华的手艺才和万宝楼合作,却没预料到王家反扑势头这么大。以前就算没得太后青睐,也不过是等下一次的事情,这次王家却是拼命的架势是要把沈家往死里搞,她爹沈凌山都准备登门赔罪了,她能不害怕嘛。

曹华手持折扇走进屋里,打量着乱七八糟的绣床和满地账本,微微挑眉:“沈大小姐的闺房,倒是不拘一格。”

“少废话!”

沈雨可不是小女儿害羞的性子,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快说该怎么办,要不你去和王睿道个歉,你就一家小铺子,我沈家搭上的可是全部产业。”

曹华满不在意,在书桌旁边坐下,对着铜镜梳着络腮胡:“和我打交道,你要习惯放空大脑听安排。”

“呸!”

沈雨听的是莫名其妙,在小凳上踢了一脚:“姓苏的,你再唧唧歪歪,信不信我把你从二楼丢出去?”

曹华颇为无趣,看着身旁的小不点,起身从书案上取来了纸笔,慢条斯理的写下来: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

沈雨可是知道他的才气,眼前一亮跑到跟前:“对对对,你写几百首诗刻簪子上,一定能把生意拉起来。”

曹华没有回话,只是把笔一丢,含笑不语。

沈雨虽然对诗词一道没有高深造诣,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看着纸上三句诗,皱眉道:“最后一句了?”

“哈哈哈”

曹老板撒开折扇,露出‘为所欲为’四个大字:“想知道?”

“自然”

沈雨正想生气,商人的敏锐又让她反应过来,猛的眼前一亮:“你是想把一首诗拆开来卖?”

“聪明。”

曹华满意点头,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资源!

他最大的资源便是先辈留下的诗词,拿来扬名有个屁用,能把资源最大化,转换成银子才是正途。

“奸商!”

沈雨恍然大悟看着面前的络腮胡书生,笑眯眯的在屋里转了几圈,又皱眉道:“可那些穷酸书生最是小气,只要知道了全诗,除了不差钱的会买四只簪子,其他人肯定是不会买,还会说‘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可不要脸了。”

显然,沈大小姐也忘了曾经把尉迟大官人的诗刻成簪子,还问尉迟大官人要钱的事情。

曹华轻摇折扇,随意道:“让他们看不到不就行了。”

“怎么可能,即便装盒子里不让打开,只要卖出去一套也全都知道了。”

“那就让他们凑不成一套。”

“这啊?!”

沈大小姐满眼不可思议:“你是说只刻三句?那些文人又不是傻子,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买了。”

见她这么不开窍,曹华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一百只簪子中,第一句刻五十只,第二句四十只,第三句九只,第四句一只,这样就有九十九个人肯定凑不齐。”

“什么?!”

沈雨眨了眨眼,不可思议道:“这这也太心黑,而且那怕只有一只,只要全诗传出去,必然也就没人买了。”

曹华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必然有人为凑不齐而苦恼,这时候,只要暗地里派人以凑齐为名收购第四句的簪子,原价十两银子的簪子,现价四百、五百两收购,你说是什么效果?”

沈雨愣了稍许,猛然震惊到:“你根本不是在卖诗句,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不识字的人也会花银子碰运气,你你你有没有良心?”

曹华撇撇嘴,露出‘我是好人’四个大字。

沈雨咬了咬牙:“百一的机会,若是有些人鬼迷心窍想发横财,倾家荡产都有可能,我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对于这个指责,曹华只能摇头:“手长在自己身上,我不偷不抢正儿八经卖东西,东西货真价实,收购也是真金白银,客人非要买我还能拦着他?。”

其实他已经很心慈手软,把起步价定到十两,便是为了让九成的平民百姓都玩不起,只赚富裕之家的银子。如果这还拦不住那些投机的人,只能说活该送银子给他。

沈雨叉着腰在屋里来回渡步,思索许久才道:“会不会玩过火,如果王李两家有学有样,会出大事情的。”

还算有点生意头脑,曹华略显赞赏:“前期预热要时间,而且他们可没有‘苏大才子’,等回过味随便拿件东西来炒作的时候,我自有办法应付。”

沈雨半信半疑,轻轻点头后,看着面色平静的书生,良久才沉声道:“你还好没做官,不然肯定是个大贪官。”

“寻常营销手段罢了,来路不正的钱,我不赚。”

第七十二章 人财两空

时至盛夏,旭日当空。

从百宝斋出来,本想去刘老四寻找的工匠作坊看看,刚刚出门,一直在门口等待的宋掌柜便殷勤跑了过来:

“公子,陈小姐过来找你了。”

“哦?”

曹华略显疑惑,倒是很久没见过陈靖柳了。

以前陈靖柳还经常往武安侯府跑,不过林冲的事情后便再未遇到,他还没找打林冲的下落,自然是不好意思上门去打扰。

回到小铺子的里屋,身着薄衫的女子安静坐在工作台旁等候。头上依旧插着那只山水簪,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陈姑娘,有事吗。”

曹华用扇子驱散闷热,打开了铺子的后门通风。

陈靖柳回过神,抬眼望着他,抿了抿嘴,也只是微微颔首: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自然可以。”

曹华觉得小屋里太闷,又没有空调啥的,便邀请她出门走走,正好去工匠铺子里看一眼。

陈靖柳没有拒绝,只是缓步跟在两步外,双手放在腰间,低头行走。

“嗯林冲的事情,探子一直在巡查,也和各地的衙门打了招呼,目前还没消息。”

“哦。”

“听说你经常带朋友过来,多谢啊其实没必要,我做生意挣的不是一两个人的钱,不过你愿意带朋友过来也可以,反正你是店里的会员,长年七折。”

“嗯。”

“最近天气挺热,诗会你又去不成,一个人呆在屋里应该挺闷吧?”

“还好!”

说了几句,曹华察觉不对劲,停下脚步,却见陈靖柳低头行走差点撞他背上。

“陈姑娘有心事?若是遇到麻烦大可开口,几个人我还是能罩住的。”

陈靖柳停下脚步,抬头瞄了一眼,又低了下去,微微欠身福了一礼:“听说圣上将永安公主许配给公子,恭喜啦。”

“哦,这事儿。”

曹华轻摇折扇,想了想:“唉其实算了,其实挺意外的,你知道我忽悠公主好多次,这以后要是被发现铺子是我开的,恐怕日子不好过。”

“你其实早就知道对吧?”

陈靖柳站在小巷里,看不到脸上表情,声音倒是挺平静。

曹华想了想:“应该是知道的。”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事先不知道,但作为当事人,薛九千不可能没有提前给他透过风声,再说以‘曹华’的城府,说他不知道肯定没人相信。

小巷幽幽,夏蝉隐藏与绿柳之间。

陈靖柳双手交织在腰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帮我?”

曹华有些莫名其妙,轻笑道:“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好人,遇上了事儿便要管,有没有你,我都会那么做,唯一的区别,就是你爹从自己告老还乡,变成被送到某个穷乡僻壤当知县,少了点名声罢了。”

“哦”

陈靖柳犹豫许久,终是没有说出话,只是站在巷子里。

太阳毒辣。

曹华用折扇遮挡阳光,见她不想走,便抬手虚扶示意她站到阴凉处。

只是手刚抬起来,陈靖柳便扭了下肩膀,往侧面稍微移了几步。

“呜”

轻声抽泣响起,陈靖柳头埋的更深,最后转过身形,背对着曹华。

“怎么哭了?”

曹华眨了眨眼睛,不是还没动手动脚嘛?

他上前一步走到跟前,俯身从下方看向她的脸,她却是又转了个身,面向了巷子墙壁。

“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欺负我?”

双肩微抖,声音呢喃。

曹华微微蹙眉,莫名其妙:“这两件事之间有联系?我京都太岁欺负人,还需要理由?”

陈靖柳沉默了稍许,偏头哽咽道:“我陈靖柳不是不知廉耻的女人,自幼守礼法知荣辱”

啪!

一声脆响在幽静小巷子里传开。

女子声音顿止,身体僵硬了许久。

曹大官人轻摇折扇,颇为无奈的道:“陈姑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天气这么热咱俩杵这儿晒太阳,真有事要不咱们找个凉快点的地方慢慢唠嗑?”

“你”

陈靖柳身体僵硬许久,却没有像往日那般恼火,反而哭声渐大,转过身来用拳头砸向他的胸口,呜咽道:“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掳回去又放走救了我爹又欺负我我陈靖柳清清白白,你凭什么辱我清白呜呜明知道会被朝廷赐婚,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呜”

曹华抬起手的手僵在空中,胸口被捶的碰碰响,说话都断断续续:“又又不不是是第第一一次次”

“你这浑人呜呜既然不娶我,为什么要这般羞辱我”

陈靖柳眼圈通红,或许是太久的怨气没有发泄,捶打一阵后,就要拔下发簪捅人。

曹华退后两步,倒是恍然大悟:“我还以为多大个事,不就是家里添双筷子的事情,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家里添双筷子的事情

陈靖柳身体僵在原地,纤手还捏着发簪,略显茫然:“你你已经被朝廷赐婚”

“这古代不是能取很多婆娘的嘛?我见尉迟虎都取了十来个,我京都太岁,娶个百十来号应该不过分”

“呸!”

陈靖柳气的脸色铁青,将价值千两的玉簪直接就砸了过去:“色胚!登徒子,谁要嫁你!你做梦去吧你!”

玉簪精巧就必然脆弱,这要是摔地上估计能把里面的小玉盘都摔出来。

曹华一个飞扑接住玉簪,恼火道:“这是做什么?山水簪我用了三个晚上才刻好”

“什么?”

陈静柳满眼不可思议,指着他颤声道:“三天三天做出来的东西,你敢卖我五十两?我存了三年才存这么点家当”

她一直以为这只簪子,是曹华呕心沥血花了无数个日夜制作,所以珍惜的不得了,哪怕是受着流言蜚语依然戴在头上,还不停和朋友介绍万宝楼。

这才多大点玉石,还是常见的独山玉,竟然就卖了她五十两银子?

曹华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花三天时间呕心沥血磨出来的东西,手工费也得三百两起步,他以前的身价可真不便宜。

“货真价实的东西,这簪子市价千两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靖柳那里肯听,呼吸急促,跑上前伸出手:“你把银子还我。”

语气凶狠恼火。

“这”曹老板本着职业素养,摇头道:“货物售出,概不退换”

“还我!”

陈靖柳沉着脸,她自小节俭,被人蒙骗也是气急,伸手就要从曹华怀里掏银子。

毕竟曹华晚上准备团建带了不少银票,胸口衣襟鼓鼓的。

陈靖柳此时也忘了男女大防,凑到跟前小手直接伸进曹华的衣襟里,想把自己攒了好久的银子拿回来,然后再也不理会这油嘴滑舌的恶人。

只是刚摸到厚厚一沓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抽手拿出来,身体突然一轻,后腰被胳膊给环住了,用力的向上一提,她错愕抬头

“呜呜——!!”

幽静小巷,夏风幽幽,蝉鸣之间,女子错愕有些窒息的‘呜呜’声响起。

络腮胡子扎的人有些疼。

陈靖柳眼睛瞪的老大,脚尖点在地面青石砖上,无措的动了两下,腰上的手如同铁箍



“啊—”

半个时辰后。

曹大官人触电似的弹开,捂着出血的嘴唇直皱眉:“陈姑娘,你怎么动不动就咬人?这第三次了真疼”

“呸”

陈靖柳俏脸血红,低着头转身就跑,跑出几步,还很嫌弃的“呸呸”两声,用手背擦拭红唇,脚步声很重,肉眼可见的颤抖。

还是这招管用!啥气都消了!

曹华摇头轻笑,看着女子小跑离去的背影,倒是有些感慨。多好的姑娘,如果他没来这个世界,估计那晚上就是另一个场景,更没有现在的打打闹闹。

如果他不来,陈清秋会死,很多小官小吏会死,谢怡君会死,陈靖柳的下场或许求死不能。这么一想,他还是做了很多好事。

不过娶陈靖柳短时间显然不可能,只要他和陈靖柳的关系摆在明面上,很容易被人猜出陈清秋是他救的,若是被天子知晓,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些事儿,只能放到解甲归田的时候才能做,现在也只能口花花一番。

这么琢磨着,曹华抬步朝着工匠作坊的方向行去,想起今天晚上的团建,顺势摸了摸胸口衣襟。

一马平川!

我的银票了?

曹华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满眼不可思议。

刚才那么霸道总裁的情况,竟然还能顺手摸了我的银票?

“喂!陈姑娘,你等等”

抬眼瞧去,巷子里空空如也,那还有人影。

曹华摇了摇扇子,倒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千两银票罢了,权当退簪子给的补偿。

念及此处,他看向空空如也的右手。

嘿!簪子了??

(今天就三更哈)

第七十三章 团建

下午时分,不小心被美人计搞的货财皆失,曹华两手空空来到了南城僻静街巷的作坊。

作坊在一间大院里面,原本是一个商贾的库房,被他盘了下来当做工厂。目前工坊里有十个珠宝匠,皆是从各家铺子里高薪挖来的,手艺还算不错,被他按流水线的方式每人负责一个步骤后,效率提升不少。不过珠宝是精细活,特别是玉器,一天也产出不了太多的首饰,走精品路线够用,想要扩张冲量还得寻找大量学徒之内的普通工人。

除开工匠,工坊左侧还修了个简易铁匠铺,三个汉子浑身乌漆麻黑,在里面挥着大锤敲敲打打。高炉砌好了,但没有水泥炉温明显不够,还得设计一种强劲的进风设备,也就是常见的‘鼓风机’,设想的是脚踏式或者用水车带动,结构倒是简单,只是目前没有合适地方。

这些事的进度都得按年来算,暂且不提。

工坊最后方还有化工产业区,也就是一个小屋子,里面找了两个江湖方士在里面做实验,隔行如隔山,曹华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告诉他们大概过程,比如提纯酒精等,剩下的自己摸索,能弄出什么玩意其实他也不知道,只要不把作坊炸了就行,为防止出现这样的情况,他还在作坊中间弄了个青石墙隔断,准备了些口罩。

至于火器的研发,这些属于军械,曹华直接让寒儿要来的工匠在典魁司内研发,钱自然从他每个月的经费里面出。这时代已经有了霹雳炮等火器,朝廷的工匠技术很过硬,进度比他这私人作坊快太多。

作坊由刘老四的弟兄黄海看着,带着几个泼皮前后巡逻,平时倒也没人过来,也就上次王李两家的商业间谍跑过来看了几次,被装麻袋带到了城外看日出,也就是活埋恐吓,之后就没人敢来了。

和工坊的看守黄海打了个招呼后,曹华便回到了万宝楼。

首次核心员工聚会,人已经提前到齐。

总经理刘老四,销售总经理宋长秋,研发兼宣传部门经理黄海,说白了就三泼皮。两个店伙计带着工匠们去潇洒,他自然是找个地方喝一顿庆贺铺子一炮而红。

至于去那儿,曹华本想去归云阁,不过听说今天李师师在茗楼表演新曲子,王睿李雅等都去捧场,他便直接去了茗楼。

暮色时分,四人从铺子出发,穿着书生袍,手持白纸扇,颇有东京四大才子的味道。

只可惜曹华一连络腮胡子,刘老四满脸横肉,黄海是个胖子,也就宋掌柜像个师爷。要是再加个尉迟大官人,用五虎闹东京来形容更贴切。

都是自己班底,曹华自然不会要求那么多,爽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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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近。

杨楼街的百宝斋门前,一个小地摊摆开。

身着布裙的苏香凝,在飞檐下撑开了木架子,把托盘放在上面,摆着十只模样各异的‘草尖’。

丫鬟青果吃不消收摊后便睡下了,她从万宝楼取了货总不能放在家里看,便独自跑到了杨楼街上,撑开小摊试着卖。

首饰不必豆花,十只簪子价值千两,若是被抢了她恐怕真要肉偿苏公子,也只敢在百宝斋门口摆开,遇到了事情好有个照应。

只是百宝斋门可罗雀,想买首饰的人已经去了王李两家的铺子,而且万宝楼就在隔壁,那里会有客人跑到地摊上来,就算是来也是冲着她的姿色来口花花的。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苏香凝坐在街边小凳上,倒是不着急,只是撑着下巴看人来人往,对于偶尔奇怪的目光也是不以为意。

摆地摊再丢人,也比青楼里面卖笑强。

“姑娘,簪子怎么卖?”

略显戏谑的声音传来,苏香凝微微蹙眉,以为又是那个过来搭讪的公子哥,转过头来,却见四个奇装异服的泼皮站在摊子旁边,这阵仗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苏公子,宋掌柜!”

看清来人,苏香凝连忙起身,有些局促的站在摊子后:“我我试着卖,不过不敢走太远抱歉了”

从人家铺子里拿货蹲在别人铺子门口卖,有砸场子的嫌疑,她知道苏公子不计较,但还是说了声抱歉。

曹华轻摇折扇:“回去吧,呆在这里浪费时间,卖东西要挑地方。”

苏香凝微微点头,略显腼腆:“无妨,第一次,学学也是好的苏公子,你准备去哪儿?”

“李师师今晚弹曲儿,顺便过去看看,苏姑娘要不要”

说道这里,曹华觉得不对,那有邀请姑娘家逛青楼的,这不是欠骂。

只是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倒是好久没去过茗楼了要是苏公子不介意,我也想听听师师的新曲儿”

曹华自然不介意,他又不是去嫖,单纯找个地方坐坐罢了。

“那走吧,把摊子收了。”

刘老四几个麻溜的动手,把摊子连带东西直接抬进了自家铺子。

苏香凝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出来摆摊她穿的市井女子的粗布衣裙,此时略显尴尬:“我我回去换身衣服”

“不用这么麻烦,有我在,没人敢多说半个字,把沈掌柜也叫上,带她去见见世面。”

苏香凝正有此意,回身进了百宝斋。不出片刻,拿着团扇的沈大小姐就跑了出来,吊儿郎当的打量四个白纸扇:“怎么滴,不认识路找本小姐帮忙?没问题,喜欢那个姑娘我给汤婶儿说一声便是,给你们打八折。”

这模样比汤夫人还像个老鸨儿,看来去过不少次茗楼。

苏香凝略显嗔恼的瞥了她一眼:“雨儿,别瞎说,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听个曲儿罢了。”

“走啦走啦~饿着了。”

曹华那里有心情听这些唧唧歪歪,全当成现代出门聚餐,顺便叫上俩妹子一起玩。

茗楼并不远,半条街的距离,很快就走到了这家号称京都第一青楼的大门口。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李师师出了新曲登台献艺,也是为几个月后的花魁之争预热,来捧场的王公贵子不少。四大才子全到场,周邦彦自然不能缺席。不过上次在床底藏了半天,周公现在还有心理阴影,不敢再跑到湖畔小楼,只是和朋友一起在大厅内就坐等待。

像尉迟虎这种憨皮自然不可能少,带了二十号家丁横冲直撞,直接把桌子搬到了台子正下方,汤夫人跟对待祖宗似的陪酒,就差亲自上阵宽衣解带伺候。

众人对尉迟虎的作风早已司空见惯,要是少了这位爷,谁来衬托在场文人的风度翩翩?

沈雨也是熟脸,吊儿郎当的摇着团扇在前面带路,宋掌柜先行一步进去安排好雅间。

瞧见曹华以袖遮面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沈大小姐面带不屑:“逛个青楼还遮遮掩掩,就你那模样,还怕人认出来?”

曹华自然不会解释,要是把袖子放下来,在场的人能跑一半,剩下一半得吓死,能站着的估计就剩尉迟虎。

苏香凝也是抿嘴轻笑,走在后面轻声道:“雨儿,苏公子是有家事的人,而且”

‘惧内’两个字她终是不好说出来。

沈雨和她是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自然是心领神会,眼神更加讥讽,

惧内还敢逛青楼,真是胆肥。

茗楼大厅二层的雅间,本就是给豪客准备的,有珠帘遮挡,从下方看不到上方场景,上方却可以眼观全场。

沈雨在主位上坐下,苏香凝则靠在栏杆边的软榻上,看着台上一些相熟姐妹的舞曲。

曹华站在隔间内等待稍许,刘四爷便走了进来,小声耳语:“王睿在左边第二间,李雅也在其中,逛了一圈,好像还有几个大人物,门口有带刀护卫,公子小心才是。”

汴京龙蛇混杂,当朝天子或者相爷出现在隔壁都不奇怪。曹华这次过来也没准备露面,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等着好戏的开始

第七十四章 献曲

琴音瑟瑟,笙歌绕梁。

场景熟悉至极,位置却截然不同。

苏香凝曾经在茗楼呆了两年,后来也多次跑来弹曲,但以看客的身份坐在上面还是第一次。

感觉吗恍如隔世。

她打量着曾经的姐妹在上面笑意盈盈,似是自言自语:

“桃子妹妹最喜欢范公子每次都是这样,只盯着范公子一人,最后回去被汤婶儿骂小鱼儿又忘了调子,看来白天没好好记,又被笑话了”

苏香凝坐在小榻上看的很认真,但眼中没有怀念也没有优越,只是单纯的感慨罢了。

曹华轻摇折扇,把胡子吹的一翘一翘,看的倒是兴致勃勃:“其实吧,很多年后台上的姑娘,地位比你想象的高,当红的光出场费都得千两银子。”

苏香凝偏过头来,想了想:“师师出门捧场确实得一千两,还得师师乐意不过师师拿到手上的也不过一百两我以前出去弹曲要便宜些,每次能挣五十两,不过机会不多,若不是雨儿,恐怕得攒好几年才能出来。”

“抽水这么高?”

曹华微微皱眉,这些个奸商还真是不讲道理,不过世道是这个样子,毕竟没有雇佣合同,卖身青楼的女子能拿一部分其实已经不容易了。

苏香凝点了点头,抿嘴一笑:“还好啦!若是遇到尉迟公子,他开心的时候会偷偷摸摸给人塞银票。”

“是嘛?”

“嗯,不过我是听楼中姐妹说的,尉迟公子喜欢往女儿家嗯反正我没敢要。”

也不知为什么把话题聊到了这里,苏香凝有些尴尬,连忙叉开了话题:“公子上次教的曲子,着实好听,若是想听的话妾身上去献个丑?”

“不用,有空私下听听便是。”

曹华知道她不愿意在这种场合露面,那里会强人所难。

只是沈大小姐听到这话,立马就来了脾气:“还私下,你想得美。”

她急忙凑到苏香凝身边,好奇道:“小苏姐,这厮教你什么曲子?你可得小心,这种一肚子坏水的读书人最会骗人”

沈雨今天听到曹华的‘营销策略’,佩服是真,但心底的戒备直接拉到了最高点,毕竟连这种手段都能想出来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雨儿,你莫要乱说。”

苏香凝想了想,倒是颇为认真:“好曲便如好诗词,本就该被世人熟知才能品出优劣,能亲手弹出脍炙人口的佳曲是我的福分,与往日为了挣银子是不一样的。”

艺术与表演的区别。

曹华眨了眨眼睛:“这曲子不是我作的,你可别事后煽风点火把我逼出来。”

“妾身知晓。”

苏香凝微微欠身,便出了雅间,去找茗楼的管事安排场次。

姑娘们轮番献艺,也有其他青楼的头牌过来捧场,互惠互利的事情,在这条街上很常见。

楼下欢笑声不断,表演好的有赏,不好的也不吝啬夸奖,青楼本就是寻欢作乐之地,不像外面那样计较音律是否严谨,偶尔还有些大胆的姑娘跑上台,歌喉婉转唱那勾栏间男人都懂的小曲,才子也好泼皮也罢都是拍手叫好。

不过茗楼号称第一青楼,在东京是大雅之地,皮肉生意不占多少份额,也没多少人为这个而来。色艺双绝的清倌儿才是茗楼的招牌,李师师便是其中代表,若真出了阁接客,哪怕身价千两也多的是巨富豪绅能包年,可那时候根本就没人乐意花这种冤枉钱,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有意思,真能花银子过夜的,反而没什么兴趣。

李师师作为压轴出场,专门为她而来的王公贵子自然不会对这些庸脂俗粉感兴趣,楼上雅间内的贵人都在等待。

正中一个隔间内,小王爷赵楷坐在主位上,做书生打扮,轻声安慰着旁边的永安公主:“洛儿,曹华人其实也没传闻中那么不堪,恶名在外不假,但为人其实很有原则。”

“原则?”赵天洛脸色微冷:“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无罪栽赃,疑罪从有,有罪重罚,重罪抄家。这就是曹华的原则?”

赵楷表情颇为尴尬,点了点头:“也算吧,说到做到,至少所有人都知道他拔剑就要死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

总的来说,还算是夸奖。

赵天洛淡淡哼了一声,想到两个月后便要委身与一个奸贼便心里堵得慌,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谈话的心思。

赵楷受命陪聊,自然不能干坐着,只能继续劝说道:“曹华心狠手辣不假,但对我赵家的忠心有目共睹,成了你的驸马,还不是你说什么他做什么,父皇的意思,估计也是让你监督曹华,莫要让曹华走上了歪路。”

曹华走的路还不够歪?

赵天洛深深吸了口气:“若是能盯着他少祸害人,我嫁他又如何,可以曹贼的手腕,我怎么管?也不知进了武安侯府,我会受何等欺辱。”

“唉!”小王爷赵楷微微蹙眉,摆手道:“放心,曹华恶名昭彰不假,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打女人。”

“他也没打过男人。”

赵天洛越听越气:“从来都是一剑杀了,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何需打骂?”

赵楷点了点头:“对嘛,他又不敢杀你,你怕个什么嘞?”

“谁说我怕他?”赵天洛脸色微沉:“我若进了武安候府,第一时间就阉了他。”

赵楷端着茶杯,颇为无奈:“洛儿,不是我吹曹华,他就算只剩一根手指头你都近不了身。听皇兄的,嫁过去后别想馊主意,他不会杀你可是敢杀你那些丫鬟护卫,到头来还不是你吃亏……”

闲谈之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琵琶弦响。

铛铛铛铛铛铛

声如金戈铁马,如暴雨前夕雷鸣。

突如其来的曲调,与方才的妓坊小调截然不同。

交谈声停止,两人侧目看去,却见台上坐了位穿着普通的女子,妆容素雅,只抱着一张琵琶,颇为好看的桃花眼还摆了个很凶凶的眼神。

“咦?”

正在沉着脸的赵天洛,微微蹙眉看向台上,听了一小段,认真道:“这曲子,好生特别。”

小王爷赵楷能科举夺魁,也是少有的才子,侧耳倾听,手指在桌面轻扣旋律,认真喃喃:“骏马痛嘶,折刀沉戟,又有哀哀不舍之末路,不乏锵锵绝境之悲鸣这曲子,好生壮烈。”

赵天洛只是觉得好听,那会像皇兄那样说出这么多形容:“听起来,好像是打了败仗突围不成的将军。”

此时此刻,大厅中的人也被曲子吸引,其中不乏对音律见解颇高之人,比如太常寺少卿周邦彦。周邦彦专职宫廷礼乐,本就是音律大家,听的全神贯注,竟是连今天的正事都忘了,认真记着曲子的韵律,生怕听错一个调子。

而在大厅诸多客人中,身着华服的林封阳颇为讶异,已经站起身来目不转睛盯着台上女子。

曲子不算长,但也不短。

大厅寂静下来,认真听着这首与众不同的琵琶曲,相较于流行的婉约欢快曲调,这种带着几分悲沧意味的曲调,倒是让在场诸人耳目一新。

一曲终。

苏香凝抱着琵琶,对着在场所有人歉意颔首,毕竟只练了四五天,只有七八分味道,真谈不上余音绕梁。

不过曲子本身太好,众人都是连连点头,不少人拍手叫号。

尉迟大官人最是激动,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豪迈道:“苏姑娘,好霸道的曲子,真当得起‘开膛破肚’四字,是不是专门为尉迟某写的?”

对于尉迟虎乱用成语,苏香凝早就习惯了,微微颔首微笑:“尉迟公子过奖,此曲非小女子所作,也不知是为谁写的。”

尉迟大官人听的高兴,倒也没有追问,当下便大手一挥:“赏!”

站在旁边唱名的龟公,离开笑眯眯的大喊:“尉迟公子赏,五十两。”

表演完曲目打赏是规矩,苏香凝曾经也是头牌,在场认识的人不少,接二连三的便有人打赏。

苏香凝只是婉拒,她本就是上来过把瘾,这些银两大多落不到她手上,还欠对方人情免不了赔笑,实在不想要。

“林封阳林公子,赏一百两!”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苏香凝一愣,抬眼寻找,才在人群中发现林封阳也在。

她脸色微变,微微颔首行礼,便准备下台。

今天苏香凝不是正主,百两银子的打赏已经算是大手笔,在场不少人都是侧目,发现是侍郎大人的公子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林封阳对苏香凝的心意,可是人尽皆知。

尉迟大官人回头看了眼,倒是不客气:“姓林的,你也忒小气了些,本公子出五十两,你不出个五百两好意思?”

都是官家贵子,彼此认识,林封阳呵呵一笑抬手:“林某可没有压虎子哥的意思,见谅!”

众人哈哈一笑,倒也没有吆喝怂恿的意思。

就在苏香凝要下去的时候,二楼的某间阁楼,忽然又人高声唱名:

“百宝斋沈小姐,赏一百两。”

众人闻言一愣,倒是想起苏香凝被沈家小姐赎身的事情,还传出二人手帕交的趣闻,当下也知道沈大小姐争风吃醋,救场来了。

或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个人都怂恿林封阳再来点。

盛情难却,林封阳倒也不在乎百十两银子,毕竟打赏越多,说明心怡之人身价越高,他直接抬手:“再赏一百两。”

“哟!好大的手笔”

“林公子果然出手辽阔”

汤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急忙给苏香凝使了个眼色,白到手的银子,拿着又不会压死人。

苏香凝又没法说不要,也只能颔首感谢。

隔间内,沈雨叉着腰颇为懊恼,转眼看向摇扇子的曹华:“喂,你把小苏姐带来,一两银子都不掏?小苏姐不喜欢那姓林的,要不咱们合伙凑个二百五十两?”

“二百五多难听。”

曹华颇为随意的摇着扇子,给宋长秋使了个眼色。

宋长秋得令,笑眯眯的继续开口:“万宝楼苏公子,赏二百零一两。”

第七十五章 造势

“哈哈哈”

“那个不怕死的,这么作贱林公子?”

“兄弟,你倒是凑个整啊?”

听到‘二百零一两’,茗楼内哄笑声一片。

林封阳错愕,恼怒望向上方却看不到人,不过万宝楼苏轼的名字他可是听说过,眼神不由一寒。

苏香凝也是脸色微变,她最怕苏公子被林封阳记恨上,此时如何不着急,想要赶紧下台制止。

“王家王公子,赏二百零二两!”

就在众人吵闹的时候,一道轻描淡写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众人一愣,错愕抬头看向上方,虽然没看到人,却也知道王家的大公子王睿到场了。

想起万宝楼苏轼和王家前几天的恩怨,众人顿时激动起来,这是要斗富打万宝楼的脸啊。

汤夫人脸上笑开了花,青楼场合最喜欢的就是豪门子弟斗富,就算是一百两,随便跟个几手,赚的也不是小数目。她连忙示意苏香凝随便说几句煽风点火,这可是一夜暴富的机会。

苏香凝自然不愿说什么,只想劝上面的苏公子别上头。眼神焦急的踮起脚尖张望,可珠帘遮挡根本看不到人。

“万宝楼苏公子,赏二百零三两。”

“王家王公子,赏二百零四两。”

打赏的声音不断传来,只是这赏的银子,显然有些小家子气。

尉迟大官人站在桌子上,手搭凉棚大骂道:“有没有意思?一两一两的加,本公子还要看师师姑娘,你们利索些,王睿,你好歹百万家财,还拼不过一个小铺子掌柜?”

王睿闻声来到了窗口,看着远处的那个隔间,淡然道:“既然尉迟兄这么说,那我也不吝啬,今天苏公子赏多少,我王睿翻一倍,尉迟兄可满意?”

赏多少银子都翻一倍!

这是要硬踩万宝楼了,毕竟万宝楼刚刚在太后寿宴上大出风头,王睿此举是要让王宝楼和沈家知道自己斤两。

满场皆是赞颂王公子豪气,尉迟虎哈哈大笑:“这才像话,姓苏的,你还跟不跟,不跟说一声。”

王睿这句话放出来,明眼人都知道不能跟了,砸再多也无非打水漂。

雅间内,曹华勾了勾嘴角,他今天来的目的,便是准备搞一搞王睿,既然鱼儿上钩了,岂能手软。

就在众人以为到此结束之时,二楼的窗口,宋长秋再次出现,笑眯眯的端着两沓崭新的银票,高声道:“万宝楼苏公子,赏白银两万。”

两万?

从两百蹦到两万?

两万白银什么概念,购买力相当于现代的千把万。

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沈雨猛地蹦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姓苏的,你疯了?”

苏香凝一个趔趄,张着小嘴,似乎在说这是打赏还是要包她?

两万白银能买六个她回去暖床叠被了。

宋长秋见众人没反应,直接把两沓银票拿着手上晃了晃:“苏公子赏白银两万,各位倒是喝个彩啊。”

全场依旧鸦雀无声,暗道:这厮跟银子有仇?

曹华跟银子自然没仇,他从王睿那里阴来两万,扔出去换对方四万,这样一来一回对方亏六万,他只损失个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的凤冠,何乐而不为?王睿以为他铺子小就玩不起那就大错特错了,银子对他来说无非是个数字,只要流动资金够迟早能挣回来,收买他的人偷他的东西反过来阴他,他就必须把这手完完整整的甩回去。

而且万宝楼马上就要上新品,单单太后寿宴的事情还不够,今天过来便是为万宝楼造势,这两万白银是广告费,目的便是轰动全城,闹得越大越好。

今天无论王睿跟还是不跟,话题的热度都能炒起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大厅中寂静了许久,林封阳都脸色微沉的坐了回去,生怕周围的朋友起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王睿身上。

赏多少翻一倍的话已经放出去。

这翻一倍可是四万两!

此时的王睿死死抓着栏杆,额头青筋暴起,看着远处的宋长秋。

如果仅仅是斗富到没什么,但那两万官票,是从他手上出去的!

太后所戴的凤冠,若是传到后世拍卖轻松过亿,王睿当时花两万白银卖一顶凤冠并不亏。若是寿宴上一鸣惊人,便相当于给太后的广告费,所带来利润和隐形优势远远不止两万白银。

但买的这顶凤冠,最后发现是残次品,一文不值,还害的王家丢了个大人,想当于两万白银打了水漂。

王睿亏得起银子,被反阴了一手也罢,只当吃一堑长一智。

今天发现万宝楼的人也在,本是想压一压对方的气焰,却没想到万宝楼的掌柜这么狠,直接把到手的两万白银又扔了出来。

一个万宝楼才值多少钱?铺子盘下来不过花了一百两,四个月下来赚的钱也不到三万两,这就一把扔出了半个身价?

见王睿没动静,尉迟大官人倒是颇为豪迈:“苏公子好大的气派,王睿你今天话放出来了,不跟是龟孙啊。”

众人哪敢接话,四万两足够买他们大部分人全家老小的命了。

王睿眉头紧蹙,指节抓住围栏微微发白,他这一跟,便等于把六万两白银打水漂,王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自己扔银子打自己脸最后自己吃亏的事情,让他怎么去跟。

不跟?他王睿以后便不用在露头了,估计大街小巷都能传出‘王龟孙’的笑话。

便在此时,宋长秋呵呵一笑:“王公子,若是给不起便罢了,我家公子也不想和你斗气。”

这话是劝人?

王睿到底是京城年轻一辈翘楚,略微迟疑少许,还是一拍栏杆:

“我王睿做生意以诚为本,说到做到。”

“豪气!”

宋长秋连连拍手,轻笑道:“王公子无愧一代人杰,我替苏姑娘谢谢您。”

满场哗然!

一首曲子,打赏六万两白银,这俩货是不是玩不起?

苏香凝还好从青楼赎了身,不然这记录估计下辈子都没人能破,即便是如此,名声估计也能远传天南地北。

赵天洛和小王爷赵楷,本想开口打赏个百两银子助阵,此时硬没敢开口,真王爷也不敢这么烧钱啦。

赵楷啧啧有色的摇头:“洛儿,你捧得这个小掌柜,是真的有点厉害。”

赵天洛微微蹙眉:“是啊,挣银子厉害,没想到花银子更厉害,这苏姑娘哪怕是他的结发之妻,把这么多银子送给茗楼,也太匪夷所思。”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龟公颤颤巍巍捧着两万银票送到了汤夫人那里,而王睿自然不可能随身带这么多银票,差人回去取了,以他的名声开了口自然不会赖账。

为此,曲目表演特地暂停了一刻钟,茗楼的老东家都跑出来说了一大篇恭维之语,就差问两位爷想要那个姑娘,除开李师师和几位头牌,其他随便选,想怎样就怎样。

曹华一言未发,只是让宋掌柜客气了两句,便算是完事。

众人直至此时,才相信那两万银票是真家伙,一时间都有些茫然,感觉今天来错了地方。苏香凝下台后,所有人都是表情怪异准备起身离场,不过刚起身,才想起来今天是看李师师的。

回过神来的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看向了周邦彦和岳进余,这俩可是对李师师志在必得的大才子,而且岳进余同样腰缠万贯,有苏姑娘在先,不说四万两,万赏你得意思下吧?

周邦彦倒还好,本就不在乎这些,岳进余却是脸色尴尬,想要起身离开又不合适,早知如此,这还不如早点买根簪子送过去。

其实所有人中,最难为情的应该是李师师,前面的人风头这么大,她除非今天出阁,不然不可能压下去,王睿就算是把她当心肝,今天也不可能再开口,万一姓苏的又来一下怎么办?

不过,李师师还是表情随和的出了场,先给两位公子道了谢,然后认真的弹起了曲子。

全场的气氛依旧古怪,有心疼的,有唏嘘的,很想帮心中伊人找回场子,可这场子谁找的回来?

隔间内。

苏香凝急匆匆跑了回来,表情可以说焦急:“苏公子,你你怎能如此破费妾身”

“和你无关。”

曹华呵呵一笑:“这两万官票是从王睿那里阴来的,还给他罢了。”

“啊?!”

沈雨和苏香凝的错愕异口同声响起。

宋掌柜轻摇折扇,呵呵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家公子可不傻,有两万白银直接给苏小姐就行了,岂会在这里砸钱。”

苏香凝听闻后惶恐消减了几分,可也是连连摇头:“即便如此,分到我手上也有六千两,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诶!”曹华抬起折扇:“这一出一进,银子与我和王睿都没了关系,是你该挣的钱,你还我我能收吗?拿去弄一件大铺子,省的在外面摆地摊。”

“可是”苏香凝犹豫许久,还是摇头:“我出了这么大风头,师师怎么办,她什么都没做便闹了笑话”

曹华听到这个,倒是思索了少许:“目的已经达到肯定不能再砸银子,不过若是能把热度再炒高一些,倒是有别的方法,你放心好了。”

台上,李师师的新琴曲弹完,说实话也没几个人认真听,并非《梁祝》,没有曹华开口她不敢弹,只是自己谱曲的小调,曲子很不错,却再难一鸣惊人。

众人喝彩声都有,只是打赏却没人敢开口献丑,都是转而向往了楼上两间,希望这两位爷再斗个气。

“岳进余岳公子,赏一千两!”

时至此刻,岳大才子硬着头皮也要上,总不能装哑巴。

众人也都是理解,可一千两放在平时绝对是震撼全场,现在只能说聊胜于无。

尉迟虎看热闹不嫌事大,叉着腰站在桌子上:“喂喂喂!你们俩继续啊,本公子一千零一两开个头,别冷落了师师姑娘。”

王睿手指敲打栏杆,只是看着远处的隔间,他不可能再先开口,已经掏了四万两他便不能示弱,不过这次得对方掏多少他掏多少,因为他有感觉,只要他先开口对方肯定不跟,让他亏的再多些。

事实上,曹华确实是这个打算,等了半天见王睿不吱声,李师师又要尴尬下场了,便把宋长秋叫了过来。

稍许。

宋长秋再次出现在了二楼窗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微笑道:“常言一字千金,黄金有价文章无价,我家公子囊中羞涩,便赋诗一首送给师师姑娘: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话语一出,满场寂静。

正准备上去献词救场的周邦彦默默坐了回去……

第七十六章 各怀心思

夏夜清凉,百街千巷的居民都来到街道上,游玩赏景看着街边的杂耍摊子。

万宝楼门外,陈靖柳站在屋檐下左顾右盼,双手叠在腰间,簪子依旧插在头上,已经等了个把时辰。

万宝楼大门紧锁,平时的伙计都不在,她不知去哪里寻找只能在这里等着。

中午时分莫名被那恶人轻薄,她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不时擦擦嘴唇,有时候觉得气闷还在铺子门上踢两下发泄。

中午心乱如麻,小跑回家躲了许久,才想起顺过来的银票。千两纹银不是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她本是想报复一下那恶人,真拿回来又不免担忧,毕竟万宝楼才开业三个月,万一这些是铺子的全部积蓄,是用来为国为民做大事的资金,她岂不是成了不顾大局的愚妇。

自幼知礼法明白轻重,被欺负闹小脾气是真,可遇到大是大非她还是很清醒的,缓过来后便又焦急跑回了万宝楼,想把银子还回去。

可万宝楼少有的锁了门,曹华也不知跑去了那里。

夜色渐深,街边游人陆陆续续归家。

陈靖柳安静站在街边,几个书生勾肩搭背经过,兴致勃勃的交谈声传来:

“就是这家铺子的掌柜,豪掷两万白银只为博美人一笑”

“羡煞旁人,我见那苏姑娘下台后直接进了雅间,得了这么大笔赏钱,说不定在雅间里就”

“嘿嘿嘿那是自然,要是谁给我这么多银子,兔儿相公我也做了”

“有辱斯文有我玉面郎君在,岂会让你抢先”

陈靖柳柳眉轻蹙,疑惑回头看向上方万宝楼的招牌,神色变换,却也没有信几个浪荡子的话语。毕竟这条街上土财主极多,指错了也正常。

只是没过多久,京都四大才子和周邦彦便结伴从街上行过,平时不怎么对付的岳进余和周邦彦,竟然并肩而行窃窃私语,其他几个也是眉头紧锁,言谈之间颇为郑重。

“几位公子!”

陈靖柳经常参加诗会,自然认得这些顶流才子,上前打了个招呼。

范成林看到来人,倒是少有的色变了下,左右寻找莫个太岁的踪影。

杨楼会曹太岁砸场,虽然没说是为了陈靖柳,但当时在场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个把月没见,忽然又看的这个与曹太岁有些渊源的女子,范成林自然是小心翼翼,抬手作揖:“陈姑娘,好久不见。”

陈靖柳也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方才,我听闻茗楼发生了些事情,好奇想问问。”

“哦。”范成林恍然大悟,见不是来找茬的,便呵呵一笑:“陈姑娘方才不在场,可是错过了一场大戏,这万宝楼的苏大才子与王睿斗富,二人总共打赏了一位姑娘六万两白银”

“什么?!”

陈靖柳错愕,这次绝对没听错,还真是曹贼这色胚。

白天才对她动手动嘴,晚上竟然

陈姑娘脸色气的煞白,捏紧拳头,呼吸不稳。

范成林颇有风度,自然不会盯着女子猛看,只是手持折扇说的津津有味:“后来师师登场风头全被压了下去,弄的岳兄和周兄无地自容,我们几个正发愁如何救场,那苏大公子又是一鸣惊人”

“他又赏了银子?”

陈靖柳咬牙切齿,本以为曹华偷偷开铺子做生意,是为了布下一颗暗子待时而动。她为了帮忙还特地拉着不少官家小姐捧场,却没想到曹贼挣了银子,转手就送给了青楼姑娘,真是真是

范成林晃了晃扇子:“非也,苏大才子怜香惜玉起来,可是让我等无地自容。打赏银子后师师出场,赏多冒昧了苏姑娘,赏少又会让李姑娘不满,于是苏大才子干脆赋诗一首,送给了师师姑娘: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东京四大才子一人一句,感叹之意毫不掩饰,被压了一头是真,心里佩服赞赏更是真,毕竟苏公子说起来,和他们是‘同道中人’。

周邦彦摇头苦笑:“本作了首小词为师师救场,苏公子这一首下来,我今天是一句话没敢说。苏公子倒是有心,知道师师不重钱财,这雨露均沾两不得罪,又让两位姑娘皆大欢喜的本事,我等不得不服。”

岳进余脸色最是难堪,摇头略显落寞。毕竟他才学比不上周邦彦,也就家底雄厚。如今又冒出个‘苏轼’,连钱财都被压了下去,他还怎么博得美人欢心?

“谢几位公子,靖柳先告辞了。”

几人正在感慨,便见陈靖柳脚步很重的转身离去,他们自然不好多问,结伴离开,不忘继续探讨:

“才高八斗的名号,恐怕曹贼要让给苏公子了”

“师师姑娘国色天香不假,但配上此诗,感觉有些压不住”

“师师只是出身不好,若论品行才艺,不输天下任何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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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茗楼之中逐渐散场,车马小轿逐渐离去,其间也有不少文人士子上来拜会,不过都被宋掌柜挡在了外面,说东家体弱多病不方便见客。名士架子大是必然的,诸多文人也不好冒昧,只是自报家门称赞几句便失望离开。

苏香凝也怕这些迎来送往的客套,和沈雨回了百宝斋。曹华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尚未结束已经起身离开。

他出了茗楼后,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拐入后方的僻静小巷,在茗楼后方的青砖墙上摸索。

上次和暗桩环儿接上了头,他约定了传递信息的方式,毕竟环儿是个反贼,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跑去典魁司传讯。

在石砖之间寻找许久,终于摸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砖,抽出来后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看来环儿是怕晚了会被当做敷衍招来杀身之祸,尽心尽力的帮打探了消息。

纸条打开,上面写了七个字:

柳家庄,铁箭张翔。

没头没尾,即便让外人发现,也不会明白写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曹华却是清清楚楚。

在柳家庄遇到谢怡君的时候,遭到了刺客暗箭,三石硬弓势大力沉,谢怡君连中三箭差点命丧当场。他当时根本没机会留活口,之后也没能查出刺客的身份。

本以为柳家庄的刺客和金明池是一伙的由李彦主使,现在看来还有另一波人在暗杀他,因为李彦如果动手,不会被江湖人和反贼暗桩知道。

念及此处,曹华微微蹙眉,既然李彦暂时杀不掉,这另一个藏在暗中的人一定要先揪出来。

将纸条踹进怀里,他折身快步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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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苏香凝告别了沈雨,独自前往自己的小院,莫名得了六千两巨款,她都不敢放到小院子里,只是交给沈雨,让她帮忙寻找一家合适的铺子,按照‘苏公子’的意思开家珠宝行,虽然她一知半解,但有两个老手在背后指点,想来也不会出岔子。

沈雨也是拍着胸脯支持,到时候从两家进货,她负责卖便是。

走在路上,苏香凝连名字都考虑好了,就叫‘十宝堂’,谁都不得罪,也能算做一个字号

“香凝!”

正行走间,幽静小巷中,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

苏香凝脚步顿住,左右看去,夜色以深,巷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其他路人,只有林封阳站在巷子中间,脸色不太好看。

“林公子。”

苏香凝微微欠身,不失礼数,但心中紧张难免,稍稍往回退了两步。

林封阳眉头紧蹙,打量着脸色紧张的女子:“那姓苏的,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香凝握紧手掌想要离开,可在这无人小巷那里是男子的对手,惹怒了对方吃亏的反而是自己,只能摇头道:“我我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哼!”

林封阳眼中恼火不加掩饰:“赏了两万白银,你还从他隔间出来,你还说和他没有关系?”

苏香凝眼中略显薄怒,可眼前的是侍郎大人之子,她一个身若浮萍的女子,那里敢得罪。

“只是普通朋友,他和沈雨认识。”

林封阳那里肯信,一拂袖子:“你当本公子掏不出两万白银?我见你性子恬淡才不屑用这种手段,却没想到你也是这般庸俗市侩。”

苏香凝咬了咬牙,终是没骂出来,只是声音微冷:“我本就是青楼女子,林公子若是看不惯,大可不必为我这等女子脏了眼睛。”

林封阳气归气,可话一出口也知道说重了,沉默稍许,还是到:“是我失言,可我对你的心意你难到看不出来?”

上前几步,想拉住女子的手。

苏香凝连忙退开:“公子,请自重!”说着便从旁边弯身绕开,快步跑向了院子。

“你—”

林封阳额头青筋暴起,看着女子背影,眼神近乎怨毒,猛甩袖子愤愤而去

第七十七章 探讨诗词

夜深人静,曹华在内河沿岸慢跑,脑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今天打响了名声,自然不能让热度过去才开始动作,‘黑盒计划’必须尽快上马,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家铺子的工匠,但要在一天之内把沈家五十二家首饰行铺满,需要的货品不是小数目,只能借用沈家的工坊大批量锻造。在这之前,得先在万宝楼中试点把热度吵上去。

得到了环儿的消息,自然要顺藤摸瓜追查出幕后主谋,只通过一个名字追查不容易,但对于黑羽卫三千爪牙来说,只有一根线头就能把背后的祖宗十八代揪出来,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胡思乱想间,路过青莲巷附近。

“曹贼!”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脚步声‘咚咚’,似乎直接冲了过来。

曹华急忙顿住脚步,面带微笑转过身,却见陈姑娘胸脯颤颤巍巍的冲过来,一把推在了他身上。

“诶诶诶我去”

扑通!水花溅起!

陈靖柳仍然觉得气不过,又开始找上次扔在岸边的石头。只可惜,石头早被深谋远虑的曹公扔进了河里,沿岸连个小石子都找不到。

大夏天的河水清凉很舒服,曹华掉入河里,颇为无奈的看向月色下的女子:“陈姑娘,你又发什么疯?亲你一下你咬我一口,咱们两清了,现在怎么又暗算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陈靖柳听他又提起中午的事情,脸上羞臊不已,咬牙切齿道:“你这色胚,本以为你在为国为民办实事,没想到赚了银子第一时间就去青楼潇洒,我我今天不砸死你这奸贼,我就跟你姓”

说着,陈靖柳又在周围寻找能砸人的东西。

曹华只觉得好笑,躺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我的银子可只用在刀刃上,过几天,你就知道我此举的深意了。”

“深意?”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半信半疑:“你去茗楼,不是为了那些不知廉耻的女子?”

出生官宦之家,虽然门阀不大,但陈清秋一身清名和倔脾气无人不知,陈靖柳作为独女自小被当做文人培养,贤良淑德知法守礼,对以色娱人的勾栏女子存有偏见是自然的。

书香门第和商贾之家的家风天差地别,在她看来,为官者当视金钱如粪土,哪怕居陋室也该心怀天下不失志气。她今天之所以生气,不是气曹华乱花银子,而是不该留恋青楼妓坊消减志气。

说到底,还是怕曹华又变回了‘京都太岁’,甚至变成‘花花太岁’。

曹华本就不是为了女子去的茗楼,当下只是撇撇嘴:“我可是十步一算,所行之事必有一番谋划,你知道我的身份,银子这东西对我作用不大。”

陈靖柳微微眯眼,略微思索,将手伸进衣襟,掏出了一沓银票,准备扔进水里。

曹华立刻原形毕露,急忙游过来抬起手:“喂喂喂,你骂我就行了,折腾银子做甚?”

陈靖柳哼哼一声,作势欲扔:“我不稀罕你的银子,还给你。”

“那你给我就是了,不要往水里扔。”

曹华急忙从水里爬上来,提着湿漉漉的袍子,伸出手。

陈靖柳本想还给他,可是略一琢磨,还是留了个心眼:“现在不行,等你证明茗楼的作为是有目的后,我再还给你。”

曹华还能说什么,根本就没想要回来,当下便点头:“没问题哎哟哎哟”正说着,他猛然捂着后腰,嘴角直抽抽:“方才掉水里扯到了伤口”

陈靖柳知道他上个月受重伤没好,当下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他的胳膊,焦急道:“是我不好你疼不疼医馆前边有家医馆”

“不用!”

曹华握着后腰,颇为坚强的摇摇头:“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就行,今晚上看来走不回去了”

陈靖柳搀着他往青莲巷走去,紧张道:“你慢些,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我家休息”

“那多不好意思,你爹不在贸然登门”

“我都不计较,你计较什么?”

“那实在冒昧了,我找个地方躺一晚即可,柴房也行。”

“瞎说,你是侯爷,我哪敢让你睡柴房,爹爹走后屋里收拾了,你先在我屋里歇一晚上”

说道这里,陈姑娘眉头一皱,狐疑的看向曹大都督,手也连忙松开了。

曹华扶着后腰,脸上吃痛不似作假。

“曹贼,你上次受伤好像是在右边!”

“是嘛?”

曹华把扇子换到左手,用右手扶住了后腰:

“太疼,都忘记了。”

“”

陈靖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差点便上了这奸贼的当,若是让他进了闺房还得了。三更半夜的,怕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陈靖柳咬着下唇,憋了许久才说道:“你你休想,我才不会”

“开个玩笑啦~”

曹华收起表情,轻摇湿漉漉的折扇:“我曹华为人光明磊落,何时对你有过非分之想”

何时?

那次见面不被欺负,都快数不过来了。

陈靖柳只当没听见,转身往巷子行走:“反正我是个弱女子拿你没办法,你别草菅人命就行。”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今天,你给李师师写了首诗你好像,没给我写过诗”

她自幼喜欢七言,曹华那几首绝句全挂在闺房里面,本来也没有求诗的意思,可今天连个青楼女子都被赠诗一首,她被轻薄这么多次,总该是意思一下吧。

曹华自是不会拒绝,一扶头上方巾,琢磨片刻认真道:“春水伴幽坊,夏蝉藏绿荫。婉转人如柳,玉树栽后庭。嗯好湿好湿”

“婉转腰如柳,玉树栽后庭”

陈靖柳微微偏头,认真琢磨许久,也没能听出诗中‘深意’,疑惑道:“这是什么打油诗?”

曹大才子脸色一僵,颇为懊恼:“这可是我自己写的,春天的时候你把我推河里,夏天的时候你又把我推河里。后面这两句嗯,形容你长的漂亮身材好,至于深意,你以后会知道的。”

陈靖柳顿时气恼,送给李师师的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等能名垂千古的绝句。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春水伴幽坊,夏蝉藏绿荫’,还跟着两句听不明白的‘婉转腰如柳,玉树栽后庭’,这也太敷衍了些。

陈靖柳好歹是小有名气的才女,‘狗屁不通’四字硬是没说出来,只是冷声道:“不愿便罢了,何必用这种打油诗戏弄人。”

曹华颇为无辜:“这可是我呕心沥血所作,不就是七言嘛,我这还有一首‘剑起千钧惊日月,胆骇万里震云天诶!你怎么走了”

陈靖柳气的说不出话,在巷子里走了一截,又跑回来:“莫非尉迟虎的‘大龟赋’,也是从你这儿买的?”

曹华顿时严肃:“陈姑娘,你莫要血口喷人,尉迟大憨皮的杰作,本公子可高攀不起。”

“哼—”

陈靖柳沉默了稍许,‘文章本天成,妙手偶的之’的道理她还是知晓,或许是没灵感吧。

念及此处,她也不再强求,只是轻声道:“我回去了,你不要跟着。”

曹华可是有仇必报的性子,上前一步挡住去路,指了指脸颊,然后抬起手作势欲打:“把本太岁推河里,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你!”

陈靖柳脸色通红,低着头从旁边挤了过去。

曹华作势挥了下手,把陈姑娘吓的差点跳起来,急急慌慌掩着臀儿跑掉了,还不忘回头‘啐’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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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曹华回到侯府书房,翻修侯府的工匠都已经撤走,府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堆的到处都是,玉堂和绿珠倒是不介意,在廊道里争论着假山该弄成什么造型,争论半天结果把锅烧糊了,玉堂又急急忙忙跑去加水,弄的绿珠连连偷笑。

寒儿雷打不动的在屋里修炼神功,小半年下来神功没练成,身段倒是越发出落,她怀疑自己练错了方向,但又不好问公子,只能更加刻苦的练习各种奇形怪状的瑜伽姿势。

把寒儿叫到书房,曹华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询问:“寒儿,铁箭张翔你可听说过?”

之所以坐在小板凳上,是因为书房中万物化为齑粉,根本没地方坐。

寒儿身着青衣站在屋里,认真思索了许久,才沉声道:“原是军中教头,后失职获罪,潜逃遁入绿林,善使硬弓,在江湖上有几分名声嗯听说他是御拳馆周侗的记名弟子,公子问他做甚?”

曹华微微蹙眉,眼神冷傲:“经过我的推演,算出柳家庄外的刺客正是张翔,和金明池的应当不是同一个人指使。”

寒儿惊为天人,没想到公子不依靠典魁司,竟然能‘算出’刺客是谁。

“公子果然算无遗策,若是张翔,那此事与周侗脱不开关系周侗为人刚正,在江湖上名声颇大被称为‘铁臂膀’,相传其武艺不在公子之下,若有人想暗杀公子,寻求周侗确实有可能。”

“武艺不在我之下?”

曹华微微蹙眉,这岂不是比李彦还难对付。

寒儿冷冷哼了一声:“江湖传言罢了,拳怕少壮,年轻时周侗或许能与公子平分秋色,现在,也就是谢怡君的水准,公子想杀他不用出第二剑。”

“是嘛”

曹华微微点头,也没觉得谢怡君有多厉害,当下摆手吩咐道:“明天去找周侗问问,调几个黑羽卫好手跟着,记住要能打的,我出剑便要杀人,婚期将近,见了血不吉利。”

“诺!”

寒儿觉得没有半点问题,周侗一个老头子,那需要公子亲自动手。

第七十八章 叱诧风云~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黑云遮月,长路无灯。

西城典魁司坐馆,黑羽卫双花红棍曹华,肩扛八面汉剑,带十余马仔来到外城御拳馆一带。

十余马仔皆穿黑色劲装,手持棍棒刀剑等违禁品,为首还有个小太妹眼神阴寒。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尊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黑羽卫副使徐宁,手持钩镰枪边走边点头,发现自己的脚步竟然跟上了都督的鼓点。

断峦刀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跟着瞎哼哼,虽然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很有气势。

后面的黑羽卫好手也都是连连点头,只觉的这曲子比‘卡路里’舒服的多。

黑羽卫半数是江湖草莽出身,剩下的全是军中好手,平时都是黑甲官刀,真动手的时候其实十八般兵器各不相同,身形最高大的一个持着双手铜锤,约莫得有四十来斤,胳膊粗的快赶上寒儿的小腰。

“公子,你唱的什么曲子?”

听见寒儿的询问,曹华停下哼哼,随意笑道:“叱诧风云,一般出门砸场的时候都唱这个。”

寒儿若有所思点头,想了想:“公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岭南语?”她在典魁司多年,天南海北的犯人都遇见过,听得懂公子再唱什么,所以奇怪一向呆在汴京的公子什么时候学会了外地方言。

曹华没法解释,便双目一沉,不怒自威。

寒儿立马闭嘴,乖巧的跟在身边瞎唱:“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别说,小姑娘嗓子还可以,唱的很好听。

一行十二人皆是黑羽卫顶尖的高手,两个副使全在,八名虞候也是名声在外的好手,拿出这么大阵势对付个周侗,所有人都觉得小题大做。

周侗名声在外他们没有不服的,可‘京都太岁’在场,那需要他们出手。

见都督扛着剑闲庭信步,李百仁凑到徐宁跟前,轻声道:“老徐,在周侗跟前我怕是撑不过三招,待会你先上?”

金枪手徐宁微微蹙眉:“我善马战,今天没骑马,再者不说周侗,光是他的徒弟,卢俊义卢员外不用说,林冲上个月刚宰了我手底下两虞候,这身手可不简单。我教的‘五步十三枪’也是出自周前辈手底下,你让我咋上?”

徐宁一向英勇善战,是天子近卫中的第一批人,本来自认枪棒功夫天下无敌,上次被谢怡君三枪撩翻后,总算知道了江湖的水深水浅,目前对成名已久的人物都抱着一颗敬畏之心。

李百仁那里敢和铁臂膀周侗交手,被一拳崩死都是家常便饭,他略微琢磨:“还好公子在,待会你我掩护,争取让公子一剑封喉,公子伤还没好,经不起大动手脚”

这些话,自然是不敢让曹大都督听到的。

曹华自觉带着十来号江湖高手会见周侗没问题,心里也比较轻松。

夜色渐深,一行人来到了外城一处大宅的侧面。

周侗年事已高已经退休,但还再教弟子,这里也算是一个武馆。

寒儿左右挥手,八名黑羽卫虞候便左右分开,守住大宅各个方向避免外人逃脱。

“上!”

寒儿一声轻呼,便和徐宁、李百仁一起,两个大步腾身而起,越过了一人多高的围墙进入大宅中。

夜色漆黑,只带起点点衣裙破风声响。

落地消声无息,九环大刀没发出半点动静。

寒儿左右打量后,轻声道:“公子,去那边?”

无人回应。

“公子?”

寒儿转过头,却见本该已经过来的公子不见人影。

李百仁莫名其妙,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在房顶上找了一遍,震惊道:“都督的武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不过瞬息之间已经进去了?”

徐宁确认自己没听到半点动静,敬重无以言表:“都督的武艺,还需要你我猜测?赵寒,你可有公子的安排?”

寒儿没有职位,都是直接称呼名字,她满眼茫然,不明白公子隐匿身形有何深意,但也不敢妄动。

与此同时!

曹大官人站在院墙外张着嘴巴,半晌没缓过来。

一人多高的院墙,就这么翻过去啦?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他走到院墙下比划,想要爬过去还得跳起来,而且手上还拿着剑,没有梯子怎么爬都是问题。

“公子?”

听见院墙里面的疑惑呼唤,曹华轻咳一声,平静道:“我走正门进去,周侗深的武林中人敬重,该给的面子要给!”

“诺!”

院墙内的三人恍然大悟,先礼后兵!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公子!

曹华硬着头皮,走过很长一段院墙,来到了周侗府邸的正门。

要说周侗这个人物曹华是知道的,人称陕西大侠,卢俊义、林冲、武松、岳飞的师父,为人刚正主张抗辽抗金,与现在朝廷上的大势相驳,所以终身未得重用。其武艺高强,估计也就比‘他’次一等,和谢怡君一个级别的宗师,不多带点人来,他还真怕周侗一时冲动把他宰了。

周侗府上的诸多弟子已经被惊动,大半是江湖人,也有京中诸多家族过来学艺的子弟,此时都聚集在了大门后的演武场上,手持刀剑死死守着,大有拼命的架势。

黑羽卫出门,基本上一路腥风血雨,如果曹太岁带头,最轻都是诛杀匪首的下场,灭门的也不是没有。黑羽卫中十余位恶名在外的高手倾巢而出,目的是谁就不用猜了。

前来学艺的家族子弟还知道分寸,都是站在旁边等候,而江湖人则气势汹汹,本就重义气尊敬周老前辈。如今朝廷鹰犬登门,必然也会把他们顺手收拾,与其卑躬屈膝苟活,倒不如拼上一把,在江湖上还能留几分名声。

众目睽睽之下。

身着银色武服,纱帽勾勒金丝,手持三尺长剑的京都太岁,在大门外朗声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包围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嘈杂声四起。

演武场上三十多人,皆是左顾右盼,明白这是曹太岁在给下马威。

说‘投降不杀’,意思就是不投降,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曹华说杀人全家就绝不会放过一条狗的名声,在场之人可都知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脸色发白,有点想要咬牙冲出去拼了,又被师兄弟拦了下来。

在场只有三十来号江湖高手,对方可是一个京都太岁,冲过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寒儿的身形出现在了后方的屋顶上,冷眼望向下方的几十个蝼蚁:“公子婚期将近不想见血,已经给了你们机会,若是不识抬举,可不需要公子亲自动手。”

“金枪手徐宁,拜见周老前辈!”

“断峦刀李百仁,拜见周老前辈!”

演武场左右,两个汉子持刀枪站立,眼神随意的扫视几十号江湖小辈,周侗或许会让他们忌惮,这些个小家伙是真的一刀一个不带费劲的。

演武场上的人顿时色变,徐宁钩镰枪独步天下,李百仁九环刀不留全尸,这两尊阎王爷在,他们估计和曹太岁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数到三,还挡路的可就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你们自找的。一!”

“曹都督!”

苍老声音响起,沙哑却中气十足,不显半点无力。

抬眼看去,身着布衣的壮硕老人出现在屋檐下,身后两个男女,持着刀剑目光谨慎盯着周围。

人群分开,几个江湖晚辈急声催促:“周老前辈,我等既然拜入门下学艺,便不会袖手旁观,还请您先进去。”

周侗缓步走过人群,轻轻抬手:“都下去吧,曹都督既然走正门,便是给了老夫面子。”

身后穿着儒衫的男子,凑到跟前小声耳语:“恩师,曹贼既然亲自登门,必然是发现了张师弟的事,我与师妹拦住曹贼,恩师突围应当有三成机会”

周侗摇了摇头:“汤怀,老夫走了你们都得死,既然他亲自登门,会上一会又如何。”

到底是一代宗师,哪怕已到晚年,这份身前无人的锐起不消半分。

只是,弟子汤怀闻言轻轻摇头,师父一生所学在晚年集之大成,若论武学理念世上无人能及,可武学到底是‘硬功夫’,‘棍怕老郎’也只在相差过大的时候,遇见曹华这种年轻气盛的武学天纵奇才,能不能撑过一柱香都是问题。

至于他们,无非是用命换时间送师父走罢了。

众人心悬紧绷,看着手持长剑的京都太岁缓步进入院子。

勾了勾手指,寒儿立刻从房顶跃下,从演武场旁边取来一张太师椅。

曹华闲庭信步在所有人面前坐下,长剑杵在地上,眼神冷傲:“今天过来,不是为了杀人,周老前辈大可放心。不过我有个问题也希望周老前辈回答,只要如实相告,我不会动在场之人的一根手指头。我曹华,从来说到做到。”

架势挺足,只是心跳有点快。

这次带的小弟都厉害,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第七十九章 名不虚传

月黑风高,昏黄灯笼挂在房檐下。

偶有刀锋的光芒在深沉夜色中浮现,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杀机四伏。

府邸正中的演武场上,周侗背负上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沙哑开口:

“问吧!”

曹华手指轻敲椅背,扫过在场的陌生面孔,眼神尽量表现的凶狠:“三月份,我在柳家庄追查梁山逆贼,有人暗中放箭刺杀,三石铁胎弓,一共七箭。”

他杵着长剑,眉眼略显阴寒:“四箭被我接下,但有三箭,射在我女人身上江湖上讲究祸不及家,这位仁兄明显不讲道义。”

祸不及家四字从京都太岁嘴里说出来,在场诸人都涌现出怒意,却无人敢吱声。

周侗认真注视着他:“曹都督觉得是老夫所为,过来报仇?”

曹华摇了摇头,呵呵一笑:“周老前辈善于箭术闻名天下,倒是有可能,不过那个箭士被我宰了,前辈还活着自然不是你。”

汤怀微微蹙眉,他事后在乱葬岗找到了尸体,上半身几乎剁成肉泥,可见曹太岁心中的愤怒有多深,这次,估计没法善了

“既然刺客死了,都督过来的意思,是觉得此事由老夫指使?”

“我其实也不想怀疑老前辈。”

曹华杵着长剑,脸色平静:“不过前几天,我查到那个人明为张翔,还有个铁箭张翔的混号,曾经在老前辈手底下学过艺。所以得过来问问,老前辈事前可否见过他?”

明知故问!

周侗听闻此言,便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既然发现了张翔的身份,后面的事情无非走个过场,他能熬过典魁司的十八般酷刑,门中弟子必然有人熬不过去。

周侗沉默稍许,上前一步,抬手抱拳:

“曹都督,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曹华本着礼数,起身回了一礼,扫视众人平静道:“我没有恶意,只是被人暗中盯着难受,只要你”

彼此距离五步!

周侗布衣肉眼可见的紧绷,右拳递出,竟然带着破风声,眨眼来到了他的身前。

寒儿甚至来不及反应,刚刚剑出三寸,已经为时已晚。

碰!

一声闷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双方都是错愕,嘈杂声四起,诸多周侗弟子满眼不可思议,徐宁、李百仁愣在当场。

只见还在说话的曹太岁,右手轻描淡写的抬起,抓住了凝聚周侗毕生所学的一拳。

“们把背后的人咦?老爷子,你做甚?”

曹华回过头,发现自己抓着周老前辈的拳头,略显莫名。

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周大侠竟然偷袭,他都不知道怎么接下的这一拳。

不过这一下骤然发力,腰间的伤口崩裂疼痛传来,差点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而头发花白的周侗,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转瞬间平淡下来,收拳站直身体:“曹都督的武艺名不虚传,老夫甘拜下风!”

咽唾沫的声音响起。

这种趁其不备悍然爆发的攻击,在场机会没人有自信接下,曹太岁却是眼睛望着别处,手已经不错分毫的抓住了拳头。

这种全凭本能的反应,天赋差的在刀尖上打滚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而且,周侗全力之下一拳足以捶死恶虎蛮牛,曹太岁却只是右脚稍退一步支撑。

高手过招,高下立判。

汤怀与师妹本来还准备拼死一博诛杀奸贼,如今看来,曹华蒙着眼睛,也能把他们斩杀当场,根本不是一合之将。

寒儿眼神冰冷,上前一步:“你找死,公子有伤在身,已经给足了你们脸面”

“寒儿!”

曹华轻轻抬手,别说,这身体的肌肉记忆是真厉害,漏了身手,这下总算不用装了。他眼睛望着周侗:“身手你试过了,再动手我可要拔剑了。”

众人闻言更是悚然,才想起上个月端午曹华被人通了一刀,听说伤在右腰。

武夫发力必然力从地起,腰劲是重要的一环,腰上有伤还能有这般身手,无愧‘京都太岁’之名,怪不得江湖人以在曹华手底下撑过三招为荣,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侗出了一拳,也知道拼死一博在场之人也没人能活着离开,便抬手抱拳:“曹都督,冤有头债有主,张翔是老夫弟子,前去刺杀都督也是老夫安排。”

“恩师!”

承认刺杀天子亲封武安侯,按律法都能秋后问斩,更别提落在曹华手上。众弟子异口同声的焦急呼唤响起,汤怀更是冲到跟前,提剑小心提防。

曹华颇为无趣,摊开手道:“老爷子,我以诚待人,说不杀你们就不杀你们,能让你用命去保的人,想来也不会是祸国殃民的奸臣,既然不愿说也罢。”

他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众人:“我曹华向来说到做到,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好和背后那个人打个招呼,如果再有下次刺杀,而且还是你背后那个人干的,哪怕他是岳飞我也杀给你们看。我的命也是命,别以为打着救国救民的借口就能给我定罪判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你们任何都清楚,该不该死也比你们清楚。”

汤怀微微蹙眉:“岳飞不满十六,岂会对都督下手?”

曹华一愣,没想到岳武穆还真在,他轻轻摆手:“一个比喻,就算他是个小孩子,我也杀给你们看。”

周侗背负双手,轻声道:“都督的话,老夫记住了。”

曹华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转身便走:“撤!”

他的话根本不需要手下人揣摩,两个副使和寒儿扭头边走,根本没有迟疑。

周侗眉头紧锁,倒是没想到曹太岁真放过了他。

在场诸人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庆幸,却见那太岁爷又回了身,把众人骇的肝胆俱裂。

“对了,你还有个徒弟叫林冲,杀了我两个手下,若是能找到他,最好让他给我个解释,让我逮到,下场就不一样了。”

话落,再无回头,带着人消失在了门口。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擦掉额头的冷汗。

演武场上,苍茫白发的老人站了稍许,才让诸多徒弟下去休息。

汤怀走到跟前,疑惑道:“曹太岁,莫非是在引蛇出洞?”

周侗摇了摇头:“老夫活了一甲子,看人很准,曹华武艺通神不输传言,但方才言谈举止,不像是传闻中那般横行无忌。要么是城府太深,要么背后的事情比你我想象的复杂。”

汤怀点了点头:“那李纲那边?”

周侗幽幽叹了口气:“李伯纪怀救国救民之心,未来有拜相之才,暂时不得重用不该操之过急,这次不该答应他。你去和他说一声让他不要妄动,再有下次,曹太岁不会再留情。”

“是。”汤怀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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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以深。

外城的长街上,曹华走出一截,实在撑不住,身体晃了晃。

“都督!”

“公子!”

寒儿连忙扶住他,低头看去,却见公子的后腰已经渗出了血迹,脸色顿时暴怒:“这个周侗,趁人不备实在无耻,公子就不该放过他。”

曹华伤口崩裂疼痛难忍,却也没有太过虚弱,摇头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身后黑羽卫脸上敬畏之色没有掩饰,李百仁扶着胳膊唏嘘道:“周侗宝刀未老,方才那一拳的架势卑职肯定挡不住,还是都督厉害。”

徐宁认真点头:“若非都督有伤在身那会留他们性命,都督的武艺,我等怕是一辈子也难以企及了。”

八个虞候没看到里面情况,但听闻周侗一招败阵,各种赞美之词滔滔不绝。

“不要灰心,习武是滴水穿石的硬功夫,以后你们也能像我这样厉害。”

只有突然挨打才厉害的曹华,此时也只能装作高人模样,认真指点几句。不过他现在更是好奇,谢怡君的武艺到底有多高才能两棒槌把他敲晕。

今天走这一趟,虽然过程不大对还受了伤,但好歹一番警告展示肌肉,应该能让人长记性。

奸臣他可以杀的顺理成章,但这些心怀天下的好人义士,他实在是不好还手,只能希望周侗这些人老实点。

唉!好人也杀我,坏人也杀我,这都督,难当啊

第八十章 凉凉

夏天的闷热,往往跟随者暴雨连绵。

两家珠宝行之间的小豆花摊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雨难免措手不及,穿着布裙的温婉女子,手忙脚乱的用簸箕盖住小案上的油盐酱醋,只可惜竹子编织的簸箕那挡得住雨水。等跑到隔壁铺子借来油布雨伞,连铺子带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一晚上白忙活,女子显然有些懊恼,不过挣了一大笔外快倒也没有多心疼,早早收了探子跑到百宝斋后门,又和掌柜们学起来开珠宝铺子的经验。

身着华服的公子,撑着油纸伞雷打不变的来到豆花铺子,后面跟着些书生小吏,发觉人不在后便进了百宝斋,在屋檐下和女子交谈,面色和睦,那晚的动怒二人仿佛都抛之脑后。看着女子头上发簪‘一枝艳红露凝香’几字,华服公子笑容和煦,从百宝斋里挑了只最贵的送给她,却被女子笑意盈盈的婉拒了。

一如既往的温润如水,让人生不起半分脾气,华服公子最终还是抬手告辞。

坐上了马车,铺子里依旧忙忙碌碌,女子在掌柜伙计跟前转悠,带着微笑,依旧是往日那般举止柔雅,却多了几分别样的味道,或许是假笑与真开心的区别吧。

抬手放下了车帘,林封阳沉默了许久,抬起手来,马车驶向了外城。

夜色下,暴雨如注,外城边缘地带的广济码头,灯火昏暗嘈杂声不断,赌坊勾栏嬉笑呵骂声传来,有输干净的汉子被人从赌档里丢出来扔进泥水弥漫的小街上,街边茅草上躺着些生死不知的乞丐,和醉酒的泼皮靠在一起,散发着难闻恶臭。也有姿色一般的女子,半敞衣襟靠在酒肆门前,左右张望打量合适的财主,被多看几眼也是笑骂回去,身旁还有半大的孩子在雨水里玩着泥巴。

再繁华的地方,都有这样的旮旯角落,聚集着社会最底层的人。

广济码头在东水门附近,货船从汴河由此进出京城,附近多是仓库,官家私人的都有。而力夫、船夫都聚集在这些地方,各大家族的本家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这里,多是府上的管事过来招呼。

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明显不恰当,这里的三教九流称不上江湖人,大多是混迹在京城的地痞,也有几个犯事的藏在这里寻求当地势力的庇护。都是些无家无地无功名的贱民,官府偶尔有过来走个过场,只要打点好不会有人巡查,毕竟少了这些人,谁去帮王公贵人干脏活,总不能让人家府里的大管事亲自上船搬东西。

每天都有撕打干架,隔三差五也会在偏僻角落多一具尸体,没人报官也就没有追查,城外的乱葬岗便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车轱辘在街上碾过。

带刀护卫架着马车,在小街上的一间赌坊内停下,有人乱看便一声呵骂。混迹三教九流自然都有些眼力,知道是来了生意,也有上前询问的,却被置之不理。

身着华服的公子从车上下来,在小斯诚惶诚恐的引荐下来到赌档后方的屋子,身材健壮的赌档老板靠在椅子上喝着茶。

汴京城很大人口过百万,潜藏在暗中的地头蛇很多,像南城车马行的陈温便是其中佼佼者,不过身在内城又从江湖上退下,为人处世都有分寸,远比不上边缘地带的龙蛇混杂。

来人掀开车帘,赌档老板愣了少许,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笑容,起身招呼:“林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洒家”

屋里因暴雨潮湿散发着霉味,林封阳抬起手,掩着鼻子微微蹙眉:“找几个人,帮我办件事。”

京城的大人物很多,手底下护卫私兵也不是没有,但总归挂着父母官的名声,有些事情不好明面出手。比如莫个小妾家里的田产被人‘占’了,需要让人去讨回来,看上了某家院落的位置,却说不通不肯搬走,这都需要他们来跑腿。

“好说,林公子是和上次一样,还是”

“其他事。”

林封阳左右看了看,抬手比划了一下。

赌档掌柜眉头一皱,摩挲着手指,犹豫了少许:“最近官家风声紧,再说,洒家是买卖人”

林封阳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沓银票:“一个小书生,外地人,其他我来打点。”

正说话间,赌坊里传来一阵喧哗。

林封阳微微蹙眉,挑开帘子抬眼看去,却见污七八糟的赌坊中,一个裸露胸膛的汉子与护卫起了口角,三言两语不合撕打在一起。

汉子长年暴晒皮肤黝黑,胳膊上有条刀疤,像是练过把事下盘很稳。他的护卫肯定是好手,却被拦腰抱住狠狠装在桌子上,把木桌撞的四分五裂。

正中间还有个铁塔般的男人坐着看戏,似乎与刀疤汉子认识,不停用手指着说笑。其他赌客都是退的老远,稍有躲闪不急挡路的,便被那铁塔汉子直接抓住脖子扔了出去,摔在墙上发出闷哼,却也没人去管。

“此人是谁?”

林封阳看了少许,开口询问。

赌坊掌柜正准备叫人拉架,闻言眼睛微微一眯:“这肆是码头上的屠户,叫郑四海,去年才来的东京,旁边那个坐着的是他兄弟郑老大,听说以前劫过道。”

“劫道?这对寻常人来说可是重罪。”

“官爷来查了几次,倒是没被带走,想来也是吹的。不过这事公子应当明白,在荒山野岭干的事谁知道真假。”

说道这里,赌档掌柜眼睛转了转:“公子说的书生,不知何处冒犯了您?”

林封阳挑着布帘,脸色平静如常:“口无遮拦,暗地写文章诋毁家父,找不到证据。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书生,有几分才学便目无法纪,家父为此动怒,你把事情办干净,好处少不了你的。”

赌档老板知晓林封阳的身份,微微点头:“有公子这句话,洒家自然是放心。”

赌档中,护卫被摁在地上挨了几拳,怒急之下抬手拔刀,郑老大顿时恼火,起身便要夺刀。便在此时,一个声音传来:

“住手!你们过来。”

铁塔汉子转眼看去,帘子却已经放了下来,当下也知道来了生意,便唤起正在撕打的兄弟,吐了口唾沫进入内屋

第八十一章 暗箭难防

时间来到六月中旬,风平浪静,倒也没啥大事发生。

铁臂膀周侗特地派人送了一张弓过来。周侗箭术闻名天下,这张弓是周侗成名之物,意思是答应了曹华的条件不再动手,交个投名状免得曹太岁转身就杀回来。

对此曹华自然是没收,差人送了回去还搭上了一尊玉龟,玉代表‘信’龟代表长寿,至于对方领不了情他就不管了。和德高望重的江湖人打交道其实也挺简单,这么有诚意想来对方也不会再动手,接下来专心提防李彦即可。

生意场上,王李两家的打压没有停止,全场八折布满全城。沈家底蕴尚可,虽然颗粒无收但还能强撑,一些小铺子却遭了无妄之灾被挤压的濒临倒闭。生意场上这种事太过常见,他还乘势抄底盘下了兴国坊的两间小门面,御街附近达官贵人川流不息,走高端的话位置比杨楼街还好。

这些事情交给刘老四去打理,他这几天都是在沈家的工坊里面转悠指点沈家工匠,把需要用的诗词先行准备好,只等着货源充足一把铺开。

与此同时,还抽空把石泉巷的闲置宅院买了下来,至于为什么买还没想明白,反正置办房产放着又不会亏,权当是投资了。

万宝楼中上架了第一批盲盒预热,盒子依旧是万宝楼的标准包装,用蜡封口不能打开。刘老四找了些托儿在各种文会上瞎扯,以诗句吸引人的注意让人进店观摩。凭借茗楼中的‘一掷万金’目前万宝楼的热度很高,只要是相关的话题关注的人极多,不过要把盲盒带起来还得几天时间。

典魁司里来了些人,又放了些人,有寒儿照看倒也没出乱子,只是他‘武艺通神’的传说越吹越狠,从接了周侗一拳,变成了一拳递出周老前辈七窍流血跪地求饶。对此他也不好解释,总不能说被打的三天没从床上爬起来。

工作之外,府邸翻修没法回去,曹华也只有没事在城里溜达,寻找合适的铺子之类。

陈靖柳性子毕竟保守,又在为亡母守孝其间,按礼法要禁交际娱乐,平时也不出门,也就晚上他路过回府的时候,会站在青莲巷口装作赏月,然后‘不小心’发现了他,又急慌慌的往回跑。

他也是看破不说破,只是来句:“陈姑娘这月亮真圆!”

本来陈靖柳还认真回答:“是啊!我先回去了,你别跟着”,几次过后,才发现曹贼的目光是盯着她某个地方说的。

这可把陈姑娘气的面红耳赤,之后就变成了“呸!登徒子”,还故意退着走,盯着曹贼不让他乱看。

然后曹贼就换了个地方,来了句:“小荷才露尖尖角”

哼有本事你学螃蟹侧着走,还有句“横看成岭侧成峰”

陈靖柳又气又莫的办法,那眼神似是要吃人,不过,每天晚上到了时间还是会在巷子外转转,这也算一种奇怪的默契吧。

时间来到六月中旬,距离莫名砸头上的婚典又近了些。

按规矩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曹华自然是没法再见到永安公主,不过见面了估计也尴尬。赵天洛这些日子天天在诗会文会上夸‘苏才子’才高八斗,还故意把新款‘草尖’戴头上,引得文人士子争相效仿。

他要是见了面,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凶这么称职的广告代言人,但不借题发挥也对不起他‘京都太岁’的名声,总的来说还是不见为秒,等以后再说。

六月十八,大雨。

早上从府邸出来后,下雨没法遛街,一直坐在杨楼街的茶馆里听评书。这时代的娱乐活动也就这些。天气好蹴鞠奔马,天气差就只能窝在屋里,文人才子可以去诗会上撩妹唠嗑,他这京都太岁有再大的才气也是去不了的。

对面的豆花铺子长了记性,下雨的时候没撑开,得了一笔横财,苏香凝把茗楼附近的一家布行盘了下来,目前正在装修,位置还是他选的,刚好开在李家坊的对面,为的就是把李家往死的怼。

不过铺子有点大,六千两只能盘下铺面,装修招人这些不够,他便和沈雨入了股各投两千算是合伙。至于珠宝行最占本钱的货源,自然是从两家拿货买了再给钱。

下午时分,大雨淅淅沥沥击打在房檐上,压住了街上的些许喧嚣。

台子上的说书先生口吐莲花,讲着勾栏妓坊中‘惊心动魄’的盘肠大战。

真枪实弹贴身厮杀引人入胜。

小泼皮、穷书生、曹太岁都听的津津有味只觉身临其境,一壶茶见底,正准备叫来小二续杯,对面的伙计却跑了进来。

“东家,豆花摊子的青果姑娘找你。”

“哦?”

曹华摇着扇子转眼看去,却见对面铺子外,身着布裙的丫鬟青果举着油纸伞,在街上左右观望。

以为苏香凝有事商量,他便意犹未尽的起身,把位置让给了自家伙计,出门来到了铺子外:“青果姑娘,有事吗?”

“见过苏公子。”

青果持着油纸伞,下雨路上积水绣鞋沾了些许泥水裙摆也湿了,颇为恭敬的行了个礼。

他微微点头,本身察言观色的火候加上京都太岁的眼力,发现这小姑娘有点紧张,对此倒也不奇怪。

他听苏香凝说起过,青果是茗楼出来的姑娘,模样还算周正,只是不会才艺又怕生,和环儿一样只能当茗楼头牌的丫鬟。

苏香凝借助沈雨赎身后,对于伺候两年的丫鬟自然照顾,以青果的性子跑到别人手底下必然受苦,说不定惹恼了便会被拉去接客。苏香凝自己脱身也不会忘了丫鬟,便和汤夫人讨价还价,最后半卖半送把青果也赎了出来,开始住在百宝斋,最后又到了后边的小巷子。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姐妹,至少苏香凝把她当妹妹,开豆花摊子经常偷懒也不介意。

“青果,找我有事?”

“小姐小姐请你过去坐坐。”

“哦,是嘛?”

见青果低着头,他以为年纪小害羞,便也没多问,撑着伞一起前往杨楼街后方的巷子。

天上下着大雨,巷子里没什么人,倒是有个水车停在巷子里,两个汉子戴着斗笠在一户人家门口等候。杨楼街上巨富不少,爱喝茶的从城外山上运泉水的事也不稀奇,他随意瞟了眼便来到了巷子深处的小院。

做豆花的器具都用油布盖着,厨房里还烧着水,静悄悄只有雨声。

“小姐方才还在,可能出去了,待会就回来,苏公子你先坐。”

青果领进屋后,便跑到厨房开始泡茶。

他在屋里坐下,手指轻敲桌案,倒是有些无聊。

些许家具依旧盖着白布,琵琶立在乐器堆里面,旁边画案倒是放上了宣纸,上面花了个人:

满脸大胡子叉着腰踹门。

画功尚可,只是画上人姿势着实不敢恭维,只画了一半,毛笔好像仓促之下,没放好滚了一截,在宣纸上带出一律墨迹。

他皱了皱眉,正寻思这画的是那个憨皮,青果便端着一碗豆花走了过来:“对了,小姐给公子留了豆花,您先尝尝。”

“呵?这么客气。”

他在桌前坐下,看着青白相间的豆花,觉得肚子是有些饿。

拿起勺子正准备吃,忽然鼻子嗅了嗅,味道有些不对劲,有股很难以形容的味道,微不可闻,却感觉很明显。

“这个豆花,味道有点奇怪”

青果面带微笑,讪讪的缕着发丝:“小姐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哦。”

曹华摇头苦笑,硬着头皮来了一口,豆花入口,身体不知为何涌起一股反胃的感觉,差点吐出来。他眉头一皱,强行压下那股莫名的反胃,把味道尚可的豆花咽了下去:

“咳咳这豆花果然是苏姑娘做的,跟人不一样不错”

青果目露欣喜,站在门口望着他吃豆花:“喜欢公子就多吃些。”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曹华又来了一口。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明明味道不错,却总有反胃的感觉,咽下去喉咙都不听话。

半刻钟后,一碗豆花见底,头脑也逐渐眩晕。

“你家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着书生袍的曹华,手扶着桌子,用力眨了眨眼睛,身体本能的想起身离开,站起来却又觉得腿软,重新坐了回去。

“不着急,我去叫小姐一声”

青果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屋子,连伞都没打。

啪啦!

桌椅倒地的声音响起。

浑浑噩噩,如同醉酒一般,他倒在地面上,眼前的屋顶时远时近,外面的雨声越来越远。

少许,略显沉重的脚步声,让他神识猛然清醒少许,身体弹起,只是更大眩晕感传来让他又跌回地面。

余光瞧见两个汉子进入屋里,说什么已经听不清,待雨点落在脸上,便彻底遁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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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才出来,怎么这般墨迹?”

郑四海带着斗笠,把身材高挑的书生抗在肩膀上,颇为恼火的吐了口唾沫:“看着瘦了吧唧,还挺沉。”

青果脸色煞白,身体有些哆嗦:“我我喂给他吃了,只是他吃的慢”

铁塔汉子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下,笑容倒是挺温和:“别吓着人家姑娘。”

青果身体颤了下,却也不敢退,只是小声道:“小姐问起来,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说是我做的还有,你们别把他打死了,他不坏的”

郑四海找了个麻袋把书生塞里面:“你操什么心,等着当你的少夫人便是。”

马车牵到了院子外,两人把书生往水箱里一丢,便架着牛车缓步离去

第八十二章 身若浮萍

暴雨淅淅沥沥,连天色都阴沉了几分。

雨水冲散了暑气,大雨没法撑开摊子,苏香凝便坐在闺房的梳妆台旁,用小毫在本子上认真记载着这些天的花销。盘下铺子的银钱、木工的开销、砂石木料等等,两个朋友的资助花的每一文钱都得记住,钱财这东西最伤感情,哪怕他们不计较,若不放在心上,迟早也会坏了情分。

从清白之家到沦落风尘,记账这东西她都没学过,以前在茗楼中对银子也没什么概念,运气好一天就能挣个百十两,不好的时候也差不到哪里去。

记得刚从茗楼出来时,看到家大业大的沈雨揪着几文钱不放,她还有些奇怪。现在想来,生意人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物尽其用万两不嫌多,大财小用半文都浪费,这和银子多少没关系,要花在点子上。

以前没接触算账记账,开始学的时候确实很费脑子,不过现在好了不少,说不定过个两年,也能像雨儿那样独自把铺子管的井井有条,身底下几个伙计,嗯再招个赘婿?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苏香凝脸色稍红,轻啐了一口只觉臊得慌,刚算好的东西也忘了,又得从头来。

不过女人总是要嫁人的,招个听话的相公,也好过嫁入高门大户受欺负。她这样出身风尘的女子,人老珠黄后其实和仆役没啥区别,说不定还得被大房排挤。以前在茗楼的时候,便经常有悍妇找上门,揪着姑娘头发打,那些个平时郎情妾意的男人,那里敢说句好话

念及此处,她莫名又想起‘苏公子’,苏公子也惧内,好像还怕的紧,不然这么大的才气,岂会连个妾侍也没有

家长里短,越想越歪,账自然是算不下去了。

苏香凝起身来到了主屋,本想练习曲子,可看到画案又动了心思,茗楼中琴棋书画都要学,大雨瓢泼闲来无事,便提起毛笔铺开纸张随便画画。

想起上次苏公子叉着腰准备踹门的滑稽模样,她颇有兴趣的描绘起来

“香凝!”

院外响起男子的呼喊声,苏香凝手抖了下,抬眼看向窗外,青果出去买菜也不知跑去了那里。

犹豫稍许,只当作没听见,小心翼翼继续画画。

“我知道你在,有事找你,和苏大才子有关。”

啪嗒!

毛笔掉在桌上,苏香凝身体抖了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她脸色微白,犹豫许久,还是撑起油纸伞来到院门处。

打开门,却见林封阳面带笑容,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口。

“见过林公子。”

“免礼。”

林封阳指了指巷口的马车,微笑道:“今天奉灵园诗会,苏兄也到了场,诸多同窗都好奇你那首琵琶曲,知道你与我熟悉,便让我过来请你去一趟。”

“啊?”

苏香凝一愣,看了看那辆马车,犹豫稍许,摇头道:“我我已经从良,不想去那种场合。”

林封阳眉头微皱,见她要关门,抬手撑住了院门:“姓苏的请你你便去,我请就这么不给面子?”

“林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香凝脸色尴尬:“我和苏公子没关系,只是天快黑了”

林封阳笑容渐消:“难道非要我把苏兄请过来,你才肯动身?”

“你”

苏香凝吸了口气,咬牙道:“这是你我的事情,和苏公子无关,我只此一次,我真的不喜欢去那种地方。”

林封阳表情缓和,偏头歉意一笑:“抱歉,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答应了几个朋友,你知道我的性子,好面子。”

这句话倒是很诚实。

苏香凝微微欠身,转身准备取琵琶,林封阳指向马车:“我专门带了琵琶,不用这么麻烦。”

“哦好。”

苏香凝迟疑稍许,还是关上了院门。

来到马车旁边,她婉拒了林封阳的搀扶,踩着车沿上了马车,刚掀起车帘,却见车厢里还有个带刀的男人。

苏香凝骤然色变,后背却被猛推了一下倒入了车厢,一块手帕捂在了她的口鼻之上。

“呜呜呜——”

挣扎声响起,女子用力蹬着双腿想要挣脱,可那里是护卫的对手。

刺鼻的味道传来,眼中的惊恐逐渐涣散,双腿也失去了力道,软倒在车厢里。

林封阳站在马车外,左右查看一番,无人察觉后,才吩咐道:“直接送去城外的庄子,不要让差役巡查,我晚上过去。”

护卫点头,出了马车,戴上斗笠挥动马鞭。

咕噜声响起,马车晃晃悠悠离开了小巷。

林封阳持着油纸伞,朝着巷子外走去,没过多久,水车在指引下,晃晃悠悠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安静的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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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大雨依旧不停,内河的水上涨了几分。

陈靖柳不敢离河堤太近,只是持着伞站在青莲巷口,看着风中柳絮发呆。

算了算时间,也该差不多到了。

她侧目看向杨楼街的方向,只有几个老翁穿着蓑衣走在雨中,昏黄的灯火似有似无,却没有那个大胡子书生的影子。

“小姐,该休息了!”

老仆人站在小院门口,佝偻着腰叫唤了一声。

“邓姨娘,知道啦!”

陈靖柳来回走了几步,总觉得不对劲。

从二月份开始,她便经常在这个时间点遇见那恶人,有时候站在院门偷看生怕他闯进来,有时候躲在巷口偷袭,到最近都能算准时间出门刚好遇上,大抵来说雷打不动,今天怎么没过来

“早上明明过去的”

她轻声嘀咕,站的太累便在巷口蹲下,手撑脸颊扛着油纸伞。

姿势不太雅观,夜深人静倒也没人经过,只是这雨越发大了。

淅淅沥沥—

可能是忘了吧她又等了许久,依旧没人经过,微微失落的回到了小院。在书案前坐下,不知为何没有半点睡意。稍许,听到巷子的动静,她又急急忙忙撑着伞跑出来。

更夫披着蓑衣经过,倒是被吓了一跳。

“难不成又去了茗楼”

如此想着,陈靖柳插上了门栓,只觉得这个夜,很长

第八十三章 恶匪

嘭彭嘭

铁器剁碎骨头的声音在雨夜里响起。

城外一栋荒岭小宅中,四处挂着屠夫的刀具,恶臭难闻的猪圈内,几头肥猪蜷缩在茅草上,望着屋檐下的男人。

嘭彭嘭

夜雨潇潇,山岭之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这里,本是荒废宅院,郑家兄弟过来后,便在这里收拾住下。养了几头猪,曾经也混过江湖,不过现在也算个从良的老实人,兄弟俩在码头上娶了个窑姐儿,养猪打猎,偶尔也做些卖买,房子后面的几亩荒地经常被翻开掩埋,几处寸草不生,又被破烂茅草盖上。

油灯挂在房檐上,墙上还有捕兽夹之内的物件,斗笠依旧滴着雨水,牛车停在院子外,黄牛啃着嫩草,偶尔看向发出声响的院子。

“老四,开门。”

敲门声在大雨中响起,几头肥猪哼哼了两声。

男人停下了砍骨刀,吐了口唾沫,抬步过去打开了院门。

铁塔汉子进入院子,提着一壶烧酒来到屋里,拿起煮熟的骨头棒啃着。

一个妇人在屋里烧水,说着些闲言碎语:

“一千两,这肉票这么值钱”

“看起来是个书生,要是银子都这么好挣,日子就好过了。”

“给钱的是个富家子弟,估计待会少不了折腾一番,先去周围转转”

“这么大的雨,那儿来的人”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不大的院落里响起。

侧屋厨房内,杀猪脱毛用的木桶放在一边,大锅里烧着热水,空气里充斥着血腥气和烟味,偶尔‘噼啪’一声,潮湿的柴火发出两声轻响,土灶里的火光照应出熏黑的墙壁。

“呜”

房梁上一根绳子垂下,身着书生袍的曹华,被绑着双手吊在房梁上,脚被绑住离地三尺,手腕因为捆绑阻塞血液流通,整个手掌已经发紫。

嘴被麻布堵住,神识清醒过来后,只觉眼前黯淡无光,连眼睛也被蒙上了,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话语:

“干完这票,便能在城里弄个小院,省的来回跑”

“老四,你别又输的裤裆都不剩”

“你一个婆娘家,老实做饭去”

“顺便看看那小子醒了没,别等姘头过来半天不醒,惹得人富家子恼火”

脚步声响起。

曹华能从这脚步中听出来人大概的信息,女人、百斤左右、穿着草鞋,他不知怎么听出来的,但被蒙住双眼,听到脚步后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大概轮廓。

厨房没有门,脚步直接走到面前,用手在他身上推了下。

“呜呜—”

昏暗厨房中,曹华头动了两下,似乎是在迷茫周围环境。

“哟,醒的挺快,寻常人得再晕个把时辰,你这体格倒是不错。”

妇人嗤笑一声,走到灶台旁拿起锅铲,继而发出炒菜的声音。

“呜呜—”

曹华扭动了两下,识图挣开手脚的绳索,但药劲还没过去,手脚的力气没有恢复。

噼里啪啦!

炒菜的声音回响在他耳畔。

身材粗壮的妇人,拿着菜刀切菜,嘴里还不忘和肉票说话:“都是苦命人,遇上我们算你命不好,待会那富家子过来,你就老实磕头求饶,折腾人也费力气,早死也省的俩男人动手”

“呜呜—呸!咳咳”

“嘿?”

妇人猛然回身,才发现这书生竟然把嘴里的麻布吐了出来,心中暗骂那当家的做事不到位,连个书生的嘴都塞不住。

不过周围没人又下着暴雨,也不怕肉票乱喊。

“英雄,你们是谁派来的?”

曹华知道阴沟里翻了船,但死也想不通苏香凝为何会害他,杀他的人很多,他得先分辨出是那一股势力。

“你问这有啥用?”

被蒙住双眼,曹华感觉到左侧的妇人在四步到五步之间来回,声音带着几分奚落:“得罪了城里的富家子,你今天活不了,为了个女人丢命的我见多了,待会你早点求饶,也省的你那姘头受苦”

“那个姘头?”

曹华被掉在房梁上摇摇晃晃,这种情况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看样子你小子姘头挺多,死的活该,连自己从哪儿被绑的都不知道”

妇人切着菜,没有察觉到掉在半空中的书生,竟然硬生生凭借身体的缓慢扭动,面向了她的后背。

咯吱!

房梁猛然一沉!

身材高挑的书生,猛然弓腰借助手上的绳索,将身体拉高了一截,双腿绑缚的绳索绷断发出‘啪’的脆响,同时身体往后甩出,继而往前摆动,双脚岔开又猛然并拢。

妇人也是有几分身手,察觉不妙猛然一菜刀往后劈去,却是劈了个空。

下一刻。

把身体硬生生提高到半空的曹华,双腿悍然并拢,仅凭声音来源正中妇人左右脸颊。

啪!

骨骼碎裂的闷响。

菜刀滑落插在泥土地面。

妇人脑袋肉眼可见的变形,口鼻中血流如注,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软倒下去。

曹华双脚没有松开,夹住妇人的脑袋凭借身体重量把妇人拖住,慢慢放到在了地面,依旧有声响,但足以被窗外暴雨掩盖。

“噼啪!”

绳索断裂声音响起,绑缚双手的麻绳被崩断,身体稳稳落在地面,弯腿泄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这几个刺客绑人的功夫显然没谢怡君厉害,只绑手脚的话他凭借蛮力足以挣脱开。

落在地面后拉开蒙住双眼的黑布,左右打量,才发现这里是个厨房,案板上放着一块肉,锅里的油噼啪作响。地上的妇人双耳口鼻流血,下巴错位死相惨烈,穿着粗布麻衣,手上却带了个秀气的贵重玉镯,显然不是正当得来的。

曹华本是想敲晕绑匪而已,见到此景也顾不得是不是杀错了人,左右寻找,携带的银票消失不见,折扇、火铳却扔在厨房角落,他小心翼翼把折扇插在腰间,火铳插入靴子

主屋油灯下。

轮流喝烧酒的两个汉子同时停住动作,耳根微动,说话声并没有停止,眼神却是彼此交汇。

郑四海说着闲话,从房屋床底下摸出了一把大刀,铁塔汉子则从锄头堆里取出了个八角重锤。

厨房里,曹华从地上捡起菜刀,小心翼翼的靠近厨房的木门,大雨瓢泼,院子里没有人影,说话声一直再继续,但只剩下一个人。

被发现了!

心头微动,曹华双目骤然一凝看向了右侧墙壁。

面对这种凶险万分的情况,身体积累的经验远比他的阅历丰富,脑中闪过这个想法,脚步就朝着门口急冲而去。

轰!

“呀!!!”

木板破碎和汉子的怒吼同时响起,身体右侧的木门在他冲出的瞬间,被一锤砸的四分五裂,三十来斤的铁锤摧枯拉朽,直冲着脑门而来

第八十四章 夹击

荒岭间的农家小院中,木头崩裂、瓦片摔碎、男人呵斥同时在雨夜中响起。

猝不及防之下,曹华躬身躲避袭来的铁锤,持刀的手却是猛然翻转,菜刀在手中转了两圈,便如脱弦利箭般飞了出去,带着骇人破风声劈向来人喉头。

铁塔汉子早有提防,也骇的寒毛倒竖,强行偏头躲避,才堪堪躲过了刀锋,却也被菜刀削掉了耳垂。

菜刀去势不减,穿过窗户钉在主屋房梁之上,刀身陷入房梁大半,可见力道之大。

“啊——”

痛乎声响起,汉子目眦欲裂,手上重锤也因为身体的躲避偏移,狠狠锤在了厨房廊柱之上。

木头碎裂发出‘咯吱’声,年久失修的柱子应声而断,瓦片茅草垮塌下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曹华往前猛扑,身体摔落在院子泥地中,滚了一圈又顺势弹起,腰间的伤口再次崩裂让他闷哼了一声。

“小心,练家子!”

铁塔汉子眼皮直跳,硬生生忍住耳朵的剧痛,和兄弟打了个招呼。

行走江湖多年,好手不是没见过,但反应这么快的还是第一次见。

若不是女人有几分功夫,却眨眼就没了声息,让铁塔汉子产生戒心,方才一个照面已经身首异处。

郑四海踹破窗户跳出来,手持大刀堵住院门,却也是不敢冒进,方才扔出的菜刀穿过窗户劈在主屋的房梁上,入木一寸有余,这份手劲已经让他知道来人的火候。

曹华赤手空拳站在院子里,前后打量,摆了个拳击姿势,该怎么应付却没有半点头绪。

他刚起家时抢地摊抢铺面也不是没打过架,但打架和杀人是不一样的,两个汉子人高马大还持着器械,根本就不可能打过。

“去看看婆娘!”

郑四海裸露着胸膛,浑身肌肉虬结,双手持刀躬身如虎,盯着面前的络腮胡书生识图寻找机会。

铁塔汉子急忙回头撇了一眼垮塌大半的厨房,却见那妇人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双眸顿时凶气暴涨,脸色涨红:

“婆娘死了!你是那条道上的?”

“谁派你们来的?”

“道上规矩”

“你可知老子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

“京都太岁曹华!”

曹华腹背受敌,腰间旧伤发作疼痛难忍,却也不能表露出来,强撑气势识图震慑这两人。

‘曹华’这两个字出来,郑四海确实惊了一下,不过转瞬又化为暴怒。

听闻婆娘身死,身材敦实的汉子持刀就冲了上来,披头散发戾气十足:“敢杀老子的人,今天非活剥了你”

刀锋势大力沉,劈开雨幕朝着头顶袭来。

曹华脸色微变,手无寸铁只能往侧面躲闪。

刚移出一步,郑四海便临阵变招,身体猛然扑倒,在地面滚了一圈大刀劈向双腿。

地躺刀走的下三路,以刁钻阴险著称,寻常好手也不好招架。

曹华身体猛的跳起躲过刀锋,只是腾空的瞬间就暗知不妙。

郑氏兄弟闯荡绿林多年,靠的就是近乎天衣无缝的配合,能在码头上混的无人敢惹,可不光凭着一把子力气。

“呀——”

铁塔汉子趁势飞扑冲入雨幕,鲜血染红半边脸更激发凶性,双手持重锤狠狠砸向跳起来的书生。

人在空中无法借力,曹华有通天本事也无处施展,这一锤避无可避。

噗—

彭—

钝器击中身体的声音响起,一道火蛇同时喷出。

曹华右腰被铁锤击中,身体几乎以折断的姿势飞了出去,摔在地面在泥水里滚了好几圈。

火铳飞出的弹丸击中铁塔汉子的胸口,血光暴绽轰鸣声如怒雷

“啊——”

铁塔汉子猝不及防中招,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胸口血肉模糊,打烂了内脏导致内出血,不过转瞬便涌上了口鼻,又硬生生咬牙忍住,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

“老大!”

郑四海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的耳朵发麻,转眼瞧见兄弟受伤,急忙扑过去掩护,却没想到伤的这么重。

“干你娘!老子活剥了你!”

“来啊!”

曹华摔落在污泥地里滚了几圈,遭受重锤猛击腰间几乎失去知觉,双腿还是站了起来,身体此时连疼痛都近乎迟缓。

他呵骂一声,不顾腰间血如泉涌,举起空火铳指着郑四海:

“敢过来,老子一枪崩死你!”

郑氏兄弟人高马大,但不是没脑子,看出了这书生受了重伤右腿在微微发抖。

生死搏杀这种壮声势的威胁等同于示弱,郑四海没有半点犹豫便冲了过来,但也忌惮那暗器,身体在地上左右腾挪翻滚,似慢实快,转瞬便来到了院子中央。

曹华脸色微变,把火铳砸了过去,转身扑向了房檐下。那里有杀猪的刀具,他肌肉记忆厉害不假,但总不可能空手夺白刃,有把家伙事在手,说不定一式神经刀就把刺客给宰了。

只是郑四海知道他是个好手,又岂会让他得逞,持刀一脚踹破屋檐下的鸡笼跳了上来,刀锋劈烂了墙上的斗笠绳网,油灯炸裂蹦出火星让亮度骤然变高,又陷入更深的黑夜。

曹华想要接触案台上的刀具,却见对方的大刀已经横扫向腰间。

“老大!”

郑四海厉声大喝!

铁塔汉子也是个狠人,受重创依然爬起来,提着八角铁锤冲过来围堵。

刀锋转瞬及至!

曹华还没摸到刀柄,只能强行后仰下腰,硬生生避过了刀锋。

右手如灵蛇般滑过刀身,直至触摸到郑四海手背。

五指如勾似鹰爪,猛然用力,竟然硬生生用指甲刺入血肉,一把捏碎了郑四海的指骨。

同一时刻,知道怎么破招的铁塔汉子,双手持重锤从上而下猛砸。

同样避无可避,二人的配合是从小练出来的,躲过大刀便防不住八角铁锤,不知多少人载在郑氏兄弟手上。

嘭—

“嘶——”

骨骼碎裂声响起。

郑四海面容扭曲,手指顿时失去力道,大刀脱手。

曹华胸口正中一锤,身体被硬生生砸到地面,胸腹翻江倒海,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

一锤得手,铁塔汉子踹开剁肉的案台,骨头刀具飞散,崩裂声中木屑带着灰尘扬起,房檐下乱做一团。

“呀—”

八角重锤再度挥起,狠狠砸向了躺在地面的曹华。

“小心!”

郑四海大刀脱手便知道不妙,但喊出来已经为时已晚。

只见地面受重锤击打的书生,动作根本没有半点凝滞,双脚登在墙壁和他的腿上,身体猛然往铁塔汉子胯下滑过去,夺过来的大刀顺势劈向铁塔汉子双腿。

同样是地躺刀,这力道和速度天差地别。

郑四海‘心’字刚出口,铁塔汉子的身形便矮了一截。

曹华直接从地上翻起来,行云流水的把刀放在了铁塔汉子的喉咙上。

“啊——”

凄厉惨叫响起。

所有动作只发生在郑四海丢刀后喊出‘小心’二字的瞬间。

遭受重创生死一线,曹华都不知道是怎么站起来的,此时握着刀抓住铁塔汉子的头发,才感觉到胸口难以忍受的剧痛。

“贼儿,放开我哥!”

郑四海的痛骂响起。

铁塔汉子血肉模糊的腿跪在地上,被劈断的两截小腿带着草鞋掉在屋檐下,血如泉涌刹那染红了屋檐下的台阶。

曹华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腰部接连受到重创,胸口一锤几乎让他断气。

此时此刻他也被打出了火气,怒骂道:“你们找死!有种继续!”

“有本事你放开我哥!”

“宰了这狗日”

大刀抹过脖子,痛吼声戛然而止。

铁塔汉子倒下,爬在地上,身体抽搐,喉咙里发出夹杂血沫的声音。

“干你娘!”

眼见兄弟身死,郑四海双目充血,暴怒之下,用尚能动弹的左手抓起了地上的砍骨刀,直接就冲了过来。

曹华托着重伤之躯,奋力撞入了主屋的窗户。

落地后,转眼瞧见汉子跟进来,不假思索便举着刀劈向后方。

叮—

金铁交击的声响。

郑四海跟着冲进来,发现书生的刀法忽然又变得笨拙不堪,手上斩骨刀便迎了上去,差点一刀削掉书生的五指。

曹华右手脱离刀柄,身体便被一记铁山靠撞上,又倒飞了出去,撞在屋子里的木架上,瓶瓶罐罐掉落,陶器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兄弟身死,郑四海怒急之下,悍不畏死的持着斩骨刀扑到架子旁,一刀剁向地面的书生。

曹华在瓦片堆里翻滚一圈,咬牙翻身抓向郑四海持刀的胳膊,想要抢下斩骨刀。

郑四海对方才那捏碎指骨的一手心有余悸,没有半分迟疑就松开了刀柄,一脚把掉落的斩骨刀踢开,同时左手抓住了书生的胳膊,猛的一把摔出去。

呼啦!

不大的屋子里碎裂声四起,曹华整个人被扯的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却还是转瞬之间站了起来,想要去捡掉在地上的斩骨刀。

郑四海躬身如虎急冲,直接抱住了书生的腰,凭借着一把子蛮力想把他推到在地。

势如蛮牛,曹华又没有摔跤的经验,被推的连连后退,只能咬牙用手肘击打郑四海的后背。

性命攸关,虽然没啥章法,但也用了全身的力气。

嘭嘭嘭

不过三下,郑四海便嘴角渗血,面容扭曲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不敢硬抗,郑四海松开手,举起拳头猛砸,击打书生的面门。

嘭—

一声闷响。

曹华被一拳捶在右脸,脑袋晃了两下,往后退了两步,却没有倒下。

头晕目眩,曹华依然把头扭了回来,露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紧接着左手一拳挥出,正中郑四海的右脸。

彭—

骨骼碎裂声响起。

郑四海尚未收拳,眼中只显出了几分错愕,便脖子一歪,拧成诡异的角度,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尘埃落定,房屋安静下来。

“呼—呼——”

曹华喘着粗气,浑身已经鲜血淋漓,从里到外都是伤痛。

“呸!”

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我还真他妈抗揍!”

左右瞧了一圈,屋内外再没有活人,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走到院子里。

屋里屋外都已经破碎不堪,瓦片、碎木、血水猪骨头满地都是,没有灯火没有星光,只能接住厨房仍在燃烧的火光看清院子的轮廓。

“额——”

走出几步,胸口那一铁锤的重创再也压不住,腰间的刀伤渗出血水,已经浸湿了衣袍。

曹华跪倒在雨水中,捂着胸口大声喘气,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想倒下躺一会,但身体和意识都知道不可能,他还是咬牙爬了起来,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走出几步,院外突然传出了车轱辘声。

林封阳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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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读者大大,我本来想全职,结果发现养不活自己,有老板开高薪挖我出山,我没能抗住金钱的诱惑,所以明天要继续当社畜了。

今天刚到工作岗位,正在用心讨好上司调教下属勾搭秘书,所以这几天估计只能两更,如果老板没发现我是个水货把我开掉,稳定下来后会努力磨洋工码字,如果那天我开始爆更,说明我被开除了,嗯希望老板不看起点

第八十五章 阿猫阿狗

宜春苑是汴京附近景色极佳的踏春之地,周边也有富贵豪绅买下的宅院,春天用来赏景,夏日用来避暑,偶尔诗会文会也会在这里挑个园子举行。

林家老爷官拜吏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主管文官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在这附近也有个园子。

宜春苑附近空旷清幽,为了清雅环境彼此之间相距较远,下着暴雨也没人在这里游乐,除了些许园子里有两三仆人照看,大多都是黑灯瞎火。

此时林家的园子外,马车停在门口,车上挂着油灯,年轻护卫抱着刀安静等待,偶尔撇向后方的马车,眼中露出戏谑神色。

园子已经收拾好,后方的地窖这两天改成了房间,加了床铺和些许伺候女人的‘家具’,还专门找了个煮饭的老太太,只要公子不玩腻歪,这几年怎么说也算衣食无忧。

想到待会有好戏可看,护卫倒是有点急不可耐,但公子的女人他可不敢碰,那个不要命的书生就是下场。

东京的水很深,那些人能得罪,那些人碰不到,要分清楚。

噼里啪啦—

大雨敲打在车厢上,滴滴答答的雨声唤醒了苏香凝。

车厢空空荡荡,她眼睛迷茫了少许,才察觉手脚被绑住,嘴里也被塞着手绢。

“呜呜—”

反应过来后,她焦急扭动几下,车窗外的大门下挂着灯笼,‘林’字告诉了她现在的位置。

她曾经来过这里,是林家的私宅。

“省点力气,待会有你折腾的时候。”

男子的声音传来,就在车帘外,声音中的淡漠和戏谑不加掩饰。

苏香凝脸色煞白几乎晕厥。

身若浮萍无依无靠,一个青楼女子,没有家室没人在乎,被绑走后会落个什么下场,她不用想也知道。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

“公子,你那边”

“已经安排好了,走吧。”

车厢微沉,车轱辘声响起。

苏香凝扭动着往后退去,直至后背靠在车厢一角,眸子里全是惊恐和畏惧,泪水夺眶而出,连呼吸都不经意间紊乱,绝望充斥心间。

朝廷大员的公子,杀个把人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不做的太明显根本没人敢追究。

她落在这些人手上,根本没人帮的了她。

车帘挑开。

林封阳脸色微沉进入马车内,看着瑟瑟发抖的女子,伸出了手。

“呜呜——”

苏香凝声音哽咽,疯狂扭头想要躲避,襟泪水模糊了脸颊,缩在车厢一角浑身颤抖。

“你自找的。”

林封阳声音冰冷,将塞着嘴的手绢扯了出来,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对你有什么不好?你这贱人,真当我是呼来喝去的卑贱小卒?”

苏香凝急声抽泣,呼吸困难,偏头脸贴在车厢上,不敢看那双眼睛。

“呵呵呵现在怕了?”

林封阳蹲在面前,想用手抓住纤细小腿,吓的苏香凝猛地缩回去,‘呜呜’声不停。

“才子?有什么用?早知今日”

“我我喜欢你的”

“何必当初”

林封阳一愣,茫然了稍许,蹙眉道:“你说什么?”

苏香凝靠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努力压下心里的恐慌。她在茗楼呆了两年,知道如何与男人沟通,此时身陷绝境无依无靠,也只能强自硬撑稳住局势:“我我一直喜欢你的我和姓苏的没有关系你不要这样”

“”

林封阳沉默了许久,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我我在茗楼的时候便心怡公子只是身份低贱配不上公子怕怕进了林家受委屈对不起我我呜呜”

委屈是真的,泪流满面,难掩双眸中的无助。

车厢外的护卫偏过头,倒是摸了摸下巴,有些为难。

人都绑了,说的太晚。

林封阳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摩挲,良久未发一言。

“你是侍郎之子未来的国之栋梁不该不该为了我这样的卑贱女子一时冲动还有苏公子和我没关系他是生意人,为了和王睿斗富才打赏真的和我没关系”

“你”

林封阳表情僵硬,握了握拳头,眉梢紧紧蹙在一起。

苏香凝见有效果,表情更是委屈,小声道:“你你是好人,不要对无辜之人下手你不要毁了自己名誉”

林封阳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苏香凝瞧见他的表情,浑身一震,满眼焦急:“你你竟然真的对苏公子下手!”

装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露了馅。

林封阳闻言脸色暴怒,抬起头怒声道:“你这种时候,竟然还在乎那个书生?”

“我”

苏香凝靠在墙角,紧紧攥着手心,却说不出话来。

林封阳笑容狰狞:“我特地给你们准备了份大礼,你不是喜欢他嘛?待会我倒要看看是你喜欢他多些,还是他喜欢你多些。”

“你你放了苏公子永安公主公主与苏公子交情深厚”

“哼—”

林封阳笑容玩味,眼神阴寒:“你都能知道的东西,我能不明白?放心,世上没人会知道你在我手上,更没人知道姓苏的死在我手上”

“公子?”

“什么事?”

林封阳眉头一皱,转过头来。

年轻护卫驾车前行,略微思索,到是有些犹豫:“王家背后是万贵妃,万宝楼敢和王家对着干,背后恐怕不止公主,公子是不是先等几天看看风声?”

林封阳从车厢出来,认真思索了许久,还是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绑了就做干净些,不要让人知道即可。”

“那郑家兄弟和那个丫鬟?”

“找机会杀了便是”

马车在漆黑道路上行进,宜春苑距离东水门很近,离郑氏兄弟的小院自然也不远。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马车穿过蜿蜒山道,来到了院外。

年轻护卫抽了抽鼻子,感觉味道有些不对,但郑氏兄弟是杀猪匠,有些血腥味理所当然。

他上前敲了敲门:“郑老四,公子来了。”

脚步声响起,门栓拉开。

护卫推开院门,正要回身帮公子抬人,余光却发现昏暗火光下,门内站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正如同九幽厉鬼般盯着他,一把刀已经到了他脖子跟前。

擦—

拔刀声传出一半,另一个砍刀入肉的声音便响起,又一起被掩盖在雨幕中,年轻护卫身体消失在门里

马车上,林封阳拖住女子身上的绳索,想要用力把她拉出马车。

苏香凝那里肯就范,惊恐挣扎蹬腿扭动,‘呜呜’哭喊声不绝,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流满面的摇头。

林封阳怒火中烧,毕竟是富家公子没干过下人的活儿,正想呵骂护卫磨蹭什么,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

“兄弟,要帮忙不?”

林封阳以为是郑氏兄弟家的人,正准备搭腔,却发现女子的神情猛然僵住。

下一刻。

林封阳感觉脚踝被人抓住,直接从马车里拖出来摔在了泥地中。

‘嘭’的一声轻响,地上泥水溅起了少许。

林封阳猝不及防之下摔在地面,大惊失色,翻过声怒骂道:“大胆,你可知我是”

话说一半,面前忽然凑过来一张脸,血迹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络腮胡上依旧往下滴着血珠。

“你你”

林封阳那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吓的魂飞魄散,翻身想要爬起来,却被一脚踩在了背上。

“啊—”

痛呼声刚发出又戛然而止,他侧目看去,一把大刀插在脖子跟前,当场在脖子嫩肉上拉开了一条口子。

“公子饶命,我家父林牧,官官拜”

“谁指使你的?李彦、蔡京、还是万贵妃?”

踩在林封阳的背上,曹华依旧喘着粗气。

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缘故,他觉得杀人也没那么让人反感,至少现在他真的想杀几个人出口恶气。

刚刚搞定周侗,下一波刺客就来了,而且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收买了苏香凝。

比起被刺杀,朋友背后捅刀子的感觉更让他恼火。

林封阳用力挣扎了两下,却爬不起来,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不能杀我我是啊—”

脑袋被按进泥地里面,嘴里呛入泥水。

曹华蹲下声来,用血手按着他的脑袋:

“你有毛病?我凭什么不能杀你?你是太子?还是藩王?”

林封阳面色扭曲,脖子的刺痛传来,他骇的肝胆俱裂,身体忍不住颤抖:“误误会我听不懂公子再说什么”

惊恐和胆寒是真的,曹华听得出来不是假话,不仅微微蹙眉。

敢杀他京都太岁的,就是这么个玩意?

正疑惑间,却听到车厢里传来女子颤声呼唤:“是是苏公子嘛?”

苏香凝?

曹华猛然反应过来,低下头仔细打量,才发现地上满脸污泥的玩意,不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封阳。

前因后果顿时明朗,这王八羔子竟然为了这个买凶杀人?

“你小子还真他妈有种!周侗没干成的事情都差点被你做到了”

“我我”

林封阳余光瞧见男子抬起了刀,感觉到了彻骨寒意,近乎歇斯底里的挣扎起来:“我乃侍郎林牧之子,太师蔡京乃是家父授业恩师”

噗嗤!

惊恐尖叫戛然而止。

“啊—”女子尖叫声响起。

车厢内的苏香凝,挣扎的扭动身体爬到车帘下探出头,借着车厢顶部挂着的油灯,正好看见浑身是血的书生双手举刀用力劈下,人头滚出去老远。

如此恐怖的场景,她只是尖叫了一声,便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呼—呼——”

曹华撑着刀站起身,只觉得骨头都散了。

把刀丢在一边,抓起林封阳的头发,摇摇晃晃走到马车旁,把没闭眼的脑袋放在车沿上。

稍作休息,把瘫软在车帘外的苏相凝身体推了进去,轻轻‘架’了一声。

挂着‘林’字木牌的马车,摇摇晃晃又使向了汴京城

第八十六章 我们私奔吧!

车轮吱呀,大雨不停,山岭之间的泥水涌入小河,又汇入大河之中。

摇摇晃晃的车厢,唤醒了陷入晕厥的苏香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置身与车厢之中,手脚依旧被绑着。

“呜呜”

抽泣声响起,不敢回想方才的画面,也不敢发声询问,怕开了口又会跌入绝望。

“醒了?咳—咳—”

男子虚弱的声音从车帘外响起,伴随着两声无力轻咳。

苏香凝浑身一震:“苏苏公子”泪水夺眶而出,也不知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是抓住救命稻草的焦急,她用力在车厢扭动身体,让自己靠着车厢坐起来,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天还没亮,只能从车顶挂着的油灯看清前方丈余外的道路,光线昏暗只有雨幕,连去往何处都看不清。

身着书生袍的男子靠在车厢上,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把白袍染成了红色,脸上的胡子扯了下来,口鼻渗出的鲜血却擦不干净,最后也只是靠着车厢,用手按住右腰出血的伤口。

“苏公子!”

苏香凝吓的魂飞魄散,急急忙忙想靠过去,却感觉碰到什么,低头瞧去,是个用袍子碎片盖住的东西,血水不停从车厢上留下。

苏香凝脸色一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可苏公子伤成这样,她又那里敢多想,强压心中恐惧打起精神,靠在车帘旁颤声道:“你你没事吧”

“鞋没掉,那就没事。”

曹华面如苍纸,时至此刻,也只能说个冷笑话,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苏香凝满眼焦急,用力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手腕上的绳子。

略微思索,她便在车厢里躺下,识图把手腕从背后绕过下身放到前面,学了许久琴棋歌舞,身体柔韧性比不上寒儿,但也比寻常女子好太多。身体缩成一团磨了许久,总算是把双手换到了身前,她急忙用牙齿咬开手腕上的绳结。

被焦急和担忧充斥心神,反而冲散了眼中的惊恐和畏惧,她解开手腕后又把双脚松开。长时间的绑缚摩擦让手腕红肿,点点刺痛让她咬紧下唇,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稍许,她从车厢里躬身探出上半身,抬手抱住书生的胳膊,想把书生拖进车厢躺下,只是刚一碰,书生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姑娘不是医生,就不要乱碰重伤的患者特别是可能骨折的”

“那那怎么办”

苏香凝从怀里掏出手绢,小心翼翼擦拭他的脸颊,却又不敢看浑身是血的男子,只能在旁边坐下,六神无主的道:“苏公子你伤的太重,要找大夫”

“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大夫”

“咱们现在去哪里?”

“找大夫”

苏香凝抿了抿嘴,左右查看,黑蒙蒙一片根本不知在何处。

她回头看了眼用布遮盖的东西,犹豫许久,还是说道:“苏公子,你杀了人,林家惹不起,我们私奔吧!”

说的很认真,并没有开玩笑。

‘苏公子’因她才惹上命案,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弃之不顾。

但‘私奔’这个词明显用的不对,应该是‘亡命天涯’,不过苏香凝反应过来后,并没有改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有什么用我正当防卫,又不是蓄意杀人”

苏香凝满眼焦急:“苏公子,是我害了你此事起因在我,跟你没关系的,你不愿走,那我我去和官府解释,你肯定没事”

“我不姓苏。”

曹华偏过头来:“我姓曹。”

苏香凝愣了少许,看着有气无力的书生,还是摇头道:“不管你姓什么,此事朝廷也不可能善了,都是我不好,你杀了朝廷官员”

曹华右脸肿了一块,认真看着六神无主的女子:“曹华的曹。”

“若是落在曹太岁手里”

苏香凝话语猛然顿住,转眼看向旁边的书生,眨了眨眼睛。

“没错,洒家便是京都太岁,曹华呵呵呵”

本想说的有气势些,只可惜有气无力,一句话即不好笑,也不震撼人心。

苏香凝茫然许久,想了想把手背贴上了男子的额头,想看看‘苏公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以前在百宝斋,雨儿发烧说胡话也是这般痴呆模样。

触手温热,她又觉得自己手太冰,又连忙搓了搓手。

曹华见状,倒也没有再解释身份,解释清楚恐怕会把这胆小女娃吓死,朋友估计也做不成,还是待会儿找机会想办法蒙混过去吧。

瞧见苏香凝摸了半天,又准备把额头凑过来试一下,他无奈道:“男女授受不亲”

“苏公子你撑住我来架车”

苏香凝不会医术,便想着快些赶到医馆,拿起马鞭学着车夫的动作抽了下马背。

她出生青楼不假,但好歹也是个头牌,驾车之类的事情那里做过,自以为狠狠抽一下马便会跑快些。

啪!

“嘶——”

骏马高抬前蹄,便朝着黑洞洞的道路急冲而去。

“我去别吁吁吁”

曹华一个趔趄,差点从车上栽下去,强行翻身而起抓住了缰绳,撕扯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

而苏香凝根本就不会驾车,此时站在车沿上,身体直接就朝着路边栽了下去。

‘啊——’

双手乱抓,可那里抓的住,身体已经栽倒向地面,她吓的闭上眼睛。

只是很快,一只大手便拉住了她的手,把她硬生生拽了回来,靠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身上。

“你们这些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迟早有一天把本公子弄死”

曹华抬起手想打一巴掌,却软弱无力落在了女子腰间。

苏香凝睁开眼睛,正看见那双‘气急败坏’的眸子,还有血珠落在脸颊上。

她急忙翻起身来,扶着书生的胳膊,委屈又懊悔:“是是我莽撞,对不起啦。”

曹华不想说话,只是把马鞭拿了过来,驱马往汴京东门行去。

“公子是怎么被他绑走的?”

苏香凝靠在车上,经过这么一打岔,倒是缓过来稍许,开始梳理今天发生的事情。

曹华摇了摇头:“今天青果过来,说你找我有事,还在屋里留了碗豆花,难以下咽现在想来,是豆花里下了药真他妈阴险”

苏香凝浑身一颤,满眼不可思议,她自以为青果出去买菜了,没想到

“青果怎么会这样”

苏香凝摇了摇头,不肯相信相依为命两年多的姐妹,会把她推入火坑。

只是想起林封阳,她猛然反应了过来,脸色白了一下。

定然是林封阳诱导的。

沉默许久。

苏香凝逐渐泪眼朦胧,轻轻抽泣了下,偏头看着旁边的书生:“知道难以下咽你为什么还要吃?”

曹华颇为无奈,有气无力的道:“待人接物的礼貌罢了,只要没毒硬着头皮也要吃完,只是没想到这次还真有毒”

典魁司经常和绿林悍匪打交道,曹华作为老大自幼便接触这些下作手段,日积月累之下可以说是极为敏锐百毒不侵,可再牛的身体也拦不住作死的人。

时至此刻,他也只能无奈一叹,看来以后得长个记性了。

苏香凝张了张嘴,望着书生的侧脸,因为挨了一拳有些红肿。

她犹豫稍许,还是拿起手帕,在那张很耐看的脸上轻揉。

“嘶——你能不能老实点?”

“哦”

苏香凝手触电似的缩了回去,坐在车沿上,不敢离近,又不敢离远,无事可做,心乱如麻。

马车摇摇晃晃,穿过桥梁和城外的园子,在朝阳门外停下。

五更时分,天还未亮。

城门紧闭,禁军持着火把在城墙上巡视,大雨的缘故较少了批次,一刻钟才会走上一趟。因为是东京,经常有王公贵子半夜抵达,城墙下方修建有营房,守城兵甲轮班值守,若是遇到大人物入京,也会与上面传个话,和上官通报一声,直至得到京兆尹许可才能提前开门。不过这样的事情几年也不会发生一次,平时官员进京多是在城外驿站休息到天亮,也就外地闹了天灾兵祸才会急着进城。

城门左侧的房子里亮着灯火,值守的兵甲还算认真,时刻有个人坐在屋里守夜。

听见马车的响动,小兵持长矛走了出来:“什么人?时间没到,速速离开。”

马车并未停下,一直走到了城门正下方。

车顶昏黄的灯笼下,两个浑身是血的男女坐在车上,男的脸色苍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小兵皱着眉,撑着伞走到跟前打量几眼:“怎么回事?”

苏香凝神色紧张,努力用身体挡住背后的东西,想要开口和官爷解释,旁边的男子却直接来了一句:“杀了人,投案自首。”

“啊?!”

苏香凝顿时错愕,急忙道:“苏公子,错不在你”

小兵倒是莫名其妙,还第一次遇见这事,他上下打量,浑身是血确实像犯了命案,有些为难:“时候没到,你赶着投胎也进不去,要不进屋里等等?”

之所以没拿下,主要是这二人看起来像对小夫妻,也不像个恶人,估计是遇到什么事情错手杀了人。身受重伤又没逃,只要合情合理有正当理由,判案的老爷也不是不会网开一面。

曹华看了看血流不止的腰间伤口,皱眉道:“等不起,把此地的鹰爪房探子叫过来。”

鹰爪房作为密探,各处城门自然有眼线盯着进出之人,不过寻常人肯定不知道。

小兵听见这话愣了下,意外打量书生几眼,倒也没有多说,回头走到城墙下敲打铜锣。

不出片刻,城墙上有小吏探出头,交谈几句后,一个人影甩下绳子,从城墙上爬了下来。

苏香凝神情紧张,咬了咬牙把头上簪子拔了下来:“我去和官爷说一声,让他们给沈雨带个话,沈雨和驸马府有交情,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一个驸马,能有什么用”

‘苏公子’似乎没了求生欲,只是靠在车厢上,等着官爷过来套上枷锁带走。

苏香凝满眼焦急,有些后悔往汴京跑,到了京城里面林家只手遮天,可怎么办才好

“见”

鹰爪房的探子刚下城墙,过人眼力便发现了马车上的是谁,吓的是魂飞魄散,急忙跑上前想要跪下。

曹华眼神示意了下,差点把探子吓的肝胆俱裂,急忙闭嘴站直。

曹华眨了眨眼睛:“我杀了侍郎林牧的公子,你把我带回去吧,我与陆大人相识,让他帮我开脱一二。”

苏香凝听到这话稍稍愣了下,不过读书人认识朝廷的大人也不奇怪,她想要把簪子递给这位官爷说几句好话,却被书生拦了下来。

“你直接去百宝斋,这几天不要出门,等风声过去我让伙计通知你。”

“磨蹭什么,你婆娘我自会安排人送回去,快走!”

能在鹰爪房任职,眼力和脑子肯定不差,听见都督的话便明白了意思,还自作主张的吼了一句,做出很不耐烦的模样。

很快,便有小兵拿着锁链过来给曹华拷上了,打开城门让马车进去。

苏香凝想跟着却被差役赶下了马车,又怕说错话害了苏公子,只能跟随着小兵前往内城,一步三回头,满眼担忧焦急。

待苏香凝消失在街角,曹华松了口气,转眼看向已经跪下的鹰爪房部下,轻声道:“在附近给我找个医馆,把陆老头叫过来。”

“诺!”

第八十七章 不了了之

天蒙蒙亮,雨势不减。

从典魁司赶过来的两百黑羽卫在医馆外安静站立,雨水自黑甲上滑落滴在街面上,马匹在雨水中偶尔喷出几声鼻息。没有清场,但医馆周围的百姓商贾都自觉的关上了门,让本来繁华的东大街显出了几分萧索。

医馆中。

曹华趴在床上,听着属下汇报情况,屋子狭小药味难闻,几个学徒都躲到了后面。郎中颤颤巍巍的处理着伤势,眼睛都不敢抬的太高,生怕与这位阎王爷有目光接触。

“陆老头,查清楚了嘛?”

“已经查清楚了。”

鹰爪房的头头陆尘,端着紫砂壶坐在床边:“小的们顺藤摸瓜去了广济码头,相关的人都问了一遍,起因是万宝楼的展柜对苏香凝有意,惹了林封阳嫉妒,才起了杀人之心。”

陆尘年余甲子,下巴留着山羊胡子,看面向只是个寻常老汉。孤家寡人一辈子都藏在暗处,从暗桩做到暗谍,五湖四海都去过,年轻时和薛九全是至交,在典魁司中地位极高,统领鹰爪房按职位来算和曹华平级,只是小弟少了些。不过论作用,鹰爪房的密谍可比黑羽卫一群打手作用大的多,典魁司让王侯将相畏惧的也正是这些无处不在的探子。

陆老头干了一辈子暗谍,心思缜密,今天派人一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满身血迹的都督,他略显疑惑:

“只是为何会把都督绑走?”

看似疑惑,其实也只是确认一下而已,能瞒过市井百姓,这侦查机构的老大可不好骗。

曹华想了想:“捞点外水,阴沟里翻了船。”

陆老头恍然,他略一琢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安排个下人打理即可,何须都督亲自出马。”

开个铺子对典魁司主官来说连小事都算不上,陆尘只是想提醒都督顾及名声,毕竟都督得天子信任,便是因为不好财色近乎无欲无求,可人要吃喝拉撒睡哪能真的无欲无求,明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

曹华趴在床上,没有在这件事上计较,只是皱眉问道:“单纯的嫉妒,没人在背后做手脚?”

陆尘点了点头:“就一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侍郎林牧年轻时受过蔡相提点,蔡相没理由对都督下手,林牧更是没这个胆子。”

曹华思索少许,吩咐道:“行刺我得抄家,按劫掠的罪名判吧,与此事相关的人按律判罚,警告一番不要让他们多嘴。人头给林家送回去让城里的官家子弟长个记性,莫要再出这样的事儿。”

陆尘轻轻颔首,起身准备出门传令。

“还有,此事经过随便写写即可,不要和苏姑娘扯上关系。”

“都督放心,老头我干了一辈子,知道怎么写。”

陆尘说着话便出了小药铺。

郎中手哆哆嗦嗦,那里敢听这些朝野秘辛,只把自己当个聋子,认真的处理伤势。

胸口腰腹中了两锤,挺过来后倒也问题不大,就是腰间的旧伤有点麻烦。

一直到天色大亮,郎中才包扎好了腰间伤口,熬了药服下又吃了点东西才有了几分力气,在护卫的搀扶下走出小医馆。

马车依旧停在雨中的街道上,两百黑羽卫把周边围的严严实实,除了雨声便再无其他动静。

“走!”

“诺!”

两百黑羽卫令行禁止,迅速翻身上马朝着内城行去。

当天。

寒儿带着黑羽卫来到内城报慈寺附近的林家府门之前,直接把人头丢到了大门外,撂下了一句:“林封阳当街劫掠妇人,被都督绳之于法,念林侍郎年事已高,不再追究与林家,下不为例。”

霎时间,林府之内哭嚎声一片,正在衙门里当差的侍郎林牧当场晕厥。

报慈寺附近几条街官员扎堆,听到这个消息的错愕,不亚于当街杀高衙内,甚至还要更震惊一些。

高衙内至少激起了民愤杀了也有理有据,林牧却是出了名的低调从未传出过什么风声,其子林封阳品行端正,还小有才名,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杀了?

满城学子当场就炸了锅,早知曹贼目无法纪,却没想到能嚣张到这个地步,今天能以狗屁不通的罪名杀林封阳,明天就不能杀他们?

怒急的诸多文人成群结队找师长找家族,想要为同窗好友申冤。

为了应付舆论,当天下午,黑羽卫来到了城外宜春苑附近,把郑氏兄弟和林封阳的尸体搬了回来,还从林家私宅后方的地窖里搜出了一大堆东西,铁笼、锁链等等,专门从大街上过去,证明曹华不是随便找个罪名,有证据的。

可这显然说服不了‘苦曹贼久矣’的文人士子,他们如何能相信林公子能在背地里搞这种东西,人证都死了,那个被掳的女子也不说是谁,典魁司诬陷栽赃又不是第一次,他们自然认为这是曹贼杀了人,还刻意诋毁人家名声。

侍郎林牧知道儿子的德行,但不相信儿子会招惹曹太岁,气急之下跑到蔡京府上哭诉,蔡京给天子递话,想要给典魁司施压。

天子赵诘听到这个消息还愣了一下,让薛九全去查清此事,薛九全来到武安侯府询问,结果发现义子遍体鳞伤站起来都困难,暴怒之下差点亲自带人灭了林家满门,还是曹华拦了下来。

后来,天子以未经申报先斩后奏为由,象征性的罚俸三年,又给林侍郎抚恤安慰一番,此事才平息下来。

不过曹华明知林家是蔡太师一系,还不留丝毫情面先斩后奏,明显坏了彼此的情份,蔡京肯向天子递话便表明了这一点,就连薛九全,也少有的指责他做事未考虑后果。

而曹华之所以当场就杀了林封阳,便是因为把林封阳带回汴京就不可能死,顶多就是打一顿,然后林家求情扯皮,皇帝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林封阳是不是证据确凿该死,没人会关心,连林家自己都不关心,自己儿子是什么东西当爹的林牧会不知道?

林家气急只是因为曹华事先连招呼都不打罢了。

有意见可以提,上纲上线算怎么回事?

你曹华自己就干净?

也是因此,曹华根本没法解释,只是以养伤为由不见客,判罚也没改,反正人都杀了,说啥也没用。

这些乱七八糟的盘根错节,文人士子自然不知道,骂了几天换来曹贼罚俸三年,虽然还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但总比罚酒三杯强,骂了几天无可奈何,也只能就此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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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府,睡房内药味弥漫。

曹华靠在床头,听寒儿说完外面的情况,轻轻点头:“和那些书生解释不清楚,随他们说去吧。”

寒儿坐在床头,手上拿着温热毛巾,眼中仍然带着几分寒意:“还有那个万宝楼,这几天借题发挥,又出了几款新‘草尖’,明显就是含沙射影诋毁公子,要不我”

曹华抬起手:“一个小商贾罢了,又和永安公主关系匪浅,婚期将近,不要横生枝节。”

“寒儿知错。”

寒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手里拿着毛巾,她偷偷撇了一眼,发现公子眉头紧锁,以为是有烦心事,便轻声问道:“公子,若是有事交给寒儿即可。”

曹华思索少许,来了四个多月,本来觉得火铳是大杀器比武艺重要,千辛万苦弄出火铳,结果中看不中用,此时趁着受了点伤,便顺势说道:“前几天练功走火入魔,导致武艺大不如前,否则也不会被两个小贼打伤。”

“什么!”

寒儿顿时色变:“还有这种说法?”

曹华总不能说自己忘了一身功夫,只能认真道:“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三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公子我还年轻,大不了从头开始,不算大事。”

寒儿可没把这当成小事,若是公子没了一身通天武艺,还怎么‘武安天下’,若是被天子知道,恐怕都督都当不成。

她思索少许,还是不相信,便佯作起身,左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向了公子的太阳穴。

拳风骤起!

曹华正在思考没有察觉,右手本能抬起,五指如勾直接抓住了寒儿小手,继而如游蛇般缠绕而上,直接掐住了寒儿的脖子,把她狠狠按在了大腿上。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呜——”

寒儿靠着公子的大腿躺在床上,小手死死抓住公子的胳膊,满眼惊恐。

曹华才反应过来,伤口扯的浑身疼痛,颇为恼火的松开手:“寒儿,你做什么?趁公子病危想上位?”

寒儿小脸煞白心有余悸,松开了手也没敢起来,只是小心翼翼开口:“公子说武艺大不如前,我我就试一下”

曹华看着腿上的姑娘,又好气又好笑的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武艺大不如前,又不是没有,只是没以前厉害,需要进行恢复训练,明白吗?”

动作亲昵。

寒儿顿时懵了,愣了好半晌,才诚惶诚恐坐起来,脸直接红到脖子:“我我觉得和以前一样以前公子制服寒儿只需要一只手,现在公子身受重伤,制服我同样只需一只手,还要恢复成什么样?”

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刚才公子碰她鼻尖的画面,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了那里。

曹华见寒儿都不相信他不会武功,想了想,也只能换了个说法:“学海无涯,站的越高便觉得自身越渺小,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嗯,明天你把李百仁他们叫过来,好久没考校你们武艺,让我看看你们有进步没有。”

“诺!”

听到这个,寒儿顿时把方才的旖旎心思抛之脑后。

能得‘京都太岁’指点武艺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典魁司中一半江湖人都是为了这个才入黑羽卫。

寒儿从小到大都没能在曹华手上走过三招,一问起来公子就说“女儿家,一辈子也练不出名堂”,不服气肯定是有,可最后发现她努力十倍都追不上公子的步伐,最后心里也就只剩下崇拜了。

如今公子肯开口指点武艺,她自然欣喜,甚至还有点紧张,麻溜的就站起来跑出了门

第八十八章 偷功(上)

趁着在家修养的功夫,以考校为名,把典魁司几个好手叫到了武安侯府,名义上是指点,实际上是准备偷师。

典魁司三十名虞候,鹰爪房的十个都不能打,因此只叫来了黑羽卫的二十名虞候和两名副使。

天色未亮,二十二人加上寒儿,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书房外的庭院中,眼中皆是兴奋紧张之色,如同上了考场的秀才般,连手该怎么放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考官不喜。

宽阔院落中,几排兵器架被搬到了左右放着。

玉堂和绿珠满脸期待,一个捧着剑,一个端着茶水,旁边是一席白衣稳如老狗的公子。

“见过都督!”

以寒儿为首,二十三人齐声抱拳,一丝不苟。

因为听说今天要考校武艺,所有人都穿着黑色劲装,绑腿护腕一应俱全,有两个还喝了口烈酒,就为了待会能入都督的法眼。

黑羽卫是天子近卫,说白了都是打手,要晋升很简单,把虞候打趴下就能当虞候,把副使打趴下就是副使,把都督打趴下

有这个念头的,都已经明白了‘武学一道任重而道远’。

曹华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看着二十余号核心跟班:“我有伤在身,你们先互相比比,二十进八,八进四,等剩下最后四个,我再亲身指教。”

众人闻言大喜,没想到还有亲手与都督过招的机会,若是能撑过三招,便是江湖上公认的好手,有这个金子招牌傍身,到那儿都能成为座上宾。

一时间,众人便开始准备捉对厮杀。

曹华为了偷师,自然不能让他们两三下打完,抬手道:“每个人先打一套看看,然后慢慢比。”

听闻都督这么有耐心竟然逐个观摩,众人更是热血上头,若是能被都督夸上两句,至少都能吹半年。

寒儿爱武成痴,此时急急忙忙跑到中央,倒持长剑抬手抱拳:“卑职赵寒,见过都督。”

说完,便摆开了架势。

年仅十七的女子,身材已经很高挑,四肢修长紧绷,浑身上下都透着力道。

手持三尺青锋,双眸无比认真。

右手握剑直刺,简简单单,却奇快无比,硬生生带起了一声‘飒’的剑鸣。

曹华微微眯眼,没想到剑还真能刺出响声。他目不转睛盯着,观察寒儿的每一个动作。

身形翻转腾挪,手中利剑极舞,剑气潇潇劲风瑟瑟,宽阔院落中弥漫凄厉剑鸣。

围观的二十余人皆是往外退了些,同样用剑的好手则是一丝不苟认真观看,不时点头。

寒儿和曹华的武艺,都是薛九全教授。

区别是曹华得了薛九全一生所学,青出于蓝而胜与蓝,而寒儿只学会了用剑,常言‘三年练刀,十年练剑,一辈子练枪’,以她的年纪,能把一样兵器吃透已经很不容易。

因为学着同样的招式,曹华看寒儿练剑觉得颇为熟悉,偶尔还有些动作觉得不对,只是让他说出那里不对,又不知该怎么说。

剑风极舞,一套剑招很快打完。

寒儿俏脸上出了层细汗,挺着一马平川的胸脯站在屋檐外,眼神火热的盯着公子。

曹华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嗯还有进步的空间,感觉太急了。”

这是心里的感觉,他便如实说了出来。

寒儿没有半分失落,认真点头:“谢公子指点,寒儿铭记在心曾经也试过不伤人的情况下,用剑把人衣服剥光,只是再小心也会伤到人,手还是不够稳”

曹华略显错愕:“你还干过这事儿?”

寒儿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道:“用稻草人练手以前有个穷秀才得罪公子,公子瞬息之内用剑把那厮剥光却未伤及分毫,寒儿一直想学来着”

曹华点了点头:“是嘛,想不起来了。”

“公子日理万机,自是记不住这等小事。”

寒儿点了点头,便走到了一边。

见寒儿退下,徐宁手持钩镰枪急忙忙跑到院子前,像模像样的学了个江湖礼:“卑职徐宁,见过都督,我所学的‘五步十三枪’,是周侗开创,我加以改进后得来,还望都督指点一二。”

钩镰枪与长枪的区别是多了个倒钩,枪杆长六尺,倒勾可在战阵中割断马腿,算是军中常见的兵器,江湖上用的人并不多。不过徐宁从小学到大,用枪出如龙来形容也不为过,也是让在场诸多虞候惊艳不已。

接下来的李百仁同样不是庸手,一个江湖人能在天子近卫中混到三把手的位置,硬说杀力的话比徐宁只高不低,九环重刀耍的和菜刀一样,那个叫虎虎生风花里胡哨。

玉堂和绿珠都是满眼小星星望着,刚开始还矜持,最后都凑到公子跟前,说这个好威猛那个好霸气。

中间有个虞候善飞刀,结果被玉堂说了句娘娘腔。

那虞候羞的以袖遮面,差点挥泪而去,看的曹华一身鸡皮疙瘩,狠狠把玉堂拾掇了一顿。

一一介绍下来,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曹华看的也是满眼惊艳,不过虽然忘了一身武艺,可看这些人耍刀枪,总觉得,嗯浑身都是破绽。

本以为记住了大部分动作,有了几分底气,可这群黑羽卫顶尖高手真交手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李百仁,看面向是个走大开大合路数的纯爷们,结果和人交手就画风突变,什么‘地躺刀’‘腰藏刀’‘后藏刀’,专攻下三路,怎么阴险怎么来,几个虞候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躺下了,看的曹华是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而英武不凡的徐宁更是过分,表演的时候和赵子龙似的,真打起来就拿着木棍左右腾挪就是不上,言辞犀利满嘴嘲讽,把对手逼急漏了破绽,便趁机痛打落水狗,没有半点高手风范。

其他虞候也是差不多,两个人对骂小半个时辰,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磨磨唧唧半天,真打起来也就是两三下的事情。

府邸正在装修,不少工匠坐在房顶瓦片上看的合不拢嘴,要不是知道府邸主人的身份,恐怕都开始捧腹大笑了。

曹华起初还很意外,以为手底下这帮子都是水货,不过看了两天后,便慢慢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能成为黑羽卫中的精英。

命只有一条,杀人也只需要一刀。

互换百余招只存在弱者之间,能在黑羽卫担任百夫长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人和被杀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岂会刻板遵循招式套路。

表演是表演,真生死搏杀全靠的是临阵变招和极限反应,每一拳每一刀,都是十年甚至几十年磨出来的硬功夫,防住了就活,防不住就死。

曹华本来还想偷师,不过看着看着便发现光看没用,因为这群人表演的招式套路,根本就没在捉对厮杀中用过。

就和他以前学手艺一样,最开始是刻木头人,老师傅怎么教他怎么学,学的是雕刻的手法、技巧,一学便是几十年,最后生意做大功成名就,他手握刻刀便能雕刻出任何想要的东西,总不能还刻木头人。

既然看没用,那就只能用实战来当作恢复训练。

二十三人捉对厮杀,越到后面越墨迹,甚至出现了两个人互相瞪半个时辰都不敢妄动的情况,诸多黑羽卫还看的津津有味,寒儿甚至掏出了小本子总结。

直到第三天,二十多人才分出前四。

不过这个前四没有任何悬念,寒儿、徐宁、李百仁外加一个使用八角铜锤的虞候,外号黄大锤,基本上就是按照黑羽卫官职来排的。

寒儿能被薛九全收为义女自然不是花架子,吃亏在是女儿身天上比男子柔弱,否则根本没其他几个人的事儿。

按照事先约定,要和都督亲手过招,四个人都有些紧张。

曹华走出屋檐,稍微活动了下,体格强悍休息七八天已经影响不大,也就腰上的刀伤有些碍事,用绷带紧紧缠了起来,以免待会用力的时候伤口再崩裂。

“谁先来?”

“我!”

寒儿最是激动,提着剑就要砍公子。

曹华拿捏不住火候,不敢让寒儿冒险,转眼扫过去,看向胳膊比寒儿腰还粗的黄大锤,觉得皮糙肉厚抗揍,应该不会一拳打死,便抬手指了指:“大锤,你先来!”

黄大锤一愣,他身材最魁梧比所有人都高一个头,但论起武艺在四人中却是最弱,没想到都督会挑软柿子捏。

不过转念一想,在都督眼中四个人好像都是软柿子,黄大锤也没有犹豫,大步上前。

黄大锤用的是四十多斤的长柄铜锤,寻常人挥动几下便力竭,他却仗着天生体格大挥舞如风,无论人马基本砸实了就是骨碎颅开的下场。

不过体格太健壮影响了行动,有些不灵活,遇上寒儿这种使快剑的,基本上第一锤不中,就没机会抡出第二下。

夕阳西下,在地面托出两个人的影子。

黑羽卫考校第一轮,正式开始

第八十九章 偷师(中)

宽阔庭院之中,两人站定。

曹华手持三尺长的木棍斜指地面,黄大锤双手拿着铜锤挡在身前,脚步一前一后绷得很紧,外行都能看出是准备逃跑的架势。

“大锤,不用紧张,寻常切磋罢了。”

曹华有些心虚,脸上却是平静如常,像模像样的挽了个剑花,示意黄大锤动手。

肉山似的黄大锤可不相信都督是‘寻常切磋’,剑下不留活口的名声,就是因为下手太重留不了活口,一个不小心被都督打死,他找谁喊冤去。

寒儿急不可待,在旁边催促道:“黄大锤,不行就下来,别浪费大伙时间。”

黄大锤个子大脾气也爆,都上场了又岂会临阵脱逃,想了想还是开口:“卑职黄瑜,还请都督赐教。”

“注意分寸,我有伤在身。”

曹华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万一小弟太认真一锤子把他砸死,他更没处喊冤。

“诺!”

话音落,二人蓄势待发。

围观的众多狗腿,二话不说各显神通跳上了院墙房顶,放眼望去,庭院四方的屋檐上全是人,颇有高人风范。连玉堂和绿珠都跑进了屋里躲着,在窗口小心翼翼观看。

什么鬼?

曹华左右看了一圈,见围观群众如临大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当这是对他的尊重。

诺大庭院中,就只剩下两人对立。

和前两天一样,切磋之前得互相打量寻找破绽。

不过这次,黄铁锤却是暗暗心惊。

只见以木棍做剑的都督,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围观的人也是脸色郑重,显然也看出都督的起手式摆的嗯,很别致。

“赵寒,都督莫不是刻意放水?”

“公子打谁都是放水,用真本事都得死这里。”

“倒也是”

寒儿和李百仁站在房顶上,表情郑重。

黄大锤见都督破绽百出,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等,手持八角铜锤,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咚咚咚

身材高大,踩在石砖上发出闷响。

整个人如同撞城锤般势不可挡,朝着曹华极冲而来。

身形笨重只影响辗转腾挪,真跑起来并不慢。

浑身肌肉如同山丘,血管虬结在贴身颈装上凸现,一声爆呵骤然炸响:

“呀——”

铜锤横扫,摇山振岳。

曹华双眸一凝,反应极快,手中竹竿本能格挡。

只可惜,木棍触及铜锤便崩断,根本没能形成丝毫阻碍。

若是被这一锤砸在身上,铁打的骨骼也得掉半条命。

围观众人目露惊骇,没想到都督如此不堪一击,想要伸出援手已经来不及,黄大锤也根本收不住。

电石火花之间!

曹华双腿弯曲,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后仰,直至后背贴在地面。

铜锤从身体上方扫过,贴着胸口衣襟,带起了劲风吹的衣袍猎猎作响。

黄大锤一锤落空,便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众目睽睽之下,曹华左肩猛振地面,硬生生又站了起来。

人尚在倾斜状态,右手已经握成拳头。

站直之时,已经悍然一拳轰出,直击黄铁锤的胸口。

眨眼之间,形势逆转。

黄铁锤一锤出去根本收不回来,想要脱手后撤,却已经来不及。

嘭—

一声闷响。

曹华从三岁被薛九全收留之时,便夜以继日的习武,如今二十二,练了十九年,也就最近四个多月荒废了些。

即便如此,天下间接能接他全力一拳的,也只有四条腿的大象。

一拳正中胸口。

铜锤尚有余力,脱手飞出其在石砖上弹了几下。

黄大锤两百来斤的体格没有飞出去,但接连踉跄退了几大步,脚步未停,人已经跪下,脸色涨红青筋暴起。

曹华一出手便知道下手重了,反应过来后收了力道,却也为时已晚。

黄铁锤脸瞬间憋的青紫,捂住胸口想要咳嗽却咳不出来。

“快来救人!”

曹华脸色微变,连忙跑过去扶住黄大锤。

寒儿等人急忙跳下屋顶,长年搏杀经验丰富,几个汉子迅速帮黄大锤梳理气血。

“咳咳咳”

黄大锤眼睛里充满血丝,憋了许久,竟然硬生生挺了过来,强行压下胸腹间的翻江倒海,趴在地上咳嗽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道:“佩服!我黄大锤正面接了都督一拳没躺下,这辈子值了!”

“值个屁!”

李百仁破口大骂:“瞧把你能的,都督右腰有伤,最后又收了力,真挨一拳,你胸口不多个坑,我跟你姓。”

黄大锤咳嗽片刻,脸色依旧涨红,却也是缓过气来了,咧嘴一笑:“有本事你也接一拳试试,老子就是没躺下。”

“好了好了!下去休息,找个郎中看看。”

曹华按着隐隐作痛的右腰,也是有些无奈。肌肉记忆是从小炼成的,他和人切磋,就如同拿着一把随时可能走火的步枪和人拼刺刀,命悬一线之际必然会来这么一下,刚才一拳若是锤在脸上,黄大锤不死也偏瘫,实在是有点危险。

本想就此结束,李百仁却是急不可耐的跑到了跟前:“都督,黄大锤说卑职接不住一拳,这厮一直不服我,我今天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爷们。”

方才和黄铁锤过招,根本就没能领悟到什么,曹华略微思索,还是重新取了根木棍:

“你把鱼鳞甲穿上,我这一拳头下去,我自己都害怕。”

李百仁连忙摇头:“都督不用担心,死了当我命不好,穿甲胄行动不便,输了我也不服气。”

见他这么说,曹华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告诫自己不能用拳头,然后才摆出架势:“那来吧,正面来别用阴招,我反应比你快,真收不住。”

李百仁自然知道在都督面前玩阴的没用,从兵器架上取了根木棍做刀,双手持着,脚步游移缓慢接近,小心翼翼盯着面前的都督。

曹华学着他的姿势,也表情谨慎的盯着对方的动作。

彼此相距五步。

李百仁略微迟疑,便以棍做刀劈了过去,这一下速度奇快,用了全力。

曹华如临大敌,只觉人影一闪便到了面前,右手条件反射的猛抬格挡。

左手伸出,五指如勾抓向李百仁的手臂。

哪想到李百仁早有防备,二话不说跳出老远,表情惊恐:“都督,薛公的鹰爪手触之即死,咱们这是切磋,您这让我怎么打”

曹华一身武艺出自薛九全,这手成名绝技,捏爆的喉咙脑壳没有八百也有一千,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李百仁那里敢硬接。

曹华知道自己五指力量很大,曾经还为做精细活不方便发过愁,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他又告诫自己不能用爪子,然后持着竹棍认真道:“好,重来。”

李百仁这才放心下来。

二人围着转了两圈,曹华不知道该怎么进攻,李百仁不敢冒进。

黑羽卫又跳到了院墙上,寒儿蹙眉看了好久,依旧不解:“公子在做甚?”

徐宁面容严肃:“可能是教李百仁如何御敌,不过,若是我摆出都督的姿势,恐怕下一刻就被李百仁劈成两节。”

话音刚落。

李百仁趁着曹华抬起左脚的瞬间,重踏地面往前冲出,双手持着木棍自右下往上猛劈。

角度刁钻,时机恰当。

曹华准备挪步抬起一只脚,若放回去再发力只需要一瞬间,但这点时间,足够同样武艺惊人的李百仁把他劈成两节了。

曹华把动作看的很清,只是该怎么破招并不会,木棍显然劈不死他,也没有命悬一线的危机感,只能按想法用木棍格挡,然后

啪—

一木棍抽在了曹华大腿上。

满场寂静!

竟然劈上了!

黑羽卫都是不可思议,几个人甚至从院墙上跌了下去。

李百仁愣在当场。

这若是拿的是刀,都督已经成两节了!

他竟然一刀劈死了京都太岁!

李百仁愣了好久,有些茫然,不敢置信。

曹华揉了揉有些疼的大腿,摆摆手道:“不错不错,几个月不见,武艺长进不少,方才大意了,来来继续!”

李百仁愣了许久,才明白自己真的劈中了都督。

人高马大的汉子顿时热泪盈眶,难以抑制的激动充斥肺腑,竟然如同大猩猩般锤了锤胸口:

“我!李百仁!今天只用一招!就一招!”

“找死是吧?”

曹华脸色一沉。

李百仁连忙闭嘴,收起激动神色,持着木棍重新站好,自信心暴涨。

什么京都太岁,也不过如此!

当然,这话肯定不敢说出来,也只能自己想想暗爽。

围观的诸多黑羽卫弟兄,此时才反应过来,叫好声四起,激动神色不亚于李百仁。

毕竟这是自曹华年少成名一来,第一次单挑被人正面击败。

李百仁向所有人证明,神也是可以击败的!

只要肯努力,人人都可以成为京都太岁。

连寒儿都是满脸狂热,她崇拜公子不假,但永远也赶不上公子还是让她很绝望,如今看到了赶上公子的希望,如何能不激动。

曹华颇为无奈,等诸多黑羽卫弟兄都激动够了,又重新摆好架势,等着李百仁进攻。

李百仁自信心暴涨不假,但长年刀口舔血的经验还是让他冷静下来,认认真真的盯着曹华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次曹华没学他的动作,而是闲庭信步的持着木棍围着他转圈。

照猫画虎不行,那就自己琢磨

第九十章 偷功(下)

庭院围墙屋顶上,众人屏息凝气,想看看公子是不是从人间无敌,变成了人间有敌。

只可惜,下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头。

李百仁盯了少许,发现都督依旧破绽百出后,便再无迟疑。

“呀——”

持木棍悍然爆发,直接横劈向腰间,快若奔雷。

曹华将动作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没有格挡,而是脚步飞速后移,刹那移出三步,刚好错开劈过来的木棍。

李百仁身形极为灵活,可没有黄大锤那般收不住的缺点,木棍在手中翻转,直接上挑再劈。

曹华迅速侧身,动作快上太多。

李百仁再转势横扫,识图劈向胸口。

曹华侧身横移,恰到好处的躲了过去

“呀—呀——”

厉呵声不断!

院墙上的众人满眼茫然,看着一追一躲的两个男子,摸不清发生了什么。

寒儿轻蹙柳眉:“公子的身法很很与众不同。”

准确来说,根本就是乱跑,不过‘毫无章法’实在不敢说出口。

徐宁却是摸着下巴,看的聚精会神:“好用即可,李白仁连劈了七刀,一刀未中,怎么出招早被都督看透,手脚也跟不上都督,根本碰不到衣角。”

寒儿摇了摇头:“不对,公子不喜欢玩猫戏耗子的把戏,这么一味躲闪,很快会被逼到死角,没有意义。”

在场都是高手,自然看得出门道。

曹华凭借过人眼力和反应一味躲闪,虽然没被劈到,可眨眼已经退到了院墙边上,退无可退。

李百仁抓住机会,单手持棍身形猛然前冲,一棍劈向曹华上身。

后方是院墙,没法后仰退步,左侧是刀锋,只能往右侧躲闪,右边便是墙角,只要逼入那里便无路可退。

就在众人以为都督要继续躲的时候,下一幕却让所有人骇然。

只见身着白衣的曹华,察觉背后是墙壁后,身体便直接靠右倒了下去,与此同时,左腿如同钢鞭踢出,众人几乎没看清动作,便已经到了李百仁的耳边。

罡风拂面,李百仁浑身寒毛倒竖,身体刹那僵硬,根本躲不开。

很普通的一个鞭腿,曹华本身就会,找了很久的机会才找到。

但以他的身体踢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众人瞧见后满眼惊恐,以都督千锤百炼的体魄,一拳打在脸上便九死一生,这一记鞭腿踢在脑袋上,不用想也知道什么下场。

有几个人都闭上了眼睛,毕竟下一刻,李百仁的牙齿眼珠全飞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李百仁的络腮胡直接被吹的贴在脸上,本能的闭眼身体紧绷。

疼痛并未传来。

李百仁睁开眼,却见雪白靴子在耳边停了下来。

这一鞭腿是曹华自己踢出去的,自然是收的住。

李百仁鬼门关走一遭,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竟是脸色发白许久没有回神,呼吸粗重。

“好!”

黑羽卫松了口气,继而大声叫好,毕竟这一腿虽然普通,但足以说明都督动真格的时候,根本没人挡得住。

曹华颇有成就感,将腿收了回来,重新摆开架势:“一比一平,继续!”

已经有内味了,只要这么熟悉下去,不说恢复巅峰状态,三五个人肯定进不了身。

只可惜,李百仁并没有给他机会,回过神后,额头满是汗水,讪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卑职认输,太吓人了。”

方才那一腿若是蹭上,他肯定暴毙,胆子再大也不敢再去尝试。

曹华刚刚有些感觉,岂能就此罢休,见李百仁状态不好,便看向了院墙:“徐宁,你下来陪我过过招。”

徐宁正手痒,闻言从墙头跳下,在架子上取了根齐眉棍,抱拳道:“都督,咱们切磋枪棒功夫即可,不能用腿,否则我的下场跟老李一样。”

不能用拳头,不能用爪子,不能用腿

曹华摊开手:“你怎么不直接说让我站着挨打?”

徐宁理所当然的道:“都督武艺通神,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用棍子卑职也不是对手。”

曹华想了想,反正徐宁一棍子也打不死他,便取了一根齐眉棍,站在了徐宁前方。

徐宁不敢有丝毫大意,双手持棍猛然一抖,竟然发出了一声哨响。

啪—

气势颇为骇人。

曹华眼前一亮,有学有样的一抖棍子。

只可惜,啥反应都没有。

徐宁微微一愣,显然没看明白都督在做甚,但也不敢妄加揣测。

二人摆开架势,徐宁生性谨慎,看了前两个人的下场后,便不打算主动进攻,只是小心翼翼的持棍提防。

曹华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动作,便伸出指头勾了勾道:

“你过来啊!”

“不急,称不过三招,能撑三时辰也挺有面子。”

徐宁一如既往的口齿伶俐,不敢对都督不敬,可这死皮赖脸的模样很欠打。

曹华耗了半天,终究是没把徐宁等过来,想了想,也只能持棍往前逼近。

院墙上,寒儿站久了有些累,蹲在上面蹙眉道:“公子这持棍的姿势”

“有点像持扫把。”

缓过来的李百仁摸着络腮胡,此时再看破绽百出的都督,只觉得深不可测,顶尖高手果然都是让人看不透的。

曹华不会枪棒功夫,但用棍子打人还是会的。

相距五步的距离,徐宁谨慎后退,曹华却是悍然爆发,身若猛龙急冲,手持木棍尾端,自上而下便是一式‘打狗棍法’。

大巧不工!

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套路,就直挺挺的一棍子砸下去。

破风声呼啸。

徐宁脸色骤变,没有硬接,身形猛然侧面跳开,同时齐眉棍竖在身前,预判曹华会转劈为扫提前格挡。

只可惜,曹华根本没有转劈为扫,而是用尽全力一棍子砸了下去。

啪—

一声爆响!

地上石砖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嘶——”

院墙上的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力气,也太霸道了些!

徐宁回过头来瞧见这一幕,骇的是魂飞魄散。

这一棍子下去,基本上碰那儿那断,和黄大锤的锤子差不多。

他二话不说,便往外极撤,识图拉开距离。

曹华提起齐眉棍在后面中追,方才一棍子用的力气太大,腰伤隐隐作痛,不敢全力飞奔,还真追不上徐宁。

不过庭院不是很大,几个大步就接近了廊道,改变方向必然被拦住,徐宁直接飞身而起跳进了廊道中。

刚刚落地,便察觉背后破风声袭来,徐宁又急忙往侧面翻滚。

啪啦—

木制栏杆被曹华一棍子抽的四分五裂。

徐宁翻滚后根本没有回头,便又是往前极扑。

下一刻,刚刚落脚之地的木板便被砸断。

徐宁用脚猛登墙壁,再次往廊道外扑出去。

曹华趁着他人在空中,便双手持棍横扫,却敲打在了廊柱之上,

嘭—

廊柱出现裂口,房顶瓦片滑落,站在房顶的黑羽卫晃了晃,吓得作鸟兽散连忙逃开。

曹华追了半天没打着,气的火冒三丈,也跟着从廊道跳出去。

便在此时!

落地的徐宁,手中齐眉棍猛然后劈,一式拖刀计,扫向了曹华左肩。

曹华人在空中无处可躲,反应过来后为时已晚,手中木棍抬起格挡了少许,仍然被被这一棍子打中,整个人都往右侧横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徐宁一击得手,站起身体脸色大喜,举起齐眉棍看向四方弟兄:

“兄弟们,看到没,我徐宁也只用了一招!就一招!”

也不怪徐宁如此激动,他手上若是钩镰枪,这一下曹华确实已经死了。

诸多黑羽卫看在眼里,都是轻轻点头,却没人叫好。

因为这打法,实在太无耻。

曹华从地上翻起来,揉着肩膀,略显恼火:“徐宁,你老跑个什么,就不能好好打?”

徐宁表情认真,抬手道:“都督,咱们黑羽卫为朝廷办事,不是江湖人,不应该遵从江湖规矩,只要能诛杀匪寇为民除害,一点骂名,卑职承受的起。”

“呸!你这死不要脸的!”

李百仁闻言破口大骂。

徐宁偏过头:“咱们哥俩谁也别说谁,你比我好不到那里去。”

曹华也是追出了火气,提起棍子又冲了过去:“今天不把你打趴下认错,我就不信曹,有种你别跑。”

“都督,卑职总不能站着让你打!”

“嘿!”

接下来,庭院里便又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还别说,徐宁真有点东西,曹华身体有伤跑不快,追打了两天硬是没碰到衣角,还中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阴招,被抽了几棍子。

不过身体学习武艺的天赋,不下于他以前学手艺的天赋,连他这个外行都能明显感觉到,该怎么出招基本上用过一遍就烂熟于心,想忘都忘不掉。

几天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就靠一手大力出奇迹,把庭院砸的破破烂烂,窗户廊道没一块好的地方,和李百仁徐宁单挑不说打赢,至少能躲过大部分阴招自保,也算是个高手。

不过众多下属还是觉得他在放水开玩笑,根本没认真打,他现在都好奇以前巅峰水准得厉害到什么地步。

趁着恢复训练的间隙,还旁敲侧击问了寒儿一句,结果寒儿十分认真的回答:

“公子巅峰状态,单人一剑,足以血洗梁山。”

单人一剑,血洗梁山!

曹华张了张嘴,觉得想恢复曾经的武艺,任重而道远!

话分两头。

就在曹华养伤恢复的时间里,万宝楼也开始了新动作。

朝堂上的事情,很难流传到市井之间,十天过去尘埃落定,百姓只听说曹太岁又当街杀了人,具体什么得也没人敢去仔细打听。

杨楼街上依旧热闹非凡,万宝楼新上的盲盒有了动静,先是几个老顾客过来查看,紧接着便是口口相传,消息不胫而走,在各大诗会上流传开来,现在的阶段还是‘探讨诗词’,热度却已经慢慢吵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黑盒

啪!

茶杯落在客厅地面摔的粉碎,丫鬟站在左右,垂首屏息噤若寒蝉。

康王封地在江南,不过作为天子亲弟弟,在东京的王府还留着,永安公主进京自然是住在这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太后从宫里派遣过来的宫女,可见其受宠之深。

堂外下着大雨,白天没有点燃烛火,致使大厅内有些昏暗,加上主子面若寒霜,气氛也有些压抑。

“曹华实在太放肆,堂堂三品大员的嫡子,说杀就杀,事后就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做解释,真是真是”

主位上,赵天洛身着宫裙,脸色怒意不加掩饰。

郓王赵楷坐在一侧,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

郓王府与康王府两隔壁,他又是永安公主的表兄,这陪玩的事情自然落在他头上。表妹入京也几个月,赵楷对她的性子也了解的差不多,作为藩王长女一身傲气在所难免,心直口快又喜欢较真,嫁给曹太岁确实强人所难。

但婚是祖母赐的,他这小皇子又能如何,只能继续安慰:“曹华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已经很克制,上次杀高衙内连解释都没有,直接把头扔在高太尉轿子前面,高太尉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跑去父皇跟前哭闹,换来曹华罚酒三杯不了了之。”

这哪儿是安慰,完全就是挑事。

赵天洛听到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刚端上来的新茶又摔在了地上:“曹贼如此放肆,圣上为何不治罪与他?林封阳我在诗会上见过几次,彬彬有礼也有才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找这种荒唐借口”

小王爷靠在椅子上,拿着木盒小心翼翼打开一条小缝,望里面瞄了一眼后,便满眼失望的把盒子扔到旁边重新拿起一个新的,嘴上随意道:“早都和你说了,曹华杀人如麻是真,但很有原则,做每一件事都有理由有目的,不会莫名其妙杀一个无关闲人。上次杀高衙内我问过,皇兄说是因为高太尉调禁军充当力夫修私宅让父皇不满,这次杀林封阳,或许是蔡相也做错了事情,你我肯定是猜不透。”

赵天洛自是接触不到这些朝廷最深处的勾心斗角,闻言沉默稍许,还是气闷:“一条人命说杀就杀,他若是想替圣上震慑群臣,为何不杀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至于罪有应得的人是谁,哪怕身为藩王长女,也得谨言慎行不敢明说。

赵楷拿着盒子仔细打量,摇头颇为无奈:“说好听点是‘刑不上士大夫’,难听点就是‘柿子挑软的捏’,这种事为兄又说不上话,你得去问曹华。”

赵天洛咬了咬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备车!”

“公主不可!”

伺候的教习嬷嬷立刻着急了,跪在大门外阻拦:“公主婚期在即,那有亲自去武安侯府的道理”

赵楷见这个表妹真要去当面对峙,只得先停下手中活计,抬头劝慰道:“去了也没用,曹华已经定了罪,你若能挑出毛病还要典魁司做甚?”

典魁司杀人的流程,一般都是‘略施手段’让犯人认罪,然后犯人出了‘意外’证据确凿死无对证,寻常人还真翻不了案,敢挑刺的还会被典魁司这群阎王盯上,也没这个胆子。

赵天洛在大厅里来回渡步,咽不下这口恶气却又别无他法,一想到中秋便要委身与这个奸贼,便觉得如鲠在喉浑身不自在。

沉默稍许,却也只能坐了回去。

小王爷赵楷依旧在忙活,左边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木盒,崭新的簪子随意丢在地上,看模样估计有四十多只。右边桌子则整齐堆放着未开封的木盒,身后还有两个跟班探头紧张观看,嘴里小声嘀咕:

“花花花唉!”

赵楷满眼气恼,又把盒子丢到一边,拿起了另一个。

开封的簪盒里面,银簪最多,镶玉的次之,雀尾簪极少,仅有的两只被单独放在一边,至于传闻中的‘花尾簪’,到现在也没开出来。

赵天洛看了半天,也不知皇兄又在搞什么名堂,心烦意乱之下便也跑到跟前,拿起簪子打量。

簪子出自万宝楼,但做工寻常与丫鬟佩戴的款式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只簪子上都刻有一句诗。

“古人学问无遗力。”

赵天洛对诗词一道不热衷,但很喜欢那些有才气有风骨的文人。上次茗楼中苏轼送李师师一首诗在诗会上传的是沸沸扬扬,再加上豪掷万金的事儿,连市井百姓都知道了这位风流才子。

她虽未见过本尊,但好歹是‘自己捧起来的人’,见又出了新作,便拿起了镶玉的簪子,果然上面还有一句“少壮工夫老始成”。

正要拿起雀尾簪查看,哪想到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兄,竟然少有的开口叮嘱:“小心点别摔了,我忙活一早上才弄到两只。”

赵天洛略显疑惑,倒也没有询问,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雀尾簪做工明显好了不少,上面刻着:‘纸上得来终觉浅’。

一首诗出了三句,她自然是有些好奇:“皇兄,这诗挺不错,最后一句是什么?”

小王爷赵楷拿着木盒,全神贯注仔细瞄着,随口回答:“现在还没人知道,等我找到花尾簪”

话刚说到一半,赵楷神色猛然一变,竟是蹭的一下站起来,跑到门口借着外面的光线仔细打量,还小声嘀咕:

“花花花花花花哎呀!”

赵楷差点跳起来,拿着盒子来回渡步,激动之下喜形于色没有半点掩饰。

赵天洛满眼错愕,不明白皇兄为何如此失态,若是让圣上太师瞧见,定然又要训斥不稳重。

几个王府护卫也是喜形于色,想要上前观摩又不敢,只能站在旁边眼巴巴瞅着主子。

赵楷自顾自欣赏了片刻,才走到位子坐下,把四只簪子放在一起排列好,露出了:‘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四句全诗。

赵天洛仔细看了眼,觉得此诗无论意境寓意都是上上之作,当下也将烦心事抛到一边仔细琢磨,良久后轻轻点头:“苏才子的新作果然不凡,这一套簪子也颇为别致,既然皇兄用不上”

下一句,自然就是让给妹妹我。

赵楷好歹一身才气,光前半句就听出了意思,脸色一僵连忙摆手,把最后那只簪子盖好放入了袖中:“洛儿,非皇兄小气,现在京城中估计也就我凑齐了一套,等我拿去让几位朋友眼馋一番再给你。”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一只做工寻常的簪子,有什么好眼馋的?”

堂堂皇子,朋友至少也是家财无数的王侯,就算是李师师这样的绝代佳人也没有眼馋一说,顶多是觉得不错捧个场罢了,一根簪子,有什么可眼馋的?

赵楷没有解释,只是抬手指向那堆没打开的木盒:“说了你也不懂,自己试着凑一套就知道了。”

说话间,小王爷已经急不可待的差人备车,准备冒着大雨出门访友。

赵玉洛微微蹙眉,便拿起旁边的一摞木盒,挨个打开寻找最后那只花尾簪。

然后

“花花花”

几个紧张的宫女站在背后探头观望助阵,而永安公主,从砸茶杯变成了砸盒子。

剩下的几十个盒子全部打开都没找到,赵天洛气的是花枝乱颤狠骂了几句‘奸商’,然后太无聊坐不住,也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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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潇潇,杨楼街雾蒙蒙一片。

苏香凝站在二楼窗口,时而探头打量街道,盼着有人登门。

丫鬟青果被官府的人带走,也不知落了个什么下场,这件事连沈雨都没告诉,只说家里糟了贼人官府正在查办。沈雨大大咧咧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和沈家传了话去衙门打个招呼好好查,这自然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曹华苏轼”

苏香凝望着旁边的小铺子愣愣出神,眼中情绪百转,却也看不出在想着什么,到了最后,也只是幽幽一声轻叹。

此时万宝楼的门口停满了马车小轿,衣着贵气的富家子弟,皆是站在小楼外三两交谈,家丁在旁边撑着伞,有些人满脸笑意,有些人则满脸懊恼,还不时发出一阵惊呼恭喜声。

苏香凝认识其中不少人,都是经常在茗楼捧场的熟客,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在窗口观望。直到一辆马车靠近,几个王府护卫出现在了万宝楼前,嘈杂声才暂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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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营销手段

连日断断续续大雨的缘故,汴河水位上涨,诸多画舫都停止了营业,武安侯府翻修的工匠自然也停了手等待天晴。

半个多月下来,侯府外观没啥变化,但各个庭院已经修缮的差不多,只要把堆放的材料杂物清理,便可焕然一新。至于以后公主的寝居之处工匠到不敢打马虎眼,里里外外收拾,还把侧面的小楼好生整理了一番,让日后受气的驸马爷不用跑去和丫鬟挤在一起过夜。朝廷的公主可不像寻常妇人嫁鸡随鸡,哪怕嫁了人依然姓赵,寒门驸马那可是得当祖宗供着。

因为此事,寒儿还把宫里来的太监训斥了一顿,大有‘我家公子千金之躯,岂能在偏房过夜’的意思,曹华自然是制止了,他把万物化为齑粉,又因为恢复训练把院子砸的稀巴烂,好不容易公款装修一次,肯定是要把家里弄整齐,至于以后怎么和天上掉下来的公主相处,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身体还没好,大雨的缘故,也没地方找人切磋,曹华便用木头刻了一套麻将,在湖畔的小亭子里撑开桌子自娱自乐。小丫鬟绿珠依旧放不开,坐在左边规规矩矩的揭牌码牌,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刘四爷学的最快,半天下来已经是行家,折扇插在裤腰带上兴致勃勃,不过很有眼色,半天下来硬是没胡一把。

倒是玉堂最厉害,坐在公子下家,一看到公子揭牌就是一声‘碰’,看见公子出牌就是一声‘杠’,公子好不容易碰一下,转身玉堂就把麻将一推:

“胡了,三杠满码,公子输五十文,嘻嘻嘻”

绿珠委屈巴巴,把好不容易攒的点铜钱掏出来,递给了对面的玉堂。

刘四爷则是脸色古怪,不时撇向对面脸色发紫的曹太岁。

曹华靠在椅子上,折扇轻摇满脸赞赏,看着笑嘻嘻的小丫头:“玉堂,你多大了?”

“秉公子,十五,马上十六了。”

玉堂还有点害羞,把铜钱搂到身前,小声嘀咕。

“哦。”

曹华和煦点头:“十五该嫁人了,长年呆在府里估计也没有合适对象,要不公子给你做个主,尉迟大官人和刘老四你选一个。”

刘四爷藏着笑,脸上却是诚惶诚恐:“都督,洒家比玉堂妹子大了两轮,这多不好意思。”

傻笑的玉堂,面对这个晴天霹雳立马懵了,笑容慢慢消失,望了望满脸认真的公子,小嘴一瘪,竟然是快哭了。

曹华只是吓唬这个小丫头,见玉堂当了真,便想安慰几句。

哪想到玉堂后知后觉,总算发现自己那里做的不对,委屈急了,开口小声道:

“公子你是不是输不起?要不我把铜钱还给公子,别把我嫁出去”

我是不是输不起?

曹华憋了许久,也只能摇头轻笑:“开个玩笑,继续继续,在我‘京都雀神’面前,这点算什么”

见公子只是说笑,玉堂立马就放松了下来,委委屈屈的擦了擦眼角,对面的绿珠偷笑,她还颇为恼火的瞪了一眼。

稍许。

“胡了,四杠满码,公子输五十五文,嘻嘻嘻”

这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怪不得能把性格淡漠的寒儿都气个半死。只希望寒儿早点下班回来,赶快把这小妮子送去烧水,还是刘老四看起来顺眼

正在自娱自乐,府外有人跑了进来,是铺子里的小张,因为是刘四爷手底下的小弟来传过几次话,倒也没被外面的黑羽卫拦住。

小张急急慌慌跑到亭子外,刘四爷连忙起身,跑过去侧耳倾听。

曹华起身走到亭子边沿,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刘四爷不敢大意,连忙跑到跟前轻声耳语:“公子,小王爷凑齐了一套簪子,在诗会上随口提了几句,现在好多人跑到铺子里,身份非富即贵,宋掌柜应付不过来。”

曹华微微蹙眉,比预想的要快一些,这可是炒热度的好机会,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只能吩咐道:“按原计划行事,闹得越大越好”

刘四爷认真聆听,不时轻轻点头。

而亭子里,玉堂悄悄咪咪的侧身,在公子的牌上瞄了一眼,又连忙坐好。

没被发现,她又在刘四爷的牌上瞄了一眼,结果发现乱七八糟连一顺都凑不齐,撇撇嘴眼神嘲笑。

绿珠看的是心惊胆战,急忙眼神示意让她莫要作死,小心被嫁出去。

玉堂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懂了’,拿了一张牌递给了绿珠

片刻后,小厮离开,曹华满脸奸商笑容的回到桌前,心情极为舒畅,连大半天受的气都消了,抬手随意扔出一张:

“三万。”

“杠!杠上花,胡了!嘻嘻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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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泼,也挡不住士子风流。

先是茗楼斗富,后有‘一字千金’,万宝楼苏大才子的事迹已经被诸多‘同道中人’传为佳话,出了新作自然引得才子争相观摩。不过小王爷赵楷光亮簪子不说全诗,心痒难耐的诸多文人便跑了过来。

杨楼街上熙熙攘攘,才子佳人撑着油纸伞站在万宝楼门口,探讨诗词窃窃私语,也有和店伙计询问一套怎么卖的。得到的回复自然是已经封装没有成套的。十两银子的定价对于这些王公贵子来说九牛一毛,倒也有不少人试手气。

都是王公贵子,宋长秋一个泼皮显然应付不过来,合作伙伴沈雨跑过来坐镇,和诸多面熟的公子攀谈说笑,才把场面的秩序维持下来,不然这店小还欺客的铺子得被世子侯爷拆了。

此时万宝楼门口摆了个大桌子,放着堆积如山的簪盒,尉迟虎穿着不搭调的书生袍,大马金刀坐在正中,面红耳赤的搓手。

岳进余和范成林两大才子,持着雨伞站在后面,倒是颇有兴致的观看。后方人群中都是诗会的常客,也不乏附近跑过来凑热闹的头牌。

“尉迟兄,你都坐了半个时辰,这手有点黑,要不换小弟来试试?”

岳进余等了半天也没啥效果,便想着也来试试手。可尉迟大官人身材太壮,大马金刀一座几乎把门堵上,别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尉迟虎一个人开了两百多只簪盒,身边的箩筐快堆满了也没停手,气的是咬牙切齿:“这贼掌柜不是个好东西,今天要是凑不出一套送给师师姑娘,我就把铺子给砸了。”

沈雨也满脸尴尬,没想到尉迟大官人运气这么差,只能热情的安慰:“尉迟公子放心,小王爷今天便凑齐了一套,说不定下一只就是,您不要着急。”

“花花花嘿!”

尉迟虎猛的一拍桌子,实在是忍不了,这么多‘同窗好友’看着,他岂能无功而返,大手一挥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来凑,今天他要是凑不齐,我非得把万宝楼改成十宝堂,我是谁?郑国公之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尉迟虎!”

就在众人看笑话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众人侧目看去,才发现永安公主不知何时乔装打扮来到了这里。

众人可知道万宝楼与公主的关系,当下都让开道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尉迟虎脸色一苦,连忙拿起盒子疯狂的打开,看一眼就扔,只是可惜才开几个,永安公主就走到了身后:“让开。”

尉迟大官人拿着簪盒满脸憋屈,可那里敢和公主顶嘴,只能讪讪把盒子放下,起身让开位置。

沈雨见来的权贵越来越多,急忙给百宝斋那边的掌柜使眼色,示意他们准备。

赵天洛则来到桌子前,看着一大堆盒子,随手拿起尉迟大官人放下了那个簪盒:“和你们苏掌柜说一声,这盒子里面的簪子分配不均”

话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赵天洛眼中少有的惊喜了下,只是掩饰的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拿出最稀有的花尾簪仔细打量,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

“嘶——”

尉迟大官人倒抽一口凉气,直挺挺的就晕了过去,差点栽到赵天洛的身上。

赵天洛连忙闪身躲开,蹙眉望着直抽抽的国公之子:“拖下去。”

岳进余把一切看在眼里,憋着笑把尉迟虎抬了下去,同时开口问道:“公主,这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小王爷赵楷出去显摆,自然要让诸多才子尝尝抓耳挠腮之苦,在诗会上只亮了簪子不说全诗,否则这些才子佳人即便有意,也不会冒雨过来。

赵天洛略微思索,直接把簪子递给了沈雨,她很喜欢这家小铺子,毕竟这是人家挣钱的门路,贸然开口不好。

沈雨拿着簪子,像模像样咳嗦一声:“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众人缓缓点头,总算是解了心头那份痒,只是看到尉迟大官人的下场,大多数人肯定是不会再去尝试。光尉迟虎一个人都烧了两千多两银子还血本无归,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不过也有几个手痒不差钱的继续跑上去试手气,花尾簪做工造型都是上佳,真心想凑齐一套的才女也有。

就在没意向的人准备散场时,沈大小姐又指着旁边的百宝斋:“各位公子小姐不要着急,这些只是小东西,我与苏大才子合作,还有其他的诗句尚未现世,各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过去瞧一瞧。”

一听还有其他诗词未显世,诸多才子佳人倒是兴致颇高。赵天洛拿着簪盒心满意足,方才运气这么好,便跟随沈掌柜来到百宝斋。

此时百宝斋诺大的铺子正厅,堆积如山的精巧木盒分成四堆整整齐齐码放,上面挂有‘春夏秋冬’四字。

沈大小姐满脸喜气洋洋,和诸位公子介绍道:“我沈家五十二家铺子,皆已经摆上了这些簪子,售价同样十两,若是各位公子小姐不方便出门,从今天起,每日会有小车在各条街售卖,若是需要的多,也可派人送货上门”

赵天洛到是听的新奇,闲时玩乐又不是送饭,那需要人送上门。不过她也知道‘苏大才子’的诗才,看着堆积成山的簪盒,皱眉问道:“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诗句?”

沈大小姐笑容明媚,点头道:“皆是苏大才子这些年呕心沥血所作,诗词皆有,以春夏秋冬为题,若是各位有兴趣,可以打开看看。”

进来的诸多才子顿时嘈杂起来,只听说苏大才子善七言,从未有词作现世,当朝毕竟以词为主流,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明知是坑,还是免不了意动。

赵天洛微微蹙眉:“沈掌柜,苏公子既然有诗词未现世,何不直接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刻在簪子上兜售,未免”

贪恋钱财惹上铜臭终究没说出口,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

沈雨早有答复,只是微笑道:“公主放心,此簪的收入会有一成捐献给衙门抚恤百姓,我们两家只是赚个辛苦钱,各位也多了闲时雅趣,常言读书人视钱财如粪土,苏公子不好名声,也不过是想以此法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一成收入曹华是真捐的,毕竟用了诸多先辈的诗句敛财,就当为他们在这个世界做点好事。而且花钱买簪子便等于做善事,这个说法足以让在场的才子佳人多了些心理安慰。

赵天洛听见这话,不满消去不少,毕竟用才气去挣银子再救助穷苦之人,总好过满口大道理不做事的腐儒。

为了让铺子的噱头更真实,沈雨还认真道:“出售的簪子会有账本记载,每隔七天送到公主府上查阅,若是我们两家多拿了半文钱,公主大可公之于众。”

莫名奇妙成了担保人的赵天洛还没回过味,见铺子这般诚恳,点头微笑道:“好,若是苏公子言出必行,圣上想来也会龙颜大悦。”

说着话,她走到了秋字招牌的下方,拿起一个木盒随意打开,里面同样是花鸟簪,只是换成了其他款式,映入眼帘第一句便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九十三章 忙里偷闲

昭鸿元年的初秋,中秋未到之际,半首诗词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各种诗会。

之所以是半首,是因为尉迟大官人散尽钱财瘦了一圈也没开出最后一句,只凑齐了七只簪子。

不过光是上阕已经让人耳目一新,各种词道大家争相试手气,想看看最后一句是什么。永安公主再无好运气,差点亲手把铺子砸了。

与此同时,更有人放出豪言以一千两的天价收购,只为凑齐一整套《水调歌头》的簪子。

这个收购还不是曹华放出的消息,而是小王爷赵楷。王爷家里也没余粮,已经几千两打水漂,八只簪子没万把两银子肯定搞不出来,赵楷心一横干脆拿钱买,可尴尬的是根本没人卖。

只听说岳进余运气爆棚弄到了,转身就送给了李师师,而且谁都不告诉,专门让诸多文人才子心痒几天。然后李师师的访客就人满为患,光是不得不接的客人就排到了茗楼外面。

百宝斋的分铺自然也是生意紧俏,日进斗金真不是虚言,连沈家的家主都亲自跑出来接待贵客。起初还是王公贵子,消息传开便是腰缠万贯的豪绅跟风,等全词显世,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

全词传遍大街小巷的同时,部分文人失去了兴致不再购买只抄回家仔细品位,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没凑齐。

这时候便放出消息,重金收购最后的花尾簪、雀尾簪子,也出现了不少‘幸运儿’,众目睽睽只花了十两便得手了价值千两的簪子,之后就不详细叙述了。

转眼七月初二。

曹华好不容易逮住徐宁一次,正按在地上打,寒儿拿着小本本认真观摩。

听到刘老四的汇报,只觉心痒难耐,便放过了徐宁,乔装打扮了一番,让刘老四架着马车送他去铺子看看,主要是看看挣了多少银子。

好多天没出门,林封阳的事情已经沉寂,也该去和苏香凝说一声,顺便把新铺子的事情搞定。

可能是到了汛期,近半个月雨多晴少,东城部份河堤垮塌已经闹了水患,城外也过来不少田地房屋被淹的灾民,不过这事不归典魁司管,他也管不了。

马车经过青莲巷附近,遥遥便看到一个女子举着油纸伞蹲在巷口发呆,小雨细细密密,也不知在巷口等了多久。

他让刘老四停车先行过去,整理了下衣衫,独自走向青莲巷口。

“陈姑娘,在等人?”

正在默默念叨词句的陈靖柳,听见耳边的声音吓的一哆嗦,连伞都给丢了。

站起身来回头瞧去,却见身着白袍一脸大胡子的书生,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你曹贼,你这些天去那儿了?”

陈靖柳先是惊喜,继而又露出几分恼火。

招呼不打就消失半个月,她起初以为是不小心忘了,最后都怀疑是故意忘了。

毕竟大婚在即,有些事情该撇清也要撇清。

曹华把伞捡起来顶在头上:“出了点事,没时间过来。”

陈靖柳微微眯眼,犹豫稍许,见下着小雨便让他去院子里坐坐,轻声道:“你杀了林封阳,城里面都在说你草菅人命,这事情?”

“你也这么觉得?”

“我我没有啦”

陈靖柳摇了摇头,低头走在小巷里:“你杀他肯定有原因,你身居高位又手握实权,只要心怀天下以救国济民为己任,哪怕受了千般诋毁也会有后人”

啪!

又是一声脆响在小巷里响起。

陈靖柳抖了一下,吃痛羞恼表情浮现。

她偏过头恶狠狠盯着旁边的色胚书生,或许觉得要反抗,不能一味让人欺辱,便抬起手往回抽了一下。

啪!

终是不敢抽男子屁股,她一巴掌拍在了曹贼的腰上,羞恼之下,用的力气还比较大。

“嘶—”

曹华腰上还缠着绷带,被这一巴掌差点打趴下,当场便出了一头冷汗。

“你别装,我不信。”

陈靖柳柳眉轻蹙,见他又装病,倒是没有上当去扶。

只是看了片刻,发现曹贼额头都冒汗了,才知道打错了地方,又惊慌了起来连忙扶住了他。

“你你又受伤了?”

“小伤,不足挂齿。”

曹华扶着腰继续行走,看了看旁边满脸紧张的女子,倒是颇为好笑:“胆挺肥,都敢还手了。”

陈靖柳脸色微红,扶着他的胳膊,略显不满:“谁让你老打我的,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女子,以后”

说道这里,话语又停了下来。

“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陈靖柳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喃喃道:“我爹身为御史,大小是个四品官,一生清廉堂堂正正,你若还是现在的名声,我”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

他微微蹙眉,琢磨片刻:“我在努力洗白做个好人,现在不是很有效果吗?”

陈靖柳顿时懊恼:“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我都不敢出门了,上到朝臣下到百姓,都在骂你依权自重祸国殃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都冒出来,你还敢说有效果?”

曹华来之后杀的人少了,但这些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为了不让人起疑,还得刻意撇清关系甚至给自己泼脏水。几次仗势欺人后,在外的恶名确实越来越大。

曹华想了想,无奈摊开手:“唉,看来我们有缘无分”

“呸!谁跟你有缘分。”

陈靖柳又是一气,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憋了许久,才说道:

“人往高处走,你只要功劳够大,以前的小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而且不说异姓王,郡公、县公你得弄一个吧。

一个不能世袭的侯爷哼,凭借你的才学和谋略,在我看来做异姓王也不是不可能”

这番鸿鹄之志让曹华有些慌:“陈姑娘,你可知裂土封王要多大的能耐?”

陈靖柳很认真:“你武艺高强应当去战场立功,只要灭了辽金”

曹华抬了抬眉毛:“辽金都灭了我当异姓王?你当我傻,直接自己当皇帝不好?”

“你!”

陈靖柳脸色骤变,急忙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赵氏乃正统,你应当一心辅佐,绝不能做乱臣贼子”

她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辱臣死,自然受不了这些大逆之言。

曹华对此也只能摇头,想了想:“放心,我会努力洗白,至于辅佐,我若有本事自然会不遗余力,靖康之耻唉!算了,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哦。”

妇人干涉政事,无论在朝堂还是官宦之家都是大忌,陈靖柳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

“我生来就学的这些,相夫教子辅助夫君建功立业,你要是不喜欢打我就好啦”

陈清秋一身清廉刚正,虽然无大能,但教出来的女儿深得遗传,而且更加聪明。唯一可惜的就是女儿身不能入朝为官,其实陈靖柳更像个执拗书生,若是能科举入仕,恐怕也是一个好父母官。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百无一用是书生,而陈靖柳就更百无一用了,再有才气看得清时事,也无非夫君孩子热炕头,遇人不淑就更惨。李清照千古留名,结局不同样让人惋惜。

曹华被扶着缓步行走,倒是忽然想起了谢怡君,在这个时代接触越久便越觉得厉害,一个女子单枪匹马莽出‘南怡君北曹华’的名头,这需要付出的努力,可比他这武安侯要多百倍。

进入院子,两个伺候多年的老仆人认出了身份,诚惶诚恐的去了后方准备茶水。

曹华站在院子里看了下,院子虽小收拾的井井有条,几个房间无人居住房门都锁着,只有主屋开着门。

陈靖柳在门口指了指:“那边是冲哥哥的院子,以前林家嫂嫂在的时候,还经常过来坐坐,后来其实你有些人杀的还是大快人心,只是那些书生刻意不提罢了”

曹华混不在意,来到左侧的房屋。

陈靖柳打开房门,又连忙把绣床铺好:“你躺一会,我我去熬些祛血化瘀药,爹爹以前经常被圣上打板子,倒是剩了不少。”

御史被皇帝打板子可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说明忠言逆耳,不敢说话才让人唾弃不耻。

曹华坐在绣床上左右打量,淡淡幽香扑鼻,除了女子妆台其他和书房差不多,倒也没有多少可看的。

怎么说这也算登堂入室。

曹华想了想,便靠在床上感受一下,哪想到背后硌的生疼。

他掀开被子,才发现满床都是簪子,整齐排列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五种簪子越到后面越稀少,第一句足足有四十来只,把床都快铺满了。

陈靖柳交代好仆人,跑进屋里瞧见这一幕,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把被子盖上,有些恼火:

“你你怎么乱动女儿家闺房的东西?”

曹华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也买这种骗人的玩意儿?”

骗人的玩意儿?

陈靖柳满眼错愕,盯了他许久,才沉声道:“这是你卖的东西。”

“我知道啊!你想要直接和我说便是,干嘛花这冤枉钱?”

粗略一打量,得有近百根簪子,上千两银子。

陈靖柳倒是理直气壮,坐在床边认真道:“我用你的银子买簪子,然后把簪子还你,不就等于一文钱没花,还把银子还你了。”

曹华颇为错愕,犹豫许久,扳着指头算账:“陈姑娘,先不说二手货的问题,伙计的提成、给沈家的分润、包装费用、还有给朝廷的一成,算下来一千两,到我手上只剩下五百两,这还不算成本”

絮絮叨叨。

陈靖柳略显茫然,抿抿嘴:“我又不是生意人,也没银子还你了,你说再多也没有。”

这才接触多久,连赖账都学会了。

曹华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道:“陈姑娘,你站起来。”

“嗯?”

陈靖柳不明所以,以为曹华想要躺下,便站起身来。

哪想到刚起身,屁股就挨了一下。

她气的是满脸臊红,想要还手,却被恶人按在了腿上。

手掌起起落落,语气冷傲的唠叨传来:

“还敢还嘴?我说话没用是不是?”

“啊你”

陈靖柳面红耳赤,接了曹华威力甚大的几掌,小腿在空中踢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心里羞愤欲绝,却也只能又气又急的道:“你这恶人我错了”

曹华这才心满意足,松开了手。

陈靖柳急忙翻起身,憋了半天也没敢骂出来,只是瞪着眸子死死盯着曹华,见对方有恃无恐,她还是咬牙挤出一句:“色胚!”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出去熬药,生怕再被逮住

第九十四章 收账

“一万两万三万”

百宝斋的二楼,沈雨四仰八叉靠在躺椅上,吴巧手在后面扇着风。

桌子上搁着一大摞刚换来的官票,千两面额,看厚度估计得有十来万两。

五十二家铺子统一上货,再把文人士子的事情通过茶楼酒肆宣传,附庸风雅的、凑热闹的、碰运气的皆有,雅俗共赏,逐渐成为富贵之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李两家定下的打压政策当场失效,独有的商品根本没法打价格战,连续半月的封锁等于白亏钱。王李两家少有的联合起来商量对策,照这么发展下去沈家和万宝楼必然压不住,高中低端全部占的干干净净,还让王李两家卖个什么?

不过对于这种垄断的商品,要想对抗打压一时半会肯定没办法,只能眼巴巴瞅着干瞪眼。

这可把沈大小姐高兴坏了,出了一口恶气,就差把‘苏公子’供起来每天当财神拜。

阁楼中,苏香凝脸色依旧不好,坐在软榻上魂不守舍,看着沈雨近乎得意忘形,她幽幽一叹:“雨儿,苏公子什么时候过来?”

“最好别过来。”

沈雨拿着厚厚的银票已经不知数了几遍,颇为不舍:“他一来,这些银子便要分七成给他,我就只剩这么一点点,想想就不公平,明明是我出力最多”

吴巧手是沈家老人,在背后扇着扇子,乐呵呵的打岔:“小姐,苏公子乃商道鬼才,家主千叮万嘱让小姐一定要拉拢,我沈家飞黄腾达可就靠苏公子,这点分润不要亦可。”

“不行!”

沈雨顿时急了,抱着银票满脸戒备:“我的便是我的,把我给他,银子都不能给他。”

吴巧手眼前一亮,暗道小姐总算是开了窍:“小姐这样最好,成了一家人,半文钱都不用掏,家主也是这个意思,虽然苏公子有了夫人,不过咱们商贾之家不计较,苏公子是读书人又有才气,做个得宠妾侍也不委屈”

“呸!”沈雨气的不轻:“想得美,我才不嫁人,再者姓苏的可不是善人,小心连闺女带家财都赔出去。”

话自然是给她爹沈凌山说的。

沈雨一直都是这么放肆,吴巧手早已司空见惯,还有些可惜:“咱们做生意的,能嫁给达官显贵当偏房是高攀,小姐你可莫要太挑,那些个只会作诗不会做生意的读书人,最是能糟蹋银子”

“行啦行啦,烦不烦。”

沈雨起身把吴巧手赶了出去,跑到苏香凝跟前坐下:“小苏姐,你以前不经常说那厮能挣大钱,姓苏的挣了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不开心?”

苏香凝略显失神,只是轻轻低头:“我想我的豆花摊子了”

本是想平平淡淡过日子,现在却呵呵还真是世事无常

沈雨有点心疼,抚着她的后背:“放心,姓苏的银子在我手上,他不来我就不给他。”

说道这里,她又有些懊恼:“小苏姐,你莫要陷得太深,姓苏的有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发达是迟早的事情,绝不会是普通人,更不可能和你平平淡淡相依为命一辈子。唉才子佳人,终究是书上骗人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苏香凝回过神,温婉笑了下:“我和苏公子真的没关系,他是我只是个风尘女子罢了,配不上的”

沈雨顿时一急,有些丧气的叉着腰:“你曾经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只不过被奸贼占了家产才落的家破人亡,要是没这事,姓苏的还算是高攀”

“雨儿。”苏香凝手指攥着裙角,幽然一叹:“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万家唉,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我怕是活不下去了,还得连累你”

沈雨知道这个姐妹性子恬淡与世无争,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世道便是人善被人欺,她有心安慰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岔开话题讲笑话。比如尉迟大官人回去偷书房钥匙,被吊在了国公府门上,几个花魁为了争夺给《水调歌头》谱曲差点打起来,李雅家东城的库房被水淹了等等。

苏香凝摇头点头,偶尔也笑一声,可那有心思听这些,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喊叫,她才猛然站起身。

“姓沈的,给本公子出来,你凭什么扣爷的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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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宝斋大厅中,顾客熙熙攘攘,门外出现了一大堆二手贩子,都是从豪客手中收购废簪子,然后以二三两的价格卖给市井妇人,生意也十分火爆。

簪子没有残次品,只是用料造型比较抵挡而已,实打实卖也不下十两银子,对于这种连盒子都是崭新的便宜货,市井妇人自然是趋之若鹜。为了不影响‘万宝楼’高端品牌的形象,还特地在上面打着‘百宝斋’的标致。

曹华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直接跑到了后面的小巷,略显恼火的吼了一句。

今天过来准备数银子,却发现银子被沈老板扣下了,还以大笔银钱必须亲手交给他为理由,宋掌柜自然不好多问,只能等着他过来。

可这样一弄,工人伙计的月钱分润都没给,他莫名变成了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

不出片刻,沈大小姐在二楼后窗探出脑袋,颇为喜气的摇着手绢:“苏公子~快上来,我等你好久了。”

模样还真像楼里的窑姐儿。

曹华见她这么听话,便也没有多计较,正想上楼,苏香凝却是咚咚咚跑了下来。

苏香凝这些天是真没敢出门,再次见到这个大胡子书生后,她怔怔望了很久,犹豫该怎么称呼。

只是最后,苏香凝还是露出了往日温婉亲和的笑容:

“苏公子,你没事了?”

曹华皱了皱眉,觉得苏香凝有点奇怪,不过也知道苏香凝受了不少惊吓,轻声安慰:“没事,官府已经搞定了。”

“那青果”

苏香凝放松了少许,可心里还是担忧,毕竟和青果相依为命把她视作姐妹,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心里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低头道:“青果年纪小,又一直跟着我,是我没教好。这次这次”

曹华微微蹙眉:“问过差役,林封阳允诺青果事成后纳你们为妾,而且只说把我绑走恐吓,并不知道林封阳的密谋唉我嘱咐差役免去了拶刑,但苦役免不了,希望两年后出来能长个记性。”

他这么做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青果不满十六又遭人诱骗,碍于现代思维实在不好重罚,晒谷、舂米之劳役不算重活,两年下来估计能改一改性子,按律法拶刑一施,人可就直接废了。

苏香凝心中一揪,眼中蒙了一层水雾:“是我没好好教她,她性子不坏的,只是想让我嫁的好些我,我能去看看她嘛?”

“只要她肯改,你两年后把她接回来便是,照你这么带人只赏不罚,迟早会出大事。”

曹华是生意人,知道人内心的贪婪有多可怕,做好事不是一直对人好,那样只会‘人善被人欺’,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些以偏概全,但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这些事,和同样年纪不大的苏香凝说没意义,他只是安慰了几句,便上了百宝斋二楼。

苏香凝看着男子的背影,许久才轻轻吸了口气。在楼梯上坐下,她撑着脸颊,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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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雨抱着钱箱,满脸不舍的纠结许久,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才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讨好表情:

“苏公子,您可来了,快请坐,想喝什么?翠峰还是毛尖?”

曹华在桌前坐下,单刀直入的伸出手:“银子,我不喜欢拖欠货款的合作伙伴,李雅可是到万宝楼求见了几回。”

“瞧你这话说的。”

沈大小姐脸色一苦,急急忙忙的坐在桌前把盒子放下,从里面取出一摞银票:“五十二家铺子,三天一共入账八万两,除开成本、我沈家的分润和给朝廷的一成,你净赚一万七千多两,我给你凑了个整,够意思吧?”

曹华这才满意,接过银票挑了挑眉毛:“你给我凑了两万?”

“原本是四十二两七钱,给你凑成了四十三两。”

“呵呵”

曹华仔细点了一变,宣传费用基本回本,月底应当能腰缠十万贯,进度不错。他掏出三钱碎银子递给沈雨:“别想贿赂我,我是正经生意人。”

沈雨笑眯眯的点头,想了想又说道:“这么个买法我爹说不长久,诗词一旦透漏出去便少了大笔客人,而且迟早有人不上当的。”

“我赚的就是快钱,不然为什么打你百宝斋的招牌,等月底差不多的时候就及时停手,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沈雨一听急了:“你什么意思?”

曹华将厚厚一沓银票踹进怀里:“不要多想,以后你走低端我走高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相扶持,只要你不作死,我肯定不会坑自己人。”

“我不信,你立字据!”

沈雨长的小,可不是没脑子,万一这厮吃干抹净把沈家也拉下水,她找谁哭去?

曹华想了想,在书桌上起草了一份正式合同,然后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沈雨拿着仔细琢磨半天,虽然格式古怪但写的没问题,便也没有多说,也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第九十五章 水患

茗楼雅间之内,婉柔仕女扶弄琴曲,李雅站在临街窗畔看着隔壁正在装修的两层高楼,眉头紧蹙面默然不语。

茗楼隔壁便是李家坊,而这家铺子开在正对面,沈雨还经常过来指指点点,不用想也知道是来针对他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娇喉婉转,女子轻灵歌声在珠帘后起起伏伏。

熏香缭绕之下,王睿手掌轻拍安静聆听,待一曲终,才含笑点头:“师师姑娘这首新曲一出,四大花魁之首的位置,恐怕无人能动摇了。”

“王公子过奖。”

李师师从珠帘后出来,微微欠身一礼:“拖苏公子的福,妾身谱的曲上不得台面,实在当不起公子这般谬赞。”

明知两人有旧怨还提起,并非李师师不知人情世故,而是曲子是王睿自己点的,她如实说罢了。

“苏轼这个人啦,有这般才气何必与我一阶商贾较劲师师姑娘若是认识,可否提王某美言几句,他再这样搞,李兄与我都做不成生意了。”

王睿面带笑容轻声诉苦。

李师师知道王睿的手段,只是随口调笑罢了。她微微欠身,唤过来其他姐妹,便离开了雅间。

街道上偶有三两行人经过,手中拿着木盒互相观摩打量,还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李雅看了片刻,略显惆怅的开口:“王兄,压不住万宝楼也罢,这么搞下去恐怕你我真做不成生意,得想个对策。”

王睿端着茶杯,对含笑作陪的女子不加理睬,想了想:“簪子能仿出来,诗词却无计可施,苏轼一词盖东京,连范岳等人都叹服,这对策不好想。”

李雅自然知道,他打量着经过的行人,忽然灵光一闪:“其实没必要非得刻诗词,梅兰竹菊、生肖时辰都可以刻在上面。十两银子对寻常人来说太高,咱们把卖价定低一些,再把其中一件花重金回收,让那些手痒想尝试的人也买得起,说不定会比万宝楼生意还好”

王睿目光一凝,茶杯轻描淡写的放下:“你能想出来,万宝楼便想不到?”

“那倒也是。”

李雅轻轻点头,觉得确实想太多,凭借万宝楼那位的手段,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种方法,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稍许过后,王睿以家中有事为由告辞,这次商讨对策没有半点成效。李雅只得继续尝试和万宝楼沟通,看能不能把货上到自家铺子里。

而就在当天,王家诸位长辈齐聚议事堂,拍板决定之后,开始大批量织造廉价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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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回去吧。”

从百宝斋二楼下来,苏香凝依旧站在百宝斋大厅的后方观望,或许是想学掌柜的言谈举止,可现在那里有心情,只是默默望着略显失神。

听见呼唤,她转过身走向后门,低头缓步行走。

曹华撑开油纸伞罩在她头上:“别放在心上,有我在便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以后有任何事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知道公子本事大我只是心里很乱,过几天就好了以前在茗楼的时候受了客人刁难也是这样,过几天什么都忘了”

巷子里略显幽暗,沙沙雨声细细密密。

有顽童浑身湿透在巷子里踩水坑,瞧见大胡子书生过来,还颇为礼貌的做了个鬼脸。

“二牛,你过来,叔叔给你看样好东西。”

曹华在巷子里蹲下,把手放入怀中作势欲掏。

小屁孩半信半疑,还是没挡住大胡子怪蜀黍的诱惑,跑到跟前伸出手。

“可算是逮住你啦!”

啪啪啪

“娘~”

“苏公子,你你”

苏香凝顿时回神,连忙把二牛抢过来拉到身后,紧张的望向对面书生:“二牛还小,你你不要和他计较。”

穿着开裆裤的二牛哭的稀里哗啦,捂着屁股很委屈的做了个鬼脸,还吐了吐舌头。

曹华岂会和小孩计较,绕着苏香凝就开始追,然后就和这小屁孩玩起了二人转。

苏香凝又好气又好笑,那里肯让他欺负小孩子,便张开胳膊阻挡,三人就这样在雨中小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闹了片刻,有五大三粗的妇人持着擀面杖跑出来,曹华才摆出才子模样,文质彬彬若无其事的离开。

这么一打岔,苏香凝反而不知该怎么形容感受了,只是撑着伞小声嘀咕:“苏公子你还真是不拘小节,若是让让同窗好友看到,恐怕明天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像我这样的才子,做什么事都能变成雅谈。”

并肩行走说说笑笑,总算是让苏香凝脸色红润了几分,曹华见状才放心了些:“事情总会过去,日子要过钱也得挣,又不是林黛玉,每天愁眉不展的做甚。”

“林黛玉是谁?”

苏香凝满眼不解,没听过这号人物。

曹华想了想,随口道:“一个大美女,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

来到巷子深处的小院子,大门紧锁,青果被差役带走后百宝斋的伙计来过一次,熄了火锁了门,半个月下来门口显得很冷清。

苏香凝进入院子,做豆花的器具依旧乱七八糟堆在院子里,旁边还有晾晒的衣裳未收起。

触景生情,忽然就独身一人,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院子里失神许久,才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青果其实也挺可怜的,自幼被卖到青楼,手脚笨老被妈妈骂其实都一样,我刚进茗楼的时候也经常挨骂以前在家里,和沈雨一样被宠着啥都不用做,后来其实吧,公子说的挺对,日子总是要过的,我要是有公子的本事也不会有这些事希望这两年能挣些银子,到时候就不会让青果做傻事了”

轻声喃喃,自言自语。

女子蹲在地上,把锅碗瓢盆收起来放进竹篓里,话语渐小,偶尔擦一擦眼角。

曹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蹲下来帮忙收拾:“想哭就哭,老憋着对身体不好,我又不会笑话你。”

苏香凝身体一僵,这些天的委屈、惊吓、担忧再也克制不住,鼻子发酸,手里还拿着瓷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先是轻声呜咽,倒是泣不成声,再到撕心裂肺。

“呜呜”

若非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岂会对差点把自己害死的青果恋恋不忘,她已经没了家,青果一走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舍不得这最后的慰籍。

曹华撑着伞遮住雨水,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豆花摊子收了,以后专心经营珠宝铺子,有沈雨和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谢谢公子”

苏香凝含糊回应了一声,蹲在地上继续收拾着东西。

忙活大半天,总算是把乱七八糟的器具搬进了厨房。曹华歇了片刻,倒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起身告辞,苏香凝却是不让走,专门去买了些东西,炒了几个小菜留着吃了顿饭,当做这些天的感谢和赔罪。

陋巷深院之中,门外是雨幕潇潇,厨房里女子忙前忙后,男人坐在主屋悠闲品茶,平平淡淡,到还真像是小门小户的寻常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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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天空下,汴京外城的卫州门外,连日大雨城内都有不少河堤垮塌。

京城周边乡野遭受水患,很多被冲毁田地房屋的村户,变成了流民聚集各处城门外,在城里有亲戚的可以进入投奔,无依无靠的只能在城外等着官府接济。

卫州门临近广济河,广济河泛滥成灾导致这里的流民最多,已经有千人之众。

城里几个商会也组建人手施粥,肚子尚能填饱,但城外根本没有住处,年富力强还是老弱病残,都只能披着茅草坐在雨水中硬熬,官府临时搭建的几个茅草棚也是僧多粥少,根本没几个人能挤进去。

广济门下,一对官员从城门出来,立刻有不少浑身污泥的村汉跑过来跪地磕头,喊冤的、喊饿的、埋怨老天不公的皆有,很快又被官兵驱散开。

监察御史李纲走在众人之前,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粥棚和黑压压的流民,眉头紧锁。太学生邓肃扫视一圈,略显诧异:“只是一场大雨,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民?”

李纲沉默稍许,轻轻叹了口气:“西城所强取百姓田地,增立赋租强征公田钱,平日都勒紧裤腰带,遇上天灾人祸自是这般景象。”

邓肃尚未入仕,但对于阉党的恶行早有耳闻,看着连衣服都穿不起的几个幼童,心中怒意难掩:“圣上可知道此事?”

“奸宦蒙蔽圣听,这些消息传不到圣上耳朵里。”

“唉阉党不除,日后怕是”

李纲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左右打量几眼,才皱眉道:“典魁司眼线众多,我上次托周老前辈的事儿被发现了。”

邓肃脸色骤变,刺杀薛公公的义子若是被发现,这位忘年交的好友恐怕性命难保。

“周老前辈没透漏我的身份,被曹华威胁了一番,估计也是想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出来。”

李纲背负双手,带着几分忧色:“以曹华的心机和手段,若是上位接手典魁司,这大宋朝便是真的完了。”

邓肃脸色微白:“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纲看着雨幕下如同行尸走肉的流民,良久,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诗啊”

第九十六章 抢劫

王公贵子的闲时雅趣,并没有受到连日大雨的影响。盲盒依旧在持续发酵,加上李师师谱曲各家青楼头牌传唱,盛名之下真想凑齐一套的豪客并不少,最后的花尾簪子已经炒到了八百两的高价。也不乏尉迟大官人这样的愣头青硬要凭本事开出来。

一觉醒来便有几千两银子入账,总算找到了曾经的感觉,每天早上出门一趟把盘下的两家新铺子安排好,下午若是天晴,便叫来小弟指点功夫,若是下雨,则陪着几个小丫鬟搓麻将。

几天下来玉堂已经成了小富婆,每天都坐在侯府大门上眼巴巴望着,只要他一回来,便急匆匆的跑过来拉住袖子往亭子里面扯,嘴里还说着:“公子,待会没事,我陪你打麻将吧,水我已经烧了一缸”。

看这模样,是把自家公子当成了大肥羊。

绿珠丫头依旧老实巴交,不过最近听到簪子的名声也想要一根,和玉堂借了五两银子在门口等着百宝斋小车经过。

他见状后,自然是顺手送了一根。

常言无功不受禄,绿珠诚惶诚恐也不知想到了那里,脱光光一晚上都没睡着。

寒儿这个把月独自坐镇典魁司忙的是焦头烂额,又得观摩公子与人切磋,天色没亮便起床上班,回来后还要教训两个小丫鬟:“你们两个越来越无法无天,把公子气出病来怎么办?”看来也听说了公子被玉堂气的脸色发紫的事情。

对此玉堂还特别委屈,小声嘀咕:“公子才不会生气,我见公子输钱输的可开心了”然后就被寒儿提起来下腰压腿拉伸三连,折腾的站都站不稳,晚上还死性不改的跑到公子屋里听三国演义。

曹华对此自然是不加干涉,看寒儿收拾玉堂说实话还挺解气,家里总得有个唱黑脸的嘛。

侯爷府依旧在装修收拾,乱七八糟的让人没法清净,他这些天都在院子里和部下进行恢复训练,偶尔也会外出看看铺子的情况。

‘十宝堂’的招牌已经挂了起来,用红布盖着择日开业,而他盘下的两家新铺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培训员工,当然,这些事现在都是交给刘老四去做。

临近正午,连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曹华乔装打扮来到杨楼街,遥遥便看到热气腾腾的豆花摊子上,身着布裙的女子笑意盈盈招呼着熟客。

苏香凝经过两天的修养精神好了许多,不过天生胆子小一个人住害怕便把沈雨叫到了自个小院陪着,每天依旧三更睡五更起,天气好的时候便把豆花摊子撑开,中午收摊便去铺子里学习怎么当掌柜,这可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沈大小姐折腾的要死要活。

此时沈大小姐正横眉竖眼插着腰,在旁边吼道:“姓宋的,三碗豆花你就不怕撑死小王你怎么吃这么慢,快点把钱一掏走人,后面还有人等着”说两句还打个哈欠揉揉眼。

都是周围的掌柜伙计,对沈大小姐的脾气性格早已了解也没人生气,只是笑呵呵回应两句,倒是把苏香凝弄的颇为尴尬,一边教训沈大小姐一边给客人赔不是。

他看了片刻,也没有过去凑热闹,主要是他一过去沈雨肯定撂挑子让他来搭手,好不容易让沈大小姐体验生活,他自然不能扫人兴。

来到铺子后方的工作室,他开始着手打磨顾客定制的簪子。

太后寿辰和茗楼斗富,铺子的名气已经抄了起来,前来私人订制的豪客不少,小王爷赵楷便是其中之一,李师师也掏了千两银子定制了枚手镯,这算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捧场,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刚刚拿起工具着手,院门便被敲响了。

“曹苏轼,在吗?”

打开后门,却见陈靖柳站在门口。

常言女为悦己者容,陈姑娘少有的精心打扮了一次,擦了胭脂水粉,还挽了个很淑女的发髻。

或许是害羞,陈靖柳捏着裙角想低头,却又努力不动声色的站好,于是表情就显得有些古怪。

曹华微微蹙眉,做出嫌弃的模样:“靖柳,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啊?”

陈靖柳顿时慌了,以前很少打扮,今天还是跟巷子里的妇人学的,以为弄巧成拙,她脸色涨红,继而满眼尴尬,抬手想将脸上的乱七八糟抹去。

“这么漂亮,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曹华抬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

“你”

陈靖柳自知被调侃,又气又嗔,再不搭理这浑人,进后门的时候,还颇为生气的在男子肩膀上撞了一下,不过‘讨厌’两个字太肉麻,终究是没说出来。

关上了后门,铺子有顾客人多眼杂,便上了二楼。

开业后二楼改成了睡房,平时伙计和掌柜在这里守夜睡下,些许货物也存放在这里,比较拥挤。

情窦初开的女人,再端正的性子也难免羞涩慌张,陈靖柳站在屋里左瞧右瞧,那里知道该说什么。

“直接开始吧。”

曹华呵呵一笑,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坐下,拍了拍大腿,准备直接进入正题。

陈靖柳不解其意,正想问“开始什么?”,就被拉到了男人身前坐下,还正坐在曹贼的大腿上,小腰也被环住了。

软玉在怀,淡淡幽香扑鼻,难免会有些反应。

陈靖柳懵了少许,感觉到什么后脸色涨红,“呀!”了一声,急急忙忙站起来。

或许是觉得气不过,又轻轻啐了一口:“色胚,我我不是那种女人找你有正事”

“哦?”

曹华颇为扫兴,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轻摇折扇微笑道:“陈姑娘,有什么需要曹某帮忙的尽管开口,凭咱们这关系,啥都好说。”

“谁跟你有关系,我我可不是自愿的。”

陈靖柳无力狡辩了一句,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近日大雨,城外来了很多流民,官府也施粥,但僧多粥少好多人吃不饱,我见城里几个商会也在组织搭建棚子施粥”

“你想让我也施点粥?没问题。”

“不是。”

陈靖柳犹豫了少许,轻轻摇头:“城外的流民没了田地房屋,暂时能吃饱肚子,治标不治本,等水退了大部分还是无处可去。”

“你不会想让我给他们都建一栋房子吧?”

陈靖柳眨了眨眼,微微颔首:“公子果然聪慧,那些流民实在可怜,大部分是被贪官祸害才无家可归,而且寻常人花销不大,十两银子足以用好几年”

东京一斗米三钱银子,十两银子大概能买六百市斤的米,省吃俭用确实能过好几年。

常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陈靖柳自幼便接受这样的教育,看到流民自然想要尽绵薄之力。

不过曹华是生意人,不是读书人,他蹙眉看着眼前女子:“陈姑娘,谈钱伤感情,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话更伤感情。

陈靖柳脸色微变,看着他沉默许久,还是继续说道:“你挣了这么多银子,本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开铺子也是有所谋划,只是城外的流民都快饿死了,再谋划也无非救国济民,等官逼民反了,你再谋划又有什么用我我也只是想让你名声好些”

曹华偏僻头:“我就算发钱,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名义。京都太岁发银子,你觉得有人敢收?以他人的名义捐赠,我图个什么?”

陈靖柳闻言一气,为官者以百姓为己任,在她看来理所当然,至少她爹陈清秋是这样。如今遇见了曹华,自然也希望曹华是这样。

“你一向不好名利财色,我才与你说这些,外面那些流民,你看过之后便知道了,若是实在不愿施舍,便当我没说过。”

话落,起身想要离开,看模样是真的有些失望。

“等等。”

刚走出几步,背后便传来声音。

回过头,却见曹华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箱,里面放着银票,千两面额的官票,几乎把木匣子装满了。

陈靖柳默默的又走了回来,伸出手掌:“朝廷不管商会有心无力,我才会来找你,谢谢啦。”

语气明显软了好几个档次,还少有的带上了几分撒娇意味。

只是抬眼瞧见曹华从匣子里只取出了三张银票,眼神稍微黯然了下。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三千两也足够安顿几十户人家了。

陈靖柳正如此想着,便觉得手上一沉,木匣直接放到了手中。

“我忙活大半年就攒下这么点家当,再多一文钱也没有,侯爷家也没余粮,我的侯爷只是个荣誉称号,没俸禄的。”

陈靖柳捧着木盒错愕许久,还是第一次把这么多银子抱在手上。

反应过来后,倒是有些诚惶诚恐:“这么多,都给嘛?”

曹华眉毛一抬:“嫌多,那还给我。”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陈静柳立马退后几步,抱着盒子眼神戒备,生怕被抢走。

曹华呵呵一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搞慈善求名,就当投资了,待会派人送去永安公主那里,就说万宝楼捐的,你满意了吧?”

“我我满意的”

陈靖柳轻咬下唇,瞥了个感激眼神,便要下楼去找刘老四安排捐赠的事情。

刚转身,背后就传来一声:“等等!”

她紧紧抱着木盒回首,生怕曹贼出尔反尔后悔。

曹华拍了拍大腿,笑容玩味:“六万两银子,过来凶我一顿就拿走了,我这心里憋屈,陈姑娘,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补偿一下呗。

陈静柳脸色僵硬,觉得怀里的木匣有点沉。

扭扭捏捏,她犹豫很久,还是死死抱着木匣在曹贼腿上坐下,身子绷的很紧,脸红的发紫:“你你别太过分我让你打两下便是了”

曹华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折扇轻摇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半点没有动手的意思:“老是我出力又挨骂,不公平,这次你自己动。”

陈姑娘顿时懵了,性格本就保守,肯坐下来都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闻言满脸不情愿:

“你岂能如此,我我是女儿家要不给你跳个舞”

“不行,我就喜欢你不乐意,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曹华手指勾着女子耳畔的一律青丝,笑容玩味。

拿人家手短,陈靖柳有苦说不出,抱着木匣又不想松手,犹豫许久,扭扭捏捏的把脸凑了过去。

曹华把头一偏躲开,抬了抬眉毛:“表情太僵硬,没诚意。”

“你”

陈姑娘气的柳眉倒竖,恨不得一口咬死这恶人。想了想,却还是窘迫至极的放下木盒,抬手环住了曹华的脖子

第九十七章 天灾

七月中旬,连日阴雨刚停,一个重磅消息便在市井间传开。

万宝楼与百宝斋两位东家,筹集白银七万两捐赠给官府,由永安公主代为监督,购买粮油衣物抚恤受灾百姓。

一时间上到文人士子下到穷苦百姓,皆赞颂苏轼苏公子为一代贤人,赵天洛甚至要去面圣,为万宝楼求一块御笔题字的招牌,这自然是被婉拒了,大有做好事不图虚名的意思。

之所以有百宝斋,是因为沈大小姐这没脸没皮的把银子送去王府时,偷偷摸摸自个添了一万两,把自家招牌带上了。

不过好歹是做好事,曹华也没计较。

名气这么大,自然有无数达官显贵登门拜访,他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为了掩护身份,也只得以备战来年春闱为由不见客,有永安公主做挡箭牌,倒也没人死缠烂打。

花了钱自然要看效果,七月十三这天,他坐上了马车以巡视为由前往卫州门外查看情况,若是有人敢吃他的回扣,正好也能杀几个贪官洗白。

卫州门在汴京西北角,距离还是有点远。

难得的大晴天,他也有出门透气的意思,便把三个丫鬟都带上了。

寒儿充当车夫驾车,腰悬佩剑眼神凌厉像个图谋不轨的侠女。李百仁扛着九环刀,后面跟着十余个狗腿,人数不多但皆是黑羽卫中精英。

马车里挺热闹,玉堂少有的出次‘远门’,一直趴在车窗上打量,经过大梁门时还叽叽喳喳说道:“公子,我以前在城外住着,后来被爹爹送进城,还来过这个地方。”

穷苦人家把女儿卖入富贵之家做丫鬟很常见,若是主家不错还算是个好归宿。玉堂和绿珠出身都差不多,被寒儿买回来时年纪还小,起初也确实担惊受怕了好久,现在已经习惯,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每个月也托人寄些碎银子回去,想念却是谈不上。

曹华坐在马车里看着两个小丫头:“绿珠,你咋和个闷葫芦一样,看看玉堂多活泼,我又不吃人。”

绿珠规规矩矩坐在马车一侧,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听见这话更是拘谨,低头小声道:“公子不吃人,我知道的。”

外面的寒儿颇为无奈:“公子,绿珠一直就是这模样,三棍之打不出一个一句话来。”

差点说错话,寒儿脸色紧张,生怕公子听出了什么。

曹华起身来到车沿坐下,寒儿连忙挺直腰杆,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街上也是如此,本是人来人往,不过看到黑羽卫的队伍后便退避三舍。

好久没处理公务,曹华想了想:“寒儿,衙门最近有啥消息没?”

寒儿略微思索,持着马鞭认真回答:“嗯最近京城没有歹人作乱,倒是外面有些动静,梁山那边听说出了岔子,几名寨主被杀。江湖上说是公子所为,当地探子怀疑是自相残杀,不过并没有打探到具体消息。”

江湖上给他泼脏水的不在少数,曹华也没当回事,只是挑了挑眉:“死的是那位好汉?”

“好汉”

寒儿眨了眨眼睛,偏头望了公子一眼,显然觉得称呼梁山逆贼为‘好汉’不恰当。

“秉公子,矮脚虎王英被分尸,头颅不知所踪,锦毛虎燕顺被剃成光头倒是没死,听说青眼虎李云也被打了一顿,差点被打瞎了眼”

曹华脸色古怪:“怎么全是老虎,武松干的?”

寒儿也是莫名其妙:“皆是绿林上有名的悍匪,武松是周侗记名弟子,论身手倒是有可能,但武松同样是梁山逆贼,若如公子所言,那真可能是自相残杀。”

曹华思索片刻没理清楚头绪,便没放在心上:“管他的,反正和我没关系,注意去梁山的各条要道,若是发现林冲的踪迹及时拦下来。”

“诺。”寒儿认真点头。

中午时分,便抵达了卫州门外。

此时城墙下数个粥棚已经撑开,百口大锅热气腾腾,棚子上还挂有各家的旗号,乡绅、商会、官家的皆有,偶尔也有官员或家中当家作主的出来露个面盛几碗粥,然后便是互相客套寒暄。

无论是不是场面功夫,事情至少做了,曹华看在眼里没觉得不对,非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别人做好事不留名才是有问题。

城外旷野上,闻讯而来的几千流民齐聚,在差役的呵斥下整齐排队,衣衫佝偻面黄肌瘦,还有半大的孩子光着身子蹲在地上茫然等待,浑身泥垢和刚从水田里出来一样。

七月份倒是不冷,不过周围人太多,小孩也不敢吵闹,只是抓住大人的衣角等待。也有些许小孩后衣襟插着茅草,每有贵人经过大人便出声询问。

玉堂看了一会儿,突然呵呵傻笑:“公子,我以前也这么这样站着,当时特别希望被漂亮小姐买走,后来寒儿姐过来,我还高兴了好久,只可惜”

后面没敢说,因为寒儿轻轻咳嗽了一声。

曹华对此唯有摇头苦笑,穷人家买儿女肯定没法接受,但世道便是如此,好在是京城附近遭了难还有人救济,苦日子总能熬过去。

马车在粥铺前面经过,没挂牌子但黑羽卫的装束很醒目,连乡野村汉看到提着九环大刀的李百仁都知道避让,挂着‘万宝楼、百宝斋’旗号的粥棚在最中间,还放了好多衣物供流民领取,因为已经初秋直接发的棉袄,免得入冬之后没衣服穿冻死。

抬眼瞧去,宋长秋手底下的几个泼皮前后忙碌,嘴上依旧改不了骂骂咧咧的性子,不过做事倒是不敢怠慢。此时盛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金戴玉十分贵气,长着鹰钩鼻,是沈家的家主沈凌山,这种积阴德的好事情,商贾之家自然是追捧,日后见了达官显贵也能有个谈资。

旁边发放衣物的是陈靖柳,不过乔装打扮了一番,用花布抱着头做妇人装扮,笑眯眯的倒是很开心,手底下的泼皮都认识陈靖柳,不用授意也知道护在左右,以免失心疯的贼汉子惊扰到这位体恤百姓的姑奶奶。

马车经过,陈靖柳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又太多动作,只是眨了眨眼睛。

曹华眼睛微眯,回味着上次的短暂旖旎,不由贼心大动,抬手比划了一下,又在她身上某个部位瞄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靖柳顿时没了好脸色,偏过头去不做搭理,大有‘银子到手你奈我何’的意思。

拿男人的钱做善事,果然是没有半点心疼。

众目睽睽总不能上去教训一顿,曹华只得眼神威胁,然后沿着粥棚一路往前。

王家与李家也设了施粥的棚,不过两位公子没有到场,只是家中长辈在这里坐镇。本来准备就此掉头找个机会去陈姑娘那儿揩油,却在粥棚的最外侧发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许多着书生衣衫的人聚在里面。

他见状倒是莫名其妙,略一打量才发现这帮吃饱了撑着的才子,竟然在诸多难民旁边酝酿诗词。

“玉堂,把剑给我。”

“好哒。”

玉堂连忙在马车上翻找,把天子御赐的雪白宝剑拿了出来。

寒儿顿时来了兴致,提剑一马当先:“公子,你在此等候便是,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忍他们很久了。”

曹华把剑悬在腰上:“不用,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过去装个逼呸,露个面就走。”

寒儿和十余号黑羽卫顿时无精打采,这些天被公子暴打,好不容易遇到软柿子可以在公子面前表现,看来是没机会了。

此时搭建好的棚子中,外围有官府差役守护。里面诸多文人齐聚,岳进余、范成林都在,自然也少不了尉迟虎。

正中就坐的是永安公主,正认真聆听李师师的琴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声如夜莺,动人心弦。

周邦彦折扇轻拍手掌,不时轻轻点头,眼中赞许不加掩饰。

一曲终。

赵天洛微微颔首:“师师姑娘这首曲子,和苏轼的词配的天衣无缝,辛苦啦。”

李师师连忙欠身:“公主过奖,没有告知便自作主张谱曲,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无妨。”赵天洛举止随和:“苏公子若在这里,也会喜欢的。”

诸多才子也是赞誉之声不绝。

尉迟大官人正愁插不上话,转眼一瞧,发现外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就来了气势。

“在尉迟某看来,苏轼的词也不过如此,想我曹八斗曹公”

这就是故意在挑事。

果不其然,话没说完赵天洛便勃然大怒:“尉迟虎,你给我滚出去。”

尉迟大官人一扶头上方巾,举目四顾,无比的硬气。

几个林封阳的同窗好友,还没从林封阳横死的事情中缓过来,闻言直接气的脸色铁青:“曹贼草菅人命,以无稽之谈杀害林公子,我等”

正说话间,肩膀被拍了一下。

书生恼怒回头,便瞧见笑眯眯的京都太岁,正站在自己跟前。

这那是大白天见鬼,这是大白天见阎王!

第九十八章 人祸

“嘶—!”

正在斥责曹太岁的书生,转眼瞧见正主,倒抽一口凉气,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皆是色变,赵天洛都愣在当场。

曹华扶住书生,颇为疑惑的开口:“这位兄台莫非中暑了?快来人,送去典魁司地牢凉快一下。”

书生当即被吓醒,脸色煞白的站直,只是瑟瑟发抖怎么也站不稳:

“曹大人小生小生”

赵天洛怕他动手杀人,急忙站起身来:“曹华,你休要放肆。”

曹华似是才发现永安公主,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娘子你也在。”

娘子?

可这个招呼明显有问题,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当场调戏公主也太胆大包天了些,即便有婚约,也不该在礼毕之前改口。

赵天洛表情错愕,大眼睛瞪了许久,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曹华提着长剑走到棚子正中,表情冷傲:“公主在我便不砸场了,不过旁边赈灾你们在这里吟诗作对,连搭手的人都没用,若是说服不了我,你们其中肯定有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众人那里敢开口,都是望向赵天洛,希望公主殿下能仗义执言。

可赵天洛被这声‘娘子’怼的失神,根本都没听曹贼再说什么。

“曹大人。”

就在曹华要拔剑的时候,周邦彦倒是走了上来,抬手行礼:“这次聚会是周某邀请,周边糟了水患,我等书生无万贯家财,也只能舞文弄墨挣点绵薄之资,以解百姓水患之忧。”

说简单点就是义卖,在场富豪之家的公子不少,才子佳人显艺富家公子掏银子,所得钱财用来赈灾。周邦彦官居太常寺少卿,也算是官家牵头,否则李师师不会跑来捧场。

曹华没想到这些个书生还干了件人事,微微点头倒也没再多说。偏头打量周邦彦几眼,他忽然小声道:

“周公,上次你在床底下,没被发现吧?”

想起二人被堵在李师师床底下不敢动的场景,现在还觉得刺激。

周邦彦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敢开口说话,闻言摇头苦笑:“大人说笑了,最后倒也没事,就是把师师吓到了。”

在场诸人,也只有李师师知道两人在交谈什么,微微眯眼表情古怪。

赵天洛总算是反应过来,脸色是红是白,依旧提起傲气,冷声说了一句:“曹华,你若是来搅局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曹华回过头打量赵天洛几眼,倒是少有的抬手:“曹某会错了意,错怪各位了。”

没人相信。

尉迟大官人举目四顾,傲气自显:“怎么都不说话了?莫非觉得曹公”

“孙贼,你再多嘴一句,行不行我给你表演个一剑封喉?”

尉迟虎一个哆嗦连忙闭嘴,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还不忘扶了扶头上方巾:“都是读书人,动手未免落了下乘,都督当注意身份才是。”

这句话倒是很利索,挑不出半点毛病。

见这群书生也是好意,曹华便不再逗留,转身往外面走去。

众人松了口气,赵天洛犹豫稍许,还是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曹华,你站住。”

曹华闻声没有停步,只是走了慢了些:“公主有事?”

赵天洛跑到跟前:“你为何滥杀无辜?”

曹华微微偏头,看着满脸火气的公主:“我向来遵纪守法,公主莫要血口喷人。”

赵天洛来了几分火气:“林封阳无故横死,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下的手,你别以为得天子信任便能胡作非为,只要让我知道,我我下个月就逃婚。”

也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她才能想出这种报复方法。

在赵天洛看来,曹华求来这庄赐婚,无非是贪恋她的身份,只要她不肯嫁,曹贼必然心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曹华听见之后,反而露出几分讶异:“原来公主现在还是想嫁给我的?”

赵天洛一愣,终究是出自帝王之家,心性比寻常女子成熟的多,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太后赐婚,我不得不嫁,但我赵天洛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子,你别以为一道圣旨便能限制住我。”

曹华也是不得不娶,对此也只能回到正题:“林封阳掳走女子图谋不轨,并收买杀手行凶,人证物证俱全,我按律斩杀当场,难道也有错?”

赵天洛眼神微冷:“证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害人性命还毁人清白,你无耻。”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谩骂,曹华早就听习惯了,也懒得解释。

赵天洛见他哑口无言,语气更加生硬:“你还好意思过来视察,你可知这些流民因何而起,若非你们这些”

话说一半,城墙外熙熙攘攘的流民中,忽然冲出一个衣衫老旧的男子,脚步飞快的跑了过来,身手利索,看动作绝非寻常人,只是眨眼功夫已经冲过了兵甲的封锁。

寻常差役根本没反应过来,马车旁边黑羽卫反应极快,但也只来得及喊出“都督小心!”,距离太远根本跑不过来。

永安公主正骂着曹华,瞧见突然跑出来的歹人,吓的花容失色,二话不说躲在了曹华背后,还不忘吩咐一句:

“给我拿下!”

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天子身边的第一高手更有安全感。

曹华持着长剑表情平淡,和属下毕竟是切磋没有实战,终于等到个刺客,他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只可惜,身着破旧衣衫的男子并没持兵器,在三丈外便跪下,因为冲劲还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匍匐在地哀声大吼:“大人,冤枉啊!”

周边的差役一直再提防这种事发生,见状脸色大变,抽刀冲过来就要把男子砍杀当场。

曹华见不是刺客,便轻抬长剑:“退下!”

赶过来的差役和黑羽卫见状连忙止步,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后方。

男人脸色大喜,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满脸汗珠左右观望,焦急开口道:“大人,小的荆锋

,受恩人所托入京告御状却被官爷拦下,还望大人给恩人一家做主。”

荆锋?

曹华微微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赵天洛稍微镇定了些,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有何冤屈,你直说便是。”说着往前走去。

男子应当是个走外家功夫的好手,手上的老茧很明显,曹华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抬手挡住赵天洛,示意退后。

这次赵天洛到时很听话,老老实实站在他的后面。

荆锋见真遇到了贵人,也顾不得问姓名,只是沉声道:“确山县县令范成林强征私田充公并入西城所,薄山湖蔡家交不起公田租钱,一家八口皆被杖刑活活打死”

正说话间,荆锋突然发现那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给他使眼色,示意旁边的男子,荆锋立刻闭嘴,在不多言。

可惜已经晚了。

西城所的首脑是李彦,范成林是李彦的亲信,而李彦又是阉党魁首和薛九全同气连枝。

旁边这位,正是阉党的接班人,祸及城外无数流民的元凶之一。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可能荆锋死也不会想到,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丝机会,竟然直接撞上了正主。

“来人!拖下去。”

曹华随意摆手,寒儿立刻带人围了过来。

赵天洛脸色大变,急急拉住了他的袖子,怒声道:“你敢,光天化日,你岂能这般横行无忌,都给我退下。”

只可惜,黑羽卫只听命与曹华,根本没人理会。

赵天洛焦急万分,人若是被带下去,恐怕待会就成了一句无名尸体,她急忙对着那个可怜男子说道:“你快走,侍卫,给我拦住黑羽卫。”

王府护卫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拔刀,挡在了黑羽卫的前方。

荆锋心急如焚,知道不可能逃走,只能望着赵天洛悲声道:“姑娘大恩小的没齿难忘,还请姑娘还蔡家一个公道,小的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

说完,荆锋便俯首爬在地上,也算是慷慨赴死。

赵天洛眼角直跳,气的浑身颤抖,怒声道:“你快跑,我拦住黑羽卫”

话未说完,四个王府护卫便被李百仁和寒儿一拳一个打翻在地,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连速度都没有半点迟缓。

黑羽卫中的三把手,虽然打不过曹华,可武艺绝非寻常护卫能媲美。

十余个黑羽卫冲过来,只是一掌砍在荆锋后颈,便把汉子打晕拖了下去。

后方棚子中的诸多才子都看在眼里,粥棚下的各大家族也在旁观,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只是视而不见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平时骂曹贼再狠,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又有谁敢插一句话。

赵天洛脸色铁青,看着躺在地上的护卫,咬牙道:“我这就去面圣,你若是敢杀他,我我绝不放过你。”

若是面见天子,必然先被李彦知晓此事。

曹华想了想,忽然抓着赵天洛的胳膊往马车行去。

赵天洛猝不及防,被拖着走了几步才显出错愕,用力挣扎:“你放肆,你放开我,来人啦”

她终究只是个女子,那里能从京都太岁的手中挣开,周围的差役更是噤若寒蝉低着头,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公主被带到了马车旁。

“上去!”

曹华眼神微冷,抬剑指向马车。

赵天洛气急,身为康王长女何时这么被人挥来呵去过,她转身就要逃。哪想到被曹太岁直接拦腰抗了起来。

她立刻慌了,双脚在空中扑通,用力拍打着男子的后背:“你你大胆,放我下来,你若是敢碰我,我诛你九族啊。”

被扔进了马车,她以为曹贼凶性大发要对她做什么,本能的朝后面缩了几步,可是马上就发现,马车里两个小丫头,正略显莫名的看着她。

“公子又抢小姐回来了”

“还是谢姐姐好看些”

显然,没见过永安公主的玉堂和绿珠,把这位无谓挣扎的小姐,当成了陈靖柳、谢怡君那样被公子抢回来的女子,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第九十九章 狗官

突如其来的意外,曹华只能带着喊冤的汉子和公主折返回到典魁司。李彦要至他与死地,他一直发愁找不到机会解决这个同党,如今有了些许转机自然要把握住。

而就在他前往卫州门的时候,朝堂上也出了些状况。

连续的大雨闷坏了不少人,难得天气晴朗,天子赵诘便带着妃子前往景华苑散心,随行的除了内侍宫女,还有些许文气出众的官员,高俅、梁师成这些熟习文法的得宠臣子皆在。

前些日子灵璧县出了块巨石,用大船运往京师,需要拆毁城门方能进入,上千人都搬不动。入城之后,赵诘大喜之余还用御笔赐名“卿云万态奇峰”,并悬金带于其上。这块奇石便放在景华苑中,此时诸多随行官员都围聚在左右,酝酿赞美之词。

万贵妃因为上次寿宴的出丑,如今谦卑了许多,只是跟在赵诘后面埋头行走,至于报复,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敢动手的,万一惹恼天子失宠,下场可比出丑惨的多。

天子赵诘身着儒衫,后面跟着两个太监,头发花白的自然是薛九全,旁边中年太监则是李彦,四十来岁,表情谄媚的跟在后面,不停的介绍这块奇石的妙处,赵诘含笑点头心情颇为舒畅。

或许是想坐首好词刻在石头上,赵诘酝酿了少许,没有灵感,便轻声感叹:“听闻城中出了个苏轼苏大才子,一首《水调歌头》都传到了宫里,只可惜今日没能请来。”

薛九全表情谦卑,微微颔首:“曹华去请过,苏轼以准备明年春闱为由婉拒了,听曹华说是个很有风骨的文人,圣上若是想见,老奴让曹华再去请一次。”

“诶!”赵诘轻轻摆手:“既然有心入仕为官,朕又岂会操之过急,现在见了若明年又高中榜首,必然有些文人会闲言碎语,把他的词送过来即可。”

“诺。”

薛九全点头,没有直接请过来是因为曹华说他与‘苏大才子’志同道合,日后在朝堂上能互相扶持,若不是这个理由,早把人带过来了。

赵诘走了少许,正准备让随行的文人作几首词,检查御史李纲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皇帝前方跪下,以头触底朗声道:

“臣,有事启奏。”

原本欢声笑语的景华苑顿时鸦雀无声,薛九全、李彦皆是皱眉,高俅、梁师成同样侧目,望着跪在天子前方的小御史。

此次出来是游玩不是朝会,现在突然跑出来上书启奏,那只能说要递给天子的东西,正常情况下根本到不了赵诘的身前。

侍郎苏幕曾经提点过李纲,此时脸色大变,焦急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陈清秋干蠢事至少没能把折子递上去还有一线生机,李纲此时上书,若是针对在场某个大人物,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赵诘微微蹙眉,也没料到这时候有人扫兴,不过当着这么多官吏,他还是拿出了天子的气度:“伯纪,你有何事启奏?”

李纲以头触地,声音铿锵有力:“近日京都水患,乡野之间流民四起,衣不遮体以接济度日,更有百姓走投无路落草为寇,此为外患。外患源于内忧,西城所强征百姓田产增加赋税,只是百姓无田可耕乡绅倾家荡产”

“你放肆!”

李彦顿时暴怒,诚惶诚恐再赵诘面前跪下:“老奴冤枉!”

众多朝臣也是紧紧皱眉,下意识的站开了些距离,以免和这疯子扯上关系。

李纲并未停下话语,继续朗声道:“典魁司依权自重滥用酷刑,致使天下士子不敢发声,又有王黼、朱勔二人,设俸应局苛取四方水陆珍异之物,大动图土木导致流民千里。内忧外患国不将国,圣上却被蒙蔽无从得知,臣身为检查御史冒死谏言,望圣上彻查此事!”

鸦雀无声。

连当朝右相都点了名,在场诸人皆是眉头紧锁,看向为首的天子。

赵诘脸色微沉,沉默了许久,才望向在场诸位朝堂重臣:“好!监察御史就该有冒死进谏的胆识,伯纪性格刚正不阿,朕深感欣慰,下去吧。”

“圣上!”

李纲顿时错愕,抬眼望向当今天子。

赵诘点头微笑,表情和煦:“伯纪,你这性子朕喜欢,但言论太过夸大其词不合时宜,还需要多历练才能委以重任,下去吧。”

西城所是官家的私产,典魁司是天子的亲信,而花石纲运送的东西皆是赵诘所爱之物。蔡京提倡‘丰亨豫大’之说,视官爵财物如粪土,此乃盛世君王该有的气度。忽然有人说‘内忧外患国不将国’,岂不是直接骂当朝天子昏庸无道?

在场诸位朝臣皆是赞颂赵诘爱臣如子,也顺带夸奖李纲几句。

李纲沉默许久,终是微微欠身,随着薛九全走向了景华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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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飞驰回到内城,已经是暮色时分。

两个小丫鬟先行回了侯府,曹华则带着告御状的荆锋前往典魁司。

抵达内城后,便准备把永安公主放下,可赵天洛害怕他下杀手,想要一直跟着去典魁司。然后就被寒儿敲晕了过去,强行送回了王府。

荆锋已经苏醒过来,被五花大绑放在李百仁的马上,沿途想要喊冤嘴却被堵上了。

许久没来典魁司衙门,曹华让上来行礼的主薄都下去,带着荆锋直接到了地牢。

典魁司地牢中光线昏暗,些许还没弄出去的官员呆在里面,见到曹太岁进来后,有的唉声求饶有的破口大骂,寒儿眼神微冷,抽出长剑便要给骂的最凶的一个教训。

曹华制止了寒儿,直接把汉子提到了刑房绑了起来,狱卒麻溜的开始烧火烫烙铁取刑具。

常年累月下来,昏暗刑房中地面乌黑,全是干了的血水,难闻的刺鼻气味让人难以呼吸。

荆锋好歹也是条汉子,眼角微微跳动,却硬是没露出恐惧之色。

曹华用烙铁翻着炭火,对着下属微微偏头:“你们都出去。”

寒儿没有多问,带着人出了刑房。

刑房终于清净下来。

身材健壮的荆锋,嘴中堵着毛巾,依旧仰着脖子满脸硬气,对烧红的烙铁熟视无睹,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袍公子。

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眼前的这位是谁了。

京都太岁,绿林中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让无数豪侠义士家破人亡的元凶。

“兄弟,别这么盯着我,自己人。”

“”

荆锋眼神冰冷,他既然敢为恩人入京告御状,便做好了被百般折磨的准备。

曹华把烙铁扔在地上,神神叨叨的开口:

“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

荆锋莫名其妙,暗暗寻思曹太岁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不是西蜀的人。

曹华抬手把堵嘴的毛巾扯下来,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洒家曹华,江湖朋友谬赞送混号‘京都太岁’,我看荆兄也是江湖人,大家志同道合,不必如此拘谨。”

江湖人?

志同道合?

被五花大绑的荆锋满眼迷茫,第一次见这么刑讯逼供的。

曹华也觉得没啥说服力,便摊开手道:“实不相瞒,我乃蜀王陈松麾下暗桩,曾与宋江宋哥哥把臂言欢,只是为了助蜀王成就霸业,才暂时背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暗桩?

和宋江把臂言欢?

京都太岁用毒计袭杀梁山五义士的事迹早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宋江甚至发誓要将曹太岁剥皮剜心,你管着叫‘把臂言欢’?

荆锋满眼鄙夷,觉得眼前的京都太岁是个白痴。

曹华察觉到了汉子的鄙夷,顿时恼火:“你来告状倒是说话啊?又不是让你出卖朋友,我就算要宰了你,也得知道怎么和你结的仇不是?”

这句话倒是管用。

荆锋入京是来告御状,确实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酝酿少许,沉声开口:“你们这群狗官纵容知县范成林行凶,薄山湖蔡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只因交不起赋税,一家八口被活活打死”

“这些说过了,我还有什么其他罪状?”

曹华冷着脸,大有听他继续骂的意思。

荆锋自知在劫难逃,也起了几分火气:“尔等强占田产,乡民只要交不起税赋便被活活打死,几年下来,光是确山县便被打死了近千人,若非公田税太重,梁山的人岂会落草为寇”

曹华倒是听出了些东西:“打死了近千人,太夸张了吧?”

荆锋面带冷笑:“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我荆锋只是草莽,在山东一带看不惯梁山做的事才到京城来,本想拜御拳馆的周老前辈为师,却不曾想在城外遇到差役殴杀林教头”

“等等!”

曹华莫名其妙,打量着眼前的汉子:“林冲?”

猛然想起来,根据鹰爪房探子的巡查,杀人救走林冲的人便叫荆锋,他没想到这厮竟然自投罗网,又跑回来高御状。

荆锋冷笑一声:“想起来了?正是你们这般黑无常草菅人命,当时林教头被绑在树上虐打,我救人后受伤逃遁,隐姓埋名被蔡家所救,哪想到只是出门打猎的功夫,蔡恩公一家八口,竟是被那贼县令活活打死”

曹华皱了皱眉:“董平和薛霸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

荆锋自知死罪难逃,大大方方承认:“周老前辈德高望重,林教头身为周老前辈弟子被歹人所害,我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那两个狗差役不是东西,更不要脸的是你这狗官,只因瞧上了林教头身边的一个小娘子便痛下杀手”

“等等,什么叫我痛下杀手?”

荆锋见他还要抵赖,怒声道:“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叫董平的说‘可别怪哥哥,是曹太岁要你死,亏你还想着有人救你,陈姑娘不想嫁你,巴不得你早点死’。”

曹华错愕:“林冲怎么说?”

“你这狗官肯定没想到,林教头挣开了绳索拼命,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我给救下了,事后我引开了追兵,才让林教头逃出去。”

“我确实没想到。”

曹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问道:“本狗官呸!

本官明白了,你还有什么罪名都老实交代,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荆锋昂起头颅:“我荆锋为人堂堂正正,路见不平何罪之有,要杀便杀。”

看起来,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曹华微微点头,便拔出长剑。

荆锋闭上眼睛,大有慷慨赴死之意,只是马上便手脚一轻,绳索被劈断了。

“你想给蔡家申冤我可以帮忙,不过你得听话,若是图谋不轨,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曹华挽了个剑花,潇洒的把剑插回了剑鞘,这一手可是练了好久。

荆锋一愣,站在刑房里满眼茫然:“狗官,你要杀便杀,休要用这些阴谋诡计辱我!”

至于反抗,荆锋知道面前白衣公子的身份后,早已经做好了坐以待毙的准备,京都太岁不拿剑他也是十死无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自取其辱罢了。

曹华想了想,指着外面的囚笼:“你先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我过些天会去薄山湖一趟,到时候你当导游。”

要对付李彦,最好的方法还是搜集足够的证据呈送给天子,既然知道确山县近千人横死,他肯定是要过去确认虚实,能找到足够罪证最好,找不到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不理会荆锋的莫名其妙,曹华转身便离开了刑房,准备去找个理由出差。

荆锋看着空无一人的刑房,尝试着走了两步,并没有江湖中传闻的处处机关。

要知道典魁司在江湖人心中那可是‘阎王殿’的代名词,三千高手蛰伏其中,机关暗器无数,进去就不可能出来。

看似无人看守,可地牢外便是黑羽卫的住处,荆锋犹豫许久,也没敢从地牢巷道里跑出去,老老实实的走进了曹华所指的牢房,还不忘关上了牢门

第一百章 准备出差

康王府,后宅闺房内。

虽然是王府,公主闺房的摆手与寻常女儿家并没有太多区别,赵天洛不喜欢弹琴画画,也没有琴台画案之内的东西,只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许多成套的发簪,屏风外很空旷,窗外便是庭湖的绝美风景。

清凉微风吹入屋里,赵天洛幽幽转醒,睁开眼睛迷茫了少许,便显出几分惊恐。

她急忙做起身来上下摸索,见衣服没被人解开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她晓得曹华的能力,也能来再她昏迷的时候动过手脚,时候又恢复如初。

念及此处,她便更是惊慌,帝王之家对于某些事情接触较早,不像小家碧玉那边啥都不懂。

她仔细感受了下,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可她也不相信曹贼把她打晕后,会规规矩矩的啥都不做,毕竟方才还胆大包天的把她扛起来扔进马车,这已经算肌肤之亲了。

“这个奸贼”

赵天洛在床上坐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穿上修鞋跑出房门:“来人!”

“公主!”

教习嬷嬷和几个宫女立刻跑了过来,欠身行礼。

赵天洛沿着廊道往外走去:“备车,去典魁司,快。”

教习嬷嬷是赵天洛的奶娘,闻言微微蹙眉:“公主,曹都督嘱咐过,不让公主去典魁司衙门。”

赵天洛闻言顿时恼火:“你听他的做甚?”

教习嬷嬷顿时语塞,毕竟公主还没嫁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备车。

一行人走到王府外,却见挥王赵楷乘车从街上经过,见到她后便下车走了过来:“洛儿,你不会准备又去找曹华麻烦吧?”

不愧是状元皇子,看表妹的脸色就知道要干嘛。

赵天洛冷冷哼了一声:“曹华草菅人命,我自然是要管,他今天若是把人杀了,我便与他拼命。”

赵楷已经听到了景色苑的消息,自然是会错了意思,连忙摆手制止道:“李纲太过莽撞,你万万不要节外生枝,现在几位大人正在想办法,你若是惹怒的曹华,真可能把李纲抓进典魁司”

“什么?”

赵天洛满眼错愕:“他又乱抓人?”

赵楷偏过头,倒是无话可说。

典魁司什么时候名正言顺抓过人,不都是乱抓的,堂堂正正抓人那是刑部干的事情。

赵天洛从苏幕口中听过李纲的名字,是个脾气刚烈的能臣,苏幕对其赞誉有加。念及此处她更是焦急:“不行,落在曹华手上,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我得去阻止他”

赵楷叹了口气:“没用,此事牵扯太大,你若是能左右,曹华就不是京都太岁了。”

“难得就看着这些人死?”赵天洛顿时气闷。

赵楷摇了摇头:“李纲不是陈清秋,有能力交友甚广,像他这样的不可能无声无息被害死,不过得罪这么多人,恐怕也不会善了。”

赵天洛满眼焦急,来回渡步几次,终是接受了皇兄的劝说,不过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前往了皇宫,想寻找最宠她的太后,看能不能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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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曹华稍微搞清楚林冲一事的来龙去脉后,便准备先去陈靖柳那里说一声,毕竟以荆锋的证词来看,林冲是被两个虞候陷害的,只要事出有因便可以脱罪,也省的陈靖柳担心。

只是还没出典魁司,便见到一辆马车在衙门外停下,小太监趴在地上充当太监,身着红袍的花甲老太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华子,伤没好,不要到处乱跑。”

薛九全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走入衙门,留守黑羽卫齐齐跪下迎接。

曹华倒是有些莫名,跟在身旁轻声道:“可是衙门又出了岔子?”

薛九全从来陪在天子身边,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出宫,他以为又是不小心出了纰漏,薛九全跑过来说教了。

薛九全自然不是来问责的,佝偻着腰沉默稍许,才说道:“今儿个在景色苑,监察御史李纲上书弹劾为父,还有李彦、王甫等人,你怎么看?”

曹华皱了皱眉:“弹劾什么?”

薛九全叹了口气,倒是有些无奈:“还能是什么,你倒是没以前聪明了。”

曹华想了想,学着寒儿的动作,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准备找机会宰了?”

薛九全摇了摇头,沉思片刻:“物尽其用,李纲一来不好杀,二来弹劾李彦,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

典魁司杀些没有党派的小官小吏很简单,随便找个机会出意外即可,但面对官职较高或者人脉很光的人物时,便受到了很大限制。

大宋开国以来便‘刑不上士大夫’不能杀文官,而林封阳这种有大派系的更麻烦,进了典魁司也有人保出来,当场杀不掉,便要开始扯皮,最后大部分都是不了了之。

李纲既然闹到了皇帝面前,自然不可能随便安排的罪名给皇帝抹黑,哪怕是天子心中不喜,最多发配到穷乡僻壤山沟里面当个知县,杀人也是要看身份的。

薛九全被点了名心中自然有杀意,换做往日有可能在赴任的路上安排几个‘匪人’解决了,不过李彦派人刺杀曹华这事儿,远比李纲骂他几句重要,这是一个契机,可以对付李彦的契机。

曹华思索了片刻:“这个文章不好做,李彦十分狡诈,我本想从确山县吞并田产的事情入手,搜集足够证词”

说话间,薛九全抬起了手,偏头看了他一眼:“西城所日后要落在你手上,以此法诛杀李彦,可是壮士断腕,你想好。”

李彦想接手典魁司,薛九全何尝不是想吞并西城所让义子独揽大内权。

西城所侵占百姓田产动静这么大,鹰爪房的密探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用这个方法对付李彦,便是因为西城所以后要纳入曹华手中,为了搬到李彦直接把桌子掀了,明显得不偿失。

曹华对西城所没兴趣,轻声道:“李彦派人暗杀我数次,不除掉我寝食难安,至于西城所,破而后立不影响日后布局。”

薛九全微微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够果断,你最近倒是成熟了不少。”

曹华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既然如此”薛九全踌躇少许,点头道:“我与圣上说一声,确山县最近出了几个悍匪,你带人前去缉拿,记得速去速回,莫要耽误了和公主的婚事。”

“诺。”

曹华本来也是这个打算,有薛九全向皇帝开口自然最好不过。

决定好后,接下来便是准备前往确山县的行程。

确山县距离汴京四百多里路,赶过去至少五天左右的时间,一个来回加上办事的时间,回来肯定接近中秋,因此在前往确山县前,还得先把铺子的事情搞定。‘十宝堂’开业在即,于情于理他这个大股东也得在场的。

而李纲的死谏显然扫了皇帝的兴,当场夸奖了一番后,当天回去便下了一道调令,以磨砺培养为由,把监察御史李纲发配到了南剑州沙县当了个税务官,基本上等同于罢免。

李纲欣然接受,与妻儿诀别后便踏上了行程,这一去,可谓是凶多吉少,得罪这么多权臣,路上很可能遇到拦路匪人横死。

不过,曹华要对付李彦,李纲的这次上书是个契机,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暗中安排了徐宁护送,免得他走到半路就消失了。

没想到的是,铁臂膀周侗得知了消息,也带着几个弟子跟在了后面。

然后,两拨人就尴尬的在城外撞上了,匪人没遇见自己人先打了一架,把徐宁憋屈的不行。

当然,更憋屈的是半路冒出来的那些个‘悍匪’,莫名其妙就被天子近卫和武道宗师混合双打,连李纲面都没见到便被弃尸荒野,都没处可以喊冤。

李纲李伯纪慷慨赴死了一路,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曹华回府后的第二天便乔装打扮来到了杨楼街,新店‘十宝堂’开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十宝堂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号称装着满城春色的茗楼对面,一栋两层楼阁挂满了条幅,上面书写‘周邦彦贺十宝堂开业大吉’‘尉迟虎贺十宝堂开业大吉’等等,加上东京四大才子,几乎京城中有名的文人都留下了的墨宝。

豪掷六万两白银赈灾,加上谪仙人般的文采,能有这么大排面不稀奇,沈大小姐端着红布和毛笔挨家挨户索要,基本上都给个面子。

清晨时分,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

三十号泼皮一水儿的黑色长袍,头戴软帽,整整齐齐站在铺子两旁。这次的店门很大,终于不用站的那么拥挤,彼此之间还放上了花篮。

黄海依旧充当司仪,站在台子上拿着纸条大声念叨:“各位小姐,各位夫人,大家早上好,小的黄海,又和大家见面了”

万宝楼几个伙计也过来助阵,四处招呼着熟客,端茶倒水安排夫人小姐们就坐。

铺子里面,身着水云长裙的苏香凝站在柜台后面,茫然无措的握着小手,明明是铺子的大掌柜,此时却根本不知道该干嘛。

这些天在百宝斋中,她也前前后后学了很久,怎么待人接物都看在眼里,算账什么的也烂熟于心。本以为十宝堂开业后能应付的游刃有余,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啥都不会。

开了一段时间豆花铺子,待人接物基本上没问题,可豆花摊子接待的是市井小民,而珠宝铺开业过来捧场的,没个才子身份都不好意思进门,有些她在茗楼时还经常遇见,这让人怎么去接待。

看着大厅门口的沈雨,虽然身材娇小像个丫头,但长袖善舞举止大方,这本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苏香凝站了一会,觉得蹲在这里当个花瓶也不对,便打起精神,走到大厅中,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和善的小姐,开始介绍起自家铺子的首饰。

按照学来的话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自我感觉良好,可惜明显挑错了目标,才十四岁的女娃那里敢自作主张买价值百两的簪子。

不过好歹把学的话说完了。

苏香凝颇为满足,很想送一只簪子给这个小姑娘,可曹华说过做生意不是开善堂千万不能心软,宰人和被宰只在一念之间。

她牢记这些语录,又开始挑选下一个目标,扫了一圈,好像都是苏公子所说的‘硬骨头’不好啃,茗楼的姐妹更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卖东西给相识的人总觉得过意不去。

找来找去,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她曾经见过几次,一眼便认出是御史陈清秋的独女陈靖柳。

苏香凝知道陈靖柳与曹华有些关系,表情微微变了一下。

略微思索,她还是含笑上前盈盈一礼:“陈姑娘,欢迎大驾光临,来看首饰?”

陈靖柳正打量着新铺子的形形色色,闻言转过头来,发现是个婉柔如水的美人,不禁微微蹙眉。

大门外,宋长秋和刘老四一拍额头,惊的是肝胆俱裂。

完了,小心翼翼防了这么久,还是让大房撞上了小狐狸。

俩姑奶奶要是当场吵起来,他们这些当小弟的帮谁都是死,事后估计还得下身一寒进宫伺候娘娘。

这可咋办,曹公后院要起火了啊!

铺子里人影密集。

陈靖柳经常路过,但并不认识苏香凝,上下打量:“姑娘是?”

“小女子苏香凝,是这家铺子的东家,嗯其实也不算东家”

苏香凝温婉一笑。

陈靖柳点了点头,目光不知为何,下意识停留在的女子的身后饱满浑圆的地方,扫了一眼察觉不对,又急忙撇开,平静道:“恭喜,对了你和苏大才子,是什么关系?”

“啊?”苏香凝一愣,旋即笑容带着几分羞涩:“没关系啦,都是外人瞎说的,苏公子嗯,苏公子身家清贫只能和夫人相依为命,为了让夫人过好些,努力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絮絮叨叨,都快把曹华说成了当代男子楷模。

睁眼说瞎话,苏香凝表情古怪。

陈靖柳‘深知’曹贼本性,脸色同样十分古怪,看着面前可怜女子,轻声道:“他算了,你可莫要轻易被人骗了。”

这算是心里话。

苏香凝迟疑少许,微微低头:“苏公子是好人的。”

“是啊。”

陈靖柳知道曹华若是没有一身恶名得是多有魅力的男子,貌比潘安、家财万贯、武艺通神、才气通天,几乎把男子能占的优点全占了,不过坏毛病也不少,喜欢欺负柔弱之人,她吃的苦头可不少。

“苏小姐,你祖籍在那里?。”

陈靖柳仪态端庄,拿着一只玉镯打量,随口询问。

苏香凝柔声道:“和苏公子是同乡,祖籍在杭州。”

“同乡?”

陈靖柳眼睛微微一眯,曹贼可是孤儿,自幼便呆在东京。

苏香凝腼腆一笑:“是啊,苏公子说他祖籍杭州,上次苏公子的夫人从江南安胎回来,还有幸见过一回。”

“安胎?”

陈靖柳这次倒是愣了下:“他还真有夫人?”

苏香凝略显莫名:“是啊,万宝楼的盒子后面,刻的便是苏公子的夫人。”

陈靖柳恍然大悟,她倒是见过受重伤的谢怡君,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估计也是曹贼信口胡诌的。

“苏妹子,你和苏公子认识多久了?”

“二月份认识,当时苏公子在百宝斋看热闹,我不小心撞掉东西砸到苏公子头上呵呵苏公子倒是没生气”

“你也砸过他脑袋?”

“嗯?”

“没什么,随口一问。”

两人你来我往闲话家常,倒是显得其乐融融。

十宝外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的队伍来回穿行,本来请了几个有名气的歌姬撑场面,不过对面茗楼的李师师却是盛装打扮不亲自来,这可把苏香凝弄的颇为不好意思,又连忙跑上前接待。

陈靖柳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买了几样首饰捧场,便来到铺子外,找到了躲在茶馆里的刘四爷:“刘叔,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刘四爷诚惶诚恐,连忙殷勤的站起来:“见过陈小姐,公子坐镇暗处纵观全局,小的才疏学浅,实在猜不透公子的谋划。”

说白了就是不知道。

陈靖柳已经习惯这口气,也不跟着一惊一乍,只是随意点头。

今天没去城外施粥,专门跑过来捧场,也是有其他小心思,既然没见到也就罢了。她转身便离开杨楼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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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此时正忙于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要去薄山湖一带路程较远,他现在也不知自己算不算高手,于是准备把高手都带上,可京城也不能没有人坐镇,徐宁已经派去护送李纲,他只能让鹰爪房的头头陆尘代管,带着李百仁和寒儿出发。

以前他出门办事向来单人一剑千里独行,因为轻功太好狗腿跑死都追不上,带着人太浪费时间。

这次带这么多人寒儿还有些奇怪,不过他不说,小丫头自然是不敢问。

为了不惊动李彦,他只挑选了十名身手最好的虞候,加上李百仁寒儿,十二人都是顶尖高手。

安排后这些事情,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乔装打扮赶到杨楼街十宝堂,乱七八糟的庆贺已经撤去,只有李师师依旧兢兢业业的在里面弹曲,一些个捧场的风流才子在里面围聚,看着尉迟大官人现场烧钱开‘黑盒’。

苏香凝本来是在接待,可换了个身份有些不适宜,谦卑也不是展现气度也不是,总得来说就是不习惯。忙活一早上发现自己是个花瓶后,便退到了一边看着,让沈雨来接待这些贵人。

曹华掩人耳目来到十宝堂的后方,掀开帘子叫唤了一声:“苏姑娘。”

苏香凝猛然回神,左右瞧了一眼,才鬼鬼祟祟的跑到后方的屋子里,这模样,倒是像个偷情小媳妇。

后面的房间上面挂了个小牌子写着‘会议室’,这自然是他的手笔。旁边还有‘经理’‘财务’等小牌子,苏香凝虽然看不大懂但用处已经问清楚了。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装饰简约只放着两个花瓶,一张黄梨木大桌子摆在正中,比睡得床都要大,起初苏香凝还以为是睡房,还被他笑话过一次。

此时他坐在桌子旁,靠着椅背抬手让苏香凝坐下:“苏姑娘,我最近要离开一趟,回来已经是中秋,这些天你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沈雨,铺子刚刚开业不能帮忙,实在是抱歉了。”

苏香凝在桌子旁边坐下,水嫩脸颊上带着几分歉意:“该说抱歉的是我,苏公子忙前忙后安排,我什么力都没出,都不知该怎么感谢。”

铺子盘下来后便出了林封阳的事先,等缓过来铺子就开业了,苏香凝根本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也不敢把自己当成老板。

曹华见她客气,便轻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啊?”

苏香凝表情一僵,看着面前的京都太岁,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一家人’指的是一个集团的兄弟姐妹,但苏香凝明显会错了意,犹豫许久,还是颔首呢喃道:“苏公子你莫要乱说,小女子高攀不起的”

曹华见状莫名其妙,看着脸色古怪的苏姑娘:“铺子都开张了,有什么高攀不起,难不成你不乐意?”

“我”

如此咄咄逼人逼她坦白,苏香凝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犹豫许久,也只能小声岔开话题:“苏公子,您夫人最近怎么样?”

突然问起这个,曹华倒是想起了还有个夫人,轻轻笑道:“还好吧。”

“还好吧?”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算日子应该快生了,公子出去可是为了此事?”

“嗯对。”

曹华借驴下坡,顺势就找了个借口。正想继续安排铺子的事情,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苏公子?”

惊讶又欣喜,还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李师师的声音。

会议室就在大厅后方,工作区域只是挂着帘子并没有房门,他转过头时,帘子已经被女子纤细的小手挑开了大半。

他见状大惊失色,哪怕戴盒络腮胡子,以李师师的眼力肯定能认出他,‘苏轼’和‘曹华’是一个人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他生意可就黄了!估计还得面临雪崩式的退货。

杀人灭口?

不行不行,又不是京都太岁

苏香凝本就与李师师熟识,听见声音便准备起身迎接。

只是苏香凝还未开口,便发现身旁的男人表情微变,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到了桌子上。

“呜”

苏香凝满眼茫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沉,竟然被男人压住了,络腮胡子在眼中放大,红唇也被一只大手捂住。

胳膊在桌子上无助的摇了几下,悬空的小腿前后晃荡,带起裙摆的阵阵涟漪。

她杏眼圆瞪不可思议,错愕之余还带着几分羞愤。

曹太岁果然横行霸道,这大白天的是要做甚

第一百零二章 螳螂捕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大厅中熙熙攘攘,诸多文人围在大厅正中的大案台之前,看着尉迟大官人开黑盒,嘴里齐声念叨‘花花花’,到是把李师师给凉到了一边。

弹了一天的曲子,终究是有幸乏了,见诸位才子兴致勃勃,李师师也没有上去凑热闹,起身走向铺子的后方,想找那位曾经的姐妹说些私房话。

她身为茗楼花魁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出场的身价很高,这次不请自来不收银子,一来是因为苏大才子的关系,二来也是因为和苏香凝有些交情。

上次苏香凝在茗楼献曲薄了个头彩,她被压了风头不假,心里其实也说不上嫉妒,甚至为曾经的朋友找了个好归宿庆幸。

只是没想到那苏大才子转手就送了她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两万两银子和一首诗句,孰轻孰重其实很难评价。大部分人肯定觉得两万白银贵重,可在视金钱如粪土的文人眼中,根本没没有可比性,流传千古的佳作,岂是能用银钱评价的。

李师师属于两者之间,觉得都很贵重,不过按照‘一字千金’来算,一首诗二十八个字,算下来是两万八千两,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所以诗要贵重一些。

只可惜那晚没见到苏公子的本尊,之后便更没有机会,她也让丫鬟给万宝楼送过请柬,明摆的说了不收银钱只是感谢,换做寻常文人有这种可以扬名的风雅之事,早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了,可她送去的请柬却是石沉大海,连个婉拒都没用。

受打击是真,李师师心中的好奇自然也更甚,今天不请自来的捧场,也是有看能不能撞上苏大才子的意思。

还别说,运气不错。

刚刚走到后方的廊道,便听到侧屋里传来男女的对话:

“苏公子,您夫人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

李师师眼前一亮,没想到让满场文人千呼万唤都不露面的苏大才子,竟然真在屋里只有一墙之隔。

欣喜激动之下,李师师难免有些莽撞,见没有门便直接掀开了帘子,颇为惊喜的开口:“苏公子啊!”

李师师猛然回过神来,惊呼一声连忙放下帘子。撞破别人的‘丑事’,她脸色涨红想要溜掉,可又绝对太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在外面说了一句:

“是我冒昧打扰二位了”

苏香凝想要解释,可是木已成舟百口莫辩,而且还被捂着嘴开不了口。

‘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

曹华松了口气,站起身松开了苏香凝,轻咳一声平静道:“地拖的太干净,不小心滑倒了,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人来过吗?”

苏香凝还躺在桌子上,脸色赤红如血,竟是连坐起来都忘了,只是目光怪异的盯着他。

滑倒?

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扔到桌子上,然后压着她不让动弹,还趁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管着这叫滑倒?

曹华看着懵在桌子上的女子,微微蹙眉:“苏姑娘可是累了?桌子上太凉不要躺着。”

“”

面对睁眼说瞎话的曹太岁,苏香凝憋了半天,既不能骂,也不敢提刚才的事情,只能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香凝撑起身体在桌子边沿坐着,低头整理衣裙:“苏公子以后走路小心些”

曹华自然是诚恳点头:“谢姑娘关心,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便当做无事发生过,风度翩翩了走了出去。

苏香凝在桌子边沿坐了许久,待脚步声消失,才脸红的发紫,浑身微微颤抖。

偷偷揉了下腰间痛处,还不忘喃喃嘀咕:“好痛真是过分这这该怎么和师师解释”

低语片刻,却又是轻声一叹,望着新铺子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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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西段延庆观附近,王府将相府邸齐聚。

大内总管李彦的府邸外,四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从僻静处的后门进入了其中。

园子里花草奇石无数,皆是从四方进贡而来,圣上‘没看上’便搬到了这里,园子的华美不输王侯皇家。

身着儒衫的李彦靠在园中一方软榻上,几个殷勤的小太监捏肩捶腿,顺便说着些许琐碎小事。

李彦年近四十,身为宦官和薛九全一样不能经常出宫,每个月也就几天时间能在自个府上享受一下。

小太监知道主子的心思,谄媚笑道:“公公,你同样得圣上信任宠爱,却不能向曹太岁那样自由出入宫墙,在小的看来,这不公平。”

李彦面向和煦,看起来只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并非传闻中的那般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皇帝又不是傻子,岂会放个丑八怪在身边。

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摇头轻叹:“咱家比不了,曹华是什么人,身为内官却免去了宫刑,要我看,等老薛过世,圣上会把西城所、典魁司都交到他手上。”

小太监自然脸色焦急,很为主子担忧:“那可如何是好,公公兢兢业业为圣上守着家业,岂能拱手把功劳让给一个黄毛小儿?”

李彦并没有接话。

少许,四个汉子进入园子,在软榻前方跪下,抬手抱拳行江湖礼:“王蒙见过李公公。”

“免礼。”

李彦面带和煦笑容,坐起身来看着手底下的班底:“王蒙,刚刚得了消息,曹太岁到确山县一带缉拿逆贼,你带着几个小的前去协助一二。”

为首的王蒙三十余岁,正直当打之年,身材极为硬朗。他闻言微微蹙眉:“公公,我等恐怕”

不是曹华对手的话,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在金明池派水性最好的弟兄埋伏,这种必死之局都能被手无寸铁的曹太岁转瞬反杀,他们这些人若是明目张胆的埋伏,和送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李彦自然知道曹华的身手有多厉害,从未想过能正面把这位‘京都太岁’弄死。他沉默稍许,轻声嘱咐:“范成林自会安排,你们抓住机会,切记要一击得手,万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好不容易捅了一刀,却没伤到要害。”

“诺!”

四个汉子抬手抱拳,迅速退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 满院秋风

虽然发生了点小插曲,但好歹也算是道了别,曹华从十宝堂出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马上要出远门,有个人自然要打个招呼。和刘老四交代好这个月的注意事项后,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青莲巷。

小巷清幽,行人不多,过来几次已经成了熟面孔,几个婆姨瞧见他这大胡子书生,还颇为暧昧的笑了笑,显然知道了陈小姐有了心上人。

他只是点头回应,来到小院门口,发现大门紧闭,估计是出了门仆人也不在。

正想和邻居打声招呼代为转告,却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哼唱的曲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说实话,陈姑娘跳舞还行,这歌喉实在有点难以入耳,倒不是声音不好听,而是没学过声乐根本不在调子上,完全是瞎哼哼。

抬起手本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水花声。

陈家小院不大,靖柳的闺房在左侧,右边是厨房杂物间等,以他的过人听力可以准确分辨出声音的位置。

在洗澡?

他挑了挑眉毛,就在巷子退了几步,然后前冲跃起,手按院墙上直接翻了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身轻如燕落地消声无息。

小院里的老杏树郁郁葱葱,石桌上还翻着一本诗集,看样子方才在这里休息。

顺着歌声来到侧屋门口,他走到窗边酝酿少许,然后猛地:

“咳咳!”

“啊!!!”

女子尖叫和水花扑腾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呛了口水,手忙脚乱也不知在干什么。

“陈姑娘别怕,我这就进来帮你。”

“别,你你这贼人,快出去”

房间里,泡在大浴桶里面的陈靖柳显然慌了神,想要爬起来穿衣服,又怕曹贼真跑进来看个精光。

毕竟门闩这东西对于京都太岁来说,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陈靖柳又气又恼,她还想收拾干净傍晚的时候去万宝楼看看,却没想到这恶人竟然不告而入在这种时候跑来欺负人,眼见门被推了两下,她焦急道:

“曹贼,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曹华颇为有趣的靠在窗子上,顺势接话: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

屋里沉默了少许,传来小声嘀咕:“就知道口花花,整天没个正经”

呵?

这是说他光说不练假把式了?

曹华眼睛微微一眯,便用力推了下门,门栓顿时崩断了。

“啊!!!”

又是一声尖叫,屋里传来陈靖柳的讨扰声:“我错了,你莫要当真,我们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你不要乱来”

曹华这才满意,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开口道:“我明儿个要去确山县一趟,来回最少半个月,铺子的事情暂时交给你打理,已经给刘老四打过招呼了。”

他一走便没法亲自操盘,刘老四只是个泼皮没有决策和担当责任的能力,一个铺子总得有人打理,他周围没有可用之人,便只能交给陈靖柳代为照看。

房间里,陈靖柳在浴桶藏了稍许,见曹贼没有闯进来,才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我不会做生意,亏了银子怎么办?”

“再怎么亏也比直接捐钱来的慢,一下子六万多两,我就是拿去打水漂都得好几天功夫。”

“哦”

陈靖柳思索稍许:“若是亏的太多,你会不会怪我?”

“若是亏的太多,你自己想办法补偿我。”

陈靖柳顿时急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做:“我才不答应,你找别人,我看那个苏小姐就做的挺好。”

曹华微微蹙眉,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看来得进来睡服你。”

“别你你好无耻。”

正在穿窸窸窣窣穿衣服的陈靖柳顿时慌了,又跳回了浴桶里,结果把衣服也弄湿了。

“知道就好。”

曹华不以为耻的重新坐下,略微思索,认真道:“林冲的事情有消息了,董平和薛霸两个虞候,因为一些原因谋害林冲,结果林冲被人所救,目前看来事出有因。”

陈靖柳顿时惊喜:“我就说冲哥哥不会触犯律法,肯定有冤屈才会出手杀人。那冲哥哥的下落可找到了?”

“杀人后被官府搜捕,抓到了救人的侠士,但林冲下落不明,我已经和鹰爪房打了招呼,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

虽然没有下落,但总归是有了好消息,陈靖柳犹豫稍许,还是壮着胆子穿好了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皮肤水润晶莹,除了一声古色古香的衣裙,倒是和现代女子没啥区别。

用梳子偏头梳着头发,陈靖柳走到了他的跟前,蹙着眉毛道:“你伤还没好,出去办事可莫要与人动手,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武艺再高上次还不是被贼人捅了,万万莫要大意。”

至于出去办什么事陈靖柳根本不问,生长在官宦之家,不能干涉男人政务的规矩牢记在心。

曹华上下打量几眼,忽然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下。

陈靖柳连忙退开几步,脸色尴尬起来:“你你莫要乱来,待会邓姨娘回来,看到怎么办”

曹华脸色一沉,略显不满。

陈靖柳说实话还是很害怕曹华的。犹豫了少许,还是不太情愿的在男子腿上坐下,努力保持平静。

陈靖柳接触这么久,最怕有一天发现曹华的‘本性’是装的,有时候甚至会做噩梦,梦里曹华又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京都太岁,吓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若非如此,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会明知要被欺负还三番两次的跑上门,明知强人所难还要曹华掏银子做善事。

胡思乱想间,忽然发现手中的梳子被拿走了。继而潮湿的头发被抓住,一缕缕的梳整齐。

“李纲把你爹干的事儿又干了一遍,这次被圣上知道了,本都督自然也是被弹劾的人之一,可我非但没追究,还派人暗中护送李纲离京。

结果我派的人被周侗发现,还被周侗打了一顿,气得徐宁跑回来撂挑子。

被人上书骂‘依权自重’还腆着脸保护人家,黑羽卫上下都有气,只是碍于我的权威不敢说出来罢了。

我其实心里也有气,李纲派人暗杀我,射了七箭,差点射死谢大侠,我却只能忍着不能报仇,因为李纲是个忠臣,而我是祸国奸贼,你见过我这么憋屈的奸贼”

絮絮叨叨,少有的说了些心里话。他也是从周侗的反应,看出柳家庄放箭的人是李纲,可知道又能如何,这种名留青史的大忠臣,他不好还手。

陈靖柳脸颊滚烫,很不自在的坐在他腿上,腰杆挺直安静听着。

男人给梳头,在夫妻之间也是很亲昵的行为,至少她从未见过爹爹给娘亲梳过头。男子是一家之主,本就高高在上威严持家,怎么能做这些讨好夫人的小事。

可现在头发握在男子手里,她感觉嗯,很满足。

听着曹贼的抱怨,陈靖柳沉默稍许:“我知道你不容易啦,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只要你做的事利国利民,哪怕此生都背着骂名,也自有后人证你清白。”

曹华呵呵一笑:“全天下只有你知道我曹华是个好人,我过得这么憋屈,光讲大道理安慰,未免太假大空了些。”

假大空?

陈靖柳愣了少许,倒也是明白了意思,微微低头,又被曹贼给扶正了。她小声呢喃道:“我为娘亲守孝,按礼法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等孝期满了,我给爹爹修书一封,到时候爹爹答应,我自然不能说什么”

一副被强迫满不情愿的模样。

曹华挑了挑眉毛:“又没说要娶你,看把你吓的。”

“哼~”

陈靖柳都懒得搭理这浑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望着满院秋风

第一百零四章 小跟班

七月十一,汴京城外。

十余人的队伍缓步穿过卫州门,寻城兵甲分开左右垂首,战战兢兢的看着正中那辆马车。

京都太岁曹华,身着银色武服手持玉骨折扇,斜依软榻眼神桀骜。

左右黑羽卫杀气森然沉默不语。寒儿驾车,副使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在前面带路。

马车的车窗外,荆锋穿着黑色鱼鳞甲,手按官刀走在黑羽卫之间,本来也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混迹江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和这些黑羽卫中的顶级精英比起来,身手、气势都差了太远,束手束脚的有些紧张,骑在马上都不敢乱看。

莫名其妙穿上了朝廷鹰犬的狗皮大衣,荆锋心里面五味杂陈。

跑过来为恩公告御状,希望天子能严惩这些狗官,却没想到几天功夫,就混成了朝廷鹰犬,不穿就进宫伺候娘娘,这要是让江湖朋友知道,还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难,这世道当好汉太难了。

而就在荆锋胡思乱想的时候,流民人群中,一个头上抱着头巾乔装打扮的女子,水灵的眸子正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只是他并没有察觉到。

穿过城门,城外的流民依旧拥挤,不过天气晴朗已经散去了部分,城墙下的粥棚也撤了几个,万宝楼的依旧再开着,只是几个伙计在忙碌施粥。

瞧见阎王爷的马车经过,三岁小孩子都不敢乱动,被大人抱着老老实实跪在官道两旁。

曹华放下了车帘只能当做没看见,他总不能出去拿着大喇叭喊一声“人人平等,你们不要跪着。”

这句话出来说不定能把黑羽卫都吓死。

刚刚穿过难民聚集的城外,车队准备加速,后方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曹华,你给我站住!”

转眼看去,官道上一匹烈马飞驰而来,上面是一个身着白色书生袍的玉面小郎君,唇红齿白明明眸皓目,端是位偏偏佳公子。

马匹的后方,一大串王府护卫和管事在后面狂追,可马力明显比不上公主的千里良驹,被甩出几十丈的距离,只能在后方大喊:

“公主不可。”

“公主息怒!”

仔细一看,玉面小郎君正是赵天洛,手里还提着把宝剑,看模样是要过来砍人。

赵天洛进宫之后,便向当朝太后抱怨曹华横行无忌滥杀无辜,还故意轻薄她,什么‘光天化日辱人清白’的词都用上了,哭的是稀里哗啦。

哪想到太后只是轻笑,还颇为溺爱的说道:“曹华的性子我知晓,做事有分寸有主见,你啊,女子嫁人前不都是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显然,把她当成了想要逃婚的小公主,刻意污蔑自个驸马爷。

她又能怎么办,百口莫辩黯然出宫后,便听闻监察御史李纲被贬官发往远郡,虽然觉得冤枉,但好歹把命保住了。

于是她又跑到典魁司救那个告御状的可怜人。

可是到典魁司一打听,门房老大爷(陆老头)便直接说人没了,若是公主想见,就派小的去城外乱葬岗把人‘拼’起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赵天洛如何不气,正要找曹华理论,便听说曹华外出去确山县缉拿逆贼。

她从未听说确山县有反贼,而荆锋又正是从确山县而来,曹华现在跑去确山县,明显是要斩草除根。

于是赵天洛气急之下,便提着宝剑追过来,想要阻止这草菅人命的奸贼。

马车上。

曹华见永安公主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急忙吩咐道:“寒儿,拦住她。”

寒儿迟疑稍许,还是说道:“公子,下个月中秋大婚,寒儿觉得,还是你亲自拦住比较好。”

说白了,就是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一个下马威。

公子是谁?京都太岁!可不是受窝囊气的小驸马。

曹华倒是想拦,可是公主拿着剑,万一他‘心念一动’没收住,不小心把公主打个急死,还不得被凌迟。

见赵天洛已经追到了马车旁,黑羽卫都左右散开以免冲撞,他只能掀开车辆:“娘子,不用送这么远,我下个月就回来和你完婚,这么着急让人瞧见多不好。”

李百仁扛着大刀,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忍的非常难受。

赵天洛提着剑,差点被这句话气晕过去,咬牙切齿在马车周围驱马徘徊:“曹华,我今天就是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再出去作恶,你给我下来。”

黑羽卫更是脸色古怪,都督就是站在哪里不还手,半点功夫不会的公主估计都打不着。

同归于尽?大被同眠还差不多。

当然,这些荤话是不敢说出来的。

曹华肯定是不愿意下车找砍,只是在车窗上淡然道:“公主,你上来说话!”

赵天洛又不傻,上了马车还不是任曹华摆布,就地正法都有可能,只有众目睽睽之下,曹华才不敢对她放肆。

她抬剑指着马车,气势汹汹:“你给我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莫名其妙,追杀就变成了打情骂俏。

僵持片刻,赵天洛无计可施,只是拦住马车前面,冷声道:“有我在,你就别想出去草菅人命!”

面对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小公主,曹华表情孤傲:“血口喷人要有证据,我曹华依法办事,何来草菅人命一说。”

这话太不要脸,黑羽卫都听不下去,偏过头装作看风景。

依法办事?

典魁司依法办事,还要刑部做甚。

听见曹华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赵天洛气的浑身颤抖:“既然依法办事,进京告状的百姓何罪之有,你不由分说便把人杀了,还敢说依法办事。”

曹华脸色顿时暧昧起来:“谁说我把他杀了,我不仅没杀还给他升了官,我这么大公无私”

“呸!”

赵天洛实在忍不住略显失态的‘呸’了一口,怒声道:“你以为死无对证我便没有办法?我亲自去典魁司核对过”

“草名荆锋,见过公主!”

听了半天的荆锋,终于明白这位姑娘为何而来,他确实没被杀,当下只能驱马上前一步,欠身行礼。

“”

赵天洛话语噎住,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汉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某非是曹贼弄了传闻中的人皮面具假扮的?

可这装的也太像了些!

赵天洛眼睛瞪了许久,没理清楚状况。

“我曹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信口雌黄蒙骗公主。”

得理不饶人,曹华表情桀骜,靠在车厢里微眯着眼。

“你”

赵天洛憋了许久,反应过来后,又把剑指向了穿着黑羽卫铠甲的荆锋:

“你这小人,口口声声说为恩人申冤,这才两天,竟然就成了朝廷走狗,呸!江湖败类!”

荆锋有苦难言,坐在马上面色憋屈。

冤不冤!

连朝廷都骂他是江湖败类朝廷走狗,他也不想啊!

“草民实在愧对公主厚望,但但恩公蔡家惨遭横祸,曹大人承诺查办此事,草民实在走投无路。”

这也是荆锋为什么跟随而来的理由,他到东京告御状,根本不可能见到当今天子。曹太岁答应彻查,他信不信都没有意义,这是唯一的机会,总比莫名死在乱葬岗强。

赵天洛到是一愣,蹙眉思索稍许:“你万万莫要信他的鬼话,他必然是要利用你斩草除根。”

荆锋脸色黯然:“草民贱命一条,有机会,总比白死强,实在愧对公主了。”

赵天洛总不能承诺她来为蔡家申冤,可也不相信曹华出门是为民做主。

找不到借口阻拦曹华,她便驾马让开道路,对着曹华冷声道:“我跟着你去,有我在,你休想做一件恶事。”

曹华倒是无所谓:“几百里急行军可不好走,公主只要抗得住,跟着便是。”

一声令下。

李百仁便一马当先,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永安公主马术倒是不错,死死的跟在马车旁边,秋风吹着衣袍猎猎做响,身形纤瘦配上高头大马,到还真有几分别样风味。

后边的王府护卫那里敢擅离职守,也只能死命追赶,只是上次把一拳一个打晕,没敢太靠近黑羽卫。

因为刚刚连日大雨,官道路面泥泞不堪,难免有泥浆飞溅到衣服上。

黑羽卫的铠甲还好说,永安公主却是穿了身白色书生袍,腿上很快就沾了些污泥。

她皱着眉默然不语跟着,走着走着便发现旁边的马车中,曹华靠在软榻上端着杯酒小酌,不时还望嘴里扔颗花生米,细嚼慢咽有滋有味。

到底谁是公主,谁是护卫?

她可是姓‘赵’,在这么也是赵氏皇族,那有给外姓当护卫的道理。

“你给我下来,我坐车,你骑马!”

“受不了你就回去,别跟着添乱。”

赵天洛可不想当曹华的护卫,也不想回去,便直接叫停马车钻了进去,手里还不忘拿着剑,以免曹贼图谋不轨

第一百零五章 曹八斗

晃晃悠悠,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马蹄声此起彼伏,脖子上的马铃铛叮铃作响,路上的商队行人都提前避让,偶有拦路巡查的差役也是连忙移开拒马,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赵天洛上了马车后,到是没有再气势汹汹的骂人,主要是怕惹恼了曹大都督,帘子一拉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啥的。

荒郊野外的叫天天不应,真遇上了身为公主又能如何。

赵天洛只是靠在马车侧目的窗口旁边,仪态端庄眺望景色,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逐渐远离京都,曹华此次出差是为了搜集有用的信息,确山县那边肯定依旧收到了消息,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过去估计啥都看不到。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

十余人的队伍不大,但马匹不比汽车,跑上些路程便要停下来休息,待到遇见驿馆后天色渐黑,车上还有位公主,总不能和公主一起挤在马车上睡觉,便停下来休息一晚,天亮再出发。

赵天洛极为谨慎,独自要了个房间,还把剑放在枕头旁边,大有敢闯进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只可惜干巴巴等了一晚上,那个奸贼也没有跑过来作恶,反而让她觉得被忽视冷落了,心中怨气更深。

曹华在驿馆中住下,让寒儿去找了些家仆衣衫给随行的黑羽卫换上,李百仁则穿了身员外袍子,装作外出的商队。

他则穿上随身携带的书生袍,装作带着丫鬟负笈游学的读书人,跟着商队走南闯北。

寒儿倒是很认真的执行,还特地梳了个双角丫鬟髻,穿着碎花裙子比玉堂还像丫鬟,老老实实的睡在他屋里的小榻上装作通房丫头,专业的不要不要的。

夜深人静。

曹华独自靠在枕头上,看着黑洞洞的帐子顶端,夜色寂静,可以清楚听到不远处寒儿的呼吸和驿馆后方的些许说笑。

和女孩睡在一个屋里,他倒是没啥感觉,主要是半年来两个小丫鬟轮流在隔壁守夜,听不到呼吸声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毕竟是公子,他还得摆出稳重冷漠的做派,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一副‘吾好梦中杀人’的模样。

‘踏踏’

极为细小的动静,在役馆房顶的瓦片上响起。

声音很小,夹在在诸多细微声响之中,寒儿呼吸平稳,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却是本能的从诸多声音中分辨出了这一点不寻常,思绪眨眼回神。

离得很远,大概隔了好几栋房子,在马棚那边。

他皱了皱眉,仔细听又没了动静,只有两声猫叫。

可能是野猫吧

如此想着,倒也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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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驿馆的后方,马棚了十几匹马正埋头吃着草料,马车停在院子中央。

黑羽卫和四个王府护卫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边,叽里呱啦说着些荤段子。

至于为主子守夜?

开玩笑,京都太岁睡在屋子里还需要人守着?驿馆有只猫跑进来估计都能听出公母,他们站在外面除了打扰清修没有半点作用,还不如在后院看着马匹。

公主的贴身护卫身份颇高,其实也不是庸手,寻常人三五个肯定进不了身,但遇上黑羽卫这帮子大杀星,还是只能自称小弟。

虽然被揍过一顿,但都在官家任职做事,也没有啥化解不开的恩怨,两句荤段子基本上就成了亲兄弟。

此时十几个汉子围在篝火旁,王府的四个护卫掏出了一囊好酒,本来想传着来一口。可黑羽卫纪法严苛,在场最次都是百夫长,自然不敢在跟着都督办事的时候喝酒,只能咽着口水婉拒。

王府护卫也不好独自享受,便顺势讲起了江南那边的‘风雅趣事’,真枪实弹贴身厮杀,说的是惟妙惟肖。

猥琐笑声不断,李百仁出身江湖草莽,身为老大得装模作样保持沉稳,那双亮晶晶的虎眼却骗不了人,时不时回头敲想都督的住处,生怕被都督听见。

而在众人中,汉子荆锋沉默无言,老老实实坐在一帮黑羽卫中间,既不好插话也不能跟着笑,脸色略显沉闷,倒像是被一群悍匪绑来的市井良民。

王府护卫说到精彩处,正用手比划圆又大的形状,两声轻响忽然从屋顶上传来。

夜色漆黑,声音很小。

李百仁耳根微动,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欢笑,转眼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其他人则略显茫然。

“过去看看!”

李百仁吩咐身旁的王大锤。

王大锤察觉不对,提着铜锤谨慎的走向马棚,只是刚走出几步,‘喵~’的叫声便传了过来。

王大锤顿时放松下来,偏头道:“头儿,一只野猫,估计也是被兄弟的荤话逗的发了春。”

李百仁皱了皱眉,仔细听了下,便也只能当做挺岔了。

嗤笑声再次响起,院子中恢复如初,王府护卫又开始讲起了风雅趣事。

而马棚旁边的房顶上,一个身材纤瘦的身影,死死贴在瓦片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等了许久见没有被发现,才稍微抬起眼帘,瞄了坐在人群中神色不安的荆锋一眼。

荆锋明显从猫叫声中察觉到了什么,却是不敢做出任何动作,眼中焦急难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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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色未亮,已经乔装成商队的一行人再次出发,为了装的像一些还特地在驿馆征用了辆马车,放满了茅草用布遮盖,装作运送货物。

马车上,曹华略显无趣,手指轻敲小案,还得装出一副冷酷模样。

赵天洛依旧坐在车窗旁赏景,不过脸上却带着几分怒容。

本来女扮男装好好的,此时却梳了个妇人髻穿着罗裙,装作出游书生的夫人。

堂堂康王长女金枝玉叶,被打扮成这样能不气嘛。

只是不穿就得回去,拗不过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换上,此时还没消气。

“公主,江南那边好玩嘛?”

赶路实在枯燥,曹华随便找了个话头想聊天。

赵天洛也憋的难受,转过头来脸色微冷:

“你不是去过嘛?”

曹华曾经下江南缉拿百花剑,遭几十号武林宗师埋伏杀出一条血路,确实去过江南。

听见公主询问,曹华只是随口解释:“出门办公事,没时间欣赏江南景色。”

理由还算充分,赵天洛打量他一眼,平淡道:“人杰地灵不输京师半分,苏轼这样的大才子便出生杭州。”

之所以提起苏轼,是因为怕他心怀恨意秋后算账,为此赵天洛还叮嘱了一句:“他与我是同乡,你要是敢对他动手脚,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干巴巴的威胁,没半点营养价值。

曹华靠在榻上,挑了挑眉毛:“一个小书生罢了,除了才高八斗、乐善好施、刚正不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岂会揪着不放。”

“”

赵天洛微微蹙眉,总觉得这话表面看不上,实际是在夸人。

略微琢磨后:“你知道他的名气就好,他可不是林封阳,这么大名声若是被你杀了,圣上也不会饶了你。”

曹华心中暗笑,表面依旧冷傲:“公主,你某非喜欢那个书生?”

赵天洛脸色顿时变了,生起了几分怒意。

佩服苏大才子是真,其实也有那么点向往,可与男女情愫往前扯不上关系。

女子当从一而终,那怕她身在帝王之家也免不了接受这些教条。

先不说与‘苏轼’连面都没见过,现在已经有了婚约,即便十分讨厌委身与奸贼,她又岂会用这种败坏自己名节的手段作贱自己。

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夫起了‘嫉妒’之心,苏大才子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

赵天洛心中气愤难言:“你这小人,岂能血口喷人坏我名节,你若是敢因为猜忌迁怒苏公子,我”

“得得!”

曹华抬起手来,颇为无趣:“开个玩笑,有我这样貌比潘安位高权重的驸马爷,公主岂会看上一个小书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赵天洛哼了一声:“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苏公子几首诗词必然名垂千古,你这等只会玩弄权术的人,也敢和苏公子相提并论?”

开始护短了。

曹华轻轻摇头:“公主对我抱有偏见,要说诗才,我曹八斗也有几分。”

赵天洛竟是给气笑了,竟然敢和苏轼比才气,连周邦彦都自愧不如,一个奸贼也敢如此狂妄。

“别以为买了首诗便能自称才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也就尉迟虎这种傻子会把你当才子。既然才高八斗,那你现在做首诗词给我听听?”

这不撞枪口上了嘛!

曹华抬了抬眉毛,拿出苏太白的风范,手持雪白长剑,剑出三寸,轻弹剑刃: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天生带着几分傲气和目中无人,这首大作背出来,还真有几分老将三军之前沙场点兵的味道。

“??”

赵天洛顿时就懵了,眼睛睁的老大,半晌没反应过来。

长剑归鞘,曹华偏头看向懵圈的女子:“公主,区区拙作,您觉得如何?”

“这首词”

赵天洛满眼不可思议。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大气磅礴,志比天高!

她望着遭万人唾骂必然遗臭万年的曹太岁,颤声道:“这首词莫非是向苏公子买的?”

曹华眼神孤傲:“我曹八斗还用买诗词?”

不是买的,那

赵天洛顿时急了,怒火中烧道:“你竟然逼苏公子做词,还不给钱,你到底要不要脸?”

“”

曹华撇撇嘴,觉得颇为无趣,干脆不搭理这满肚子偏见的小怨妇。

见他哑口无言,赵天洛更是来气,做直身子便要警告威胁一番。

便在此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第一百零六章 小插曲

京城周边治安尚可,但古代不可能的到处都是城镇,荒无人烟的山林小路占了绝大部分。

近些年四方皆有叛乱,虽然没闹到京都,但流传的匪人到处都有。加之前些天闹了水患,不少好勇斗狠之徒趁乱发了笔横财过分,便遁入绿林躲避官府追捕。

北粟林一带荒无人烟,前后十余里都是密林,又有凶兽匪人出没,寻常人都是走大道绕些路,不会为了赶时间从这里穿过,因此算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去年冬天开始,北粟林的深处聚集了些人,在一座破龙王庙附近扎根,陆续修建成了一个小山寨,打着‘龙王寨’的旗号,上面还挂着‘替天行道’的大旗,想应和梁山宋江起义。

不过离京都太近,寨主也不敢太大张旗鼓,只是偷偷摸摸藏在密林深处,偶尔出去打家劫舍缓慢发育。

若是有不长眼的从林子经过自然最好,货一劫人一埋,根本没人能找到北粟林这犄角旮旯里面,快一年了,连官府都没发现这还藏了个山寨。

七月十五的早晨,风和日丽,寨主徐老三起身来到北粟林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查看。

遥望密林,大有‘皆是本王的地盘’的意思。

只可惜前些天大雨,山寨里四处漏雨满是污泥,手下弟兄都是村镇泼皮或者流亡乱匪,那里会自食其力,个把月没开张,基本上把存粮吃空了。

手下光头军师走到跟前,带着几分忧色:“寨主,今儿晚上出去一趟吧,在这么下去兄弟都跑了。”

徐老三背负双手眺望远方:“唉,再干一票,咱们收拾收拾投奔宋哥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说话间,一个商队出现在密林中央,时隐时现。

光头军师眼前一亮:“寨主你看,有生意上门,真是苍天有眼,知道我们兄弟无米渡日,特地送来了粮草”

徐老三微微眯眼,看清之后倒是有几分犹豫:“十余号人,不好对付。”

光头军师急不可耐:“寨子上下三十多号人,皆是江湖上好手何惧之有?十余人护送两辆马车,必然送的贵重东西,梁山英雄能劫生辰纲,我们也干票大的当投名状。”

徐老三仔细打量几眼,十几个家仆围在马车周围,衣冠不整连家丁软帽都带歪了,显然不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估计是某个小乡绅运送贵重东西,特地找了些臭鱼烂虾壮声势。

念及此处,徐老三便觉得大有可为。

毕竟这些家丁太不懂行,为首那个汉子长的倒是挺壮,手上却提了把四尺来长的大刀,估计是哪铡刀改的约莫得有三十斤。

徐老三长年混迹江湖,一看便知道是装腔作势,这么重的刀提着都费劲,那里能耍的起来。

后面身材更高的胖子更夸张,扛着一把八角铜锤,一看就是木头做的刷了层漆,真这么大的锤子还不得把马压趴下。

也就跟在最后面的四个汉子像回事,提着刀表情谨慎,估计是真正请来的护卫。

只有四个硬骨头,那就没啥好怕的。

“叫兄弟们起来,抄家伙。”

一声令下,龙王寨中便迅速行动,三十多个坦露胸膛匪气横生的汉子,便从密林中摸到了道路两旁藏身,徐老三拿着朴刀,在灌木后面安静等待。

稍许。

车队缓缓接近。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徐老三猛的从草丛里跳出来,手持朴刀朗声大喝,声若洪钟极为响亮。

车队一方。

十余个黑羽卫猛然勒住马匹,迅速从马上翻了下来,手持兵器围在马车周围,如临大敌。

李百仁脸色大变,以为是有人来刺杀都督,不敢有丝毫大意便退到马车跟前,寻求都督的庇护。

王府护卫自不用说,直接吓傻了,有两个直接钻进了马车底下。

诸多狗腿有如此反应并不奇怪。

以前外出办事很少跟着都督,便是因为除了拖后腿根本没作用,基本上都是走过场。

这次他们跟着出来,根本就没想过会遇到意外,可一旦遇上了,那就不是小事情。

明知道‘京都太岁’在,还敢过来正面围杀的,只有上次江南的二十多号江湖宗师集体埋伏,这也是唯一一次正面围杀都督的案例,其他都是暗杀。

这次连埋伏都不算,直接光明正大跳出来叫阵,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们这帮子黑羽卫二线高手,还不得被杀鸡一样一刀一个。

连黑羽卫都如临大敌,王府护卫更是吓的肝胆俱裂,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陆陆续续。

马车周边的山林中,三十余个穷凶极恶的悍匪出现,持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狞笑的看向吓破胆的一堆家丁。

寒儿也是面色严肃,上次被二十多个江湖宗师围杀,她没有帮上半点忙不说,还成为累赘,被公子单手夹着才逃出生天,这次声势这么大,恐怕是朝中几个大人物合谋的算计,要一劳永逸将公子斩杀当场。

“公子,你先走,我等垫后挡住他们。”

李百仁见到冒出来这么多人,便知道此次围杀早有预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围杀都督的岂会是寻常人。

他们插翅难飞十死无生,便只能发挥最后的余烬,拼死护送公子离开,以公子的通天武艺,想要逃的话应该有机会。

马车内。

赵天洛脸色煞白,万万没想到跟着出来会遇上刺杀,她迅速跑到曹太岁跟前坐下,生怕这位冷血至极的男子,大难临头的时候干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曹华见冒出一个刺客,他本想亲自动手,哪想后面跟着跳出来三十多号人,敢来杀他的肯定不是庸手,这怎么打?

犹豫稍许,曹华还是提着长剑掀开车辆,冷眼望向最前方的朴刀汉子:“谁派你们来的,说出来,让你们死个痛快。”

黑羽卫士气大振,当即靠的更近了些,恨不得钻到都督袍子下面。

徐老三正满脸鄙夷看着一众家丁,见马车里走出来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还提着把轻飘飘的剑,不禁冷笑:“龙王寨徐老三,若是听过洒家名号,乖乖束手就擒,给你们留个全尸。”

随意打量,发现马车外的丫鬟长的很水灵,又嘿嘿笑道:“当然,女的不用死。”

黑羽卫众人如临大敌,典魁司案牍库中,凶名赫赫的高手基本上都有记录,他们却根本没听过‘龙王寨徐老三’的名号,必然是隐姓埋名专门过来对付都督的。

曹华不能在狗腿面前露怯,他要是怂了,在场狗腿都得丢盔弃甲。略微思索后,开口道:“见你们身手不错,若是弃暗投明,可以到本公子手底下做事”

话还没说完,光头军师便按耐不住,一挥袖子大声道:“小心是缓兵之计,速战速决,不要留活口。”

“啊——”

“呀——”

“乖乖受死——”

乱七八糟的叫嚣声四起,三十余名壮士持刀就扑了上来。

李百仁脸色煞白。

这些围杀的人和公子一样,浑身都是破绽。

一看就是已如化境的绝顶高手,根本不能正面接敌。

寒儿拔出长剑,也是焦急回头:“公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曹华拔出长剑跳下马车,咬牙道:“杀。”

“诺!”

李百仁带着十名虞候,硬着头皮便上前接敌,无论如何有公子在,哪怕死了也有人报仇,只要送公子安然脱身,他们哪怕死了也能加官进爵造福子孙。

若是这时候逃跑,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徐老三见一帮子家丁唯唯诺诺不敢上,脸上凶气高涨,手上朴刀只是抬了下,便把人高马大的李百仁吓的连退好几步,刀都在哆嗦。

“给我死!”

徐老三狞笑一声,双手持朴刀高高挑起,猛的劈向了李百仁头顶。

李百仁脸色煞白,也顾不上寻找破绽,用尽毕生所学劈出了一刀。

噗—

铁器崩断,刀剑砍入血肉的声音。

一刀两断,血撒满天。

正互相试探的两拨人当即呆住,鸦雀无声!

曹华看着血肉肠子满天飞的场景差点吐出来,掩着鼻子满脸嫌弃。

李百仁面如死灰许久,才发觉身上不疼。

睁眼瞧去,才发现面前的用刀高手已经变成了两截。

“黄大锤,可是有诈?”

李百仁不敢大意,提着九环大刀退开几步,开口询问。

持着八角铜锤的黄大锤也是莫名其妙,对着面前的高手尝试着来了一下

之后!

“你奶奶的,敢耍老子!”

“吓老子一跳!”

“什么玩意儿”

百里挑一黑羽卫绝顶高手,气急败坏面红耳赤。

“英雄饶命啊”

惨叫呵骂声此起彼伏,跟砍西瓜似的一刀一个。

曹华提着剑,硬是没抢到一个人头。

一盏茶的功夫,震惊朝野绿林的龙王寨起义全军覆没,死像惨不忍睹。

事情传开后,诸多壮士被江湖义士追封为‘北粟林三十二豪侠’名传天下,而曹太岁祸害绿林义士的恶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又多了一条

第一百零七章 薄山湖

北粟林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行程,只是之后队伍的气氛有些压抑。

李百仁被几个小喽喽吓的花容失色,自觉无言面对都督。

骑着马孤身跑到最前面,大有等着匪人冒出来砍他两刀,好证明自己不怕死,上次是意外,都督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余下的十名虞候羞愧难当,都是一水儿低着头。

王府护卫自不用说,吓的差点躲在马车底下,现在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众人之中,只有荆锋表情最震撼,三十多个江湖好手跟杀鸡一样眨眼功夫就没了,他现在都没缓过来,对曹太岁的认识又加深了几分。

以目前情况来看,要杀他根本不需要曹太岁动手,光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都能一个打他三个,黑羽卫中果然卧虎藏龙。

其实曹华也挺想再遇上些匪寇为民除害,只可惜乔装打扮了一路,最后连兵器都收起来都没有匪人再出现,看来世上还是惜命的好汉要多些。

沿路无惊无险,五天时间赶到了确山县一带。

快到丰收的季节,田里庄稼长势颇好,农夫拥户在田里劳作,也有乡村稚童在河流之间举着锤子砸鱼戏耍,表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惨绝人寰的景象,只是路上遇见的村落房子人影稀疏。

刻意避开在确山县官道上迎接的诸多小官吏,车队直接驶向了县城的薄山湖一带。

到了这个地方,荆锋总算是有了些底,走在马车旁边指着沿途的庄稼田地诉说:“这些田地都是确山县贾府的,因为和知县范成林有些交情,田地都保住了,还把其他家的田地以低价购买并入自己名下。”

土地兼并这事儿那个朝代都有,曹华坐在马车里倾听,微微蹙眉:“强取豪夺?”

“差不多。”

荆锋在确山县呆的时间不长,并不是很确定:“听蔡恩公说,若是不肯买,知县就会过来交谈,说是某某大人看上了这些,以其他地方做交换,起初县上的人还答应,可换几次后就出了麻烦。若属甲交换给乙,则从甲索乙的地契,然后又从乙索要丙的地契,辗转推求,至无契可证,就变成了公田,量地所出增立官租。之后又用新尺测量废弃旧尺,多出来的同样并入官府公田,加以重税。”

说道这里,荆锋指向那些田地:“田地一年所出,七成被官家拿走,百姓只余三成如何过日子?但若是交不出,便有差役上门抓人打板子,每年交租都有人被打死。蔡恩公贫瘠之家,为了救我耗费银钱不少,结果交不出租子被差役抓去活活打死,几个儿子去讨说法,最后唉,只怪我当日进了山”

赵天洛一直在旁边听着,俏脸上满是恼火:“曹华,这种草菅人命的事,肯定在西城所的辖地内都有发生,你为何知而不报?”

曹华那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想了想,只能解释:“我杀的人最低都是有品阶的官员,这些事情不在我职责之内。”

赵天洛略显气氛:“你现在知道了又如何,西城所和典魁司同气连枝,说不定这些手段还是你想出来的。”

无话可说。

曹华转眼望向无边田野,倒是有些头疼。

出来说是搜集搬到李彦的证据,无非是把那些含冤之人带到京城,最好还能把受害人的尸骨带回去,事情要闹大一些,还得把天子撇干净。毕竟公田是官家私产,收来的税赋都进了天子的小金库。

流程倒是挺简单,不过这些都必须暗地来做,他此次出来的目的还是‘缉拿逆贼’,哪怕是随便找个受害者问话,京城的李彦都必然会察觉不对劲,从而做出应对。

不过,他还好有个恶人身份。

等确定了那些是受害者后,以犯上作乱为由直接抓进囚车带去京城,等到了地方,李彦再想做出应对就来不及了。

稍微整理好思绪,他便抬手道:“直接去县城找个地方住下,荆锋,你可有熟悉的人家,最好也是被剥削过的,住在府衙里面肯定什么都看不到。”

荆锋略微思索,认真道:“薄山湖的刘家与蔡恩公是好友,曾数次遭受狗官刁难”

“那就去刘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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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山县官道旁的石亭内,一对官员乡绅在里面等候。

为首是一位面向儒雅的中年人,着装素雅只是一声知县袍子,恭敬站立在官道旁安静等候。

范成林本是东京人士,本是个刀笔小吏,后面得了李彦赏识才飞黄腾踏,虽然只是个知县,但其卖力和忠心深的李彦看重,寻常高一级的官员见了也得同辈相称,在确山县更是地位超然。

不过,今天要过来的是曹太岁,也就比李彦低一档,王侯见了也得以礼相待,他一个小知县自然是礼数周全。

确山县有名望的乡绅族老基本都已经到场,皆是恭敬站在亭子里等候。

范成林旁边,是个大腹便便的员外,穿着贵气逼人,明明比县太爷高半头,此时却刻意弓着腰,小声诉说:“范大人,听闻曹太岁不好伺候,我等是不是该多叫些人来迎接?”

范成林望眼欲穿,却没有做出什么焦急表情:“贾玖,曹太岁性子孤傲那里瞧的上你我这些庸人,待会见了切忌不要多嘴,‘一笑便杀人’可不是虚言,高太尉的义子说杀就杀,更别说你们。”

“谢大人叮嘱。”

贾玖连连点头,又望向了身旁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女子年纪不大,长相尚可,是贾玖的一个女儿。贾家是确山县首屈一指的大户,半个薄山湖都是贾府的产业,不过穷山僻壤的豪门大户,那里比得上京都的贵人。

贾玖此次带着女儿过来,也是想着能不能近水楼台把女儿送给曹太岁当个丫鬟侍妾,只要傍上了曹太岁,那需要对范成林点头哈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痴心妄想,曹太岁不好财色人尽皆知,又被天子赐婚嫁了位公主,不可能看上他这样的土财主,带过来也只是碰运气,万一曹太岁好这口了。

诸多官吏乡绅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黄昏。

几十号人饿了半天,硬是没敢擅自离开,老老实实跟着知县站在官道旁,迎宾茶都换了好几十次,却没有看到曹太岁的踪影。

算好了日子今天过来,范知县也不敢离开,万一没接上可就冒犯了曹太岁,这责任他担不起。

直到暮色时分,一个行商的队伍从官道上经过,下来了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朝着树林走去,作势解腰带小解。

范成林眼睛微微一眯,嘱咐其他人继续等候,不动声色的进入了树林。

“下官见过王大人。”

官道旁的僻静处,范成林躬身行礼,看向这位李公公手底下最厉害的人物。

王蒙做行商打扮,脸色郑重的把范知县叫到了跟前,小声耳语:“李公公亲令,让我等在确山县找机会”

范成林侧耳倾听,脸色骤然一变,又迅速恢复如常。

王蒙说完李彦的嘱托,又看向了石亭等候的众人:“不用等,曹太岁和黑羽卫好手都乔装打扮,恐怕已经进去了,我带了二十号弟兄,全听范知县安排。”

范成林脸色微沉,眉头紧锁,只是轻轻点头。

王猛想起路数看到的事情,不忘认真叮嘱一句:“切记,不要用请君入瓮之类的戏码,北粟林三十余人围杀曹太岁,我等本想趁机施以援手,结果还没跑出几步,三十余人便尽数横死,曹太岁连剑都没出。若是正面交手,我等下场恐怕也是如此。”

范成林听到这消息,脸色更是阴沉,在树林里来回渡步几次:“王大人,若是曹太岁孤身一人,您可有把握?”

王蒙迟疑了少许,他能成为李彦的头号亲信,身手在京城也排的上号,可面对京都太岁曹华,还是慎重道:

“二十人合力,有七成把握。”

范成林仍绝不够,若是动了手杀不得,他可是十死无生的下场。略微思索后:“用药的话?”

王蒙摇头轻叹:“黑羽卫奇人异事极多,曹太岁自幼耳闻目染早已经百毒不侵,若是能药倒京都太岁,还要我等做甚?”

说百毒不侵有些夸张,但也差不多,若有奇毒能逃过曹太岁的鼻子,岂会有那么多死士飞蛾扑火用命去换百不存一的机会,随便收买个丫鬟就行了。

范成林颇为郑重的点头,摸着下巴脸色凝重。

王蒙从不大意,皱眉道:“范知县,若是没有办法便直说,我等若是白白送死,李公公也不会饶了你。”

死士也惜命,不能死的没有价值。

范成林认真思索了许久,才微微点头回答:“李公公既然说我有办法,那我便有办法,王大人等消息便是。”

话落,二人便先后离去,进入了确山县

第一百零八章 夜深人静

薄山湖附近的刘家大院,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百年前出了位举人老爷,当了十几年官发迹,代代相传开枝散叶,如今说不上豪门大户,但上下也有几十口人,在薄山湖一带捕鱼摇船为生。

老家主六十多岁,膝下四个儿子两闺女,孙子辈的就多了,嫁出去几个,又娶回来不少,也算是兴旺之家。

蔡家就在刘家大院不远的地方,只是个小门户,刘老家主经常和蔡家老爷子下湖捕鱼,交情倒是不错。出了惨祸之后,刘家虽然看不惯但那里敢招惹官家,也只能事后修了个坟把蔡家几口子埋了,隔些日子去上柱香,算是给老伙计一个交代。

七月二十这天的傍晚,刘家上下的妇人和孩童在大院里玩耍,男人出去打鱼还没回来,一辆马车便停到了门口,下来了些匪气横生的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刘老家主急忙从病床上爬起来,跑过去迎接,一问才知道是京都来了官老爷,要在刘家大院住一段时间。

刘老家主能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让新嫁进来的媳妇把新房腾出来,又跑去买酒肉操办。

暗地里也不忘告诫几个新媳妇躲好把脸弄脏些,闺女则打扮漂亮些。

因为来的官老爷看起来很年轻又仪表堂堂,若是能看上了某个闺女,刘家自然也不会故作清高给脸不要脸。

只是让刘老家主财意外的是,官老爷在刘家大院住下,竟然还掏银子,而且一掏便是千两纹银,还偷偷摸摸给让他不要伸张。

刘老家主那里敢要,也不敢不要,只能把银票收下珍藏好,等着官爷走的时候,再体体面面搭上一些送回去。

当天下午大摆宴席,轻十几个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吃了顿后,一行人便在刘家大院住下了。

只是没过多久,知县范成林便跑过来,直接就在刘家大院门外跪下磕头,还说些什么‘侯爷千金之躯,岂能在此露宿,卑职招待不周,罪该万死’云云。

刘老家主这才明白,来的这位小书生,官职不是一般的高。

封侯拜相中的侯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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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时分。

曹华在刘家大院的客屋里出来,带着几分酒气。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来句‘我干了您随意’,他若随意还不得折寿,直接就拿碗陪着。

哪想到他一碰酒杯,十几个属下便跟上了,明明是肚子里酒虫作祟,还做出一副忠贞无二的模样,大有与都督共生死的意思,喝着喝着就开始敬他酒。

寒儿这丫头最是殷勤,刚放下就倒满,手极稳倒的很实在。

曹华硬生生把十几个狗腿和刘家四个儿子喝趴下才能出来。

永安公主金枝玉叶,自然不能和他们这些俗人坐一起,只是呆在屋里休息,舟车劳顿好几天有些吃不消。

徐徐凉风吹过,可以远远眺望到薄山湖的景色。

曹华休息了少许,便把荆锋叫了过来:“荆壮士,让你找个被剥削的人家,你这找的是啥?来剥削我的?”

荆锋倒是没敢碰被子,站在旁边拱手道:“大人海量,荆某在这只呆了月余时间,就认识刘家老太爷。”

曹华微微点头,思索少许:“这几天我应酬不少,你跟着李百仁去搜集消息,值得注意的便记录下来。”

荆锋急忙点头,他为的就是为恩公申冤,岂能不出力:“荆某一定不负大人之托。”

“下去吧!”

稍许过后。

曹华独自回到了安排的睡房,灌了一肚子酒虽然体魄强悍没醉,但晕乎乎的感觉难以避免,躺在床上不过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隔壁屋子依旧亮着灯火。

赵天洛独自坐在原本是婚房的春床上,火烛昏黄的观摩将不大的屋子照亮,墙上还贴着‘囍’字。

小门户的院落,自是比不上公主的寝宫,只是身处婚房内,赵天洛难免有些异样心思,并非旖旎或者害羞,而是发自心底的失落。

进京为太后贺寿,本以为只是过来游玩一番,年中就可以回到江南,继续帮助父王打理王府内外事宜。嫁人的事情从未放在心里,也觉得自己身为康王长女,应当不会像寻常女儿家那样,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面都没见过便进洞房。

结果,事实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凄惨。

坐在这农家小院的婚房之内,隔壁便是要从下个月开始双宿双息的男人,傲慢无礼、冷血无情,明知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贼,她却没有半点法子逃避。

看着桌上烛火,她倒是有点后悔了,在江南的时候就不该拒绝那些书生才子,迂腐卑微,总是把她当成公主,成婚后或许不能郎情妾意卿卿我我,但终究可以相敬如宾,日子久了总会习惯,可能也会喜欢上吧。

可隔壁这个家伙,从未把她当做公主看待,甚至没当做女人看待。

她甚至觉得若是没有‘永安公主’的身份,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多看她一眼。

求来这桩婚事为的无非是她的身份罢了,她赵天洛不过是这层身份的附带品,把‘永安公主’换成任何人都可以,是她还是某个丑八怪,根本没有区别。

赵天洛幽幽叹了口气,望着昏黄的红烛略显出神。

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她逃避不了。

以前还觉得东京的驸马窝囊,配不上几位公主,可现在她最想的便是找一个那样的驸马,窝窝囊囊言听计从,再没用也比隔壁的男人好太多。

她已经可以预见嫁入武安侯府的下场,为男人的权势服务,在需要的时候露个面即可,平时安安静静的当个摆设,被当做不存在的人。

或许连洞房花烛的时候也只是走个过场圆房,夺走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她可能会哭闹,对方心里面还有些不耐烦和嫌弃吧

念及此处,赵天洛莫名想起了马车上的对话。

拔出头上的发簪,看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行字,感觉五味杂陈。

要是早些在江南发现这位才子,她肯定要威逼利诱拐也拐进王府里面当驸马,好歹也是康王长女这点权势还是有的。

就算是彼此不喜欢,也总是有让人惊喜佩服的地方,出去也能说一声:“这首词出自我夫君之手”,想来也很有成就感。

唉霸道蛮横一些,总比被人霸道强。能霸道的时候不霸道,等到了此时此刻,想要霸道却遇到个更霸道的人,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胡思乱想。

二八之龄的女子,浑浑噩噩间靠在了被褥上,抱着玉簪愣愣出神。

面都没见过,肯定谈不上喜欢,可哪怕苏轼是个老头丑八怪,也才气通天心怀百姓,总比隔壁的那个男人强百倍。

如果硬要委身与其中一人,她肯定是选择苏轼,至少自己不会膈应。

可惜,没得选啊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苏才子怎么会卖这首诗一定是被那狗贼威胁了”

赵天洛也只能轻声呢喃,在心底为亲手捧起来的苏大才子担忧一番。

只隔着一面墙壁,同样躺在床上的曹贼倒是睁开了眼睛,抬手莫名其妙的敲了敲墙壁:

“公主,大晚上的还骂我,我招你惹你了?”

“你属于狗的?这都听得见”

赵天洛顿时被吓的回神,急急忙忙站起来再也不敢靠近床铺,今儿晚上,看来是没法睡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兄妹

波光粼粼的湖面反射出天上的明月与星空,几点渔火飘在湖面上,更显得周围群山的幽深寂静。

刘家大院周围只有几户人家,夜深人静早已经歇息。

四面透风无人居住的破房子内,一个纤瘦的身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穿着夜行衣,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紧绷的大腿很有力道,轻而易举便越过了低矮院墙,略显内媚的眸子小心谨慎,盯着周围的灌木树林。

刘家大院外侧,四间屋子里躺着十几号护卫,鼾声如雷隔着老远便能听到,四人一间屋子,都是打着地铺,兵器搁在手边以便紧急情况随时取用。

黑衣人手上持着一把匕首,按照打探好的线路潜入了刘家大院,并没有去狗官所在的新房,而是来到了护卫居住的外侧屋子附近。

几天沿路跟踪,已经见识过了这些人的身手,绝不是寻常兵甲,其中那个用九环刀的汉子更是厉害,隔着三丈多远,只是轻微响动便让其察觉,若非她善口技学了声猫叫,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在几间屋子周围寻找,黑衣人在正中间的屋子后方,小心翼翼弄出了点动静。

“喵~”

屋子里,荆锋猛然睁开眼睛,却是不敢动弹半分,等待许久不见动静,才佯装晃晃悠悠的坐起来,准备出门小解。

护卫都喝了不少酒,按理说早该酩酊大醉,可能在天子近卫中当上虞候,还被曹华点名跟随,没有一个是庸手。

身材魁梧的黄大锤顿时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拿起水囊灌了一口:“荆老弟,走一起,刚好我也尿急。”

荆锋不是黑羽卫,甚至不明底细,表面上把他当兄弟,可黑羽卫众人那里敢懈怠,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荆锋犹豫稍许,还是点了点头:“走。”

黄大锤扛起八角铜锤,就赤裸着上身出了屋子,路上还不忘插科打诨:“都督的海量果然名不虚传,我黄大锤投了朝廷,好些个江湖朋友骂我走狗败类,可像都督这么能喝又能打的爷们,我不投他投谁。荆兄弟的身手还行,以后进了黑羽卫不说虞候,混个伍长应当没问题”

“黄大哥,这次来的十三个弟兄,皆是官家以一当百的高手,梁山的黑旋风李逵号称万人敌,来了这里恐怕也讨不着好。”

话是夸奖,但其深意,是叮嘱周围潜藏的那个人。

黄大锤哈哈一笑,倒是有些唏嘘:“李逵这厮名不虚传,上次和他过了几招确实打不过,都督要杀他,估计都得用两剑。”

“两剑?”

荆锋错愕,没想到杀李逵这样凶名在外的人,也只有两剑。

黄大锤抖了抖裤裆:“主要是李逵皮糙肉厚一剑削不死,得补上一剑。你想想,打趴下铁臂膀周侗只用了一只手连剑都没拔,李魁能和周老前辈比?”

荆锋顿时语塞,他入京的目的便是为了拜师学艺,听闻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被人一只手干趴下,他还能说什么。

“看来寻常小猫小狗,过来是送死,走了!”

荆锋不动声色提起裤子,带着几分感叹走回了屋子。

黄大锤扛起八角铜锤,在树林里仔细瞄了几眼,才呵呵笑着跟上

一颗大槐树上,黑衣人紧紧贴着树干。

待屋子里鼾声再起,才小心翼翼离开,不忘在菜园子里摘了几根瓜果。

回到破旧小院,黑衣人进入屋里,打开了用茅草掩盖的地窖。

昏暗地窖中,只亮着一盏油灯,五六岁的兄妹靠坐在茅草上,衣衫破烂乌漆麻黑,根本看不清脸颊。

“小武,吃点东西。”

黑衣人把摘来的瓜果放在兄妹跟前,盘坐在茅草堆上解开了脸上黑布,露出了女子的面容,略显成熟,只是多了些风尘仆仆,应当是赶了很远的路。

两个幼童其中的哥哥急忙拿起了瓜果,递给妹妹一个,又焦急抬眼望向女子:“荆娘,荆叔叔怎么还没回来。”

六岁幼童却没有寻常孩子的奶声奶气,出生穷苦又历经大难,远比寻常孩童要懂事。

被唤作荆娘的女子,露出一丝笑容:“他没事,过几天便回来带你们去江南。”

小武抿了抿嘴:“那爹爹和爷爷的仇”

女子幽幽叹了口气,倒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她与荆锋同样是兄妹,经营杂耍班子走南闯北,被江湖朋友唤作‘荆娘子’,两个孩子年纪小直接就叫她荆娘了。

荆锋意在从军报国,想到京都来拜师学艺投身军伍,她深知朝廷的险恶,劝不动兄长也只能作罢,在许昌和未婚夫赵庭一起带着班底卖艺顺便等消息。

毕竟是江湖人,若是兄长得了朝廷赏识,便给她传书信带着班底过去投奔,若是不成,也免得荆家绝后。

可等了两个月,没等到兄长的书信,反而等来了两个半大的小娃娃,被路过的草台班子送来了许昌。一问才知道荆锋杀了朝廷的人,流亡逃窜到了确山县被蔡家搭救,之后蔡家又被狗官迫害的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两个孙儿。

荆锋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回江南安家,可她那里放的下兄长,便不顾未婚夫阻拦,孤身跑到了确山县寻找荆锋的下落,结果便打听到了荆锋去京城告御状的事情。

一个杀官逆贼跑去京城告状还能有活路?

她只得先把两个孩子藏起来,火急火燎的去京城救人,在东京城外正寻找着入城的机会,便瞧见荆锋穿着黑羽卫的衣服骑马经过。

起初以为兄长成了朝廷走狗,她还有些不齿,可跟到确山县才发现,兄长是被狗官威胁身不由己。

方才荆锋已经警告她速速离开莫要送死,可兄长落在狗官手里,她如何能就此离开。

荆娘子在地窖里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要试一试。

两个小孩吃完了瓜果,便靠在茅草上熟睡,规规矩矩到是不吵闹。

荆娘子眯眼休息了个把时辰,便起身又开始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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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山湖旁边的县城之中,还燃着些许灯火。

贾府大门外马车陆续离去,刚刚宴请外各路乡绅官吏,仆人正在府中收拾着残羹剩饭,几个歌姬面带娇笑从管家手里接过银子相伴离开。

夜深人静。

大腹便便的贾员外站在大门口,仰望远处山腰上的刘家大院,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到,却看的很入神。

管家走到跟前,抬头打量几眼:“员外,京城来的曹大人连范知县都没见到,明日的宴请怕是得隆重一些。”

今天得知曹太岁在刘家大院住下后,诸多乡绅官吏都是登门拜访,不过一帮子小人物,也没指望能见到天子身边的红人,只是把礼数做足,递上了请帖。

乡绅虽然没能见到人,不过请柬却被收下了,排好时间逐一上门做客,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贾员外略一琢磨,便知道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是要收银子。

确山县的土财主虽然谈不上地位,但银子绝对多的是,能把曹太岁巴结好,以后搬到东京去也能成为人上之人,这钱可不能省。

“把湖上的画舫包下来,让那些打渔的都回去休息几天,莫要扰了曹大人雅兴。”

管家连连点头,略微琢磨少许:“曹大人是侯爷,怕是看不上这些,要不”

贾员外摸着肚子,也觉得这点小排场入不了曹大人的眼。

男人所好无非‘权名财色’,前两样他一个小乡绅自然给不了,银子再多肯定也比不上王侯,能入手的便只有最后一条了。

“让小七好好打扮,明天去作陪,告诉她机灵点,万一被瞧上那可是侯爷夫人,万万莫要丢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嗯曹大人被当今圣上赐婚,怕是早已阅尽天下美人,七姑娘恐怕”

贾员外皱了皱眉,显然也没啥信心,不过长年接待官员倒是有些经验,他勾了勾手指:“把那玩意准备一些,这喝高了酒后乱性也正常,事后不说做妾,当个丫鬟也算傍上了曹大人。”

管家点头轻笑,跑下去开始准备晚宴

第一百一十章 夜宴(上)

抵达确山县的第二天,黑羽卫便开始暗中排查交不起租子被无故打杀的乡民。

李彦手底下的人下手极狠基本上没留后患,又大多在穷乡僻壤之中,要找出来并不容易。范成林表面功夫还是做了,大多安了些无中生有的罪名,从县衙案卷中查不出什么。

第二日清晨,寒儿便带着黑羽卫以搜查逆贼为由,去了确山县各地寻找线索,本来人要全部带走,不过曹华为了自个人生安全着想,还是留下了四个黑羽卫好手待命。

身为黑羽卫都督到确山县来办事,总不能亲自挨家挨户的搜查,接受乡绅的邀请也是为了去各家门户看看有没有线索,现在还能坐拥万贯家财的财主,必然和范成林关系匪浅,说不定便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

赵天洛一时冲动跟了过来,真到了确山县反而有些茫然,曹贼派属下出门横行霸道,她总不能派四个护卫盯着,自个儿护卫明显不是黑羽卫对手,出去也是干瞪眼。

于是赵天洛只能跟在曹华屁股后面,不停叮嘱“你若是敢草菅人命,我绝不放过你”之内的话,干巴巴的没有半点作用,可还是倔强的一直重复。

傍晚时分,贾员外邀请前去薄山湖的画舫上赏景,曹华自然是准时抵达。

薄山湖规模不大,但胜在山清水秀,湖畔没有金明池那样的奢华壮丽,却又专属于山水人家的清秀。几艘画舫上歌姬红倌儿皆有,也算是确山县待客的招牌地点。

为了宴请他,渔民都已经驱散,连周边人家的灯火都熄了,只剩下湖面的波光粼粼和富丽堂皇的画舫。贾员外宴客,作陪的人自然不少,范成林和一众乡贤都来了,在湖畔安静等候。

曹华带着护卫,后面跟着寸步不离严防死守的赵天洛,本想直接上画舫,可看到似曾相识的场景,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上次便是在画舫被捅了一刀,这月黑风高又只带了四个护卫,万一有人埋伏把船凿沉落水,岂不是成了痛打落水狗。

念及此处,曹华微微偏头:

“公主上次落水受惊,为防不测,派个人下湖看看。”

带着公主出门,唯一的作用估计就是这个了。

表情虽然冷傲,但话语的关切还是让赵天洛愣了下,暗暗寻思这奸贼什么意思,为何忽然开始关心起她的感受,上次她掉入金明池,却是受了惊吓,已经很久没上过船了。

不过曹华既然有这个心,她也没有拒绝,象征性的点头致谢。

李百仁不敢怠慢,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湖里。

湖底下自然没东西,李百仁很快就爬了上来。

贾员外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第一次见到曹太岁,看起来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书生,脸色不由呈现出惊讶,站在旁边的女儿也是满眼惊艳,还羞羞答答红了脸。

“卑职见过曹都督!”

范成林面容和煦,上前便要俯身行大礼。

曹华只是微抬下巴,意思很明显。

滚!

范成林没有半点不悦,连忙起身让开道路。

一个七品知县,在曹太岁眼里屁都算不上,那里能奢望能笑脸相迎,真笑了他反而惶恐。曹太岁一笑便杀人的名声,可是远传天南地北。

见范知县都这样,诸多乡绅自然更是紧张,只是颔首小声行礼,目送曹太岁过去。

赵天洛见别人行礼曹华连回应都没有,眼中显出怒意:“曹华,上位者当礼贤下士,你这般目中无人,成何体统?”

曹华听见这话,倒是颇为无奈,摆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看了范成林一眼。

范成林可是把话听在耳朵里,以他的心思,自然猜出后面的女子身份超然,或许正是下个月即将成婚的永安公主。

公主敢训斥曹太岁,曹太岁自然只能接着,可事后

瞧见曹太岁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范成林骇的肝胆俱裂,急忙扑通跪下:“卑职卑职有失远迎,还望都督莫要怪罪”

无论如何,先找个台阶给曹太岁,免得曹太岁难堪,这可是为官之道。

“无妨,免礼。”

曹华偏头看向赵天洛,抬了抬眉毛,示意他也不想这样。

赵天洛顿时语塞,憋了许久,也只是嘀咕了一句:“你好大的官威。”

曹华只当作没听见,走上了画舫在宽阔大厅里就坐。

丝竹之声清幽,有舞女在场中显艺。

落座之后,他只是斜依雕花软榻,手持酒杯做出孤傲表情。

诸多官吏乡绅熙熙攘攘,吹捧应和声不断,都是些没营养的话,也没有人敢敬酒,偶尔有人斗胆上前,送些金龟翡翠之内的礼物,他也是来者不拒收下。

见曹太岁如此‘和气’,众人胆量也都大了几分,地位高的偶尔敬酒,也不敢让他喝,只是自个干了,顺便介绍一下自己是谁,希望他能记住,日后提点一二。

永安公主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便到画舫二层的屋子里休息眺望景色,顺便听着下方的动静,以免她一走曹贼就开始原形毕露杀人。

月上枝头,酒过三旬。

下方依旧哄哄闹闹,没有出现摔杯为号血溅五步的戏码。

赵天洛站在画舫的窗口,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小案上放着装饰精美的吃食,烧鸡、肘子之类,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吃这些,也没有食欲,只是琢磨着日后的打算。

其实只要她跟在身边,曹贼就束手束脚不敢做恶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舍身饲虎,只要能让京都士子敢说真话,清官能臣可以安稳太平,她也算是为民除害。

只是这样的情况能持续多久,她没什么信心,说不定嫁入侯府之后,她的话就成了耳旁风,没有半点威慑力。

正思索间,画舫上的飞檐,忽然显出些许异样。

赵天洛回过神,探出头仔细打量上方的屋檐,忽然发现黑洞洞的飞檐下,竟然挂了个黑衣人。

“啊呜呜”

尖叫声还没发出来,飞檐下的黑衣人便翻入了窗户,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赵天洛满眼惊恐,想踹到桌子上的笔架砚台,弄出动静吸引外面护卫的注意,可还没抬起脚尖,便觉的脖子一疼,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房间里安静下来。

荆娘子小心翼翼把妇人打扮的女子抱起来,放在了旁边的小榻上,又仔细打量房屋的陈设和窗口的距离。

画舫二层只是客房,摆着画案屏风等物件,案台上燃着熏香,宣纸在桌子上铺开,毛笔搁在旁边写好了几行字,只是自幼读书不多认不全。

把椅子拿起来放在了屋角,又从腰上取下绳子放在椅子下面,想好了逃脱的方法后,她才在小榻旁边坐下,手持匕首安静等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宴(下)

画舫之中,曹华在首位就坐,乡绅官吏逐一上前见礼奉承。

衣衫依旧湿漉漉的李百仁站在背后,目光扫视众人不苟言笑,不过就是偶尔抽下鼻子,描向桌上的酒杯,察觉不对又连忙撇开目光,忍得很难受。

曹华自顾自品酒,其实也想照顾手底下的弟兄,可他怕这几个货喝的烂醉刀都拿不稳,万一出事咋办,只能让他们先馋一会儿。

就坐的诸位乡绅轮番说了些客套话后,坐在旁边的范成林便开始套近乎:“都督,下官的同窗好友今日在京城走动,得了些小玩意,还希望都督长个眼。”

曹华挑了挑眉毛,偏过头来:“说。”

范成林脸色微喜,忙的让家丁取过来一个木盒,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木盒方方正正,看起来颇为华美。

他怕有机关暗器,没有抬手,只是淡然道:“打开。”

范成林连忙欠身颔首,凑上前打开了木盒,只见里面装着八只簪子,整齐摆放,显出一首完整的《水调歌头》。

“都督在京中,应当知晓这小玩意,颇受文人士子追捧,连小王爷都爱不释手,同窗得了一套后,得知都督要来确山县处理公务,便差人给卑职送来了。”

他微微眯眼,心里倒是一乐。

他搞出这么大名声,就是为了让万宝楼的簪子成为‘雅玩’,人情世故送礼再合适不过,转身也能卖个大价钱,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巨富砸银子去凑。

八只簪子说是十两银子一只,但硬要把八只凑齐,每个几千两肯定拿不下来。

他打量着盒子里的玉簪,微微点头:“范大人有心,知道公主喜欢这东西,我最近正为这个发愁。”

范成林连忙谦虚一笑,眼珠转了转,又恭敬道:“万宝楼的簪子有四套,分别代表‘春夏秋冬’,能把四套凑齐的人极少,若是都督能集齐,想来公主会更开心。”

话里有话。

曹华坐直身体,微微蹙眉:“你有?”

‘春夏秋冬’四套凑齐,一共三十二只簪子,在京城除了小王爷赵楷买齐了一套,其他人都还在观望碰运气,这可不是小价钱。

范成林微微点头,左右看了看:“卑职得李公公赏识,倒是有同僚献殷勤送了这些小玩意,刚好凑齐了一套,只是存放在卑职家中,若是都督喜欢,改日卑职设宴,请都督到府上小坐。”

曹华正愁没法查范成林,有这机会自然乐意:“好,不过我此行是缉拿逆贼,县衙的差役也要上心,莫要让我空手而归。”

“一定!”

范成林连连点头。

这边送完了礼,坐在另一侧的主人公贾员外,便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乐呵呵道:

“常言美酒配英雄,草民是俗人,不如范大人这般文雅,不过家中倒是藏了几坛百年陈酿,家父成婚的时候开了一坛,草民成婚的时候开了一坛,听闻都督婚期将近,还剩下的一坛便献给都督当做贺礼,还望都督笑纳。”

曹华还没说话,范成林便开口打岔起来:“好你个贾老儿,我求了快十年,你都不让我看一眼,现在倒是利索拿出来了。不过说的对,美酒配英雄,这好酒让你几个儿子喝了,实在暴殄天物。”

后面几个黑羽卫高手听闻‘百年陈酿’,眼睛顿时都睁的老大,咽了口唾沫。

曹华也是好奇,抬手道:“公主偶尔也小酌两杯,既然有此等美酒,拿上来看看,若是比得上宫廷御酿,公主想来也会记住贾员外的心意。”

贾员外诚惶诚恐,连忙给家丁使眼色。

不出片刻,画舫后面,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洁白双臂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温好的美酒,轻盈阿娜的走到了旁边。

黑羽卫众人顿时泄气,原本以为是献美酒,没想到是献美人的。

都督不好财色人尽皆知,也就喜欢酒茶这些清雅之物,这马屁是拍马腿上了。

果不其然,曹华见到这场景,便抬起手:

“酒拿来,人免了。”

贾员外没有半点异样,急忙起身把托盘接了过来,在小案上放下:“这是小女,常言美酒佩英雄,小女算不上美人,但斟酒岂能让都督亲自动手,我们这等粗人更是辱了此等美酒。”

说白了,就是要有仪式感。

曹华想了想,抬手指向小案侧面,示意这位小姐坐下,免得人家姑娘受打击。

贾小姐也有几分姿色,不然也不会被推过来敬酒,只是自小娇生惯养又没有良好的家风,即不像沈雨那样放得开,又没有赵天洛骨子里的傲气,看起有些强行装作金枝玉叶。

此时贾小姐拿起酒壶,顾盼生姿欲语还休,看在曹华这种老江湖眼里,实在是有几分滑稽,不过一个女儿家,他也没有吓唬人的心思,只是点头示意。

剑眉如墨,眸若繁星。

这温和的一撇,倒是把贾小姐弄得意乱神迷,差点把酒都弄洒了。

淡淡酒香飘散,传入众人鼻尖。

李百仁猛吸了几口气,其他几个护卫,更是连穿着清凉的女子都懒得打量,直勾勾的望着酒壶,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真是世间罕见的美酒,看来说的百年陈酿不是假话。

曹华认真了几分,别人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自然不能太过孤傲,他拿起酒杯装模作样闻了闻,正想来几句文邹邹的话夸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酒里有股异香。

贾员外见曹华眉头一皱,略显茫然:“都督,可是此酒让您不满意?”

曹华眨了眨眼,总觉得酒里面有股奇怪的味道,很好闻不让人讨厌,但是很明显。

有了上次吃豆花的教训,他微微蹙眉:“这酒,有点香!”

贾员外顿时笑了起来:“都督真会夸奖人。”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曹华仔细闻了下,确定有股莫名香味,便拿起来凑到李百仁面前:“你们闻到没有?”

李百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又不敢开口索要,只能沉声道:“确实是难得的美酒,都督快品鉴一下。”

听到手底下第一号打手这么说,曹华放心了少许,尝试着来了一口,若是有毒,肯定会难以下咽。

入口柔,一线喉。

曹华眼前一亮,虽然不经常喝酒,但东西好坏还是能品出来,难得的美酒,放在后世估计没几万拿不下。

贾员外笑意更甚,连忙给女儿使眼色,让她机灵点。

贾家秘藏的虎骨酒,本就是成婚时避免新郎害羞助兴所用,又添了些‘滋补’的东西,正常男人只用三杯便克制不住,却又不伤身体,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接下来,便又是一轮敬酒,各种奉承话不断。

贾员外暗暗计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便向让闺女送浑浑噩噩的曹大人去房间休息。

可抬眼一瞧,却发现曹大人喝了半壶脸都没红,依旧表情冷傲眼神清明。

“大人真是海量!”

贾员外疑惑稍许,开口恭维了一句。

曹华被众人敬酒,体魄太强悍倒是没啥感觉,就跟喝果汁似的。

只到快散场的时候,才有些晕晕乎乎的感觉上头,不过还在掌握之中。

看着旁边衣着清凉的贾小姐,觉得这女子身上带了股香味,曹华下意识抬手想撩下头发,身体的本能又让他转瞬清醒过来。

确实喝多了。

曹华察觉不对,挥了挥手:“散吧!”

贾员外一愣,还想多聊片刻,范成林已经恭敬告辞,他也只得赔笑带着女儿离去,走的时候贾小姐还一步三回头,有些恋恋不舍。

李百仁站了半晚上,终于是扛不住,有些好奇的凑近:“都督,这酒咋样?”

“还行,后劲有点大。”

曹华眨了眨眼睛,抬手指向旁边绑着红花的酒坛:“拿回京城和兄弟们分了,不准吃独食,我去接公主。”

李百仁热泪盈眶,差点就给跪下了,招呼弟兄跑到酒坛旁边,小心翼翼揭开舀了一小勺,轮着品了一口后,便持着大刀护在了酒坛四方,大有谁来谁死的意思。

而曹华拿着剩下的半壶酒,想着好东西要分享一下,来到了永安公主歇息的房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荆娘子

月朗星稀,夜风徐徐。

在廊道中走了几步,一阵眩晕便涌上脑海,还带着些莫名躁动。

扶着画舫墙壁微微蹙眉,仔细感觉又没什么不对,就是有点上火口干舌燥。

“后劲真大赶得上二锅头了”

脸颊滚烫发红,又在顷刻之间压回去,稍许又红了几分,走火入魔一般。

曹华浑然不觉,来到永安公主的房门外敲了敲:“公主,回家睡觉了。”

屋里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左右的王府护卫站的笔直,不敢斜眼乱看。

“下面有好酒,你们去尝尝。”

“诺!”

公主的贴身护卫没有半点迟疑,转身便离开了二层廊道。

至于公主安危?

开玩笑,曹太岁真要对公主怎么样,他们四个无非是死的壮烈还是死的窝囊的区别,本就是四个摆设,哪敢忤逆曹太岁的好意。

曹华推门进入屋里,没有烛火,只有淡淡的月光。

用脚带上了房门,他正要开口打招呼,余光便发现了屋里一个陌生的人影。

思绪眨眼清明,眼神锐利如鹰。

只见空旷的房间中,软榻旁边坐了个身着黑衣的人影,赵天洛躺在软榻上,双面紧闭没有动静,脖子上搁着一把匕首。

“狗官,你敢叫人,我现在就杀了她!”

荆娘子极为谨慎,瞧见进来的男子有动作,便作势要一刀隔断女子喉咙。

终究是公主,跟着曹华出来若是死了,估计他得被凌迟。

曹华只得抬起手:“好,你不要冲动。”

荆娘子眼神锐利,眼睛指向旁边摆好的座椅:“你坐在这里,把自己绑起来。”

她听说过京都太岁的武艺,若非如此,也不会用人妻女来要挟,实在是打不过没办法。

曹华倒是有些莫名,来到椅子旁边坐下,拿起绳子:“我怎么把自己绑起来?”

匕首一动,离赵天洛的脖子更近了几分。

“好,我自己想办法,人要自食其力。”

曹华犹豫稍许,用麻绳将双腿绑在了椅子上,本想用火铳结果了这个刺客,可对方这么小心,若是顺势一刀抹了公主脖子那就出大事了,最终也只能作罢。

把双腿和右手绑了起来,剩下的左手自然没办法,他抬起头来:“英雄,这下你可以放开她了?”

荆娘子仔细检查一遍,绑的很实在,若想挣脱需要些时间,便点了点头,拿开匕首放在腰间,认真道:“曹大人,家兄荆锋被你捉去,还望大人网开一面,现在就放了他。”

家兄?

曹华听见这话,倒是想起来鹰爪房的追查记录中,荆锋有个叫‘荆娘子’的妹妹,都是跑江湖的杂耍艺人,抓到荆锋后他还特地注意过,没想到找上了门。

他稍微松了口气:“原来是荆娘子,久仰大名,我是好官,荆锋已经成了黑羽卫,正在协助我为蔡家翻案。”

荆娘子见他识破自己身份,倒是错愕了少许,不过朝廷探子神通广大,知道也并不奇怪。她略微回想:“你杀了无数绿林义士,岂会是好官,家兄被你捉去,走投无路才会暂时屈服于你,你把他放了,不然我现在就为民除害。”

说着荆娘子又拔出匕首,想趁着曹太岁只剩下一只手,擒住这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你不要过来!”

曹华抬了抬眉毛:“你最好别作死,一刀捅过来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请你理智一些。”

荆娘子听不大明白,但意思理解,稍作犹豫,还是拖了张凳子在男人三步外坐下,确定可以一击得手,对方骤然发力又打不到的位置。

“我曾经听过你的名字,江南的百花剑被你杀了后,官府便大力搜剿绿林人士,家兄便是走投无路才会来京都谋生,岂会和你同流合污?”

荆娘子蒙着面,不过眼神很锐利,手中短刃锋芒毕露,穿的是紧身的夜行衣衫,可以看清大腿紧绷蓄势待发。

曹华感觉酒劲上来有些晕,不过表情还是颇为和气:“不要这么紧张,你们从江南来的?我也挺喜欢江南,谢怡君认识不?我拜把子的姐妹”

荆娘子声音平静:“胭脂虎义薄云天,南北武林无人不服,岂会和你结拜?”

“南怡君北曹华,结拜有什么稀奇的。”

“”

荆娘子和荆锋穷苦人家出生,自幼没读过几天书,那里说的过口若悬河的曹太岁,三两句就被带歪了。

她察觉到不妥,微微蹙眉:“你休要信口雌黄,我”

“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嗯?”

荆娘子眨了眨眼睛,她入京寻找门路,本就是想依仗江湖上的朋友,些许接头暗号倒是打听过。

莫非西蜀的探子也暴露了?

不对,如果已经暴露,各地应该都知道了消息,她在许昌带了很久,不可能没听到半点风声。

正思索间,发现对面的男子目光不正,眼睛在她的大腿胸口游移,顿时眼神不善:“你休要蒙我,我知道你身份。”

曹华脑袋很晕,眼睛有些管不住,晃了晃恢复清醒,认真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曹华,不过现在已经弃暗投明,加入了蜀王麾下助蜀王成就霸业你认识谢怡君嘛?她胸口挂了块玉佩”

回想谢怡君胸口壮观的风景,曹华心中一荡,更觉得莫名其妙。

今天是上火了?

荆娘子自然不可能见过谢怡君这样的大人物,转而道:“不管你是谁,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放了家兄,我便不会为难你。”

“等我给蔡家申了冤,我让你哥走他都舍不得走,你真误会我了。”

“你不是来缉拿逆贼的嘛?我打听过风声。”

荆娘子不可能没有准备就跑过来,早已经打听清楚了曹太岁此行的目的,暗中猜测,是想利用她哥,把潜藏在确山县的某些江湖朋友挖出来。

曹华略微思索:“你哥是条汉子,他的为人你比我清楚。此行到确山县确实不是为了给蔡家申冤,这只是附带,我要做的是把为祸百姓的官吏全收拾了,你哥之所以愿意跟着我,便是想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因为世上除了皇帝只有我能做到。若是我想做别的,以你哥宁死不屈的性子,岂会跟着我出来作恶?”

荆锋的性格很单纯,没事干就从军报国,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受人恩惠,那怕明知必死也要去京城告御状申冤,当得起‘侠’字。

荆娘子自幼一起长大,岂会不明白兄长的性子,略微犹豫:“你真能杀了这里的狗官?”

“我连高太尉的义子都敢杀,一个知县算的了什么他背后有更大的人物,我要对付的是背后的大贪官你走吧我好像”

荆娘子沉默许久,终还是信了兄长的气节,点头道:“好,我信你一次,不过只有家兄出事,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这次得罪了!”

“无妨等事情办完你就知道了”

断断续续,眼神略显混浊,眼前的景象有些飘忽,额头渗出汗水。

“你快点走我好像控住不住自己”

荆娘子蹙眉打量曹华几眼,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自椅子上起身,倒持匕首,行了更江湖礼:“若你所言是真,日后我必然登门赔罪”

啪!

绳索崩断的声音,在幽静屋子里响起,极为突兀。

荆娘子自幼行走江湖,时刻小心谨慎,察觉不妙手中短刃已经刺出。

被绳索绑住,武艺再高也要挣扎稍许,这点时间足够她制服对方。

只是让她惊愕的是,原本绑在椅子上的男子,视绳索如无物直接站起身来,拉扯的椅子四分五裂,竟是连半点阻碍都没有。

匕首尖锐刀锋刺出不过几寸,她便发现对面男子左手消声无息,如同游蛇般缠上了她的右臂,五指如同鹰爪,骤然抓向了她的肩膀。

“呜—”

荆娘子眉头微皱发出短促闷哼,肩膀直接失去知觉,无力垂下。

匕首掉落,还未落地便被男子脚尖轻踢,匕首带着破风声急刺而出,插在了床头上。

惊怒之下,荆娘子抬起左腿一个膝撞,狠狠踢向男子下盘,左手双指同样插向男子双目,皆是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可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武德,有用就行总比死了强。

只可惜面前男子的武艺太过惊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招数,膝盖抬起来便被一掌拍了下去,左手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被那鹰爪般的五指抓住,当即就失去了力道。

荆娘子面巾下的脸儿惨白,知道曹太岁武艺高,却没想到能高到这种地步,被抓住衣领猛的扯了过去,几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个踉跄跌入了男子怀里。

猛然被一把箍住,荆娘子能动的只有双腿,还想再踢,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闯荡江湖许久,见男子的脸色赤红如血,眼中充满血丝,她便猜出了几分。

“你你中药了我能解啊”

短促话语刚传出,便身体一轻,被直接扔到了两丈外的绣床上,力道恰到好处。

荆娘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惊恐之下想要起身,却见一个黑影几乎跟着飞了过来,那张脸在眼前骤然放大,五指如勾抓下了她的衣襟。

撕拉—

衣裙破碎的声音响起。

“你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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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来风雨

“呜呜—”

浑浑噩噩,赵天洛只觉得头脑昏沉,眉头紧蹙幽幽转醒。

断断续续,女子委屈呜咽传来,还带着几分莫名的颤音,娇音婉转,悲泣断肠。

绣床如同大海孤舟,幔帐轻摇,肢体缠绕,翻滚间隐约可见一片一片的粉白柔腻。

她逐渐回神,眨了眨眼睛,声音更清晰了些。

“呜呜你你住手求求你放过我吧”

幔帐轻摇,如泣如诉。

含糊不清的呜咽,极为压抑的在幽静房间中传开。

赵天洛微微蹙眉,揉着脖子从榻上做起,偏过疑惑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瞧,眸子便猛然挣大,骇的是魂飞魄散。

她急忙重新躺下,闭着眼睛装晕,脸颊涨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救呜呜”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专醒,呼救声传来。

赵天洛眼睛又睁开,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后便怒从心起:这个奸贼,竟然当着我的面欺辱女子!

赵天洛猛地一头翻起来,脸儿时红时白,左右寻常,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竹质笔筒,跑到床边闭着眼睛狠狠砸了下去:“曹贼!你大胆!”

咚—

一声轻响。

男子晃了两下,便带着几分酒气倒了下去。

“呜呜”

梨花带雨的女子脸颊潮红,满是汗水。

终于挣脱束缚,用脚挤开身上的男人,紧紧咬着下唇,踉踉跄跄的翻起了身。

赵天洛还没看清女子面容,正想着叫护卫过来安抚,却发现一只带着淤青的胳膊伸了过来。

她猛然回想起方才被打晕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惊叫,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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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屋子没有灯火,只有点点星光从窗外映入屋里。

颤栗不止,喘息为平,朦胧月光照映处衣衫不整的女子身影。

荆娘子捂着嘴小声抽泣,站在屋里身体忍不住的颤抖,最后又蹲下身抱着双膝,泪水模糊脸颊。

就算自幼闯荡江湖,搏过虎狼遭过恶匪,如今被这般欺辱,又那里能接受的了。

聆听了下,楼下依旧是欢声笑语,并没有察觉到楼上的一点小动静。

心中稍安,试了下手臂力道,已经恢复了六七成。

她羞愤从床头拔下了匕首,指向床上呼吸平稳的男子。

“你快点走我好像控住不住自己”

回想起方才的话语,她又迟疑了下。

方才他确实眼神浑浊,脸颊异样涨红,分明是中了很厉害的药。

可就算是中了药,也毁了她的清白,莫名糟了大难,这个施暴之人却又是无辜的,让她如何能接受的了。

荆锋还在官府手里,若是杀了他被查出来,荆锋便死定了。他说要杀贪官污吏为蔡家申冤,若是把他杀了,蔡家仅剩的兄妹便只能当一辈子流民

手中的短刃颤颤巍巍,荆娘子几乎把薄唇咬出了血,尝试了好几下,终是没敢捅下去,呆立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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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山县的衙门后方,二十名做家仆打扮的汉子在一间小院里磨着兵器,王猛仔细看着府邸的舆图,旁边是认真指点的范成林。

“廊道下方有暗道,在书房的后面有间密室,我平时用来储存着财物,暗门可以关闭,关上后从外面无法打开,到时候我领着曹太岁进入关上门,你们二十人在内埋伏好,事后从暗道离开。”

王蒙仔细倾听,点了点头:“若是事成,曹太岁死在您府上,您难逃追责”

范成林面带笑意:“已经准备好了尸体,事后一把火烧掉,只要能为李公公办成这件事,我死一段时间又如何。”

王猛抱拳致谢,想了想:“那我等先送范大人离开,在密室中死斗,曹太岁有通天本事也插翅难逃。”

范成林微微眯眼:“那就交给各位兄弟了,事成之后,卑职必然大摆筵席,为各位兄弟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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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头儿,都督在上面做甚”

“找死啊,不要乱问”

些许话语声从楼下传来,荆娘子倏然一震,从失神中惊醒。

身体的力气已经恢复,匕首又抬起,目光望向曹华的背影,那双清泉眸子陪着柔雅秀丽的脸庞,有种娇花弱柳的唯美。眸瞳中皆是无措迷茫,彷徨不安。

幽幽一声长叹,她闭上了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泫然欲泣。

泪水自脸颊滚落,她终是收回了匕首:杀了他哥哥会死,蔡家的冤屈无人平返,而我的清白也还不回来。已经有婚约对不起赵庭,等救出哥哥后便自尽了事,这么大的官,应当不会把我一个小人物挂在嘴边上宣扬。

瞅了一眼床上的曹华,她脸上难掩羞愤,抬手抓起被褥给盖上,略微思索,荆娘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夜行衣破破烂烂,她蹲下身把昏迷女子的妇人衣衫脱下来穿上。

荆锋还在官家手里,她实在担忧安危,却又不敢唤醒现在的曹华。想了想,便将桌上的宣纸翻过来,用手指沾了墨水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折叠好后塞进了被子里,又把只着小衣的赵天洛抱起放在了床上,避免这个糟了无妄之灾的夫人着凉。

从窗口翻出去,在窗沿消失之前,她瞄了最后一眼,湖风幽幽,只觉得恍如隔世。

鱼儿入水声响起,波光粼粼的湖面带起圈圈涟漪。

落水声传来后,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总算走了”

曹华揉着被竹筒砸了下脑门从床上坐起来,用被子把公主盖好,坐在床边撑着额头,满脸的莫名。

体魄强横,失神只持续了片刻,本就对他作用不大的酒劲此时荡然无存,只是脑壳晕晕乎乎疼的不行。

转眼瞧去,床上湿漉漉一片狼藉,有泪水有汗水和那啥,还残留着黑色衣服的碎片。

清醒过来后,已经把人衣服撕干净了,上辈子会的技术全施展了一遍,荆娘子哭都哭不出来。

正发愁怎么解决这局面,公主便给了他一下,他也只能佯装被拍晕过去。

见荆娘子抽泣了会,便拿着匕首,他只能眯着眼装晕,想着等真捅他再醒过来制止,之后说些好话。如果荆娘子还要杀他,方才失神的时候,荆娘子哀求哭叫许久都没挣脱开,想来真打起来还是能轻松制服。

不过荆娘子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望着地面,抿嘴抽泣,咬牙切齿暗自垂泪,匕首却迟迟没捅下来。

他正想着要不要悠悠转醒打个招呼安慰,却见荆娘子跑到坐在旁写了几个字,塞到了他怀里,然后就跑了出去。

荆锋的妹妹

曹华揉了揉额头,稍微寻思,也只能相让彼此都冷静下,然后找机会让荆锋来当中介化解误会。

清醒的早没有酿成大错,可除了大错基本上啥都干了,对于这世道的女子来说,误会怕是不好化解。

低头瞧去,自个衣服也没了,本想找件干净衣服,转眼却见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公主你醒了”

荆娘子方才胳膊无力,赵天洛早就醒了,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匪人后,躺在地上闭着眼不敢动弹,还有些后悔把曹华打晕过去。

瞧见女子拿着匕首准备杀人,她又急又怕,却是没有半点法子,直到最后女子放下匕首才松了口气,随后虽然把她衣服脱了,好歹没伤害她,所以她就一直装晕躺在床上。

只是女子刚走,旁边的男人就坐起来捂着额头,赵天洛顿时懵了,他没晕过去?

眼前就是男子后背,宽厚脊背线条分明,肌肉轮毂很明显,遗留些许刀疤箭痕。以前穿着袍子觉得高瘦,如今脱了衣服,才发现曹华真的挺壮,身上一点肥肉都没有,还还挺好看的。

赵天洛脸不易察觉的红了下,把被子往上拉了下,小声询问:

“你你方才在做甚?”

曹华坐在床边,偏头语气平静:“突然跑过来一个刺客,把刀放在公主脖子上,我担忧公主安慰,便和她打了起来”

赵天洛在王府长大,可不是没见识的女子,方才只是随意一撇,被按在床上身无寸缕的女子,如大浪孤舟一般无助哀求,那像是再打架。

未经人事,此刻回想起来依旧面红耳赤,还带着几分恼怒。毕竟毕竟她是以后的侯爷夫人,曹华是她的驸马。

“你莫要狡辩,我知道她是歹人,你是不是看人家长的漂亮,所以做些先先的恶事”

江湖上的恶匪传言,赵天洛听说过,毁人清白后还夺人性命的事并不是没有。不过曹华再怎么说也是官府中人,岂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曹华摇了摇头,略显无奈:“酒里被人下了药,有人要谋害你我,若非方才那女子,受害的可是公主你了,我清醒的早,没做出阁的事情,不过唉”

“竟然有这种事。”

赵天洛闻言微惊,身上的被褥又往上拉了几分。她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曹华,但正如皇兄赵楷所说,曹华此人坏的很有原则,行事不择手段但必然有目的。

看上了一个女匪便当着她的面做这种丑事,除了影响前程没半点好处,她确实不相信冷血孤傲的曹华会贪图一时色欲。

蹙眉许久,赵天洛问道:“那你要把那女匪怎么办?”

“公主觉得了?”

曹华微微偏头,眼神冷傲,带着几分杀意。

赵天洛知道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若是觉得她嫉妒,便直接杀了那女子给她表忠心,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赵天洛不满肯定是有的,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也只能把心里的不满先放一边,轻声道:

“她没有对我行凶,看起来无恶意,仔细彻查,如果是有冤屈找你要说法,还被你被你脱光了你也不能太无情”

曹华点了点头,表情凝重的起身,将袍子披在身上出了房门。

赵天洛看着那近乎无情的背影,反而开始为方才那可怜女匪担忧了,毕竟再坏的恶人也没曹华可怕,若真是个冤屈之人,和曹太岁有了这层关系,哪怕仅仅是为了当今天子的看法,也会让这个女人从世上消失。

看来得盯紧一些,万万不能让曹华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赵天洛躺在床上,抽了抽鼻子,觉得床上有些奇怪味道。她脸色微红带着几分怪异,又急忙翻身而起,叫曹华给她送来了衣裙,护卫都是男的,那里敢叫进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念想

暮色时分,马蹄如擂鼓,一行八骑在山野小道上疾驰,来到了纱帽山附近的一个村落。

月光下鸡鸣犬吠,极远处看去是祥和村落,山坡水田也有带收割的庄稼,只是连续大雨冲出的壕沟很明显,不少开辟的荒地被冲毁,当年的收成自然也就泡了汤。

身着青衣的寒儿,腰悬利剑带着属下疾驰,很快马铃铛的声音便传到了远处的村口。

几个坐在村头老槐树下的闲汉掉头就跑,沿途还大声呼喊,一传十十传百,在马匹跑到常庄村口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竟然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寒儿驱着高头大马在村落的小路上行进,眉头紧蹙的看着周围。

不大的村落中人影萧条,只留下几个没来得及跑开的孩子懵在了路边,不敢逃跑,一个胆小的女娃呜咽了几下,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衣着佝偻,也不知多久没换过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如同泥壳一般。

有妇人从地窖里焦急钻出来,跑到孩童跟前便开始磕头,大声哭诉:“官爷,大雨发水冲了山地,俺家实在交不起租子,求求官爷给缓些时日,明年全部补上”

寒儿自幼在东京长大,尸山血海都见过,但向这般穷苦的乡野村妇还是第一次见,犹豫稍许,偏头看向荆锋:“怎么回事?”

荆锋在确山县呆了个把月,对这些都有所耳闻:“赵姑娘,西城所首先彻查和复核民间的田契,将民间私自耕种的公田全部充公,估算这些公地的出产再设立田赋。村子里的田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岂会家家都有田契。

税赋太重活不下去,官府便将荒山荒地、废弃堤堰、沙滩淤地等登记在册,鼓励乡民耕种。起初乡亲多了块地还高兴,只是后来税赋渐重,这些荒地哪怕被大水淹了,该缴的租子也不能减免,交不起就打板子,每个村都有人被打死,这么多年下来死的人数不清,以至于乡民见了官差比见了土匪还恐慌。今年糟了水患,恐怕没几户人家交的起,又要死不少人。”

寒儿微微蹙眉,她自幼接触朝堂,知晓李彦核查田契登记荒地,将三万四千顷土地纳入西城所,这些土地的税赋不进国库,皆入天子内帑,才让李彦深的天子宠幸。而像常庄村这样的地方肯定不再少数,水泊梁山纳入西城所增设渔税后,才闹出梁山匪患的事情,当然,这也和各级地方官吏趁机涸泽而渔大捞特捞有关。

公子要从这里对付李彦,又不能让天子名誉受损,便只能从‘贪官曲解圣意,李彦监督失职’入手,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东西还不足以至李彦与死地。

寒儿思索片刻,便抬起长剑:“把人都搜出来,聚集到村头。”

“诺!”

六名黑羽卫当即驱马冲入村子,把一家家人找出来,用马鞭驱赶到了村口。寻常村汉的藏身之处,对于长年搜捕逆贼的黑羽卫来说形同虚设。

荆锋见黑羽卫呵骂驱赶,眼中难免有怒意,可又不好制止,只能在旁边安静等待。

不出半个时辰两百多人便被赶到了村口。

村老颤颤巍巍上前见礼,还拿一盘碎银子过来。

寒儿扫视众人:“被官府打死过人的都出来。”

村民不解其意,倒是没人敢动。肉山似的黄大锤便吐了口唾沫,摆出凶狠模样,当即吓得不少人跪下。

陆陆续续,十余个孤儿寡母站了出来。

寒儿扫了一眼,抬手道:“绑起来,带回去。”

“诺!”

黑羽卫拿出绳索,把所有妇孺的手绑在一起,村口当即哀嚎求饶声一片。

荆锋跑到寒儿跟前焦急道:“都督说为百姓申冤,荆某才会跟来,你们怎能如此?”

寒儿表情平淡:“都督此次出来是缉拿逆贼,你最好不要多嘴。”

话语所指的逆贼,自然是这些无依无靠的老弱妇孺了。

荆锋勃然大怒,本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当即便要动手解救这些糟了无妄之灾的百姓,可他那里是寒儿的对手,还没动作便被剑鞘打在脖子上,直挺挺的到了下去。

寒儿微微皱眉:“把他也绑起来,嘴堵上,免得回了县城乱说。”

黑羽卫也是有些嫌弃的看向荆锋,还没见过这么没脑子的好汉,都督这么大的人物,跑过来岂会是为了几个百姓申冤,想想也知道必有一番深远谋划。

不出片刻,六名黑羽卫便带着十几个妇孺,前往下一个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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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哥,荆娘怎么还没回来,好饿”

破旧小院下的地窖内,油灯燃尽,黑洞洞的没有光亮,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大的幼童在地上摸索,想看看白天带来的干饼还有没有剩下的。

蔡武把妹妹拉回来,靠在土墙上抱着膝盖:“马上就回来了,荆娘不会丢下我们的。”

“我害怕”

“别怕,再等一会儿,没回来我们就出去找刘爷爷”

踏踏

门板掀开,透出许些光亮,人影落在地面。

“荆娘?”

“小武饿坏了吧”

虚弱的声响,荆娘子凭借记忆走到茅草堆旁,将肩上的小布包放下,取出里面的烧鸡和肘子,递给两个小孩子。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起,还有轻微的咳嗦声。

荆娘子靠在墙角,也只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面,才稍微安定一些。

想起方才那张居高临下的冷傲脸庞,明明中药失神,却依旧用那般手段作弄她,心肝不由一颤,抱着膝盖把脸埋住,又响起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真好吃荆娘,你在那儿找来的肘子”

蔡武捧着清蒸肘子大口啃着,满手都是油腻腻,本以为是县城那家过喜事问一句,却听到小声抽泣。

七岁的蔡武已经很懂事,连忙拍了拍抱着烧鸡的妹妹,又焦急道:“荆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在船上找的,你们快吃”

荆娘子擦了擦眼角,抱着膝盖坐了稍许,便从包裹里摸索自己的衣衫准备换上,避免出门的时候被认出来。

摸到换洗的肚兜时,她忽然浑身一震,方才那个男人

她站起来想要出去,可是走了两步便定住了,低头看着地面,泪眼朦胧,再也坚持不住,抱着膝盖泪如雨下。

蔡倩懵懵懂懂,摸到她的跟前,小声道:“荆娘,别哭,我们不饿了”

蔡武也是焦急,以为荆锋出了事情:“赵叔叔马上就赶过来,到时候我们去救荆叔叔,不报仇了”

荆娘子强打起精神,柔柔的声音安抚道:“荆叔叔没事,等赵庭过来你们不要乱说,我只是有点累”

“哦”

黑灯瞎火,两个小孩子只是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坐在茅草上继续吃着东西。

“这个肘子真好吃,比刘家爷爷接新娘子时做的都好吃”

“朝廷官老爷吃的,喜欢就多吃些”

“我以后也要当大官”

“等蔡家平反,我就送你们去江南上私塾,以后做个好官”

“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江湖朋友

清晨时分。

一晚上没睡,待刘家大院的鸡鸣声响起,曹华便端了过小板凳,做在院子临湖的一侧眺望雾蒙蒙的湖面景色。湖面些许渔船燃着火把,天没亮便开始劳作,院子里偶尔有妇人端着水盆出来洗漱,瞧见他又急忙跑回屋里关上了门。

板凳摇摇晃晃,他拿着一张宣纸来回打量,正面是赵天洛写的‘醉里挑灯看剑’,背面则是用手指书写的一行字:

‘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你要守信给蔡家申冤’

歪歪扭扭,明显还写错了一个字。

“唉”

将纸张折起来收好,他望着极远处的江面,本想着清晨的冷风能让自己清醒些,却不曾想这脑子一清醒,令人心跳的画面就蹦了出来。

腰肢柔韧,丰润如泉

本想赖在酒后乱性身上,却不曾想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哽咽的哭喊、含糊不清的哀求,如随波逐流的一片柳叶,陷入无法抽身的漩涡内,让人发自内心的不忍。

历历在目,他都怀疑当时是清醒的,只是自己是个变态,才会在那种情况还下得去手,还好清醒的早,不然

李白仁提着鞭子,缓步走到都督背后,察觉都督再发呆,以为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谋划,不敢吱声,只是安静等在旁边。

等了半天,发现自家大都督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依旧在神游天外,李百仁咳嗽了一声:

“都督,把贾玖好好招待了一遍,只是自作主张想攀高枝,没有谋害都督的意思那美酒本身也没问题,只是管家加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才会”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昨晚上都督在公主房间里呆了个把时辰,之后出来把他的衣服扒了,还给公主找了身衣裳,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公主好像也没生气,红着脸就回屋休息了,本就要完婚的人,想来也不算大事。

曹华回过神,偏过头来:“其他的了?”

李百仁在小板凳旁边蹲下,略显慎重:“一套手段下来,基本上都招了,西城所想方设法挤出来的公田,报上去的只有三成,剩下的便落在贾府和几个大户手上,每年收成折算成现银,其中半数交给范成林,最后恐怕都落在李公公手中。”

“呵三成”

曹华挑了挑眉毛:“光西城所纳入的便有三万四千倾土地,如果这只占三成,百姓自然无地可种,怪不得会官逼民反。”

李百仁自是不敢多说,只是皱眉道:“那接下来?”

曹华寻思少许:“让寒儿抓够了人就回来,提前准备好马车,然后找个由头抄范成林和几个大户的家,搜出银子后便日夜兼程赶回京都,义父那边已经安排好,人证物证一到,李彦想准备已经来不及。”

李百仁认真点头,便跑下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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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倒是风平浪静。

赵天洛依旧寸步不离,他干什么都得插一手询问,生怕他做出惨绝人寰的事情。

不过他其实也没啥事,为了不让李彦提前察觉到苗头,他每天按照顺序去各家做客拜访,收银子收东西十分腐败,不过把酒戒了。

暗地里也嘱咐李百仁在县城寻找荆娘子,只可惜了无音讯。

七月底八月初,寒儿带着黑羽卫在各个村落‘缉拿逆贼’,前后抓了百余人,用绳索串起来往县城折返。

交不起租子被打死的人不再少数,被杖刑活活打死骸骨上必然留着痕迹,黑羽卫直接把坟挖开带着骸骨返回,理由是‘勾结反贼要挫骨扬灰’,不管这个理由能不能骗过人,反正黑羽卫办事不需要向人解释也没人敢盘问。

挖人坟是折寿的行当,但这些人死的冤枉,曹华就当是开棺验尸,折寿便折寿,总比作恶之人逍遥法外强。

马车晃晃悠悠,十两囚车关押着百余号衣衫褴褛的村汉,后满马车上用黑布遮盖,装着数具骸骨。各处的衙役被征调而来驱赶囚车,黑羽卫前后看护,避免出现差错。

县城外的官道上,些许游商避让在两旁,战战兢兢的看着囚车队伍经过,无人敢吱声。

寒儿走在最前目不斜视,旁边的黄大锤则表情凶狠,示意生人勿近。

“冤枉啊”

“小的无辜”

乱七八糟的喊冤声传开,让路边不少人恻隐,却也不敢声张。

一个架着三辆马车的杂耍班子停在路边避让,装束各异的男女或站或坐,小心翼翼的打量囚车队伍。

杂耍班子为首的是一名汉子,短打劲衫身材粗壮,相貌阳刚也算仪表堂堂,看起来是个练家子。

寒儿经过的时候淡淡撇了一眼,汉子便立马露出憨笑,没有半点冒犯的意思。

站在最后面的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女子,身着粗布裙子,做寻常妇人打扮,还挎着一个竹篮,眼睛目不转睛的在囚车队伍里搜寻。

倏然!

最中央的囚车里,出现了一个汉子的身影,五花大绑嘴里堵着毛巾,被绑在囚车栏杆上动弹不得。

“呜—”

轻声低呼响起,荆娘子捂着嘴如遭雷击。

寒儿并未察觉到这细小的异样,只是领着队伍赶往县城。

囚车上,被五花大绑的荆锋也发现了路边的杂耍摊子,心急如焚的轻轻摇头,示意妹妹和赵庭不要冲动。

杂耍班子的几个伙计也发现了荆锋,都是脸色煞白,低着头不敢再乱看。

囚车队伍不长,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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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庭,荆老大被朝廷抓了,这可咋办?”

道路旁,一个汉子满脸焦急询问,汉子身材敦实名为阿福,从江南开始便跟着荆家兄妹,杂耍班子二十来号人也是荆锋带起来的,走南闯北跑江湖日子难熬,又不想造反,荆锋便希望能在朝廷混个差事,好让手底下这帮兄弟可以吃官家饭。

如今官家饭没迟上,荆锋却被朝廷抓了,阿福把荆锋当亲哥,岂能不着急。

杂耍摊子的人手都是从江湖上汇聚,也有识时务的,三两围聚窃窃私语。

毕竟黑羽卫的衣服他们能认出来,寻常差役也罢,找个机会劫走不是不可能,但黑羽卫都是以一当百的高手,他们这群人根啃不动这硬骨头。

赵庭抱着胳膊,回头看了看:“雪儿,这情况,和你说的不大一样”

荆娘子早已经面如死灰,只是呆在原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其他。

她本来最怕的就是见到赵庭,毕竟哥哥把自己许配给赵庭,被人那般侮辱便没脸见他。本想着等兄长平安无事给蔡家申冤后便自尽了事,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狗官竟然出尔反尔。

毁了自己清白,竟然竟然

“雪儿?”

赵庭微微蹙眉,以为她受到惊吓失神,抬手在荆娘子面前晃了晃。

荆娘子眼圈发红,此时又那里敢寻死,也不敢把被人侮辱的事情说出去,只能咬牙道:“哥哥被狗官陷害,一定要救出来”

“这我自然知道”

赵庭见二十多号弟兄都是徘徊不定的望着他,犹豫稍许,轻声道:“雪儿,你去把蔡家那俩娃儿接过来,我和弟兄们商量一下。”

荆娘子魂不守舍,只是微微点头,提着竹篮朝确山县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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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县城外官道上,待荆娘子离开后,几个伙计便围了上来,询问赵庭的意思。

赵庭去年才进班子,原本是个镖师,长年走南闯北,不小心失手丢了镖,怕担责便流落江湖。后遇到荆家兄妹,因为一身好武艺被荆锋看中,彼此成了拜把兄弟。

与荆娘子一样,赵庭打心眼里信不过朝廷,走到许昌后本想着顺大势投奔梁山,二十几号弟兄也能混把交椅,可荆锋不愿意想要从军,赵庭自是拗不过这个大哥,只好带着班子在许昌等待。

现今如他所料,荆锋被朝廷抓了去,心里面窝火是真,不过该救人还是得救。赵庭思索少许,开口道:“去打探一下荆老大关在那儿,正面肯定拼不过,我们想办法把人偷出来。”

说是杂耍班子,其实都是有些武艺的江湖人,闲时卖艺,真遇上事也不是不能拿起刀枪。不过面对黑羽卫,三教九流都知道自个斤两。

些许人还在犹豫,阿福担忧大哥安危,便上前道:“我去打听,赵哥你带人在外等候,有机会咱们把荆老大劫出来就走,按你说的投梁山。”

赵庭点了点头:“我与杨志杨英雄认识,去了梁山都有官做,省的受这鸟朝廷的气。”

阿福知道赵庭和杨志一起护送生辰纲被劫才流落江湖,说的不是假话,当即点头,脚步麻利的跑向了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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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莫得推荐,所有得想个办法宣传,这几天先两到三更,各位大大体谅一下。

多谢‘本人太帅名字无法显示’‘我路霸贼溜’的千赏,书友群:940890538,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有妹子哦!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探监

八月初一。

囚车返回了县城,黑羽卫把县衙的大狱清空了几间,把抓回来的‘逆贼’关押起来,黑羽卫单独看守,严禁县衙的官吏询问勘察,都是些穷乡僻壤的村民,衙门的小吏虽然觉得不对劲,可黑羽卫办事那里轮得到他们过问,也只能敬而远之。

也就在当天,范成林送来了请柬,邀请去府上小坐观赏簪子。

曹华欣然接受,宴席在晚上开始,他还是准备先去牢房里面看看。

不过这前往县衙的路上,并不怎么安宁。

马车上,曹华生无可恋的靠在榻上,装作石头人。

永安公主怒火中烧,又是摔杯子又是跺脚,已经絮叨了小半个时辰:

“你这奸贼,竟然拿无辜百姓开刀,我本以为你只是清算冒犯你的人,却没想到为了政绩,你既然把手无寸铁的妇孺抓起来栽赃为逆贼,你不得好死”

叽叽喳喳,吵闹不停。

赵天洛听到护卫的通报后,恨不得提剑杀了这恶贼,可她打不过曹华,孤身在外又没有依仗,只能跑过来劝阻,曹华不听,她语气渐重摔起了东西。

不大的车厢里,茶杯器具已经摔的差不多,外面的护卫目不斜视,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曹华躺累了,换了个方向继续装冷酷。

瞧见这副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赵天洛怒从心起,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曹华以为要来捅他,抬剑恐吓,结果发现赵天洛直接就刺向自个喉咙,还悲愤道:“你这奸贼,我杀不了你,也不让你好过。”

永安公主若是死在他的车上,他确实得万劫不复。

面对这种同归于尽的招数,曹华只能翻身而起抓住她的手腕,把发簪抢了过来:“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男人做事有你插嘴的份儿?”

胡搅蛮缠?

赵天洛发丝散落,气的双眸通红,咬牙甩了甩被握住的手腕:“你要敢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是死在圣上面前,也要让圣上看清你的真面目。”

自从二月份来了东京,她便没见过曹华做过好事,除了仗势欺人便是残害忠良,越来越过分,现在连欺辱妇女百姓的事情都做了出来,她却无力阻拦,堂堂康王长女一身傲气,心里的愤怒和无助可想而知。

曹华松开手,示意她坐下:“你见过我杀人嘛?”

赵天洛顿时恼火,正想说‘你杀人如麻’,可仔细一回想,她确实没见过曹华杀人,只能说:“你都是在暗地里用些龌龊手段害人性命。”

曹华略微寻思了下,做起身来认真道:“我做事一向有目的,杀平民冲军功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意义,公主何不猜猜我这次是要做什么。”

赵天洛眉头微皱,倒是产生了几分疑惑:以曹华的能力,真反贼都抓不完,断然不用做这种杀平民冒充的事情,而且就算要做,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做

她是旁观者,曹华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看到了过程,却难以推到出目的,现在自然是云里雾里。

思索之间,马车来到了县衙大狱。

曹华带着永安公主,走过一间间囚牢。

衣衫褴褛的村汉唯唯诺诺靠在囚牢里,有些妇孺哭哭啼啼,一副人间炼狱的模样。

赵天洛面带怒意,可又想知道曹华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并未冲动,只是警告:“你若是敢伤他们,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曹华没有理会她,径直来到了最后的牢房内。

牢房昏暗无光,荆锋被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嘴里塞着毛巾,双目充血恶狠狠的望着进来的男女,眼神恨不得吃人。

“荆兄,你不要激动。”

曹华走到跟前,并没有取下堵嘴的毛巾:“我承认这次让你带路,不单纯是为了给蔡家申冤,抓回来的人你也看到了,都是被官府杖刑打杀之人的亲属,连那些尸骨都挖了出来,你说我费这么大劲儿做折寿的事情是为什么?”

荆锋性格耿直,没太多弯弯绕绕,就是不明白,觉得曹太岁抓的人不对,便要拼死阻拦。

而站在旁边的赵天洛,颇为惊愕的开口:“你你想狗咬狗,对付李彦?”

瞧这措辞,多有水平。

阉党以薛九全和李彦为首,对外铁板一块,曹华不说,外人打死也不可能想到两位大内总管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曹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是狗咬狗,是夺权,我想独掌典魁司与西城所,才会费力气跑到这儿来为这些草民申冤,明白了吧?”

赵天洛听到这个解释,倒是恍然大悟。为了独掌西城所,以这些冤屈之人为由头参奏李彦,为了不让李彦提前察觉,才打出‘缉拿逆贼’的名头,倒是合情合理。

目的虽然不正当,可这过程好像也不是不行,至少要达成目的,就必须让这些人沉冤得雪。

赵天洛望着牢狱中面如冠玉的阴冷男子,犹豫许久,还是说到:“你好大的野心。”

独占典魁司与西城所,便等同于掌握了天子的金库与私兵,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以曹华的心智和城府,世上还有何人能限制他。

曹华表情桀骜,勾了勾嘴角:“公主难不成指望我京都太岁封剑与匣,不问朝政当个闲散驸马?”

赵天洛迟疑了少许,知道曹华实在讥讽她,人往高处走,特别是像曹华这样靠圣宠得势的权臣,一旦失势便万劫不复,怎么可能没有野心。

她迟疑许久,蹙眉道:“你不要乱杀人即可,其他的我管不了,我是康王长女我们撕破脸皮,对你也没好处”

曹华轻轻点头,转而望向荆锋:“荆老哥,你听明白没有?”

荆锋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听明白这些‘字字珠玑’的话,不过曹华要达成目的就得给这些人申冤的意思倒是听出来了,便轻轻点头。

曹华抬手拿下堵嘴的毛巾,想了想凑近几分:“荆兄,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荆锋脸色骤变,冷眼望向面前脸色诡异的曹太岁:“我荆锋知无不言,若大人敢动雪儿一根头发,我便是死也要”

“得得!”

曹华抬起手制止,他除了头发没动,其他地方基本上都动过了,天生手指灵活,下手还比较狠毒。

将荆锋从柱子上解开,思索稍许,他轻声道:“从今天起,你便是典魁司三十名虞候之一,补薛霸的缺儿,副使只有三位,李百仁没死你当不成。”

牢房外的李百仁一个趔趄,满眼委屈无助的转过头:“都督其实吧这个副使当不当无所谓”

接触半年多,李百仁渐渐知道都督偶尔会开玩笑,也没往心里去。

黑羽卫只认身手,荆锋能杀薛霸董超当个虞候够格,当副使就算都督答应,荆锋也镇不住手底下一千悍匪,光黄大锤都能把他吊起来打,年终考校的时候不成了笑柄。

荆锋满眼茫然,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他本来的打算是若曹太岁真替蔡家申冤,便腆着脸送个大礼,想办法进入黑羽卫为官家效力,职位可不敢想,哪怕最普通的天子近卫,没有尸山血海的履历也混不进去。

茫然许久,才抬手抱拳:“曹大人,荆某何德何能,这虞候一职,实在是当不起”

曹华抬了抬手:“我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谁敢不服你找我打小报告,咱俩谁跟谁。”

“”

荆锋耿直木纳,并没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思,闻言更是茫然。

赵天洛很佩服这位舍命报恩的壮士,见曹华开了口,便也轻声道:“荆锋,既然都督赐了你职位,你接着便是,他这样的人物,没必要对你耍心眼。”

荆锋这才稍微放心,俯身准备行个大礼。

曹华连忙扶起他:“以后算了,以后再说吧,你要为蔡家申冤,还得装作告御状的村汉嗯,你能否联系上你妹?”

荆锋连连点头正要答话,忽然反应了过来,迟疑少许,轻轻摇头。

他耿直不假,但是不傻,万一这是引蛇出洞的戏码,岂不是害了妹妹和一众兄弟。

曹华对此也只能作罢,安排黑羽卫在县城里继续寻找,自己则带着赵天洛赴约,前往范成林的府邸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请君入瓮

暮色时分。

荆娘子从地窖接来蔡家兄妹,抱着妹妹扮作寻常妇人走在小道上,心念沉重。

小女孩抱着她的脖子,不经意间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脖子,让她回忆起被曹太岁羞辱的画面,心神猛的颤了下,脸颊发烫眼中羞怒交加。暗暗寻思:如今已经这般,便不能让哥哥也搭上性命,找个机会把哥哥救出来,再去刺杀那狗官,不成死在当场,也好过受这口恶气

小武牵着妹妹的手跟在后面,不停的回头看:“荆娘,我们这是去哪儿?”

荆娘子回过神来,把女孩抱紧了些:“出县城后,你们先躲一会,我救出荆锋后,便带着你们去江南。”

“哦”

三人在山野小道行走,来到了约定会和的地点,几声话语却从树林间传来。

“就我们几个怎么救”

荆娘子眉头一皱,听出说话的是班子里几个不服管教的人,她示意两个小孩不要说话,悄悄踩着石头看向树林里。

树林中。

赵庭和几个汉子蹲在大树下,阿福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了大概的舆图,眉头紧蹙:“我数了下,十个黑羽卫都在,看穿着还是黑羽卫里面的好手,荆老大被关在里面,也不知是那间牢房。”

旁边的汉子直摇头:“全是黑羽卫,进去是送死,这根本救不了。”

阿福把荆锋当成亲哥,闻言不禁骂道:“张跛子,荆老大待你不薄,你忘了当年差点饿死,是谁收留的你?”

左脚受过伤的张跛子,闻言顿时恼火:“我何时忘过?只是这情况根本救不了,荆老大也示意我们离开,莫要过去送死”

“你奶奶的,我看你就是怕死”

两句话不对,便要动手。

赵庭皱了皱:“别吵了,想办法。”

张跛子面红耳赤,转而道:“赵头儿,你说这还有什么办法?荆老大的恩惠我记着,但带着兄弟们送死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赵庭拿着树枝蹲在地上,思索稍许:“梁山英雄义薄云天,知道这事儿必然会施以援手,要不我等”

“赵庭。”

呵斥声传来,吵吵闹闹顿时停止,几个人站起身来,阿福连忙上前抱怨:“雪儿姐,这群龟孙儿不地道”

“你瞎说什么,我何时不地道”

“别吵了。”

荆娘子满脸恼火,把小女孩放下,看着相处多年的兄弟伙,沉声道:“我哥必须救出来,你们不敢去我就自己救。”

赵庭扔掉树枝,略显为难:“雪儿,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救人得有办法,不能带着弟兄们去送死。”

荆娘子自是知道,解开包裹的头巾,沉默少许,问道:“阿福,你还打探到什么?”

阿福认真回想:“蹲了一天,除开官家的黑羽卫,还有个年轻大官进去过,之后上马车去了知县的府上,好像是今晚上宴客。”

听到‘年轻大官’,荆娘子眼神难以察觉的变了变,轻咬下唇迟疑稍许,说道:“我们我们去抓了那大官,逼他把人放了,一个人总比十个黑羽卫好对付。”

她不敢说年轻大官叫‘曹华’,若是说出来,兄弟伙畏惧京都太岁名声,定然是作鸟兽散不敢去救人。上次和曹华交过手,知道曹华身手不凡,但看起来也没有传闻中那般恐怖,这些兄弟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不比她差劲,一起上的话应当可以拿下曹华。

赵庭想了想:“这法子倒是行得通,只是把荆老大救出来后,该怎么脱身?”

荆娘子压住心底火气,平淡道:“把那官员掳走,脱身后找个地方杀了便是,你想上梁山,得有投名状。”

赵庭倒是眼前一亮,没想到平时心慈手软的荆娘子也会有杀官造反的念头,当即招呼兄弟,准备晚上潜入知县府上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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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车架抵达县城中范府的大门外,为了迎接,街面清扫的一尘不染,朱漆大门外仆役家丁跪拜在地,知县范成林面带笑容,老远便躬身迎接。

寒儿掀开车帘,曹华跳下马车,转身伸出手。

赵天洛看着伸过来的手微微蹙眉,想让曹太岁趴下当垫脚显然不可能,她便和往日一样,直接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只是落地不标准,一个趔趄便往旁边倒去。

曹华反应极快,二话不说往旁边闪开。

献殷勤还被骂登徒子的事情,他可不愿意做。

赵天洛满眼错愕,连惊叫都忘了,直愣愣瞪着曹华摔了下去。

好在寒儿终究识大体,那里敢让公主在面前摔个四仰八叉,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你这厮”

赵天洛站稳身体,恶狠狠瞪着面前的男人,却没想到曹太岁直接来了句:

“扶你你又不领情,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果然有几分道理。”

话还真没啥毛病。

赵天洛也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脸憋的通红,却是没能找到反驳的话语。

曹华抬步走向府邸大门,象征性抬手:“范知县,承蒙款待了。”

“哪里哪里,这是卑职的福报。”

范成林点头哈腰,领着几人进入府邸大门。

黑羽卫派去看守‘逆贼’,不算王府护卫四个花瓶,这次出来只带着寒儿和李百仁,不过也足以应付寻常人了。

随着范成林来到后宅,没有金碧辉煌,只是一间清雅茶舍,几个歌姬在屋里弹琴曲,颇有一番雅骚的味道。

曹华自然是很满意,坐在侧方和范成林随意攀谈,目光则在宅子里寻找,看有没有‘腐败’的蛛丝马迹,明儿个抄家的时候也好知道去哪儿。

赵天洛跟着出来,除了当花瓶没啥作用,论地位确实比曹华高,但真站在曹华面前,却又显得不值一提。

康王地位再尊崇也在江南,曹华可是现管的人物,或许不能让人飞黄腾达,但家破人亡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肯定被人当祖宗供着。

赵天洛坐在主位上,自顾自喝着茶水,倒也没心思插话,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就像是跟着夫君拜访好友,摆个笑脸当自己不存在就好

事实上,好像也差不多。

越是这么想,赵天洛便越觉得别扭,于是坐直身体,提醒两人自己的身份:

“曹华,你不是做了首词,念给范知县听听。”

突如其来,莫名其妙。

各怀心思的曹华和范知县都是愣了下,转眼瞧向主位上正襟危坐的公主殿下。

曹华眨了眨眼睛,也不明白赵天洛又发什么疯,但他名义上还是内官,现在还不是驸马爷。

哪怕真是驸马爷,公主的要求也得遵从。当下也没有忽视赵天洛的意思,朗声道:“既然公主开口,我便赋词一首,给公主助兴,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噗——”

赵天洛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才愕然望向旁边的白衣公子,满眼不可思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囚龙

这是什么词?莫非又是从苏大才子那里买的?

赵天洛愣愣望着风度翩翩的曹贼,半晌没说出话来。

范成林也是茫然,不用品位都知道水准,不过他反应很快,急忙做出感叹之色:

“好词,都督大才,无愧曹八斗之名。”

显然,连这个名号都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

赵天洛眼神变换了不知多少次,死死握着茶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曹华坐姿闲散,眼神温柔如水,望向了身旁的宫装女子: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故意显露出的温柔一眼,可谓是含情脉脉、情根深种。

啪嗒!

茶杯落在地上。

赵天洛张着小嘴,脸颊逐渐红到脖子,心如小鹿,一时间竟是连生气都给忘了,满脑子都是眼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这个眼神,是真的能让人魂飞魄散。

剑眉如墨,眸可摘心,见过便忘不掉,原来是真的…

赵天洛身体僵硬,忍不住想娇羞低头,本身的傲气又让她撑住,死死捏着裙角,变成了仿徨无措:

“你你”

曹华表情浑然一变,恢复了往日的桀骜不驯:“逗你玩的。”

“???”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愣在当场。

不理会公主脸上足可以写好几页的表情,曹华转眼望向范成林:“对了,范大人说的簪子,刚好公主在场,何不拿出来看看。”

范成林面带笑意,起身抬起右手:“为了平时观赏方便,这些小东西都放在雅厅之内,都督若不介意,可随我前去看看。”

曹华自然是不介意,起身跟着范成林前往雅厅。

赵天洛还懵着,二人起身的动作才惊醒她,眼中显出莫名怒意,想要踹曹贼一脚又觉得失态,便咬牙切齿的跟在后面,前往所谓的‘雅厅’。

范成林回头瞧了一眼,却又没说什么,神色自然。

在茶舍外等候的寒儿和李百仁,犹豫稍许,还是进入了茶舍缓步跟随。

穿廊过栋,来到县衙后宅一间书房之内。

常见的琴棋书画四件套,倒也无甚出奇,再往里走是一道小门,用珠帘遮挡。

范成林掀开帘子率先进入,入眼便可以看到几个盒子,还有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面奇珍异宝无数,翡翠珊瑚堆积,金银等俗物根本看不到。

曹华错愕,没想到这范成林这般老实,直接把私人小宝库都打开了。

赵天洛也没想到一个知县,居然能藏着这等巨富,都赶得上王府库房了。

范成林倒是随和:“皆是同僚送的小玩意,我一向不好这些,刚好公主前来,便想着借都督之手献给圣上。”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入了大厅。

四根巨柱支撑的大厅,说是宫殿也无不可,在皇宫看到也罢,在一个知县府上看到实在匪夷所思。

“对了,倒是有件好东西献给都督。”

范成林似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珊瑚堆后面,作势要取某样东西。

曹华天生谨慎,危机感让他顿时惊醒,未曾多想便一把抱住赵天洛,冲向后方小门。

赵天洛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想要拍打旁边这个失心疯的男人,却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小门,落下了一道石墙,把小门堵的严严实实,闭合前还可以看到寒儿李百仁脸色煞白冲过来的身影。

嘭—

一声闷响传开,金碧辉煌的大厅寂静下来。

几根烛火照耀着金玉满堂的宽大房间,此时却显得阴森可怖。

“曹华怎么回事”

赵天洛被人抱着,此时却无半点羞涩,只是惶恐的看着周围,已经察觉到了不妙,睫毛微颤,脸色煞白。

有人要杀曹华!

范成林是李彦的人,那要杀曹华的人是谁便不用猜了。

她身为公主又如何,卷入这种朝堂最深处的血腥战场,也不过是个陪葬品。

时至此刻,没有什么比身边这个天下第一高手更有安全感,她死死抓住搂在身上的胳膊,显出几分焦急:

“现在怎么办,我我们快出去”

曹华面沉如水,仔细打量着宽阔的大厅。

密不透风,没有半点出路。

“别怕,有我在了。”

轻声安慰了一句,他把公主拉到了身后,仔细在珊瑚珠玉之间寻找。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本以为此次出差瞒过了李彦,却没想到李彦根本就不在乎他查什么,直截了当的就在这里布下死局准备做了他。

踏踏

密集脚步声响起。

珊瑚堆后面人影接连出现,二十人手持刀兵散落在大厅四周,如临大敌的看着小门处的白衣公子。

王蒙没有乔装打扮,只是穿着一身短打劲装,手持弯刀抬手抱拳:“曹都督,久仰大名,在下王蒙,奉李公公之命,送都督上路。”

没有半点人多势众的傲慢,王蒙身体紧绷,注视着前方浑身都是破绽的男子。

小瞧?

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死在曹太岁剑下了。

石门传来大刀劈砍的击打声,可这间屋子本就是范成林防止抄家时逃生所用,石门重达千斤,落下后便封死,根本就打不开。

王蒙之所以坦荡自报家门,便是没想着活着离开,退路已断,今天要么曹太岁死在这里,要么二十人全死在这里。

曹华没有携带佩剑的习惯,此时赤手空拳看着二十个人影,眸若蛇蝎:

“就凭你们?”

二十个李彦手底下的死士,被这眼神吓的微微色变,退了一步。

王猛额头青筋暴起,倒持弯刀抬手抱拳:“就凭我们!”

赵天洛已经面无血色,死死抓住曹华的衣角,开口道:“你们你们大胆我我是”

语无伦次,依旧说着没有半点营养的话。

曹华上前一步,扫视二十个如临大敌的汉子:“我曹华言出必行,今天你们退去,各赏钱万贯,封六品实权武职,真打起来,我可能会死,但你们死的几率要大的多。”

王蒙没有辩驳,诚恳点头:“都督是当世人杰,王某并非信不过都督,只是今天既然露了脸,便没有回去的意思,二十人若全死在都督手上,某等也死而无憾。”

“呵呵”

身着白衣的曹华,脸色沉了下来。

他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恢复训练,单挑的话想逃世上没人留得住他。没想到这次遇到的不是暗杀,而是笼中死斗。

任何陷入其中都是死局,毫无生机。

不过,他叫曹华!

那怕已经不是以前的京都太岁,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杀的。

曹华扭动肩膀松了松筋骨,眼神平静的看着前方众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一百一十九章 火上浇油

“敬酒不吃吃罚酒!”

听见这句话,王蒙咬了咬牙,却依旧持着弯刀,沉声呵斥:“今天共同赴死,来世再做兄弟,上!”

“诺!”

齐声大喝带着颤音,二十名出生军旅或草莽的死士,刀口舔血多年,此时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只为了在死前能劈出那怕一刀。

杀气滔天!

曹华不可能上去硬碰硬,扭头抱起赵天洛便朝着堆积成山的珊瑚木箱跑去,脚步迅猛如雷,踩的石砖‘卡塔’作响,竟是两个大步便跑到了珊瑚堆旁。

屋子很大,四根巨柱支撑,如一个仓库堆满了各种货物。王蒙挑选这个地方,一来没有出口,二来二十人都可以进退有距各展神通。

可在王蒙意料之外的是曹太岁并没有正面接敌。

若论身法世上没几个人赶得上正直年少的曹太岁,一步近丈根本追不上。好在大厅没有出口,跑的再快也有到头的时候。王猛等人不敢分散,只是彼此紧贴追赶识图围住曹华。

奔跑带起的劲风吹得赵天洛发丝乱舞,却没有太多的颠簸,让她可以看清四方扑过来的刺客。

“呜呜你你打他们啊”

绕是再坚强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也心里崩溃了,如救命稻草般抓住曹华的衣服,哭声不止。

曹华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是在木箱之间跳跃折返,李百仁正在砍石门,能拖一秒是一秒。

屋子再大,也架不住人多。

合围之下空间越来越小,腾挪之地逐渐被压缩到了西北角。

右手夹着赵天洛,曹华无路可退,也是起了几分凶气,咬牙便直接冲向了人少的一个方向。

势如猎豹奇袭!

持刀的死士瞳孔骤然放大,不假思索便往前劈出一刀,砍向几乎是飞过来的曹太岁。

铛!

与徐宁李百仁比起来,这寻常死士明显差距极大,曹华凌空一个鞭腿准确无误踢在刀身上。

官刀踢的脱手横飞出去,削掉了一名死士的半个脑袋,才插在柱子上。

曹华在落地之时,已经抓住了面前死士的额头,五指如勾奋力一捏。

咔—

骨骼碎裂的声音。

五指深陷血肉之间。

曹华一把抓住已经生死不知的汉子砸向了右侧袭来的三人,把三人砸的倒退数步撞塌了木箱。

一名死士趁机从右侧扑出,一刀狠狠劈向了曹华的头顶。

耳根微动,身体本能的想顺势想举起赵天洛格挡。

可转瞬间,曹华又反应过来,硬生生压下本能的反应,转身把赵天洛转到了身前,抬脚一个侧踢。

嘭—

明明后出手,这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踢,却是先到了来人的胸口。

死士尚在空中,胸口便下陷成一个凹坑,后背脊椎刺破衣衫,竟是硬生生被一脚踹断了胸口全部骨头。

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装在了柱子上,未落地已经气绝。

王蒙等人骇的魂飞魄散,却仍然咬牙逼近。

七八把官刀没有半点迟疑,便从各个角度劈了过来。

曹华搂着赵天洛,左腿如钢鞭横扫击打在一个死士腰间,硬把人扫飞出去撞开两人,他趁机前扑摔在地上。

噗—

毕竟人多势众,刀锋还是在曹华背上拉开了一条口子。

曹华眉头轻蹙,不及细想便已经弹起,朝着另一个方向极冲。

王蒙等人士气大振,持刀再度追赶。

哪怕触之即死!

哪怕三条命换一刀,也值得!

曹华背后伤口不深,却血流不止,本能夹紧背后肌肉止住鲜血,近乎疯狂的跑到柱子跟前高高跃起,拔出了插在上面的官刀。

木箱坍塌花瓶碎裂,大厅之中呵斥声不绝。

赵天洛已经反应不过来,只是死死抓住男子的衣袍,口中语无伦次。

转眼见白袍染血,她才清醒了稍许,反应过来当前局势后,她焦急摇头道:“你把我扔下来,不然都会死的,先杀了他们”

时值此刻,带着她根本没有生路,唯一可行的便是把她扔下先杀掉这些人,不然一个都出不去。

现在还死死抱着她不放,王蒙和赵天洛都认为是曹华舍不得求来的这桩赐婚罢了。

曹华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赵天洛辗转腾挪。

没法绕柱而行,从西北角跑到对面,便再次被围住。

“来啊!”

曹华转过身,面向冲过来的一众死士,持刀怒喝。

王蒙脚步顿住,额头青筋暴起,咬牙道:“上!”

十余人齐齐冲过来。

曹华再次朝着人最少的地方冲过去,手上官刀旋转如风,两三圈后便疾驰而出。

官刀带着骇人破风声旋转飞舞,直接劈在了一名死士脖子上,去势不减,直到顶在墙壁上。

血光飞溅,人影尚未倒下便被一脚踹飞。

左右袭来的刀锋无处可躲,曹华左手如游蛇缠上一名死士的胳膊,五指如鹰爪刺入皮肤,刹那卸掉了死士的右臂致使脱臼,顺势把人丢了出去,砸开了一侧的敌人。

噗—

右臂抱着赵天洛,根本没法格挡,后背又被刀尖划了条口子。

双方都被打出了戾气,王蒙面带狰狞笑容,持刀大步追赶:“我倒要看看你能接几刀!”

曹华跑到墙边拔出官刀,背后的伤口疼痛钻心。

赵天洛脸色充斥着泪水和飞溅的血珠,再也扛不住大哭道:“你杀了他们啊你是曹华你把我放下来啊”

曹华也知道这么跑下去不行,人的体力有极限,虽然他身体的耐力超出寻常人太多,但血也有流干的时候。

一脚踹倒堆放瓷器的木架,凌空把几个茶杯踢了出去,茶杯爆裂砸到了两名死士,但明显伤的不重,转瞬又爬了起来。

“呃——”

曹华低声嘶吼了一句,把赵天洛扔在地上,转身看着冲来的死士,手持官刀眼神凶戾。

王蒙骤然色变,不敢有丝毫大意,抬手止住属下,手持官刀左右游移,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便在此时,阵阵浓烟从珊瑚堆后面的洞口传出。

大厅密不透风,烟雾很快弥漫开来。

“咳咳咳——”

最靠近的死士猛地捂住口鼻,大声道:“小心,有毒!”

在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范成林既然设下比死之局,便不会出半点差池。王蒙等死士只有七成机会,他自然不放心,从洞口钻出去后便点燃了混合硫磺白磷(火石)的绢布,又从外面锁死了暗门,浓烟足以把大厅的所有人呛死。

王蒙先是大惊失色,继而又回过味来。

不愧是李公公看中的人,够狠毒!

本就是死士,只要能杀曹太岁和何惧一死。

“给我杀!”

诸多死士很快重整旗鼓,忍着刺鼻浓烟持刀上前。

曹华本想殊死一搏,看见这个情况却是一愣。

他猛地抓起赵天洛,冲到盛放美酒的几个坛子跟前,几刀劈碎酒坛,用袖子打湿捂在了鼻子上:“捂住鼻子。”

赵天洛被呛得连声咳嗦,急忙用酒水打湿袖子,捂住了嘴。

酒坛不多,打碎后刹那就流到地面,曹华持刀一夫当关,让冲来的死士不敢贸然上前。

他感官极为敏锐,哪怕蒙着眼睛,光靠耳朵也能分辨周围情况,这群死士可不行。

只要进了浓烟,被熏晕之前便是持刀砍一群瞎子,人多人少区别不大。

王蒙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敢有丝毫拖沓,持着刀带头冲了过来。

刀风极舞!

曹华把刀再次扔出去,劈在挡路之人身上,抱起赵天洛狂奔,冲向烟雾最浓的地方。

眼睛被熏得刺痛,便直接闭了起来,侧耳聆听周围的脚步声。

浓烟很快不满整个大厅。

王蒙等人捂着口鼻,咬牙冲进烟雾里,目视距离不过身前三步,根本看不到人,一不小心就被瓷器木箱绊倒。

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是小心谨慎,注意着周围动静,连咳嗽都强行压住。

噗—

一声短促闷哼,紧接着便是人影倒地的声音。

“左边!”

所有人调转刀锋,直接扑向了声音来源。

刚刚跑出几步,最前方的人头颅便被一记侧踢踹在面门,下巴鼻梁当场碎裂,整个人离地而起倒飞出去,撞在了身后之人的身上。

“咳咳咳——”

浓烟确实有毒,所有人僵持了片刻,便感觉到头晕目眩。

曹华也忍不住咳嗽起来,再拖下去不被砍死也会被熏死,只能咬牙一边杀人,一边朝着烟雾来源移动

第一百二十章 一波未平

天色渐黑,范家大门上的两个灯笼随着秋风摇摇晃晃。

为了防止外人听到动静走漏消息,范家宅院周围都清了场,几户人家的院子里并没有人。

街道上几个差役提着官刀来回走动,并不知道府邸中的情况。

十余个穿着各异的男女,从僻静小巷翻墙过栋,慢慢接近范家大宅。

荆娘子穿着夜行衣,手上握着匕首,小心翼翼探查周围动静,确定小院无人之后,才翻进了知县府邸隔壁的一个小院。

夜风萧索,她靠在墙壁上吸了两口气。

赵庭踩在张跛子肩膀上,探查知县府里面的动静。

荆娘子心里五味杂陈,如今失了清白,那里敢直面赵庭,可哥哥性命不保,她又不敢此时坦白,马上就要见到那个狗官,她心里七上八下,暗暗寻思:若是待会那狗官以此事做要挟,便一死了之免得受辱

小院空旷无人,一口废弃老井被簸箕遮盖,几片落叶掉在井口四周。

荆娘子正准备翻起而入之时,忽然一点动静传来:

刺啦!

突兀的响声,让院子里靠墙屏息的十余人大惊失色。

迅速转眼看去,却见废弃井口上的簸箕被移开,一只白胖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抓住了井沿,大晚上的,倒是像那井里的冤死鬼。

人多势众,荆娘子只是屏住呼吸,持匕首小心靠近。

很快,井口便探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脑袋,还气喘吁吁的‘哎呦’一声,显然是平日养尊处优,从梯子爬出井口有些累。

荆娘子和打探消息的阿福见过范成林,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从井爬出来的中年人。

荆娘子脸色微变,急忙叮嘱同伴:“这是范知县,快抓住他。”

此时此刻,也没心思考虑范成林为何从井口爬出来。

范成林探头便看到十几个匪气横生的人站在井口,以为被黑羽卫发现,惊的是魂飞魄散,急忙要往回退。

只是身材臃肿爬上爬下并不容易,刚下一步便被赵庭抓住了后领一把扯了出来。

“各位各位大人”

范成林吓的浑身哆嗦,杀人或许只在一念之间,送死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坦坦荡荡,他不想就此死在这里,二话不说焦急开口:

“快快,曹大人被歹人围困,卑职冒死跑出来报消息,快去救人。”

听他这么说,众人明白井底下有暗道。

荆娘子听闻要找的正主就在里面不敢耽搁,连忙吩咐道:“把这厮绑起来看着,我下去把那大官也绑来。”

绑来?

范成林满眼茫然,仔细打量才发现这些人穿的不是黑羽卫的服饰,还未来得及开口收买人心,便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扔在了院角的落叶堆上面。

荆娘子担忧兄长安危,也顾不得是不是陷阱,率先进入了井口,后面四五个汉子咬着短刀,也跟着进入废弃井口中。

井口狭小,但下方的空间早已经挖通,两人来宽的走道亮着油灯,幽长但并不显狭窄。

赵庭提着刀走在最前,小跑出几步,却是抽了抽鼻子:“不对,有烟味!”

“杀!”

“啊——”

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似有似无从前方传来,还有东西倒塌瓷器碎裂的声响。

荆娘子辨认出了其中一道声音,凶暴癫狂让人不寒而栗,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些许画面,脸色时红时白,竟是不敢挪动脚步。

“打起来了。”

张跛子听了听,略微寻思:“莫不是其他道上朋友在做事?”

非官即贼,敢围杀朝廷大官的,在他们这些跑江湖的小角色看起来,肯定是某条道上的好汉。

赵庭迟疑稍许,本着鹬蚌相争的心思,继续往前:“过去看看,若是认识,便祝他们一臂之力。”

地道不算长,不出片刻便走到了一道铁门前,上面挂着制式广锁,拴着粗重铁链,缕缕浓烟从缝隙中渗出。

“咳咳”

荆娘子捂住口鼻,略显焦急:“别让那狗官死了,他死了,我哥肯定活不了。”

擅长开锁的阿福没有迟疑,上前准备打开铜锁,哪想到手一接触便‘滋啦’一声,被烫的猛地跳起来:

“门后面烧着火,进不去。”

“咳咳——追”

“老大,人不见了咳咳”

焦急怒吼从铁门里传来。

荆娘子等人正在犹豫,门后方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继而‘哐’的一声巨响。

铁门被人踹了一脚,竟是直接在铁门上留下一个凸出的脚印,把几人骇的肝胆俱裂。

门里面是个什么玩意?

“你妈的”

门后面男子怒骂声传来,荆娘子听出了声音是谁,紧绷的身体一个哆嗦,手中匕首抬起死死盯着铁门。

“在地道那边,追”

铁门响动显然也惊动了门里面的其他人,很快便朝这边涌了过来。

哐!

又是一脚。

铁门四周的门框掉落点点泥沙,竟是被踹的松动,可用铁钉卡在墙上的铁门,短时间很难踹开。

赵庭见势不对头,想要带人速速离开,荆娘子却是焦急道:“把这人救出来,他死了我哥就死定了”

阿福手被烫伤,但顾念荆锋的安危,不假思索便提起刀,猛劈挂在门上的铜锁。

铛铛铛

刀劈在铜锁上爆出火星,门里面也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还有人的惨呼和闷哼,以及女子若有若无的哭泣。

“来啊!”

近乎癫狂的声音在门后面响起,夹杂着血沫听起来显得沙哑。那股子凶戾让赵庭等人没见到正主,已经胆寒的三分。

哗啦!

铜锁被砍断,铁链滑落在地,铁门被冲开,滚滚浓烟和火舌从里面窜出。

众人大惊失色,连连就往回退去。

而浓烟中一个女子飞了出来,被直接扔过了火堆摔在地道上,裙摆破破烂烂,用布匹死死捂住嘴,身上沾满了血迹。

紧接着便是一个手持官刀的人影冲了出来,脸上蒙着绢布,浑身从头到脚都是血红色,少部分是自己的,大半是敌人的,那双眼睛狰狞如同厉鬼。

打眼看到这么个杀神,众人顿时色变。

瞧见此人直接提着刀就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往回跑。

荆娘子也骇的肝胆俱裂,知道曹太岁杀红了眼,那里敢正面阻拦,跟着往回退去。

陆陆续续,浓烟中又有四道身影跳了出来,为首的是少了只耳朵的王蒙。

一行二十人,除开被熏晕的两三人,其余全部死在了烟雾之中。

“追!!”

王猛被熏得双眼刺痛泪流不止,看不清地道中的情况,依旧咬牙追向身中数刀的曹华。

赵天洛被摔的头晕眼花,却也不敢此时叫委屈,爬起来便沿着地道奔跑,刚跑出几步,便身体一轻又被夹在了男子腋下。

只可惜人力终有穷尽时,曹华身上都是混乱中受的皮肉伤影响不大,但撕打这么久体力消耗太大,跑出一段距离便脚步不稳,用刀支撑才没有摔下去。

赵庭等人也发现了后面冲出来的几个人都已经力竭,略微寻思,便回身拖起了没有抵抗的年轻大官朝着外面跑去。

荆娘子持着匕首,没敢去瞧曹华满是疑惑的眼神,托着赵天洛往外逃窜。

与此同时,王猛追出几步,忽然就发现了前方竟然出现六七个‘援兵’,以为是赶过来的黑羽卫,当即心生绝望。

正准备拼死一搏,却发现这些个‘援军’竟然带着曹太岁跑了。

死士也惜命,明知大势已去不能白白送死,王蒙捂住血流不止的耳朵,抬手止住了准备继续追的属下:

“算了!把晕倒的兄弟救出来,范成林这败事有余的废物,若没有这鬼烟,曹太岁早就死了。”

荆娘子从废弃井口陆续钻出来,望风的弟兄立刻上前迎接。

见到外面的星空,曹华总算松了口气,正想开口感谢荆娘子几句,就被堵住了嘴五花大绑了起来。

而躺在地上的范成林,看到曹华满身刀伤却没死,骇的是面如死灰。

荆娘子打量几眼,带着三个人动静太大,便没有管旁边的小知县,只是把抓来的曹华夫妇扛起来,迅速朝着确山县外的山林遁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也算花前月下

流云时而遮蔽半轮弯月,极远处的村落传来犬吠鸡啼。临近中秋,荒林枯草从生全是落叶,几只小兽偶尔窜过灌木林,老乌轻啼让幽深密林更显得安静。

曹华被两个人抓住手脚抬着在树林间快步行走,身上的伤痛传来,脑子里已经浑浑噩噩,只能看到朦胧星光和一张满是泪水的脸颊,沾染了烟熏的污迹。

“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们去哪里?”

赵天洛没有受伤,但经历这么凶险的刺杀,早已经吓的魂不守舍。

莫名被这群陌生人绑走,她心里说实话还有点侥幸,若没有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歹人,曹华即便杀光所有死士,也可能被熏死在地道里。

因为手无缚鸡之力,赵天洛并没有被绑住,只是跟在曹华旁边踉踉跄跄的跟随。

赵庭听见询问,手持短刀表情凶狠:“这狗官绑了我大哥,不把人放出来,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

曹华仇家无数,赵天洛也不知道这属于那一只,时至此刻,也只能好言以待:

“好,要放谁你直说,曹华现在受了伤,你们先救他,他死了,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话语出,十几个男女当即顿住脚步。

曹华?

京都太岁?

赵庭等人脸色大变,转过身来,持刀谨慎盯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公子,方才心中的疑惑一扫而空。

被人这样伏杀都能冲出来,方才他还有几分佩服,若此人是曹太岁,那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

抬着曹华的两个汉子,骇的是魂飞魄散,当即便松开了手,生怕莫名其妙死在了曹太岁手底下。

荆娘子知道瞒不下去,手依旧抓着赵天洛的衣领:“不管他是谁,只要放了我哥,我便不会为难他。”

话带着几分压抑,有几分真假,无从得知。

曹华被摔的稍微清醒,晃了晃脑袋,嘴被堵住,只能:“嗯—嗯——”

赵庭面色阴晴不定,莫名其妙绑了曹太岁,若是被发现,他们这些跑江湖的,这辈子都别想在江湖上露面。

赵天洛察觉到这些人的畏惧,急忙开口道:“我保证,你们对他有恩,他绝对不会杀你们,只要放了我们”

荆娘子那里肯信这鬼话,面蒙黑纱,眸子里愤狠难掩:

“放了我哥,自是不会为难你们。”

“敢问姑娘兄长是谁?我这就去传令。”

“荆锋。”

赵天洛自然是认得荆锋,愣了少许,忽然惊喜道:“原来你是荆壮士的妹子,你们误会了,荆锋已经被封为黑羽卫虞候,都是自己人”

荆娘子白天还看到荆锋被关在囚车里,已经被骗了一次,岂会相信这鬼话,只是冷眼道:“你回去报信,把我哥带到纱帽山下放走,我自会把他放开。”

赵天洛连忙点头,焦急道:“你们先救他,我这就回去让荆锋过来,到时候你一问便知。”

说着赵天洛便提着裙摆往山下跑去。

赵庭等人本想阻拦,抬了抬手,也没有开口,只是重新抬起曹太岁往山里走。

曹华消耗过大又被烟熏,此时有些脱力,他自然认出了旁边手持匕首的蒙面女子,正是画舫上的荆娘子,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把自己嘴上的麻布拿开。

只是荆娘子怕他乱说,根本就没有让他开口的意思,眼睛也一直望着别处,也不知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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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家大宅内,寒儿回去通知黑羽卫赶来救援,李百仁则手持大刀焦急砍了半个时辰,刀已经卷口,厚重石门却没有半点动静,里面的喊杀声逐渐消失,不禁心急如焚。

黑羽卫很快赶到,黄大锤强行砸开了石门,众人冲进去后,却见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黑烟弥漫,残缺尸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并没有曹华的身影。

“搜!”

众人松了口气,知晓必然有其他出口,在大厅中顶着浓烟找了几圈,在珊瑚堆背后发现了暗道,沿着血迹追出井口,那里还有半点人影。

而另一侧,王蒙带着剩下几个弟兄跑出来,在井口便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范成林。

本想一刀杀了这败事有余的废物,可终究是李公公看重的人,只得忍着怒气呵问:“范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成林早已心如死灰,见王蒙还还活着,立刻急声道:“曹太岁已经逃离,事情败露必然影响到李公公,速速回京传讯,早做提防。”

王蒙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也不敢在此逗留,带着范成林便快马加鞭赶赴东京,通报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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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幽,一行人遁入深山老林之间,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只剩下几片开垦后又荒废的山地,翻过几座小山岭后,众人在一个山坳的小溪边停下。

都是走江湖的三教九流,野外求生能力自不用说。停下来后便清出一块干燥地带,几个人翻到林子里采摘野果,余下的则坐在周边休息望风,解开腿上的绑腿修整。

为防被人发现,小溪边没有燃起篝火。

曹华被绑在一颗树干下方,浑身依旧淌血,没有给医治的意思,反正等荆锋回来,杀还是放也说不准。

口干舌燥,饥肠辘辘,身体的疲惫让人很难受,只是浑浑噩噩的看着远方人群走动,还有窃窃私语。

“这真是曹太岁”

“这身手,除了曹太岁还能是谁”

持着刀兵的看守并不敢靠太近,只是在远处盯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坐在小溪边,望着溪水里碎碎圆圆的星空愣愣出神。

“呜呜”

曹华受了不少外伤,再不止血活下来也必然留下后遗症,便哼了几声,提醒这群‘自己人’。

听到了动静,却没人敢搭理,只是自顾自的小声说话。

荆娘子犹豫许久,还是拿着水囊走到了树干下,没有拉下面巾,眸子看着地面:“你要是敢乱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曹华点头。

荆娘子左右看了看,未防他乱喊说些个‘老子玩过这贱人’的恶心话,还是开口道:

“你们去休息,我看守一会儿。”

几个弟兄伙知道荆娘子身手了得,对付个半死不活的人没问题,便点头找了个草堆躺下。

堵住嘴的麻布拿开,曹华咳嗽了几声:

“咳咳荆娘子,我冤不冤你哥好好的,我没对他怎么样”

荆娘子眼中涌现出怒意,若不是哥哥性命没有保障,她已经将这狗官剜了心:“我不会上两次当,我不信你。”

曹华眼神示意自己的胸口:“上次你留的纸张我看到了,肯定是放在心上,以我的武艺,何须说这些谎话。”

提起‘上次’,荆娘子难掩羞愤,手持匕首蓄势待发,咬牙许久,终还是把收伸入男子血淋淋的衣袍,摸出了一张已经看不清的宣纸。

顺带,还有一件鹅黄色的肚兜。

“你”

荆娘子双眸几乎喷火,触电似的把自己的贴身小衣塞回男子怀里。

察觉不对想掏出来,却又是不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波又起

深山中,朦胧弯月下。

荆娘子脸蛋儿时红时白,配上仿徨不安的眸子必然绝美,只可惜蒙着面纱看不到。

“我曹华不是言而无信的男人你先给我止血等你哥过来便什么都知道了”

高负荷搏杀之后的脱力,让人感觉十分虚弱。

荆娘子那里肯信,本是想救出哥哥便杀了这狗官,可真的再次面对这个欺辱过她的男人,几句诚恳话语下来,她难免又产生了几分侥幸。

不说负责,若毁了她清白的男人是个守信之人,心里的感受总好过被一个奸诈小人骗取身子。

朦胧星下,荆娘子寻思许久,还是蹲下身,用碎布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身材紧实,蹲下的动作大腿紧绷臀线丰腴,说不上野蛮却透着力量感,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稍显成熟内媚的眸子,睫毛微颤反应出心底的紧张。

曹华喘着气,偏头打量近在咫尺的女子,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心猿意马:

“上次对不起了下手有点重”

“闭嘴。”

显然哪壶不开提哪壶,鼻息喷在脸颊上,荆娘子只觉浑身上下又被那火热手掌揉捏了一遍,下意识远离稍许。

她用碎布缠住肩膀上的刀伤,又开始处理肋下后背的伤口。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你是大官,说了为蔡家申冤便要做到,我哥只是小人物,你若是出尔反尔,对不起你的身份”

“那是自然。”

“今天是怎么回事?”

荆娘子想起地道里面看见的场景,自是想不通为何能在那种情况下,遇见遍体鳞伤的曹华。

曹华幽幽叹了口气:“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就是有人把我关在屋子里和二十个人死斗,要杀我。”

荆娘子见过那些人的凶狠,绝非寻常江湖人,闻言不禁错愕:

“二十个?我只看到四个”

“其他人被我杀了。”

“”

荆娘子半信半疑,在密室中死斗把人杀干净,听起来都不太可能,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男人。

可曹华确实跟杀神似的冲了出来,也做不得假。

至于武艺,上次三两下被制服

念及此处,荆娘子眼神乱了下,低下头默然不语。

包扎完六七道外伤,荆娘子把水囊拿了过来,又取出干饼:

“等我哥平安后,我便放你走,上次的事情你最好忘了,我有男人的。”

“嗯??”

曹华眉头一皱。

荆娘子没有多说,不敢解开绳索,只是把干饼凑到他嘴边,示意他吃点东西。

亡命逃窜消耗极大,曹华没什么食欲,但身体可不完全听他的话,该吃东西还是要吃。

张嘴咬了几口干饼,水囊便凑了过来。

几口东西入腹,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少许。

夜色幽静,曹华恢复了少许体力,正想开口说些缓和气氛的话,忽然眉头一皱,耳根微动。

荆娘子一直低着头,眼神五味杂陈,喂完了东西后,起身准备离开。

便在此时,一声‘啪’的脆响,在夜色中传开。

绳索崩断的声音。

荆娘子眼神骤然一变,心中是惊涛骇浪,没想到这狗官体魄强横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她想也不想便一脚往后扫去,只可惜反应还是太慢,脱困的男子轻而易举的抓住脚踝,把她硬生生拉了过去。

荆娘子撞在男子胸口,腰肢被手箍住,她还未来得及发出呵骂,一只冰冷的手便掐住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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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之间,些许弟兄躺在草丛或石头上已经熟睡,小溪边的一块石头上,四个汉子蹲在一起,手上拿着水囊干饼,琢磨着现在的情况。

“绑了曹太岁,若是让官府知道,我们肯定讨不着好。”

张跛子知晓黑羽卫的厉害,拿下个把江洋大盗都不用费力气,他们这些跑江湖的根本就入不了典魁司的案牍库,若是被曹太岁记住了名字,天下再大也没处藏身。

赵庭坐在石头上,拿着一根树枝眉头紧锁:“人已经抓了,就这么放回去,曹太岁还是会秋后算账。”

张跛子看向几个弟兄,眼珠转了转,忽然小声道:“曹太岁的命可是很值钱,只要取了他的人头,去梁山可做第二把交椅,去西蜀直接封侯,赵大哥本就是封侯拜相的人物,只因丢了镖才流落江湖,现在天下英雄都在起义,我们兄弟伙不如”

一个汉子闻言微微皱眉:“荆老大怎么办?”

张跛子回头看向远处大树下的身影,小声道:“要我看来,把荆老大救回来我们也没法活着走出确山县,反正也准备杀人,不如趁现在没被官府发现,带着人头就此远遁”

赵庭抬起手,微微皱眉:“我本就准备去梁山,只因荆大哥一心想报效朝廷,才落得今天的下场。赵大哥待我不薄,若是舍他而去,雪儿那边”

张跛子叹了口气:“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荆娘子只是担忧荆老大,没想通现在的情况,这是个死局。赵大哥若是执迷不悟,岂不是耽搁了自己前程。日后闯出一番功业,荆娘子也会知道赵大哥今天的苦心,只要荆娘子过上好日子,荆老大又岂会责备赵大哥。”

赵庭眉头紧锁,眼神徘徊不定。

曹华的人头确实价值连城,若是送去梁山,宋江开寨门亲自迎上聚义堂也不是不可能,这份到手的伟业,诱惑力之大可想而知。

而放虎归山,以曹太岁冷血无情的名声,在场几人都没有把握逃过秋后算账。

只是稍微对比,赵庭捏断了手上树枝:“待会先把雪儿制住,我们拿了人头就往东走,日后我赵庭得势,必然不会忘了诸位弟兄。”

张跛子连连点头:“好,现在就动手,赵大哥制住荆娘子,我来动手。”

说话之间,四人便起身快步往大树下走去。

只是刚走出不到两步,便瞧见那被绑在的曹太岁猛地站了起来。

前方正是还没反应过来的荆娘子,还未喊出‘小心’,荆娘子已经被拉过去掐住了脖子。

“你奶奶的!”

“快放开荆娘子”

“你找死!”

周围躺着的众人立刻翻身而起,呵骂声传开,赵庭脸色大变,持着刀冲到跟前,怒骂道:“你这狗官,放开雪儿。”

荆娘子被掐住脖子,眼中惊恐与愤怒皆有,却是无可奈何,被死死的箍住没法反抗。心里近乎绝望:这个狗官竟然装的这么像,哥哥怕是

念及此处,荆娘子奋力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嘴里急声道:“不用管我,杀了他呃”

“别说话!”

曹华眼睛充满血丝,死死盯着走过来的四人。

他现在体力不支,在场又人数众多,不可能再向地牢里那样大杀四方。而且在场大半是荆锋的弟兄伙,他不想对自己人下死手,只能借助荆娘子稳定局势。

赵庭脸色暴怒,持着刀躬身如虎蓄势待发:“放开雪儿,我等只为救兄弟不想杀你,你却恩将仇报”

“去你妈的。”

曹华抱着荆娘子往左侧人少的地方移动,怒声呵斥:“给我让开,敢动一下,别怪我心狠手辣。”

荆娘子满眼泪水与悲愤,想要拔出腰间匕首却被勒住胳膊没法抬手,几乎是被抱着双脚离地,往着山林走去。

“杀了他呃”

下巴抬起,因为吃疼微微眯眼,却倔强的还要开口让兄弟伙杀了这狗官。

“赵庭要杀我,你别出声”

曹华把嘴凑在荆娘子耳边小声说了句,目光依旧如饿狼般盯着围过来跃跃欲试的众人。

荆娘子悲愤难言,那里肯信这鬼话。班子里的人都把荆锋当做亲兄弟,现在荆锋的人还没见到,又岂会动手杀人。

她不想走,却被身材高一些的曹华硬抱了起来,双脚胡乱扑腾想要踢人,却被腰间的胳膊勒的似是要挤入男子的血肉中,根本使不上力气。

“你这狗官放开我”

见她这么不听话,曹华也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呵骂道:“你们敢过来,我就把这女人脖子拧断,她是荆锋的妹妹,要是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了,我看你们这辈子还有什么脸自称英雄。”

阿福火冒三丈,手上的烫伤还没好,便持着刀想上前救人,却又顾及荆娘子的安危不敢妄动。

眼见曹华要移动到山林旁边,若是曹太岁一心想逃,哪怕受了伤在场恐怕也没人能追上。

张跛子心中一横,焦急催促:“赵大哥,快杀了他,否则荆老大就白死了。”

赵庭不是优柔寡断的人,这要是让曹太岁逃走,他这辈子都完了,持刀便冲了上去:

“雪儿,你当心了。”

“你个杂种!”

曹华气的不轻,没想到这混蛋真敢不过同伴生死,咬牙转身钻入树林,在崎岖山道上飞奔,把荆娘子夹在腋下,怒声呵斥道:

“你们再追,我事后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

毫无意义的呵骂,根本威胁不了已经下定决心拿他当投名状的赵庭等人。

十几个人先后钻进林子里面,持刀在后面追赶,也有善暗器飞刀的在后面冷不丁来上一下。

曹华体力消耗太大,步伐可以说是踉踉跄跄,只是闷头往山坡上跑。地上的松针很滑,他不好走,后面的人也不好追,沿途遇到石头便踢下去,一时半会到还真没被追上。

荆娘子被夹在腋下,侧着身子极为难受,颠簸之下胸口翻江倒海,想要奋力扭动挣脱,却发现和三岁稚童一般,根本挣脱不了男人的胳膊。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你”

曹华在满是松针的崎岖山岭上艰难攀登,根本没有说话的力气,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偶尔难以压抑的闷咳。

赵庭是练家子,身手和荆锋不相上下,此时穷追不舍,趁着力气正旺的时候追到丈余外后,又慢慢体力不支,落在了两丈余远的地方,彼此僵持着往山上爬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为鱼肉

山岭崎岖,又是深夜,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后面的十几人被甩出很大一段距离,也就张跛子阿福等身手不错的能勉强跟上,赵庭依旧死死掉在背后不远处。

“狗官站住”

“我站你老母”

有气无力的对骂,在荒无人烟的山岭上时隐时现。

山并不是很高,但要一口气爬上去,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就这样前后追逐了近半刻钟,后面的呵骂声逐渐消失,许多体力不支的追兵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息。

到了山腰处,曹华汗水和血迹混在一起打湿看不出原型的袍子,一只手扶着树干龟速前进,根本不是再跑,而是艰难攀爬。

后方追兵也差不多,赵庭用刀插着山地咬牙追赶,脸色涨红汗如雨下,几次追到能摸到荆娘子靴子的位置,又被甩开一点点距离。

荆娘子一直再挣扎,察觉到箍住身体的胳膊力气越来越小后,便更加疯狂的扭动,想要挣脱开。

带着个人,这样下去肯定被追上。

可放下荆娘子,曹华又怕这群没脑子的混账干出啥事情。

犹豫许久,曹华终是停下来,撑着树干大口喘气。

赵庭面露喜色,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持刀缓慢上前,笑容狰狞:“狗官,跑不动了?”

“是啊!”

曹华单手叉着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转过身,看向踉踉跄跄爬上来的汉子,勾了勾手指:

“来来,你过来!”

赵庭一愣,略显莫名。

因为转身的缘故,荆娘子终于可以看到后方的场景,只是一眼,便焦急道:“赵大哥别过来,小心!”

赵庭猛然回神,顿住脚步回头瞧去,才发现十几个弟兄早已经消失了大半,只有张跛子和阿福等人的身影在极远处的夜色下若隐若现。

他现在可是孤身一人,而面前的是京都太岁!

曹华喘着粗气,勾了勾手指:“过来!不是追的很厉害吗?让我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彼此相距不过五六步。

赵庭咽了口唾沫,持刀如临大敌,那里敢上前半分。

曹华呸了一口便往下走:“给脸不要脸,今天不让你死的凄惨些,难解我心疼之恨。”

荆娘子双目惊恐,连忙对着赵庭催促道:“你打不过他,不用管我,快跑!”

后方的阿福也是焦急,想要跑上去帮忙却体力不支根本跑不动,只能大喊道:“放开荆娘子,赵大哥,当心。”

赵庭本就濒临力竭,瞧见满脸暴虐的曹太岁走过来,那里敢正面想抗,急急往后退去。

山坡上满是松针,赵庭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脚下一滑,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眨眼滚了十丈的距离。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哪怕曹华坐在原地休息片刻,也不可能追上了。

荆娘子眼中有庆幸,更多的还是绝望,因为她依旧被死死箍住动弹不得。

曹华抬步斜着往山岭一侧走去,踉踉跄跄,追逐的身影越来越少,直至阿福痛哭流涕的大喊声消失,山林中彻底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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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咬牙走了许久,察觉到背后已经很久没人跟上来后,才换了个方向,来到了一块山腰的巨石下面。

荆娘子被夹在腋下,身材不算娇小,却如同被抓住的鱼儿一般,除了毫无作用的扭动几下没有任何办法。

或许是已经绝望,荆娘子逐渐放弃了挣扎,很久没有说话,双目无神望着夜色。

“呼呼”

曹华喘着粗气,怕她骤然发力把自己给宰了,便把她放到地上,把曼妙躯体翻过来,抓住双手摁住,用胳膊上的绷带捆住白皙的手腕,然后是双脚。

“呜呜”

荆娘子脸颊贴着草地被男子压住,扭动了几下发现挣扎不了后,难以言语的情绪涌上心头,小声抽泣起来。

长年跑江湖她不是性格柔弱的女子,可呵骂也好,哀求也罢,上次已经都说尽了,根本反抗不了,只会让这个男人更癫狂

又被擒住,荆娘子只恨没有早点自尽了事,深山老林中没有人能来救她,这次怕连最后的清白也没法保住了

腰间匕首被抽了出来,她身体颤了下,闭上眼睛反而显得有些释然:死了总比被狗官再侮辱一次好

扑通—

曹华四仰八叉在旁边躺下,大口喘息,看着案板上死鱼般放弃抵抗的荆娘子,他想要说话安慰,干裂的喉咙却吐不出话语。

荆娘子失去压制,本来的求生欲还是让她翻起身来,想要逃跑。

只是她坐起,旁边的男子便身如猎豹直接弹了起来,居高临下站在面前:

“你别乱动,很吓人的。”

似曾相识。

荆娘子眸子里闪过一丝畏惧,坐着往后退了些,靠在石头上呼吸急促,不敢言语。

曹华吐了口浊气,在她面前蹲了下,伸出手。

“呜不要”

荆娘子一个哆嗦,心理阴影让她本能的闭上眼偏头,呼吸急促,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身子微微颤抖,努力想往后缩。

曹华抬手拉下蒙面黑巾,却见那张柔雅的脸颊早已经面无血色,嘴唇咬出血丝,泪水模糊的脸颊,目光只有恐惧,连憎恨愤怒都没有,这是心里崩溃的症状。

“别害怕,我真没骗你,你哥没事。”

曹华想要安慰一下,却知此时说什么都是枉然。

荆娘子闭上眼睛偏过头,既没有反抗也不说话,只是小声抽泣。

“唉你算了,你哥真没事,我让他来见你,你在此不要走动。”

曹华思考少许,知道说啥都显得苍白,便起身抬步往山下走去,走了一截,把匕首插在了树上:“你别追过来杀我,明天你哥就过来接你,以你的武艺应该不怕黑,真怕就爬到树上去。”

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远。

荆娘子双腿缩在胸口靠着石头,眸子睁开一条缝隙,看着那个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

山林寂静下来,再无半点声响。

“真走了”

荆娘子刹那回过神,挣扎的把手腕的布条弄断,急急忙忙跑到树干旁把匕首拔出来,近乎慌不择路的往回跑,只要跑到队伍跟前,狗官便不能再把她怎么样。

可是跑了几步,她脚步又逐渐放慢,方才的话语涌上心头。

“你哥明早就过来接你”

回首看向那块大石头,眼神不断变化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尘埃落定

时至凌晨,确山县依旧灯火通明。

县城的几千百姓被官差全部喊起来,手持火把进入薄山湖周边的深山老林中,一寸一寸的搜山找人。

黑羽卫虞候在山林里发现了迷路的赵天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永安公主,此时已经衣裙破烂,脸上乌漆麻黑看不出原貌,深山老林中昏暗无光,泪水又冲掉了脸上烟熏的痕迹,焦急害怕之下,哭的几乎是泣不成声。

听闻都督被贼人掳走没死,黑羽卫总算是松了口气,急忙禀报心急如焚的寒儿,带着荆锋往纱帽山一带行去。

结果走到半路上,就看到一身血衣的曹华,持着跟木棍当行山杖,跟没事人似的往回走。

寒儿骑着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看清后骇的魂飞魄散,跳下马匹冲到跟前扶住曹华:

“公子,你你”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曹华松了口气,嘱咐荆锋去接人后,便进入了马车,浑身倦意袭来,有些头晕眼花。

跟着过来的赵天洛,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裙,跑到跟前想安抚几句,却又不敢碰浑身伤口的曹华,只是颤声道:

“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曹华靠在榻上,让寒儿包扎伤口,略显无奈的说道:

“肚子饿,就提前回来了。”

“”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此时没有半点怀疑,只是手忙脚乱在车厢里找来了点心,递到了他的嘴巴:

“吃吃点东西别死了”

“你会不会说话?”

曹华气不打一处来,靠在软榻上,接过糕点啃了两口,吃一口便要歇半天,喉咙被烟熏得有点难受。

寒儿则表情平静的处理着伤口,这点皮肉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赵天洛坐在旁边,小手紧握,不敢看一道道刀伤,却又不好意思偏开目光。

方才在大厅之中,如果不是带着她,根本不会挨这么多刀,她不会武艺,但曹华有多厉害看在眼里,没有她这个累赘,完全可以游刃有余的杀了那些死士。

“谢谢”

赵天洛抿了抿嘴,依旧不适应,却还是说了一句感谢。

曹华撇撇嘴:“谢什么,是来杀我的,又不是来杀你的。”

赵天洛沉思许久:“我本以为你会不管我的无论你人怎么样,至少至少有些担当。”

“呵呵”

曹华没有否认,太累实在不想说话,便靠着软榻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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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亮,黑羽卫便组织起差役,开始按照名录挨家挨户的抄家,把那些吞并田地谋取暴利的土财主全部抓起来。

范成林失踪,死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彦那边肯定是瞒不住,必须立刻回京,避免耽搁太久出现差错。

只用了三天时间,便把确山县的四五个大户连根拔起,搜出的金银珠宝珍珠翡翠足足装了二十来车,光是范成林一个人的就占半数。

带着这些东西和上百喊冤的乡民返京不是个小问题,几乎征用了确山县所有的差役,还请了两个镖师队伍才压着车队上路。

而另一头。

荆锋驱马来到山脚,带着几个黑羽卫火急火燎的爬上了半山腰,穿着黑羽卫的虞候服,光鲜亮丽不同以往,心中也有些衣锦还乡的心思。

按照沿路留下的记号,来到半山腰的石头附近,荆锋老远便喊叫“雪儿”,跑到跟前却发现石头下空无一人。

一起过来的黄大锤在周围转了圈,并么有打斗或者野兽出没的痕迹,不禁微微皱眉:

“莫不是找错了地方?”

荆锋也是茫然,在石头上下翻找了几圈,却没有发现妹妹的踪迹,又怕错过不敢离开,只能站在大石头上大喊:

“雪儿,哥哥当官了,大官!”

一声声呼唤传入山林,还有黄大锤的嗤笑:“屁大的官,看把你高兴的。”

“我乐意!雪儿,看到没有,黑羽卫的牌子”

对面的山腰树林间,荆娘子站在一颗松树的后方,掩着嘴唇泪流满面,看着穿着铠甲喜形于色的兄长,心中最后那颗石头终于落下了。

她那里敢轻信曹华的话,若是傻愣愣等着结果把官兵等来,岂不是着了曹华欲擒故纵的道。于是连夜跑到了对面的山岭上,找了个可以看到大石头的高处藏着。

瞧见兄长真的安然无恙,荆娘子擦了擦眼角,不知为何,又莫名‘噗’的笑了一声,大悲大喜之下,精神再也支撑不住,靠着松树蹲了下来。

看得到兄长在招手,距离太远却听不见声音,想了想,便朝着山下会和的地方走去,蔡家兄妹还有诸多兄弟姐妹都再等着,得和他们说一声。

走了几步,眼中又显出几分黯然:那个人肯定不能再见,已经对不起赵庭不能将错就错,等弟兄们都安稳了,便和赵庭明说,到时候若赵庭难堪有怨气,大不了自尽赔罪,毕竟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

走了几步,荆娘子回头看了眼兄长,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抬手招了招,然后快步离去

荆锋蹲在石头上,等了许久不见人影有些奇怪,思索片刻,倒是回过味来,莫名其妙道:

“曹大人怎么会让我妹子在这里等着?”

黄大锤吐了口唾沫,打量着地面落叶上身体摩擦留下的痕迹,意味深长的呵呵笑道:

“这还不简单,你妹子为了救你,把咱们都督绑走了,然后你妹子看都督长的俊俏,不顾你死活把都督放了,还在这里呆了嗯,少说也得半个时辰,然后都督心满意足,就让她在这里等着你过来接人”

逻辑严谨毫无漏洞。

荆锋‘呸’了一口:“我家妹子许了人,这话不要乱说。”

黄大锤‘呵呵’两声,倒也懒得揣摩都督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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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道上,荆娘子用布包裹着头发,乔装成乡野妇人,下午时分终于赶到了纱帽山下的一个破山神庙附近。

身上有沾染的血迹和污泥,不过独自走了一路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被男人夹着跑了半天,胳膊现在还有些疼,不时揉揉,小声嘀咕一句:

“力气真大使不完一样怪不得上次”

也不知想到那里,略显内媚的眸子里露出几分羞赧,忍不住‘啐’了一口。

走到山神庙外,没有看到停放的马车,只有身材高瘦的阿福焦急徘徊,手上还拿着刀。

“阿福,赵庭人了?”

“雪儿姐,老天爷开眼,你可算回来了。”

阿福听到声音如遭雷击,又喜又急眼泪都出来了,跑到跟前上下打量:“那狗官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没吧”

荆娘子不敢在这问题上深究,神色不自然的转向周围:“他们人了?”

“这帮子没义气的杂碎。”

阿福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对着东边方向指指点点:“张跛子这货胆小怕事,惹了曹太岁怕被追究,就煽风点火让兄弟们逃去梁山,赵庭早就有这个意思,便唉!”

阿福满脸恼火憋屈:“雪儿姐和荆老大都被官府抓去,他们不救也罢,竟然连等上两天也不肯,真是一群白眼狼”

荆娘子知道闹了个大误会,绑了曹太岁兄弟们肯定害怕,那有不跑的道理。她被丢下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劝说道:“弄错了,我哥真被朝廷封了大官,咱们赶快把赵庭他们追回来,若上梁山落草留了案底,可就出大事了。”

阿福一愣,看着浑身狼狈的荆娘子略显不解:“荆老大真当官了?”

“是的,曹曹大人封的。”

荆娘子眼神飘忽,紧了紧衣裙往东边走去:“路上说,以后以后你们都能在官家吃饭,不用再跑江湖担惊受怕,我哥不会忘记你们。”

阿福顿时惊喜,把刀别在腰杆上,急匆匆跟在后面小跑:“我就说嘛,那姓曹的看着就是条汉子,荆老大义薄云天被他遇见肯定重用”

唧唧歪歪。

荆娘子只是脚步迅速的赶路,倒是没有回应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个掌柜

临近中秋,杨楼街人头攒动,花山药海聚香成阵,万千才子佳人齐聚街头,白天笙歌如浪,夜间灯火如星河,当然,这也和曹华离开京城办事有些关系。

自从曹太岁出了京城,才子佳人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出门一水儿手持折扇头戴‘草尖’,头上不加点绿都不好意思和同窗好友打招呼。

马上到中秋佳节,杨楼街从未停下来过的诗会又开始了,这次自然是中秋词。

不过一首《水调歌头》再前,夺魁什么的诸多才子已经不奢望,诗会上皆先赞颂一句‘苏公子大才’后,才开始舞文弄墨,免得被人说班门弄斧。

万宝楼和百宝斋的黑盒经过大半月的畅销,热度较之刚开始下降了些,不过也有很多财主趋之若鹜。

现在有些身价的青楼头牌都是以能收到一套簪子为荣,至于能集齐‘春夏秋冬’四套的,目前也就李师师一人而已。

往日李师师不喜欢收这些物件,此次却是没有推辞,想来也和崇拜苏公子才气有些关系。近半个多月,李师师有了空闲便到对面的十宝堂弹曲儿,还不收钱,慕名而来的才子倒是舒服,却把汤夫人气的不轻,碍于苏公子的才名又不敢说什么,只得由着她去了。

有了这些事情做烘托,十宝堂自然是生意兴隆,从早到晚客人络绎不绝。

苏香凝经过前两天的不适应,慢慢的也学会了如何当掌柜,与熟识的人也能含笑攀谈,偶尔也能推荐几样好首饰卖出去,只是大生意还得沈大小姐出马,她目前驾驭不住。

除了这些,还有个麻烦就是晚上总账的时候,日进斗金的情况下,苏香凝是真有点担惊受怕,望着满桌子的金银官票根本不知该怎么办,本来还在点银子,最后就变成了喃喃念叨:

“一个苏香凝两个苏香凝今天赚了五个苏香凝”

‘一个苏香凝’,自然指的是她的身价。

别具一格的账房里,沈大小姐靠在老板椅上,颇为好笑都看着发懵的姐妹:“小苏姐,这才多少银子,抛开成本也没多少,看把你吓的。”

老板椅是曹华自己定制,除了蒙的是白虎皮,其他倒是与现代的老板椅没区别。

沈大小姐个字不高,双腿悬空坐在大椅子上转来转去,若是缩成一团,完全可以睡在椅子上面。

苏香凝穿着水云长裙,借着烛火,认认真真在账本上记下今天的入账:“比卖豆花挣钱以前只想卖豆花过柴米油盐的小日子,现在挣这么多,倒是发愁该怎么花了”

准确来说,是不敢花。

这些天她依旧没缓过来,十宝堂就从天上掉下来砸头上的一样,里里外外她都没有经手,本金是莫名被打赏而来的,连货物都是从两家铺子赊账。

她总感觉是帮着曹太岁打理产业,挣的银子也都是曹太岁的。

不过也不是不行,反正她挣再多银子,除了吃饭穿衣也不知道该往那儿花。

这些天也想开了,不管曹太岁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她愿意为‘苏公子’做这些事情。

苏香凝转眼瞧去,却见沈雨和猫一样蜷在大椅子上,或许是觉得太舒服,已经双腿架着椅子靠背,身体翻转过来躺在上面,脑袋悬空垂下晃来晃去,连本来啥都没有的胸脯都崩出了些许弧度。

苏香凝不禁气笑道:“雨儿,你又没个正经,若是苏公子回来看到你这副模样,还不得笑话你。”

沈雨死性不改,依旧倒着躺在老板椅上,裙子掉下来露出光洁小白腿也不在乎:“这是小苏姐的铺子,他咋会跑来,不过这椅子真不错,下次让他给我也弄一张。”

苏香凝抿嘴轻笑,终是看不下去,走到跟前把裙子撩起来免得她春光乍泄:“苏公子也是,弄这么古怪一个大椅子,我坐着嫌大,躺着又嫌小,估计是按照他的体格做的”

“小苏姐不喜欢,那让我搬回去。”

“不行!”

苏香凝立马急了,抓着白虎皮椅背,抿了抿嘴,觉得有些太小气,又说到道:“我我得问苏公子一声,不然他回来发现椅子不见了”

沈雨偏过头看着她的下巴,满脸狐疑的蹙眉:“小苏姐,你不会真喜欢那姓苏的吧?”

“那那有你莫要乱说”

苏香凝脸上一红,回到账台旁边坐下,拿起毛笔写写画画:“苏公子本事大,帮我是好意,若是让他夫人听到风言风语,我倒是没什么,会让苏公子难堪的”

“呃~!”

沈雨无奈吐了口气,暗自琢磨了会,又皱了皱眉头:“陈家的陈小姐最近好像不对头,天天往这儿跑,没事就拉着你问东问西打听苏公子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苏公子得罪了曹太岁,所以让她来”

苏香凝嗔了她一眼:“别瞎想,陈姑娘是官家小姐,教养谈吐都让人佩服只是,我也发觉陈姑娘看我的眼神不对”

踏踏踏

正说话间,楼下传来的喧哗声。

苏香凝以为街上除了打架斗殴之内的事情,略显好奇的走到窗口看向街道,却见一些个文人急匆匆的跑出茗楼、琵琶圆,街边簇拥朝着西城方向行去,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交谈传来:

“阉党狗咬狗,这次怕是要闹大”

“上百喊冤的百姓,还有几十具骸骨,全部是确山县那边送来的”

“曹太岁还真是狠辣,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声音乱七八糟,苏香凝微微蹙眉,知道曹华回来了。想了想,她转头询问:“雨儿,某非外面又闹了灾荒?上次苏公子捐了六万两,这些天又挣了些,要不”

“嘿!”

沈雨顿时恼火,连忙爬起来,把桌上的银钱抱进柜子里锁起来,钥匙也拿走了,焦急道:“姓苏的捐钱是为了挣钱,你瞎凑什么热闹,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点家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苏香凝讪讪轻笑:“我我只是提一句,若是你们需要,尽可拿去用,我不在乎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

沈雨把钥匙踹进怀里,叉着腰凶巴巴教训:“你要给自己攒银子,等有了万贯家财,直接在铺子外面张榜招亲,到时候什么样的才子找不到,可万万莫要被姓苏的道貌岸然给偏了,他有夫人,到时候赔了身子,还得委委屈屈伺候人,我可没法把你赎出来”

话有点直白,苏香凝顿时面红耳赤,绕是再婉柔的性子也忍不住,走去过去把沈雨拉住就挠了几下。

沈大小姐啥都厉害,就是个子小谁都打不过,急急忙忙躲闪,委屈讨扰起来:“小苏姐,我错啦啊你别挠我和说正事”

苏香凝放开小胳膊,依旧觉得气不过:“雨儿,你是女儿家,要稳重一些。”

“知道啦—”

沈雨重新在老板椅上坐下,正襟危坐,认真道:“王家最近有大动静,我见他们给各个铺子都运了几车货进去,我怀疑也是‘黑盒’,只是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目前还不晓得。”

提起生意,苏香凝自然就郑重了几分:“苏公子说过王家会照猫画虎,会有办法应付的,还有走时嘱咐你中秋之前停手,你照做了没有?”

沈雨听见这个,便无精打采的点头:“自然是让工匠停手了,等这批卖外就断货,虽然生意没刚开始那么好,但我琢磨还能挣个把月银子,这么早收手,我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苏公子深谋远虑,你这小脑袋瓜自然猜不透。”

苏香凝莫名其妙接了一句,说完后又觉得不对,微微低头不太好意思。

不过沈雨倒是没说什么,反而认真的点头:“也不知姓苏的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莫非小时候被驴踢过”

“雨儿!”

“嘻嘻嘻开玩笑的啊,别挠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争锋

日夜兼程,八月初七这天,曹华带着一白多号人回到了汴京。

二十余辆马车的队伍很长,进城的时候颇为引人注目,加上早已安排好的泼皮在暗中煽风点火,一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内外城:

大内总管李彦欺上瞒下,纵容下属剥削百姓谋取暴利,百姓不从则受杖刑,仅确山县一地便打死进千人。

朝堂上的王侯将相对此早有耳闻,却没想到李彦能这么过分,虽然怀疑同为阉党的曹华是何动机,但喊冤的百姓和尸骨,以及十辆马车的财务都送到了京城,是什么动机已经不重要,这些证据确实证明李彦敢了些挨千刀的龌龊事。

不少老臣在车队还未进京时候便起草折子,弹劾李彦的桌子如雪花般落在了御书房的案头。

这次倒是畅通无阻没被薛九全拦下,连斥责阉党肆意妄为的几本都给抵了上去,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曹华受了些许皮外伤,在马车上躺了六七天已经无大碍,入京后还没回府修整,便接到天子急召入宫觐见,这也在他预料之中,直接便赶往了宫城。

赵天洛几天没休息好,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却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得太大,不敢回王府休息,让黑羽卫把她送到了宫城外,急匆匆进了后宫。

卫州门外,流民已经散去大半,粥铺也撤的差不多。

上百哭天喊地的村民,抱着牌位披麻戴孝,跪在城门外喊冤,数十具尸骨用白布遮盖,刑部的仵作仔细检验,不少官员站在周围窃窃私语。

换做往日,这些喊冤的人早就被驱赶,可现在几百黑羽卫持刀携弩站在周围,根本没有官兵敢近身,更别说是驱赶,也只有几个派系不明的官员在和黑羽卫交涉,说这不合法度,喊冤应该去府衙,跪在城门外太失体统,可惜没人听。

围观的朝臣都是眉头紧缩,等待宫里面传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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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延宫的花园之内,赵诘坐在榻上,旁边是低眉顺眼的万贵妃,薛九全默然不语站在身后,几个太监噤若寒蝉的立在周边。

李彦满脸悲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天子脚下,不停哭诉喊冤。

因为事情比较大,天子的几个奴仆都来了,宦官梁师成着太监袍,只是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陛下,老奴冤枉啊,老奴绝没有授意”

“行了!”

赵诘脸色不善,只是端着茶杯,看着前方舞姬的歌舞,不知再考虑些什么。

稍许。

福延宫廊道传来动静,身着银色武服的曹华腰悬佩剑,大步走到花园内:

“曹华参加陛下。”

受了伤加舟车劳顿,看起来有些憔悴。

西城所是赵诘的小金库,典魁司是赵诘的耳目,说起来,这是官家的家务事。

所有人到了场,赵诘并没有让李彦起身,只是微微抬手:“说吧,怎么回事,曹华,你先说。”

“诺!”

曹华垂首恭敬开口:“近日前往确山县缉拿反贼,偶然发现当地奢侈之风盛行,略一查问,才得知范成林受李公公之命,曲解圣意大肆吞并百姓私田”

“曹华,你血口喷人!”

李彦勃然大怒,当即便要反驳。

赵诘猛的一拍茶杯,冷冷瞪了李彦一眼:“让他说完。”

“诺!”

李彦咬了咬牙,终是没有再多说。

“确山县当地百姓田产被几家大户瓜分,交不出岁赋便受杖刑,多年来被活活打死的有近千人。而所收税赋只有三城上缴西城所,余下七成,半数归当地大户,半数由范成林转交给李公公,光是这次从范成林府中搜出的金银财务便装了五车,李公公拿了多少,曹华还不清楚。”

“还有吗?”

赵诘吸了口气,看着曹华。

“李公公得知消息后,派二十名死士围杀,在密室中将我与永安公主围住,我身中七刀,为顾及公主安危,没能抓住活口,此事公主可证。”

说着,曹华解开了外袍,露出一身结实紧绷的肌肉,和上面依旧渗血的绑带。

身材太好,万贵妃脸色微红,偏过头去到是不敢看。

赵诘打量几眼,吐了口浊气,沉默了少许:“辛苦了,穿上衣服,去旁边休息。”

“谢陛下。”

曹华穿好衣服,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李彦急急忙忙爬了几步,来到赵诘近前:“冤枉啊圣上,老奴受了些小恩小惠,但绝不敢这般肆意妄为,曹大人他误会老奴了”

赵诘对于几个亲信极为信任,也没想过他们会窝里斗,此时端着茶杯,看向李彦:

“你,可有证据?”

“有!”

李彦急急忙忙抬起头:“范成林已经被官府抓住送到了东京,我这就让他过来面见圣上,此事是范成林自作主张,老奴根本不知情,老奴侍奉殿下半辈子,岂会做这等欺上瞒下的荒唐事”

此言一出,薛九全微微蹙眉,看向了曹华。

曹华也是眉头紧蹙,他事后搜遍了确山县,本以为范成林早已逃走,却没想到来了京都,这可是个麻烦

稍许过后,几个太监把遍体鳞伤的范成林压到了福延宫。

才几天没见,范成林便瘦了一大圈,头发乱如茅草,浑身颤抖的被太监架着来到天子近前。

“参参见陛下”

范成林跌跌撞撞爬到花园内,在李彦身后的位置连连磕头:

“卑职罪该万死,卑职鬼迷心窍,万万不该辜负李公公的信任,卑职罪该万死”

“靠”

曹华一拍椅子扶手,死死盯着李彦。

李彦依旧泪流满面,眼神中却含着一丝冷笑,偏头厉声道:

“范成林,还不快和陛下解释此事经过,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是欺君之罪。”

范成林匍匐在地,哀声痛哭:“是罪臣罪臣贪财,才与确山县几家大户合谋吞并私田,所得钱财也都落入罪臣口袋里”

赵诘抬了抬手,示意曹华稍安勿躁,蹙眉询问:

“那曹华被刺杀,是怎么回事?”

范成林急忙转过方向,对着就坐的曹华磕头:“是罪臣自作主张,得知曹都督调查贪腐一事后,怕东窗事发,才会安排人刺杀曹都督。”

“这可是全家死绝的罪名,你想好!”

曹华满面怒容,死死盯着范成林。

赵诘见状一拍桌子,冷声道:“曹华,你不要插话。”

“诺!”

曹华吸了口气,只是继续看着。

范成林跪在花园内,哆哆嗦嗦的把‘来龙去脉’理的清清楚楚,所有罪名都搂在了自己身上,连几个死士的身份都说的清清楚楚,和李彦没有半点关系。

待范成林说完后,李彦才哀声痛哭:“陛下,是老奴监管不力,才闹出此等祸事,还请陛下责罚。”

旁边的宦官梁师成此时倒是唏嘘开口:“皇上的仆人地位虽低,但一心为皇上尽心竭力,次序也在诸侯之上,些许纰漏在所难免,不能看做过失。”

在场都是天子家仆,话倒是没人反驳。

赵诘眉头紧蹙,来回在两个近臣身上打量几眼,犹豫许久,终是开口道:“曹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嘛?”

曹华满面怒火,站起来指着李彦:“二十名高手,岂能是一个小小知县能驱使的,为首的王蒙亲口承认受李彦指使,范成林必然受了威胁,才会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罪臣没有,李公公向来仁厚,绝没有威胁罪臣,是罪臣鬼迷心窍,才打着李公公的名号做事,还请都督息怒。”

范成林连连磕头,悔恨之意没有半点虚假。

曹华气的怒发冲冠,当即便要拔剑杀人。

薛九全脸色微沉:“坐下。”

曹华眼神冰冷,握了握剑柄,终是一扶袖子,坐了回去。

天子赵诘端着茶杯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

“李彦,你失职在先,才会闹出这等荒唐事去给曹华赔礼道歉,之后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谢陛下!”

李彦痛哭流涕,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在曹华面前跪下。

只是望着曹华的眼神,满眼的讥讽。

西城所辖地三万四千顷,税赋皆入天子私库,区区确山县一点小事,也能搬到他李彦?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李彦能和薛九全平级,论起算计与谋划,不比世间任何人差。

一个黄毛小儿,用这种小伎俩对付他?

你能罚酒三杯,我罚俸三年又如何?

李彦的眼神,包涵挑衅!

嘭—

便在李彦准备跪下时,一声巨响,在福延宫的花园内凭空出现。

一条火蛇窜出,接下来便是血光飞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曹蛮子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

李彦还没跪下,头颅便炸开半边,眼神尚带讥讽,便直挺挺趴了下去。

远处的宫女发出惊叫,万贵妃花容失色,掩住嘴唇满眼惊恐。

抬眼看去,却见身着银色武服的曹华满面怒容,举着一根烧火棍,指着面前的李彦,黑洞洞的枪口依旧残留着青烟。

赵诘手中茶杯掉落,满眼的不可思议。

“大胆!”

薛九全和梁师成的呵斥同时响起。

身形佝偻的薛九全,身体猛然爆发弹起,衣袍鼓胀,眨眼间便来到了曹华的跟前。

左手干枯五指如勾抓住了曹华的脖子按在地上,右手对着头颅便是一掌拍下。

下一刻,便是血溅三步的下场。

“住手!”

赵诘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目注视着地上满脸怒容的年轻人,怒极之下略显失态。

见过一次火铳,他并没有被声响吓住,但赵诘做梦都没想到,一向稳重的曹华能干出当他面杀人的事情。

薛九全急忙停手,折身跪在了赵诘面前,哀声道:“陛下,老奴教子无方,罪该万死,曹华年轻气盛,被二十人围杀身中七刀,还差点连累公主丢了性命,怒急之下才这般冲动,还望陛下从轻处罚!”

声泪俱下。

李彦被当场开了瓢,已经是死人一个。

赵诘怒不可竭,却也不能一天之内痛失左膀右臂,怒目许久,看着服饰了一辈子的老太监,还是冷声道:

“即便事出有因,曹华也太莽撞,若是把永安公主交给他,朕实在不放心,赐婚一事以后再说”

薛九全满脸悲痛,急急劝道:“陛下三思,老奴必然好好管家这逆子,还望陛下看在老奴伺候一辈子的份儿上”

“此事休要再提。”

赵诘一挥袖子,便要就此离去。

便在此时,一道声音从福延宫侧殿传来:

“陛下息怒。”

“参见太后!”

周围的宫女内侍连忙跪下,赵诘也连忙收起怒色,上前迎接。

慈眉善目的老太后,被赵天洛扶着往花园走来,对地上的尸体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赵诘:

“陛下,确山县的事儿哀家听说了,那么凶险的环境曹华还抱着洛儿不放手,硬生生从围杀中冲出来。遇上这种事情,换成谁都有火气,更别说曹华。”

虽然不是生母,赵诘却十分尊敬这个扶他登上皇位的太后,上前扶着胳膊皱眉道:

“曹华太过莽撞,李彦不过犯了个小错,动手杀人实在是”

“唉!”

太后缓步走在花园中坐下,牵着赵天洛的手,轻声道:“那有天生的能臣,曹华二十有二,年轻气盛太寻常,稍作惩戒即可,这收回婚约,哀家如何跟康王交代?”

赵诘背负双手思索了少许,看向低头默然不语的曹华,终是摆了摆手:

“罚俸三年,顺便把李彦查一下,堵住朝臣的嘴,李彦已经身死,这西城所”

太后面带温和笑容:“西城所事务繁重,曹华大婚将近忙不开,让梁师成接替西城所,陛下觉得了?”

赵诘想了想:“那就按太后的意思,都散了吧!”

“诺!”

莫名其妙掌权的梁师成也不敢露出惊喜,只是躬身告辞,和薛总管一起抬起了李彦的尸首,往福彦宫外行去。

曹华则单手拎着早已经吓蒙的范成林,欠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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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内。

待几个家仆都走后,太后脸色才微微沉了下来,略显疑惑:“以曹华的心性,不该做这般莽撞的事情,西城所哀家本就打算交给他,何必这般操之过急。”

赵诘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再思考什么,端着茶杯沉默许久,脸色才缓和下来:

“贵妃,你没受惊吧?”

万贵妃那里敢说话。

赵天洛坐在旁边,犹豫稍许,还是说道:“李彦派人暗杀曹华,在路上我便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这么冲动,不过这也说明他不贪恋权势,李彦做的事情我看在眼里,一个家仆,死了也就死了”

赵诘轻轻点头:“李纲上次的参奏的事,现在也没消停下来,李彦死了也正好,免得那些个朝臣喋喋不休。”

太后温和一笑,倒是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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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外,等候的黑羽卫抬着尸首离去,些许禁军战战兢兢的垂首目不斜视。

曹华站在宫门下,颇为随意的拍了拍衣袍,表情平淡。

薛九全依旧佝偻着腰,看着李彦的尸首面带讥讽。

“薛公,曹都督。”

梁师成走到跟前抬手行礼,对着曹华满脸敬佩:“曹都督果然神勇无双,梁某改日必然登门拜会。”

本来赶不上李彦和薛九全,今天莫名其妙成了西城所的掌权人,梁师成可以说是一飞冲天,心中感激是自然的。

曹华打量几眼,寻思着要不要再来补一枪,不过他也有分寸,敢这么干,估计谁都保不住他。

看着梁师成坐着小轿离去,薛九全脸色才缓和下来,皱眉道:

“华子,你这雷厉风行的手腕,和往日大相径庭,为父还以为你会谋划个九曲十八弯的计策,方才还真被你吓一跳。”

曹华表情平淡,只是扶着薛九全的胳膊,沿着宫墙行走:“李纲上书弹劾被贬往外地,满朝文武心里都有非议,有此起因,加之确山县的事情,直接弄死李彦,无非让圣上骂一顿的事儿,公主那边肯定会去找太后为我求情,此时不杀,还等什么时候。”

薛九全缓缓点头,幽幽叹了口气:“干净利落不过,圣上今儿个明显不高兴,你日后得收敛些了。”

曹华可不管皇帝是不是喜欢自己,只要不死即可。

“人无完人,总得留下点缺点免得圣上忌惮,再者杀了李彦,世人对我的评价应该会好些,哪怕是狗咬狗也好过同气连枝,日后做其他事,也会顺利些。”

薛九全微微点头,倒是快猜不透这个义子的心思了,他沉默少许:

“华子,你这话听起来,所谋甚大,到底准备做甚?”

曹华呵呵一笑,望着东京的繁华街巷:“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薛九全点了点头,略微思索:“年轻人的事儿,我这把老骨头已经猜不透,路很长,你得自己慢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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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李彦被皇帝赐死的消息,便从宫里传来了出来。

等待卫州门外的诸多官员本以后会等到一个‘罚俸三年’的消息,哪想到黑羽卫直接就把李彦的尸体抬出来游街了,还带着一道圣旨,大意是‘朕知道了,奸臣已经弄死,有冤屈的百姓会有补偿,大宋还是很太平的,只是出了个老鼠’云云。

这么雷厉风行的皇帝,倒是让不少朝臣吓了一大跳。

诸多忠心耿耿的老臣,甚至感激涕零的直接跪下,就差吼一声‘先帝开眼’或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只可惜很快,朝臣就听闻了‘曹太岁御前杀奸宦’的消息,所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同为阉党的曹华是要闹那出,就算是排除异己,这手段也太狂野了些,简直是条疯狗。

此事一出,震动朝野那是肯定的,时任右相的王黼上书给赵诘,说典魁司权职太大需要缩减,而蔡京也给身处江南的朱勔送了书信,示意行事‘小心些’。

因为曹华这刚刚起势的黄毛小儿,完全不按照套路来,官场上那有一点计谋不用直接就杀人的。本以为曹华是要独掌大内,现在闹这么一出,所有人都搞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了。

曹华自然不会解释,随让外人猜去。

李彦死后,梁师成当天就接手了西城所。

虽然抄了李彦的家各种罪状都坐实了,但最后都归罪与李彦一人,根本没法影响到西城所的存在,说起来也只是杀了个太监,没有影响到现在的局势。

在市井百姓看来,恶名昭彰的曹太岁总算是做了件人事,虽然是狗咬狗还弄的自己一嘴毛,但杀奸宦李彦确实大快人心。

一时间‘曹贼’的骂名,降级为‘曹蛮子’,连万宝楼的‘草尖’都受到波及,顿时生意就少了七成,这倒是把曹华心痛的不行,确实没考虑到这个后果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刀光剑影(上)

话分两头,黄安镇一带是去梁山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好汉大都从这里经过,官府没那么多人手看管这荒郊野外,致使此地龙蛇混杂。

秋风潇潇,横风卷起蜡黄的酒幡子,几匹老马停在草棚外,双手油腻的小二肩膀搭着麻布,在三三两两的酒客之间来回,偶尔磕碰到放在桌旁的兵刃,引发几声呵骂又很快消散在风中。

咯吱咯吱

三辆马车停在的三岔口的酒肆外,十几个男女从车马上下来,为首的赵庭要了三张桌子围坐,又点了些寻常酒食,连日奔波,都是风尘仆仆。

坐在破旧酒肆里面的半数是江湖人,有走南闯北的,也有前去投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

十余人的杂耍班子在酒肆坐下,人多势众难免引起周围酒客的侧目,只是打量几眼瞧见随身携带刀兵,又偏过了头,在三不管的地方,没人会去轻易惹事生非。

“赵大哥,再有半月行程便到了梁山,官府好像没追过来。”

张跛子人如其名腿有点跛,年幼时被马车碾过,虽然身手不错,但腿脚不便还是带来了不少困扰,赶路逃亡坐在马车上,时间久了终究是有酸痛,在长凳上揉着脚踝。

赵庭风尘仆仆,喝了一大碗酒才长长吐了一声:“可能没发现咱们,兄弟们再吃几天苦,等到了梁山有的是好日子。”

说话之间,酒肆外马蹄声下去。

众人侧目看去,却是个身着红裙的女子,马侧挂着长枪,腰悬一把剑,看起来倒是英姿飒爽。

只是这红衣女子身上太干净,完全不像是风尘仆仆的江湖人,更像是随意打扮便出来闯江湖的娇娇小姐。

再仔细看,这女子眸如丹杏,脸蛋儿细润如脂粉光若腻,身材颇高却不嫌突兀,只透出女人的风娇水媚,若不是眉毛带着几分英气,还真有江南美人‘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端是一个大美人。

张跛子咽了口唾沫,本以为荆娘子已经很漂亮,却没想还能在荒郊野外见到个更有味道的,对方孤身一人,这边又人多势众,他不免大胆在那最壮观的胸脯上扫了眼。

意外的是那女子并没有寻常妇人的娇羞或畏惧,反而一眼瞪了回来。

张跛子顿时就来了火气,起身想要说两句,赵庭已经按住了他:“出门在外,不要惹事。”

张跛子这才坐下,当做吃了个暗亏。

红衣女子穿过酒肆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把肩上的布包扔在桌子上,圆滚滚像个西瓜,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周围人偏过头看了看,除了觉得这女子有些豪放,倒也没什么不对。

赵庭等人没有在意,几个兄弟依旧在讨论:“阿福还没赶上来,莫不是被官府追上了。”

“理他做甚,榆木脑袋。”张跛子撇撇嘴:“我们也想救荆娘子,只是就不来,干等的话必然搭上兄弟伙性命”

絮絮叨叨,正说话间,外面又传来马蹄声,三岔口人来人往,倒是不奇怪,众人偏头看去,却见又下来一个女子,蒙着头巾看不真切,身材倒是颇好,就是胸脯比刚才那个差些,后面还跟着个男的。

“赵大哥!”

一声呼唤传来,杂耍班子的人回头看去,却见荆娘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可算追上你们了。”

荆娘子一连追了四五天,沿途打听日夜兼程赶到黄安镇,才在这酒肆外发现的班子的马车。

杂耍班子的众人都是惊喜,急急忙忙起身相迎:

“荆娘子,你没事就好”

“雪儿,我们还以为你”

“快快快,进来”

乱七八糟,有欣喜有如释重负。

赵庭也是迎上前,看着风尘仆仆的荆娘子:“雪儿,那狗官没对你怎么样吧?”

荆娘子眼神躲闪,早已经被那人毁了清白,那里敢说没怎么样,只能点头道:“我没事,你们误会他了,我哥已经当了官,你们跟我去京城,我哥肯定给你们安排个好活计。”

“真的?!”

杂耍班子的兄弟伙早已受够奔波逃亡之苦,闻言都是半信半疑。

阿福见兄弟们不信,便和众人解释起来,他在路上已经听说了荆娘子这些天的经历。

当然,床上的经历荆娘子略去了没敢说,只是说见了曹华得了承诺,荆封也确实当了官。

杂耍班子的人自是相信荆娘子,两三句话下来便露出了喜色。

只是众人后方,赵庭和张跛子等四人,闻言却是脸色发白。

他们那晚准备动手的时候,曹太岁忽然暴起逃亡,必然是听力敏锐得知了他们的对话,这要是去了京城,他们肯定尸骨无存。

四人对视几眼,见兄弟伙有去汴京投奔的意思,张跛子便开口呵斥:“阿福,你是不是投了朝廷?”

阿福正喜滋滋与兄弟们解释,闻言顿时恼火,气不打一处来:“张跛子你个孬种,还有脸说话”

荆娘子连忙阻拦:“别吵,曹那大官真是好人,不会害咱们,去东京”

人多眼杂,她终究不敢报出曹太岁的名号。

“雪儿!”

赵庭不敢去东京,手底下的十几号人若跑了,他去梁山根本混不到一官半职,当下脸色阴沉,琢磨许久,还是开口道:“他岂会是好人,你某非看上了他的权势,所以和那狗官”

这句话本是随口质问,哪想到荆娘子如遭雷击,脸色顿时涨红,又变成雪白,眼神慌乱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反驳。

赵庭阅历甚广,那里会看不出女儿家的心思,愣了少许,继而勃然大怒:“你你这贱人竟然真与那狗官”

“我没有我”

荆娘子百口莫辩,她本就和曹太岁不清不楚,哥哥突然做了大官怕也和她有些关系。本来准备将兄弟们安排好后在坦白,可现在被赵庭看出倪端,那里好开口解释。

阿福本就向着荆家兄妹,闻言更是恼火:“姓赵的,早看出你居心叵测,荆老大还没死便把自己当老大,雪儿姐安危未定你便带着人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酒肆内刹那间乱了起来,杂耍班子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帮那边,有拉架的有说好话的。

赵庭不可能去汴京,也不能让手底下的兄弟人心散了,此时冷声道:“阿福,你投了朝廷,我们便不是一路人”

阿福只把荆锋当老大,此时撕破脸直接便破口大骂:“我他娘本就投了朝廷,你们这群憨货”

话没说完,便发现赵庭身若虎扑,一拳砸在了他胸口。

悍然爆发全力一拳之下,根本没有半点留手,直接锤断了肋骨。

“啊——”

荆娘子此时才回过神,根本没料到兄弟伙会自相残杀,没来得及出手阻拦。

阿福也是满意惊愕,脸色涨红嘴角渗出血迹,抱着赵庭的胳膊:“你你”

赵庭一脚踹开阿福,对着十几号人怒声道:“阿福投了朝廷,追兵肯定马上就到,咱们赶快离开。”

赵庭本就武艺高在班子里有威信,十几号人那里敢不从,连忙抄起了家伙。

荆娘子扶住受伤的阿福,双眼通红开口怒骂:“赵庭,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阿福不傻,已经明白赵庭一心要落草,用力抬手:“雪儿姐,快快跑”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刀光剑影(下)

荆娘子回过神,眼见赵庭等人冲过来准备抓她,咬牙含泪丢下阿福往外逃,可惜还没跑出门口,便被张跛子拦下了。

赵庭脸色阴沉看着荆娘子,若真和曹太岁有些关系,日后说不定用的上。想了想,开口道:“雪儿,我待你不薄,跟我去梁山,我既往不咎。”

荆娘子从腰间拔出匕首,看着周围曾经的弟兄,有些低着头不敢对视,但手上的刀兵没有放下的意思。

她心中气急,怒声道:“赵庭,我今天死这儿,我哥会给我报仇,他现在是黑羽卫,你上梁山也跑不了。”

江湖上这种事情很常见,酒肆中的人本来只是看戏,只是这句话出来都是微微色变。

黑羽卫不是官府差役,一共只有两千人,两千杀人如麻的悍勇,动黑羽卫的家眷,基本上不用三省六部审问,黑羽卫自己过来就能灭门,事后扣个反贼名头还没人敢喊冤。

赵庭本就惹了曹太岁,此时自然没被吓住,上前把要拿下荆娘子。

荆娘子面如死灰,知道赵庭必然做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畏惧曹华。反正她已经失身,也不敢去京都面对那个男人,与其被赵庭掳去,倒不如就此自尽一了百了。

念及此处,荆娘子便闭上,匕首猛的刺向喉咙。

“咳咳”

便在此时,两声轻咳传来,在嘈杂的酒肆中显得极为突兀。

荆娘子停手,侧目瞧去,却见酒肆的柱子上,一个身材极高的红衣女子靠着柱子姿态懒散,手上还端着碗黄酒,红唇微启轻轻抿了一口。

酒肆内的人都是莫名其妙。

有些怨气的张跛子仗着人多,持刀上前怒声道:“臭娘们”

长剑呛啷出鞘,寒如二月霜雪。

酒肆中的江湖人只见剑光一闪,还没看清剑长什么样,长剑便又回到了剑鞘中。

张跛子话语顿止,满眼不可思议,五指喉咙,血水从指缝间渗出,发出‘呃呃’两声,便到了下去。

一剑封喉。

“姐姐今天心情好,给你们个机会滚蛋,我数到三”

谢怡君依旧端着酒碗靠在柱子上,偏头看向周围如临大敌的食客:“包括你们。”

“胭胭脂虎”

“谢女侠”

高手一出招便知道深浅,酒肆中终于有人想起了这位别具一格的奇女子,‘南怡君北曹华’中的谢怡君。

谢怡君义薄云天不假,但绝非心慈手软的女子,惹火了杀江湖人那是真的不留情面。

不用谢怡君第二声音开口,酒肆中的人便起身跑的干干净净。

赵庭也是脸色大变,刚从曹华手底下逃出来,迎面便惹了谢怡君,这次谢怡君可没有受伤,若是动起手他们这些个小鱼虾蟹,恐怕撑不过一柱香。

“得罪走走走”赵庭没有半点犹豫,连忙抱拳赔罪,带着吓懵了的弟兄伙便出了酒肆。

荆娘子自然听说过谢怡君,还听说曹华和她‘义结金兰’,不过谢怡君是西蜀反贼,她自是不信的。

此时如临大敌,退后几步,看着比她高上几分的谢怡君。

谢怡君把酒碗放下,又拿起桌上的包裹,走到荆娘子身前上下打量:

“你兄长是黑羽卫?”

“我是的”

荆娘子退后几步,双腿紧绷蓄势待发,却又不敢太过无礼。

谢怡君点了点头,忽然嫣然一笑:“没带银子,把账结了!”

“哦啊?”

荆娘子满眼茫然,还想询问几句,却见谢怡君已经出了门,翻身上马,朝着汴京方向行去。

酒肆中再无他人。

荆娘子思索少许,没摸清情况,不过好歹脱离了险境。她急急忙忙扶起重伤的阿福,从荷包里取出些许碎银子放在桌上,便在掌柜的招呼下进入了里屋,先让阿福休息。

阿福猝不及防受了一拳,伤的很重,口鼻皆是鲜血,想要说话却只能咳出血沫,不停的招手。

荆娘子知道他再示意自己离开,去京城找荆锋,可此时此刻那里能走,只是说道:“没事,我先救你,兄弟伙被赵庭蒙骗了,我们得把兄弟们带回来。”

阿福大口喘息,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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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曹华连日奔波身体有些吃不消,从皇宫出来便乘坐马车回到了踊路街的侯爷府。

武安侯府近一个月的装修后焕然一新,门口两尊石狮子都被洗刷了一遍,脖子上还挂着两朵大红花,宫里来的太监正监督工匠前后忙活,装点大婚时的各种布置。

出差的不算久,但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最长的一次,玉堂和绿珠已经习惯了他现在的性子,猛然出门一趟反而不适应,听闻回京的消息后便坐在大门槛上等待。

两盏带着喜字的红灯笼下,玉堂依旧话唠,和闷葫芦似的绿珠说着婚典时该注意的东西,神神叨叨,一副很见过世面的模样,只是这说的东西有点特别:

“绿珠,我听说公主娶驸马,要安排丫鬟试婚的,你中秋的时候打扮漂亮些,可不能让外来的丫鬟占便宜”

“我我怎么好意思嘛羞羞死了”

“有什么害羞的,迟早都要伺候公子,你这么扭捏,难不成让公子来伺候你?”

绿珠性子腼腆老实,知道大户人家的丫头,特别是伺候少爷的,日后多半会成为通房丫头,不说名分,至少地位比仆役高的多,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这辈子都不用劳累,这对她们这些出生贫寒的女娃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可绿珠胆小又腼腆,那里敢听从玉堂的怂恿,略显羞恼的道:“没有我玉堂,你怎么不去”

玉堂脸儿发红,扭扭捏捏鼓着腮帮,小声嘀咕:“人家还小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你长的快一些,那地方比寒儿姐都大”

说着还撇向绿珠鼓鼓的胸脯,小眼神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绿珠脸色顿时臊红,忙的捂着胸口:“我也不想你莫要乱说,让寒儿姐听见,又得收拾我们”

说道这里,绿珠忽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贼兮兮的道:“玉堂,公子大婚那天,若是真要真要试婚也该是寒儿姐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玉堂瞪着小眼睛,大有‘侯爷府无公子,我就是老大’的意思,认真道:

“寒儿姐脸皮薄,遇见公子比你都扭捏,让寒儿姐去,才真是公子伺候她”

“玉堂!!!”

两个小丫头正说的兴起,一声压抑着怒意的传来。

玉堂一个激灵站起身,急急忙忙想跑去厨房烧水,可惜已经晚了。

大门侧面,寒儿脸色铁青,又夹杂着些许涨红,看着两个上房揭瓦的小丫鬟,恨不得吊起来打。

曹华把对话全听在耳朵里,此时脸色古怪,背着手故作沉稳:“玉堂,今天晚上到我房间里来。”

玉堂闻言如遭雷击,刚刚跨入府门便僵住,想哭又不敢,只是捏着裙角低头,声若蚊吟的嘀咕:

“公子今天该绿珠守夜”

绿珠顿时慌了神,想要收拾这不讲义气的姐妹,却又是不敢动弹。

好在公子深明大义,走到玉堂跟前,抬手在那红扑扑的小耳朵上捏了捏:“我知道,才让你今晚过来。”

“玉堂知错了公子”

玉堂不敢动弹,眼珠却是乱转,求生欲极强的摆出个委屈巴巴的小脸:“让让寒儿姐去吧我还小”

“玉堂!”

寒儿少有的火冒三丈,气的脸都红了,怕公子真答应,上前捏着另一只小耳朵:“你下个月都十六了还小?公子的话都敢不听,再这么没规矩,明天把你许给李百仁”

“呜呜我我”

玉堂被夹在中间,本就发育的慢,倒像是个被混合双打的小闺女,哭哭啼啼的道:“我知错,我再也不敢了,水要烧干了”

曹华见状撇撇嘴,松开手放了她一马,转眼看向绿珠。

绿珠可不会这死皮赖脸装可怜的功夫,顿时吓的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也去烧水吧。”

“是”

绿珠如蒙大赦,风一样的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寒儿依旧不解气,跟着公子又不好过去教训两个丫头,只能冷冰冰的说道:“待会儿我好好管教她们,若是公主嫁进门发生她们这般没规矩,有损公子颜面。”

“没事,这样挺好。”曹华呵呵一笑走向后宅。

行出几步,曹华眉头微微一皱,好奇询问:“公主嫁人,有没有试婚这个说法?”

寒儿顿住脚步,脸色怪异,想了想,小声道:“寒儿不知不过,公子若是想的话可以让绿珠晚上”

之所以出卖绿珠,是因为绿珠老实巴交听话,让玉堂伺候公子,她都不知道能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这种事情本该是她做的,可她毕竟和曹华一起长大,是薛九全的义女,挂着丫鬟的名头其实应当算作兄妹,自荐枕席的事情,自然不敢开口。

曹华只是随口问问,见寒儿想歪了,略显无奈:“你们老这样欺负绿珠丫头不好。”

寒儿嗯了一声,心里面却想着:绿珠闷葫芦似的又听话,还不会和公子叫委屈,不欺负她欺负谁

接下来几天,曹华都在侯府中养伤,自从金明池遇刺之后,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没好过,都快成了药罐子,每天不来两口都不习惯。

荆锋在典魁司入了档,成了正儿八经的黑羽卫虞候,曹华把他调到了侯爷府外当护卫,没事就驱赶商贩喝茶,说起来是个看大门的。之所以不重用,是因为荆锋的武艺在黑羽卫排不上号又没经验,真出去追杀江洋大盗估计活不过一个月,还是得先沉淀一段时间。

至于荆娘子,得知荆锋上山没有找到之后,他还担心了许久,但东京的事情迫在眉睫,也只能让鹰爪房的探子往外扩散打探,若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汇报,能带回来最好,只可惜回到东京也没得到消息,只能让陆老头给各地暗桩传消息寻找

第一百三十章 秀外慧中

临近中秋,杨楼街的大小铺子都忙碌起来。

兴国坊的两间小铺子正在准备开业,万宝楼中的老手抽调去了两家新铺子坐镇,换了两个伙计跟着宋掌柜学习售卖技巧。

马上便是中秋佳节,合家团圆之际,孤身待在京城的陈靖柳难免有些失落。

诗会不敢去,那个讨厌的恶人也走了,陈靖柳每天除了到杨楼街听刘四爷汇报工作,便是在家里写写画画。

心怡之人是个大才子,陈靖柳深夜难眠之时也会偷偷琢磨许久,只可惜这位大才子披了个‘狗贼’的身份,让她不敢对外人说,每天听着不少人骂曹华,陈靖柳心里自然是憋的难受,久而久之没有适应,反而快气出病来。

好在那恶人有另一层身份,陈靖柳也只能跑到十宝堂去,听懵懂无知的苏姑娘夸那恶人,各种好话不重样都快说成了在世圣人,这才让她心里平衡了些。

清晨时分,陈靖柳洗漱打扮完,在院子里看了会儿书,觉得看不进去,便又准备去十宝堂串门,顺便去万宝楼看看。曹华回来三四天也没见过来,心里有些抱怨在所难免,寻思着:万一真的‘过家门而不入’,定要和他好好理论理论

打开院门,陈靖柳还没看清巷子里的情况,便被人拽了出去,眼睛被大手蒙上了,紧接着就感觉被摁在了墙上。

“呜呜”

陈靖柳花容失色,没想到能在家门口遇见歹人,还没发出叫喊,就被堵上了嘴。

一只大手在她身上乱摸,揉圆捏扁,力道很大。

陈靖柳又焦急又惊恐,看不见东西抬起手乱打,只是打了几下,便发现这络腮胡子的触感有些熟悉

巷子里,身着翠裙的纤弱女子,直挺挺的靠在墙上,倒是不挣扎了,脸红红的任人轻薄。

只是等了半天,发现对方得寸进尺把手往她怀里塞,她才抬起小手,在面前男人的腰上用力拧了下。

“疼疼疼”

曹华连忙住嘴,捂着老腰直抽凉气。

“呸!色胚,刚回来就”

陈靖柳擦了擦嘴唇,双颊滚烫,左右看去,发现巷子里没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打量面前满脸大胡子的书生,发现曹华真的疼的满头大汗,又紧张起来:“你又受伤了?都说了别和人打架”

她扶起曹华的胳膊,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把看起来比她还娇弱的曹太岁扶进院子。

曹华呵呵一笑:“你以为我想,二十多号人来砍我,我能活着出来都是万幸。”

说着,曹华在老杏树下的躺椅坐下,拍了拍大腿,示意陈姑娘坐下。

陈靖柳眉梢微蹙,轻轻‘啐’了一口:“属狗的?吃不够?”显然当初被曹华骂了几次‘属狗的乱咬人’,已经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自然没有乖乖的坐下,在屋里泡了茶水端过来放在石桌上,才在躺椅旁坐下,略微寻思,轻声说道:“平安回来就好铺子没出岔子,就是小张娶媳妇,我给包了个大红包,都是给你挣钱的伙计,你最近又挣的多”

曹华轻抬眉毛:“包了多少?”

陈靖柳见万宝楼日进斗金,自是没有吝啬:“五百两,让那小两口就近买了个小院住下,免得每天早上大老远跑来。”

曹华微微点头:“无妨,你做主即可。”

陈靖柳本就是自己做主,也没征询曹华意见的意思,想了想,略显尴尬的说道:“只是万宝楼和作坊的伙计比较多,这几天都开始娶媳妇,那两折腾瓶瓶罐罐的道士都还了俗”

曹华面色微僵,偏过头:“然后了?”

“然后”

陈靖柳端着茶水递到跟前:“一碗水要端平,反着娶妻就一次,纳妾我可不封银子”

一碗水要端平?

铺子伙计加工匠四十来号人!

曹华坐起身来,看着旁边笑眯眯的陈姑娘:“靖柳,你站起来。”

陈靖柳吃一堑长一智,急忙摇头,侧过身子免得又遭毒手,还略显恼火的道:“曹贼,你岂能如此不讲道理,你是男人,又位高权重,对待属下要宽厚,若是心疼一点银子,以后怎么成大事?”

义正言辞,没有半点认错的架势。

曹华并不心疼几千两银子,只是想借题发挥而已,那里肯就此罢休,起身便要来硬的。

陈靖柳把茶杯放下,急急慌慌站起身,掩着臀儿躲闪,嗔恼道:“我跟你说正事,你正经一点。”

还有正事?

曹华微微蹙眉:“怎么,你还干了其他的?不会把挣得银子又捐了吧?”

“没有啦。”

陈靖柳把曹华拉回躺椅坐下,表情认真几分:“曹华,你虽然隐瞒身份,人情世故你还是要注意,莫要让外人寒心。这些天茗楼的李姑娘天天过来弹曲助阵,过些天选花魁你也得礼尚往来嗯,刘四爷他们几个是实在人,你莫要老恐吓他们,勉励的话也不能少”

得,献殷勤还真有用,几个市井泼皮都成了陈靖柳口中的‘实在人’,这枕头风吹的。

曹华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确实没心思关心这些,想了想:“这些小事,你以后做主即可,别把自个赔出去就行。”

陈靖柳轻轻哼了一声,显然觉得被看扁了。

说完了正事,陈靖柳抬起眼帘看着曹华,思索许久,才轻声道:“中秋你大婚,我我就不去了吧”

曹华琢磨片刻,轻轻点头。

陈靖柳见曹华蹙眉思考,犹豫稍许,忽然‘噗’的笑出声,装作很不在意的模样:“其实你不用往心里去啦,我没什么的我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没往心里去。”

曹华抬了抬眉毛:“只是最近生意不好,在想办法。”

“?”

陈靖柳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还以为这恶人再关心我的感受,没想到

看向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杯,陈姑娘眼中凶光暴涨。

“诶诶!别泼,说正事儿了。”

曹华抓住已经抬起的茶杯,又好气又好笑:“我毁了容吃亏的可是你,你想好。”

陈靖柳狠狠瞪了一眼,心里有气,哼哼道:“反正我一个弱女子拿你没办法,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曹华眼前一亮:“真的?”

“呸!你想得美。”

陈靖柳顿时恼火,本想接一句“你欺负死我算了”,可又觉得曹贼真敢欺负死她。怎么说都是自个吃亏,她只得转开了话题,略显郑重的说道:“曹华,最近你杀李彦,恶名少了许多,万宝楼的‘草尖’卖不动便能看出来,公主殿下也在诗会上给你说了几句好话,照这么下去”

“我就破产了”

曹华满脸苦涩,洗白倒是顺利,银子给洗没了。

陈靖柳闻言柳眉微蹙,顿时气恼:“怎么,你还想一直顶着‘曹贼’的名头?”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未防太早暴露,曹贼的名头还得顶一段时间。”

陈靖柳心思聪慧,听闻这话顿时紧张起来:“曹贼,你又要做什么恶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这次不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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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青玉案

琵琶圆内灯火通明,距离曹华上次马踏杨楼街已经过去几个月,琵琶圆内的主楼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三百多才子佳人齐聚,连周邦彦、李师师都到了场,为过几天的中秋节做预热,王公贵子更是来了无数。

各家商会也来了不少人捧场,在主楼的侧面摆开桌椅,诗词歌赋不敢献丑,但偶尔有才子出了佳作,便会掏重金买下,也算是附庸风雅的一种方式。

今年中秋诗会,比往年多了些东西,除了乐器茶点,旁边还堆着一摞木盒,外刻百宝斋的字号,里面自然是各种首饰,才子佳人若是吟诗吟累了,可以过来试手气。

沈大小姐带着两个伙计四处接待,苏香凝则规规矩矩坐在桌案后,和尚且陌生的各行业魁首攀谈。

因为‘苏轼’的名声,这些腰缠万贯的巨富没有轻视旁边的柔弱女子,客套礼数是有,不过真谈生意的没几个。

而在苏香凝隔壁不远处的桌子上,王家长公子王睿安然就坐,旁边也放着一摞木盒。

木盒造型与沈雨桌上的大同小异,正是王家赶工近一个月准备出来的黑盒,准备在今天凭借诗会打响名声,用来冲击风头正盛的万宝楼。

曹华是靠诗词炒起来的热度,王家没有诗诗,王用了个很简单的方法:砸钱。

谁能开出盒子里的鎏金鸳鸯簪,当场赏白银千两,并且盒子的售价不过一两银子,比百宝斋的便宜十倍。

百宝斋盒子的玩腻了,有新东西自然引起了不少才子佳人的兴趣。

此时尉迟大官人正站在台子前,依旧穿着不搭调的书生袍开盒子,因为秋天天气冷的缘故,银票多塞了些保暖,看起来有些臃肿。

沈雨瞪着小眼睛,看着曾经的主顾跑去别家开盒子,就跟被抛弃的小怨妇似的,那眼神似乎要吃人。

与沈雨一样心情的,还有被出卖第二次的李雅。

李雅直接就没过来,他万万没想到临时起意被王睿否决后,王家竟然这么快就照做了,而李家还在为如何打通百宝斋的关系而发愁,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王睿狼子野心,是要把李家一起砸死,根本就没关心李家这合作多年的朋友。

只可惜,生意场上一步慢步步慢,现在反应过来为时已晚,等李家准备好东西,王家早就站稳了。

当然,琵琶圆是诗会,这些商贾之家的尔虞我诈,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主角还是在场的诸位才子。

此时范成林、岳进余为首的四大才子,正分做四方互相较量比拼,周邦彦与侍郎苏幕坐在高台上审阅诗词。

李师师则穿着一身贼漂亮的衣裳,在高台正下方表演《水调歌头》琴曲,娇喉婉约气质出尘,打乱了不少才子的思路,只顾着看美人了。

如此大的场合,赵天洛自然也到了场。

依旧穿着白色书生袍,坐在高台上看着下方的人来人往,表情略显失神,暗暗寻思:那两首词,到底是曹华写的,还是苏轼写的,这些天的经历,曹华也不是传闻中那般冷血无情,不过品性和诗才又没有关系,强迫苏公子写诗词的事情又不是做不出来。

确山县一行,她对曹华的印象可谓天翻地覆,不过也没有到青睐的地步,只是觉得曹华也是有亮点的。

以前要嫁给曹华觉得膈应,现在嗯,只要他老实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指望曹华老实,她现在越发没信心。

就凭把她夹着到处跑,还能击溃一帮死士的身手,她除非变成苏妲己

念及此处,赵天洛忽然呸了一口。

苏妲己可是商纣王的妃子,大宋姓赵的,她身为公主岂能有这种想法

正暗自思索间,坐在旁边的侍郎苏幕,扶着胡须轻声抱怨:“

铁骑冲阵十四路,但回首、无活物。金刀血旗向何处?车随令走,弩张剑拔,百里尽亡骨。

横风残月识途马,阴云空遮败阵君。试看晚秋长几许?满城烽火,一江夜雨,花好人难聚

这是中秋词?这就该发配岭南”

赵天洛听到这首《青玉案·亡国之君》,也是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苏公,这是何人所作?”

苏幕这才想起公主坐在旁边,把宣纸放下,哭笑不得:“尉迟大官人。”

“哦”

赵天洛眨了眨眼,仔细品位稍许,倒是轻轻点头:

“虽然寓意不佳,但韵律工整,意境也颇具大将之风,尉迟虎最近颇有长进,当赏。”

苏幕刚把《大龟赋》忘掉,就来这么一首亡国词,对尉迟大官人实在没啥好感。

略微寻思,苏幕恭敬开口道:“听闻公主与苏公子私交甚密,不知这次中秋佳节,苏公子可有新词?”

苏幕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水调歌头》过后,世间再无中秋词的评价都是他亲口说的,连他都不相信苏轼能写出更好的中秋词。

赵天洛沉默了少许,倒是想起了曹华随口说起的《青玉案》,她觉得是苏轼所作,但曹华不承认她也不敢乱说。想了想,便拿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苏幕眼前一亮,颇为郑重起身拿过宣纸,未等赵天洛想好怎么说,便激动的和同僚说起了:“快看,苏公子出新词了。”

“呃”

赵天洛暗道不妙,本想制止,可她自己也觉得这词是苏轼写的,这么好的词总不能藏在腹中蒙尘。

略微思索,便想着待会解释不知出处,若是苏公子承认最好,不承认就让这些书生瞎猜去。

很快,主楼中便寂静了下来,侍郎苏幕如同追星的粉丝般,像在场的各位青年才俊炫耀这首刚出炉的新词,本想亲自朗诵,又觉得不配,便把李师师给请上了台,现场弹唱。

李师师向往苏公子已久,虽然不小心撞上了苏公子和人卿卿我我的戏码,但风流才子本就这样,也没往心里去。

此时弹唱新词也是颇为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含情脉脉的味道。

一曲终,满场讶然。

周邦彦看着李师师满心欢喜,倒也说不上嫉妒,二人本就算是知己好友。

见李师师少有的真性情,他也只是摇头轻叹了一声:“苏公子之才,周某此生难以企及,唉”

其他人也差不多的反应,心目中苏轼的形象又无形中高大了几分。

尉迟虎听到动静,都放弃了开黑盒跑过来,呵呵笑道:“不错,有点水平,与尉迟某的那首《青玉案》不相上下。”

嗤笑声一片。

苏幕也是心情好,这次没有让他滚,只是抬手道:“都好,尉迟公子继续忙正事,就莫要来打岔了。”

还是第一次被苏公夸奖,尉迟虎受宠若惊,差点就顺势掏银子打赏了。

众人嘈嘈杂杂,都开始讨论这首新词。

赵天洛见时候差不多,此时才站起身来,轻声道:“诸位,这首词是我偶然看到,是不是出自苏公子之手尚未可知,你们莫要传岔了。”

“啊?”

“东京还有人的才气能与苏公子媲美?”

范成林等人顿时错愕,知道永安公主与苏轼交情匪浅,从她手上传出来的词还能有别人?

尉迟虎一向嘴巴大,脑回路也跟人不一样,略一琢磨,忽的开口道:“公主,你中秋与曹公大婚,某非是怕为苏兄扬名引起曹公误会,才故意这么说?”

这就属于欠打,一天不挑事不舒服。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长记性

“你”

听见尉迟虎的话,赵天洛火冒三丈。

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本就是怕曹华嫉妒才不敢乱说,被尉迟虎这么问,只能冷声道:

“我岂会怕曹华误会,苏公子才名人尽皆知,这首词若不是苏公子作的,苏公子自会澄清此事。”

尉迟虎本着和曹太岁是兄弟,此时倒是颇为恼火:“公主,不是尉迟某多言,民间盛传你和苏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但你也不能当真,应当早和苏兄撇清关系。若是让曹公知道,苏兄恐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

才子佳人的传言从来不缺,永安公主为万宝楼仗义执言后,些许传言便在坊间盛传。

毕竟‘苏轼’才气通天,若是能与当朝公主喜结良缘,也算是名垂千古的佳话。若非如此,曹太岁突然被赐婚,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骂棒打鸳鸯。

只是这些传言赐婚后便没人敢说了,怕曹太岁真的动怒,让苏大才子莫名遭了无妄之灾。

赵天洛同样也害怕,所以才刻意避讳,当面被人拿到台面上说,这还是第一回。

赵天洛什么脾气,听见这话自然恼火:“他敢,我与苏轼清清白白,他若是凭借风言风语便杀人,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威胁曹华的方法,赵天洛气的一拍桌子。

尉迟虎一拍手掌:“对嘛,公主,你拿曹公没办法,曹公什么脾气”

“你闭嘴!”

赵天洛本就傲气,咬牙切齿,却又找不到话语反驳。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

些许人也察觉不对,都是想息事宁人把这个问题撇开。

但更多人还是为公主抱不平,本就‘苦曹贼久矣’,也觉得曹贼配不上公主,七嘴八舌都说这桩赐婚不应该。

反正这么大的场合,说几句不平之语又不犯法,而且法不责众,就不信曹贼又过来把他们全宰了。

众人开始口诛笔伐,什么‘一朵花插在牛粪上、牛嚼牡丹’的话络绎不绝。

外侧的几个商会,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插嘴。

沈雨抱着小胳膊看的是津津有味。本就长的娇小玲珑还没曹华肩膀高,气势却是挺足:“小苏姐,这些个书生真不怕死,上次曹太岁过来才多久,万一又把曹太岁惹来,看他们怎么办。”

苏香凝自然不怎么担心,听见沈雨的话,她随口劝了一句:“雨儿,莫要乱说,真把曹太岁招过来,你我都跑不了。”

“随口说说,曹太岁天大的人物,那能天天往杨楼街跑,再说就算跑过来,看见咱们这对儿天生丽质的姐妹花,也肯定不会对我们动粗,你说是吧?”

说着,沈雨还晃了晃脑袋,炫耀她刚从万宝楼弄来的定制簪子。

苏香凝叹了口气:“那是自然。”

沈雨看来半天戏,又把目光转向不远处冷眼旁观的王睿:“小苏姐,王家这波可是砸了不少银子,姓苏的若是没有办法应付,可就出大事儿了。”

苏香凝点了点头:“彼此做自己的生意多好,干嘛要你死我活。”

沈雨撑着下巴,哼哼道:“做生意就是你死我活,本本分分的都被吃干净了”

正说话间,宋长秋从园子外走进来,小跑到两个姑娘跟前:“苏姑娘,沈姑娘,公子请你们先回十宝堂,有要事与你们商量。”

沈雨莫名其妙,皱眉道:“他怎么不过来,这里好多人想见他,到这里来多热闹。”

苏香凝听闻曹华过来了,顿时打起几分精神,起身道:“苏公子有要事,我们赶快过去。”

“唉,知道啦”

沈雨满不情愿的把位子交给宋长秋,回头看来几眼还在聒噪的诸多才子,没精打采的拉着苏香凝走出琵琶楼。

两人在人头攒动的杨楼街上走出不远,忽然听到后面传来喧哗声。

回头看去,却见杨楼街的尽头,一股黑色洪流压了过来,马蹄声如雷,带着骇人的气势。

“不好,曹太岁真来啦,快跑!”

沈雨吓的小脸煞白,拉起苏香凝就往十宝堂跑。

苏香凝倒是皱了皱眉,目光十分古怪,方才还急慌慌往回跑,现在倒是不急着走了,还想回去看看情况。

结果,自然是被沈雨硬生生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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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中,诸多才子依旧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公主过几天的婚事,不过自然不是祝福,多是在为公主抱不平,说曹华配不上公主。

赵天洛作为当事人,现在是颇为尴尬,总不能开口说:“我和曹华是天作之合”。

确山县一行和曹华的遭遇,她对曹华看法改变不少,但曹华毕竟是为了排除异己,私德上或许不讨厌,但大势上还是有些‘不是同道中人’的心思。

但这些都是心里的想法,若是她敢公开表露不想嫁给曹华,苏轼恐怕真活不过今天晚上。

当下也只能制止在场书生,让他们不要提此事,语气还不能太重,免得被误认为‘害怕曹华’。

赵天洛本就傲气,那里肯承认害怕曹华。

虽然心里确实害怕

周邦彦看着诸多学子窃窃私语,还有人摇头惋惜说公主遇人不淑,便对着苏幕开口道:“曹都督其实人不错,这般诋毁,若是再像上次那般,可如何是好。”

床底下的一番经历后,周邦彦对曹太岁的感官说实话不错,毕竟没把他推出去抗雷,怎么说也算庇护之恩。

苏幕也察觉苗头不对,抬手想要叉开话题,便发觉桌上的茶杯显出一圈圈涟漪。

咚咚咚

密集的马蹄声。

已经经历过一次,正在交谈的才子佳人当即反应过来,鸦雀无声脸色煞白。

京都太岁又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大门便被一脚踹开。

无数持刀携弩的黑羽卫鱼贯而入,将主楼围的死死的,不放任何人离去。

几个商会首脑吓的魂飞魄散,却也是不敢动弹,连王睿都微微色变,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

高台上。

正在弹琴的李师师花容失色,立即起身想要退到后方,却被蜂拥而至的黑羽卫拦下了,只能站在高台的诸位大人旁边,希望能得到些许庇护。

赵天洛没想到曹华真会过来,急急忙忙站起身,呵斥进来的黑羽卫:

“你们大胆,都给我下去。”

带头的李百仁扛着大刀,面色肃然:“公主,都督马上就到,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稍等?

等着送死?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书生才子,吓的魂飞魄散,急急围聚在高台下方,向几位到场的王公贵子靠拢。

踏踏踏

清脆脚步声响起,赵天洛咬紧下唇,看向主楼的大门口。

很快,一道人影出现,身着银色武服,纱帽勾勒金丝,手持雪白长剑,闲庭信步来到主楼中。

“嘶——”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这次不用说,全部都跪下了,只有两三个王公之子还站着。

曹华表情平静,提着剑大步走过人群,对旁边的文人世子视而不见,来到高台下,微微蹙眉:

“公主,大婚再即不该抛头露面,请您回王府休息!”

啥?

全场顿时错愕!

女子婚期确实不该抛头露面,可也得看是谁。

一个未过门的驸马,让公主遵守礼法回去老实呆着等待成亲,也太霸道了些。

赵天洛顿时恼火,脸颊通红带着几分羞愤,瞪着曹华:“你你大胆,我想去那儿,何须你过问?”

曹华今天过来本就是找事的,不过肯定不是找公主的事情,他轻轻点头:“卑职不敢过问,待会场面有些血腥,公主莫要吓到才是。”

什么?

赵天洛错愕,急急一拍桌子:“曹华,你要做什么?”

曹华并没有回应,而是转过身,提着长剑在大厅中渡步。

一双雪白长靴走过眼前,所有人都是一缩脖子,不敢抬头。

“方才我听说,有人觉得曹某配不上公主,可有此事?”

“你你不要借题发挥,没有此事。”

赵天洛就知道为这个而来,心里又气又急,便要下台去组织曹华,可黑羽卫目不斜视挡住道路,根本过不去。

大厅中的才子额头满是冷汗,范成林等只能暗骂这群人没脑子,吃过一次亏还不够,真当曹太岁没长耳朵?

“没人出来?”

曹华吸了口气,把长剑杵在地上,眼神阴冷的扫过众人:“没人出来?那今天不吓唬你们,咱们换种玩法”

“都督!”

话还没说完,一个书生就站了起来,指向旁边藏的最深的几个人:“是他们几个说的。”

“都督饶命——”

被指的几个人脸色煞白,急急的抬起头求饶。

“呵呵”

曹华勾起嘴角,提着长剑,缓步走到几人身前半蹲在地。

旁边的立刻退开老远,生怕被误伤。

赵天洛可是见过曹华凶狠起来的模样,敢当着天子的面杀天子近臣,几个书生算什么。

她焦急道:“曹华,你敢!你要是敢杀他们”

话没说完,便见曹华面带笑意的把几个吓懵了的书生扶起来,朗声道:

“说的好,公主千金之躯,秀外慧中又有倾城之姿,我曹华承蒙圣宠,才能得此良缘。我知道你们觉得公主委屈,我也觉得公主委屈,你们能有这份心,敢仗义执言,实在是难能可贵。”

“?”

(中午十二点过后,还会更新八章)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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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就要上架了,今天爆更十章。

这本书目前的成绩肯定是不好的,开书时准备全职码字,想着有个五百订,日一万五的话能糊口。

今天刚到500收,显然开始的目标订高了。

不说这些废话,还是说这本书写的是什么吧。

本书原名《百美千娇》,只可惜不让用这名字,只能改成《逍遥小都督》。

我是从13年开始写书,当时看了《极品家丁》,然后就开始自己写。

第一本书叫《极品铁匠》,当时没写好,剧情、故事啥的不说,因为根本没有,我遗憾的是里面的女主没写好。

如果看过《极品铁匠》的书友,肯定会发现这本书的女主和六年前的《极品铁匠》相似,连名字都差不多。

不是我懒,仅仅是没塑造好女主,所以重写一遍,而且这不是第一次。

三月份开始我还写过一本《琴剑酒美人》,写了一百多万字,女主同样是这几个,同样也没写好,连约都没签,完本62收藏,等同于用爱发电,但还是写完了。

一百万字勉强能写一个故事,完本给了个好结局后,又重新开了这一本。

之所以要用同样的女主,是我受不了书中角色连个结局都没有或者结局不好,也就是故事没讲话,让人记不住。

我写书的目的,从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起就没变过,那就是让人记住书里面角色的名字,因为被人记住的角色才算活着,六年从没变过,直到让人记住为止。

这是第三次,其间工作五年增加阅历,三本书一共写了三百多万字。

常言百万成神,三百多万字还这么个成绩,我其实都佩服自己。

书没人看肯定是没写好的原因。

第一本啥都没有,流水账,不过13年环境好。

第二本除开加了故事线,但明显功底不够,写的平淡如水。

这一本开始控制节奏,也就是爽点、起承转合等等,可惜功力还是不够,有些剧情笑点比较尴。

总的来说,也算在进步吧,照这个速度学习,估计写到五六百万字,应该能写出让大家满意的作品。

不过人的第一需求是生存,活着才能继续码字,要坚持也得有机会。

书都是人写出来的,没天赋永远写不出万订爆款,但温饱都莽不出来,只能说低智商加懒,我感觉莽一莽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乎,还是希望各位大大在点娘给个首订,给我个继续莽下去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姨子

满场茫然。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满眼不可思议。

莫名奇妙被曹华夸一顿,还这么殷勤的奉承他想做甚?

曹华说完了场面话,表情亲和,抬手道:“都起来吧,今天心情好,不杀人。”

刚准备起身的才子佳人,听见这句‘不杀人’又跪下了。

打人也受不了啊!

曹华眼神一冷:“真不杀人,再不起来的,就不用起来了”

曹太岁一向‘喜怒无常、心思难测’,众人一时间也有些茫然,摸不清他的意思。

赵天洛愣了少许,见曹华没有动粗,才沉声道:“曹华,你带着人出去。”

曹华事儿没办完,自然没有离开的意思,转而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商会首脑:

“这次陪着公主去确山县,发现当地奢侈之风盛行,感触良多。而如今京城之内,某些无德商家,弄了些‘黑盒’,以非人手段谋去暴利”

“你住口!”

赵天洛顿时急了,总算明白曹华是要借题发挥砍掉万宝楼的财路。

这她如何能忍,急急想要阻止。

可惜曹华并没听,只是看着‘瑟瑟发抖’的宋掌柜,冷声道:“这种投机剥削百姓的东西,说重点是毁我大宋根基,以后同类型的东西,不准在市面上出现。”

毁我大宋根基?那就是谋逆!

这帽子扣的太大,宋长秋连忙称是。

而旁边就坐的王睿,莫名被殃及池鱼,如同造了个晴天霹雳。

王家近一个月为了铺开这黑盒,动用了大半的存银,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就等着再铺子里开卖。

若是此时被朝廷拦下,等同于血本无归,即便是王家,也要伤筋动骨的。

王睿急急起身见礼,诚惶诚恐的说道:“曹都督,此事”

“怎么?”

曹华提前长剑,朝着王睿走去:“你有意见?”

“没有!”

王睿那里敢在和曹太岁讨价还价,憋了半天,还是坐了回去。

曹华轻轻点头,见再无人说话,才挥了挥手:“走!不要打扰诸位才子的诗兴。”

“诺!”

黑羽卫当即收刀,如同退潮般的离开了琵琶圆。

众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赵天洛一直站在高台上,满眼茫然,她完全没料到曹华的‘嫉妒心’这么强,只因为几句传言,便断了苏公子的财路。

可她此时又不能多说,万一真惹急了曹华,真宰了苏公子也有可能。当下只能当做没看见万宝楼的横祸,日后再给苏公子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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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从琵琶圆出来,李百仁带着黑羽卫离去,他在万宝楼中沾上胡子换上书生袍,便前往十宝堂视察。

今天晚上断了‘苏大才子’的财路,明儿个估计又能重新晋级为‘曹贼’,‘草尖’的动销率恐怕能提升不少。

‘黑盒’这东西本就是无理手不长久,如果放任不管必然会祸害不少平民百姓,他挣了笔快钱就此收手恰到好处,还能让世面上现存的几套簪子升值,两全其美的方法。

至于王家大批量备货在发布会上胎死腹中,他就管不着了。谁让王家先挖他的人偷他东西,生意场上可没有心慈手软一说。

轻摇折扇来到茗楼对面,十宝堂内外灯火通明,马车小轿停在门口,仆人则在外面等候。偶尔也有人从茗楼出来,带着如花美眷进十宝堂中瞧上几眼,训练有素的伙计热情接待,人气倒是挺旺。

曹华观察片刻没问题后,没有从正门进入,晃晃悠悠来到后门走向楼上的账房。

伙计都在楼下接待,廊道中没啥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听到几个女子的交谈声:

“小苏姐,那姓苏的死那儿去了”

“雨儿,你岂能如此无礼。”

“苏姑娘言重,雨儿一只都是这个性子,无妨的”

最后的声音也是位女子,不过听起来有些成熟,像是个持家有道的妇人。

曹华皱了皱眉,没想到还有客人在,听称呼估计是沈雨的亲戚。

里面交谈了几句,那陌生女子便告辞离去,曹华已经走到门口,便准备见礼客套几句。

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人带着丫鬟出现。

珠圆玉润头戴花簪,微圆小脸带着几分婴儿肥却又不显胖,风风韵韵透着股贵气,长的着实出彩。

四目相对,宫装少妇明显愣了下。

曹华初见觉得眼神,略微打量猛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他在太后寿宴上见过,当时坐在赵天洛身边,还听她劝过赵天洛‘想开些,都是这么过来的’。

能出现在这里还和沈雨有关系,那肯定就是永和公主赵霏了。

沈雨的远房表哥是赵霏的驸马,沈家这些年能顺风顺水,也依赖了驸马府的关系,这些曹华都打听过,太后寿宴上便准备让这位公主献礼,只是最后赵天洛答应了,此事才作罢。

早有耳闻但曹华并未见过,只知道这位公主和赵天洛差不多,是一个郡王的闺女,因为那郡王颇有贤名,天子登基的时候便顺手册封的个‘永和公主’。

后来赵霏入东京陪伴太后,因为长的貌美被才子暗地里尊称为‘玉坠儿公主’,只是后来招了驸马又遇到些事情,才就此销声匿迹多年未露面。

曹华猛然撞上这位名义上的大姨子,脸色顿时僵硬。急忙转过身去,装作欣赏廊道中挂着的几副山水画。

赵霏惊鸿一瞥,也觉得面前的络腮胡书生有些眼熟,还想细看,那书生已经转过了身,一副避嫌的模样。

毕竟是寡妇,赵霏也不好和年轻书生攀谈,便也当做没看见。

只是,来送行的沈雨眼前一亮,急忙开口介绍:“苏公子你来了,这位是永和公主”

“久仰久仰!小生苏轼,见过永和公主!”

曹华硬着头皮,转过身用扇子把脸遮的严严实实,连眉毛都没露出来。

没想到的是,赵霏珠圆玉润的身段微微一颤,眸子里满是莫名,不可思议开口:“曹”

这你都认得出来?

曹华心中大急,连忙微笑道:“公主放心,小生刚刚打探过,曹太岁已经走了。”

说话间,他抬起脸,目如鹰隼包涵威胁。

时至此刻,也只能装回恶人了。

谁曾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小妇人,瞧见那蛇蝎般的眼睛非但不怕,脸上还显出几分怒意。

她好歹是天子亲封的公主,又是赵天洛的表姐,畏惧曹太岁的淫威不假,可好歹也姓赵,当即便要开口质问几句。

只可惜话未出口,便瞧见曹太岁的脸色变成了无奈,带着几分恭敬意味。

赵霏微微眯眼,略微寻思,没有再开口,上下打量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轼’几眼,才带着丫鬟缓步离去。

“公主慢走!”

曹华松了口气,连忙恭送。

沈雨靠在门框上,看着他满脸谄媚讨好,顿时露出几分不屑:“还以为你一身傲骨,没想到瞧见了皇族贵人,也是这般做派。”

苏香凝连忙捂住沈雨的嘴,颇为歉意的道:“苏公子,公主今日在沈家做客,顺道过来探望,倒是让公子受惊了。”

曹华身份被撞破,正寻思该怎么处理永和公主,当下也有些走神:“无妨,我只是过来看看。”

“你让我们等着,又现在才过来,真当自己是大爷?”

沈雨挺着啥都没有的小胸脯,插着小腰很不客气。

苏香凝知道二人见面就斗嘴,急忙把沈雨推到屋里关上了门,也不顾沈雨把门拍的嘭嘭响,邀请曹华到楼下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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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秋风点缀万家灯火。

小轿在街上缓慢前行,赵霏眉梢轻蹙,想了想又从头上妇人髻之间拔出一根簪子,看着上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一行小字,满眼匪夷所思。

“公主,方才那位是曹太岁?”

小轿外,陪伴多年的丫鬟茶姑心有余悸询问。

赵霏回过神,微微点头,带着几分担忧:“绝对是曹华,外貌可以乔装,声音改不了。”

茶姑知道自家主子心细,往日还有‘夜听花语’的风雅传闻,意思是半夜的时候可以听见满圆花朵轻声细语,说简单点就是耳朵好使记忆力很强。

见东京才子心心念念的‘苏大才子’是曹太岁,茶姑心里满是古怪之余,也有几分紧张:“曹太岁心狠手辣,乔装必然有所图谋,被主子撞破身份,会不会把我们”

赵霏也有点担忧,不过终究是皇室宗亲,总不可能派人来暗杀她,想了想:“谨言慎行即可,我我去康王府住几天,曹太岁应当不敢妄动”

显然,赵霏也是有点担忧,毕竟她近些年很少露面,太后还记不记得她名字都说不准,驸马病故又没个依仗,真惹了曹太岁不说杀人灭口,克扣月俸她也扛不住,驸马府还有一大对仆人丫鬟要养了。

茶姑点了点头,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略微寻思:“永安公主过几天便与曹太岁成婚,却又与‘苏轼’关系暧昧,现在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若是永安公主晓得”

“不要乱说。”

赵霏训斥了一句,蹙眉叮嘱:“曹华心思难测,这是他们夫妻自己的事情,我若做那长舌妇,不仅讨不着好,反而弄的里外不是人。”

茶姑连忙垂首称是,回头瞧了眼渐行渐远的十宝堂,倒是没有再多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月上柳枝头

“苏公子,是公子还是千金?”

十宝堂后面的小巷中,男女并肩行走,远看去如同那逛街累了归家的小夫妻。

多日不见,苏香凝略显局促,双手放在腰间,思索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开场白。

曹华背负双手行走,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大姨子绑了关起来,毕竟他的身份若是让赵天洛知道,百万家财的梦想当场就得破灭。

听见苏香凝的话,他微微偏头:“什么公子千金?”

苏香凝脸色微红,低头缓步跟随:“苏公子的夫人生的男孩还是女孩?母子平安吧?”

曹华才想起出差时随便找了个由头,当下随意道:“小产了。”

“啊!?”

苏香凝顿时僵住,脸色逐渐发白,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那尊夫人”

曹华也觉得这个借口有些过分,便露出过笑容;“逗你的,母子平安。”

苏香凝那里笑的出来,耳边玉坠儿颤颤巍巍,显然有些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是沉声道:“苏公子岂能岂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女人产子最是凶险,稍有不慎便苏公子虽然年轻唉”

有些话终究不好当面说。

苏香凝出自青楼,更知道女子的不容易,母凭子贵的事情常有,但更多的女子却没这么好的命,怀不上或生了闺女被嫌弃,怀上了却难产一尸两命的事情也不稀奇。

对身居王侯的男人来说,女人多的是无关紧要,曹太岁至今未婚,上次见过的那个红衣女子,或许只是曹太岁的一个妾侍。

可女人命就一条,相公也只有一个。

她心里倾佩面前的‘苏轼’,若‘苏轼’也是哪种把女子当物件可以随手送给朋友的狠心人,心里自是不好受。

曹华偏头看了一眼,呵呵笑道:“苏姑娘教训的是。”

“妾身哪敢教训公子只是唉!知道公子定然是在家里受了气,才会在外面这边说辞”

苏香凝微微低头,这句话是故意说的。

曹华皱眉转身,盯着絮絮叨叨的苏香凝:“苏姑娘,什么叫我在家里受了气?”

苏香凝捋着鬓角垂下的发丝,讪讪一笑:“我妾身不会多嘴,坊间都说‘怕夫人是心疼夫人’,公子定是心疼夫人才会惧惧内”

曹华莫名其妙,觉得自个这半年来也算叱诧风云,怎么就给苏香凝留下个惧内的影响?他脸色一冷:“苏姑娘,你不要玩火,我凶起来很吓人的。”

“那是自然”

苏香凝点了点头,她是青楼女子出生,到什么地方都得顺男人的意思,那里敢让男人受气。和曹太岁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曹太岁在其他女人那里受了气,在她面前找回点面子也正常,她又能说什么。

念及此处,苏香凝微微欠身,露出讨扰的表情:“妾身知错啦”

“乖!”

果不其然,曹太岁心满意足的点头。

苏香凝轻咬下唇,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寻思:虽然不喜欢青楼妓坊的手段,但能让他开心些,其实也没什么吧反正没外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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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深宅大院的议事堂内,诸多王家族老就坐,脸色阴晴不定。

家主王齐海坐在首位,死死盯着跪在地面上的王睿,茶杯摔在地上,滚烫茶水依旧冒着热气,流到了王睿华贵衣袍之前。

“荒唐,这种时候出岔子,简直莫名其妙!”

王齐海猛拍椅背,声音怒不可揭,让议事堂的族老都是微微屏息。

黑盒刚刚准备好,为了能一举压下万宝楼和沈家找回太后寿宴上的损失,王家几乎压上了所有的本钱,外地也在开始筹备此事。

如今因为曹太岁一句话便遭了无妄之灾,后果可谓是伤筋动骨。

王睿牙冠紧咬,想了想:“此事起因是苏轼得罪了曹太岁,太后寿宴便已经有了隔阂,此次曹太岁只是借题发挥,我王家被殃及池鱼,应当”

“哼!”

王齐海看着儿子,摇了摇头:“方才已经派人请示过薛公公,曹太岁向来言出必行,薛公公不愿开口,便没人能说服曹太岁,这次我王家阴沟里翻了船”

王睿脸色微白,毕竟黑盒是他提的注意,若是被活生生憋死,他日后如何继承王家家业。

“曹太岁一视同仁,万宝楼也断了财路,其实”

“万宝楼早就把银子挣够了,若非是曹太岁亲自下的令,我都怀疑有人故意恶心我王家!”

王睿连忙低头,再不敢多说。

王齐海靠在椅子上,沉思良久,眼神逐渐阴冷:“此次筹备,万家占了大头,万贵妃知晓后必然动怒必须尽快除了万宝楼这个祸害,否则,不好交代。”

王睿脸色微变,知道纵横商海一辈子的父亲,这次是被逼急了,想了想:“永安公主那边?”

王齐海淡淡哼了一声:“我王家只是生意人,此事交给万家即可,就算出了岔子,也动不了万家。”

王睿躬身行礼,认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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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你最近可有新词?”

巷子里,苏香凝走了少许,忽的开口问了一句。

曹华抬了抬眉毛:“怎么,你也好这口?”

话有点污,苏香凝眨了眨眼睛,倒是笑容温婉的点头:“我自是喜欢的,不过不过十宝堂开业后,师师姑娘隔三差五便过来捧场,现在生意红火多亏了她。中秋节后花会选花魁,师师肯定不能缺席,虽然有周郎在,但周郎的才气比公子差一丢丢,若是公子能送一首词给师师,那是最好的”

“嗯”

曹华叹了口气,轻摇折扇想了片刻:“好吧,我回去想想。”

苏香凝略微琢磨:“公子好像害怕见到师师姑娘?”

“何出此言?”

“上次在会议室”

想起当天被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苏香凝便脸色发红。

虽然出生风尘,但被人拎起来按在桌子上还是头一回,又是捂嘴又是掐腰的,已经算是肌肤之亲。

曹华略显茫然:“上次怎么了?”

“上次你把我”

苏香凝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本想说‘上次你把我按桌子上’,可话到了嘴边,那好意思说出口。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苏香凝脸色涨红,偷偷瞄了几眼,发现曹太岁依旧茫然,总算是回过味来:他是在装傻

“没什么,我记岔了”

苏香凝忍着羞恼,总觉得自个有点傻,被占了便宜对方不承认,她还为对方找台阶,真是

可她有什么办法,曹太岁这么大的人物,连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怪不得惧内

走走停停,便沿着十宝堂后面的小巷子转了一圈。

天上一轮稍有残缺的月亮挂在半空,过几天便是花好月圆的中秋。

曹华抬头看了一眼:“中秋之后可能有事,你代表万宝楼去参加花会吧,我过些天再过来。”

“哦”

苏香凝知道曹华中秋大婚,自然不会过问。眼见天色已晚,便欠身一礼,转身往十宝堂走去。

“苏香凝。”

“嗯?”

苏香凝回过头,看着手持折扇的络腮胡书生。

曹华指了指旁边的大铺子:“这是你的铺子,不是我的,别老把我当成东家。”

“嗯哦好!”

苏香凝愣了少许,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十宝堂,终是含蓄一笑,脚步轻快的走了进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曹华摇着扇子,看向天空的明月,略微琢磨,却又摇了摇头,哼着小曲儿走向了回家的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 见字如面

时光荏苒,转眼节逢中秋。

汴京城内诸店皆卖新酒,重新装饰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市人争饮佳酿,直至家家无酒。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幽坊儿童连宵嬉戏,夜市喧嚣直至通晓。

东京,卫洲门下。

白马香车仕女相依,一轮圆月洒在柳上枝头。

青石长街之上,有烈马骄嘶,美人微酡,缓步穿过人头攒动的城门。

红衣如血,肩扛长枪,挂着一个包裹,如误入京城的江湖浪荡子。

持械入东京,还骑着烈马,路人皆是避让,抬眼望去,马上女子头戴纬帽,轻纱遮面,看不清面容。

左右巡城兵甲手按官刀上前阻拦,却见她的腰上挂了块牌子:

黑羽卫虎头牌。

兵甲满脸诧异,不敢上前叨扰,只能让这别具一格的黑羽卫大人进入了东京。

纵马穿过外城,谢怡君扛着长枪,好奇打量街道上的形形色色。

上次入京报仇,遮遮掩掩的乔装成市井小娘子,兵器还带想方设法让行商运进来。

这次大摇大摆扛着长枪骑着烈马走过十字大街,还不用担心巡城守备检查路引文牒,不禁暗暗点头:黑羽卫的牌子,还真是好用

圆月当空,谢怡君抬头看了一眼,便朝着内城飞奔而去。

本来已经离开汴京,打算这辈子都不回来,免得和那骗子再产生纠葛。

可在梁山周边闯了几圈,忽然听到了曹华大婚的消息,她本就是江湖人,回西蜀得路过汴京,寻思着总得顺路送个贺礼。

至于送什么,谢怡君倒没多想,江湖上不讲究礼物轻重只看心意,她也没啥银两,有个心意也不枉相识一场。

驱马来到曾经的石泉巷子,巷口的三颗老槐树依旧郁郁葱葱,发现门上换了把锁,不过依旧没有住人。

谢怡君把马栓在巷口,翻身进入院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荷塘旁的房间,正准备把东西放下,却在桌子上看到了个信封。

谢怡君略显意外,走到桌前,打开落了些许灰尘的信封,却见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

谢大侠,见字如面。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肯定是又来了东京,听我一句劝,万万莫要闯祸

“哼—”

谢怡君微微蹙眉,知道这是曹华留的书信,左右打量几眼,确定院子没有黑羽卫的埋伏后,才继续看下去:

我也不知道你啥时候来,但来了肯定没好事,不是说你莽撞,而是咱们的行事风格不同,我比较稳健,喜欢谋而后动,你乱来会打乱我的布局。

这次你过来要杀谁我不管,不过最好先和我见个面,只要不杀我,我保证不拦着你。

如果又跑来杀我,我劝你早点离开,我最近武艺精进,一拳干翻了铁臂膀周侗,再把你抓住,我就把你嘿嘿嘿

“嘿嘿嘿?”

谢怡君满眼莫名,琢磨许久没弄明白什么意思,继续往下看去:

柜子里放着一千两银票和黑羽卫的牌子,你要是放下屠刀咱们还是朋友,侯府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茗楼的环儿现在是我的暗桩,你莫要说漏了嘴,就这,切记莫要闯祸!

看着最后莫名其妙的笑脸符号,谢怡君眨了眨眼睛,琢磨许久也只是撇撇嘴:

“画的真难看。”

她放下宣纸,方才的话,一个字都没记住。

把包裹放在了桌上,长枪靠在床边,坐在用白布遮盖的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

出门近一年,把大宋打了个对穿,结果出来的目的倒是半点没做成,非但没杀掉曹太岁和薛九全,反而和曹太岁成了半个朋友,回西蜀如何交代还是个问题。

不过她本就是洒脱的性子,杀就痛痛快快,不杀也那么多纠结,大不了这次找机会和曹华比一场,分清高低后回去当做交代便是。

屋子里,谢怡君用手撑着下巴,略显出神。

华灯初上。

谢怡君少有的打扮了一番。

点朱唇,描黛眉。

明显看出她动作生疏,却很认真。

对着铜镜打扮许久,还偏头认真打量几番,才把包裹挂在肩膀上,翻身出了院墙,朝着西城踊路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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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侯曹华和永安公主大婚,放在东京可不是小事情。

天子亲书了贺词,各家王侯将相无一缺席,皆是派人过来道贺。

因为康王在江南,所以让赵氏留在京都的一位亲王当长辈,由江南送入京城的嫁妆吓死人,足足装了十车。

迎亲的队伍走过康王府到武安侯之间的街道,沿途皆是花车红绸,锣鼓喧天礼花不绝。

声势很大,只可惜路上没啥人观望,都是大门禁闭自觉清场,连维护秩序的黑羽卫都成了摆设。

虽然不热闹,庄严倒是世间少有。

谢怡君走过落满花瓣的踊路街,婚典估计已经结束,出来赏月的百姓又多了起来,还有些孩童举着掉在地上的红绸跑来跑去,也不乏晚到一步的官员急匆匆跑向武安侯府,免得清点礼单的时候,发现某个人竟然连曹太岁的面子都不给。

谢怡君犹豫少许,便转入了侯府侧面的小道,想从后方翻进宅子,去找玉堂代为传讯。

她在宅子里住了两个月,倒是对宅子的地势了如指掌,没有被藏在暗处巡视的黑羽卫发现。

武安侯府很大,如今怕是住满了人,以前空荡荡的宅院里也有声响。

谢怡君来到后宅附近,正准备翻身而入,忽然听到院墙里面传来呵斥声:

“给我杀!”

声音怒急,伴随着些许女子的惊叫,是曹华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黑羽卫的嘶吼声,正朝着她这边冲过来。

谢怡君脸色微变,还以为掉入曹贼的陷阱,正想飞身退去,却见院墙上翻出几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为首的男子少了只耳朵,手持官刀如同困兽,朝着外面亡命奔逃,正好落在了她眼前。

“让开!”

从墙头跳下的男子眼中凶光暴涨,瞧见她挡路,不由分说就一刀劈了过来。

谢怡君微微偏头,有些莫名其妙。

啪—

骨骼折断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痛苦中之极的沙哑闷哼。

跟随着落下的几人,本来惊恐看着后方,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才发现一马当先的头儿,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擒住,持刀的右手折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谢怡君把刀夺了过来,抬眼看向墙头。

侯爷府后宅的院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新郎官的红袍子,脸上怒火中烧,手持长剑沾着血迹,正从上面跳下,身法潇洒至极。

“曹华?”

“谢大侠?诶哎哟”

人在半空的曹华,猛然瞧见下方站着个红衣母老虎,还提着把刀,骇的是魂飞魄散。

本想回到墙头,可他又不是超人,一番操作重心不稳,直接栽进了院墙下的花花草草中。

紧随其后的三十来号黑羽卫高高手,皆是错愕:都督这是什么功夫,头朝下脚朝天好生别致!

第一百三十六章 婚典

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曹华大婚的日子。

王侯级别的婚典,光靠武安侯府的两个半丫鬟肯定不行,更何况玉堂这还是个不靠谱的。

在中秋节的前两天,永安公主的随从便原封不动的搬进了侯府,连厨子带丫鬟护卫共计百余人,总算是把侯府填满了一半,让诺大的武安侯福地有了些许人气。

玉堂绿珠本以为来了新的丫鬟,便能水涨船高的混个管事不用每天烧水,哪想到过来了两个教习嬷嬷,后宅中根本就没有她们发号施令的地方。前宅更不用说了,管家主事一整套安排的整整齐齐。

玉堂和绿珠的地盘,从半个侯爷府,瞬间缩到了公子寝居所在的小院,出门谁都不认识,反而成了外人。

家里忽然出现一大堆仆役家丁,曹华也不咋习惯,每天清晨都有伺候公主的教习嬷嬷过来,毕恭毕敬的讲着该注意的东西,成婚那天该行什么礼数,公主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虽然畏惧曹华的凶名,但这些东西还是一个不少全说出来,免得事后担责。

曹华如同听天书一般,还得做出稳重的模样安静聆听,时而点个头示意,免得教习嬷嬷难堪。

寒儿从典魁司回来见到这场景很是恼火,想教训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嬷嬷,这自然是被曹华制止了。

不光是曹华,两个小丫鬟也被拉着叮嘱了好多,绿珠本就老实还好,玉堂则是满脸委屈巴巴,偷偷和曹华抱怨规矩太多。

曹华也只能解释这是皇家气派,忍忍就习惯了。

中秋节当天,曹华挂着大红花前往康王府邸接亲,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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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中,赵天洛哭了一晚上,到清晨宫女过来打扮,眼圈依旧是红的。

本就性子傲气,前几天又在琵琶会被‘欺负’了一回,心里怨气没消。

以前她只希望日子过慢些,哪想到只是一晃便到了中秋,今天晚上开始就成了有夫之妇,和曹贼绑一起了。

可有些东西,不是她能拒绝的。

着红装,点朱唇。

盖头搭在发髻上,赵天洛忍不住一直抽泣,心中千般不愿,时至此刻又能如何。

坐在闺房里,身旁是永和公主赵霏,不停的安慰“女子嫁人都这样,过些天便好了”。

可她嫁的人是曹华,又不是寻常小驸马,过去后是个什么情形,那里敢去想。

越是紧张,时间便过的越快。

喜气洋洋的声音响起,众人簇拥下,身着红色袍子的曹华登堂入室。

盖着红盖头,赵天洛只能看到一双干净靴子,哪怕被遮住眼睛,她也能现象出那张脸。

面如冠玉,却带着深入骨髓的阴冷,永远的不苟言笑,偶尔笑一回,也只是逢场作戏的敷衍。

“驸马爷来了!”

“恭喜恭喜”

嘈嘈杂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天洛身体紧绷,此时还觉得在做梦,觉得不真实。

直到有人扶着她的胳膊,让她搭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紧接着,身体一轻,被男人搂住腿弯背在了背上。

“呜——”

身着嫁衣的赵天洛颤了下,紧贴着男子的身体,虽然和上次被夹着跑没区别,感觉却截然不同。

双腿夹着男子的腰,腿弯处的大手火热似烙铁,让她感觉下半身都没了知觉。

想要离宽厚脊背远一些,可被男人背着那里坐的直。

不敢大方抱住曹华的脖子,只能手臂蜷在胸口。

赵天洛很想说点什么,却浑浑噩噩不知该怎么开口。

隐约听到一句“放松点”,好像是曹华说的,她却是记不清。

穿廊过栋,进入八人抬的花轿,帘子放下,入目皆是喜气。

懵懵懂懂,浑浑噩噩。

赵天洛几次想扯下盖头,跑出花轿回到屋里把门锁起来,可努力了许久,还是没能动弹。

不知怎么进的武安侯府,不知怎么站在了大厅里。

只以宾客身份听过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真真实实在耳边响起。

她如同木头人般,僵硬的完成了动作,似乎还不小心和曹华的脑袋碰了下,引起了叔伯们的几声轻笑。

然后,就被送入了洞房。

坐在大红的婚床上,屋里的幽静和远处的喧哗,一瞬间让二八之龄的女子清醒过来。

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从明天开始,她的余生,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赵天洛想要掀起盖头偷偷瞄一眼,手指握的发白,却始终没有动一下,只是安静的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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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约来的人很多,连有杀子之仇的高俅、林牧等人都送了个礼,毕竟仇再大,面子工作还是要做。

黑羽卫三千弟兄,留在城中的有千余人,曹华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出去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虞候和副使自然是到了侯爷府,一来保卫安全,二来给他撑场面,毕竟他除了薛九全寒儿没什么亲眷。

来的客人很多,礼台上堆积成山,估计把曹华前二十年送出去的东西全收回来了。

不过宴席上并不热闹,所有人正襟危坐在桌子前,根本没人开口吃东西,连闲谈碎语都没用。

毕竟,这也是在场大部分人第一次进武安侯府。

看着曹太岁站在上首安静等待,好些个人都不敢坐下,若不是曹华抬手示意,这些小官吏能陪着站一晚上。

所有人中,也就尉迟大官人最放的开,为了赶喜事,难得的穿整齐了一次,规规矩矩坐在最前方的桌子上,帮忙招呼过来的王公贵子。

玉堂和绿珠找不到事儿做,就端着果盘茶水站在公子身边,也是红裙子,满脸喜气洋洋。

玉堂还不停的小声絮叨:“公子,你今天可俊了,待会掀盖头,肯定把公主迷的神魂颠倒。”

绿珠比较内向,这么多客人有些拘谨,认认真真的道:“玉堂,少说话,咱们可是公子的贴身丫鬟,万万莫要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寒儿其实也没事儿做,不过好在有个黑羽卫三把手的身份,此时坐在席上和一帮子黑羽卫沉默喝酒,处境比两个小丫头好太多。

静悄悄的婚宴,曹华还是头一回见。

拜天地的时候,赵天洛懵懵懂懂没注意,曹华可是感觉到了全场鸦雀无声,连司仪的声音都有点抖,好在最后顺利完成步骤没闹笑话。

把赵天洛送进洞房后,便要开始给来的宾客敬酒。

曹华被这些繁文缛节弄得有些懵,不过好在有管事带着介绍,他只用点个头即可,喝不喝酒都无所谓。本着仪式感,他还是稍微喝了些。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吧,两三圈下来后,在场的宾客总算是敢说话了,逐渐有了些过喜事的氛围。

曹华喝了些酒,与这些不认识的王公贵族也没啥聊的,便想去花园亭子里吹个风清醒下。

走到池塘旁边,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曹贼!”

偏头看去,却见陈靖柳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小心翼翼的从花园里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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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正厅和外面的院子都摆满了桌椅,丫鬟家丁忙前忙后,管事则迎来送往的招呼。

院子角落的桌子上,坐的是一些权职不高或者没有官位的小人物,只是闷头吃菜挑个合适的时间便告辞。

哄哄闹闹的人群中,一桌宾客穿着寻常便衣,神色谨慎,不过今天黑羽卫放了假,几个站岗的只是寻常禁军,倒也没人注意这些小细节。

“王头儿,黑羽卫三十余名高手都在,该如何靠近?”

轻声细语,未防耳听八方的曹太岁发觉,声音压的很低。

身着员外袍带着高帽,脸上还沾着胡须的王蒙,眼神略显阴沉:“找机会,此次不成功便成仁,李公公待我等不薄,这个仇若是不报,我等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李彦手底下三十多号死士极为忠心,便是这个原因,才让曹华没法暗杀李彦。如今李彦在皇宫中横死,王蒙知晓总有一天会被黑羽卫揪出来,心中一横便没有往城外流窜,而是借几个小官员的名头,混入了今天的婚宴。

他们乔装的身份,明显不能让曹太岁亲自过来敬酒,等待许久没有机会,几人都有些着急。

王蒙正寻思要不要铤而走险,上去给曹太岁道贺,转眼瞧去,忽然发现曹华孤身一人走进了花园。

花园本就是供宾客歇息的,也有些女眷在其中游乐,王蒙等待了稍许,便佯作起身醒酒,三步一停的和根本不认识的同僚打个招呼,缓步前往了花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速之客

玉盘悬空,月下花前。

武安侯府邸的花园长年荒废,近日才收拾整理好,移栽了些花花草草过来,称不上繁花似锦,但也别有几分幽静怡人的味道。

一些个随行的夫人仕女在其中散心,也不乏些许小官吏在檐下闲谈。

陈靖柳身着寻常仕女服,做未出阁小姐打扮,妆容淡雅简约不引人注意,偷偷摸摸绕过假山,才在拐角处探头勾了勾小手:

“曹贼。”

曹华醉意顿时醒了几分,缓步来到了假山旁,斜斜靠着石头打趣:

“陈姑娘,你不是说不来吗?”

“我”

陈靖柳略显局促,偏过头望着湖水,小声道:“本不想过来,可在家里实在无事可做,便和叔伯们一起过来了”

陈靖柳在京城没什么亲眷,所谓叔伯是陈清秋以前的同僚。

曹华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便握住了那只捏住裙角的手。

陈靖柳身体一僵,缩了两下缩不回来,便也任由他把玩了。

只是还没想好说词,便察觉一股酒味靠近,呼吸喷在脸颊上,酥酥麻麻的,她急忙偏移了些:“曹华,你你稳重一些,今天是公主大婚的日子,若是让人瞧见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呵今天我嫁人,你就不心疼?”

曹华挑了挑眉毛,倒也没有用强,只是握着手不放。

陈靖柳听见这话脸色认真的几分:“驸马本就是入赘皇家,这是你的福气,你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察觉曹华脸色微沉,抬起了手作势欲打,她连忙抿嘴,羞恼的嗔了他一眼:“你别乱来,若是让人瞧见,我还做不做人了”

曹华抬手顺势在她紧绷的小脸上刮了下:“这是洒家的地盘,没人敢嚼舌根。”

“啐!”

陈靖柳顿时恼火,抓住他的食指瞪眼:“这那是嚼舌根的问题,若是让外人晓得公主大婚当天,我跑过来勾引驸马爷”

话到这里察觉不对,陈靖柳连忙停了下来,可也为时已晚。

曹华恍然大悟,上下打量:“陈姑娘原来今天是为了这个过来”

“我那有”

陈静柳本就脸皮薄,今天本就是心里憋得慌,才鬼使神差跑过来看看,此时失言脸色涨红,低头便想离开,可还没动,就被曹贼拦在了双臂之间。

“让本贼瞧瞧,你是怎么勾引我的”

彼此近在咫尺,眼见躲不过去,她只能焦急道:“别这里人多”

“怕什么,人多才刺激”

“”

陈靖柳目瞪口呆,旋即怒火中烧:你倒是刺激,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办?

她又羞又恼,抬手就要给这没脸没皮的色胚来一巴掌。

只是手还没抬起来,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曹华!”

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几分怒意。

曹华侧目看去,却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宫装妇人,又气又恼的站在假山旁边。

赵霏这几天都住在康王府,除开怕曹太岁找事,也有安抚远房表妹的意思。

今日赵天洛出阁便是她陪在身边,礼毕之后在女宾席上小酌了几口,出来透气散风。

赵霏的驸马早逝,长年在公主府独居,经历这似曾相识的婚宴难免触景生情,便在花园里走走逛逛,哪想到走着走着,就发现假山下一对男女在卿卿我我。

这世道朱理学说已经有了雏形,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防很严,但私下里偏僻处的郎情妾意,谁也管不住。

赵霏本想离去免得尴尬,可自幼听力敏锐记忆力好,听出了那男人的声音是曹华。

丧尽天良,官家的驸马,竟然大婚当日欺辱女客。

瞧那姑娘满脸紧张,明显是不情愿的。

赵霏又气又急,便急忙忙走过来制止。

曹华和陈靖柳都是愣了下,旋即脸色尴尬。

陈靖柳以袖遮面,脸儿红的发紫快要急哭了,忙的用绣鞋踢了踢旁边的祸害,示意他赶快解围遮掩一下。

曹华咳嗽一声,面不改色离开假山:“见过公主,方才这位姑娘身体不适,需要人工呼吸,曹某”

“曹都督。”

赵霏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大闺女,那能看不出曹华方才再做什么。

她脸色略显羞赧愤懑,犹豫许久,还是沉声道:“曹都督武艺才智皆超世人一等,洛儿心高气傲,日后还望都督多多体谅,莫要莫要让洛儿受委屈。”

作为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姐,赵霏也只能这样旁敲侧击,让曹太岁日后收敛一些。

曹华点头:“公主的话曹某自然记在心上。”

赵霏半信半疑,略微思索,又说道:“只要你对洛儿好些,有些事情我会守口如瓶,不然”

威胁!

曹华一愣,倒是觉得好笑,看着面前无权无势的落魄公主:

“不然怎样?把我苏轼的身份说出去,让我才名满天下?”

赵霏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小步,表情依旧端庄稳重:“我没有胁迫都督的意思,只是洛儿年岁不大,都督早已知晓世事,当多包容一些。”

你来我往,都是些没营养的打机锋。

陈靖柳脸色通红心如小鹿,用袖子遮住脸颊,小心翼翼的往假山后面挪动。

若是被赵霏认出了身份,她以后也不用做人了。心里暗暗后悔:今天就不该脑子发热跑来,现在好了,啥都没做成,还被人撞见

正心乱如麻间,陈靖柳走过了假山转角,不曾想与四个彪形大汉撞个正着。

双方都是一愣。

陈靖柳撞上宾客,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只是前后都被堵上,她总不能跳湖。

心里又羞又急,正想跺脚发泄,却听到金铁摩擦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

她茫然偏头,忽然发现莫名出现在假山后面的四个汉子,手里拿出了一把短刀。

为首的汉子眼中凶光暴涨,持刀便超前猛扑过来。

陈靖柳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的看着,似乎还想开口询问。

汉子身如虎扑,眨眼来到她跟前,手中短刀已经抬起。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旁的假山石头猛然倒塌,几乎是横飞而出,装在了汉子身上。

另一侧。

曹华正在与赵霏谈判,耳根微动,忽然听到了拔刀的声音。

本身的敏感让他刹那间警觉,回头瞧见陈靖柳不见了,骇的是魂飞魄散。

心急如焚之下,他拔腿狂奔跃起,狠狠一脚踹在了假山的石头上。

嘭—

陈靖柳刚刚露出惊恐之色,便瞧见扑来的汉子,被倒塌的石头撞进了荷塘里,紧接着身体被人猛的拉了一把,直接撞到了男人的怀里。

“来人,有刺客!”

曹华抱住发懵的陈靖柳,厉声大喝。

站在假山不远处的赵霏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想往回走,却没想到剩下三个刺客见去路被阻,直接从不大的假山另一头绕了过来,准备左右包抄,王蒙也迅速从荷塘里爬了出来。

“杀!”

焦急凶狠的呵斥。

赵霏花容失色,眼看三个持刀的男子冲过来,竟是吓的往后跌倒,发出短促的惊叫。

曹华脸色微变,那里能看着人在眼前横死,急急忙忙抱着陈靖柳飞扑而出,又一把接住了倒下的赵霏。

双手都抱着人,肯定是没法和这群刺客厮杀,只能转身往花丛灌木里跑。

陈靖柳心性坚韧的多,只是勾住她的脖子,本身又身轻体柔,抱着不费力。

赵霏似乎被吓懵了禁闭双眼,以为被歹人抓住,手忙脚乱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双腿也是在空中乱登着。

本就身段儿珠圆玉润,比陈靖柳重上一些,又不老实的挣扎,曹华重心不稳左摇右晃,只能用力夹住赵霏,识图让她老实些,情急之下也没注意夹的那里。

“呜—”

赵霏被挤压的满脸通红,几乎喘不上气,又开始用力抓他的胳膊,指甲透过大红色袍子刺进皮肤,力气用的很大:

“放开我”

此情此景远远看去,倒像是个穿红衣服的死淫贼,抱着两个姑娘被人追赶,还颇为粗鲁。

花花草草灌木被撞到,枝叶碎花乱飞,些许透气的宾客尖叫起来,慌不择路的到处奔跑,酒席上的人也察觉了动静,霎时间武安侯府邸乱做一团。

正在大口喝酒的黑羽卫反应极快,本就是黑羽卫中顶尖的高手,听到动静酒意荡然无存,起身抄家伙便冲向花园。

酒席距离花园有点距离。

王蒙等人心怀死志,不顾一切的拔腿追赶。

“公子小心!”

寒儿跑的最快,眼见王猛一刀劈向公子后辈,焦急大呵。

曹华背后寒毛倒竖,猛地把手上的两个女子扔进了荷塘,同时一脚往后踹去。

追上来一刀劈下的王蒙不敢大意,强行扭转身形,躲开这势大力沉的一脚,后面紧跟着的一个,却是直接被踹的倒飞出去。

扑通!

两道落水声响起,伴随着女子在空中惊慌失措的尖叫。

寒儿已经赶到花园,把剑丢给了公子,一头扎进了荷塘中救人。

曹华抬手接住寒儿的佩剑,抽出来大步往回走去。

“撤!”

王蒙双目充满血丝,暗杀失败正面不可能打过曹华,大势已去,只能带着仅剩的两个属下往院墙逃窜。

曹华莫名被人在婚典上追着砍,还差点伤了陈靖柳,心里恶气难消,提剑朝着王蒙追了过去:

“给我杀!”

二十余黑羽卫直接跳过了院墙,手持官刀便朝着王蒙等人围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谢怡君看到的那一幕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里送人头

武安侯府后门外的灌木从杂草,着新郎官袍子的武安侯爷以一个颇为精妙的姿势倒插在其中,院墙上密密麻麻站着三十来号彪形大汉,皆是目光错愕惊异,寻思都督这是再施展何种绝学。

院墙外,谢怡君单手制服了王蒙,背着包裹,微微偏头打量插在花草中的男子:

“曹华,方才还身上矫健如虎豹,现在装不会武功,当我傻不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曹华一个挺身从灌木从里翻出来,颇为尴尬拍了拍身上的碎叶。

方才恼火之下翻过围墙,猛然在下面看到个谢怡君,这简直比见了鬼还吓人,人在空中想跳回去不可能,一番操作就直接栽进了灌木从里。

此时王蒙半跪在地上,胳膊还被谢怡君单身拧住,疼的倒抽凉气动弹不得,余下几个死士则脸色大变,进退两难。

曹华看着几只杂鱼,略显恼火的摆摆手:

“拿下!”

“诺!”

黑羽卫从墙头跃下,三两招制服了无路可逃的王蒙等人,因为大婚见血不吉利,便绑起来押了下去。

曹华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走到谢怡君前方,倒是颇为诧异:“谢大侠,你怎么来了?”

谢怡君上下打量面前的新郎官,表情平静,沉默少许:“听闻你大婚,便过来了。”

“哦是嘛。”

许久不见,猛然在这种情况下遇上,曹华倒是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抬手指向后门:“皇上赐的婚,我是驸马嗯,进去说吧。”

谢怡君没有动,抬头打量着颇为熟悉的侯爷府:“不用了,我是女人,进去被难免被人怀疑和你不清不楚。”

生性洒脱,话说的也直白。

跟出来的黑羽卫都是虞候,除开荆锋基本上都认识谢怡君,此时倒是不敢乱说,眼神颇为古怪,暗暗寻思:

“谢怡君在都督府上住了两个多月,今天大婚之日上门,怕是意味深长”

“谢怡君找上门,待会和都督打起来,我等出手还是不出手”

李百仁想了想,这种送命题还是交给都督处理,招手让兄弟伙都退去,给两位叱诧风云的武林枭雄一点私人空间。

荆锋在名虞候中资历最低,此时颇为莫名其妙,本想问问这位姑娘是谁,见苗头不对也就跟着走了。

曹华听见谢怡君这么说,倒也没有坚持,毕竟现在侯爷府中全是王侯将相,真进去了也不好遮掩谢怡君的身份,便轻笑道:

“也好,我在石泉巷买了间院子,你这些天先住哪里,要办啥事的话提前给我打个招呼,可不要再脑子一热乱闯祸。”

“我没啥事儿。”

谢怡君抬步沿着青石道路行走,看着焕然一新的高墙大瓦:“只是听说你成婚过来看看,明天就回西蜀了。”

曹华并肩行走,点头轻笑:“有心了若是没啥事,其实也不用急着走,在东京多呆一段日子,玉堂念叨了几个月,就差背上包袱离家出走找你了。”

谢怡君略微迟疑,倒也没有拒绝:“好啊。”

曹华勾了勾嘴角。

谢怡君偏头打量着他的新郎官袍子,忽然好奇问道:“公主好看吗?”

曹华琢磨少许,赵天洛虽然脾气很傲气,但光说长相,金枝玉叶没得挑,便点了点头:“挺好看。”

“不是一般货色?”谢怡君微微斜了一眼

显然,她还记得初次相识,曹华扒她衣服时那句对公主妃子的评价。

曹华打了个哈哈,自然不好这种问题纠结。

月色下,身着红衣的男女你来我往闲谈,不知不觉走到了巷子另一头,又折返而回。

想谈甚欢如老友,却又各怀心思带着些许距离感。

场面话总有说完的时候,谢怡君起初还挺洒脱,最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日里爱穿红裙子,放到今晚上就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了。

虽然没人看到,她还是下意识的落后了两步免得引起误会。

曹华走了一截,倒是率先开起了玩笑:“谢大侠,你今天这打扮呵呵”

谢怡君眉毛微挑,她可不是皮薄成纸的官家小姐,晃了晃满头青丝,红唇娇润、眉若远山,带着几分得意:

“这叫女为悦己者容。”

“?”

曹华脚步一顿,偏过头来:“谢大侠,你知道‘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吗?”

谢怡君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就和士为知己者死一样,对待朋友,要打扮的庄重一些怎么,用的词不对?”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琢磨少许:“倒也没什么不对,能让谢大侠这样郑重对待的,是不是只有曹某一人?”

“自然不是。”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傲意自显:“我谢怡君朋友遍天下,你只是武艺比他们高些,亦敌亦友比较特殊。”

曹华打量了她几眼,最终也只能暗叹一句:看来胸大无脑的第一印象没错

走了另一头,又开始往回折返,谢怡君想起了什么,把肩上的包裹取下来,递给了他:“常言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今日你大婚我没什么可送的,不要嫌弃。”

“是千里送鹅毛。”

曹华实在忍不住,摇头纠正了一句,抬手接过了圆鼓鼓的包裹,掂量了下:

“西瓜?”

“打开看看。”

谢怡君颇为得意的双臂环胸,鼓囊囊的好似真藏着俩西瓜,挤的衣襟快要崩开。

曹华莫名又想起那藏得很深的玉坠儿,偏开目光,打量着手上的包裹,以为是谢怡君千里迢迢送了个西瓜过来,摇头轻笑:

“谢大侠倒是有心,都秋天了还能妈耶!”

巷子里,身着新郎官袍子的高挑男子,飞身而起一蹦三尺有余,差点就窜上了院墙。

打开的包裹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粗一打量才发现,是一颗占满石灰的头颅。

曹华作为正常人,没有半点防备看到个人头,这冲击力可想而知。

千里送人头,还真送的是人头!

为了报仇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准备把我吓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明月相思

见曹华把大老远带过来的礼物扔了,谢怡君略显错愕,皱着眉梢:

“怎么,不喜欢?”

“你逗我?”

曹华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把‘疯婆子’三个字咽回去,拍着胸口冷静半天,缓过来气:“这是谁的脑袋?”

“矮脚虎王英,黑羽卫通缉的反贼,价值好几千两,特地给你送过来的。”

谢怡君蹲下身,颇为自然的用布把头颅包了起来。

本就前凸后翘的,蹲下的动作裙子紧绷绷,透出充满张力的弧度,颇有股月下美人的妖娆。

只是这场景,正常人都没胆子去欣赏。

曹华满脸的莫名其妙:“是你把王英宰了?”

“对啊。”

谢怡君提起包裹重新递给他,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王英这种败类本就该死,我杀了他后,还到你说的毒龙港转了一圈,那个扈三娘确实漂亮,不过她并不认识王英”

曹华摊开手:“都说了是故事,你怎么能当真,怪不得探子汇报,梁山上外号‘某某虎’的好汉全被修理了一顿,原来是你敢干好事。”

谢怡君提着包裹:“你能杀花花太岁,我为何不能杀矮脚虎,本就是朝廷通缉犯,你不领情便罢了。”

“领情,杀的好,只是送人头算了,礼轻情意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曹华是哭笑不得,抬手接过了包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怡君听见这话到是来了兴致,偏过头道:“要不你也送我个人头,我回西蜀好交差。”

曹华眉头一皱:“你不会想要我的人头吧?”

谢怡君展颜一笑:“你的最好,不过你肯定不舍得,我想想朱勔的吧,他在江南祸害人结仇无数,西蜀有好多人被他弄的家破人亡”

曹华摇了摇头:“朱勔在江南,我暂时不好杀他对了,前几天我刚宰了李彦,尸体还在典魁司放着,要不把人头给你,你拿回去交差?”

“好。”

谢怡君眼前一亮,当即便要拉着他的手腕往典魁司走。

曹华连忙躲开,颇为恼火:“今天我成婚,你带着我去割人头多不吉利,等你走的时候我让李百仁给你送来便是,女儿家要矜持一些”

谢怡君蹙眉打量稍许,忽然‘噗’的一笑:“瞧你这怂样,还京都太岁。”

曹华脸色一沉:“想打架是吧?”

谢怡君顿时严肃起来,等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句实在话,连忙摆开拳架准备应战。

只可惜曹华耸了耸肩膀:“不好意思,我前几天一挑二十挨了几刀,有伤在身没法动手,想要和我单挑,得等我伤好了才行。”

谢怡君悻悻然收手:“世人都说你我不相上下,但我觉得你是男子,武艺比我高些。只可惜自从咱们见了面,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想痛痛快快打一架都难。这叫嗯

我生君未生后面什么来着”

曹华欺负陈姑娘习惯了,听见她乱用典故,抬手想在那屁股上拍一巴掌。

不过念头刚起就收了回去,真拍一巴掌,今天估计得血战到天明。

“谢大侠,你说话有时候也挺有学问。”

“那是自然。”

谢怡君理所当然的点头,看了看月色,已经有些晚了。武安侯府里的骚乱也平息下来,她转过身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告辞,我在东京待几天,不过呆不了太久玉堂丫头若是想我,你便让她过来,我其实也挺想她的”

曹华还得招呼宾客,当下点了点头:“好,再会。”

月色下。

谢怡君看着身着红袍的男子颇为嫌弃的抱着人头进入后门,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笑了片刻,微微偏头,做了个抬眉毛的动作。

少许,身着红衣的女子双手搅在背后,沿着青石小道缓步离去。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又大了一岁啊”

女子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细语,似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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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又有各位位高权重的人物安抚,婚宴倒是没有受到影响,宾客吃喝完之后,便相继告辞。

这次骚乱中最倒霉的两位,自然是陈靖柳和赵霏,先被歹人吓的花容失色,又被丢进了已经有些冷意的荷塘,虽然很快便被救了上来,受的惊吓却不小。

后宅厢房内,赵霏已经褪去了衣衫包裹在被子里,医女仔细把脉,几个宫女嬷嬷围在身边轻声安抚。

赵霏略显虚弱,裹在被子里不说话,只是拉着被角,回想方才的情况略微失神。

医女检查了少许没有异样,便轻声询问:“公主,可是身体有何处不舒服?”

赵霏抿了抿嘴,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自是不好说方才被男人箍的紧了,现在还胸闷。只能摇头:“无妨,休息片刻就好。”

隔壁的房间里,陈靖柳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玉堂拧干毛巾,擦拭陈靖柳的额头。

自从她第一次被掳进武安侯府,玉堂见过她不少次,自然知道这位姑娘和自家公子关系匪浅。

或许是因为外来的丫鬟鸠占鹊巢,让玉堂有些不满意,此时小声嘀咕:

“陈姑娘,明明是你先来的掳走也好,和公子认识也好,明明都是你先,连谢姐姐都比你晚了几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陈靖柳听的面色通红,嗔恼的瞥了小丫头一眼:“莫要乱说,我我和你家公子没关系的,这要是让公主听见,你我都得流放岭南。”

玉堂有公子撑腰,胆儿贼肥:“嘻嘻陈姑娘害羞,和寒儿姐一样,听见公子被赐婚,明明心里很不开心,还得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再乱说,我就让曹华把你嫁出去了。”

陈靖柳莫名被个小丫头调笑,又气又脑还没办法,只能扯起了曹贼的虎皮大旗。

玉堂吐了吐舌头,不敢乱说了,不过,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陈靖柳把被褥裹紧了些,沉默少许,却又幽幽一叹:“我和你家公子其实真没什么。我爹是御史,只有我这么一个闺女,那有给人做妾的道理倒不是我不想,只是对不起爹娘唉反正我以后不准备嫁人了”

少有的说了句心里话,陈靖柳反而轻松了不少,这些话不敢当着曹华说,也只能自个想想。

玉堂倒是颇为理解,门当户对这东西自古有之,那有书香门第的官家小姐给人当妾侍的。

玉堂琢磨了少许,认真安慰道:“谢姐姐也一样,自个儿那么厉害,给人当正妻都是屈尊。上次我让公子把谢姐姐留下来,公子没放在心上,现在好了

要是我家公子是皇帝就好了,封几个皇后”

“嘘!”

陈靖柳骇的脸色发白,急急忙忙掩住玉堂的小嘴:“没大没小,这话能乱说?满门抄斩的。”

“哦”

玉堂眨了眨眼睛,沉默少许,又嘀咕道:“公子讲的故事里面,就有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陈靖柳气不打一出来,可身为外人又没法管教这无法无天的丫鬟,只能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

房间外,曹华站在窗边,本来想敲门,终还是摇头轻叹,露出几分无奈,抬步走向了洞房

第一百四十章 相公

婚房之内,红烛摇曳。

金称杆、酒杯酒壶放在桌案上,大红的床单洒满了莲子、桂圆、栗子等用来压床的干果。

盖着盖头,已经坐了个把时辰的赵天洛,略显疲惫的动了动,悄悄把硌得慌的栗子扫开,然后继续搅着双手正襟危坐。

长时间的静坐,紧张没有半分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赵天洛只希望这安静多持续片刻,真到了最后时刻,她都不知该怎么应对。

想起这些天嬷嬷说的那些东西和宫藏图画,赵天洛便身体紧绷,努力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可越是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便接二连三的涌入了脑海。

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她想了想,把妆台上的金簪摸到了袖子里藏着。

可稍许过后,又小心的放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踏踏踏

脚步声靠近。

赵天洛猛然坐直身子,偏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又连忙转了回去,心乱如麻双肩微颤,又因为性子的傲气强压住,努力不失态。

吱呀—

房门打开,关上。

一双沾着草叶的靴子出现在了前方地面,紧接着便看到了金撑杆,盖头被挑开了。

杏眼朱唇,肌肤如玉。

绝美的脸颊呈现在婚房里。

赵天洛身体紧绷,仰视着面前带着微笑的曹华,没有半点表情,看起来有些呆傻。

“公主,别这么紧张。”

曹华把秤杆放在一边,转身走到桌前倒酒,语气平和:“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可你也知道天子赐婚你我都做不了主”

赵天洛攥紧裙角,说不出脸上的表情:“你你求来的赐婚,现在达到目的,何必这样惺惺作态。”

“呵呵这个我不好解释”

赐婚却是是曹华求来的,但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的他坐收渔翁之利,怎么解释都是装模作样。

曹华端起两杯酒走到床边,大大方方在身着嫁衣的赵天洛旁边坐下:

“来!”

近在咫尺,赵天洛吸了几口气,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心里五味杂陈。

女人花烛之夜便只有一次,有些东西不情愿,但不能不讲究,她又不能向其他公主那样对驸马冷眼相待,犹豫许久,还是抬手接过了酒杯。

手腕穿过男子的胳膊,四目相对。

赵天洛努力想镇静些,却掩不住睫毛的微微颤抖

清酒如喉,脸色顿时红润了几分。

曹华把空酒杯放回了桌上,抬手在婚床上摸了摸,发现床铺硌得慌,便抬手拾起了干果。

赵天洛坐在床边,往床头移了少许,低着头目不斜视,却也不知该看向那里。

曹华摇头轻笑,收拾着床上的干果:“我曹华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相相公”

若有若无的呢喃响起。

曹华一愣,偏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天洛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搅着手指,小声道:“外面有人”

“嗯?”

曹华眨了眨眼睛,侧耳倾听,才发现窗子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竟然有人敢闹他的洞房?

曹华起身拿起了金秤杆,打开了婚房的大门。

“走走”

房间窗户下,尉迟大官人正和酒肉朋友准备偷听,打眼看到曹华杀气腾腾,吓的魂飞魄散,急忙转身离开。

房顶上,李百仁和陆老头也是蹲在上面,旁边还有两个不怕死的虞候,连寒儿也跑来凑热闹。

“都督,今日贼人出没,我等为防不测”

“滚!”

“诺!”

院子里刹那间的人去楼空。

曹华在院子里仔细倾听,确定周围没人后,才进屋关上房门,摇摇头走向床边:“这群没大没小的”

赵天洛身体一紧,见曹华走过来,身体往后缩了几分,声若蚊吟:

“曹华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曹华继续翻找了干果,轻笑道:“无妨,说罢。”

“一,你不能再滥杀无辜。”

“好。”

“二,你不能祸乱朝堂,毁我赵氏基业。”

“行。”

“三,你你不能迫害苏轼,他是无辜的。”

“”

曹华转过头来,想了想:“那什么其实吧,苏轼和我是”

“我不管。”

赵天洛模样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苏轼和我清清白白,连面都没见过,你若敢对他有歹意,我便和你势不两立。”

曹华呵呵一笑,举起右手:“我发誓,若我对苏轼有歹意,我不得好死。”

赵天洛愣住,没想到他竟然发下如此毒誓,仔细打量几眼不似作假,才半信半疑的轻轻点头。

“还有吗?”

“没了你要信守承诺”

赵天洛嘀咕了一句。

年方二八的女子,似是下了‘就当被狗咬一口’的决心,磨磨蹭蹭脱掉了绣鞋。

把洁白细嫩的小脚缩回床上,她侧坐在大红被褥旁,手儿微颤,抬手解开腰间系带。

曹华就坐在床边,她不敢抬头看,却依旧抿嘴褪下红裙,露出粉嫩香肩,和绣着鸳鸯的红肚兜。

红烛摇曳,手臂粉嫩白皙,肚兜侧面显出几分挡不住的软嫩轮廓。

她呼吸明显重了很多,睫毛微颤,迟疑了少许,却仍然强撑着想解开肚兜的系带。

只可惜太紧张,不小心弄了个死结,解不开。

身在帝王之家,对情情爱爱看的原本寻常人要淡很多,什么事时候该做什么,再窘迫不愿也会逼着自己去做。

当朝大后喜欢她的性子,便是这个原因。

赵天洛折腾半天没解开,双眸渐渐涌上水雾,咬了咬下唇,准备把肚兜硬扯下来。

曹华见状,摇了摇头:“算了,你躺下。”

“哦好。”

赵天洛如释重负,直挺挺的在婚床上躺下,双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装死。

曹华站在床边,倒是颇为无奈:“往里面去点。”

“哦。”

赵天洛往里面移去,直到贴着墙壁才停下,睫毛轻轻颤抖,明显是半眯着眸子偷看。

曹华脱掉了沾染些许草屑的袍子。

红烛吹灭。

床微微沉了下。

赵天洛呼吸略显急促,身体紧绷。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见男人猴急的扑上来把她吃干抹净。

曹华在枕头上躺下,双手抱着后脑勺,听着旁边乱七八糟的呼吸声,柔声道:

“别紧张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什什么故事”

“鬼吹灯。”

“好嗯?算了,我不听”

“从前了有个男人叫胡”

“你”

赵天洛紧闭双眼,双手一直叠在小腹上,其实也听不清旁边的他再讲些什么。

浑浑噩噩,心乱如麻,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男子声音渐小,到最后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她偷偷睁开眼睛,偏头看去,一张侧脸映入眼帘,借着朦胧微光,线条十分的耐看。

睡着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头蒙住,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男子。

“对了”

“呀!”

猛然响起的声音,把蒙在被子里的赵天洛吓的惊叫出生,连忙捂住嘴,贴着墙壁抱紧胳膊,生怕被人掀开被子扑上来。

“娘子呵呵,你方才叫我相公了,得有点仪式感睡吧”

“哦相公”

似有似无的颤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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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开后宫我打赏’‘l大大’‘情、长风’三位大大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一章 晨曦

清晨。

秋天的暖阳洒在深宅大院的角角落落,微黄枫叶与青绿杨柳交织,在石砖上留下点点斑驳。

往日一潭死水的府邸,经过一个笙歌如梦的夜晚,似乎是活了过来。

仆人居住的院落热气升腾,后方厨房里点燃了炊火,丫鬟、护院、嬷嬷、管事

形形色色的人,厨娘刚从早集上回来,用小车推着瓜果蔬菜,护卫在院子里摆开木架,指点新来后辈几首把式,也有胆子小的丫鬟,抱着木盘在后宅廊道里磨磨蹭蹭,直到教习嬷嬷过来揪住耳朵小声责骂一通,才敢低着头进入主人院落。

窗户撑起,几点阳光撒入婚房之中。

清醒的空气驱散了少许燃尽红烛的味道,几只鸟儿蹲在院墙上叽叽喳喳,似乎也不适应这人满为患的新家。

曹华深深吸了口气,转眼看去,婚床的被子依旧裹着的严严实实,若不是散落出来的几缕黑发,还真看不出里面躺了个人。

“娘子,起床了。”

“哦”

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响,没有半分刚刚醒来的慵懒,反而带着几分疲惫倦意。

看这模样,昨晚明显没睡。

昨晚他其实也没睡着,开始两个人都在装睡,装到半夜觉得无聊,便讲起了《鬼吹灯》《山村老尸》等巨著。

目的嘛,和带女孩看恐怖片差不多。

结果赵天洛比他想象中胆子大,听的还挺认真。他讲的口干舌燥,准备起身喝水的时候,赵天洛反而吓的叫出声,似乎他比故事里面的粽子还可怕。

丫鬟端着洗漱用具在门外安静等候,曹华想了想,挥了挥手:“公主累了,你们晚些过来。”

“是!”

丫鬟微微欠身,便准备离开。

赵天洛听见这话顿时急了,若是让丫鬟知道洞房过后爬不起来,她跳江汴河都洗不清。

“我不累”

她翻起身,用被子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虽然昨晚已经被他看的差不多,可当着男人的面只着肚兜,外面还有下人,总是不好意思。

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赵天洛脸儿残留着几分红润,声音平静的吩咐:“你们待会进来。”

说完,表情古怪的盯着他。

本来性子傲气,可大被同眠一晚上,清水般的眸子也傲气不起来了,只是望着他,欲言又止。

曹华抬了抬眉毛,摊开手同样望着她。

难不成还想要个‘晨吻’?

“相公你”

赵天洛靠着墙壁坐着,扭捏许久,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手绢,脸红的发紫,却依旧做出镇定模样,把手指伸到红唇边准备咬一口。

洞房之夜若不落红,待会被教习嬷嬷看到,说不定会想到哪里去。

赵天洛是公主便更注重礼法,嗯也算绝不能失去皇家威严吧。

只是真凑到嘴边咬了一下,才知道咬破手指并不容易,疼的她立马松开贝齿,手指却安然无恙。

曹华才想起这茬,见状轻轻摇头,把门窗关上,走到床边:

“让我来吧。”

赵天洛本就狠不下心咬自己一口,闻言便递出了手绢。

抬起眼帘,却见曹华接过了手绢,同时抓住了她的葱白玉指,张口就咬了下来。

“啊!”

一声尖叫。

赵天洛满眼错愕,缩着脖子生怕一口把她手指头咬掉。

曹华停下动作,略显莫名:“怎么了?”

“你咬我做甚?”

赵天洛实在气不过,听到曹华说‘让我来’,还以为曹华要自己见血,却没想到来咬她。

这个浑人,真是真是

她用力抽回手指,狠狠瞪着面前男子,一副想打人却打不过只能憋着的模样。

曹华呵呵一笑,取过放在妆台上的银簪子,在手指上扎了下:“开个玩笑,没睡好就多睡会儿,这是洒家的地盘,谁敢说三道四直接割舌头”

赵天洛没有回应,把沾血的手帕抢了过来,藏在被子里,目光依旧带着几分不满:“你把衣服给我取来”

“好的,公主殿下”

曹华从托盘里取来的崭新衣裙,伸出手。

赵天洛伸出洁白胳膊想接,露出大红被褥下一片细嫩,又连忙缩了回去。犹豫许久,最终也只是微微低头:“你你转过身去”

“我又不会吃人,穿整齐出来吃早饭。”

曹华无奈摇头,把衣裙放到了床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见曹华离开,赵天洛才松了口气,天生心性坚韧,脸儿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看着陌生的房间,眸子里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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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武安侯府中,昨夜留宿的客人已经离开,廊道之中人来人往,丫鬟家丁见到从今以后的老爷,皆是垂手站在路旁欠身行礼。

曹华本想随和一些,可惜他‘一笑便杀人’的名头太响亮,为了不把这些人吓死,也只能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公主陪嫁的仆人,足足有一百来号,光厨子都有八个,护院自然是江南而来的四个公主贴身高高手。

只可惜四个高手,进了武安侯府后地位一落千丈,外面巡街的荆锋武艺都和他们不相上下,在府里的作用还不如扫地的。

抛开丫鬟仆役,还过来了三个管事,两个教习嬷嬷名为胡兰和翠燕,算是天洛的奶妈,地位很高。

大管家齐严本是康王的管家,运送生辰纲入京后,人来送往的事情总不能让公主出面,都是管家齐严在经手,如今公主嫁了人,齐严自然而然就过来了,从寒儿手中接过了库房钥匙开始掌管武安侯府。

打眼一瞧,其实武安侯府已经变成了公主府,换成寻常小驸马,原本的丫鬟仆役早被排挤的不成人形。

不过他威慑力太大,倒是没人敢刁难府里的老人。

寒儿如今轻松了不少,每天在典魁司中当代理‘厂公’,不用在操心家里的琐碎事。

玉堂和绿珠则颇为局促,所有活儿都被人抢走了,连烧水都用不上,每天只能傻愣愣的呆在屋子里,等着寒儿姐回来撑腰给她们安排活干。

毕竟是丫鬟,若是没事可做那就成了吃闲饭的,王侯之家也不养闲人,两个小丫头自然是担心被赶出去,或者哪天公子一高兴,就把她们‘赏’给某个络腮胡子了。

曾经居住的院子与如今的新房院落是两隔壁,曹华走进院子里,打眼便瞧见小玉堂站在睡房门口,昏昏欲睡的显然没睡醒,却依旧老老实实等着。

“玉堂,你站这里做甚?”

曹华面带笑容走到跟前,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揉了揉,把好不容易盘好的丫鬟髻弄的毛糟糟。

“公子!”

玉堂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然后嘟着嘴道:“胡嬷嬷说的规矩,我怕以后不习惯,就在这里练练,若是惹夫人生气,绿珠说会被赶出去的”

说完,还可怜巴巴的望着公子。

曹华一看就知道这妮子是在装委屈,便随了她的意:“我是老爷,特批你以后不用练了,和以前一样就行。”

“真哒?”

玉堂立马醒了,大眼睛忽闪忽闪,原形毕露。

曹华点了点头,又沉声道:“也不要太放飞自我,在其他人面前要装的稳重些,免得别人笑话。”

“知道啦公子。”玉堂嘻嘻一笑。

曹华想了想:“对了,下午带你去见个人。”

玉堂小脸儿顿时一僵,思考了少许,就委屈巴巴的道:“公子我错了,别把我嫁出去”

“瞎想什么,去叫绿珠过去吃早饭。”

“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家宴

另一侧。

赵天洛穿戴整齐,走出了婚房。

以游客身份来到东京,却不得不在此住下嫁为人妇,她在屋檐下看着秋日的晨曦,许久没有回神。

新的一天。

过去的路已经走完,未来的路刚刚开始,却一眼就看到了头。

性子好强,觉得还能辅佐父王几年,可终究是个女子总要嫁人,本以为这一天很遥远,却不曾想转眼就有了驸马。

驸马并不喜欢,甚至想敬而远之,可这并不是她能选择的。昨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但迟早有一天会圆房,或许也会有一双儿女,走所有女人都会走过的路。

曹华

曾经对这个名字嗤之以鼻,杨楼会后畏之如虎,确山县后捉摸不透,以后或许也就这样了。

还能有什么惊喜了

他总不可能和苏轼那样,才气超然却不求名利,为救济穷苦之人可散尽万贯家财。

不过曹华好歹不是个庸人。

只要竭尽全力不让他做恶事,以他的能力,未尝不能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

可曹华若是不听她的,那就没有半点法子了

思索少许,赵天洛吸了口气,抬手接住树叶间落下的一律暖阳,心思百转,却也只是化为了一句:

希望他能做个好人吧,不敢奢求太多了

缓步来到主厅,清粥在桌上摆开,还有几样别致的小菜。

丫鬟和嬷嬷站在屋子里,认认真真的摆放着碗筷。

曹华在主位上坐下,玉堂和绿珠却是磨磨唧唧,站在旁边不敢落座。

赵天洛身着秋裙,坐在了曹华右手边,对众星捧月早已习以为常,只是安静等待。

具体等待什么也不清楚,或许是和父王同席时一样,等那一声“吃饭吧”。

曹华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偏过头吩咐道:“胡嬷嬷,你带她们去吃饭,站这里也没事。”

胡嬷嬷表情恭敬,微微欠身,看了赵天洛一眼。

见赵天洛轻轻点头,才带着丫鬟们下去。

玉堂和绿珠想了想,也准备跟着下去,却听公子开口道:“玉堂绿珠,你们等等。”

以前都是四个人一块儿吃饭,曹华也不准备改,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人多热闹些,一起吃。”

“哦”

玉堂和绿珠也是偷偷摸摸瞥了赵天洛一眼,见她没什么不满,才敢小心翼翼在桌子旁坐下。

曹华拿起勺子挨个盛粥:“娘子,你的丫头太多,一起吃坐不下”

“无妨的,这样挺好。”

赵天洛以前在江南,也是一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没觉得有何不妥,还仪态端庄的微微颔首,对着玉堂绿珠笑了笑。

毕竟是以后的夫人,玉堂绿珠两个小丫头顿时慌了,不知该怎么回应。

“吃饭吧。”

见玉堂少有的老实起来,曹华觉得颇有意思,挨个盛粥缓解气氛。

盛满粥的碗递到跟前,赵天洛微微颔首接了过去:“麻烦了”

玉堂本就是胆肥的性子,瞧见公主扭扭捏捏,想要抿嘴偷笑,好在绿珠发现的早,直接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沉重倒也说不上,或许算是陌生吧。

赵天洛小口喝着清粥,偶尔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秋日晨曦之下,第一顿饭,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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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刚过,汴京城中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

王府的门前,一辆奢华马车停下,小厮上前迎接,扶着国舅爷万殷下了马车。

王齐海和王睿笑脸相迎,陪着万殷走进府里。

议事堂中,万殷着员外袍子坐在首位,表情阴霾,只是杵着拐杖默然不语。

万家的产业在江南,家有良田千亩并非生意人,也就万贵妃入宫受宠之后,才在东京扎根,准备把家族产业都迁过来。

本来和王家合作顺风顺水,赚的也算盆满钵满,可自从冒出个‘万宝楼’后,接二连三的不顺就冒了出来。

先是太后寿宴的颜面尽失,又到黑盒的血本无归,这让投了大笔钱财的万殷心里十分恼火,此次过来,自然是兴师问罪。

王齐海面容和煦,坐在旁边给万殷倒了杯清茶:“万公今天来的目的,王某自是知晓,黑盒一事确实是我王家莽撞,王某做了一辈子珠宝生意,这被幼鹰啄了眼也是头一回,此次万家的损失”

“王员外。”

万殷抬起左手制止,轻轻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此事不全怪王家,只是你我两家,竟然被一个小小‘万宝楼’耍的团团转,这口气难消。”

王齐海轻轻点头:“苏轼的商才却是让人佩服,人不服老不行。”

“哼”万殷扶着拐杖,想了想:“以苏轼的才气,不可能默默无闻,老夫派人打听过,杭州一带并没有苏轼这号人物,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倒是让老夫好奇。”

王齐海轻轻点头:“王某也是好奇,不过与万公比起来,背后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站在旁边的王睿,此时轻声开口:“最近开业的十宝堂,掌柜的是名女子,以前是茗楼的头牌,也是杭州一带人士,若是要查身份,可以从这里入手。”

万殷微微蹙眉:“叫什么名字?”

“苏香凝。”

十宝楼开业,自然逃不过王睿的眼线,这些天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万殷听见这么名字,想了想:“姓苏杭州人士苏香凝她何时入的京?”

王睿躬身道:“没记错的话,前年春天才出现在茗楼,某非万伯父对此女有印象?”

万殷眉头紧蹙,思索了片刻:“江南茅山一带,本有一户姓苏的,前些年私藏甲胄被朱大人查了出来,老夫本以为”

说道这里,万殷停下话语,偏过头来:“你找个机会去问问,那个姓苏的女子可认识苏勤。”

王齐海与万家打交道,自然知晓万家也在杭州茅山一带,恐怕与苏家之间的事情不简单。

经万殷这么一说,他们顿时明白了苏轼为何处处针对王家。恐怕这个‘苏轼’,和杭州的苏家脱不开关系。

谈话道这里,两家都是若有似无,互相对视了几眼,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一百四十三章 芳草入眼浓

吃过早饭后,赵天洛一晚没睡,又心乱如麻的好几天,身心疲惫,便回屋歇息了。

管家齐彦则开始四处置办产业,毕竟以‘武安侯’的那点俸禄,养不起一大家子人,康王根本就没指望曹华掏银子,基本上啥都运过来了。

侯府中来了太多仆人,曹华呆在家里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便也给他们些放松时间,带着玉堂和绿珠出门遛街。

绿珠还是第一次陪着公子出来逛街,扭扭捏捏的跟在后面,走路都不知道抬哪只脚。

玉堂要好些,只是奇怪的打量着曹华:“公子,你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打扮成这样。”

曹华身着书生袍手持折扇,依旧满脸的络腮胡,闻言呵呵笑道:“不乔装打扮一下,容易吓死人。”

“哦。”

玉堂对这个解释没有半点怀疑,抬手想摸摸公子的络腮胡,结果自然是小手被扇子打了下。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的前往东城,两个小丫鬟不经常出门,还是第一次到这边来,本来的几分欣喜,慢慢变成了担忧。

绿珠天生胆子小,此时小心翼翼道:“玉堂公子不会要把我们卖了吧”

玉堂若有所思:“咱们俩不值钱,肯定是这几天没事做吃闲饭浪费粮食,公子想把我带到某个地方丢掉。以前在村子里,狗老了舍不得杀,便是这样带到别的村一扔,就再也回不来了。”

绿珠顿时慌了:“啊?那怎么办”

玉堂拍了拍比沈掌柜还平的小胸脯:“我记着路,要是公子把我们扔了,我们就晚上偷偷跑回去找寒儿姐哭,寒儿姐一心软,肯定就不会不要我们了呀!”

玉堂正说话间,忽然撞到了男子的后背上,吓的差点跳起来。

抬眼看去,才发现自家大公子,正颇为恼火的扇着扇子,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

“我吓唬绿珠的,公子可好了嘻嘻”

玉堂急忙抿嘴,一副知错的模样。

曹华倒是颇为无奈,还好耳朵灵光,不然都不知这两小妮子在背后这么说他。

抬手在玉堂脸蛋儿上捏了下当做惩罚,便继续在人群中行走,不出片刻,后面又传来的声响:

“玉堂,你以后得规矩些,莫要让公子难堪才是”

“嗯可是府里现在好吓人,比以前的公子都吓人。以前公子冷冰冰的,嗯就和石头一样,虽然也吓人,但石头不会莫名其妙砸你公主身边那两个嬷嬷,就跟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只要我稍微不规矩,准会被两个嬷嬷发现,虽然没有教训我,可眼睛里的嫌弃我看得出来”

绿珠自然是知道两个嬷嬷很凶,蹙着小眉毛:“看的出来你还不规矩?别以为公子护着你,你就高人一等。”

玉堂嘟了嘟嘴:“那有,我我没有啦。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娘亲总说我调皮,爹爹就和公子一样护着我,我喜欢这样嘛”

“不要乱说,公子是不合你计较。”

“不是啦!公子心好着了,我瞧的出来。公子喜欢家里人都开心一些,这样公子才开心。现在家里来了这么多外人,公子看起来开心,其实心里不自在的。”

“玉堂,你不要瞎说,什么外人”

“今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公子没把那些嬷嬷当家里人。那些嬷嬷丫鬟表面害怕公子,其实心底里都不喜欢公子,一来公子名声不好,二来是攀康王的高枝,她们觉得公子配不上公主”

“你咋看出来的?”

“当丫鬟,得有眼色,刘老四教我的”

曹华脚步顿住,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觉得是时候把刘老死修理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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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带着两个永远不停嘴的小丫鬟,来到了石泉巷。

三颗槐树立在巷子口,闲置宅院的大门敞开了,一匹黑色大马没有栓住,悠哉悠哉的在长满杂草的院落里吃着啃来啃去。

玉堂拉着绿珠走进院落,左右打量满眼好奇:“公子,这是那儿啊?”

“曹府。”

曹华呵呵一笑,并没有详细解释,直接往后宅走去。

咚咚咚

遥遥听见敲木头的响声,他略显莫名,顺着声音找过去,却发现换了身旧衣裳的谢怡君,把木梯子靠在房檐上,手持榔头在房梁上敲敲打打,下方还摞着瓦片,地面的杂草也除干净了。

打眼一瞧,那像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与寻常妇人都没多大区别。

“谢大侠,你这是准备拆了宅子?”

“谢姐姐!你原来住在这里!”

“谢姑娘”

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玉堂顿时就疯了,兴高采烈的越过公子小跑到梯子下方,像模像样的用手扶着梯子,看来小时候没少帮大人做这事儿。

谢怡君早就知道有人进来了,整理着房顶的瓦片:“年久失修,再漏雨屋里的家具就泡坏了,反正闲着没事,帮你拾掇一下。”

说着她转过头,秋日斜阳略显刺眼,用手遮住眼光,上下打量站在下方的络腮胡书生:“这么急着过来,就不怕你家里那位生气?”

玉堂仰头嘻嘻笑着:“谢姐姐,公子想你嘛,昨晚上就要过来,还是公主求着才留下。”

看看,啥叫有眼色,一次讨好两个。

谢怡君一愣,望向下方的玉堂:“真的?”

“真的。”

玉堂满脸天真可爱,没有半点说谎的模样。

谢怡君转眼望向曹华,脸色不善:“好的不教,尽教这些东西。”

“这叫自学成才。”

曹华挥手让玉堂站一边,抬手帮忙扶住梯子。

仰头看去,哪想到刚看见两条雪白大腿,裙子下面好像啥都没穿。

他不禁微微眯眼,双目如鹰隼。

玉柱托圆月,芳草入眼浓。

可惜,马上就有一个榔头就砸了下来。

谢怡君又气又恼,本就随便找了件旧裙子套上免得弄脏衣服,一时不备,差点就着了这色胚的道。

她急急忙忙从半空中跳下,空中还不忘按住裙角。

曹华轻描淡写接住榔头,脸色带着几分调笑:“谢大侠,一言不合就伤人,你也太过分了。”

“死了活该。”

谢怡君稳稳当当站在地上,冲击力让衣襟颤颤巍巍,又被手按住了。

她脚步轻盈的往屋里去:“等我一会儿换件衣服,昨天你大婚没能敬杯酒,今天得补上。”

“好啊好啊!”

玉堂最是高兴,想了想说道:“听说花会很好玩,还有花魁嘞,我们去哪里喝花酒。”

绿珠急忙捂住玉堂的嘴:“瞎说什么?”

曹华倒是颇为乐意:“好啊!听说花会上四大花魁都来了,不去逛逛实在可惜。”

第一百四十四章 花会(一)

杨楼街的附近便是‘艮岳’这座皇家园林,万岁山、夷山等都在其中,园林艺术水平上可谓登峰造极,当然,能造出这么大规模的园林,也与花石纲分不开。

花会在艮岳正门外的白矾楼举办,规模可谓浩大。白矾楼为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王孙公子、文人骚客皆爱来此游玩欢宴,相传连当今天子也经常在此观赏。能与白矾楼媲美的,估计也只有官家产业琵琶圆了。

所谓花会,是内城门阀牵头搞起来的活动,青楼勾栏日进斗金凭借的是姑娘的名气。各家楼里的姑娘只要能在花会上抛头露面献上一曲,名声自然水涨船高。而最顶端花魁的争夺,更是万人瞩目的焦点,早在几月前便有才子文人埋头苦思准备词曲,只为让青睐的佳人在花会上艳压群芳。而夺魁的美人用的谁的词,写词的人自然也是名扬天下。

暮色时分,杨楼街少有的人影萧条,所有游人都前往了白矾楼,连不少铺子都提前打烊,收拾好行头过去看热闹。

白矾楼附近的长街上,曹华手持折扇做游玩士子打扮,颇为兴趣打量周围的景色。

谢怡君拉着玉堂的小手说话,绿珠则要规矩许多,老老实实的走在玉堂跟前,听的也十分入神。

“卢俊义认识不?就是你家公子说的卢员外,姐姐我在清风寨附近遇到了,本以为是个相貌俊朗的伟男子,却不曾想是个胖乎乎的大个子,打眼一瞧还真像个员外”

“然后了?”

“然后他和燕青找姐姐麻烦,我就用烧火棍把他帽子崩掉了”

“那个扈三娘是不是真的有一丈高?”

“没,和我差不多,功夫不咋地,缠着我要拜师”

叽叽喳喳。

谢怡君不厌其烦的说着路上的趣事,包括遇到十几号人欺负女子,她路见不平拔剑杀人,脸上满是得意,没有半点杀人犯法的觉悟。

曹华只是觉得颇为好笑,自顾自的摇着扇子。

走走逛逛,逐渐到了人满为患的白矾楼。门口两尊石象,象牙都是真家伙,四扇大门敞开,里面金碧辉煌。丝竹之声遥遥从里面传来,又被哄哄闹闹的说笑声掩盖,打眼瞧过去除了人还是人,反而看不到啥景色了。

给白矾楼的伙计掏重金要了个雅间,四人便在北楼的二层坐下,点了几样小菜等待花会的开始。

谢怡君坐在窗口,偏头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场面,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这么大场面,就该在台子上比武,弹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正中诺大圆台上,弹曲儿的不知是那家的花魁,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光论外貌不输李师师,只是少了点气质。

曹华打量几眼:“打打杀杀是莽夫干的事儿,读书人就喜欢这个。”

谢怡君显然不太乐意,微微蹙眉:“你说谁是莽夫?”

曹华看的津津有味,随口答了一句:“本公子文武双全,算不得莽夫。”

谢怡君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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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矾楼来的贵人很多,王公都不再少数,连尉迟虎都没法在台下霸占位置,只能规规矩矩的要了个雅间,趴在窗口大声叫号,时不时掏出银票晃两下。

苏香凝今天过来给李师师捧场,坐在台下几排桌椅中并不显眼,旁边则是沈雨,女扮男装挽着苏香凝的胳膊装才子,故意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书生眼红。

苏香凝着水云罗衫盛装打扮,容貌气质都是上佳,被个没几两肉的小娘娘腔望挽着,难免让那些自视清高的才子痛心疾首。

大庭广众,苏香凝有些局促,略显嗔恼的挣了挣胳膊:“雨儿,你着男装就稳重一些,这么多人,若是让人误会了,我怎么和人解释?”

沈雨眼神挑衅着投过来目光的书生,嘴里满不在乎:“怕什么,本公子这样风采无双又财大气粗的人,本就该让小苏姐这样的美人陪着,让他们羡慕去。”

风采无双?

苏香凝看着旁边比她小一号的沈大小姐,总感觉是被一个没长大的小书童抱着胳膊。

被误会是夫妻也罢,若被误会她多了个儿子咋办?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正中主楼外的台子上接连有色艺俱佳的美人上台,下方坐着的人有近三百,周围四栋楼的飞廊檐下站着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范成林、岳进余等才子坐在最前方,面前摆着书案,‘偶得’佳句便写下来,献给正在弹曲歌舞的佳人赢得满堂喝彩,也不乏王公贵子一掷千金,引得无数人侧目哗然。

主楼内的一个房间内,李师师就坐在妆台前,颇为平静的看着铜镜。

汤夫人亲自上阵梳理着头发,又把出自‘万宝楼’的定制发簪插在发髻间,认真叮嘱:“师师,你莫要大意,这次桃花洞的徐婆惜有江南的才子助阵,万一被她夺了花魁”

“妈妈。”

衣着清凉的李师师含笑嫣嫣,没有半点即将上台的紧张:“徐姐姐善弹唱声遏行云,本就比我厉害,摘得花魁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连忙皱眉:“她长的没你好看,再者若让江南过来的才子压住一头,以后就没恩客捧你的场了。”

在勾栏妓坊之中,双十之龄的李师师年龄已经算很大了,恩客慢慢变少也是事实。

不过李师师性格恬淡,对这些不在乎。

房间里,周邦彦坐在桌前,也不避讳这些私房话,轻轻笑道:“汤夫人,江南的陈公子号称江宁第一才子,压我等一头也是理所当然。”

汤夫人见周邦彦长他人志气,心里面更是恼火,梳着头发说起了些小道消息:“什么第一才子,听说在江南想高攀公主没攀上,恐怕也是听闻永安公主嫁人的消息,才跑到东京来。结果公主和曹太岁大婚,姓陈的连个面都没敢漏,在兰桂坊喝了一夜的酒,瞧这出息还第一才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 花会(二)

听见汤夫人揭人短,李师师略显不喜:“妈妈,陈公子是性情中人,曹太岁有几个人敢得罪,你岂能因此取笑陈公子”

“嘿!”汤夫人顿时认真了几分,手指在她头上点了下:“我见那苏公子就很有骨气,而且才气也无人能比,要说第一才子,除了苏轼没人当的起。”

李师师摇头轻笑:“妈妈,苏公子打赏了两万白银,你便一直说他的好话,某非还想把我许了他不成?”

周邦彦性格随和,听见这话叹了口气:“苏兄才气通天,若师师真有此意,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行了行了。”

汤夫人一肚子火,连忙把周大才子请出去,走到门外还不忘小声告诫几句:“有你这么讨好美人的?近水楼台能说这话?”

汤夫人虽然是青楼老鸨,但对手底下的姑娘还是很照顾。李师师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虽然周邦彦官职不高又没万贯家财,但上任第一才子的名头还在,这么多年痴心不改汤夫人也看在眼里。比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轼’,汤夫人显然更愿意把一手带出来的女儿交给周邦彦。

周邦彦脸色尴尬,抬手作揖,便摇头离去。

房间里,李师师幽幽叹了口气:“妈妈,我与周郎唉,你以后莫要再乱点鸳鸯了”

汤夫人关上门,略显不满的走到跟前,继续梳理着长发:“你啊,年岁也不小了,女人当红的能有几年?该抓住一个就要抓住,不说周邦彦,苏轼那边若有机会,能嫁进去当个妾侍”

“呵呵”李师师掩嘴轻笑:“那有机会,上次只是照顾我的面子才随手做了首诗。你别看小苏妹子性子柔婉,其实眼光比谁都准,抓的牢牢的,现在身价都能赶上妈妈了。”

苏香凝也是从汤夫人手底下出去的,曾经要走,还劝过好多次,哪想到一年过后,就在茗楼对面开了家大铺子,花会上都和汤夫人做同一排,这经历说起来确实让人羡慕。

“知道就好,女人一辈子,特别是咱们这种,只要抓住一个男人就够了。”

汤夫人梳着满头青丝,想了想:“对了,苏公子此次花会可有消息,若他能为你助阵,那什么江宁第一才子肯定被压住。”

李师师摇了摇头:“我哪有这般大的名声,照顾一次已经知足,开口询问若被拒绝,以后怕真见不着了。”

“也是”

汤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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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内,曹华吃着酒菜,偶尔手指轻敲桌案跟随韵律,欣赏着韵味十足的琴曲。

两个丫鬟也津津有味,趴在窗口眸子瞪的老大,时而评价几番。

谢怡君不喜欢听小曲儿,只是坐在窗边赏景,专心致志,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沉默了稍许,谢怡君还是开口:“曹华,我呆在东京也没事,和我打一架,然后我好回西蜀。”

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跑过来,到了东京见了面,才发现不知为什么而来。逛逛街听听曲,平平静静,她确实喜欢这样的生活,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可有些事情,不是这些繁华表象能掩盖的,她还有事要去做,怕待久便不想走了。

曹华听见这个,回过头来:“不是我看不起西蜀,就事论事,西蜀那边的反贼都藏在深山老林里,成不了大事,你回去没前途。”

谢怡君自然知道西蜀的诸多坎坷,想了想:“人各有志。”

曹华没有强求,想了想:“我给你准备了些礼物,你昨天过生日没机会请客,便当做是补偿,过几天你跟着我过去看看。”

“嗯??”

谢怡君眉梢一挑,略显莫名:“你怎么知道”

说道这里,她便停了下来。

她是名声在外的反贼,以鹰爪房的能力,曹华只要想知道,恐怕连她祖上好几代都查清楚了,一个生辰有什么好奇怪的。

曹华打量她几眼,若有所思,来了一句:“八月十五,怪不得这么圆。”

谢怡君略显莫名,抬手摸了摸脸颊:“我长胖了?”

“没有,该瘦的地方还是挺瘦。”

“哦嗯??”

“开个玩笑”

闲谈之间,李师师上场了,坐在琴台后福了一礼,便开始弹起了曲子。

《梁祝》

白放楼内外安静下来,没有什么喝彩,但期盼、激动的眼神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思。

曹华微微一愣,没想到李师师这么大胆,竟然不问他的意思,就跑到花会来弹曲。

既然弹了曲子,待会必然还要提他的名字,看来待会要出事。

谢怡君听见这首截然不同的曲子,暂且放下了方才的疑惑,打量着台上的如花美人:“曹华,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

“梁祝,我教她的。”

曹华轻摇折扇,摆出贝多芬之风。

谢怡君半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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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凄美,婉转悠扬。

高台下方,苏香凝满眼惊讶,本就对音律一道感兴趣,听见这别出心裁的曲子,很快就沉浸其中。沈雨也是颇为欣赏,撑着下巴安静听着,目不转睛。

“姑娘?”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曲子中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苏香凝旁边停下,略显意外的开口。

苏香凝回过神,偏头打量素不相识的书生:“公子找我有事?”

在场人太多,经常有磕碰挡路的情况,苏香凝莫名被搭讪,见这书生不像是登徒子,语气倒是和气。

二十来岁的书生,很有礼数的抱拳作揖,然后意外道:“姑娘,可认识苏庸苏员外?”

苏香凝浑身一震,急忙左右看了几眼,无人察觉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明显有些失神。

年轻书生表情不变,心中却已经确定下来。当下很惊喜的道:“姑娘想必就是苏巧巧了,我乃杭州茅山人士,此次随着陈启明公子入京,见姑娘与苏员外有几分相似才冒昧询问,没想到还真遇到恩公的后人。”

苏香凝本想否认,可听他这么说,又起了几分其他心思。毕竟孤身在外漂泊,身若浮萍没有半个亲人,入了青楼连名字都改成了花名,如今还知道她小名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乡遇故知,苏香凝虽然有些紧张,却也是起身,邀请书生去僻静处闲聊:

“公子是?”

书生表情谦和,认真道:“小生常纬,出生寒门自幼在常家庄长大,年幼时家里受过苏员外的接济,见过苏员外几面,之后苏家唉,苏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的。”

苏香凝表情尴尬,自是不好说沦落风尘的事情,只是叉开了话题:“常公子入京,想必是为了明年春闱,都是同乡,若是需要的地方,说一声便是。”

常纬连忙摆手:“哪敢再麻烦苏公子,曾经的大恩还没机会报嗯,听说苏轼也来了东京,还混了颇大名气,倒是很久没见他了”

“嗯?”

听到曹太岁的化名,苏香凝眼睛微微一眯,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子:“常公子认识苏轼?”

好歹出生青楼,演技还是有的,常纬并未发觉不对劲,点了点头:“在杭州见过几次,当时他还没出名,算是点头之交,不过苏公子肯定不记得我了,也去万宝楼拜访过几次,可惜苏公子不见客。”

“呵呵”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若真是如此,我和苏公子说一声,苏公子为人亲和,若是知道同乡过来,肯定会见公子的。”

“哦,那就多谢姑娘了。”

常纬连忙抱拳致谢:“那我这就回去和同窗商量,后天在景华苑招待苏公子,到时候还希望苏公子能大驾光临。”

“没问题。”

苏香凝望向儒雅有礼的常纬:“后天,苏公子定然给你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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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花会(三)

一曲终。

满场喝彩响起,并没有人注意到人群角落交谈的两个人。

高台上,李师师站起身,对着在场诸多喝彩的人盈盈一礼。

尉迟虎最是激动,趴在二楼的窗口手拿银票,在空中晃来晃去:

“师师,好曲子,尉迟某赏一千两。”

动作太大,下方的人都连忙躲开,生怕尉迟大官人掉下来砸死人。

尉迟虎一直都是这般放荡不羁,在场的贵人也都不奇怪,只当作茶余饭后的小点心,若是没了这一出才觉得无趣。

李师师含笑回礼:“谢尉迟公子的赏钱,此曲并非妾身所做,近日苦思许久,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才擅自做主拿出来给各位品鉴。”

“哦?”

诸多才子闻言皆是惊讶,转头瞧向了周邦彦。

周邦彦官居太常寺少卿,本就负责礼乐歌赋,而且和李师师关系不一般,都以为是他为李师师谱的曲。

“各位莫要误会,此曲乃曹都督所做,师师借花献佛,还请各位别放在心上。”

周邦彦知道曲子出处,听到开头就暗道不妙,但也不能上台制止,只能事后给诸位同窗叮嘱一句,免得书生士子又开始口诛笔伐。

“曹太岁所做?”

话音一出,在场皆是茫然,直接冷了场。

李师师倒是很大方,轻轻点头:“此曲确实曹都督所做,妾身偶然听到,觉得此曲不该藏在心里蒙尘,便擅作主张拿了出来,只希望曹都督知晓后,不要怪罪妾身才是。”

众人沉默了少许,经过两次‘说曹华曹华就到’,这次都长了记性,片刻后表情便恢复自然,开始赞颂曲子‘声若’,赞曹公‘才高八斗’。

看来,人还是会长记性的。

二楼雅间内,曹华索然无味,对这群书生很失望。

本来还指望继续炒作‘草尖’,这么一来倒是不好吓唬人了。

经过乱七八糟的夸赞后,正戏才刚刚开始。

周邦彦作为忠实粉丝,当场写了首词递了上去:

美盼低迷情宛转。爱雨怜云,渐觉宽金钏。桃李香苞秋不展。深心黯黯谁能见。

宋玉墙高才一觇。絮乱丝繁,苦隔春风面。歌板未终风色便。梦为蝴蝶留芳甸。

一首《蝶恋花》,承往日工而不匠、清而不媚的风格,不失水准,难得的佳作。

在场众人皆是惊艳,摇头晃脑品位许久。

同样对李师师有意的岳进余,本来准备献词,瞧见这一首后顿时哑火,只剩下连连摇头:“周郎之才,岳某实在是难以企及,此词一出,在场怕再无人比肩了。”

话是这么说,目光却是瞧着旁边一位仪表堂堂的陌生面孔。

东京‘四大才子’的隔壁,做的便是有江宁第一才子之称的陈启明,年约二十七八,在江南才名颇大。

陈启明本就有与东京的才子争锋的意思,又有几位同窗的怂恿,便站起身来,准备展现‘烟雨江南、才子百万’的威风。

白矾楼中人头攒动,随着陈启明的出现,诸才子顿时激动起来。

南北才子争锋的场面可是少见,无论压不压的住周邦彦,李师师今天都必定风光无限了。

李师师也略显意外,本想福一礼感谢这位远道而来的陈公子,却不曾想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人群后方响起:

“等等!差点忘了”

众人回头瞧去,却见一个容貌柔美的女子,拿着折叠好的宣纸急慌慌跑到跟前。

苏香凝方才神游天外,等待台下热闹起来,才想起今天的正事。

她在茗楼待过,也参加过这样的场合,知道给花魁献词越早越好,若是太晚和别人的重合或者相似,便拿不出手了。若有人神来之笔出了名作,献词基本上也到此为止,她要是白跑一趟,岂不是对不起曹太岁和师师。

对不起师师还好,对不起曹太岁,指不定会把她怎么样。

苏香凝走到高台前,酝酿少许,认真道:“苏公子今天没法亲自到场,便托妾身带了首诗过来,希望师师不要介意。”

“哦?”

在场书生皆是惊喜,没想到又能见到‘苏轼’的新作。

李师师也是错愕,即便装的的很好,神色还是明显的多了几分喜意,微微欠身道:“苏妹子过来捧场,是我招待不周不知苏公子,带了什么诗过来?”

以前经常面对这么多才子目光,苏香凝倒也不紧张,只是拿着宣纸,柔声念道: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

念完后,还仔细对一遍,看有没有念错。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好应景的诗”

周邦彦品位稍许,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众人也差不多,不过有《水调歌头》在前,这首放在其他人手里都是佳作的诗句,出自‘苏轼’手中就显得平庸了。

不过真比起来,与周邦彦的那首算不分伯仲,难以计较好坏。

陈启明听到这首诗,颇为惊讶:

“这位苏轼,便是写出《水调歌头》的苏公子?”

周邦彦微微点头:“正是。”

陈启明早就听说了京都出了位大才子,此时便顺势抬手,谦虚笑道:

“既然有我江南第一才子的诗作在先,陈某也不献丑了,一首《水调歌头》之后,世间再无中秋词,陈某难以企及。”

我江南第一才子?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他们可是把‘苏轼’当做自己这边的主力,猛然从陈启明嘴里冒出个‘我江南第一才子’,都是脸色微变。

仔细琢磨,苏轼自称是杭州人士,硬要南北而分的话,苏轼确实是江南那边的。

这可如何是好,若苏轼和陈启明都是江南那边的,东京光一个周邦彦撑着,还怎么比?

所有人沉默下来。

范成林本来性格洒脱,此时也有些不悦,常说‘文人相轻’,莫名其妙被压在头上,自然心中不快:“陈兄,常言南橘北枳,苏轼在东京扬名,岂能算作江南第一才子。”

这句话说的很有水平,‘南橘北枳’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以苏轼的才气在江南没法扬名,到了东京却一飞冲天,原因是什么?

自然是江南的水土不行,只有在东京才能让有真才学的人出头。

诸多才子皆是面容敬佩,心中也起了几分佩服之意。

陈启明也是才思敏捷之辈,闻言轻笑道:“范兄此言差矣,常言‘衣锦还乡’,只有在外扬名回到故土才能得人敬重,我江南不喜欢窝里斗,能当‘才子’者皆是名扬天下之辈,我被称为‘江宁第一才子’却从不敢承认,便是因为大宋万里之遥,何来‘一地才子’之说?”

够狠辣!

这是把‘东京四大才子’一起骂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会(四)

二楼厢房中,曹华看的是津津有味,没想到读书人之间‘唇枪舌战’这么有意思,这撕起来比写诗词有趣的多。

谢怡君听了半天,微微偏头:“他们再说什么?”

曹华随意答了句:“争论我是哪儿人。”

谢怡君这才反应过来,略显莫名的鄙夷:“表里不一,被你骗的人还真不少。”

不过谢怡君想了想,又轻轻点头:“你写的诗挺好听,‘剑起千钧惊日月’,我觉得比水调歌头好听。”

“我自己写的,那是自然。”

曹华厚颜无耻的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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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的唇枪舌战还在继续,陈启明口才着实了得,把范岳等人说的面红耳赤依旧游刃有余,无愧‘江宁第一才子’之名。

在场九成都是东京人士,听到也是又气又急,却又没有半点法子。

读书人骂架,他们这些匹夫上去不是自取其辱。

作为主人公的李师师,站在台上本该劝几句,可此时却笑眯眯看戏,毕竟这是两边在抢‘苏轼’,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为苏公子扬名的事情。

范成林心里怒火中烧,满心悲愤却又不好发作,硬着头皮还嘴,想要把苏轼拉到东京这边来。

陈启明说了半天,见这群东京莽子不肯放手,便干脆放了大招:

“难不成东京就没有读书人,只能靠苏轼撑门面?”

“你”

诸多才子顿时恼火,被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

东京才子不少,但能与苏轼论美的没有一个,这让人怎么还嘴?

所有人气的不轻,只恨文坛上不能刀兵相见,否则非得把这江南来的小匹夫砍死。

想归想,但众人确实没话说了。

好不容易凑齐的四大才子,被江南随便来的一个人就给说的哑口无言,心里自然是不好受,可也没有办法,文无第一只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东京现在就是没人。

在场诸多王公都是摇头,端着茶杯叹气,此时也只能唏嘘一句‘江南自古多才俊,百花之中独自芳’了。

就在众人失望无奈,准备就此收手让李师师下台的时候,尉迟虎急了。

尉迟虎怕佳人失去花魁之位,连忙站在二楼窗口大声吆喝:

“傻站着做甚?你们四大才子都在,还怕他一个外来人,不能丢我们汴京的脸,快作诗啊?”

作诗?

陈启明摇头轻笑,有‘苏轼’在前,那有人敢班门弄斧献丑。

东京‘四大才子’也是窝火,岳进余想了想,便抬手道:

“虎子哥,我等才疏学浅,要不你来一首?”

“”

尉迟虎顿时僵住,他倒是买了两首打油诗,可他又不是真傻,岂会在这种时刻拿出来。

不过这么大场面,也不能怯场,尉迟大官人熟练的一扶头上方巾:

“若论诗文一道,尉迟某与苏轼只是略有小成,而曹公则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举目四顾,傲气自显。

这甩锅的本事很厉害,反正把曹华甩出来,肯定没人敢说什么。

果不其然,在场才子都是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本就憋屈的不行,此时更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只可惜,总有人不知道‘曹公’是谁的。

陈启明不明所以,颇为好奇的开口:

“这位公子,不知您说的曹公可在此处?若有好词,大可拿上来让陈某开开眼界”

众人一愣,下一刻便是眼前一亮!

范成林等人毕竟才学品行俱佳,此时便想提醒制止陈启明。

尉迟虎也是眉头一皱,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正寻思该怎么应付,旁边的厢房里边传来一道声音:

“曹公在的。”

满场寂静。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二楼出现了个小丫头,

玉堂十分得瑟,站在窗口冲着下面招手。

尉迟虎一愣,他自然认识武安侯府的几个侍女,颇为惊喜的开口:

“曹公又来了?”

这个‘又’字,说出了大部分的心声。

瞧见曹华真在,众人都是一身冷汗,还好方才没诋毁曹华的曲子,不然

众人只觉下身一寒。

苏香凝抬头看了一眼,见主角来了,倒也没有多说,自顾自坐了回去。

李师师忙对着上方欠身一礼:“都督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此次花会贸然用都督的曲子”

玉堂小丫头能和最当红的花魁说话,十分激动,站在窗口大声道:

“公子说弹的好,当赏。”

陈启明这才明白尉迟虎说的‘曹公’,正是他有‘夺妻之恨’的情敌曹华,脸色骤变,当即就想开口解释。

只是玉堂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截了当开口道:

“既然陈公子欺我东京无人,诸位才子又不敢出面,我家公子便送一首词给师师姑娘,让你们这群江南来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

满场鸦雀无声,不过眼里都有几分解气。

虽然曹华仗势欺人,可这次欺负外人,倒是大快人心。

陈启明脸色微白,他那里敢欺东京无人,文坛上的事情,岂能这么较真?

听说做了首词,周邦彦与范岳等人略显莫名,知道曹华有些诗词,杨楼会上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便看的出来,但与‘苏轼’比较,还差了几个周邦彦,这恐吓陈启明一顿即可,干嘛要班门弄斧?

在楼下诸多人好奇怀疑的目光中,玉堂像模像样的酝酿少许,然后开口道:“

持杯摇劝天边月。愿月圆无缺。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

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赠,李师师姑娘。”

“”

周邦彦一愣,没想到曹华还真做了首词,而且这词水准很高!

众人也从偷笑变成了茫然。

错愕的看向二楼窗口,似乎是在狐疑,里面坐的是不是曹华。

玉堂得到了公子的授意,插着小蛮腰,摆出凶巴巴的模样:

“还不快夸!发什么呆,想死啊?”

诸多才子一个哆嗦,争先恐后开口:

“曹公果然才高八斗!”

“曹都督果然是七步成诗、信手成词的大才!”

“与曹大人想必,苏轼不值一提!”

最后这句,是诚惶诚恐的陈启明说的,就差加一句‘我江南都是文盲’,那有半点的嚣张模样。

李师师则表情怪异,若不是不敢开口,定要和这些书生讲讲道理:曹太岁的这首诗,那里比得‘苏公子’上《水调歌头》,真是见风使舵

范成林等人争先恐后的奉承了半天,见那个小丫头消失在窗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上枝头

月上枝头。

游人相继散去,三五成群的仕女文人上了马车小轿,叽叽喳喳仍然在谈论着方才几为才子的争锋。

曹华带着两个小丫鬟往回走,听见路人的闲谈,倒是觉得有些无趣。

本以为能杨个名,结果这些个书生胆子太小,李师师下了台根本就没人敢提,直到结束所有人都当做没发生过。

最后的花魁自然是李师师,他开了口等同于‘钦定’,选另外三个姑娘,估计她们都不敢接这名号。

与此同时,某些乱七八糟的绯闻也在酝酿。

李师师在花会弹曹华的曲子,曹华在花会为李师师助阵,脑子正常都知道有问题。

他对此也不搭理,反正也没人敢放到台面上来说。

谢怡君心情不错,走在前面手持一根柳条,看着繁华东京的形形色色:

“这个地方还真有意思。”

曹华两只手牵着玉堂和绿珠,两个小丫头都脸儿红扑扑的,想挣扎又不敢,特别是绿珠,耳根都红了,走路都脚软。

听见谢怡君的话,曹华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喜欢就留下,石泉巷那套宅子送你,户籍我来搞定。”

谢怡君微微偏头:“怎么?想金屋藏娇?”

曹华勾了勾嘴角:“谢大侠,你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曹华向来光明磊落,把你当英雄,岂会有这种龌龊想法。”

“哼—”

谢怡君背着手行走,目光望着脚下石砖:“其实西蜀也很漂亮,可惜你没去过。”

“天府之国,我以前去过。”

“嗯?”

“上辈子,呵呵。”

“”

路程不算短,却很快就到了。

三颗老槐树下,谢怡君摆了摆手:“既然准备了礼物,再烂我也收下,可不要骗我。”

“放心,总不会是个人头。”

曹华摆了摆手,便转身带着两个小丫鬟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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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无人的小院里。

谢怡君关上了宅院的大门,回身靠在略显老旧的大门上,看着天空的一轮圆月久久不语。

“还是看不透啊”

银色月光下,身材高挑的女子换上了旧衣裙,又拿起了榔头镰刀,开是清理宅子的角角落落。

手法很熟练,一匹大马跟在旁边,偶尔喷几声鼻息,惹来女子几声训斥。

院子很大,一个人很难扫完。

但有人曾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事情总是从一个角落做大的。

忙活了半晚上,谢怡君用冰凉的井水洗漱干净,躺在了放着新被褥的绣床上。

反反复复,却又难以安眠。

从脖子上取出玉坠儿,摸着上面‘笃行’两个字,带着点点余温,良久,终究是轻声一叹,握在了手心。

笃行

儒有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

笃行为学的最后阶段,学有所得践履所学。

学了一身武艺,便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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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回到武安侯府,已经月山枝头。

来到喜字尚未撤下的主院中,灯火通明。

赵天洛坐在她的书房内,正看着一摞管家递过来了账本。

管家齐彦站在旁边,不停的叙述接下来的安排。

刚刚完婚的女子,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疲惫,不过精神头很好,认认真真看着账本。

红烛照映下,睫毛弯弯肌肤晶莹,依旧带着些许少女稚嫩,偶尔还会蹙眉说几句:“不行,相公名声不好,和这两家接触会让人误会”

在下人面前叫曹华相公,虽然说起来别扭,却正在慢慢适应。

瞧见身着白袍的曹华走进院子,齐彦立刻欠身告辞。

赵天洛站起身,在书桌后站着,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娘子。”

曹华走进屋里,看着桌上的账本:“在忙着?”

废话。

赵天洛想了想,还是拿起账本,递到他的面前:

“你是当家的这些东西本该你做主,看一眼吧。”

虽然知道曹华对这些精打细算的小生意不感兴趣,但赵天洛还是开了口。

一个家族总得有主事之人,她自幼管理王府上下事物,平时也都是自己做主,可这嫁了人总得给驸马个面子。

曹华呵呵一笑,接过账本在书案后坐下,打量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批注。

康王陪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折算成金银约莫十几万两,不过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

管事齐彦婚前就开始跑东跑西,联络商贾城外地主,购置地产、酒楼等,为长远做打算。

齐彦能在王府做事,显然也是老手,万事求稳,选的都是稳赚不赔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置办良田,等开春了请些佣户种上,春耕秋收年年岁岁,家业也就这么攒下来了。

不过收益和风险成正比,稳赚不赔的东西,来钱必然很慢。

曹华仔细打量,看的很认真,还在一张宣纸写写画画计算。

赵天洛本以为他只是象征性看几眼,却没想到看这么认真,一时间又有些不满:难不成还怀疑我的眼光真是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只是站到了书桌旁,看他写什么东西。

加减乘除,罗马数字,自然是看不懂。

赵天洛柳眉轻蹙,目光移到了男子侧脸:这个家伙,鬼画符还装这么像

最美不过灯前目。

看着曹华那双三分凌厉七分专注的眸子,眉毛漆黑如墨,赵天洛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

其实只要不被盯着,这双眼睛是真好看剑眉如墨,眸可摘心,也不算骗人

或许是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曹华抬起眼帘,打量站在身旁略显出神的女子:“怎么了?”说着摸了摸脸颊,以为忘记取下络腮胡。

“没什么”

赵天洛脸上少有的一红,忙的镇定下来,看向了账本:

“你在写什么?”

“齐管家算了”

曹华摇了摇头,只是勾掉了账本上的几样采办。

他是生意人,现代专业会计做的账,有没有问题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这么简单的几笔账自然不再话下。

管家齐彦显然在几笔产业上两头吃了,不过数目不大也就百十来两银子。

世上那有不偷腥的猫,齐彦眼光和本事也都是有的,选的东西连他都挑不出毛病,若是被他指出拿了点油水来告诉赵天洛,明天齐彦肯定被赶出去。

不过纵容也不行,勾掉这几样,齐彦自然明白意思。

赵天洛莫名其妙,看了少许,倒也没有多说。

账本没多少,翻完后便合起来放在了书桌旁,曹华站起身来,上下打量面前的赵天洛:

“走,睡觉了。”

“”

赵天洛绕是再镇静的性子,也难免脸色发烫:“我还是像昨晚那样嘛”

和男人躺一个被窝,根本就睡不着。

可不和曹华睡一起,她也开不了口,万一曹华恼羞成怒霸王硬上弓,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纠结。

曹华打量几眼,便摇了摇头:“我回以前的院子睡,要是娘子寂寞,大可让丫鬟过来叫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赵天洛如释重负,稍许,反应过来后,又狠狠的一跺脚,小声嘀咕:

“谁会叫你,你才寂寞”

昨晚没合眼,今天只休息片刻便忙了一天,确实累了。

她打量几眼桌上的草稿纸,便带着几分疑惑回了睡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来碗豆花

清晨时分,曹华便再次乔装出门前往杨楼街,寒儿则按部就班的前往典魁司。

寒儿经过几个月的代工,现在已经有了督公的架势,话少了几分,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十分的有干劲,若不是要回来和他汇报工作,每天能住在典魁司。

对于这个,曹华自然是乐享其成,若是放在现代,寒儿以后也必然是个女强人,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罢了,能看着她成长自然是最好的。

沿着熟悉的道路过街穿巷,在晨曦初露时来到杨楼街的万宝楼。

秋日晨曦的微光下,铺子外几个伙计安静站立,刘老四拿着账本琢磨,宋掌柜则颇为熟练的给兄弟们打鸡血。

几个月下来挣了不少银子,伙计各个油光满面干劲十足,再这样下去影响形象,曹华便让他们每天早晨跑一圈锻炼,反正对身体有好处。

“公子!”

瞧见他走过来,刘老四和上账本,小跑着来到跟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最近刚大婚,要注意身体才是。”

曹华面带轻蔑笑容:“本公子的身体,还用你操心?”

“那是。”刘老四连忙认错,呵呵道:“昨晚上苏姑娘过来了,说找公子有事,我也不知道您啥时候过来,便让她留了个口信。

苏姑娘说是明天有人在景华苑请客,本来准备待会去府上和您说一声,你过来了最好。”

“哦”

曹华倒是略显莫名,难不成苏香凝挣了银子,要来个庆功会?

瞎猜没用,他直接朝着茗楼方向行去,当面问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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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高楼刚刚打开临街的窗户和大门,伙计里外进出清扫,把铺子整理的一尘不染。

十宝堂开业后,苏香凝便在里面住下了,一来是距离有点远不敢走夜路,二来是铺子里每天入账的银子太多,她不放心放在铺子里。

其实她守着也没用,真有人偷钱,她一个柔弱姑娘没有半点法子,但守在铺子里,总是要放心一些。

铺子雇了几个护卫,全是刘老四信得过的弟兄。

苏香凝没有再买个丫鬟回来,青果的事情难以忘怀,一直想找机会花银子把青果弄出来,可曹太岁说的也对,太过维护不是好事唉不知不觉,好像又寄人篱下了

她撑开三楼的窗户,看着辽阔的东京城池,远方还残留着些许薄雾。

恐高的缘故,不敢再像往日那般撑着窗沿,苏香凝吸了口气,便下了楼。

板凳椅子搬到了十宝堂旁边的小巷子,又在伙计的帮助下把锅碗瓢盆取出来,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安静的等待老主顾。

又把豆花摊子弄出来,沈雨和宋掌柜都劝过别吃这个苦,苏香凝却还是搬了出来。

如今开了十宝堂,又换了个位置,没人再上门吃豆花,等十宝堂开门便要收摊,两天也卖不出去一碗。

苏香凝之所以要把豆花摊子摆开,或许只是因为:方圆两丈都是洒家的地盘。

从始至终,只有这个豆花摊子,是属于她的。

苏香凝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手撑着下巴安静等待,说起来梦幻般的十宝楼,还是这个小摊真实一些。

“来碗豆花。”

熟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屁股下面的凳子便被抽走。

“呀—”

苏香凝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直接朝后面倒去,又被人拖住了小腰。

苏香凝吓的脸色煞白,急忙站起来,回头瞧见络腮胡书生,又气又恼:“苏公子你你怎么这般捉弄人”

淡妆素抹,配上几分羞恼颇有滋味。

曹华把凳子放在小桌旁坐下:“你把豆花摊子撑开也罢,就放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你自己坐了,让我这客人坐什么?”

根本没生意,摆一会儿便要收工,确实只有一套桌椅。

可即便只有一个凳子,也不能这般硬抢。

苏香凝懊恼不已,又不敢责备曹太岁莽撞,只能小声嘀咕一句:

“公子好生无聊”

她动作熟练的从蒸笼里取出保温的豆花,加上葱蒜放在了小桌上。

因为只有一张凳子,苏香凝便四处收拾东西,脸色微红,显然刚才被欺负了有些心猿意马。

“苏姑娘,你昨天晚上来找我了?”

“哦,对了”

苏香凝经过提醒,猛然想起了正事,在毛巾上擦干净手,走到小桌旁边蹲下:

“苏公子,昨天花会,有个叫常纬的书生过来,也是杭州人士,认识我爹嗯,以前也算有点交情吧他说曾经在杭州见过公子,便想请你去景华苑叙旧”

苏香凝努力说的很认真,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在杭州见过我?”

曹华放下勺子,心里莫名其妙,偏头看着蹲在旁边的女子:“你确定?”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我见他说的是真的,便答应了下来,公子若不认识,便罢了,我明天去和他说一声即可”

曹华根本就没去过杭州,见过他?不用想也知道又被人盯上了。

略微思索,他露出过笑容:“无妨,认不认识,明天见一面就知道了。”

苏香凝轻轻点头,不过也怕常纬是冒明套近乎求见苏轼的书生,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苏公子,你现在功成名就,若真是寻常读书人,还是多给对方面子。”

“那是自然。”

曹华抬了抬眉毛,寻思着是带黑羽卫过去,还是带个更恐怖的。

稍许,一碗豆花吃完,便顺势扛起了桌子进入铺子,伙计们跑出来两三下把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

苏香凝则跟在曹华屁股后面,开始说起铺子最近的情况,经过个把月的熏陶,如今也算是入了门,虽然稚嫩了些,但也算是个合格的经理了,只要把心软的毛病改掉便没了问题。

说完店里情况后,或许是昨天花会上看李师师表演的缘故,苏香凝犹豫少许,又开口道:“苏公子可想听曲儿?我昨天新学了一首。”

“哦?”

曹华点了点头,便随着她到了二楼办公室,坐在虎皮大椅上欣赏。

苏香凝从柜子里去出了琵琶,然后坐在软凳上,开始弹《梁祝》。

可以看出相较与十面埋伏,她更喜欢这首曲子,弹的十分认真。

眼睛偶尔还偷偷瞟一眼,发觉曹太岁在蹙眉沉思后,略显失落。

毕竟这是她的本行,总不能弹的比李师师差,因此弹的更专注,想引起男人的注意,可惜,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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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万家的庄子内,书房里,常纬颇为恭敬的在万殷面前微微躬身:

“见过万公。”

“如何?”

万殷把玩着手上一块玉龟,面带和煦笑容,打量面前的年轻晚辈。

常纬左右看了看,才上前一步,小声道:“确认过了,是苏家的一个女儿,我昨天去教坊司查过记录,待罪之身,本来入了贱籍该在杭州为妓,不知为何就成了十宝堂的掌柜。”

万殷点了点头,眼中显出几分阴沉之色:“此女不能留,贵妃如今处境不妙,若是让圣上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影响很大。”

常纬轻轻点头:“邀请了苏轼前往景华苑,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应当会过来,万公你看?”

万殷略微思索:“汴京的水很深要么不做,要么斩草除根,多派几个好手,嘴严的,做干净些。”

“是。”

常纬勾起嘴角,露出几分残忍的笑容:“那苏香凝有几分姿色”

“哼。”

万殷淡然撇了一眼:“不能留活口,其他的随你们。”

“是。”

第一百五十章 曹家霸王枪

曹华从十宝堂出来,已经到了中午,随便听了两首小曲儿,心情倒是还不错。

回头瞧去,苏香凝站在二楼的窗口,见被发现连忙退进屋里,或许是觉得不妥,又出现在了窗边,欠身福了一礼。

曹华颇为好笑,抬起扇子摆了摆,便大步离去。

按住他的计划,兴国坊的两家铺子也会在这几天开业,黑盒挣够了近二十万两白银,接下来便是走上正轨,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外扩张。

想要把生意做大免不了竞争,既然有人从苏香凝入手和他攀关系,安的肯定不是好心,明天的邀请肯定是要过去看过究竟。

不过他还不想把生意公之于众,思来想去,还是不带黑羽卫,反正他功夫还行,对付三两个人轻轻松松。

兜兜转转来到石泉巷的院子,杂草基本上已经除干净,谢怡君不辞辛苦的在修整着屋顶。

瞧见他过来,谢怡君连忙从屋顶跳了下来。

不是热情迎接,而是怕又被这厮的眼睛占了便宜。

昨天也不知有没有被看到什么,反正晚上想起来的时候没睡好,总觉得以曹华的过人眼力,肯定是看干净了。

可谢怡君终究是女子,曹华不说,她肯定不敢问。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曹华招呼了一声,等谢怡君换上了干净衣服,便带着她来了自己租下的工匠作坊。

挣了银子,厂房自然不能太寒酸。

作坊里请了几个煮饭阿姨,也让在这里主事的黄海买了些好茶放着。

珠宝匠一坐便是一天很伤身体,曹华便吃过亏,本来还准备弄个健身房,可想想不太现实,便改成了每周带薪休假一天。

中午时分,十几个珠宝匠刚吃完饭,和护院一起坐在院子里唠嗑,后院的两个道士,此时正端着葱花鸡蛋,听黄海讲述勾栏妓坊中惊心动魄的贴身厮杀。

谢怡君听力敏锐,在院墙外便皱起了眉,狐疑的撇向旁边的男子:“曹贼,你准备对我做甚?”

作坊位置偏僻根本没有人烟,作坊里又全是满***词艳语’的臭男人,谢怡君一个女子,自然是有所提防。

曹华见她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擒住自己,略显无奈:“我能对你做甚。”

谢怡君微微眯眼,见他进入作坊大门,想了想,便也跟了进去。

她现在状态很好,哪怕没有兵器傍身,想要把她制服也不容易,艺高人胆大嘛。

工匠们瞧见东家过来,连忙起身跑进了各自的工作室。

黄海则是热情的迎上前:“公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曹华应付两句,便带着谢怡君前往铁匠铺子。

谢怡君好奇打量小作坊,本来莫名其妙,可进入内院听见打铁的声音,顿时回过味来。

她仔细打量,只见院子里摆满了铁器,没用的堆在墙角,成型的挂在墙上,刀枪剑戟皆有,还有几具模样怪异的铠甲。

谢怡君可是反贼,西蜀老巢中自然有类似的兵器铺,当即面带惊喜:“曹华,你准备在京城干票大的?”

瞧这话说的,多有江湖味。

曹华都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成型的火器兵刃在典魁司中研制,这里是实验的地方,朝廷制式兵器品质太次嗯就是不够硬。”

他拿起铁匠打造出来了的一把短刀,手指在上面摸了摸,然后递给谢怡君:“大宋本就比辽金国力强,如果全部配上宝刀铁甲,打仗的时候胜率会高很多。”

谢怡君接过造型古怪的短刀,仔细打量片刻,觉得很顺手,却又说不出为何。

这是曹华按照尼泊尔军刀的造型让铁匠打造出来的,目前只是有个样子,钢材的硬度和韧性都不达标,不过小半年下来,也算是有很大进步了。

谢怡君拿着短刀,左右瞧了瞧,显然是想找个东西劈一刀试试。

周围没有草人,她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瞄到了曹大都督身上。

“诶!别冲动!”

曹华急忙抬手,把短刀拿了过来,顺便挥手让她离兵器架远些:

“记住,在实验室不要乱动东西,一旦失手,受伤是小,让大宋科技倒退几十年都有可能。”

谢怡君听不懂,略微寻思,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打量面前很高的大炉子:“两军交战胜负不在与兵器,军心、士气才是大头,现在大宋屡战屡败,便是因为将无能兵无胆,给我十万兵马,哪怕不着铠甲持锄头,也能打趴下朝廷十万大军。”

曹华对打仗是外行,但科技碾压的效果还是了解的,认真道:“那可不一定,我的烧火棍你见过,这只是基础,你说如果把烧火棍变大一百倍,铁珠也变大一百倍,会是什么效果?”

谢怡君微微蹙眉:“那还有谁拿的动?”

曹华呵呵一笑;“拿不动可以放在城墙上、马车上,反正我有办法。”

谢怡君寻思稍许,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良久,点了点头。

走走转转,曹华和几个铁匠闲聊问问情况。

谢怡君则来到大炉子跟前,抬手想拉开吹火口的小铁门,打量里面的情况。

曹华转眼瞧见这一幕,急忙一个健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

在他骤然爆发冲过来时,谢怡君已经有所反应,本想顺势一脚踹过去,哪想到脚没抬起来,手就被抓住了。

这骇人听闻的速度,把谢怡君惊了一跳。

手被握住,她往回抽了下,见曹华没有放的意思,声音微冷:

“你放手。”

曹华眉头紧蹙,松开手沉声道:“都说了不要乱动,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说过?”

谢怡君确实没听说过,偏过头:“知道了,你凶什么?”

曹华没有说什么,转身边走。

谢怡君一愣,瞪着眼睛:“生气了?你怎么这般小心眼,都是江湖人”

“想多了,给你取东西。”

曹华走进屋里,在成品中翻找,取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的物器:

“百炼钢打造的枪头,我把它命名为‘曹家霸王枪’,你看下咋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们被我包围啦(一)

曹家霸王枪?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接过布包打开,里面确实是一个寒光凛凛的枪头,造型别致还篆刻了繁复花纹,卖相着实不错。

她自幼学枪棒功夫,对其自然有所了解,寻思片刻,颇为满意的点头:

“还行。”

“还行?”

曹华一愣,他手上可从不出残次品,对他来说‘还行’可不是夸人的话。

谢怡君眨了眨眼睛:“尚可?”

“”

曹华叹了口气,他不是兵器一道的行家,枪头估计除了好看,其他的真的一般,当下也只能轻笑:“礼轻情意重,你说的。”

“那是自然。”

谢怡君把枪头包了起来,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吗?我可是杀上清风寨给你带回来的人头,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把我打发?。”

曹华倒是觉得好笑:“谢大侠,你还想要什么?”

谢怡君指了指头顶:“我晚上出门的时候,瞧见了万宝楼,里面的簪子不错,你送我一根。”

曹华点头:“小事一桩,不过送女人簪子有寓意,谢大侠可想好。”

“我是江湖人,没这个讲究。”

谢怡君随意回了一句,便自顾自在大炉子前后打量,似乎对这玩意很好奇。

曹华也很少来作坊,便在前后逛了一圈。

后面的化工产业园也瞄了一眼,两个道士弄的乌烟瘴气,四处都有烧焦的痕迹,不过也放了两块模样怪异的香皂旮瘩,看样子没白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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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景华苑是供人踏春的一座庄园,已经中秋人不算多,但周围景色极好,偶尔也有文人士子过来举行聚会,或者富商款待贵人。

车轮碾过地面的枫叶。

两辆马车在景华苑一间别院外停下,车子很重,宽大车厢中陆续下来十余人,趁着夜色迅速进入别院之中。

常纬着书生袍,背负双手站在下檐,打量进来的人:“包道长,辛苦了。”

十余人进入别院,为首的却是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腰悬佩剑,鹰钩鼻面目冷冽,名为包道乙,在江湖上有包天师的混号。

包道乙走到宋纬面前,打量这处别院:“万公所托,贫道自然尽力而为,但贫道入京还有要事,明日你说的书生不来”

常纬轻轻点头:“道长放心,若苏轼明日不来,付的银钱便当我给诸位兄弟接风洗尘。”

听见这话,包道乙轻轻点头,常纬介绍了明天的安排,便告辞离去。

十余人各自打探北院内外的情况,一名年轻人走到包道乙跟前,皱眉道:“天师,此次受圣公之命,入京诛杀曹太岁,接这活儿”

包道乙轻拂道袍,平静道:“方杰,你姑姑的仇自然要报,但万家在江南势力颇大,以后圣公起势,免不了拉拢万家,此时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方杰蹙眉思索少许,倒也是点头:“那叫苏轼的书生我等从未听过,贸然埋伏,会不会”

包道乙‘诶’了一声,抬手道:“大宋朝野年轻一辈儿的高手,无非‘南怡君北曹华’,这个苏轼武艺再高又能高到哪儿去,别多想。”

“哦,也是。”

方杰点了点头,倒是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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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

景华苑别院外,白墙黑瓦,红枫青砖,少许落叶已经被清扫干净。

常纬与两书生并立,在门口翘首以盼。

马车缓缓临近,驾车的是个白袍书生,气质倒是不俗,只是满脸络腮胡略显奇怪,前后空旷,除了一人一车在无随从。

常纬眯眼仔细打量,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书生,见对方没带仆人过来,眼中露出几分喜色,忙的示意身旁两个书生进去准备,他则上前迎接。

红枫之间的石道上,马车缓缓前行。

车厢内,苏香凝身着水云长裙,头别玉簪妆容素雅,靠着窗口正襟危坐,目光一直左右徘徊,却不知该看向那里。

她的对面,谢怡君手腕搁在膝盖上,坐姿颇为江湖,微微偏头仔细打量面前的柔婉女子,也不知在寻思什么。

或许是被看的太久,苏香凝实在憋不住,微微颔首柔声道:

“苏苏夫人,小女子苏香凝,和苏轼是同乡,嗯我不知道您也在,冒昧跟来还请不要误会”

因为今天要跟着出门访友,苏香凝特地打扮的光彩照人,点朱唇画峨眉就插梳个妇人髻,至于会不会被人误会,她倒是没有去想,只觉得陪曹太岁访友,不能失了面子。

十宝堂外,她带着几分羞涩上了马车,哪想到掀起帘子,就发现一个红衣佳人坐在里面。

她见过,曹太岁的一个妾侍。

其中尴尬,就不用外人道了。

谢怡君偏头打量几眼,略显好奇:“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

苏香凝顿时脸色涨红,心里很紧张:“我和苏公子只是朋友,夫人不要误会。”

听到‘夫人’,谢怡君皱了皱眉,却又没有点破,行走江湖乔装身份是常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苏香凝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夫人刚刚喜得贵子,当注意身体才是?”

“喜得贵子??”

谢怡君眉头微挑,发觉事情不简单。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难不成是千金?”

车厢外,曹华实在听不下去,偏头道:“到了,下车!”

两人听见后停止了交谈,谢怡君摆出温柔贤惠的模样,掀开了车帘子。

“苏兄!”

马车外,常纬姿态谦和,在马车旁行了一揖,看着马车上的络腮胡书生,似乎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

曹华略显迷茫的看着宋纬:“阁下是?”

“在下常纬,曾远远见过苏兄几面,对苏兄一直敬仰有加,此次冒昧请苏兄过来,还请莫要怪罪才是。”

常纬早已经想好了说辞,见苏香凝从马车中出来,正想打招呼,却不曾想后面有出来个红衣女子。

杏眼红唇酥胸巍峨,不同与江南美人的娇小,双眉三分英气却又有七分内媚,端是一位少见的俏佳人。

常纬眼底上过一丝惊艳,没想到今天还能一箭双雕,不过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更没在女子身上停留,只是抱拳望向络腮胡书生:“苏公子,这位是?”

“我婆娘。”

曹华含笑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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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们被我包围啦(二)

我婆娘?

听见这个蹩脚称呼,常纬眨了眨眼,不过还是点头:“苏公子果然风趣。”

谢怡君听的是火冒三丈,却又不好发作,只是偏过头去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苏香凝倒是张大了小嘴,还是第一次知道曹太岁这么称呼女人,心里想笑又不敢,只能低着头悄悄打量旁边女子几眼,果不其然,这女子生气了,哼~

两三句客套后,曹华便带着两位佳人进入别院。

常纬好客健谈,一直再夸赞他的诗词,别院的凉亭内摆着茶具棋盘,两个模样清秀的男子已经就坐其中,此时也起身抱拳迎接。

在主位上坐下,谢怡君坐在右手边,规规矩矩倒是真装出听话小媳妇模样。

苏香凝则略显尴尬,坐在曹华跟前肯定不行,坐在常纬身边更不行,一时间倒是有些犹豫。

“香凝,坐这里。”

曹华拍了拍左手边的软垫,示意她坐在身边。

“啊这”

苏香凝脸色微红,自是不太好意思,悄悄看了谢怡君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硬着头皮贴着曹华坐下,离的很近,坐立不安。

常纬在茶台对面坐下,瞧见其貌不扬的络腮胡书生,左右皆是绝色佳人,心里不由暗骂一句:牛嚼牡丹,待会可有你好看的

“常兄那里人,祖籍在何处?我说不定能想起来。”

曹华面带姿态懒散坐在蒲团上,瞧见谢怡君正襟危坐小手搁在膝上,便抓住了那只手,装作疼爱夫人的模样。

谢怡君顿时恼火,偏头瞪了一眼。

曹华有恃无恐,还抬了抬眉毛,昨天说好装作夫妻过来看看情况,逢场作戏要做全。

“常某在杭州茅山一带的常家庄长大,家父佃户出生,苏公子怕是不曾见过。”

常纬确实是杭州人士,自然是对答如流。

苏香凝听到这个,倒是愣了少许,仔细回想:“我倒是有点印象不过也记不清了。”

苏家以前在茅山一带也算地主,下面的佃户不少,苏香凝一个小姐自然是记不住。

常纬含笑回应,目光看向对面气质不俗的曹华:“苏公子,听朋友说您在京中得了贵人相助,常某倒是好奇那位伯乐这般有眼光,眼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曹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神平淡:“永安公主,人尽皆知的事情,常兄何必再问?”

“哦是我糊涂”

常纬和两个好友皆是摇头轻笑,略微思索,常纬眼神认真了几分:“我与刑部的李侍郎有点香火情,倒是听说典魁司的曹太岁最近对公子有所图谋。”

这算是明目张胆的试探。

曹太岁对‘苏轼’有偏见人尽皆知,若是面前的苏轼露出紧张神色,那说明背后的靠山不大,若是闲庭信步,那自然是背后的人不简单。

曹华还没做出反应,苏香凝倒是先紧张了起来,急忙道:

“此言当真?”

常纬脸色露出几分忧色:“道听途说,但八九不离十,若苏公子有难处大可开口,常某能帮上忙的,定然义不容辞。”

曹华露出几分感激之色,连忙抬手作揖:“那就先多谢常公子了,这几个月藏头露尾连面都不敢漏,便是怕惹恼了曹太岁,若常公子真与刑部有联系,定要提苏某说上几句好话。”

“那是自然。”

常纬点头轻笑,神情完全放松了下来。旁边两人也笑意莫名。

苏香凝想了想,也微微福了一礼:“常公子若真能帮忙,妾身必有重谢。”

“诶!”

常纬轻轻摆手,腰背笔直坐在蒲团上,打量花容月貌的苏香凝:“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辈读书人,不讲究这个。”

苏香凝觉得对方目标不敬,却也没太在意,只是含笑回应:“是妾身市侩了。”

常纬笑容不变,把目光转向了面前的曹华:“帮忙的事情常某自然尽力,不过公子身边这两位如花美眷,到是让常某艳羡不已。

听说苏姑娘是出自茗楼的歌女,不知苏轼公子,可否赠给常某做答谢?”

这话明显极为过分和失礼。

曹华眉头紧锁:“常公子,我若是不答应,你便不帮我说好话?”

“哈哈哈”

常纬摇头轻笑,眼神略显轻浮:“苏公子,你今天好像没得选。”

啪!

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摔杯为号!

别院高墙后面脚步声急响,刹那间翻过来十余个汉子。

持刀进入院子,在茶舍外展开阵型,一脸刀口舔血的凶悍模样。

苏香凝见这么多人,脸色微变,想起上次的遭遇,眸子里的害怕没有半点掩饰,急忙靠在了曹华跟前,捏住了曹华的衣角。

曹华察觉,偏头看了一眼,把她的手也握住以表安慰。

苏香凝一震,只觉的小手火热,脸唰的红了,可又得装作害怕的模样,连忙冷静了下来。

“各位!”

包道乙手持拂尘进入院子,打量坐在其中的男男女女:“聊够了就出来,别耽误贫道办正事。”

十余人持刀围了上来,方才还清雅的院落,刹那间杀气腾腾。

常纬似乎还没尽兴,站起身来冲着外面抬手:“稍等。”

说着,他回头看向两个美人:“我常纬是怜香惜玉之人,两位美人若是识相,现在就可以去偏房等候,定然不会伤了你们。”

苏香凝脸色铁青,望着笑容淫邪的男子:“都是同乡,你为何要害我们?”

常纬笑容玩味:“苏小姐,我可是对您倾慕已久,小时候你随着苏员外路过,我还在马车下追了一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听见这句话,苏香凝倒是想起了什么。

苏家未遭大难的时候,她经常随着父亲去田野里看看,那时候她还小,确实经常有小孩子跟在马车后面追赶,她自然记不清是那家的孩子。

之后,苏家出了内鬼被人诬陷私藏禁物,就此分崩离析天各一方,小时候的事情也逐渐淡忘了。

常纬见她回忆起来往事,轻勾嘴角:“苏小姐,你可知苏家库房的二十套铠甲,是谁放进去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你们被我包围啦(三)

苏香凝听见此言,不可思议的盯着面前的男子。

私藏铠甲视同谋逆,苏家便是被官府找上门搜出了朝廷制式铠甲,才落了个差点满门抄斩的下场。

苏香凝当时才十五岁,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和当今万贵妃背后的家族脱不开关系。

听见常纬的话,她眼中涌现出无尽的愤恨与怒意:“是是谁?”

“哈哈哈”

常纬没有回答,只是兴致勃勃的在茶台前走动:“待会慢慢跟你讲,都是同乡,能叙旧也是一种缘分,苏小姐若是听话些,看在往日的面子上,不会让你吃苦头”

旁边两个书生也发出了怪异小声。

就在双方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一阵小声交谈在旁边响起: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婆娘,还是你动手吧,我穿着白衣裳,沾了血,绿珠又得洗半晚上。”

“你的事儿,凭什么我一个人抗?”

“我动手就没你事儿了!”

“好吧”

叽叽喳喳,如同商量怎么杀鸡。

常纬和外面的十余号看戏的汉子一愣,莫名其妙的望着凑在一起交谈的小夫妻。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常纬皱眉看着对面的白袍书生,声音微冷:“你们在说什么?”

曹华没有回答,只是对谢怡君小声说道:“帮忙打晕苏姑娘,我下不了手。”

他不知道苏香凝在装傻,还想维持目前的关系,本想亲手把苏姑娘敲晕,又怕一不小心敲个急死,只能请谢怡君动手。

苏香凝本想看曹太岁大展神威,结果就见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走到面前,手掌抬起,尚未看清动作,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包道乙目光一凝,没想到这看起来妩媚妖娆的贵夫人,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常纬也是错愕,退开几步,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没想到这美人还会点拳脚功夫,你以为今天凭借一个女人,便能从这里走出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

曹华坐在茶台前手握茶碗,一副看戏的模样。

“哈哈哈”

讥讽的笑声在院子里传开,所有人都看傻子一般,看着凉亭内的男女。

包道乙手持拂尘上前一步,眼神冷冽:“年轻人,有血气是好事,不过得识时务,束手就擒,贫道给你们夫妻一个痛快小心!”

话未说完,便看到了骇人一幕。

只见凉亭内的高挑女子,毫无征兆的悍然爆发,直接一腿扫过茶台上方,踢在了常纬的侧脸上。

骨裂,颈断。

常纬没有丝毫反应,下巴便已经粉碎。

头颅扭曲成一个诡异角度,身体才跟着往左侧倒去,如同破麻袋般直接飞出了凉亭,撞在花坛之上,当场气绝。

“嘶——”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在场皆是有些功夫的好手,岂会看不出来这一腿的力量有多大。

包道乙脸色骤变后退三步,拔出腰间宝剑,谨慎望着那名身上不凡的女子:“你是何人”

话未说完,又看的了让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凉亭中的络腮胡书生,姿态懒散的起身,右拳却是快若奔雷般的击出,打在了对面书生的脸上,没有任何招式章法,却势大力沉的出奇。

鼻梁下陷,牙齿崩断,一拳之下,竟然硬生生在书生脸上砸出一个坑来。

书生没能发出半点声响,身体便倒飞出去摔在了院子里,落地后看不出模样,如同被撞城锤撞在了脸上,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嘶——”

又是一片抽凉气的声音。

用腿侧踢力大理所当然,踢死人在场的也不是不行,但这一拳把人打死却是没几个人能做到。

而且,这个书生,只是随手一拳而已。

“你们是什么人?”

包道乙满脸谨慎,已经看出了今天的点子很硬,但毕竟人多势众,还没有到忌惮的地步。

曹华站起身,拿出‘曹飞鸿’的做派,正想报出‘南怡君北曹华’的混号,谢怡君却是率先开了口:

“说出来怕吓死你们,直接开始吧。”

“哼,好狂的小娘子。”

埋伏的众人本就是刀口舔血之辈,既然都是江湖人,那就手底下见真章。

两个持刀的汉子当即冲了上来,一左一右包抄劈下石亭中的谢怡君,其他人紧随其后。

谢怡君嘴上轻蔑,心里可没有半点轻视,躬身如豹急冲而出,踩过茶台迎上一名汉子。

茶盘飞散杯壶碎裂,一拳挥出宽大裙袖崩的猎猎作响,直接打在持刀男子的太阳穴,左手顺势掐住持刀手腕猛地一拧!

咔!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汉子连闷哼都没发出便侧飞了出去,长刀落在了谢怡君的手上。

与此同时,左侧扑来的汉子正一刀劈下,谢怡君左手翻转,长刀便自下往上劈出,直接切在了男子胯下。

“啊——”

惨叫声伴随着血液泼洒而出。

汉子几分被这一刀开膛破肚,手上刀被夺去,退了两步便坐在地上,捂着下身目眦欲裂,凄厉惨叫尚未持续,便被一刀抹了脖子。

与此同时。

凉亭内的曹华解决了剩下的一个书生,便重新慢条斯理的在茶台前坐下,认真的寻找谢怡君的破绽,以便日后打起来占些便宜

包道乙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个红衣女子这般厉害,不再观察,带着手下便包了上来。

谢怡君手持双刀宛若杀神,冲入人群之中持刀挥舞如风,寻常人不过一个罩面便败阵,根本伤不到分毫,眨眼便有三四人接连躺下。

包道乙怒容面目,一声道袍招展,竟是一跃丈余,弓着腰直接冲到谢怡君跟前,手中剑横削,直劈女子小腿。

走下三路的招式极为难防,被围攻的情况下,若是跳起躲避必然入了套。

谢怡君可不是江湖雏儿,左手刀直接入地三寸,挡住了劈过来的剑,右手劈向身旁的一名汉子,右腿同时后踢,正中一名从背后偷袭汉子的胸口。

铛—

“啊—”

骨头断裂的脆响。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包道乙大惊失色,想要改削为刺捅上一剑,动作却跟不上眼前的女子,一把刀已经劈向了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

包道乙咬牙侧翻往旁边滚去躲避,电石火花之间,右腿依然踢在了女子的腿弯。

谢怡君中了一脚,身体稍微踉跄了下,便又迅速站直,迎接周围整整一圈儿的敌人。

“呀——”

眨眼躺下四五人,余下的汉子都激起了血性,持刀一窝蜂冲了上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surprise mother fucker

庭院中杂草纷飞,落叶乱舞。

谢怡君武艺高强不假,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迅速后撤在院子廊道间穿行,边退便打,丝毫不弱下风。

包道乙从地上翻起来,持剑在冲了上去,一脚踹在廊道栏杆上,硬生生在木栏杆上踹出个豁口,从背后冲向了谢怡君。

谢怡君早已经察觉,抓住一名汉子的右臂把人扔了出去,砸退了三名冲上廊道的男子。

单手持刀硬和包道乙换了三招,终究是武艺高出一截,硬生生在包道乙左肩上留了条口子。

“谢师姐?都住手,都住手!”

众人外围,年龄尚有未参战的方兴,此时终于从身手上认出了女子的身份,焦急的冲到了人群外大喊:

“是谢怡君谢师姐,别打了!!”

包道乙顿时反应过来面前是谁,脸色刹那雪白,直接弃剑扑出了廊道,退出几丈的距离,依旧一阵后怕。

方才过了几招,便知道女子绝非善茬,必然是名震一方的人物,此时听到谢怡君的名字,那还有半打怀疑。

还好谢怡君自幼学的是强棒功夫不善用刀,不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诸多嗷嗷叫的汉子也是脸色大变,迅速制住脚步,转攻为守谨慎的盯着廊道里宛若杀神的红衣女子。

谢怡君微微蹙眉,偏头看向外围的年轻人:“你是谁?认识我?”

方兴急匆匆跑到附近,却也不敢上前,只是焦急道:“我姑姑是方百花,曾经听过你的名字,还请谢师姐给个面子。”

百花剑方百花,是谢怡君的授业恩师之一。

谢怡君微微蹙眉,也明白了这些人的身份。

包道乙没有半分迟疑,当即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说着,便准备抬着几个伤员离开。出门接活儿碰上了硬钉子,既然打不过,便只能自认倒霉。

方兴倒是显出几分喜色,上前两步抬手抱拳:“谢师姐,听闻春天曾为我姑姑报仇入京刺杀曹太岁,家父对此十分感激。如今我等也是准备入京刺杀曹太岁,不知谢师姐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包道乙此时才想起正事,若是能得谢怡君相助,杀曹太岁便有了七成把握,当即也转身准备说两句。

谢怡君脸色微变,迟疑少许,摇头:“你杀不了曹华,快滚。”

“有您相助,岂会杀不了?”

方兴与曹太岁有不共戴天之仇,岂能就此放弃。

谢怡君吸了两口气,最终还是偏头看向亭子:“曹华,你自己过来解决。”

话语一出,全场骇人,皆是转头看向凉亭。

南怡君北曹华,竟然都在此处!

此时再看向凉亭里的白衣公子,仿佛身形都高大了几分。

众人不禁齐齐退了几步。

曹华喝了半天茶,听见谢怡君的呼唤,此时站起身松了松筋骨,冷眼望向外面的人:“你们找我报仇?”

包道乙脸色大变,诸多汉子连连后退,知道入了朝廷的圈套。

曹华谢怡君都在,就凭他们区区二十来号人,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

也不怪在场汉子吓的魂飞魄散,目前的情况,与二十个小兵遇到吕布加项羽差不多,未站先怯,光听名字就知道打不过。

方兴见到仇人,眼中愤恨难掩怒容满面,当即便要持刀上前,却被同行之人拉住了。现在上去,与送死没有半点区别。

方兴咬牙切齿狠狠瞪着曹华,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收刀,转向谢怡君:“谢师姐,莫非你投了朝廷?”

能和曹华以‘夫妻’身份出现,在场诸多江湖客都猜出了几分不对,哪怕对方是名满天下的谢怡君,眼中的鄙夷也不加掩饰。

江湖人投靠朝廷为虎作伥,可是受万人唾弃的行为。

谢怡君抿了抿嘴,却是不知该怎么解释。

曹华走到院子里,望向仅剩的六七人:

“既然找我报仇,那来吧。”

包道乙顿时色变,来准备暗杀曹华,如今都走到曹华的套里面了,还怎么暗杀。

至于正面相抗,不用谢怡君出手,他们也毫无胜算。

“撤!”

包道乙没有丝毫犹豫,厉呵一声,把地上一个哀嚎的汉子踢向曹华,便带着人往院子外飞奔。

曹华侧身躲过飞来的汉子,眼见众人逃出别院外,并没有抽身去追,而是吹了声尖锐口哨。

咻—

两百黑羽卫自别院外的树林间从冲出,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明知是鸿门宴,他怎么可能大摇大摆的直接过来。

刚刚从院墙翻出来的六七人,抬眼就瞧见两百‘磨刀霍霍向猪羊’的黑无常,骇的是肝胆俱裂。

千里迢迢跑过来暗杀曹太岁,顺手接了个活儿,就被带入了曹太岁的包围圈。

城府极深,算无遗策,果然名不虚传!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刀兵交击之声。

谢怡君听见动静,便暗道不妙,急忙上前:“曹华,你别杀方兴,他是我师父的侄子,年纪尚幼我欠你个人情。”

“我不杀未成年。”

曹华走进茶舍扛起了昏迷不醒的苏香凝,便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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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的路上,曹华依旧在外驾车。

包道乙功夫不差,拼死往山里逃窜,黑羽卫追去了。

都是些小人物,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这次谁设的局暂时不确定,但随便猜猜也知道和王李两家脱不开关系,因为‘苏轼’的对手,只有同为珠宝行当的王家和李家,回去交给黑羽卫追查即可。

离开别院后,谢怡君便没有再说话。

曹华想了想,偏过头:“谢姑娘,怎么闷闷沉沉的?”

谢怡君在车厢中盘坐,让昏厥的苏香凝枕在大腿上,表情略显失神。

听见曹华的询问,她沉默稍许:“方家对我有恩,今日与你同流合污,传出去唉,没什么。”

江湖上消息四通八达,若是传出‘胭脂虎被曹太岁收服为妻妾’的消息,谢怡君恐怕再难在江湖上行走了,说不定西蜀的人都会对她反目成仇。

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抱怨是没用的,也只能想着日后慢慢解释。

曹华持着马鞭摇摇晃晃,想了想:“无妨,我回去放个设计捕杀胭脂虎的消息,一代娇艳女侠谢怡君,落入曹太岁之手,受尽百般淫辱折磨,玩腻后又始乱终弃”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关小事

“呸!”

谢怡君气不打一处来。

听见前半句,本来还眼前一亮,没想到曹贼后半句就暴露了本性。

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都别想把名声洗干净。

“你你回去放个消息即可,不要加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说我重伤逃走。”

“好,小事一桩。”

曹华呵呵一笑。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城外的官道上,来往行商不绝,马铃骡嘶此起彼伏。

“呜—”

苏香凝眉头紧蹙,晕晕乎乎醒了过来,带着几分茫然。

清醒少许,她便猛的睁开眼睛,想起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苏公子”

苏香凝察觉靠在人腿上,浑身一震,想要挣扎起身。

只是看清上方的情况后,又愣了下来。

巍峨饱满,挺翘圆润。

似乎是女子的枕在大腿上,这个角度看不到脸。

“苏夫人?”

虽然没看到脸,苏香凝还是第一时间从胸脯的规模认出枕在谁的腿上,脸色顿时涨红,尴尬万分的想要起身。

谢怡君低下头,打量的胆胆怯怯又羞涩尴尬的女子,平静道:“没事了。”

“哦”

苏香凝连忙坐起来,揉了揉微疼的脖子,左右看了一圈,确实在回城的路上,才稍微松了口气。方才怎么晕过去的,倒是不记得了。

想起方才的事情,苏香凝打量几眼:“你们没有受伤吧?”

曹华在车外呵呵一笑:“苏姑娘放心,我婆娘很能打,方才几个汉子根本不是对手。”

谢怡君老被‘婆娘、婆娘’的叫,心里自然恼火,偏过头道:“你能不能有点礼数?”

意思,自然是让曹华别叫她婆娘。

曹华点了点头,也觉得有点粗鲁,改口道:“我娘子很能打。”

“”

谢怡君是习武之人,三句话不对头便想动手。

曹华早有防备:“行行行,我闭嘴,你们聊。”

谢怡君这才表情缓和了些。

苏香凝看着这一幕,悄悄低头眼神怪异。

进入城门后,曹华走了一截,忽然想起了什么:“苏姑娘,你家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苏香凝在车厢里尴尬的发慌,此时回过神,想了想,柔声回应:“没什么,就是家里犯了事儿,常纬应当是我家以前的佃户,为什么跑到京城来,我也不清楚。”

曾经的往事,苏香凝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一来就算真被诬陷也没人能反案,万家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她不想麻烦曹华。

二来苏家已经散了,她也不想为这些事情伤春悲秋,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回忆的。

曹华见她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是轻声道:“这次做的很好,有什么事先来找我,别一股脑全藏在心里自己抗。有我在,什么事都能搞定。”

苏香凝抿了抿嘴,偷偷撇了对面的红衣女子一眼,低头轻声道:“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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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把谢怡君和苏香凝送回住处后,便回到了武安侯府。

已经到了秋天,气温一点点下降,武安侯府中的人气却在一点点上升,经过短暂的磨合,新来的丫鬟仆役都适应的新环境,开始井井有条的打理这个大宅子。

玉堂和绿珠找到了自己的活儿,每天负责收拾公子的书房卧室,终于不用担心成为闲人被赶出去了。特别是玉堂,现在还老冲着新来的丫鬟炫耀,被寒儿发现后,拧了几次耳朵才老实下来。

曹华身上的新旧伤恢复的差不多,年关之前典魁司必然忙碌,月底的时候便要复职了,毕竟这世道可没有婚假一说。

经过几天的奇怪相处,赵天洛也适应了不少,每天认真打理内外事物不问其他,不过好像是刻意躲着他,也就晚上睡觉前会见一次面,彼此相敬如宾。

曹华倒是乐在其中,专心做自己的闲散侯爷,每天去铺子里逛上一圈儿,然后本着地主之谊,陪谢怡君在东京转转。

不过谢怡君对逛街没兴趣,发现他的作坊后,便每天跑过去东看西看,后来都不用他带路,自己便过去了。

曹华也没阻止,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情,需要的时候便去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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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纬身死,自然也让幕后之人警觉。

城外万家的庄子外,一辆马车停下,两名宫女恭恭敬敬,扶下从车上下来的貌美宫装妇人。

穿金戴玉,浑身贵气逼人,年龄不算大,却透出了寻常女子难有的沉稳。

万殷杵着拐杖满眼溺爱,站在大门外等候女子走到跟前,先行了一礼:“草民见过贵妃!”

“爹。”

万贵妃表情平静,上前扶起了万殷,朝着自家的新宅走去:“你说苏巧巧,也在京城?”

走在花园廊道之中,万殷让左右丫鬟退下,才点了点头:“让宋纬查过,绝对是苏家那个女儿,只是安排的人手有问题,不仅没抓到,宋纬也死在了当场。”

安排人手围杀‘苏轼’无功而返,之后便有人报了官。黑羽卫把别院查封起来,万殷也不知其中具体发生了何事,也是从黑羽卫口中得知反贼行凶杀人的事情。对此,万殷也只能怀疑宋纬安排的人手反水。

万贵妃轻轻点头,搀着万殷的胳膊,思索少许:“苏家和万宝楼的人不能留,上次太后寿宴时出丑,太后已经对我心怀芥蒂,若江南的事情被查出来,恐怕”

接下来的话没有明说。

万贵妃与苏香凝同岁,都是出生杭州茅山一带的美人。

区别是万贵妃十五岁入宫得宠,而苏香凝十五岁沦落风尘,其中的诸多缘由,早已经被万家藏的严严实实。

若这些陈年旧事被人捅出来,万贵妃哪怕只是失宠,对万家日后的前景来说也是灭顶之灾。

万殷杵着拐杖沉思了片刻,蹙眉道:“苏家女儿当年入的贱籍,待罪之身,按理说不可能出现在东京,得派人回江南查一查。”

万贵妃轻轻点头:“那个苏轼?”

对于这个,万殷倒是犹豫了少许,毕竟活了一辈子,对危险极为敏锐。景华苑别院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感觉到不对头,略微思索:“苏轼的事情蹊跷,先等上一段时间,等江南的事情查清楚再说。”

万贵妃轻轻点头,倒也不再多言。

第一百五十六章 偶感风寒

八月二十的傍晚,曹华正在铺子里打磨一枚玉坠儿,刘四爷忽然从外面跑进来,表情焦急:“公子,陈姑娘那边好像不对劲。”

婚宴之后乱七八糟的琐事太多,倒是几天没见到陈靖柳。

见刘四爷表情凝重,他放下手中活计站了起来:“怎么了?”

刘老四站在屋里,琢磨了少许:“往常陈姑娘每天都会过来看看,自从公子大婚后便没来过了。我本以为是生了公子的气,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今天路过青莲巷,发现有郎中进去,看模样陈姑娘怕是生了病。”

曹华眉头一皱,当即便出了后门。

快步小跑,来到青莲巷子。

走在院墙外面,便闻到了一股药味,还有女子的轻声咳嗽,和小声交谈:

“小姐,我去和曹大人打声招呼,曹大人也是,把小姐丢荷塘里便不管不顾,如今染了风寒,也不知道过来探望”

“冯姨,我没和曹华说,他刚刚成婚定然事物繁忙,让他知晓定然又要忧心咳咳”

“小姐,不是我说你唉,咱陈家也是官宦之家,你也是大家闺秀,那有给人做妾的道理”

“别说了,我有分寸”

曹华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抬手推开了院门。

吱呀—

闺房里,陈靖柳脸色苍白,额头上敷着毛巾,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老仆人轻声劝慰,满眼的担忧。

瞧见有人进门,老仆人起身准备询问,却听到一道男子的声音:

“靖柳,是我。”

老仆人眼睛里露出几分惊喜,继而又是几分恼火,若是个寻常人,肯定用扫把打出去了。

曹华走进屋里,老仆人便端着水盆退了出去。

抬眼瞧去,门窗紧闭,一盏红烛放在桌案上,光线比较昏暗。

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虚弱无力,只是靠在枕头上,脸色发红想要起身。

“别动。”

曹华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回事?生病了不知道给我说一声?”

“你又不是大夫,和你说有什么用?”

陈靖柳弱弱的回了一句,不过眸子里欣喜还是有的,目不转睛盯着男子。

话倒是没毛病。

曹华想了想,也只能摇头:“我不是故意把你扔进池塘,当时情况危机,不得已之下才唉是我不好。”

“曹贼我没事的”

陈靖柳缩在被子里,或许是心情好转,脸色也红润了几分。

病怏怏的,模样惹人怜惜。

曹华把手伸进被子里,想把手找出来握住。

结果触感光滑细腻,带着曼妙难言的温热触感。

捏了捏,挺软的。

“呜~”

陈靖柳浑身一颤,顿时恼火,想把手打出去:“色胚你别乱摸我没穿你出去”

曹华眨了眨眼睛,在被子里摸了半天,才找到攥紧的小手握住:“温度不高,休息几天便没事了,等退烧了我带你去城外烧柱香散散心。”

“好”

陈靖柳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抽不开手,便也不动弹了。

沉默了会儿,她小声问道:“曹华,成婚这几天,很忙吧?”

“是啊!一大堆事情。”

“主要忙些什么?我想听听”

陈靖柳小声询问,目光意味莫名。

新婚燕尔,除了造人还能忙些什么?

倒不是她好奇男女之事,她知晓公主很讨厌曹华,若是进了洞房

曹华想了想,随意道:“嗯成婚当天收了个死人头,然后在花会上欺负了几个才子,之后跑到城外景华苑杀了几个人哦,顺便把李彦的几个死士弄死了,倒也没啥大事”

“”

陈靖柳张着小嘴满眼错愕。

这才几天?杀这么多人,叫没啥大事?

“你你怎么又开始算了,反正我管不了你”

“放心,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曹华偏过头来,看着不太高兴的陈姑娘,想了想,俯下身准备来一下。

“呜—”

陈靖柳吃过无数次亏,早有防备,一只洁白胳膊伸出被子,捂住红唇。

曹华低头看着她的脸颊,颇为无奈:“别胡思乱想,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

我可清楚了

陈靖柳双眸带着几分戒备,就是不松手。亲了就动手动脚,又不是第一次

本着贼不走空,曹华在手背上点了下,重新彬彬有礼的做好。

陈靖柳这才松开手,想了想,小声呢喃:“曹华,我我想回江西了”

曹华一愣,偏过头来:“走什么?东京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可是”

陈靖柳抿了抿嘴,望着他不说话。

看着女子柔肠百转的目光,曹华寻思少许,起身吹灭了蜡烛。

陈靖柳略显茫然,还未发问,就发现绣床一沉,多了个人。

“呜你做什么我生病了”

“打一针,出点汗就好,第一次有点疼,别害怕,放松点”

“啊你这恶人我不走了你住手”

“这不就得了”

曹华心满意足的起身,打量着满意羞愤的陈姑娘:“好好养病,两头跑我忙不过来,之后铺子的事情得交给你,我专心负责典魁司,你要敢偷溜,后果自负。”

陈靖柳死死抓住被子,满眼恼火。

给人白打工不让走,还没工钱,还被欺负,还不敢还手。

陈靖柳何等贞烈的性子,憋了许久忍无可忍:“曹贼,你你不要脸”

“那又如何?你有本事咬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你”

陈靖柳抓住他的手便要咬一口。

不过又害怕挨打,现在光着身子,被掀开被子打一巴掌,还不得把人羞死,想了想也只能作罢。

“你就欺负我吧,迟早被你欺负死,就解脱了”

曹华抬手在那凶巴巴的脸蛋上捏了下:“就喜欢你不乐意,又没办法的样子,你奈我何?”

陈靖柳是真的无可奈何,干脆双眼一闭,当做眼不见为净。

不过打闹一番,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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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色下。

黄安镇外的三岔路口,酒肆窗户的破洞在屋里散落下点点微光。

一拳之下伤了肺腑的阿福躺在床上不停咳嗽,咳出了血沫,却依旧从床上坐了起来,探头望向外面。

荆娘子借用厨房熬了药,端进来见他做起,连忙训斥道:“阿福,你好好躺着。”

“雪儿姐。”

阿福揉着胸口,脸色发白,却还是憨厚笑了下:“我没事了,咱们去追那群傻子,等去了东京,我也当了官,定时要让他们挨个过来赔不是。”

荆娘子心急如焚,可阿福的伤势很重,没三五个月根本养不好。如今赵庭等人怕是已经上了到了梁山地界,无论如何也得把兄弟们拦回来,免得日后刀兵相见。

思来想去,荆娘子把药放在了桌案上,终是点了点:“那明天,我找辆马车,咱们去梁山。”

“好咳咳”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玉坠儿

之后几天下午时分都会探望一下靖柳。受了风寒不算大病,只是靖柳平时不怎么运动体子柔弱,一时半会难以恢复,见她气色日渐好转,才放下心来。

转眼月底,马上便要去典魁司复职,没法整天在外面瞎逛,曹华寻思少许,还是准备先去和谢怡君打个招呼。

下午时分,来到了石泉巷的宅子。

宅院如今被收拾的规规矩矩,算不上焕然一新,但杂草碎瓦都修缮整齐,门上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灯笼,挂在檐角摇摇晃晃。

大门未关,进入院子兜兜转转,来到了荷塘边。

只见身着红衣的谢怡君,搬了张躺椅放在庭院里,靠在上面摇摇晃晃,擦拭着随身的宝剑。

“谢姑娘,这么有闲情逸致?”

谢怡君没有转头,只是认真擦拭着长剑:“来了正好,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啊?”

曹华一愣,刚把陈姑娘哄好,这咋又来?

对于谢怡君,他总不能来个‘打一针’,蹙眉走到跟前:“才几天,这么急着走?”

谢怡君把长剑收进剑鞘,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我还得造反,过来送礼已经够给你面子,还想怎么样?”

本就不知为何而来,总不能一直呆下去,谢怡君终究家在西蜀,不是随波逐流的浮萍。

曹华想了想:“过完年再走也不迟,等我伤好了,咱们切磋一番,论出高低再说。”

谢怡君提着长剑走向门外:“再呆下去鬼知道你会放出什么消息。现在我已经连孩子都有了,过了年关,谁知道会不会再冒出个闺女。”

“呃好吧。”

曹华知道留不住,便也跟着走出宅子:“答应送你的东西做好了,带你去看看。”

“好!”

一男一女穿过杨楼街的曲折巷道,男的蹙眉思索,女人偏头看向路边的随风杨柳。

路程不算近,却在眨眼间就到了。

谢怡君第一次近万宝楼,在工作室里看了一圈儿,造型精巧的木盒上刻着女子的侧影头像。修长手指抚过木盒的花纹,谢怡君眸子里依旧带着几分欣赏。

宋掌柜识趣的把伙计都轰到了外屋。

曹华把雕刻好的吊坠取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

“漂亮吧!要知道这水平的坠子,放在外面买没万把两银子拿不下来。”

翡翠玉坠儿,简简单单,上面同样刻着女子的侧颜头像,唯一的区别是有两面,背后则是一个两撇八字胡的书生,手持折扇,连表情的惟妙惟肖。

谢怡君接过玉坠儿,仔细打量几眼:“刻的不错,只是后面弄巧成拙成了败笔,没法戴。”

话虽这么说,谢怡君明显眼前亮了一下,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可逃不过曹华的火眼金睛。

“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成簪子。”

说着便要拿回来,用台上成排摆着的发簪替换。

谢怡君把玉坠儿握在手心,双眸微凝:“礼轻情意重,我说过不介意,是块石头也不会介意。”

“我不信,那你戴上。”

曹华挑了挑眉毛,示意她戴在脖子上。

谢怡君眉毛微蹙,顿时懵了。戴玉坠儿没什么,可坠子一面刻的是曹华,若挂在胸口,岂不是

“我有,不用戴。”

谢怡君把手放在背后,表情平静。

曹华露出失望神色,摇头一叹:“那就是不喜欢,算了,没看上也罢”

谢怡君那里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心思,见他表情失落,想了想,倒也不扭捏,掀起长发,把穿着红绳的玉坠儿挂在了白皙脖颈上,玉坠儿塞进了领口。

或许是峰峦叠嶂位置不对,她转过身整理了下,然后才回过头来:“现在满意了?”

表情平静,可总觉得胸口的玉坠儿有点烫。

“你满意就行。”

曹华折扇轻摇,点了点头。

谢怡君哼了一声,打量着小铺子,忽然问道:“你最近挣了很多银子?”

“挣了点。”

曹华对于生意上的事情,这份谦虚发自肺腑。

谢怡君犹豫了少许:“挣了多少?”

“这个”

曹华呵呵一笑,带着她上了二楼,打开柜子取出钱箱,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官票。

谢怡君目光微微一凝,左脚微微往后,躬身如同猎豹,明显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把曹华吓了一跳,连忙抬手:“谢姑娘,你不会想抢吧?这可是我的血汗钱。”

谢怡君打量着钱箱,犹豫许久,还是打消了硬抢的念头,轻声道:“西蜀的人藏在深山老林,日子过的很苦,你既然挣了这么多,能不能”

造反也要军饷,肚子都吃不饱造什么反。

谢怡君不贪钱财,但钱箱里至少有十几万两的数目,若是拿回西蜀至少能多撑半年,这个诱惑力可不小。

曹华本以为她自己缺银子,听到这话顿时皱起了眉:“谢姑娘,我是黑羽卫都督,不是我贪财,你我过命的交情,全给你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资敌的事情,和造反没区别,你让我怎么给?”

喜欢挣钱不假,但挣来的钱要花在对的地方,说简单点就是求名求利求女人。

拿去救济流民是做慈善,花了也就花了,还能得一个好名声。

但给反贼他图个什么?

花了钱还得冒被凌迟的风险,何必。

谢怡君知道曹华说的是实话,想了想:“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只要不是让我那啥我都能答应,我的武艺,你知道的。”

听见交换,曹华倒是沉默了下来。

放下钱箱,曹华在二楼狭小的屋子里来回渡步片刻,思索着以后的打算。

谢怡君也不着急,这并非她与曹华的事情,而是曹华与西蜀的事情,无论答不答应,都不影响彼此的情分。

良久。

曹华忽然转过头来:“你在西蜀那边,有话语权嘛?”

“嗯?”谢怡君略显莫名。

“就是说话管事嘛?能不能左右决策。”

谢怡君思索少许:“蜀王是我义父,麾下六成的人都对我言听计从,说话应当管用。”

曹华琢磨了片刻,点了点头:“那你答应我,回西蜀后先慢慢发育,广积粮缓称王,不要随便和朝廷动手。”

谢怡君皱了皱眉:“现在本就躲着朝廷,你不说也一样。”

“之后若朝廷挡住了辽金,奸臣也都绳之于法,你便带着部下来投诚。”

曹华这句话说的很认真。

谢怡君面带疑惑,仔细打量他几眼:“你好吧,你若真能挡住辽金诛杀贪官污吏,我投了你又何妨,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

曹华在屋子里渡步了片刻:“如果不能那你就造你的反呗,汴京都破了,要这大宋皇帝有何用?”

“好!”

谢怡君不假思索的答应,还补了一句:“如果城破的时候你没死,可以带着家小投奔西蜀,给你留个师爷的位置。”

交易完成。

曹华想的是如果事败便去杭州避难,对此只是呵呵一笑,从柜子里取出钱箱,点出十万两的银票:“路很长,要加油。”

谢怡君听不太懂,却也是轻轻点头,伸出了手掌。

不过

曹华想起上次陈靖柳的事情,那自己动的味道是真不错,就是费银子。

他想了想,在太师椅上坐下,晃了晃手上的银票,又指向自己的脸。

“嗯?”

谢怡君微微蹙眉,略显不解。

“十万两银子,抬手就没了,总得给我点彩头吧?”

曹华笑容玩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真了

万宝楼二层的小屋里。

曹华坐在太师椅上,手持银票,眼神桀骜轻浮。

谢怡君微微蹙眉,从他不怀好意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握紧手中长剑,脸色冷了下来。

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西蜀只有万人,平分到每个人头上都有十两,这笔银子足以装备起千人的精兵,这对于东躲西藏的西蜀来说,很重要。

可她没想到,曹华竟然提出了这等无礼要求。

只是迟疑少许,坐在太师椅上的曹太岁,便要把银票收回去。

“你”

她满眼怒色,本就是江湖人直来直去,岂能为了银子折腰。

可量变也会引起质变。

脚步微动,谢怡君动如脱兔,闪身来到了太师椅前,抓住曹华的衣领

然后,俯身凑了上去。

双唇相接。

几乎是用咬的。

曹华眼神错愕,手还抬在空中做投降的手势。

轻稚生涩,柔软丝滑。

谢怡君睫毛轻轻颤抖,那双英气的眸子却十分平静,点点如兰暗香袭人。

曹华意外不过转瞬,便反应过来,伸出右手顺势揽住她的后腰,想占据主动。

只可惜,谢怡君并没有失神。

谢怡君站直了身体,抬手擦了擦湿润红唇:

“现在可以了?”

声音微颤,听不出是愤怒还是其他。

说完,她便拿起银票,低头往外走去。

曹华没想到谢怡君真敢亲他,还嘴对嘴。

用银子胁迫女子就范,名声可不太好。

曹华站起身抬手挡住,轻笑道:“嗯我开玩笑的,不是这个意思”

谢怡君只是看向地面,鼻子微酸,语气哽咽,似是受了天大委屈,却也只能硬撑:

“小女子只是流浪江湖的反贼,不值十万两,曹大人的恩情我会记着有缘再见吧”

话落,便绕过曹华,快步下了楼梯,挥泪而去。

咚咚咚

“谢姑娘,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曹华察觉不妙,真被当成以钱财压人的钻石王老五。

下楼跑出后门,在巷子里左右看去,那还有半个人影。

“嘿”

他叉着腰站了少许,又摸了摸嘴唇,蹙眉思索片刻,只觉百思不得其解。

都是江湖儿女,谢怡君一改往日直来直去,变成娇羞小娘子,反而让人难以招架。

另一侧。

谢怡君快步跑过街巷,走到一处僻静拐角,才停了下来。

背靠墙壁,抬头望天,那双眸子里意味莫名。

探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过来。

谢怡君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舔了舔嘴唇,脸颊微红,又轻轻呸了一口:

“色胚跟我斗真当我是江湖雏儿”

话虽豪气,却难掩胸脯起伏不定,睫毛颤颤巍巍。

谢怡君闭眼凝神许久,才压下心底那丝莫名。

她打量手中厚厚一沓银票,学者曹华的模样挑了挑眉毛,才踹进怀里。

然后

哼着五音不全的《梁祝》小调,脚步轻快的回了石泉巷的宅子。

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全用白布遮盖,床铺也收拾的整整齐齐。

房屋上了锁,她背着小包裹,牵着大黑马站在门口。

本想把钥匙丢回院子,可想了想,还是把钥匙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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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在铺子周围找了几圈,又跑到石泉巷里查看。

结果发现大门紧锁人已经走了。

看这模样,似乎是受到了羞辱伤心欲绝,不想留在这伤心地。

曹华琢磨少许,也只能叫来鹰爪房暗碟,盯紧所有出城的关口,发现踪迹第一时间汇报。

无论如何,总得留句明白话不是。

十万两白银亲他一口就跑了,还一脸委屈模样。

他总感觉吃了大亏还被当成色胚,这亏本买卖可不能做。

带着些许疑惑,回到武安侯府邸,已经是华灯初上。

穿着黑羽卫便装的荆锋,一丝不苟的站在大门外,手按官刀颇具几分门神的风范。

旁边的两个看门护卫反而有些为难,毕竟荆锋是虞候身份高太多,并肩站立肯定不对,往后几步又显得别扭失威严,表情古怪的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荆大人。

府门外的石狮子前听着一辆红色马车,两个小太监等在旁边,颇为有趣的打量着门口护卫。

曹华卸去了乔装打扮,只着白袍走到门口,几人立刻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曹华认出了门口是薛九全的马车,略显意外:“义父来了?”

小太监连忙欠身:“秉都督,主子来了有些时辰,已经进去了。”

“哦。”

曹华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言,勾着荆锋的肩膀往府邸中走去:“荆兄,你是暗哨,光明正大站大门上有什么用?找个地方休息盯着就行了。”

荆锋刚入黑羽卫不到一月,又是出生草莽,在典魁司基本上见谁都矮三分。

得曹都督赏识,为了表现一下才这么认真的看门,此时颇为认真:

“都督,典魁司中藏龙卧虎,荆某实在无大才,这虞候一职放在我身上太浪费。要不您安排一下,我和看门的兄弟换换,我来看大门?”

曹华摆了摆手:“都一样,没事多跟着典魁司里的前辈学学,经验自然就有了。”

荆锋性格耿直憨厚,被委以重任,也只能抬手抱拳:

“那荆某一定不负都督众望。”

曹华点了点头,便让他去暗处歇息,要是武安侯府的暗哨全冒出来,方圆几条街恐怕都没人敢过来。

在府中穿廊过栋,来到了正厅的位置。

灯火通明。

寒儿已经回来了,规规矩矩坐在大厅左侧椅子上,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左侧上首则是头发花白的薛九全,面带温和笑意点头摇头,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看起来不健康。

两个嬷嬷站在赵天洛背后,丫鬟来回沏茶。

赵天洛梳妇人髻,打扮较为成熟,气质很稳重大气,彬彬有礼,一颦一笑都透着几分贵气,只是脸蛋难掩少女的青涩。

薛九全是曹华的义父,那也就是赵天洛名义上的公公。

不过薛九全是赵官家的家仆,赵天洛却是皇族,这么郑重的接待,说实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长幼尊卑,薛九全只能站在旁边躬身与永安公主交谈。

叽叽喳喳,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屋子里都面带不知真假的笑意。

唯一与众不同的是玉堂小丫头,站在门边上悄悄偷听,显然是在为自家公子打探消息。

绿珠则提心吊胆,端着茶盘装作上茶的模样,免得被发现没法解释。

曹华走到正厅大门旁,曲指在玉堂的脑袋上弹了下。

玉堂吓的一哆嗦,急急忙忙抱住脑袋回头,瞧见是自家公子后,又抿嘴嘻嘻一笑。

绿珠松了口气,小声道:“公子,老爷过来了,正找你了。”

“知道,下去休息吧。”

曹华让两个忠心的小丫头下去休息,便跨入了烛火满堂的大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叮嘱

瞧见曹华回来,大厅中就坐的人,除开薛九全都是起身。

赵天洛双手放在腰间,表情柔和的福了一礼:“相公回来了!”

“坐吧!”

曹华抬手示意她和寒儿坐下,他没有什么老爷少爷的意识,怎么方便怎么来,便准备在寒儿身边就坐。

这个动作,让赵天洛愣了下。

虽然她身为公主,嫁了人也一样,但毕竟这里是曹家,曹华便是家主,那有女人坐在主位的道理。

赵天洛连忙又站起来,眼神示意旁边的位置:“相公,你坐这儿来。”

“哦。”

曹华才想起这茬,起身在赵天洛旁边坐下,看着年迈的薛九全:“义父最近身体不适?”

薛九全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点了点头:“入了秋,受了风寒,无大碍。”

赵天洛很是时候的柔声插了一句:“义父当多注意身体才是。”

这模样,倒真有几分夫唱妇随的味道。

“呵呵谢公主关心。”

头发花白的伛偻老人点头笑了起来,左右打量几眼,却又长长松了口气。

如释重负。

当了一辈子太监,老来能有个成器的义子,对于薛九全来说,已经是难以奢求的好结果。

你来我往聊了几句家常,赵天洛知道父子二人有要事相商,便以回房歇息为由告辞。

大厅中丫鬟嬷嬷全部出去,只留下了寒儿。

曹华知道有事才会登门,起身把薛九全扶到主位坐下:

“义父今天过来,可是有要事?”

“有两件事儿。”

薛九全轻轻点头,端起茶杯茗了一口,才出了口浊气:

“听说你和公主洞房后,便分房睡?”

府上这么多丫鬟家丁,事情不可能瞒住,曹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

“公主不太适应,先让她习惯一段时间。”

薛九全轻轻点头,他自然知晓曹华的名声,公主若是心甘情愿顺从,才是出了怪事。

“木已成舟,同房与否无所谓,只是你到了年纪,儿女香火不能断,为父活了一辈子,也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薛九全求来这桩赐婚,为的无非永安公主的封号,至于二人是否喜欢,有何意义?

他担心的是曹华不喜欢公主不愿碰,为了维护公主的面子,又不碰其他女人,导致把传香火的事儿拖太久。

“我尽力。”曹华唯有如此回答。

薛九全点点头,说完了家常琐事,昏黄眼神里总算透出了纵横一生锋锐:“华子,为父这一辈子受了太多伤,落下病根难以痊愈,今年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义父?”

寒儿立刻站了起来,满眼的担忧。

薛九全抬手让寒儿坐下,只是看着面前的曹华:

“生死由命,该死总会死的你和寒儿,日后要多加小心。”

曹华点了点头:“义父放心,我在一天,便不会让家里人受半点委屈。”

“不够。”

薛九全端着茶杯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无论朝堂还是绿林,都没有与世无争的说法,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还美其名曰‘为国除奸’,拿刀枪笔杆的有几个是好东西?

为父这辈子早就看透了,史书是史官撰写,而史官,得看为父的眼色。

‘崔杼弑君’的典故,只存在上古春秋,大宋史官没这骨气。

只要你活到最后,站到最高,后人怎么评价,无非是你想让他们看到什么,现在发生的事儿,谁会记得?”

曹华点了点头:“答应过洛儿,今后一心匡扶大宋,义父的话,铭记在心。”

薛九全想了想:“我死后,典魁司便成了众矢之的,蔡京、高俅、王璞、梁师成都会想染指,是拉拢还是赶尽杀绝,谁也说不准。

你得先把敌友分清,羽翼未丰之前,还得让圣上对你的忠心没有半点怀疑”

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认真聆听。

薛九全说完了话,便站起身来,看着灯火如昼华美巍峨的府邸:

“后天郑国公寿宴,给你抵了请帖,带着公主过去一趟。”

以前这种事都是把礼带过去就行,不过娶了公主,总不能连门都不串。

曹华点了点头,把薛九全送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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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后宅。

寒儿站在廊道中等候,见公子埋头思索,便上前跟在旁边,瓜子脸上带着几分红晕,眼神略显怪异。

曹华走了一截才发现她,偏过头来:“寒儿,有事吗?”

“没有”

寒儿低着头行走,袖子里面的手指攥紧,偷偷瞥了一眼,又转了回去,想了想又说道:“对了,景华苑的案子,小的们查了一番,只知道那栋别院是珠宝行当一户王姓人家的,其他的倒是没线索。

派出去追杀逆贼的兄弟们回来了,有两人拼死逃走,其余的全部诛杀。”

曹华点了点头,没有多少意外,不过这事儿也不重要,区区一个王家威胁不到他。

想起苏香凝这老被人盯上,曹华倒是上了心:“安排两个探子盯着十宝堂的女掌柜,对我有用。”

“诺!”

寒儿认真点头,想了想,忽然小声道:“公子今晚上睡哪儿?”

曹华略显意外,偏头轻笑道:“估计睡不着,你先去休息。”

寒儿点了点头,没有半分迟疑,便迈着小碎步跑到向后宅院子。

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倒是让曹华莫名其妙,蹙眉想了想,也只是摇头轻笑:“到底是个十六七的女娃”

在花园里赏了一会儿月色没有半点头绪,便折身回到院子准备躺一会儿。

走过后宅廊道,转眼却发现赵天洛站在书房门口,眉头微蹙略显出神,连他走过来都没发现。

“公主,有事吗?”

反正没睡意,便来到了赵天洛的书房外打了声招呼。

赵天洛回过神来,耳朵上的坠子晃了晃,转身走进书房里。

曹华跟着进入书房后,赵天洛便把门关上了。

曹华一愣,还以为赵天洛耐不住寂寞,要在书房里对他下手,不禁抬了抬眉毛。

赵天洛可没有偷尝禁果的意思,转身在屋里站直,仰头认真盯着曹华:

“薛公公,和你聊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寒儿的小心思

“薛公公,和你聊了什么?”

听见这句话明显不客气的话,曹华双目微凝,明显有些不悦。

本就面容冷傲,这个眯眼的动作略显阴森。

赵天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却硬是压下心头恐惧,盯着那双眼睛认真道:

“你答应过我,不再祸乱大宋朝堂滥杀无辜,所以所以我得知道你们聊了什么。”

薛九全是阉党魁首,纵横一身杀人无数,年轻时凶名不下于曹华,‘夜间天子’的名头,可不只是说说。

经过这么久的接触,赵天洛觉得曹华有点底线,但薛九全是阉人,根本没有半点妇人之仁,所以薛九全专程过来找曹华聊的内容,她得知道。

曹华没想到是为了这个,虽然觉得别捏,但还是按照约定点了点头:

“放心,今天义父过来,只是嘱咐我小心朝堂上一些有窥视之心的人。”

“就这些?”

赵天洛眼神专注,仔细盯着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眸子,想看出有没有说假话。

曹华轻笑道:“还有让我留个香火,不要管你乐不乐意。”

“留个香火?”

赵天洛水润脸颊显出几分茫然,反应过来后,认真的表情顿时慌了。

脸蛋儿直红到脖子根,她连忙退后了一步,紧张道:“你你怎么说?”

“我自然答应,还能怎么说?”

曹华略显无奈,觉得这妞儿有点傻,他怎么说重要吗?怎么做才重要。

赵太洛脸色更红,眼神再也不敢盯着他,略显局促的左顾右盼,小声呢喃:

“你我还不想相公唉”

语无伦次。

已经嫁为人妇,曹华真要她身子的话,她哪怕心中千般不愿,又能拿出什么借口?

以死相逼显然不可能,人都嫁了寻什么死,打又打不过,公主身份更是没用,总不能让护卫进来拦着,以曹华的武艺,也拦不住啊

念及此处,赵天洛眼中情绪百转,忽然心中一动,声若蚊吟的道:

“我我来月事儿了”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也不知怎么才想出这个借口。

赵天洛眼中涌现出羞愤,却还是咬牙逼自己说了出来。

以曹华的听力,自然听的清清楚楚,点头道:“那就多喝点红糖水,我先回房了。”

“好”

赵天洛侧身让开道路,直到曹华真的走了出去,才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的将书房的门栓上了。

看着书房里的烛火,她微微蹙眉,缓了片刻,才略显奇怪的嘀咕:

“多喝红糖水他连这些女儿家的事都知道果然城府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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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曹华院子的隔壁。

清雅院落放着几个草人,一排兵器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屋里也差不多,不大房间里堆满了案卷,还有乱七八糟的武功秘籍。

寒儿腰背笔直坐在书桌前,看着油灯愣愣出神。

说起来,她比公主还大一岁,长年杀伐又身居高位,早已褪去了脸上的青涩。

自幼学着公子那般喜怒不行与色,久而久之都成了习惯。

她笑起来,其实有两个小酒窝,不过小时候公子说笑起来镇不住属下后,她就没笑过了。

其实公子笑起来也很好看,不过被义父教训一次‘笑起来镇不住属下后’,便有了‘一笑便杀人’的名声。

也就二月份过后,公子才变得随和起来,寒儿寻思,应当是已经人间无敌,没必要板着脸装模作样了。

记事簿放在书桌上,上面记录着公子平日里说过的各种话语,听不懂的、觉得有道理、有深意的,全部都记在上面。

自从被薛九全收养记事起,就开始记录这些。

本来的目的,是想超越这个更受义父宠爱的义兄,心里不服气,想找弱点瑕疵向义父打小报告。

结果随着年龄增长,发现被甩的越来越远。

从幼年可以过招对练,到十岁出头能接两招,再到如今打趴下她都不用费力。

她没日没夜的练武,身为女子几乎超过了黑羽卫中所有好手,却仍然被公子甩出老远。

最后便放弃了,开始学着公子的一言一行,想着有一天也能那般厉害。

从记事起便在做这件事,记事簿有厚厚的十余本。

今天晚上撑着夜色翻开,忽然发现竟没有一句话是记录她自己的。

略微回想,才记起从小到大,她根本没有私事,为义父办事、为公子办事、为典魁司办事,在这之间来回,占据了从小到大所有的时间。

她生来便是如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今天

“寒儿,你和华子都是孤儿,为父一手带大。与华子比起来,你确实没啥名声,可放眼整个大宋,有那个女子比你更出息?当然,胭脂虎那怪胎除外。

如今你们都长大成人,为父本想以后再说,可时间容不得为父再为你铺路。

没有家室背景,太子妃王妃你做不了,但当个侧妃为父还是说得上话。

你要是不乐意,就自己选一个,趁着为父还能动弹,给你安排”

这番话,是义父单独对她说的。

也是从小到大,薛九全唯一一次以父亲的口气和她说话。

很温暖。

时至此刻,她才想起自个儿是个女子,光练武没用,要嫁人的。

而且,只要她想,进宫当妃子都不是不行。

因为她爹,是大宋的夜间天子,她哥,是京都太岁。

整个东京的年轻才俊,她可以随便选,和选驸马一样,没人敢不答应。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发现自己一个都看不上。

毕竟,放眼整个大宋,能与公子比肩的年轻才俊,估计也只有那个苏轼了。

一个站在武夫的最顶端,一个站在才子的最顶端。

但她自幼喜欢习武,不喜欢弯弯绕绕拐着弯骂人的书呆子,因此就没得选了。

“唉”

寒儿合上记事本,走到基本没用过的梳妆台前,借着油灯的拾掇起来。

半晌后

寒儿脸色严肃,缓步来到绿珠玉堂居住的屋子。

今天轮到玉堂守夜,屋里只剩下绿珠。

天色以外,向来少言寡语内向的绿珠,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

绿珠发育的早,身材不算胖,却是天生肌理丰盈,鼓囊囊的看起来手感就很好。只可惜年龄尚小,没有赵霏那般熟透了的女人味。

此时平躺在被褥里,依然能看出鼓起的轮廓。

寒儿低头看了眼胸口,眉头微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到床边,在被子鼓起的地方按了按。

“呀——公子不要——”

绿珠顿时惊醒,惊叫出声,却是闭眼不敢动弹,脸色绯红,焦急呢喃:

“公子我我”

寒儿低头看去,枕头旁边还放着一根簪子,很久前公子顺手送的。

她轻咳一声,提醒这被吓懵了的小丫鬟。

绿珠分辨出声音,脸色顿时窘迫,比方才还要红上几分,声若蚊吟:

“寒儿姐怎么是你”

不知为何,还带着几分失望。

说着话,绿珠睁开眼睛,看清坐在床前的人影后,脸唰的煞白:

“鬼啊!公子救命——呜呜——”

寒儿用力捂住绿珠的嘴,满眼恼火。

“绿珠,怎么了?”

远处,传来公子的询问,还有起床的动静。

寒儿顿时焦急,连忙眼神威胁。

绿珠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全是惊恐,吓的眼泪汪汪,却也只能开口:“公子我没事做噩梦”

“哦早点睡”公子的声音再度传来。

寒儿松了口气,冷眼望着绿珠,水粉擦的太多看起来雪白如纸,薄唇却是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阴森。

绿珠眼泪汪汪,呼吸急促,小声嘀咕:“寒儿姐,你大晚上扮鬼做甚?”

“我算了”

寒儿最终还是啥都没说,无声无息的走回了屋子,打了盆清水,把脸洗的干干净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寿宴(一)

九月初,郑国公寿宴。

郑国公尉迟怀忠祖上有从龙之功,子孙后代虽然没能出个像样的,但地位绝对不低。

而且尉迟家有个世代相传的优点,那就是人缘好,别看尉迟虎傻愣愣的,整个东京里面没有仇家只有朋友的王公子弟只有他一人,连以前的曹华都能把他当做半个朋友,可以想想尉迟虎的人缘有多广。

郑国公之所以最疼尉迟虎这个儿子,也是因为父子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年轻时也是名扬京城的花花公子,家里的妻妾都数不过来,基本上随便在街上找个人七拐八绕都能攀上亲戚。

六十岁在古代算高寿,自然得大摆宴席,京城的官吏基本上都过来了,连蔡京等地位超然的朝臣都亲自到场。因为郑国公好面子,看起来和尉迟虎一样豪放,其实心眼都细着,谁来谁没来记得清清楚楚,改天和天子喝茶唠嗑的时候提上一嘴,谁都遭不住。

郑国公的寿宴可比曹华的婚约热闹许多,宾客没啥压力,而且国公府规矩不多不讲究,把城里面有名的花魁都给请了过来,看这模样是要搞个‘酒池肉林’。国公夫人气的牙痒痒却也没办法,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只能关上门收拾收拾,对外还对依老国公的意。

时间刚到下午,国公府外的宽阔长街上依旧听满了马车小轿,在下马碑前步行进入。

曹华和赵天洛下了马车,寒儿跟在身后提着贺礼。

今日六部尚书、三省主官都来了,亲王皇子也不再少数,这么大的排场,‘京都太岁’的威名显然就削弱的不少,只能吓唬七成的宾客,剩下三成还得上前打招呼。

赵天洛颇为熟络的和赵氏宗亲攀谈,遇见认识的官员也微微颔首,气度姿态都无可挑剔。

曹华也摆出性冷淡似的冷峻脸庞,娘子点头他就点头,娘子不搭理他也不搭理,总的来说还没啥问题。

朱漆大门外,郑国公的亲弟弟迎接着过来的王公贵子,寻常官吏则由官家从接待,偶尔还有大官插队,这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赵天洛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曹华以夫妻身份露面感觉不习惯,但掩饰的很好,在赵氏长辈面前,偶尔还做出恩爱模样表示一下。

临近国公府的大门,赵天洛倒是好奇的看向寒儿手中抱着的大礼盒:

“相公,你准备了什么东西?”

今日出门贺寿,赵天洛其实已经备好了贺礼,没有让曹华自己掏银子的意思,只是曹华并没有带上。

听见她的询问,曹华随意道:“一尊金龟,尉迟虎这厮还不错,来贺寿不能太寒酸。”

赵天洛点了点头,忽然又回过味来,眉头一皱:“我专门从青合坊购买的玉如意,价钱可不便宜,相公莫非还有更好的。”

“大就是好,多就是美,国公爷要玉如意做甚。”

曹华来送礼,自然不会用王家的东西,也没时间赶工弄出的好的,便买了个金龟,很大也算重礼。

赵天洛带着几分疑惑,却也没有多说,只是转眼看向了表情冷酷的寒儿:“寒儿妹子,累了便让胡教习拿着吧。”

寒儿心不在焉,一直偷偷打量着曹华的后脑勺,听见赵天洛的话,她才回过神,微微欠身:“谢夫人关心,寒儿拿的动。”

赵天洛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坚持。

“永安公主与武安侯到!”

走到大门跟前,郑国公的弟弟便露出和睦笑容,上前迎接。

周边的人也是侧目,不少人都让开了道路,也有几个王公子弟抬手打招呼。

曹华看着都面生,随意客套几句,便带着赵天洛进入国公府。

廊道亭榭之间人满为患,官员豪绅都是穿着便袍三两围聚交谈,也不乏挨着子孙辈过来的露脸的老辈,客套奉承声不绝于耳。

郑国公寿宴,受尉迟虎邀请而来的人自然也不少,因为尉迟大官人好附庸风雅自喻才子,这邀请的人自然都是有些名声的才子佳人。

年轻一辈和朝廷重臣凑一起自然拘谨,国公府便安排了一处园子,书生才女和受邀而来的几个花魁都在里面游乐。

曹华一个情报局头子,和朝臣没法交心,便带着赵天洛找了个安静地方等着宴席开始。

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曹华靠在凉亭的柱子上,看着国公府的人来人往。

赵天洛站在石亭里欣赏荷塘美景,偶尔侧目看一眼,却也没有话题。

正无聊的时候,一个女子带着丫鬟走过亭子不远的廊道,珠圆玉润气质柔雅,却是那有过两面之缘的永和公主赵霏。

赵霏比赵天洛大许多,但彼此经历身世如出一辙,成婚相处几天都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赵天洛本就无话可说,此时总算找到了救星,连忙招手:

“霏儿姐。”

赵霏停住脚步,哪想到正瞧见面容冷傲的曹华,脸色不由一变。

上次在婚宴上莫名其妙糟了刺客,又被丢进池塘里,遭遇可谓狼狈不堪。

情急之中被曹华搂住,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现在也没想清楚,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想起那勒死人的胳膊,便觉得胸口发闷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对外人说。

如今又见了曹华,她还知道‘苏轼’内幕,脸色岂会好看。

曹华也发现了赵霏,倒是颇为和气的躬身:“见过永和公主。”

别人打了招呼,赵霏总不能当做没听见,只得欠身一礼,走入了凉亭:

“曹驸马,洛儿妹子,你们也来了?”

赵天洛脸色微红,轻轻点头拉住了赵霏的手:“郑国公大寿自然得来霏儿姐,听说你前几天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赵霏被丢进荷塘,赵天洛时候也听说了,不过当时有刺客,她也没法责备曹华,只能此时道个歉。

至于另外一个女子,她只当是个不走运的小姐。

提起这事儿,赵霏心里任有三分埋怨,望了曹华一眼:

“休息两天,已经好了。”

赵天洛瞧见她面色古怪,倒是想起了什么,也看了曹华一眼,眼中露出几分尴尬。

赵霏的驸马英年早逝长年孤身独居,同为公主她带着驸马过来,自然是以为赵霏触景伤情。

本就心疼这个身世坎坷的远房表姐,赵天洛犹豫少许,还是说到:“相公,你先去逛逛,我和霏儿姐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曹华点了点头,带着寒儿出了亭子。

曹华走后,赵霏脸色才缓和少许,拉着赵天洛的手在亭子里坐下,露出几分温婉笑容:“洛儿,最近还适应吧?”

“还好啦,比我想的要好些。”

“哦晚上的时候,没受委屈吧?”

“嗯?呀——”

赵天洛本来还迷茫,瞧见赵霏的眼神才明白过来,脸色顿时通红。

还真聊起了女儿家的私房话。

都是嫁做人妇的女子,聊这个也不奇怪,可赵天洛那里能说洞房里的相敬如宾,扭捏许久,才点头:“还好啦”

赵霏掩嘴笑的花枝乱颤,本就珠圆玉润,此时更多了几分风情:“曹华其实没你说的那么不堪,某些时候还是挺有本事的。”

“嗯?”

赵天洛一愣,不明白从未与曹华有接触的赵霏,为何夸起了曹华。

赵霏自然不好敢透漏‘苏轼’的事情,只是握住她的手,沉默许久,才喃喃一叹:“唉,姐姐的驸马,若有曹华一成的本事唉”

对于这番夸赞,赵天洛倒是承认。

曹华恶名昭彰不假,本事通天也是真的,哪怕没有武安侯的身份,凭借一身通天武艺和容貌,也比寻常碌碌无为的驸马好太多,更何况赵霏现在连驸马都没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寿宴(二)

曹华没心思偷听两个妇人家说闺房话,带着寒儿在国公府里兜兜转转,没有半个能说上话的熟人。

自从薛九全过来后,寒儿这两天有些奇怪,总算在背后偷偷瞄他,他察觉回头时,又连忙做出目不斜视的模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曹华寻思少许,偏过头:“寒儿,有心事?”

寒儿表情紧张,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在想典魁司的事情嗯徐宁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媳妇李百仁和黄大锤比力气,接过搬石碾砸了脚趾头”

这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用琢磨?

曹华莫名其妙,仔细打量几眼,忽然发现从来素面朝天的寒儿,竟然戴了个耳坠。

耳坠小巧玲珑几乎看不见,不过看造型是万宝楼中比较流行的款式,皮肤白皙点缀翠绿耳坠,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阳春白雪的青涩唯美。

感觉到他的目光,寒儿脸色开始发红,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让她没半点表情,只是低头行走。

曹华倒是颇为好奇,仔细思索,忽然心中一动:“寒儿,你莫非有了心上人?”

寒儿已经十七岁,比公主都大一岁,在这世道都算老姑娘了,只是性子冷又工作狂,他一直没考虑这些。

寒儿浑身微僵,急忙摇头:“公子误会了,寒儿没什么的没有心上人”

“是嘛?”

曹华可是很在乎这个撑起典魁司半边天的贴心小棉袄,豪气道:“有的话就说出来,哪怕是当今太子,我也给你绑回来拜堂成亲。”

话语有点嚣张。

正在和尉迟虎闲聊的太子赵恒一个趔趄,恼火的回头,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绑他,打眼便瞧见曹华走了过来。

有驸马的身份,又是天子的左右手,太子赵恒自然不介意这小玩笑,开口打了个招呼:“曹华,这要是把我绑去拜了堂,洛儿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见过太子殿下!”

曹华也是看见太子才这么说,当下抬手行了个礼。

尉迟虎眼前一亮:“曹公,你也来了!来的正好,那边正在探讨诗词,我正和太子商量买谁的诗词,有你在就不用愁了。”

大嘴巴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赵恒表情一僵,呵呵笑了两声,连忙告辞:“王相尚在正厅等候,便不予二位叙旧了。“

说着,便转身走入了旁边的房间。

曹华还没见过朝廷上的几位大人物,此时从窗户缝隙看了一眼,房间中熏香缭绕,几个人坐在里面,大多头发花白,年轻的也到了不惑之年,梁师成正在其中,而坐在首位的,怕正是太师蔡京了。

郑国公亲自招待,尉迟虎自然不敢进去献丑,只是拉着他的胳膊呵呵道:“里面是蔡太师、王相、童将军、梁总管,还有张叔夜、张伯昌这些个老人,跟他们聊不到一块去,咱们去那边。”

他听见这些耳熟的名字微微皱眉,毕竟大庭广众,一波带走显然不可能,便跟着尉迟虎前往后花园。

尉迟大官人今天少有的穿了正装,也没在兜里塞银票,身材高大加上基因好,看起来到还真有几分气宇轩昂的味道,不过这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猥琐。

带着他前往后花园,尉迟虎左右看没有熟人,便悄悄凑到了跟前:

“爷,我这有个好宝贝,你想不想瞧瞧?”

曹华眉毛微挑:“什么好宝贝?”

尉迟虎笑容莫名,转眼看向寒儿:“寒儿妹子,非礼勿视!”

寒儿不用猜也知道尉迟虎这色胚定是拿了些脏东西当宝贝,偏过头去当做没看见。

尉迟虎神神秘秘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画册很薄,用丝绸包裹了几层,可见尉迟大官人有多珍惜。

封面上写的《春宫玉树图》,名字很文雅。

曹华接过来,还真是春宫图,他随意翻看几页便合上了,颇为好笑:“姿势老套玩法古板,有什么好看的,亏你还当宝贝。”

尉迟虎闻言惊为天人,佩服之心犹如滔滔江水:

“曹公也是同道中人?”

曹华脸色一沉:“谁和你是同道中人,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尉迟虎连忙点头,略显寻思,又指了指画册:“这上面的画,可是请名家照着李师师画的,男的是我,整个大宋独此一本。”

男的是你?

曹华重新打开看了几眼,女子眉目婉转衣着清凉,确实有几分李师师的神意。

只是这男的身材修长唇红齿白,一看就是个风度翩翩的文弱书生,和尉迟虎八竿子打不着。

恐怕是画画的人,又坑了尉迟虎一笔巨款。

尉迟虎满眼得瑟,抬手想要拿回来这本不传之密。

只可惜,曹华手腕一翻,便把画册塞进了袖子里:“这种污人清白的东西,留着不好,以后别花冤枉钱。”

尉迟虎满眼肉疼,可有不敢硬抢,憋了许久,才点头:

“都督大公无私,尉迟某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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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中人影密集,都是年轻人,哄哄闹闹远比前面要热闹许多。

刚进入院子,便瞧见几对男女站在花丛里,牵着手含情脉脉郎情妾意,倒也没有避讳外人。

能来国公府贺寿的年轻男女,不是才气过人就是权势通天,寻常礼法其实很难限制,小王爷赵楷便正坐在花园之中的茶台上,肩膀还靠着兰桂坊的花魁。

莺莺燕燕,清酒满杯。

无数青楼的头牌在花园里穿行,艳名远扬的红倌儿也来了不少,直接挽着以前恩客的手臂嬉笑,其间也不乏过火的举动,却也只是引得同行之人调笑起哄,根本没人装清高。

酒池肉林!

曹华第一次参加这种王公贵子的聚会,倒是颇为意外,看来古代的礼法教条,也只能限制平民百姓,真到了王侯这个级别不是一般的乱。

尉迟虎颇为得意,嘿嘿笑道:“曹公,今天我做东,你开心就好。门口有人守着,那些个老家伙肯定不会跑进来说教。”

寒儿面色古怪,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乱看,不过眼睛里明显写满了‘不知廉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寿宴(三)

曹华对这种小场面根本没啥兴趣,自顾自走到人群中,打眼便瞧见李师师坐在茶舍珠帘后,弹琴唱曲表情自然,并不在意王侯子弟的放浪形骸。

瞧见曹华过来,小王爷赵楷颇为意外,连忙招呼:“曹华,没想到你今天也有闲情逸致,快过来坐下,常听闻你曹八斗的名声,几位才子可是倾慕已久。”

茶舍中,范成林、岳进余等四大才子全到场,陈启明也在其中,还有国子监几位学生。

王公子弟更多,大多都不认识。

他进入茶舍,几个书生连忙起身见礼,不过大部分王公子弟都是举杯示意,身份比曹华还要尊贵,自然不用太客套。

他在茶舍外侧找了个空位坐下,抬眼瞧去,气氛明显冷了几分,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显然觉得他煞风景。

尉迟虎倒是不在意,连忙对着外面的莺莺燕燕招手:“海棠、如烟,给本公子过来,把曹公伺候好,少不了银子。”

外面两个正在和恩客说笑的歌女闻言脸色微僵,那里敢进去赔京都太岁。

可尉迟公子也得罪不起,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在场的宾客,基本上每个人旁边都有容貌不俗的女子作陪,显然是尉迟大官人为了招待特意安排的。

曹华微微蹙眉:“不用了,别吓着人家姑娘。”

也算是个冷笑话。

坐在主位的小王爷赵楷摇头轻笑:“东京论起威名,在坐的无人能媲美曹都督,看来曹都督也挺为此事苦恼。”

蔡京的嫡子蔡悠坐在赵楷左手边,端着酒杯表情平淡:“在坐的都是朋友,该随和的还是得随和,曹都督不会真如传闻说的那边,不喜欢女人吧?”

这句话显然带着几分调笑。

众人脸色微僵,不太好接话。

在大宋,论权势之大,只有太师蔡京,连右相太尉都次一等,门生无数遍布朝野。

蔡悠是蔡京的长子,年纪轻轻便官居员外郎,比起身为宦官义子,还挂着内侍身份的曹华,显然更加超然。

外朝官与内朝官,说简单点是臣子与奴才的区别。

曹华眉毛微挑,打量蔡悠几眼,‘京都太岁’显然镇不住这种级别的人,当下只是随意道:

“曹某比较挑食。”

赵楷连连点头,偏头看向蔡悠:“曹华文武全才,寻常女子自是看不上,若非如此,洛儿妹子岂会瞧上他。”

众人点头称是,连连应和。

蔡悠自顾自喝着酒,笑容平淡:“在场这么多佳人,曹都督,某非一个都没看上?”

曹华眉头一皱,这厮有毛病,是在故意找茬?

便在此时,琴音停住。

珠帘之后,身着一声华美裙子的李师师站起身来,笑意盈盈:

“曹都督上次给妾身捧场,还未能感谢,要不师师来吧。”

李师师说着话,便走向曹华的小案。

话语一出,茶舍内的人都是惊讶艳羡。

都知道李师师性子清淡,哪怕是在茗楼接待贵客,也只是彬彬有礼交谈,根本不存在作陪的说法。受当今天子的赏识,也没人敢胆大包天的动手脚,这主动给人作陪还是第一次。

岳进余满脸尴尬,他方才还邀请了一次,只可惜被拒绝了。

只是曹华在,他也不敢说什么。

曹华只是找个地方随便坐坐,见李师师过来陪酒,便随口开了个玩笑:“李姑娘,你继续弹你,真坐过来我把持不住。”

众人一愣,回过味来,又是错愕。

赵楷愣了许久,才笑了起来:“曹华啊曹华,没想到你也这般风趣,敢开调笑师师姑娘的,你还是头一个。”

李师师也懵了片刻,想明白‘把持不住’的意思后,顿时面红耳赤,心里面惊涛骇浪:今天的曹太岁,怎么和那些个风流才子一样口无遮拦,某非成婚后改了性子?

她方才只是怕茗楼的两个姐妹胆怯得罪了王侯,仗着和曹华有几分交情才站出来,此时倒是略显犹豫。

已经站了出来,总不能回去,李师师迟疑片刻,还是走到跟前坐下,声音轻灵带着三分笑意:

“曹都督一向稳重,妾身信得过。若真把持不住,那便当妾身自讨苦吃好了。”

茗楼花魁和人说起这些略带荤腥的笑话,那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所有人都是心中一荡,既怕曹贼真胆大包天唐突佳人,又想自个上去当一次曹贼。

曹华见李师师坐下了便也没在多说,只是打量着在场的诸人。

赵楷颇具才气,既然坐在了主位,总不能冷场,便开口道:“方才的飞花令,接到了‘冬’字,该范兄你了,可莫要让我等失望。”

飞花令是文人雅士酒宴上经常玩的游戏,按照题目从诗书中背诵诗词,想不来可以现场发挥,实在憋不出来的自然败阵,直到只剩下一人为止。

这次是赵楷出的题,‘春夏秋冬’,按顺序往下接,必须包含其中一字。

茶舍里的人已经来了几轮,半数人都败阵,只剩下七八个大才子还在继续。

范成林才气过人,此时信手拈来:“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好!”

众人接连拍手称赞,目光转向了下一位。

坐在范成林旁边的是岳进余,这种小把戏自然是信手拈来:“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

众人再次喝彩。

就这样往下轮,也有几个书生苦思冥想许久,结结巴巴憋出一句,或者干脆憋不出来放弃,自觉罚酒三杯退场。

曹华倒是看的颇有意思,反正天没黑宴席尚未开始,在这里坐一会儿也没啥。

李师师笑意盈盈,倒是看不出太多情绪,认真的斟酒,偶尔也会赞誉几句,或吃惊或调笑,目光流转一颦一笑都无可挑剔。

曹华面容冷傲,自顾自的端着酒杯轻轻旋转,琢磨稍许,袖子微动,一本书掉了下来。

李师师坐在跟前,察觉曹太岁袖子里的东西掉在了她裙子上,便姿态自然的俯身,想捡起来后提醒一句。

只是低下头,便瞧见画册上贴身厮杀惊心动魄的场面,还有一句:

鸳鸯被里戏鸳鸯,后庭院中弄后庭。

李师师伸出的手猛然一僵,出自勾栏妓坊,岂会看不懂这意味深长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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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寿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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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册上凶险的场面,让李师师脸色赤红,终究是未出阁的清馆儿,有些事情自然知道,可光明正大的看见,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稍微失神后,李师师反应过来,抬眼瞧去,却见曹太岁目不斜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低头又看了一眼,猛然发现画上的女子,与她有几分神似。心中不由愤怒:竟然有人按照我的模样,画这些脏东西

再看那男子,李师师柳眉微蹙。

抬头看了看曹太岁,又低头看了看画册男子,似乎是在对比,越看越像。

李师师浑身不自在,似是已代入其中,化为被曹太岁按在石亭中肆意蹂躏的可怜佳人

曹华察觉不妙,轻咳一声道:“别乱想,抄家的时候搜出来的,人已经宰了。”

李师师半信半疑,可就算真是曹华画的,她又能如何?

打曹太岁一巴掌,骂句登徒子?

除非不想活了。

李师师忍了半天,却也只能微微颔首感谢,将画册拿起来收进袖子。

身为青楼歌妓本就免不了这些事情,只能当做没发生过。

飞花令还在继续。

几个人接下来,便到了曹华这里。

众人目光望过来,略显迟疑,不知是该开口起哄,还是当做没看见让下一个继续。

小王爷赵楷倒是颇有兴趣,轻笑道:“前些日子花会,曹兄作了首中秋词让我大开眼界,这飞花令的小把戏,应当不在话下。”

曹华武艺通天不假,但诗词一道却没什么名声,‘曹八斗’之内的众人也只当作笑话听,也就前几天的花会一首词让人颇为惊讶。

不过在场的王公子弟,买诗词冒充才子的不再少数,其中门道自然都有数。

蔡悠呵呵一笑:“曹都督自幼饱读诗书,背几句诗自然不再话下。”

赵楷点了点头:“不过方才已经把诗词背的差不多,后面越来越难,曹华你只要能撑过三轮,便无愧‘曹八斗’之名。”

茶舍内还剩下六人,加上曹华三轮下来就是二十一首诗,还带按照春夏秋冬顺序来,就算是背诗词,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赵楷和蔡悠觉得曹华有几分才气,但与范成林、陈启明等比起来还是差了几个岳进余,拉过来一起玩玩罢了。

李师师知道曹华会谱曲,才气定然不差,见众人望了过来,便把方才的事情抛之饶后,微笑道:

“曹公子才气不小,各位可莫要轻视,万一待会夺魁,王爷那四套万宝楼的簪子可是保不住了。”

万宝楼黑盒开出来的四套簪子,分属春夏秋冬,现在已经成了绝版,价钱可不低。

赵楷压的是范成林,而蔡悠也出了一副前朝丹青圣手的画,压的是从江南而来的陈启明,这若是被外人拔得头筹,彩头自然是全赔。

曹华珠宝行当出生,以前没少在古玩玉器上铭刻名句,出名的诗句倒是记的不少,当下随口道:“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见曹华真敢接,诸多才子顿时来了兴致。

权势武艺比不过曹太岁,若是连背诗都被压了下去,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陈启明因为没攀上康王的高枝,本就有三分怨气,此次有诸位大人物在场,也不怕曹华将他就地打杀,当下便开口道:“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冬雷震震,夏雨雪。”

又轮了一圈儿,到了曹华面前,这次是‘冬’。

春夏秋冬的诗词,属‘春’字最多,而‘冬’字最少,往往都是在这一关憋死人。

诗句大部分都已经说过,众人皆是看向曹华,看能不能接下去。

曹华迟疑少许:“六月飞将远,三冬学已精。”

众人接连点头,目光转向下一位。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又是一圈,躺下了三个人,只剩下范岳、陈启明和曹华。

论到‘冬’字,陈启明蹙眉苦思许久,显然被卡住了。

众人毫不意外,范成林上次的仇还没报,此时轻笑道:

“陈公子若是想不出来便罢了,罚酒三杯而已,何必如此伤神。”

这么多圈下来,陈启明确实想不出诗书上还有含‘冬’的诗句,憋了半天,猛地眼前一亮,轻声道:“冬冬日全城落霜雪,夏夜满塘生碧莲。”

范成林一愣,想了片刻,蹙眉道:“陈兄,你这是对联,自己作诗要说全诗。”

陈启明既然憋出了前两句,后两句自然也不在话下:“冬日全城落白雪,夏夜满塘生翠莲。遥看宫阁天边月,伊人不在泪已干。”

“哈哈哈”

众人拍手称赞,没想到陈启明竟然憋了首‘怨妇诗’出来,虽然有打油诗的嫌疑,可也算的上诗,众人也没计较。

不过听到这‘字字泣血’的怨妇诗,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曹华身上。

夺妻之恨。

若非永安公主的事儿,陈启明岂会想出这种望月独流泪的怨妇诗。

曹华也颇为无奈,象征性的拍手:“好湿好湿,继续。”

“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又是一轮,岳进余憋的满头大汗,整出一句:“吴广者,阳夏人也,字叔。”

众人皆是嗤笑:“岳大才子,你这可不算数,要春夏秋冬的‘夏’,不是夏天的夏。”

岳进余本就憋不出来,当下也只能摆手认输,自罚三杯。

场上只剩下代表江南的陈启明和代表东京的范成林,还有横插一脚的曹太岁。

轮到曹华这边是‘秋’字。

这个字比较简单,曹华没怎么思索便开口道: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很出名的一首词,可他话语一出,所有人却是微愣。

左顾右盼,似乎是在讨论。

赵楷颇为博学,蹙眉想了想:“曹华,这是谁的词?”

曹华打量众人神色,莫名其妙:“李清照李夫人,有问题?”

“嗯?”

赵楷皱了皱眉,回想了少许:“赵明诚官居淄州知州,其夫人李清照当年在东京还有‘第一才女’的名声,我幼年还见过一次,不过我记得没作这首词。”

“?”

曹华眨了眨眼,没想到李清照还没把这首词写出来。

这不露馅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寿宴(五)

见茶舍内众人不解的目光,曹华思索少许,随意道:

“嗯鹰爪房探子比较多,李夫人刚作的新词,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典魁司神通广大人尽皆知,连各位大人晚上叫那个丫鬟侍寝都知晓,消息灵通不足为奇。

赵楷点头轻笑:“曹华,你可不要随意来一句糊弄人,把全词说出来才算。”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众人这才点头,词作确实有李清照的风格,看来所言非虚。

接下来又是两轮。

范成林终究是比不过陈启明,一首诗憋了半天也没作出来,只得坐下了。

随着范成林的坐下,众人脸色都是变了几分。

上次花会陈启明没开口,所以没能论处高低,这次南北相争,恐怕真要栽在陈启明这‘江宁第一才子’手中了。

赵楷的一套簪子已经输了出去,颇为懊恼了瞪了范成林几眼,目光又望向了曹华:

“曹华,东京可就只剩下你一人,可莫要让陈公子拔得头筹。”

话虽然这么说,众人却也不带任何指望。

曹华地位超然不假,或许也涉猎颇广,但真论起诗文一道的熟络,那里比得上寒窗十几年的读书人。

诗句越来越少,总不能现场作诗。

就算现场作,也不可能比得过陈启明这信手拈来的大才子。

陈启明论道‘夏’,想了片刻:“是时向春之末,迎夏之阳。”

说完面带笑容,颇为自信。

茶舍内针落可闻,都是看着坐在外侧的曹太岁。

这么长的飞花令,还是第一次遇见,连李师师都紧张起来,不敢出声,生怕影响旁边曹太岁的思路。

曹华仔细回忆,确实想不出这个时代历史上的诗句,迟疑许久,便端起了酒杯。

陈启明如释重负,眼中的傲气尽显,也带着几分遗憾。

毕竟他是真有才气,在江南的诗会上多次接触永安公主,公主也挺欣赏他。

哪想到公主去了趟东京,便直接被强行嫁给一个人尽皆知的奸贼。

陈启明心中的不甘,今天总算是消了些,可遗憾也更甚,毕竟他明显和永安公主更般配,曹太岁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弄臣罢了。

胜负以分,蔡悠笑容玩味,看向陈启明:“坐下吧,虽说才子配佳人,但曹都督被圣上赐婚,估计曹都督也不想夺人所爱。”

这话显然含着其他意思。

众人眉头微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陈启明凭真本事压住众人,确实当得起才子之称,而永安公主是被天子赐给曹华,所有人心里本就觉得曹华配不上永安公主。

真要说才子佳人,不提苏轼,陈启明都比曹华有资格。

只是这话只有蔡悠敢说,其他人也只能听听。

当下些许个王公世子,偏头瞧向曹华,目光意味莫名,想看看该怎么回应。

总不能点头称是承认永安公主府与陈启明更般配。

可不点头称是

在场谁不知道你曹华这桩赐婚,是靠一个老太监苦口婆心求来的。

本就配不上,他们畏惧淫威不敢说,蔡悠现在开口,你还能把蔡太师之子杀了?

李师师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本想发挥长袖善舞的本事缓和气氛,哪想到身旁的曹太岁,端起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后,又放下了,然后继续道: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茶舍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是茫然,看向就坐的曹华满眼莫名,不是认输了嘛?

还有这是什么诗?

曹华抬起眼帘,脸色平静如常:“口渴了喝口酒,不要误会。”

口渴了?

众人疑惑的望向曹华。

飞花令竟然还没结束?

曹华则是莫名其妙:“怎么?喝口酒解渴犯规?”

“”

“没有没有继续”

众人表情极为古怪,喏喏回应。

小王爷赵楷仔细想了半天,确定没听过这句诗,便问道:

“曹华,这莫非又是李清照写的?”

“苏轼写的,公主与苏轼交好,我偶然听到。”

曹华把玩着酒杯,看向错愕的陈启明:“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说完,他看向众人:“有问题嘛?别说不能用活人的诗词,若是不行,我现在把苏轼李清照宰了即可。”

“”

“可以可以没问题”

“呃曹都督果然风趣”

众人鸦雀无声,仔细品位许久,没有半点问题,也只有苏轼能写出这种诗句。

于是乎,所有人目光又转向了陈启明。

陈启明脸色僵硬,重新站起来走了两圈,眼前一亮,开口道:

“边庭节物与华异,冬霰秋霜春不歇”

曹华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众人又是一愣,还是没听过。

赵楷犹豫少许,迟疑道:“这又是苏轼写的?”

曹华点了点头:“没错,绝对是苏轼本人写的。”

众人满眼惊讶,心目中‘苏轼’的形象,无形中又高大了几分。

陈启明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满头大汗,手指摩挲在茶舍里来回行走,憋了半天,又是眼前一亮:“鉴茅茨於陶唐,察卑宫於夏禹。”

众人再次转头,看向曹华。

本以为要思索片刻,却见曹华随口就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秋千不算秋。”

“哦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对于这种简单又出名的句子,曹华确实记得不少。

转眼又是三轮。

众人目光从惊讶变成了不可思议,又从不可思议中变成了半信半疑。

一连七八首从未听过的诗词,忽然就从曹华嘴里冒出来,还每首都是佳作,这怎么可能?

赵楷坐直了身体,疑惑道:“曹华,这都是苏轼写的?”

曹华认真点头:“没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寿宴(六)

众人满眼匪夷所思,皆是怀疑。

苏轼写的?

苏轼和曹华的恩怨无人不知,专门弄了个‘草尖’恶心曹华。

现在难不成改行,专门坐在武安侯府给曹华写诗,还专门按照春夏秋冬的题目来?

可曹华这么说,也没人能质疑,世上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大才子,谁能这般信手拈来。

陈启明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咬牙许久,就在众人劝他坐下时,终于憋了出来:

“秋秋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三冬暂就儒生学,千耦还从父老耕”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茶舍内寂静无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这声音简直莫得感情,掏诗句跟掏银子一般利索,还让人怎么接。

终于。

再次轮到陈启明,这次他是真憋不出来,咬牙切齿许久,才哆哆嗦嗦来了一句:

“陈某佩服,不过苏轼是江南人士,败在他手上,陈某心服口服。”

这算是输人不输阵。

曹华自然懒得再争,点了点头:“改日定然在苏公子面前夸陈兄几句,继续加油。”

茶舍中安静了少许,才反应过来结束了。

这么长的飞花令,恐怕是开天辟地都一回。

赵楷已经惊为天人,本就才气过人崇拜苏轼,此时颇为好奇的道:

“曹华你认识苏轼,可否为本王引荐一二?”

曹华从丫鬟手里接过来簪盒和一副画卷,顺手就递给了李师师:“苏轼为人比较傲气,我也见不着。”

“哦!”

众人半信半疑的点头,忽然又是一惊。

万宝楼价值连城的四套簪子,曹太岁就这么送人了?

李师师还以为让她拿着,接到手里面才感觉不对,旁边站着寒儿丫头,那需要她捧着簪盒。

李师师面带惶恐,连忙欠身把盒子放下:“曹公子,这太贵重,妾身当不起。”

曹华见天色以晚,估计赵天洛也聊完了家常,便起身走向茶舍外:

“当不当的起,可不是你说了算。”

很有京都太岁的风格。

李师师顿时语塞,那里敢再还回去,眸子里五味杂陈,想起袖子里的画册,心里更是紧张:

某非曹太岁想要我后庭院中

念及此处,李师师便觉的浑身冰凉,簪子和画卷更是不敢收了,可也不敢不收。

曹太岁的情,可没几个人敢不领。

一时间她愣在原地,抱着盒子仿徨无措。

众人意犹未尽,待曹华走后,嘈杂声立刻响起来:

“苏轼无愧第一才子之称,若不是曹都督今天说出来,我们还不知道这些好诗。”

“是啊是啊”

“不对不对即便是苏轼作的,曹华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看他信手拈来的模样,莫非”

“莫非把苏轼抓了?”

众人顿时一惊,以曹华的行事风格,不是不可能。

李师师抱着价值连城的簪盒,琢磨了许久,倒是插了一句:“曹都督才气不低,这些诗句,会不会是他自己写的?”

“噗——”

“怎么可能”

众人打量着受宠若惊的李师师:“师师姑娘,一套簪子就让你为曹华说好话,传出去可是会坏了名声。”

“对啊呵呵”

众人啼笑皆非,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心有疑惑,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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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从后花园出来,国公府中已经灯火通明,宾客朝着正厅聚集。

寒儿低头跟在身后,在花园里一言不发,此时才看了公子几眼,小声道:

“公子,你方才”

“诗词小道,逢场作戏罢了。”

曹华根本没放在心上,随口回了一句。

寒儿点了点头跟着行走,只是走了几步,又开始眼神奇怪的打量公子的后脑勺。

大眼睛忽闪,带着几分占有欲?

曹华微微蹙眉,回过头来:“?”

“!”寒儿连忙低下头,脸颊微红。

曹华打量她几眼,才继续闲庭信步穿廊过栋。

刚来到前宅,便瞧见赵天洛急匆匆往这边走,旁边还有模样怪异的赵霏。

抬眼瞧见他,赵天洛顿住脚步,眼中带着几分焦急和怒意,迟疑片刻,还是欠身:

“相公。”

“娘子,怎么了?”

曹华面带温和笑容,在她面前停下。

赵天洛忍了少许,还是语气生硬的说道:

“相公,听说你在花园中”

“逢场作戏,我没碰李师师。”

曹华以为夫人吃醋,解释了一句。

“不是,我没说这个”

赵天洛反而有些尴尬,转眼又恢复认真神色:“青楼女子罢了,我自是不放在心上听说你方才与花园的王公子弟玩飞花令,用的是苏轼的诗词?”

花园里人很多,消息自然早就传了出去。

曹华恍然大悟,怪不得赵霏表情古怪,正斜眼盯着他。他抬了抬眉毛:“是啊,有问题?”

赵天洛眼中涌现出几分恼火:“你何时见过苏轼?为何知道这么多他的诗词?”

也不怪赵天洛担忧,以曹华的手腕,杀苏轼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就算不杀,把苏轼扣押在典魁司地牢中,也是没人能知晓的。

若真如外面闲谈说的那般,曹华已经把苏轼抓起来,严刑拷打写诗词还得了。

苏公子多善良的人,又是个文弱书生,被关在典魁司地牢里,绞尽脑汁为了活命写诗词,想想赵天洛都不寒而栗。

曹华想了想:“嗯派鹰爪房的探子调查苏轼的时候,发现了一沓诗稿,我天生过目不忘,便记下了。”

“你竟然真的派人对付苏轼!”

赵天洛再也忍不住,愤怒难掩。

赵霏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拉住她的手腕:“洛儿,曹驸马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岂会莫名对一个书生下手,你莫要想多了。”

知道曹华的底细,还得给曹华打掩护,赵霏心里有气,却也不敢戳穿曹华,只能嗔了曹华一眼,示意他赶快解释。

本就珠圆玉润,与赵天洛的青涩比起来,意味深长的目光颇具韵味,便如那管教子侄辈的端庄妇人。

曹华呵呵一笑:“放心,我要对付苏轼,何必遮遮掩掩,一个书生罢了。”

赵天洛银牙紧咬瞪了少许,沉声道:“苏轼现在人在哪里?我要见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报仇

赵霏露出无奈之色,抿了抿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曹华模样认账:“经探子汇报,苏轼在家陪夫人,没有见客的意思。若是你想见,我派人把他带过来。”

“不用。”

赵天洛那里敢让黑羽卫派人去抓苏轼,压下心中火气,才说道:“你答应我不能祸害苏公子,若是敢违背诺言,我我”

“好啦洛儿。”

赵霏实在看不下去,第一次见这么针锋相对的小两口,她轻抚赵天洛的后背:

“曹华言出必行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这样气自己。”

曹华轻轻点头,满眼赞赏。

还是大姨子靠谱,不愧是妹夫的半个八月十五,嗯有点邪恶了

他点头轻笑:“我说杀人全家便不留一个,说不杀人也不会动一根寒毛,娘子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赵天洛说了几句,气也慢慢消了,在场终究是有很多外人,便微微欠身:“是我失态,得罪相公了。”

曹华半点不在意,抬步往正厅走去。

接下便是推杯换盏,和各位王公打招呼劝酒,蔡京等人不是同一派系,自然没有交涉,也就宦官梁师成过来寒暄了几句,说的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国公爷出来的时候,各位家族子弟贺寿,珊瑚珠玉人参鹿茸都有,唯独曹华抱了个脸盆大小的金龟送过去,上面还刻着一首“一个乌龟两丈长,乌龟壳子比山大”,尉迟虎的杰作。

满场皆是“妙妙妙”称赞声不停,老国公笑的是合不拢嘴,尉迟虎更是意气风发,差点就跪下来一声:“爷,还是你懂我。”

啥叫走心,送礼可是门技术活儿。

赵天洛看的目瞪口呆,对曹华笼络人心的功夫又加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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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歌舞升平的同时,外城御拳馆附近,却金铁叫击声不绝。

铁臂膀周侗的府上,校场中横七竖八躺着四五名弟子,余下的人皆是手持刀兵,如临大敌的往后退去。

演武场中央,手持长枪,换了枪头的谢怡君,身着夺目红裙,一步步走向主屋。

大弟子汤怀手持长剑,与妻子并肩而立,脸色的谨慎不下于面对曹华的时候。

“谢怡君,我等敬你是名声在外的人物,才未对你下死手,今日你为何贸然打上门来?”

“报仇!”

谢怡君双眸锐利,手持长枪一步步上前,看着前方的诸多弟子:“柳家庄外,铁箭张翔射了我三箭,过来找周老前辈讨个说法。”

“”

话语一出,众人皆是错愕。

上次从曹华嘴里,可是听说曹华的女人被射了三箭,当时谢怡君确实露面搭救梁山好汉,可谢怡君怎么会舍命去救曹华?

“谢姑娘!”

苍老而浑厚的声音想起,身着黑色长袍的周侗,走出了主屋的大门,看着大院正中的女子。

枪如龙,人如虎,无愧胭脂虎之名。

周侗眼中难掩对年轻一辈佼佼者的赞赏,抬手让弟子退下,走上前:“你与曹华什么关系?”

谢怡君面不改色,拧转枪身指向侧方地面:“周前辈,我与曹华的关系很难说清,但你对他有杀心,所以得来送你一程。”

“你放肆!”

群情激愤,指着谢怡君怒声呵斥。

周侗抬了抬手,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根齐眉棍,手腕一抖,长棍便发出一声爆响:

“江湖规矩,打完再说!”

谢怡君双眸一凝,没有半点迟疑,右脚重踏地面便往前冲出,长枪挥舞如风,自上而下如同钢鞭狠狠拍下。

周侗衣衫刹那紧绷,老迈的身躯确实肌肉高耸,手中齐眉棍上挑夹住长枪,却被巨大力道硬生生震退了一步。

“好功夫!”

周侗朗声大喝,猛然把长枪扫开,脚步游移如蛇,手中齐眉棍如暴雨梨花,五步十三枪,枪枪攻其必守之处。

这次,可不是对曹华那般的试探。

周侗一身浸淫武学,人到老年已是集大成者,去芜存菁已如化境,常言棍怕老狼,哪怕身体不如年轻人,这一身武艺却不容小觑。

谢怡君接连招架,被逼的后退数步,红裙招展长发飞舞,被逼到院墙附近便猛地一脚登在墙上,硬生生震松了堆砌的青砖。

长枪再次刺出,周侗浑身肌肉虬结,闷呵一声把枪头按下。

谢怡君右脚踏前一步,竟是硬生生一式霸王起鼎,将身材高大的周侗连棍带人直接挑了起来,再以枪横扫。

周侗身体腾空之际已经进入必败之局,围观弟子皆是惊呼。

可毕竟是一代武道宗师,硬生生凭借一辈子的经验,在转瞬间放弃守势,一棍往右侧抽去。

嘭嘭—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

周侗落在地面踉跄晃了数步才站稳,肩膀袖子被一枪杆抽的直接崩裂,露出带有血珠的乌青肌肉。

谢怡君腰间挨了一棍,发出一声闷哼,把长枪抵在地面上才站稳,枪身一拧,便又摆开了架势。

“好啦!人怕少壮。”

周侗揉了揉胳膊,把齐眉棍插在了地面上,笑容温和:“谢姑娘,你的功夫不错,不下于我年轻的时候。只是和曹华比起来,还差了三成。”

谢怡君眉头一皱:“你真和曹华交过手?”

周侗想了想,点头:“曹都督来找过一次麻烦,当时出了一拳便知道不是对手,与你倒还能过上两三招,你终究是女儿身,天生吃亏。”

谢怡君收起长枪,看着面前的老人:“周前辈,你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我与曹华有个约定,所以他暂时不能死,希望周老前辈管好自己的弟子,若再有下次,我也只能说声对不住。”

“哈哈哈哈”

周侗点了点头:“我已经老了,能教几个弟子已经心满意足,可惜琢磨一辈子,却只交出几个不争气的。”

谢怡君想了想,倒是点头:“也就卢俊义有几分火候,其他几个算是辱了前辈的名声。”

周侗唏嘘了片刻,转身走进屋里:“本想收你为弟子,可惜已经没什么可教。相逢是缘,听江湖朋友说,包道乙去了许昌一带与人会和,至于是谁,你应当知晓。”

谢怡君本以为包道乙和方兴逃出生天已经离开,听见这个消息,倒是心中一惊。

“多有得罪,告辞!”

谢怡君提枪离开了周侗府邸。回头看向西城,又拿出玉坠儿看了看,才上马往城外飞奔而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夜深人静

曹华从国公府回来,以及是深夜,街边灯火都熄灭,偶尔有更夫在街巷间穿行。

赵天洛喝了几本清酒,不胜酒力面容微醺,靠在车窗旁眯着眼,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不过一有动作,她便马上睁开眼睛,往这边瞧上一眼,又很快移到别的地方,显然还在为‘苏轼’的事情担忧,不想说话。

寒儿坐在外面驾车,嬷嬷胡兰则坐在公主跟前,很熟练的揉捏肩膀疏通血脉,让赵天洛好受些。

一路无话。

进入府邸大门后,赵天洛便带着丫鬟走向后宅,当然,临行前也没忘记说一句:“相公,我回房了,你早些休息。”

年岁不大的女子走过檐下的灯笼,刻意保持端庄,却难掩心底的那丝疲惫。

大宅中丫鬟家丁都没有歇息,主人家一回来便安排洗漱,醒酒羹也端了过来。

曹华身体硬朗不需要这些,洗漱过后,便躺在了睡房的大床上,抱着后脑勺思索。

石泉巷的屋子被收拾干净,谢怡君明显已经走了,至于这次去那儿浪自然猜不出来,也只能希望这个女反贼老老实实会西蜀慢慢发育。

被常纬埋伏的事情要查,知道和王家脱不开关系,用什么名义查却是个问题

平时感觉没啥事,真想起来却乱如麻,各种事都每个头绪,思前想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房屋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秋叶偶尔发出沙沙轻响。

半睡半醒之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传来。

本能的警觉让曹华睁开眼,旋即又皱了皱眉。

听这脚步声,像是寒儿和玉堂?

这俩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在门口磨磨蹭蹭干什么?

“寒儿姐~你放过我吧”

“嘘,你给我乖乖的。”

小声交谈传来。

以为是寒儿又在收拾玉堂,曹华睡意全无,正准备起身到窗子边看笑话,房门却被推开了。

月色映入屋里。

穿着白色贴身小衣的寒儿,慢慢吞吞进入屋子,手还紧紧抓住玉堂的胳膊,几乎是硬拽了进来。

十七岁的少女略显青涩,一条长发披肩未盘起,只穿着薄薄的白色小衣,藕色亵裤,双腿修长露出脚踝,踩了一双绣鞋。

玉堂则脸红的和苹果一样,还带着浴后的红润,茸茸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显然是刚洗完澡就硬拉过来的,穿着鹅黄小衣,连扣子都扣歪了,露出一抹幼嫩细腻的肌肤。

从侧面看去里面应该没连肚兜都没穿,正死死抱着胸口,不停的往后缩,带着哭腔道:

“寒儿姐我错了,你去找绿珠嘛,她听话”

寒儿上次就是准备叫绿珠,可绿珠这死丫头把她当成女鬼

寒儿颇为气恼:“你给老实点,待会认真些,我刚教你的东西记住没?”

玉堂脸儿更红苹果似的,只敢委屈的‘哼哼~’,死都不肯诺步。

“我还小公子不喜欢我这样的”

寒儿脸色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是眼神的紧张出卖了心里的慌乱。

见玉堂不听话,便摆出很凶的眼神,又把她往屋里拖。

玉堂委屈急了,又害怕的不行,磨磨唧唧挪动脚步,眼看就要哭了。

曹华从床上坐起来,看的莫名其妙:

“你们俩做什么妖?”

“呀—”

发现公子醒了,玉堂吓的一抖,急急忙忙又要往回跑。

只可惜,寒儿明显武艺高强,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屋子里,还把门给顺手带上了。

咚—

玉堂跑的不快,直接就撞在了门上,哎哟了一声,捂着额头,眼圈一红,顿时就眼泪汪汪,还不敢哭。

曹华坐在床上,摊开手:“玉堂,寒儿拉你过来做甚?”

玉堂红着眼睛,蹲在地上想哭又不敢,确定寒儿姐溜之大吉后,才小声嘀咕:“寒儿姐说公子一个人睡不舒服,要过来侍寝非把我拉上然后然后寒儿姐自己跑了呜呜”

“哦”

曹华眨了眨眼睛,往里面坐了几分,拍了拍床铺:

“那要不公子给你讲个故事,哄哄你?”

“谢公子玉堂自己睡得着”

小玉堂站起身擦了擦眼角,又很委屈的福了一礼,才拉开门跑了出去,边走边哭。

曹华揉了揉额头,寻思估计是寒儿得了义父的授意,才大晚上跑过来侍寝,然后又临阵脱逃。

这么一打岔,曹华被搞得随意全无,重新抱着后脑勺躺下,眨了眨眼睛,还真有点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意思。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有欲望需求,但随便找个女人发泄的事情还不如用手。

寒儿、玉堂、绿珠,三个丫头在他眼中本就是家人,是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开个口让她们伺候随时都可以,那样自己倒是满足了,可对她们明显不负责。

这世道女子本就守礼法,从一而终的思想根深蒂固,不可能像现代那般放浪形骸。陈靖柳为亡母守孝,孝期未满不能乱来他便等着,说到底,也是想让她有个名正言顺的好归宿

念及此处,曹华忽然心中一动,靖柳的孝期好像已经满了,那是不是可以

想到这里,更睡不着了。

侧耳倾听,还能听见些许说话声。

“绿珠,刚才吓死我了,寒儿姐着了魔,非拉着我去伺候公子。”

“啊!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想那里去了,我我就在旁边伺候寒儿姐可大方了宽衣解带还跳舞屁股扭来扭去”

“真哒?快跟我说说公子怎么收拾寒儿姐的”

“你们两个死丫头,找死是不是”

“公主,驸马爷是不是对您有冒犯之处?临行前王爷特地叮嘱过我”

“胡嬷嬷,你别多想,只是有点心事儿罢了”

“荆头儿,大晚上你蹲树上做甚?”

“都督说过我们是暗哨”

形形色色,虽然不想当听墙根的黑心家主,但偶尔听听,还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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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月色下。

百宝斋二楼的厢房里依旧亮着灯火,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印在窗户上。

沈雨的闺房里,前来串门的苏香凝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看着沈雨走来走去。

刚沐浴过,脸儿水嫩嫩的带着几丝滑腻,小衣根本遮不住身材,衫口露出一片凝脂白玉,绯色鸳鸯戏水的胸围子露出少许,挤出一抹弧度。

沈雨同样打扮,本就个儿不高,却做出老成模样,插着小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听从国公府回来的道上朋友说,曹太岁用苏轼的诗词力压全场,十几首新诗词,随口就甩出来了”

苏香凝没有半点惊奇,只是靠在床头梳理着长发,显出几分慵懒:“苏公子的才气人尽皆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嘿~”

沈雨立刻急了,走到床铺跟前坐下,瞪着大眼睛:“曹太岁什么人物?知道苏轼的诗词,必然和苏轼有过接触,苏轼啊,恐怕凶多吉少了”

“雨儿,别瞎说。”

苏香凝嗔了一眼:“曹太岁大闹杨楼会,便能看出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都半年多了,若是要对付苏公子,又岂会等到今天我前几天还见过苏公子,你放心好了。”

沈雨从来晚睡晚起,此时也没什么睡意,直接就靠在了苏香凝的大腿上,目光狐疑的打量:“小苏姐,你和那姓苏的到哪一步了?”

“嗯?”苏香凝梳着湿润秀发,略显不解:“什么哪一步?”

沈雨脸儿少有的一红,犹豫少许,小声道:“就是哎呀,你肯定明白,别装糊涂。”

听她这么一说,苏香凝自然明白了,蹙眉嗔道:“你别瞎说,我和苏公子清清白白只是朋友。”

“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我”

苏香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良久:“我也不知道啦”

“那就是不喜欢。”

沈雨信誓旦旦的哼了一声:“我哥回来了,要不你当我嫂子,我大嫂二嫂三嫂虽然天天斗气,但有我在,肯定不敢欺负你。”

苏香凝噗的一笑,略显恼火:“你在的时候还好,你要是嫁人了,难不成我再跟着你过去?”

“我才不嫁人。”沈雨眼睛一瞪,想了想,忽然又道:“小苏姐,要不咋俩凑合着过得了,我财大气粗,保证把你养活的白白胖胖。”

“等你遇见喜欢的人,便不这么说了”

“小苏姐,你又没喜欢的人,你咋知道?”

“”

苏香凝眨了眨眼,倒是无话可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出门烧香

时值九月,气候舒适的秋季即将到达尾声。

汴京城大街小巷的繁华从未有半分消减,距离年关还有三个多月,但为了年关时候的太平安稳,各衙门也都逐渐忙碌起来,修缮水道河堤平整御街马路等等,黑羽卫要上下运转起来,对三教九流的巡查逐渐严苛,确保汴京的安稳太平。

曹华身为典魁司的都督,自从端午节受伤后基本上就没上过班,休息这么久该正常复职了。虽然上班和在家没啥区别,但总少了些出去浪的自由时光。陈靖柳染了风寒刚刚痊愈在屋里闷的太久,便在复职的前一天带着她去城外散散心。

九月初三,风和日丽。

清晨时分,曹华让刘老四找了辆马车,然后独自架着马车来到石泉巷口等待。

陈靖柳在院子里磨叽了好长时间,不用想也知道是在梳妆打扮,不过出来后,依旧是淡妆素抹,盘了个当下比较流行的垂云髻,看起来清理脱俗。

唯一煞风景的就是提着竹篮,里面装着瓜果点心,本就肩窄臀圆的好身段儿,远看去到像是给相公送饭的小妇人。

瞧见曹华靠在马车上姿态随意,折扇轻摇把胡子吹的一翘一翘的,陈靖柳眼神微嗔:“曹华,你把胡子摘了去,本来仪表堂堂的,非得打扮的这般怪异。”

曹华今天出城去宝塔寺上香,有可能遇上熟人,便偏过头轻笑:“陈姑娘,把人吓死你负责哈?”

陈靖柳想想也是,便也只能将就一下,伸出手被拉上了马车,坐在了里面。

巷子里,两个老仆人远远看着,眼神五味杂陈,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曹华抬手打了个招呼,便“驾”了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宝塔寺在城外的秦城山上,相传求子祛灾十分灵验,经常有内城的王侯夫人过来上香,连宫里的娘娘都去过几次。

今天天气不错,前来上香的人不少,山脚的庙会已经人满为患停满了车马,也有周边村子的农妇拉着稚童沿着石梯往上前行,还有不少书生与大家闺秀相会,结伴前往庙里求桩姻缘的。

曹华不信佛,但生意人永远是谁有用拜谁,没事拜拜财神啥的也不掉块肉。而且秦城山的风景很不错,满是红枫如同朝霞,各种老远便能瞧见。

路程比较远,抵达秦城山下已经是中午时分。

陈靖柳第一次和男子跑出来上香,此时倒是有些扭捏。以前在京中诗会上,也没少听说书生小姐偷偷跑出去私会的,来的也多是庙会之类的地方,闺房密语听起来自然不错,可真放到自己身上,以她保守的性子,自然是不好意思。

跟在着书生袍的曹华后面,陈靖柳左右瞧着,偶尔遇到似曾相识的身影便立马低头,用曹华的身体挡住自己,生怕被人认出来。

远远看去,和寻常书生小姐没啥区别,只是男的长的太磕搀,一连大络腮胡子,还附庸风雅的拿着把折扇,看起来就不是啥好货色。女的要乖巧许多,身段儿妙脸蛋儿好,还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书香门第的小姐,也不知怎么被拐来的。

对于路上行人的目光,曹华自然是当做没看见,直接朝着半山腰走去。几百阶石梯对他来说如履平地,可陈靖柳确实有些为难,走一截便要歇会,爬了百来阶便气喘吁吁,额头蒙了层细汗。

曹华本想拉着她,可大庭广众的陈靖柳那好意思,只是提着裙子慢慢走。

来到宝塔寺内,在佛前上了柱香,空旷清幽,只有点点钟声。

陈靖柳认认真真跪在浦团上,手持香火闭着眼摸摸念叨,侧耳倾听,竟然是在说‘曹华杀人如麻,佛祖莫要怪罪’云云。

曹华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身后,等着她把香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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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阳光明媚,过来上香的王公夫人不少,寺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嬷嬷打扮的女人,带着两名丫鬟站在佛塔旁边,蹙眉认真打量着宝殿内站立的男子。

“胡嬷嬷,那好像是像是曹驸马。”

丫鬟仔细打量了几眼,不太确定的说道。

公主刚刚完婚,早生贵子也是康王的期望,不顾跑过来上香的事儿,公主自然没这个心思。嬷嬷胡兰是公主的奶妈,这几天公主有心事,又一直和驸马分房睡,心里自然是着急。趁着今天日子好,便带着两个丫鬟烧香拜佛,也算是尽一份儿心。

胡兰自幼在王府做事,一双眼睛极为毒辣,在山脚的时候,便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走在石道上行走,还不时照顾旁边的女人。其间转过几次头,一脸络腮胡看不清,便在这里仔细打量。

听见丫鬟的话,胡兰眉头紧蹙:“那小姐是谁家的?”

丫鬟打量几眼,摇了摇头:“不认识,看穿着不像是王公之女,也就姿色不错,难不成是曹驸马在外面”

胡兰沉默少许:“曹驸马位高权重,定然有许多狐媚子攀附把那女子相貌记下来,回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小姐,这般不懂规矩”

“是。”

丫鬟点了点头,胡兰终究是不敢过去当面对峙,只能带着丫鬟先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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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香,从宝塔寺里出来。

陈靖柳左右看了看,却也不知道出来私会该做什么,只是闷头跟在曹华后面走。

“靖柳,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带了。”

陈靖柳走在曹华跟前,掀开胳膊上的小竹篮:“一壶酒,点心,手绢不过咱们带毯子做甚?”

曹华偏头轻笑:“野餐。”

“野餐”陈靖柳似懂非懂,察觉曹贼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她双眸显出几分狐疑。

不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在菩萨眼皮底下,总不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乎,毫无防备清丽动人的官家小姐,就跟着一个恶名昭彰的大魔头,沿着小道往荒无人烟的山顶行去。

山林小路全是枫叶,陈靖柳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行走,毕竟山路崎岖,走的有些吃力。

察觉离开了寺庙的范围,周围游人越来越少,陈靖柳左右看了看:“曹华,我我们去哪儿?”

“山顶晒太阳。”

“是嘛”

陈靖柳眉梢微蹙,抬起眼帘瞧了瞧,山顶还有好远。本就体格柔弱,此时有些走不动了。

不过她天生性格坚韧,也不会当着情郎的面叫苦,抿了抿嘴便跟着继续走。

刚走出几步,忽然身体一轻,被人给背了起来。

“呀——”

陈靖柳差点把手里的竹篮扔出去,以前也就四五岁的时候被长辈背着走,已经好多年没体验过。陈靖柳面色涨红,不该贴太近,心如小鹿乱撞,只觉得曹华的两只手有刺一般,整个腿弯都是麻的。

“你快放我下来,让人看到怎么办?”

“抱好!”

曹华平静回应了一句,便搂着女子的腿弯快步往山顶前行。

陈靖柳又没功夫傍身,见他走的飞快,只能抱住男人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她偷偷回头瞧了一眼。

还好,周围荒无人烟的,根本没人会看到。

陈姑娘这么想着,倒是安心了几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陈姑娘

虽然背着个人,但上山的速度不慢。

曹华在一颗很大的枫树下停步,见地面平整,便把陈靖柳放下。

极远处是汴京的巍峨城池,官道河流如纵横交织的细线,车马行人似慢慢吞吞的蝼蚁,暖和秋风吹动满山红叶,景色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陈靖柳从篮子里拿出毯子铺在枫叶上,铺的整整齐齐,侧坐在毯子上,把点心拿出来放好,还有一个小酒壶。

曹华已经很多年没登过山,兴之所至,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呼喊:

“喂——”

声音传出很远很远。

陈靖柳听见他神经兮兮的大吼,吓了一跳,忙的抬起头:

“有人嘛?”

“没有。”

曹华欣赏了片刻,从旁边折了根草叶叼在嘴边,颇为悠闲的靠着大枫树坐下。

陈靖柳一如既往的拘谨,拿着装有蔗糖的小碗盘坐在跟前,想了想,又磨磨蹭蹭的学着曹华的模样,靠在了大树上,左顾右盼,也不知再看些什么东西。

曹华叼着草根,倒是颇为好笑:“又没人看见,你扭捏个什么?”

“没有啦”

陈靖柳低头,拿起一块蔗糖放进嘴里,寻思了少许:“我再想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作首诗词,我可是听说了,你在国公府何人玩飞花令,为了在李师师面前表现,杯酒诗百篇”

自幼喜欢诗词,也没其他爱好。陈靖柳每每听到‘苏轼’有新作出世,心里便美滋滋的,可惜,那么多诗词,没有一首是给她写的。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轻声念叨,带着几分抱怨。

曹华抬了抬眉毛:“春水伴幽坊,夏蝉藏绿荫。婉转人如柳,玉树栽后庭。这么好的诗句你都忘了?”

“你”

陈靖柳脸色升起几分恼火,柳眉轻蹙:“我好歹自幼饱读诗书,你若不愿便罢了,何必那这种打油诗糊弄人”

曹华颇为无奈,抬手勾住她的肩膀。

陈靖柳一惊,以为曹贼说不过又要动手,吓得连忙做无谓的挣扎。

最终,还是被曹贼给勾住,陈靖柳小鸟依人般靠在怀里,脸颊滚烫:

“你松手,我不要了还不行,就知道欺负人”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略显冷傲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

点点鼻息吹拂在耳畔。

陈靖柳被这嗓音弄的一个哆嗦,旋即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总算是老实了,陈靖柳靠着仔细倾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曹华背完,颇为无奈的吹了吹眼前的几缕青丝:“够不够?”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陈靖柳认真回味许久,才满意的点点头:“够不够不够,你给李师师作了我数数,一,二”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多了几分无奈。

陈靖柳抿着嘴,身体倒也不再那没紧绷,只是靠在男子怀里,手指转着耳边的几缕头发,认真聆听。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脸上多了几分羞意:“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还有吗?”

“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耳鬓厮磨,在枫林中断断续续。

陈靖柳渐渐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双眸入水直勾勾看着。

声音停下来。

曹华低头看了一眼:“够了吧?”

“嗯~够啦”

陈靖柳抿嘴一笑,温柔若春风。

曹华点了点头:“够了就好让我算算,我一首诗平均能挣一万两银子”

“”

陈靖柳顿时惊了,连忙坐直身体,恼火的盯着面前的大奸商:“你读书人,那有用银子算文章的”

曹华叼着草叶,眼神平静:“我是生意人,六首诗六万两,以咱们的关系给你打个折,收五万,你就说怎么还吧。”

“我”

陈靖柳满眼不可思议,瞪着曹贼半天说不出话。

她啥都没有怎么还?

“我我就不给这是你送的。”

陈靖柳琢磨少许,干脆赖账。

曹华呵呵一笑:“陈姑娘,这可由不得你,今天你不想办法还了,走不了。”

陈靖柳左右看了看,荒郊野外的,确实跑不掉。

她脸色通红,摇了摇头:“我不上当上次你掏了银子,这次你明显讹人”

“那又如何?”

曹华吐出嘴里的草根,拿起蔗糖丢进嘴里,笑容玩味:“荒山野岭,你叫破喉咙都没用,最好乖点。”

陈靖柳脸色通红,暗道今天就不该冒冒失失跟出来,可已经出来了,说再多有什么用。

她憋了许久,忍不住低着头闷声道:“曹贼你无耻”

“呵—”

曹华满眼错愕,这是找刺激?

抬手就要把她柳按在了腿上来几巴掌。

陈靖柳顿时慌了,连忙抓住他的手,又嗔又恼:“你你别太过分我孝期未满,还不能不能”

“陈姑娘,上个月都到日子了。”

曹华把她拉了过来,笑容玩味。

“呜——”

陈靖柳手上的糖碗儿掉在枫叶上,蔗糖散乱的到处都是,绣鞋在枫叶上蹬了两下,焦急道:“满了嘛?不对咱们没拜堂你还没下聘我我”

挣扎了稍许,毫无作用,也是渐渐停了下来。

陈靖柳靠在他怀里,四目相对,呼吸略显局促,脸儿窘迫:“岂能白天要不咱们咱们回去”

说道最后,便也听不清了,只是望着曹华的眼睛,犹犹豫豫。

曹华背靠红枫,温香软玉在怀,柔若无骨。眼下是佳人美目,急促的呼吸环绕在耳边,这份旖旎让人心旷神怡。

曹华抬手拨开她耳边的发丝,勾了勾嘴角:“白天才刺激。”

“啐—”

陈靖柳凝望那双眼睛许久,神色百转,最终是含羞垂首,抿了抿嘴唇,身体缓缓放松下来:“曹贼,婚事你得给我补上我不是随便的女子呀——你猴急个什么!”

陈姑娘正含情脉脉的说着话,便发现这恶人开始动手动脚,一点也没郎情妾意的味道。

她心中恼火,又挣扎起来。

只可惜天生柔柔弱弱,拗不过男人,娇躯微颤,美眸中羞意满满,连小手也不知放在那里。

陈靖柳脸蛋儿浮现媚人的晕红,扬起双眸,羞涩中带着几分认真:“曹贼,你先答应我,不然呜”

话语被堵住,陈靖柳抬手在恶人的胸口捶了两下,却显得软绵无力。

稍许,感觉到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

“嗯”

陈靖柳挣扎的偏过头,抓住那只大手,略显羞恼:“曹贼,你别太过分”

“你再骂一句试试?”

曹华呵呵一笑,用手捏住衣襟布扣。

陈靖柳顿时慌了,没想到曹贼来真的,急急忙忙挣扎起来,带着几分恼火:“曹贼,你你不能这样荒山野岭光天化日的”

撕拉—

“啊——”

陈靖柳只觉身前一凉,惊叫出声。

妙相毕露,曼妙动人,欲遮难掩更增艳丽,齐至腰间的秀发。秋日的斜阳映照在她身上,暗淡暧昧的光影,就如意境唯美的水墨画

曹华满含柔情,将她轻轻放在了毯子上。

陈靖柳手忙脚乱遮挡,只是看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间有些失神,之后

“色胚,光天化日岂能岂能我们回去吧”

“你再骂一句?”

“曹贼,我不骂你还不行呀—”

秋风徐徐,暖阳依旧。

偶尔有女子娇喃声响起,又消散在微风中。

春色满山,桃李芬芳,却无外人能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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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要暂停几天了,明天起恢复三更。

最后,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月下闲谈(上)

时至九月,风河渐冷。

京都不比四季如春的江南,夜晚明显可以感觉几分寒意。

曹华在内城巍峨楼宇间起起落落,朝着侯府行进。杨楼街和踊路街在内城东西两侧,以前都是从东角楼绕半圈来回,中间是王侯将相的府邸。

今天回来的比较晚,绕路比较麻烦,便按照两点之间最短的路线行进。经过几个月的恢复训练,身体估计恢复到巅峰时期五成的水准。按照寒儿的说法,以前可以徒手无声无息翻越城墙,他现在只能翻个院墙,这飞檐走壁的功夫还得练。

轻盈起落之间,看着胳膊上的牙印,他皱了皱眉,这动不动就咬人的毛病得改改了。

下午回城的路上,发生了点小插曲。

经过城外骆家庄的时候,遇见两伙人在干架,都是当地的村民,好像是因为一块地的归属出了矛盾。

陈姑娘性子保守又嫉恶如仇,遇上冤屈之事自然是要管到底。可她没有官职,只能望向刚刚欺负过她的大恶人,还说“你为民做主,方才的事儿便既往不咎了”,一副不管以后就反目成仇的模样。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轮不到黑羽卫来管,但他正巧遇上,又占了人家姑娘便宜,想了想便答应下来,反正不是啥大事,明天带人过去一趟即可。

在各家朝臣的房顶上起起落落,动作还比较生疏。

偶尔没站稳从房顶掉下来落在人家院子里,便说句‘追查逆贼,顺路经过’,倒也没人敢不信。

一路翻墙过院来到御街附近,也就吓晕了两个和夫人赏月的小官员。

御街王侯扎堆论奢华远超杨楼街,但地处宫城正门,朝臣没人来回得庄重大气,并没有勾栏妓坊,商户也多是丝绸丹青等雅物。

即将入冬的缘故,布商自塞北运来的狐裘颇受豪门夫人追捧,档次高的哪怕价值千金,也挡不住爱美之人的趋之若鹜。

曹华在飞檐上起落,经过一家布庄时,瞧见下方人头攒动,不少豪门夫人都带着万宝楼定制簪子,便也停下来打量了几眼。

顶端的手艺人没有古今之分,现代工匠烧出来的瓷器,不一定比的上几百年前官窑瓷器,其他行当也是同理。能把布庄开在皇宫正门的御街上,制作的狐裘已经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此时些许个豪门夫人结伴品鉴,眼中多有喜爱之意,但面对一件狐裘三千两白银的天价,还是有些迟疑。

显然,和万宝楼一样,这布庄也便是给平民百姓开的,只有两件还不讲价,爱买不买。

曹华略微琢磨,便让附近万宝楼分店的掌柜去把仅有的两件狐裘全买走了,拎着继续往侯府飞去。

因为狐裘占地方,远远看去,倒像是个飞贼扛着个大包裹,在房顶上起起落落。

御街距离武安侯府并不远,曹华刚刚来到后门外的大树上,准备几个起落回到院子,便听到机括响动。

继而,便是‘嘭’的一声巨响,院墙后喷出一条火蛇

“我靠——”

“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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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之前。

月朗星稀。

赵天洛身着鹅黄宫裙,梳妇人髻,坐在书桌前,看着最近管事递上来的账册。坐久了略显疲惫,她揉了揉眉心,便合上账册起身走到窗前,欣赏着荷塘的景色。

丫鬟偶尔经过,远远的便俯身行礼,安静平和,与往日在王府没什么区别。

嫁为人妇后,哪怕贵为公主,她也不能再经常独自跑到诗会这种地方游乐,半个月下来很少出门,稍微有些闷得慌。不过成婚的女人都是这样,藏在深宅大院之中,等那天习惯了就好。

府中收购了一些产业,田地房产之内,全是她自己打理,曹华则住在自己的小院,每天一起吃饭,偶尔走走亲戚,逐渐有了微妙的平衡。

她不愿打破这份平衡,至于能保持多久,谁知道了。

夜风袭来,微微有些冷。

赵天洛紧了紧衣裙,看着窗外荷塘略显出神。

嬷嬷胡兰带着丫鬟,端着托盘来到屋里,瞧见公主站在窗前,上前叮嘱:

“公主,京城天气比江南冷的早,当心着凉。”

“知道了。”

赵天洛坐回书桌前,从胡嬷嬷手里接过红枣羹,拿起银勺抿了一口,便放在了一边:

“以后不用熬了,我吃不下。”

胡兰曾是康王的丫鬟,此时轻声劝慰:

“传宗接代是大事,王爷来了书信,特地嘱咐过婢子”

赵天洛微微蹙眉:“我自有分寸,才成婚半个月,急什么。”

胡兰不好再劝,让丫鬟把汤羹端了下去,在屋里站了少许,才蹙眉道:

“公主,有些话婢子不知该讲不该讲”

赵天洛眉梢微挑,偏过头来:“有话就直说,不该讲就别讲。”

“婢子知错。”

胡兰看着公主长大,知晓公主出生帝王之家,脾气又和当朝太后如出一辙,不喜欢下人说话遮遮掩掩。

可有些话,确实得思索再三才能开口。

胡兰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轻声道:“婢子今天去宝塔寺烧香祈福,不曾想在寺庙里,瞧见曹驸马与一女子”

胡兰把今天所见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赵天洛安静聆听,待她说完,才皱了皱眉:“那姑娘长什么样?”

胡嬷嬷回忆了稍许,沉声道:“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容貌倒是不错,看身段是个好生养的”

赵天洛恍然:“是陈侍郎的女儿陈靖柳,我见过。”

胡嬷嬷一愣:“公主知晓此事?”

“第一次和相公遇见,便是在杨楼会上,相公因为陈姑娘的事情大发雷霆。当时我袖手旁观没有制止书生的言行,导致陈姑娘被打了一耳光,相公当时还对我发火来着”

赵天洛说了几句,觉得当着下人讲这些不好,便轻轻抬手:“下去吧。”

胡嬷嬷眉头微蹙,本就是公主的教习嬷嬷,此时认真起来:“公主既然知晓,岂能坐视不理,曹驸马本就性子桀骜对公主不恭敬,若是其他狐媚子”

啪—

赵天洛手掌轻拍桌面。

胡兰连忙欠身,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书房中安静下来。

赵天洛坐在书桌前,想了想,从身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册子,是历次诗会上出名的诗词,由苏幕统计,她经常在诗会上露面,虽然对诗词一道不热衷,却收藏了一本。

翻看诗集,在里面寻找了片刻,终于翻到了那首署名为‘陈清秋’的《过惶恐滩》。

赵天洛仔细打量,眉梢微蹙,带着几分疑惑。

上次在太后寿宴,便有类似的疑惑,只是猛然来了个晴天霹雳,让她来不及琢磨。

此时听到胡兰的话,再看这首词

赵天洛思索稍许,合上了诗集,起身来前往隔壁的院落。

华灯初上,府中的丫鬟家丁大都回了位子休息。

四个王府护卫手按腰刀,在黑羽卫的包围圈中寻找贼人,如果世上有连花瓶都不如的东西,恐怕就这四个王府高手。

赵天洛来到隔壁的院落外,侧耳聆听,发现里面传来:

“自摸,清一色满码,寒儿姐输五十文,嘻嘻嘻”

她在院口瞧了一眼,却见曹华的两个丫头和寒儿坐在亭子里赌钱,曹华并不在院子中。

堂堂武安侯府,聚众赌博显然有失体统。

赵天洛看了两眼,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后宅院墙边上,拍了拍手掌,呼唤贴身护卫过来。

啪啪—

院墙后面脚步匆匆,三名黑羽卫在王府护卫毫无察觉之时,落在了院墙下,为首的荆锋恭敬抬手:

“公主有何吩咐?”

赵天洛见状一愣,没想到自个护卫这么不机灵,心里不仅暗骂一句‘四个饭桶’。

不过嫁入侯府,曹华的人就是她的人,她也没有再呼唤护卫,轻声询问:

“荆虞候,你们都督还没回来?”

荆锋略微思索,摇了摇头:“都督向来高深莫测,卑职自是不知道去向,不过典魁司中并未传来消息,想来不是在外面祸害人。”

荆锋毕竟江湖人出生,初来乍到,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两个黑羽卫闻言一个趔趄,额头顿时滚下冷汗。

赵天洛轻轻点头:“那就好,回来之后和他说一声,让他到我房间我书房来一趟。”

“诺!”

三个汉子眼神怪异,显然是想岔了,不过表情严肃而认真,看不出半点异样。

赵天洛转身准备回房,却见荆锋的腰上有个皮套,装饰精美,里面插着根烧火棍。

她在江南时经常跟随康王去厢军驻地走动,自幼想振兴大宋赵氏,对军伍的了解远比诗词多。

黑羽卫是天子近卫,制式装备为官刀、鱼鳞甲、手弩,其他东西按照个人习惯自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不过只在领命外出时携带。

赵天洛从未见过火铳,略显好奇:“荆虞候,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荆锋眼中露出几分自豪,从腰上取下皮套,递给赵天洛:“此乃典魁司巧匠制作的独门暗器,黑羽卫虞候都有一只,名为‘火铳’,不够这名字太拗口,兄弟们都管它叫‘大地惊雷’。”

“大地惊雷?”

赵天洛仔细打量,皮套做工精美,还有个卡扣。

拔出烧火棍,上面刻着一只麒麟,金灿灿的颇为好看,还有‘大宋昭鸿元年制’的字样。

她本想看看管子里装的什么,荆锋却急忙抬手:“公主,这玩意威力甚大,二十步内堪比强弩,万万要当心。”

赵天洛会骑马射箭,听见‘堪比强弩’,有几分好奇:“该怎么用?”

荆锋上前耐心指导:“和手弩差不多,把这个击锤掰开,然后按一下即可。”

赵天洛似懂非懂,持着火铳,依言掰开击锤。

周围没有假人,她左右看了看,对准院墙外的树干扣动扳机。

嘭——

火舌喷出,巨响把她吓的一抖,还没来得及惊叹,便听到一声怒喝:

“我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月下闲谈(下)

钢珠激射而出。

院墙上刚冒头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院墙、大树、房檐之间来回弹跳了好几下,最终一脚踩空掉在了院墙内,又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廊柱后方。

“相公!!!”

赵天洛从非人般的弹跳动作认出了是谁,惊叫一声小脸煞白,忙的把火铳扔到荆锋手里。

曹华背靠廊柱,还没弄清楚情况。

回家刚冒头就是一颗子弹擦肩而过,若是耳朵灵光躲得快,当场就被爆头。

听见赵天洛的声音,他探出头来,却见院墙下方,赵天洛脸儿苍白手足无措,荆锋拿着根冒烟的烧火棍,还乐呵呵傻笑。

曹华顿时火冒三丈:“荆锋,你想死不成?”

荆锋笑容一僵,满眼惊恐,忙的把火铳丢给属下:“都督,不是我动的手。”

两名黑羽卫肝胆俱裂,开始击鼓传花把火铳扔来扔去。

曹华心有余悸,从廊柱后面走出来,恼火道:“行了,都出去吧。”

黑羽卫如蒙大赦,麻溜的翻身出了院墙。

赵天洛把震的发麻的右手藏在身后,小心翼翼:“相公,你没事吧?”

曹华眼力过人,自然看清谁开的枪,提着大包裹上下打量几眼:“以后别乱碰兵器。”

赵天洛脸儿微僵,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此物威力甚大,若是军中将士人手一件,何惧辽金。”

显然是想岔开话题,把方才谋杀亲夫的事情遮掩过去。

曹华也没在意:“那有这般简单,又不能连发,打完还得抽刀砍人。”

赵天洛似懂非懂,转眼瞧见曹华手上的包裹,好奇道:“你背的什么东西?”

以曹华的名声,背几个人头回家也不奇怪。

赵天洛十分谨慎,用手掩住了小巧鼻子。

意外的是,曹华解开了包裹,取出了一件华美狐裘:“听胡嬷嬷说你怕冷,京都不比江南,冬天冷的慌,回来的路上见这狐裘做工不错,顺手买了两件。”

“嗯?”

赵天洛显然有些意外,想了想,抬手接过打量几眼:

“这是张氏布行的千金裘?”

“是啊,喜欢嘛?”曹华勾起嘴角。

赵天洛脸色一沉。

张氏布行本就是皇商,其制出的狐裘被冠以‘千金裘’的绰号,便是因为价值三千两白银,即便是王侯之家的妻妾想买都得掂量,毕竟这玩意不必首饰可以代代相传,第二年再拿出来穿容易遭那些无聊妇人的白眼。

赵天洛自江南带了两件狐裘,本来不想花冤枉钱添置,却不曾想曹华给她买了一件。

曹华的都督职位是虚职,侯爷也只是个封号,没有封地便没有税赋可收,月俸一百二十两与六部侍郎同等,要买这狐裘得不吃不喝存近三年,而且买的还不止一件。

赵天洛念及此处,清水双眸显出几分狐疑:“你哪儿来的银子?”

“我”

曹华一愣,倒是忘了这茬。

“你你身为黑羽卫都督,岂能收受贿赂。”

赵天洛眼中闪过失望,以曹华的官威,想要弄银子实在太简单,无非是勾勾手指,等着官员豪绅把银子送上门。

以前曹华有监察百官之责,不好财色人尽皆知,敢上门送银子的都进了典魁司地牢,不然诺大的武安侯府岂会只有三个丫头伺候。

赵天洛虽然对曹华恶事做尽有偏见,但正如皇兄所说,曹华做事永远有目的,坏也坏的有原则。

手段狠毒毫无怜悯之心不假,能用奸贼甚至奸雄称呼,但贪官污吏显然是太侮辱‘京都太岁’四个字。连诗会上的书生,都只骂曹华‘目无法纪、横行霸道’,从未传出过贪财附势或者庸碌无能的话语。

如今为了讨好她收银子买件狐裘,赵天洛自然觉得有损颜面。

见她这般认真,曹华略显无奈:“我曹华需要收贿赂?”

赵天洛想了想,猛的一惊:“你你竟然买狐裘不给银子?”

这什么脑回路?

曹华眨了眨眼睛,思索少许,便将包裹放下,从后腰掏出折扇轻拍手掌,摆出苏太白之风,举头望向天边明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赵天洛莫名其妙:“你做甚?”

曹华撒开折扇,眼神冷傲:“娘子,看看我这做派,你就没联想到谁?”

本就剑眉如墨,月下吟诗的做派,真有几分大才子的调调。

赵天洛仔细打量许久,觉得这附庸风雅的模样与尉迟大官人如出一辙,轻轻蹙眉:

“尉迟虎?”

曹华表情一僵。这是怎么联想,才能把他京都太岁和尉迟大憨皮联系到一块儿?这暗示还不够明显?

说起尉迟虎,赵天洛倒是恍然大悟:“我就说你那儿来的银子,《大龟赋》《青玉案·亡国之君》果然是你卖给尉迟虎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尉迟虎本就是傻子,你还骗人家银子。”

话虽然这么说,火气明显已经烟消云散,带着几分调侃意味。

小手抱着狐裘揉来揉去,看模样挺喜欢。

不过,曹华觉得受到了侮辱,脸色微沉:“娘子,你莫要血口喷人。”

卖买诗词本就上不得台面,赵天洛也没有揭穿的意思,当下也不再这话题上多聊。

看着手中的华美狐裘,她迟疑稍许,还是说了句:

“相公有心了。”

“你开心就好。”

曹华无奈回了一句。

在廊道中并肩行走,赵天洛打量他手上剩下的一件狐裘:“相公今天去宝塔寺上香了?”

曹华偏过头来:“胡兰告诉你的?”

赵天洛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天生谨慎,有人盯着我看,哪怕是在背后也能感觉到,在山下我就瞧见她了。”

“是嘛”

赵天洛恍然,抱着狐裘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认真打量着他:

“陈清秋是你救的?”

“说不是吧,你已经猜到了,说是吧,欺君之罪,传出去会要我的命。”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天生的傲气掩盖了那丝微不可闻的醋意,略显不解:“你是因为看上了陈家小姐,才冒险救陈清秋?”

对于这个问题,曹华表情认真:“有没有陈靖柳,我都会救陈清秋,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赵天洛眉头一皱:“不可能,你这么做没有半点好处,你做事总有目的,不可能平白无故救人。”

“目的”曹华想了想,撒开折扇,露出‘我是好人’四个大字:“我迷途知返,想做个好人不行吗?”

“好人?”

赵天洛显然觉得这个解释难以让人信服,轻轻蹙眉打量许久,却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半信半疑的点头:“相公若是肯洗心革面,自是最好无论抱着什么目的,救了陈清秋,替确山县百姓申冤是事实希望日后继续保持”

这模样,倒像是老师看见熊孩子终于考了六十分,很欣慰的夸奖。

曹华勾起嘴角,轻轻点头。

赵天洛跟着走了几步,沉默稍许,却也只是偏头一笑:“相公你身为王侯,有几房妾侍理所当然但把陈小姐接进门,全天下都知晓陈清秋是你救的,你该怎么办?”

曹华偏头看了她一眼,本想抬手把她搂住,却被侧身躲开了。想了想,目光转向极远处的巍峨皇城:“我准备过段时间,给汴京的百姓一个惊喜,包括你。”

“惊喜?”

赵天洛满眼不解,旋即浑身一震,冷声道:“你要造反?”

曹华停下脚步:“你觉得我有这能耐?”

赵天洛表情谨慎:“你的本事人尽皆知,又桀骜不驯,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曹华颇为无奈:“我手底下就两千只会喊‘都督好帅’的狗腿,娘子你给我谋划谋划,这反该怎么造?”

赵天洛听见这话,倒是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我若是你会亲近郓王赵楷与太师蔡京一系。

典魁司掌握各家王侯将相秘辛,以此为要挟,逼迫朝臣扶持赵楷排挤太子。

赵楷文采过人本就受圣上喜爱,先用计陷害太子致使圣上废除储君,立赵楷为太子,这样赵楷必然会对你感激。

之后天子暴毙赵楷称帝,羽翼未丰镇不住蔡京等元老,只能对你委以重任驱虎吞狼。

此时再收纳蔡京一系的官员,以你的手腕应当不难,对于不肯改换门庭的,必要之时完全可以暗中刺杀。

等到羽翼渐丰,蔡京等人身死,你基本上独拦大权。

赵楷有才气无帝王之能,骑虎难下,之后的事情就简单的多。无非是把曹丕、司马昭的事情再做一遍。”

赵天洛认真分析完,觉得大有可能,转眼望向曹华:“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呵呵”

曹华吸了口凉气,轻拍手掌。

啪啪—

几道人影从庭院暗处现身,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噤若寒蝉。

“这些话忘了,乱传者杀无赦。”

“诺!”

几名黑羽卫发出近乎颤栗的回应,无声退了出去。

赵天洛并未在意几个黑羽卫,只是认真观察曹华的表情,自幼便在康王府接触这种权谋纷争,她想看看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对的。

“娘子,还好你不是京都太岁。”

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话,赵天洛微微眯眼,抱着狐裘哼了一声:“你求来这桩赐婚,不就是为了这个?”

曹华没有解释,只是抬起手:

“睡觉吧。”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婚房外。

赵天洛进入房中,直接就把门关上了:“要是让我察觉到苗头,我就死给你看,我死了,你什么都做不成。”

话语包涵威胁,却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上)

翌日清晨。

曹华在百丈豪宅中醒来,在玉堂绿珠的服侍下穿戴上银色武服,头戴纱帽,乘坐八个人抬的雕花步辇前往典魁司衙门。

黑羽卫早早便在门口等待,手按官刀在大门外站的整整齐齐。

寒儿早已忘记侍寝的事儿,又回复往日冷淡模样,手持长剑,眼神冷冽的注视着所有人。

好久没去典魁司衙门,曹华倒是有些陌生了,坐在雕花步辇上偏头看去,与往日有许多不同。

清冷的武安侯府如今人丁兴旺,仆役丫鬟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目送老爷去上班。

因为是第一次,赵天洛还是隆重的打扮了一番,身着宫裙站在大门目送,还真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

曹华摇头轻笑,抬手打了个招呼,摇摇晃晃来到半条街外典魁司中。

李百仁和徐宁两名副使正在带着黑羽卫操练,拳风如潮,虎虎生风。

瞧见他进来,千余人立刻收功。

为了欢迎都督复职,李百仁颇为有眼色的在高台上大喊:“预备,起!”

黑羽卫便扯开嗓子唱起了歌。

随行而来的荆锋第一次见这阵仗,吓了一大跳,凑到曹华跟前询问:

“都督,这谁教的曲子,真不是一般的难听。”

“”

寒儿和一众狗腿满头冷汗,看荆锋的眼神如同看待死人。

只有你知道难听?

明知道难听还唱,能是谁教的?

曹华颇为尴尬,想了想:“嗯我教的。”

“哎哟!”

荆锋一拍大腿,满脸敬佩:“常言对牛弹琴,我这榆木旮瘩,果然听不明白此曲的高雅”

看看,以前多耿直的汉子,这才来黑羽卫个把月,好的没学,马屁功夫炉火纯青。

“过奖。”

曹华抬了抬手,示意别唱了,继续操练,便来到典魁司的办公室。

书桌原封未动,连纸张怎么放都和五月份没区别,寒儿的桌子上倒是摆满的案卷,几乎摞成了小山。

曹华坐在书桌后,随口询问:“最近有啥事吗?”

寒儿整理着桌面的案卷,略微寻思:“蜀地的探子传来消息,有一批人马失踪,不知前往何处,其他到是正常。”

曹华点了点头,天南海北的事情,倒也没放在心上。

翻阅这几个月的案卷,大小事都有,其中要暗中弄死人的,他自然都知道,其他的小官小吏,寒儿也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处理,做的很完美挑不出毛病。

至于典魁司中锻造的火器,射程达到百步的目前还没法批量生产,寻常手铳倒是造了不少,目前每个虞候都领了一只。不过论方便还是比不上弩箭,纯粹是奖励形势的,起不到立竿见影的作用。

大概看完了乱七八糟的琐事,曹华便点了一百黑羽卫,出城前往骆家庄一带办事。

京都太岁带队出街的场景这几个月次数约等于无,猛然一下杀出来,街上的人还愣了少许,反应过来后才鸡飞狗跳。

黑羽卫都司空见惯,唯独荆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太耀武扬威的些,有损江湖人的侠义之风。

曹华对此也只能摊开手,他也莫得办法。

骆家庄附近良田千亩,主要散落着骆、刘家的族人,名为‘骆家庄’,自然是骆家占了大头,七成的田地都是洛家的。

昨天发生两家人械斗,他再旁边听了片刻,约莫是骆家和刘家换了一块地皮,结果换了之后发现被坑了。

骆家的那块地是天荒,要养肥没个几年功夫不行,于是刘家后悔不想换,一件小事却打的见了血,刘家脾气倔认死理,官差跑过来也没化解开。

大概就是这么个小事儿,动用黑羽卫等同于杀鸡用宰牛刀。

常言清官难断家务事,曹华对于这种毁约的事情也不好做主,于是专门准备了一首诗:‘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到时候亮出来和稀泥。

浩浩荡荡百余名黑骑来到骆家庄外,本以为还在吵架,看到的情况,却让曹华大吃一惊。

“死人啦!”

“爹—”

“你们骆家不得好死”

乱七八糟的声音传来,只见骆家庄口的牌坊下,一根麻绳拴在上面,身着袍子的人影挂在上面,脖子扭曲显然吊死了。

下方十几个男女哭喊声不绝,有个年轻人最是激动,拿着把菜刀脸色涨红,被其他亲朋好友拉住才没冲进去。

骆家庄内,几十个手持出头的佃户站在里面观望,猛然见熟识的刘老汉死了,也不知该怎么办。

为首一个穿着员外袍的老人,脸色阴沉背着手,看着刘家的一伙儿亲朋:“刘武,刘老汉的死跟我骆家没关系,莫名吊死在我骆家庄口,我没去找你麻烦,你反到骂我不得好死!”

“你骆家仗势欺人,若非用一块荒地换我刘家的好田,我爹岂会被气死。”

“是他自己答应的”

争吵哭丧声不断。

黑羽卫疾驰而来,寒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朗声道:

“武安侯到,都给我跪下!”

庄子里瞧见大队骑兵冲了过来,霎那间都收了声,急急忙忙全部跪在了庄子内外。

黑羽卫四散守在庄子各处,马车在庄口停下。

曹华来到骆家庄外,抬头打量牌坊上的尸体,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头,在这年代算高寿了。

身上没有伤痕,应当是踩着牌坊的石墩吊死的。

打量几眼,没看出什么东西,便望向了刘家几人:

“怎么回事?”

为首的刘武是死者的小儿子,虽然听说过曹太岁的威名,但种田的小百姓那里管的了这些,见是个大官,便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大人,家父被骆家蒙骗签下的田契,结果事后被骆家庄篡改”

“你血口喷人!”

骆员外立刻恼怒,急匆匆跑到曹华面前跪下,哀声道:“小老儿冤枉,田契白纸黑字签下,刘家事后反悔才污蔑小老儿”

“行了行了!”

曹华摆了摆手,打量着大腹便便的员外,伸出手:“田契在吗?给我看看”

骆员外连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双手递了上去。

寒儿见状,本想唤过随行的行家过来查看,却没想到公子直接就借着阳光眯眼打量起来。

曹华发家以前也不是没造过假,比真的还真,虽然不是字画丹青行当,但对细节方面的要求近乎苛刻。

田契明显是真的,画押按了手印。

曹华来到石头下方,抬手捏住尸体的大拇指仔细对比,纹路严丝合缝没有问题。

他仔细打量许久,才在田契上发现有一个字的笔画,因为时间缘故墨迹有细微差异,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把‘大梁’改成了‘天梁’,两地相距二十来里,恐怕问题出在这地方。

曹华见状,偏头看向骆员外:

“不是啥大事,老实交代吧。”

骆员外脸色微变,连忙唉声道:“小老儿冤”

曹华轻轻抬手。

抽刀声此起彼伏,百余名黑羽卫刹那间冲进庄子,把骆家上下老小全部按在了地面,官刀放在了脖子上。

骆员外喊冤的声音戛然而止,扑通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小老儿知罪,我我与吴县丞有些交情”

曹华把田契扔地上,指了指上面的尸体:“你和天王老子有交情都没用,逼死人怎么陪你自己说,你硬要抵命也可以。”

他本想按律办事,可刘家老爷子毕竟是自己吊死的,这事儿顶多打一顿板子,还不如给受害者一些经济补偿。

骆员外脸色发白,那里敢再造次,颤声道:“小老儿赔可以,但那块地真还不回去,那是城里大人看上的,小老儿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那位大人,说出来听听。”

曹华吸了口气,让寒儿搬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骆员外犹豫少许,还是咬了咬牙:“吴县丞交代的,小老儿也不知是那位大人。”

曹华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转头对寒儿到:“去把那姓吴的带过来。”

“诺!”

寒儿当即翻身上马,领着十余名黑羽卫飞驰而去。

哭声依旧此起彼伏,但没了方才的愤恨,刘家众人都是面带感激的看着坐在前方的年轻侯爷。

荆锋犹豫少许,走到跟前:“都督,你看是不是想把尸体放下来,让刘家找个地方埋了?”

曹华摇了摇头:“取下来怎么喊冤,天子脚下,这些个王侯子弟便开始无法无天,若不是昨天遇上,此事怕又是不了了之。”

荆锋觉得也是,人都死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便站在旁边安静等待。

约莫个把时辰后,一对人马从官道上跑了过来。

身着官袍的中年人五花大绑,被黑羽卫直接拎在手上,不停的哀声喊冤。

让曹华意外的,自家的管家齐彦,也是满头大汗的骑马往这边飞奔,路上还不停和寒儿说着什么。

骆家庄外,佃户村夫战战兢兢站在庄子内外,刘家老小的哭丧声此起彼伏。

骆员外跪了个把时辰双膝疼痛,却是不敢起身。

寒儿带着人来到庄口,面色不悦,下马快步走到曹华旁边,俯身耳语:

“公子,地是咱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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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下)

“公子,地是咱们家的”

曹华眼神示意寒儿不用说了。见到官家齐彦过来,他其实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齐彦四十来岁相貌沉稳,穿着管家袍子,小跑到太师椅之前,脸上带着几分尴尬:

“曹驸马,是小的办事不周,这要不,咱们先回去?”

齐彦为武安侯府办事,这几天收购田产自然是本着物美价廉,用最少的银子置办最多的产业。

齐彦是江南人士,这些个小事自然委托京城的小官吏去做。本来看上了骆家庄的百亩良田,与骆家沟通也没啥问题,可正中间有十几亩地是刘家的,插在中间不太好看。

即便是在江南,王府看上了块好地,中间有一块是别人家的,也是买下来或者和对方换一块地。务农百姓很少卖祖产田地,等置换的方式居多,只是交给小官吏去办,其中难免有些弯弯道道的事情。

以齐彦身份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不过上次的账册被勾掉几项后,他便不敢再碰上面的油水,也只能从下面捞个百十两银子补贴家用。

拿的不多,也算约定俗成的规矩,说起来也不是啥大事,但肯定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如今被曹驸马发现,齐彦自然是打算小事化了,让曹驸马先回家,他自个解决。

这种事情若是被康王发现,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料想恶名昭彰的曹驸马,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较真。

见齐彦这般说词,曹华皱了皱眉,抬手指向牌坊上挂着的尸体:

“你的意思是说,我看上了刘家的田产,所以纵容骆家以次充好,不小心把刘老爷子逼死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齐彦连忙欠身赔罪:“是小的办事不周,只是只是这种事情”

骆员外听了片刻,倒是恍然大悟,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连忙抬头道:“大人,误会!小老儿是为大人办事,刘家人自己要寻死,可怨不得我等。”

等待许久的刘家众人,听见几人的交谈顿时错愕,妇孺刹那间又哭闹起来,刘武却是咬牙没有说话,低着头难掩憋屈。

本以为盼来了个青天,没想到是看上他家田产的大人物走错了门。

可无权无势的泥腿子,那里敢当着百余官兵的面说话,吃亏死人也罢,若是在把全家连累进去,岂不是糟了大灾。

寒儿犹豫少许,轻声开口:“公子要不这事儿,交给齐管家去处理?”

曹华偏头打量着齐彦:“伪造田契的事情,你可知道?”

“这”

被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盯着,齐彦额头冒汗,点了点头,没有隐瞒的意思:“小的确实从骆家手中拿了五十两银子,却没想到刘家这般想不开”

“臀杖二十。”曹华抬了抬手。

齐彦脸色大变,急忙跪在地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驸马爷,小的是为您办事”

身后的两名黑羽卫也是犹犹豫豫,没有动手的意思。

毕竟都是自家人,这打了侯府的官家被公主记恨,公主不敢收拾都督,还不敢收拾他们?

曹华见状眉头一皱,回头看向两名黑羽卫:“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卑职不敢!”

两名黑羽卫顿时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跑上前把齐彦摁在了地上。

齐彦脸色再无恭敬平和,带着几分恼怒火惊恐:“曹驸马,我是康王的人,我为您办事,你岂能啊”

木棍挥下,惨叫响起,刹那间皮开肉绽。

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连刘家的人也不敢哭闹,只是看着那穿着华贵的管家挨板子,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寒儿略显焦急,齐彦毕竟是公主的亲信,这么不留情面,回去如何给公主交代。

她咬了咬牙,还是欠身道:“公子,算了吧”

曹华站起身走到刘家众人之前,看着一个个妇孺老幼:

“今天的事情,是我对属下管教无方,刘老爷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我肯定赔不了命。此事会折算金银双倍赔偿给刘家,你们把尸体取下来,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

刘家众人迟疑了片刻,可那里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点头,把牌坊上的尸体取了下来。

曹华回头看向骆员外:“赔偿你出,下不为例,可有意见?”

刘老爷子终究是气不过自己吊死的,打一顿也无济于事,也只能罚点实在的。

骆员外见管家被打的双眼翻白,已经吓的魂飞魄散,连忙点头:“小老儿明白,以后绝不敢再做这种事儿。”

姓吴的小官早已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跪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曹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身为朝廷命官协助侵吞私田,此事担主责,押回去按律处置。”

吴县丞闻言脸色唰的雪白,跪着爬了几步:“都督恕罪,卑职卑职也是为您”

“我他妈管你为谁办事?”

曹华一把揪住吴县丞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别以为是给我曹华办事,就可以为所欲为,我需要你献这点殷勤?”

吴县丞喘不过气,浑身颤抖,连挣扎也不敢。

曹华如同提着一只鸡仔,转眼望向诸多黑羽卫和管家齐彦:

“这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发现,有人打着我的名号干私活,别怪我不留情面。”

黑羽卫站的笔直,丝毫不敢怠慢。

齐彦哀声惨呼,连连点头。

曹华把人丢在地上,摔得吴县承一声闷哼,又连忙翻起来跪在地上。

“走!”

黑羽卫松了口气,拎着哀声连连的齐彦,跟随马车离开了骆家庄。

路上,寒儿坐进了马车,看着脸色铁青的公子,犹豫许久,还是开口:“公子今日,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曹华靠在马车里,揉了揉额头:“家业大了,这种事免不了。现在不杀鸡儆猴,那些个钻空子的官员必然层出不穷,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荒唐事。”

寒儿点了点头,看向被架在马背上皮开肉绽的齐彦:“齐管家终究是自家人,公子惩罚太重了些,公主那边”

“我去和公主解释。”

“哦”寒儿终究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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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后,曹华返还典魁司当职,管家齐彦则被送回了武安侯府邸。

齐彦被打的皮开肉绽抬回来,整个武安侯府都乱成一团。

赵天洛急匆匆从后宅跑出来,瞧见趴在担架上哀嚎的齐管家,眼中显出几分恼火:

“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我武安侯府的人?”

护卫已经听说了消息,走到跟前面色尴尬:“是是曹驸马打的。”

“什么?”

赵天洛一愣,满眼不可思议,她偏过头来:“为何要打齐管家?”

护卫想了想,便还是把时期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赵天洛听完之后,眉头紧蹙,却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望了齐彦一眼,便转身回了后宅。

胡兰和齐彦是夫妻,几乎哭成泪人,扶着脸色发白的齐彦,怒火中烧道:“曹驸马实在不讲情面,都是自家人”

齐彦挨了顿板子,此时那里敢再说曹华的不是,只是悲声道:“我齐彦为武安侯府办事,即便有小错也不该大庭广众责罚,唉是我事没办好,让曹驸马难堪了”

胡兰心中颇有怨气,左右看了看,见没啥外人,才怨怒道:“曹驸马也不是什么清官忠臣,自个儿胡作非为,却对家里人这般不讲情面,真是亏的公主还对他这般容忍,在外养个小狐狸,此时却装起了大公无私”

齐彦正唉声叹气,闻言眉头一皱:“有这事儿?”

“我和丫头亲眼看见,岂会有假。”

胡兰本就心有怨气,此时更是恼怒:“昨日在宝塔寺瞧见的,曹驸马脾气大,公主知晓也只能忍气吞声哼,本就愧对公主,现在都对公主的人下重手,日后那狐媚子进了门,还不得骑在公主头上”

叽叽喳喳。

几个丫鬟也说起了昨天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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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

曹华忙完了典魁司的公事,回到府中天色以黑。玉堂和绿珠两个丫头,正在教新来的丫鬟打麻将,都是些年岁不大的小丫鬟很好骗,玉堂故意输了几次,便引了一大堆人过来,看模样马上就要开始割韭菜了。

寒儿瞧见这一幕不禁恼火,急忙跑过去给玉堂来了一套压腿下腰三连,折腾的小玉堂哭着向公子求救。

曹华自然是不管的,直接来到后宅的书房。

赵天洛正坐在书桌后,看着账册心不在焉。

“娘子。”

他在门口敲了敲房门,走到屋里拖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下。

赵天洛此时才回过神,放下毛笔,微微颔首:

“相公回来了。”

曹华挥手让丫鬟离开,酝酿少许,才开口:“洛儿,我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得和你说清楚”

赵天洛少有的抿嘴一笑:“一个下人罢了,打就打了,相公不用向我解释的。”

曹华点了点头:“我打齐彦,不是因为他贪了百十两银子,而是闹出了人命,这条命记在我头上不对,应当是记载你我夫妻头上。”

这句话,让赵天洛脸儿稍稍红了下。以前都是她抓曹华的毛病,现在猛然反过来不免有些尴尬。

毕竟理亏在先,赵天洛还是起身倒了杯茶,放在曹华的手边:“我没有埋怨相公的意思,此事本就是齐彦有错在先,相公做的没错。”

看着一向性子傲气的公主端茶倒水,曹华颇为意外,拿起茶杯喝了两口,摆起了老爷风范:“乖。”

乖?

赵天洛一愣,旋即脸色严肃起来,正襟危坐语气认真:“曹华,此事我有错在先自然承认,但你若做出草菅人命的事情,我同样不会偏袒你”

“好啦好啦,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曹华端着茶杯,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蹙眉沉声询问:“娘子,可是腰间隐隐发酸?”

表情似乎瞧出了病症的郎中。

赵天洛知道曹华一双眼睛很厉害,心里面咯噔一下,露出几分紧张:“你怎么知道?我确实有点可”

曹华面容严肃,语气带着担忧:“这种情况出现多久了?”

赵天洛不由紧张起来,坐立不安,不易察觉的揉了揉小腰,迟疑许久,还是吞吞吐吐回答:“三三四天了我没事吧?”

“唉”

曹华放下茶杯,摩挲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天洛小脸煞白,想问又不敢问,生怕听到什么‘命不久矣’的话。

哪想到面前的相公凝重许久后,来了一句:“坐姿超过半个时辰要起来走走,不然腰痛,相公我在典魁司深有体会,改天给你弄张软点的椅子。”

“嗯?”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脸色顿时变幻了好几次,似乎想说‘你神经病啊?’又不敢开口。

瞧见曹华脸色认真,她最终还只是微微点头:“我我知道了,谢相公关心,只是相公以后别用这种表情和人说话”

说话之间抬眼看去,却见曹华眼中露出几分调笑。

赵天洛顿时回过味来,以她的性子自然说不出‘你讨厌死了’之类的话,杏眼圆瞪盯了半晌,才偏过头淡淡哼了一声:“没意思,一点都不吓人,和上次讲的故事一样。”

说起故事,不免又想到洞房里同床共枕的场景,脸儿有些发红。

曹华见天色还早,也来了几分兴致,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那好,这次给你讲个有意思的。”

赵天洛嫁进来后基本没啥娱乐活动,对此到也没有拒绝:“这次讲什么?”

“金瓶梅。”

“哼听起来就不吓人。”

“这可不一定”

稍许

赵天洛岿然不动,坐在书桌后安静聆听,和听夫子讲学没什么区别,眼神都没有变化。这份定力非比寻常。

只可惜曹华的洞察力也不一般,明显察觉到她心跳有点快,于是乎,讲的更认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太白,你莫要为难我了

接下来就几天,曹华把典魁司堆积的小事情处理完,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大婚后一直很慢,根本没照顾生意上的事情,好不容易得了天空闲,早早便下班收工去杨楼街铺子看看。

拎着个布包来到青莲巷子,抬眼便瞧见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站在河堤边观赏小河淌水的景色。

侧脸唯美动人,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看起来多了几分小妇人的风韵,配上好生养的身段颇为诱人,却又不失往日柔雅娴静。

本想悄悄咪咪走进,可惜离得好几丈远靖柳便转眼发现了。

眸子里先是闪过一抹惊喜,继而是羞涩,然后又变成嫌弃,似乎是‘很不走运’才撞上他,急匆匆转身跑回了巷子。

他见状觉得好笑,走到巷口转角,还没转过去,便听到一声:

“嘿—”

陈靖柳猛然跳出来,落在眼前。

曹华措不及防吓了一跳,诧异道:“靖柳,你做甚?”

“吓唬你啊。”

陈靖柳背着手身体微微前倾,略显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抿嘴偏头轻笑,与往日的端庄保守大相径庭。

曹华还真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做心有余悸状,抬步上前:“把我吓着,精神损失费可不能少,说吧,怎么赔我。”

怎么赔?

陈靖柳最怕听到这句话,脸颊微僵,满脸谨慎往后退去,窘迫难言:“曹贼,你你岂能老想着那方面常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又不是君子。”

曹华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又骂我,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深,这次得再深一点”

陈靖柳本就脸皮薄,上次的事情都不敢回想,脸颊绯红,嗔恼道:

“都被你那什么还欺负我你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曹华挑了挑眉毛:“道理都是我定的,我讲什么道理?”

陈静柳顿时严肃起来,刚想义正言辞劝几句不要依权自重,便瞧见曹贼抬起了手。

她连忙抿嘴,带着几分抱怨,只是恨恨盯着。

曹华略显失望,抬手来了一巴掌。

啪—

陈靖柳身子一颤,双眸显出几分恼火:“我没说话,你还打我?”

“你心里面想了也不行。”

“?”

怎么说吃亏,陈靖柳也不上当了,埋头走在曹贼后面,免得遭毒手。以前向往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结果遇上这么个不讲理的情郎,还没处叫委屈,只能跟自个生闷气了。

曹华把布包抵给她,轻声道:“年关之前我把名声洗干净,开春接你进门。”

“反正你说了算,我又没办法”

陈静柳轻声回应,一副被祸害后无可奈何只能委身与曹贼的模样。

曹华对此也只能撇撇嘴,在院子里坐了片刻,老仆人在没法祸害人,便嘱咐陈姑娘晚上洗白白留好门,转身前往杨楼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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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宝楼经过半年的运营,已经走上了正轨,三家铺子外加沈家的渠道,每月的进账都有万两之巨,虽然比不上黑盒的暴力敛财,但胜在细水长流。

搭顺风船的缘故,苏香凝的十宝堂生意十分红火,位置好造势足,逐渐成了杨楼街上的名店,王侯夫人逛街的时候,都会顺路过去看上两眼。

苏香凝有交际底子,现在和人闲谈客套没有半点问题,就是经营方面依旧需要沈雨搭手,所有她看起来的大事,都得跑到百宝斋里询问一遍才敢决定。明明攒了很多银子却不敢乱花,或者说不知怎么花,弄得沈雨都笑话她‘攒嫁妆’,照这么攒下去,估计过两年都没人娶得起了。

今天重阳节,曹华寻思许久没有和员工聚餐,便把刘老四等人叫上,顺便邀请了苏香凝沈雨,前往茗楼大摆筵席腐败一番。

暮色时分,一行六人便来到了茗楼上,包下了一个雅间。

苏香凝盛装打扮,还特意带着琵琶,在屋子的琴台坐下,颇为兴致的给弹曲儿。

沈雨则大大咧咧的坐在首位,明明小巧玲珑跟小丫头似的,却是一副主人家做派,招呼桌上的人吃吃喝喝。

曹华倒是不介意,瞧见苏香凝还把自个当歌女,略显无奈的偏头:

“苏姑娘,过来坐下吧,外面吵吵闹闹,弹曲儿也听不清。”

今日重阳节,李师师按习惯会登台献艺,楼中客人众多,下方嘈杂声不断很热闹。

刘老四颇为长眼色,指了指曹华旁边空着的座位:

“苏老板,弹琵琶又不是非得做琴台上,坐我家公子跟前,弹累了还能有个靠的地方不是。”

几个伙计顿时哄笑打趣起来。

对于这种荤话,苏香凝并不在意,只是微微颔首:

“我不胜酒力,陪不好苏公子,便不上桌了。”

沈雨倒是大气,一屁股坐在了曹华的跟前,嚷嚷道:

“小苏姐别怕,姓苏的敢对你动手动脚,我给你做主。”

她本就小巧玲珑,曹华又身材偏高一脸络腮胡,远看去倒像是个汉子带着小闺女。

刘老四眼神玩味,煞有其事的道“沈掌柜,你可得当心,我家公子可不讲究,待会酒过三旬把您当成了苏姑娘”

沈雨‘嘿’了一声,故意凑到曹华近前,有恃无恐:“你们怕这厮,本小姐可不怕,他敢动我一根头发,我爹非让他倒插门”

曹华本想教训手下口无遮拦,听见这话一个趔趄,连忙抬手:“不敢不敢。”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气氛融洽倒也没啥可说的,反着曹华做东,也没什么刻板规矩,开心就好。

曲子弹了两首,酒刚喝了两圈,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小苏妹子,在吗?”

雅房门外,传来一名女子的声响。

声音轻灵很有辨识度,房间里的人都听出了是李师师的声音。

苏香凝微愣,放下琵琶看向曹华。

因为茗楼和十宝堂两对门,这些天李师师没少过来串门,又同好音律,交情倒是比在茗楼中更熟络了。李师师一直想求见‘苏公子’,今天恐怕是听说了她和沈雨过来,猜到‘苏公子’也在这里。

曹华摇了摇头。

苏香凝心领神会,便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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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外,李师师一身淡水罗衫,显然精心打扮过,艳冠群芳的名头显露无疑。

苏香凝出来后便关上了门,李师师明白见不着了,眸子里稍显失落,轻声道:

“小苏妹子,今日过来也不提前说上一声,姐姐没能亲自作陪,实在是亏待了。”

苏香凝略显尴尬,陪着李师师走在廊道中,语带歉意:“苏公子今日偶然起意过来,也没提前和妹妹说,嗯苏公子一向不见客,并非对师师有偏见”

李师师抿嘴轻笑,仪态大方:“无妨的,只是上次国公寿宴,曹太岁用苏公子的词,还用了十几首。事后有人传言苏公子被抓了,我还担心许久,苏公子没事就好。”

苏香凝知晓内情,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便叉开话题:“师师和周郎最近如何了?”

李师师比她大四岁,如今二十有二,若放在寻常人家孩子都五六岁了,青楼女子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属于人老珠黄,若再找不到托付,恐怕结局不会太好。李师师艳冠东京,或许比寻常女子能多红一段时间,可今年的恩客明显少了许多,花会上若非曹华开口,花魁的位置都保不住。

苏香凝说起这个,也确实是发自心底的关心。

李师师抿嘴一笑,忽然搂住了苏香凝的胳膊,抿嘴轻笑:“周郎啊我总觉得与他是知己好友其实周郎也是这般想的,没有说出来,我却看得出想要娶我也是出自关心,怕我落不到个好下场,真谈起情情爱爱,其实也说不上”

苏香凝安静聆听,想了想:“师师,以周郎的才气人品,定是不会亏待你,日后能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咱们没得挑”

李师师偏头看了一眼:“相敬如宾没乐趣小苏妹子上了船,便想着让姐姐自暴自弃,这可不厚道,呵呵呵”

银铃般的一串笑声。

苏香凝顿时窘迫,摇了摇头:“师师,你莫要误会,我与苏公子没什么的上次在桌子上,也不知苏公子发什么疯最后没什么啦,只是你跑太快”

“是嘛?”

李师师掩着嘴唇笑声不绝,想了想,忽然左右瞧了眼,从怀里取出一本画册来,塞给了苏香凝:“藏在屋里差点被妈妈发现,让给你了。”

苏香凝略显茫然,低头看去,却见画册封面写着:

《春宫玉树图》

打开画册看了一眼,抬眼就是一句:

‘红妆白露花前醉,卧看峰峦藏玉箫’

画上两个小人栩栩如生,正在含情脉脉的那啥。

苏香凝惊的是魂飞魄散,差点把画册丢出去。

曾经在茗楼,又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只是清倌儿不用学这些罢了。

她急急忙忙合起来,又羞又嗔的看向李师师:“师师这莫非是你和别人”

李师师脸红了下:“也不知谁按我模样画的,你性子腼腆放不开,以前在茗楼便吃了不少苦头,以后和苏公子在红帐之间”

“师师,那有什么以后!”

苏香凝羞恼不已,那敢把这玩意带在身上,万一待会被曹太岁发现,她跳进汴河都洗不清。

“我和苏公子清清白白,你若是不信,我带你去”

说道这里,苏香凝猛然回过味来,狐疑的看了李师师一眼:“师师,我没法带你见苏公子的”

李师师激将法不奏效,也只等作罢。想了想,看向楼下熙熙攘攘的大厅:“今日献曲,陈启明等人也跑了过来,还带着兰桂坊的徐婆惜,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请苏公子为我助阵,为我喝彩即可,不用写诗词。”

苏香凝点了点头:“这自然是可以,师师放心好了。”

李师师欠身福了一礼,便告辞离去。

苏香凝思索了片刻,准备往回走,结果发现画册还在手里,抬眼想要喊住,那里还有人影。

她满眼焦急惶恐,避如蛇蝎般的想把画册丢掉,可茗楼中人很多,万一刚丢下被人发现,还不得羞死。

她正左右为难暗暗责备师师莽撞的时候,一道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苏姑娘?”

声音富有磁性,几乎是紧贴着,淡淡鼻息吹拂在耳畔。

“呀—”

苏香凝吓的一抖,连忙转过身来,将画册藏到背后。

“苏公子好巧,你也来了不是,师师方才走了”

语无伦次,她努力想找个地方把画册塞起来,可只穿着一声罗裙,无处可藏。

曹华颇为好奇的在女子左右打量:“方才我看到一本书,可是师师姑娘送来的孤本诗集?我苏太白偏爱此道,不知可否观摩一二”

“不行不行。”

苏香凝再难保持往日的娴静舒雅,用力摇头,两个翠绿耳坠晃来晃去,似是要急哭了。暗道:绝不能让他看见这种脏东西,若是被发现,还不如死了算了

念及此处,她头也不回的就想跑。

曹华抬手撑住墙壁,挡住闷头逃窜的苏香凝,脸色略显不悦:“苏姑娘,你我这般交情,一本诗集罢了,只是借阅又不是割爱”

“我我”

苏香凝双目朦胧,竟然真急哭了,望着他眼神满是祈求:

“太白你莫要难为我了”

如泣似诉,夹杂几分腻人的讨好。

这句带着撒娇意味的祈求,估计世上没有那个男人能不心软。

曹华只是逗逗她,当下便摆出苏太白的风度,点点头:

“也罢,我苏太白从不强人所难,走回去吃饭。”

苏香凝如释重负,趁着他转身的功夫,急忙把画册圈起来塞进领口,冰凉凉的画册让她一个激灵,却强忍着异样跟在后面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惹不惹的起,不是你说的算

酒过三旬,茗楼下方也开始热闹起来。

大厅来了两拨人,一拨人是李师师的老恩客,一边却是兰桂坊的人,簇拥着一位容貌艳丽的女子,跟过来的多是文人,呼朋唤友的开始造势。

两位名头正盛的花魁上去弹曲献忆,接下来便是看谁的支持者多了,上次花会很多人说李师师沾了曹太岁的光胜之不武,诸多徐婆惜的恩客为了打抱不平,自然是要找回场子。

毕竟是李师师的主场,支持者在茗楼中占了八成,但能随着徐婆惜过来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家财万贯的豪客,几乎占满了雅间。

陈启明坐在正下方的首位,和周邦彦并列,彼此已经是针锋相对的局面。

而王睿李雅等也到了场,这俩是李师师的老主顾,今天自然也是过来支持李师师的。

曹华酒喝的差不多,便在窗户的珠帘后看下方的场景。

先是文斗,周邦彦无愧前任东京第一才子之名,都不需要他开口,就把陈启明怼的哑口无言败阵,周围人叫好声不断只觉的解气,当场就封了个‘周七斗’的外号。

然后双方开始煽风点火,怂恿两边的豪门贵子砸钱。

尉迟虎这厮博爱,直接跑到了两位貌美女子中间当司仪,朗声道:“今天这么大阵仗,可不能亏待了两位姑娘,谁要是银子掏少了尉迟某可记着,以后别登两位姑娘的门”

几番怂恿下来,李雅率先开了口:“赏师师姑娘,一千两。”

“咦——”

不少贵公子都面露鄙夷,显然觉得李雅价钱开低了。

徐婆惜这边一个华服公子,当即摆手道:“三千,赏徐姑娘。”

“还是韩公子大气,不愧是汴京茶商魁首,韩三千的绰号名不虚传”

场下热闹非凡,曹华这次不准备砸银子,只是在旁边打量。

苏香凝脸色微红,没谢怡君的规模显然无法完全藏住画册,一直用手压着领口,生怕被人发现。

见下方打赏起来,她轻声道:“师师今天想请公子为她助阵,我本就是想感谢师师,要不我以公子的名义打赏一些银两?”

曹华想了想,李师师却是给铺子帮了不少忙宣传,也定制过几根簪子,互相捧场理所当然,便点了点头:“好,我搭一千两。”

苏香凝抿嘴一笑,便折身叫来了茗楼龟公,小声说了几句。

楼下。

陈启明输了文斗,岂能再败一城,瞅准了周邦彦家底不够厚,开口便是:

“赏,徐姑娘五千两。”

开口打赏的多是徐婆惜这边的人,布商、茶商、瓷器商,基本上汴京的巨富都到了场,开口就没有少于千两的。

李师师这边人要多一些,但富家子弟真有点拼不过,渐渐就被拉开了差距。

尉迟虎想一碗水端平,此时颇为焦急:“你们倒是加把劲,至少得弄个虽败犹荣”

这话明显没水准,李师师抿了抿嘴,却也不好说什么。

便在此时,一声轻呵传来:“苏轼苏公子,赏师师姑娘一万两。”

众人回头看向上方,嘈杂声四起:

“苏公子也来了,哎哟有好戏看了”

“方才文斗的时候咋不出来”

“文斗都赢了出来做甚”

有上次两万白银的前车之鉴,这么冒出个一万两倒是让人不惊奇。

不过二楼雅间内,却是炸开了锅。

沈雨顿时急了,错愕的看向苏香凝:“小苏姐,你疯了不成?打赏个女人一万两,你还想把她赎回去?”

曹华也是莫名其妙:“你嫌银子多烧的慌?”他花钱必然有目的,这次又不能弄个重磅消息出来,掏一万两是肉包子打狗,纯赔的生意。

连刘老四都忍痛,摇头道:“苏姑娘,你这也太大方了些,你又不是咱们公子,咱们公子还能让李师师补偿一下,你上去谁占谁便宜还说不准”

苏香凝抿了抿嘴,倒是不太在意:“给都给了”

有些心里话自然是不好说出来的,她给李师师助阵,帮曹华扬名,本就是有感谢两边的意思,挣了那么多钱反正也不知怎么花,倒不如给两人长一拨名气。

扔进水里的钱,总没有捞回来的道理,众人也不再多说。

楼下大厅中喧闹的片刻,倒是没有人再继续喊价。

苏轼的才名人尽皆知,又是出名的不心疼银子,施粥能施六万两银子,在场的富家子弟都没这个底气。

再说真用银子压住苏轼有什么用,人家靠的是才名。

形势瞬间反转过来,李师师占了上风。

仅仅‘苏轼’一个名字,便足以把李师师推上顶峰,在场的人中,连陈启明都默然不语,不敢上去当跳梁小丑。

台上的李师师带着几分感激,抬头看了几眼,却瞧不见帘子里面的人。

打赏暂时停了下来。

尉迟虎又急了,眼看徐婆惜要败阵,连忙大吼道:“还有没有人打赏,苏轼又不是曹公,你们怕个哈,诗词比不过砸银子啊!”

这番讥讽果然是有用处的,二楼雅间的窗口,王睿脸色阴沉的出现。

王睿与苏轼积怨已久,众人顿时热情起来,连忙煽风点火请王公子开口。

王睿冷笑了一声:“赏师师姑娘,一万五千两!”

“”

众人一愣。

不对,王睿也是捧李师师的,自己人挣个什么?

果不其然,众人反应过来后,顿时哄笑起来,又开始嘲讽其徐婆惜那边的人,连让苏公子继续砸钱的都没用。

曹华莫名和王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自然没有较劲的意思。

王睿也只是想压苏轼一头,知道对方不会接,便坐了回去,反正李师师今天最大的恩客是他。

就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道略显调笑的声音传来:

“赏徐姑娘,一千两。”

“蔡悠蔡公子,赏徐姑娘白银一千两。”

银子不多,甚至排不上号。

但话语一出,全场便猛然收声,偏头看向一个珠帘遮挡的窗户。

蔡悠,太师蔡京的儿子。

这位爷到场,没有曹太岁那般的让人闻风丧胆,但噤若寒蝉肯定是真的。

就如同花会上曹太岁开口一样,一言定生死。

而蔡悠的地位可是比曹太岁还要超然,蔡悠今天开口为徐婆惜助阵,全场那个敢放肆?

李师师眼神低垂,露出了几分黯然。早知道蔡悠在,就不该麻烦苏公子,如今连带苏公子也被压一头,这个人情欠大了

她这般的支持者也差不多,没人敢再开口叫价。

尉迟虎到底不怕死,略显无奈的叉着腰:“蔡哥儿,你倒是大方些,要是曹公在这儿,怎么得也得比王睿多赏点。”

蔡悠从窗口探出头来:“曹华与我非同道中人,可莫要把我与他相提并论。”

一个宦官义子,一个太师嫡子,身份云泥之别,岂能混为一谈。

在场诸人沉默了片刻,倒也没人敢符合,毕竟这话只有蔡悠敢说,他们两边都得罪不起。

厢房里。

刘四爷顿时恼火,站在窗边:“这厮好大的胆子,连曹太岁都看不起,当今太子不成?”

曹华隔着珠帘打量几眼:“蔡京的儿子,好像对曹贼有偏见。”

沈雨闻言一震,急急忙忙想捂住他的嘴:

“姓苏的,你岂能直言曹太岁为曹贼,若是让人听见”

几个伙计满脸无奈,苏香凝当做啥都没听见。

曹华皱眉看了少许,想起赵天洛的那番大逆之言,想了想,给宋掌柜使了个眼色。

宋掌柜心领神会,当即出现在了窗口:“万宝楼苏公子,赏师师姑娘一千零一两。”

全场鸦雀无声!

沈雨骇的魂飞魄散,急急忙忙拉住曹华的袖子:

“姓苏的,你莫要冲动,蔡太师的儿子,咱们惹不起。

咱们现在可是一张床上的蚂蚱”

曹华觉得这话好像那里不对头,不过也没计较:“惹不惹的起,不是你说的算。”

“啥?”沈雨满眼茫然,觉得姓苏的今天有点横。

“沈姑娘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曹华自然有分寸,下方的众人却是焦急起来,暗道:这苏公子还真不怕死,逮着曹太岁咬了半年,现在又开始咬蔡悠,老寿星转世不成?

茗楼中安静了片刻。

蔡悠重新出现在了窗口,打量远处的雅间几眼,开口道:

“赏徐姑娘,一千零二两。”

“赏师师姑娘一千零三两。”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想起。

大厅内再无喧闹之声,连尉迟虎都焦急摆手,给宋掌柜使眼色:

“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公私分明?”

“???”

众人满眼茫然,这句话怎么看都是在骂蔡悠夸曹华。

绕是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是有不少人‘噗’的笑出声。

蔡悠本来准备继续喊,听到这句话僵在了当场,转眼望向了尉迟大官人:

“尉迟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尉迟虎察觉不对劲,连忙改口道:

“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大公无私?”

“”

众人吸了口气,不敢笑,但真的憋不住。

“哈哈哈哈”

尉迟虎满眼茫然:“铁面无私?”

“”

众人捂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也顾不得蔡悠的脸色。

蔡悠知晓尉迟虎的性子,皱眉半天眉毛,也只能无奈的摆手:

“是以权谋私。”

“对对对!”

尉迟虎总算想起来,插在要大声道:“不想活了?真当蔡悠和曹公一样以权谋私?”

“哈哈哈”

这话怎么听都是个病句,蔡悠抬了抬手:“把‘不想活了’去掉唉!算了算了,今天到此为止。”

被这么一打岔,再大的火气也给弄没了,骂又不好骂,蔡悠也只得看了那边的隔间一眼,转身退回了屋里。

曹华这边,刘老四惊为天人,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虎爷果然不同凡响,这骂人不带脏字的火候,我还得学十来年。”

曹华打量尉迟虎片刻:“那是自然。”

接触这么多人,尉迟虎可是大智若愚的典范,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四处煽风点火还能独善其身的就他一个。今天估计是蔡悠以权势压人让尉迟虎心里不爽,才在这里插科打诨。

毕竟带‘私’的褒义词连背三个出来,能记不住以权谋私?

曹华打消继续挑事的心思,坐回了位置。

经过这么一闹,气氛又给活跃了起来。

见‘苏轼’和蔡悠都不再开口,场下的人又开始较劲,你来我往闹了许久。

过了没多久,廊道脚步声忽然响起,一个万宝楼的伙计急匆匆跑到门外:

“东家,出事了,你快去看看。”

屋里的人都是一愣,转眼看过去,却见铺子的小张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曹华皱眉问了一句。

小张跑到跟前,小声耳语:“陈姑娘那边出了事,好像是您家里人带了好多家丁过去,你快去看看”

“什么?”

曹华莫名其妙,急忙起身和几人辞别,快步朝着青莲巷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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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横风弱柳(上)

天色渐黑。

陈靖柳洗完澡后,坐在老杏树下的石桌旁,靠着躺椅仔细琢磨着一本诗集。

诗集是手抄本,表面封皮写的《八斗先生集》,里面了,则是从二月份的‘天街小雨润如酥’开始,到最近山上听到的那些。

半年多下来,已经收集了四十多首,有《水调歌头》《过惶恐滩》这种千古绝篇,也有《玉树栽后庭》这种看不懂的打油诗,林林总总全部收录在了里面,尤其近期暴增了不好,让她每天都得仔细回味,才能领略诗句中的波澜壮阔。

她目前的想法,是收录够一百首诗词,然后等曹贼洗干净污名可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把诗集刊印成册传遍天下。

当然,也有点小私心,那就是在后面加一句‘御史陈清秋之女陈靖柳收录’。

她是女子没有李清照那样才华横溢,便很难在青史上留名。这本诗集必然名垂千古,搭顺风车想来曹贼也不会介意。

把诗集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

一片树叶从杏树落下,掉在了书页上,正巧盖住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啪—

诗集合上,陈靖柳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在得瑟个什么。

起身把诗集放在了闺房的枕头底下,出来在小院转了一圈儿。

时辰尚早,觉得曹贼应该不会这么早过来欺负人,可以去万宝楼看看。

她不能为官便帮不到曹华,也只能学着管理万宝楼的产业,帮忙尽点力。

不过曹华有句话说的对:“商场如官场,驾驭住手底下的人便成功了第一步。”

反正就是管几十号人,陈靖柳游刃有余,就是亏了银子比较麻烦。

曹贼这厮认钱不认人,只要提到银子便非得让她赔,她自然是赔不起,结果就只能肉偿了。

以前只是动手动嘴,今后怕是

陈靖柳想到什么,脸儿微红难掩羞恼,小声嘀咕:“帮你做事,做不好还欺负人,真是不讲理”

正准备打开院门,却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嬷嬷,就是这件院子”

“果然是没什么身份的狐媚子,也敢冒犯公主”

“曹驸马也真是不识抬举,康王把公主许配给他,他竟然还”

声音迅速接近。

陈靖柳脸色刹那间雪白,连退了好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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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

胡兰穿着康王赐的华美罗裙,缓步走在青莲巷中,面色微凝。

后面的是以前康王府的老人,年轻时都伺候过康王,现在跟着来到汴京,成了各个院子的管事。

胡兰从幼年便伺候王爷读书起居,之后又伺候公主,康王妃体弱,说公主吃她的奶长大也无不可。其在王府中地位极高,在江南那怕寻常小官吏见了,也得尊称一声胡夫人。

跟随公主来到亲王皇子遍地走的东京,自然不敢把姿态放的太高,可也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冒犯。康王府三个大管事,齐彦为人最活络才被康王派来东京,如今不过是拿了底下人五十两银子,还不够府上一天的花销,而且也不是私拿账房的银子,便被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胡兰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走在旁边的中年丫鬟,从小便跟着胡兰,此时也满肚子火气:“要我看啦,曹驸马是想给公主一个下马威,告诉公主武安侯府谁当家作主。”

胡兰淡淡哼了一声:“曹驸马一个宦官义子,靠取媚圣上才得了个不能世袭罔替的侯爷身份,与咱们王爷云泥之别,还真当自己是王侯可以和公主平等相称。公主可是姓‘赵’,给他三分面子,便踩到公主头上,日后还得了。”

中年丫鬟点了点头:“曹驸马能娶公主本就是高攀,确实没有自知之明不过,终究是公主的驸马,而且‘京都太岁’的名声”

胡兰微微眯眼:“我又没对曹驸马不敬,只是曹驸马年轻气盛,容易被外面的狐媚子吹枕头风。王侯之家三妻四妾理所当然,但规矩不先教好,日后府上不就乱了套。”

中年丫鬟想想也是,高门大户的地位顺序,一般是家主、正妻、平妻、嫡子嫡女、偏房、通房、侧室、奴仆,区分很明显。胡兰身为教习嬷嬷,和齐彦一样是府上的总管,地位比偏房妾侍高。那怕是在康王府,王爷的几个侍妾也得看教习嬷嬷的脸色。毕竟王侯的姬妾很多,难免会犯些小错,王爷舍不得责骂,王妃更是不好管束,都是交给教习嬷嬷敲打,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

中年丫鬟点了点头:“这还没进门就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勾引驸马,日后真进了侯府还得了,真是不懂规矩”

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陈家小院的门外。

瞧见木门上泛黄的对联门神,胡兰眉头一皱,眼中显出几分不屑。

“果然是没什么身份的狐媚子,也敢冒犯公主”

一对丫鬟哄哄闹闹,直接就推开了大门,抬眼便瞧见一个姿色过人的清丽女子站在院中。

都是一群妇人,瞧见院子里的女子,顿时激动起来:“就是她,上次就是她在宝塔寺和曹驸马在一起,我看到清清楚楚”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院子里,两个老仆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邓姨在陈家呆了几十年,知道出了事情,连忙想呵斥这些冲进来的妇人。

陈靖柳脸色微白,连忙拉住了邓姨,六神无主的道:“是武安侯府的人,你你从后门出去,找万宝楼的伙计让曹华过来”

胡兰已经走进院子里,面带审视看着身段儿出众的陈靖柳:

“你就是陈靖柳?”

陈靖柳已经回过神来,很有礼数的微微欠身:“我便是,家父陈清秋,原官居御史”

胡兰面色严肃,只是眼神的鄙夷难以遮掩:“一个小御史,就不用拿出来了。”

四品副职在京官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康王是天子胞弟,胡兰平日里都和王爷皇子打交道,岂会把一个小御史放在眼里。

“你!”

陈靖柳虽然知道对方为什么而来,但她性子本就烈,对父亲更是敬爱有加。听见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我爹身为朝廷命官,岂是你们几个奴仆能说三道四的。”

妇人们一愣。

她们是仆人,但也是康王的仆人。

那怕是曹华,同样也是天子的家仆,地位可比寻常小官小吏高的多。

“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廉耻的东西”

聒噪声四起。

胡兰不是市井泼妇,只是眼神严厉的看着陈靖柳,质问道:“不管你爹是谁,我问你,你可是与曹驸马有染?”

第一百七十七章 横风弱柳(中)

与曹驸马有染!

陈靖柳如遭雷击,不自觉的退后一步,嗫嚅嘴唇,半晌却没能说出一句。

胡兰本就是胸有成竹才过来,此时眼神越发严厉:“公主刚与驸马完婚不足一月,你便勾引曹驸马,你到底是何居心,趋炎附势的女子我见得多,还未见过你这种急不可耐的”

“你闭嘴。”

陈靖柳眼神恼怒,紧紧攥着手心,咬牙道:

“我我与曹华并非你所说的”

“你还敢狡辩。”

胡兰冷哼了一声:“当日我亲眼看见你与曹驸马上了山,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外苟合,真是不知廉耻”

“我”

陈靖柳身子微微颤抖,本就性子贞烈守礼法,如今被人点破,那里受得了。

“我我与曹华不是苟合”

颤颤巍巍许久,她几乎咬破红唇,才说出这句话。

胡兰冷眼打量明显心虚的女子:“笑话,你未婚配与男子私会,不是苟合是什么?年纪轻轻便学会仗着姿色勾引王公贵子”

“我没有我”

“敢做不敢承认?不是苟合,难不成你还是完璧之身?”胡兰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

陈靖柳身体一僵,旋即双眸生气怒意:“我陈靖柳出生清白之家,岂容你们一群仆役说三道四,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若是让曹华知道”

“哼仗着曹驸马宠幸,便以为自己是个主子?”

胡兰面带冷笑,打量着面前女子:“我等终究是公主的仆人,不可能抓你去游街。今天过来,你若大大方方承认,兴许还能在公主面前给你说句好话。

但你矢口否认,还对我这个公主奶妈出言不逊,日后进了侯府,恐怕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

“我没有对公主不敬,我与曹华本就不是苟合”

陈靖柳看着一群目光怪异的妇人,圆圈通红,辩驳却十分无力,她与曹华两情相悦,若非突然冒出个赐婚

可,这些话那里能说出来

胡兰见她还抵赖,沉声道:“既然没有苟合,可敢让我验身?若真如你所说,曹驸马便没有辜负康王的赏识,就怕有些心怀叵测的女人故意勾引曹驸马,想做些木已成舟的龌龊事”

“你们放肆”

陈靖柳银牙紧咬,满眼怒容,她出生官宦之家,那有让下人勘验身子的道理。

胡兰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居高临下:“我是公主的奶娘,你若真和曹驸马清清白白,又和曹驸马两情相悦,我不是不能给你说句好话。但即便进了侯府,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就敢恃宠而骄,若是让你进了侯府,府中岂不是乱了套?”

“你”

陈靖柳气的睫毛微颤,以她的性格,哪怕窝囊委屈的撕心裂肺,也不会服软,此时只是冷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

胡兰脸色微冷,指向旁边的闺房:“把她带进去我看一眼,若真的清清白白,我便回去和公主说一声,只要公主同意,明天就能接你去侯府。”

几个妇人便七手八脚的上前。

陈靖柳顿时恼怒:“你们做什么放开我”

“都是女人,你还怕失了贞洁不成?把她按住”

“你们你放手给我滚开“

几个丫鬟上前抓住了陈靖柳的手脚,不顾挣扎哭喊把柔弱女子拉进屋里,按在了绣床上。

陈靖柳奋力挣扎,眼中全是愤恨,胡乱蹬着双腿却没有丝毫作用。

委屈怒急之下,泪水便滚了下来:“你们滚开呜呜”

胡兰站在床边,面容倨傲:“这是教你规矩,王侯之家恃宠而骄是大忌,不让你长点记性,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瞧见她双腿紧闭,便让两个妇人把腿左右拉开。

“呜”

陈靖柳拼死想要阻止,可柔软的体格那里经得起两个身材矮壮的妇人。

嘴唇几乎咬破,本就宁死不屈的性子,奋力想要拔头上的簪子。

几个妇人倒是来劲,把手按的更紧了,戏谑话语不断:

“年纪轻轻,脾气倒是挺大”

“这若是让你进了侯府,还不得骑在公主头上”

叽叽喳喳。

陈靖柳无力抵抗,最终只能轻声呜咽,螳臂当车般的挣扎。

“呜呜你们滚开”

砰——

便在此时,一声巨响,猛然在院子里响起。

“住手!”

男子怒急大喝声传来。

胡兰本来轻蔑的脸色骤变,却也没有太过惊慌,只适合让丫鬟停手。

陈靖柳‘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蜷缩在床上浑身轻颤,哭的撕心裂肺。

房门被一脚踹开,曹华怒火中烧冲入屋里,额头还挂着汗水。

瞧见屋里的情况,他急急跑到床边,却见陈靖柳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泣不成声,顿时脸色铁青。

七八个丫鬟脸色发白,默不作声的垂首站在屋里。

胡兰强撑着没有失态,只是微微福了一礼:

“曹驸马”

啪!

胡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脸上。

势大力沉,她身体往侧面倒去,尚未倒下又被掐住了脖子,嘴角当场就见了血。

周围的丫鬟本来提心吊胆,见到此景又恼怒不已。

胡兰可是公主的奶娘,京都太岁凶名再大也不过是受到官家恩宠,本就理亏在先,岂能对公主的人这般不敬?

“曹驸马,你”

“住手”

嘈杂声四起,几个胆大的王府老丫鬟,便要上前把曹华推开,将胡兰救下来。

哪想到还没靠近,一个丫鬟便被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人整个倒飞出去装在了闺房的书架上,又跌落回地面,当场就生死不知。

“啊—”

惊叫声四起。

几个丫鬟吓的肝胆俱裂,急急忙忙跪下,再不敢多说一句。

“谁让你们来的”

曹华五指如鹰爪,掐住胡兰的脖子,只不过是稍微用力,指甲便刺入了皮肤,渗出血迹。

几个丫鬟连忙垂首,没胆子把公主抬出来做挡箭牌,只能颤颤巍巍望了胡兰一眼。

胡兰吓的魂飞魄散,整个人被单手抓住脖子提起来,脸色涨红,双脚乱蹬说不出话,眼睛里再无平时的端庄恭敬。

“你还真他妈不怕死。”

曹华怒火中烧,手上的力气加大几分。

妇人们吓的面如死灰,皆是跪在地上求饶:

“曹驸马息怒,曹驸马息怒”

陈靖柳也是回过神来,依旧梨花带雨,瞧见曹华要动手杀人,又急急从床上爬起来,跑过去抱住曹华:“你你不要冲动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声音哽咽,却依旧抱着曹华的胳膊劝阻。若是曹华因为她一怒之下杀了公主的奶娘,便直接得罪了公主与康王,心里委屈是真,可现在又能如何。

她抓住曹华的手,用力想要掰开,却依旧绵软无力,只能泪眼朦胧的望着曹华。

曹华抬手搂住陈靖柳,偏头看了一眼。往日刚强倔强的女子脸上只剩下了柔弱,却连衣衫不整都顾不得,只是死死抱着他。

胡兰翻着白眼,双腿悬空疯狂抖动,用力拍打脖子上的胳膊,发出‘呃呃—’的声响,脸色很快乌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曹华皱了皱眉,把胡兰扔出了屋子,冷眼望向几个老丫鬟:“给我滚回去,待会再收拾你们。”

胡兰摔在院子里闷哼一声,趴在地上捂着喉咙连声咳嗽,眉眼低垂那里敢再说话。几个丫鬟连忙扶住胡兰,急匆匆跑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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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里一片狼藉,书籍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陈靖柳声音哽咽,待外人走后,再也压抑不住委屈,抱着曹华放声大哭:

“你这恶人呜呜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才来”

委屈发自肺腑,眼泪很快打湿了书生袍的衣襟。

曹华表情变幻几次,最终还是先抱着她,轻扶背心安慰:

“是我疏忽,没想到府上下人胆子这么大”

“呜呜”

陈靖柳只是死死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怀里不停抽泣。

邓姨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进入屋子见小姐安然无恙,才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

“曹都督,你唉,你总得给小姐一个交代不是您刚刚被圣上赐婚,短时间没法纳妾,要不就让小姐先回江西呆一段儿时间”

陈靖柳听到声响,又急忙和曹华分开,声音依旧哽咽,却已经恢复了少许,强自让表情缓和下来:“曹华,我没事的,我我没什么”

“这次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曹华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整理散乱的头发和衣裙。

陈靖柳方才受了惊吓,有曹华在安心许多,情绪逐渐平缓下来。抓住他的手,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回去千万莫要和公主生气我我不介意的”

她以为是公主授意来给她个下马威,受些委屈理所当然,毕竟以后还要进门,关系闹僵了反而让曹华不好做人。

曹华却是摇了摇头:“是胡兰自作主张,不是公主安排,公主不会这么傻。”

陈靖柳听见这话,稍微愣了下,旋即生出几分怒怨:“一个家仆,竟然放肆到这种地步,你你怎么管的下人我以后嫁了你,难不成还得受下人的气”

“我知道了,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她们。”

曹华也是一肚子火,没想到康王的仆役胆子这么大,安慰少许,便起身往武安侯府赶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横风弱柳(下)

武安侯府中。

赵天洛在书房里看了会账册,齐彦挨了顿打,个把月怕是下不了床,事情还有点多。

算着时间,到半个时辰后,她便站起身来围着书房走了两圈,还按着曹华教的动作扭了扭腰身。虽然动作有些古怪,还得默念‘左三圈、右三圈’的口号,但效果不错,几天下来腰确实不酸了。

不过,每天下午曹华跑过来讲故事让她有点头疼,故事其实挺有意思,就是有些嗯,上不得台面。

正常夫妻说讲这些自然没啥,可她和曹华明显是不正常的夫妻,每次都把她听的心惊肉跳,还不能表露出来。因为曹华讲的很严肃认真,说是在探讨故事里面的深度与思想,比如‘潘金莲的经历是寻求解放自由与命运做抗争’等等,说的有理有据。

她若当做荤段子来听,肯定会被笑话,只能做出认真模样,耐心琢磨故事里面的深意。

活动完身子,赵天洛走回书桌坐下,想问问齐管家的伤势,便开口道:

“翠燕,胡兰去哪儿了?”

站在旁边安静等候的翠嬷嬷,听见这话略显犹豫,想了想,还是欠身道:“胡兰重阳节的时候去宝塔寺烧香,偶然瞧见了曹驸马与一个女子在一起”

赵天洛莫名其妙,偏过头来看着神色略显怪异的教习嬷嬷:“我知道此事,然后了?’

“公主知道此事?”翠嬷嬷一愣。

赵天洛摇头轻笑:“胡兰和我说过,那位陈姑娘性子倒是泼辣嗯你抽个时间去请陈姑娘过府一叙,我倒是挺想见见她的”

翠嬷嬷目光躲闪,思索少许,还是上前一步欠身:“前几日齐管家被驸马责罚,胡兰有些怨气,怕陈小姐日后恃宠而骄,下午时分已经过去了”

“什么?”

赵天洛抬起头来,略显错愕着:“谁让她自作主张的?”

翠嬷嬷头垂的更低:“曹驸马和公主刚刚完婚便在外面沾花惹草,本就是对公主不敬,胡兰过去也只是说教一番”

啪!

赵天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带着几分恼火:“她找死不成?曹华什么脾气你们不晓得?真是”

说着,又担心自幼把她带大的奶娘,毕竟胡兰向来言辞刻薄,对待下面的人很严厉,连父王的几个侧妃都对其很忌惮。若是出言不逊得罪人让曹华知晓,以曹华的脾气当场杀人也不无可能。

念及此处,她急急忙忙起身往外走,让人备车赶往陈靖柳的住处。

只是刚走到外宅,便瞧见七八个丫鬟哭哭啼啼的跑回来,胡兰脸色煞白满衣襟血迹,脸色醒目的五个通红指引。

胡兰瞧见她,便远远在廊道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公主,您要为奴婢做主啊,曹驸马在外和人私会,我不过是去见见那女子,曹驸马便不分青红皂白要掐死婢子”

“什么!”

赵天洛又急又气,连忙上前把胡兰扶住,打量一眼,脖子上血迹斑斑,嘴角也带着血迹。

她脸色微沉,急忙吩咐道:“快叫医女过来,这个曹华真是”

胡兰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待会曹华回来当场打杀了她也说不定,急忙抱住赵天洛的大腿唉声道:“公主,齐彦他任劳任怨为王府办了一辈子事儿,只因为拿了下面人五十两香火钱,便被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奴婢怕是活不过今天了,以后再也没法伺候公主”

“瞎说什么,他岂敢杀你。”

赵天洛有几分不忍。虽然胡兰自作主张,但也是为了她着想,而且只是过去说教,哪怕是说了重话,也没有当场打杀的道理。

她想了想,对着哭哭啼啼的丫鬟道:“把胡兰送下去休息,曹华在哪儿,我去找他”

“曹驸马回来了!”

便在此时,喧闹声自前宅传来。围观的丫鬟护院连忙退到两步垂首静立。

抬眼瞧去,却见一身书生袍子的曹华,脸色阴沉大步走了过来,手上拿着马鞭。

胡兰瞧见这架势,吓的是魂飞魄散,躲在了赵天洛后面。

赵天洛见状,怕曹华真动手打死人,急忙挡在路上:

“相公,你别拿下人出气”

曹华走到跟前:“你让开,我不杀她,但下人不好好管教,以后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赵天洛那里敢让开,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胡兰是我派去的,你有气冲着我便是,不要拿下人出气。”

曹华眉头一皱:“你当我傻?你会派人去验一个姑娘的身?”

赵天洛一愣,她以为胡兰只是去请人,最多言辞过激了些,却没想到还有这事儿。

她略一琢磨,便晓得胡兰不光是说教,还想压一压那姑娘,让其日后进了侯爷府知道长幼尊卑。可这种王侯之家的手段,在别的地方或许管用,在武安侯府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岁头上动土’,更何况还是瞒着她做的。

赵天洛转眼望向胡兰:“可有此事?”

胡兰连忙讨扰:“公主,我也是为你日后着想”

“闭嘴。”

赵天洛瞪了胡兰一眼:“护卫,打十鞭子,下不为例。”

在外围的四个护卫,立刻小跑上前,把胡兰双手抓住,一个人用鞭子狠抽。

啪—

“公主饶命”

胡兰哀声讨扰,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在廊道里凄厉嘶吼。

几鞭子下去,便抽烂了后辈衣衫,在皮肉上刮出几条血痕。

周边的丫鬟看的噤若寒蝉,连玉堂绿珠都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赵天洛有些不忍心,却也只是偏过头不去看。

啪—

啪—

十鞭子抽完,胡兰后辈已经血肉模糊,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

诸多丫鬟站在旁边,却是不敢上去扶,只是低着眉眼看向曹驸马的脸色。

赵天洛抿了抿嘴,拉住曹华的袖子:“相公,是我没管好下人,咱们去屋里说吧。”

曹华丢掉了鞭子,扫了府上的丫鬟家丁一眼,目光所及皆是低下了头,闻讯跑来被扶过来的齐彦直接就跪在地上,噤若寒蝉。

“抬下去。”

曹华沉默稍许,终究是拂袖进入了书房中。

宅子里自始至终都没人敢说话,丫鬟小心翼翼抬起胡兰,连忙跑去了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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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中,赵天洛脸色也不太好看。

想了想,倒了杯清茶坐在了桌前。虽说和曹华有名无实,也没到郎情妾意的程度,可终究是正房夫人。相公想收个偏房,说其他心思肯定有,但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下人跑去排挤说三道四。

如今闹出这种荒唐事,若是争风吃醋也罢,可她这是糟了无妄之灾,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个‘妒妇’的名号。

赵天洛思索少许,把茶杯递给曹华:“相公,是我对下人管教无方,陈姑娘没有大碍吧?”

曹华接过茶杯:“齐彦和胡兰两个都没脑子,以后指不定闯什么祸,不能再留在府上,让他们自己滚回江南,再让我看见,我亲自送他们回去。”

赵天洛表情迟疑,有些不舍:“胡兰终究把我带大,齐彦也是王府老人,要不再给他们次机会”

曹华眉头轻蹙,正想讲讲一只老鼠坏一锅汤的道理,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一个黑羽卫翻过院墙,急匆匆跑到了院子里跪下:

“都督,宫里传来消息,宣都督明日入宫面圣。”

曹华眉头一皱,偏过头来:“什么事?”

“属下不知。”黑羽卫恭敬垂首。

赵天洛略微琢磨,倒是反应过来,转眼望向门外的几个丫鬟:

“胡兰给宫里送了消息?”

门外的贴身丫鬟犹犹豫豫,小声道:“胡嬷嬷怕被驸马打杀,便让人给太后传了消息”

“胡闹。”

赵天洛顿时恼火,先不说此事的对错,哪怕真是她与陈家小姐争风吃醋打起来,也是在家里转悠的事情。

下人瞒着主子越级高密,是帝王之家最忌讳的事情,这个胡兰,岂会如此不懂规矩

正思索间,却见曹华脸色微沉:“把胡兰带去典魁司。”

“诺!”

黑羽卫立刻起身,前往后宅。

“等等。”

赵天洛知晓这是曹华不想当着她的面杀人,急忙拉住曹华的袖子:“相公,胡兰毕竟把我带大,罪不至死,我今晚便让她回江南”

曹华叹了口气:“等过几天安定下来再说,我没事她就没事。”

赵天洛瞧见曹华的脸色,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胡兰闯大祸了。

陈靖柳是陈清秋的闺女,她能从此事看出陈清秋是曹华救的,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曹华受到天子信任视如己出,才能有现在的权利和地位。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这庄赐婚,都是天子给的。

若是天子知晓身边最信任的人阳奉阴违

京都太岁,明天就可以从汴京除名了。

赵天洛心中一惊,面色郑重:“圣上恐怕已经知晓陈清秋是你救的,还瞒了圣上半年,欺君之罪,你你明天怕是出不来了”

“你能说点吉利的嘛?”曹华站起身来回渡步,眉头紧锁。

赵天洛一时语塞,祸毕竟是她手底下人闯的,此时也只能恼火道:“这个胡兰,真是胆大包天这可如何收场”

思索少许,她扬起头来:“要不要不我和太后说我有了身孕,圣上肯定不会杀你”

“我死不了,你先回房睡觉吧。”

曹华摇了摇头,快步往典魁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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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帝王心术

晨钟九响,天气的逐渐转冷,让汴京的清晨充满的雾气。

曹华入宫来到了御书房外,安静等候。

“金以辽册礼使失期迟到,命诸路军过混同江屯驻”

点点话语从御书房内传出,几位朝臣正与赵诘商议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天子赵诘偶尔评价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聆听朝臣叙述。

经常有太监进入出去,召见朝臣过来商议询问。发现他站在门口,也都是当做没瞧见

在书房外等了个把时辰,几位朝堂重臣才从御书房出来,目不斜视直接出了宫。

“曹华,进来。”

“诺!”

曹华走入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在御案前行了个礼。

赵诘坐在书案后,用毛笔勾勒着一副画了大半的花鸟图,聚精会神,显然方才听朝臣议政事之时,也是这副模样。

房间内寂静无声,点点熏香缭绕,气氛颇有压抑。

良久后,赵诘放下了毛笔,满意欣赏画卷,在椅子上坐下:

“曹华,听太后说,你和洛儿起了矛盾?”

“谢圣上关心,惹公主生了闷气,倒是没什么,昨天晚上已经消气了。”

赵诘表情一如既往的和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本就是人中翘楚,有三两粉红知己不足为奇不过,刚刚完婚,洛儿又自小金枝玉叶,该哄的,还是要哄。”

“曹华铭记在心。”

赵诘沉默了片刻,拿起花鸟图打量,轻声问道:“听说那姑娘姓陈,是御史陈清秋的女儿?”

话语轻柔,看似只是好奇发问。

曹华心中一沉,垂首微微眯眼:“正是,陈清秋的事儿过后,陈姑娘过来找我麻烦,一来二去认识,结果倒是让圣上看笑话了”

赵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叮嘱道:“刚刚完婚,这纳妾的事情缓一缓,否则,朕不好和康王交代。”

语气一如既往的关切。

曹华面带微笑,认真点头:“诺。”

“行了,出宫吧,好好陪着洛儿”

待曹华退下后,赵诘坐在椅子上,放下花鸟图。

想了想,从书案上翻了翻,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赵诘仔细观摩许久,仍然觉得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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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出了御书房后,迎面便遇上了赶过来的薛九全,两人朱红宫墙之下缓步行走。

薛九全身着大红袍子,手持拂尘缓步行走,见前后无人之时,才沉声道:

“华子,陈清秋是你救的?”

典魁司由薛九全一首组建,运作方式没人比他更了解。从典魁司地牢中传出绝笔这种事,要么是黑羽卫有小的不忠,要么便是典魁司副使主官授意。

与黑羽卫不忠想比,薛九全更相信后者,因为不够忠诚的人,根本进不了他一手打造的黑羽卫。

薛九全早就猜到了几分,不过不清楚曹华这么做的目的,所以没有去管。

现在倒是明白了目的,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曹华手持长剑,眼神平静:“是的,世上也只有我能做到。”

薛九全点了点头,犹豫少许:“红颜多祸水早告诉你不要留恋美色,如今圣上对你起了疑心。”

曹华之所以受到天子信任,便是因为自小无欲无求,‘权名财色’一样都不贪,皇帝给就拿着,皇帝不给便不会去要。

喜欢陈靖柳也没什么,那怕喜欢李师师皇帝都不在意,一个女人罢了。

但,不能因为喜欢陈靖柳,就动用典魁司的职权干自己的事儿。

典魁司是天子近卫,是天子的,不是曹华的,这犯了忌讳。毕竟你今天能为了个女人滥用职权,明天会不会看上更好的东西?

曹华知道这个道理,幽幽叹了口气:“人无完人,哪能真的无欲无求。”

“话是这个理。”

薛九全暗中琢磨许久,摇头道:“为父看着圣上长大,不出半月圣上便会疑心加重,不可能让你呆在身边典魁司不可能再由你坐镇,你武艺太高近乎无人可挡,想当个闲散驸马都是奢望这个局,不好破。”

曹华偏过头:“圣上疑心我什么?会杀他?”

头发花白的薛九全呵呵笑了两声,摊开双手,展现出身上大红蟒袍的全貌:“你和我,权势大没什么,但不能有私心,或者说是贪念。在圣上眼中,一条不择手段往上爬的疯狗,比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好驾驭。”

“怕我日后跻身朝堂,掌控不住?”

“你我,都是天子的家犬。”

薛九全叹了口气,活了一辈子,也和人心打了一辈子交道,看着周边的高墙大瓦,良久才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得和圣上表个忠心,否则,路就走到头了。”

“若是义父,这忠心该怎么表?”

“最简单的方法,是杀了陈靖柳,然后宫门外跪着请罪,等圣上觉得你诚意足,或许还会用你,但很难再像以前那般视如己出。”

曹华思索了片刻,淡然道:“不可能。”

“哦?”薛九全侧目打量:“你还有其他法子?”

“前几天,公主给我出了个主意。”曹华回应了一句,便快步出了宫门。

薛九全看着那倒陌生的背影,良久没有言语,最后也只是轻声一叹:

“老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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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寒儿在马车外安静等候,小脸儿上略显焦急。

瞧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跟着上了马车:“公子,是不是陈姑娘的事情”

陈靖柳经常来武安后府,寒儿自然知道公子对陈静柳有感情。事儿传到天子耳朵里,很容易联想到陈清秋是公子放的,这种刻意包庇隐瞒天子的行为,放在寻常官员身上没什么,但放在公子身上便触了天子的逆鳞。

曹华靠着软榻,手指在扶手上轻敲:“圣上对我起了疑心。”

寒儿面色凝重:“要不,我找人把陈姑娘送走,然后找具尸体烧掉”

曹华摇了摇头:“这么做,靖柳家的两个老仆人要真死才能掩人耳目。消息怎么传去的宫里?”

胡兰说到底只是府上一个丫鬟,想和宫里传消息可不容易。

寒儿昨晚把胡兰带去典魁司地牢,几番折腾连康王蹲茅房哼什么曲都问了出来,此时微微颔首:“胡兰派丫鬟去了郓王府,造谣说公子在外拈花惹草和公主起了冲突,要打杀乱说话的仆人。赵楷认识胡兰,也担忧公主的安危,便给宫里传了句话,事情才到了太后那里”

曹华点了点头:“找个机会把赵楷收拾一顿,就说认错人了。”

寒儿浑身一震,满眼不可思议。郓王赵楷可是公子的大舅子,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亲王。

“公子,郓王深受天子喜爱,这不太好吧?”

“听令行事即可。”曹华满不在意。

寒儿点头,倒也没再多说。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在西大街上,沿途路过各家王侯的府邸。

曹华看着车窗外的形形色色,沉思许久,开口问道:“朝臣最近可有动静,和圣上有关的。”

寒儿仔细回想:“嗯江南的朱勔送了批珍玩入京,其中一套瓷器未登记,被直接送给了侍郎林牧

梁师成与右相王黼是邻居,前些天圣上在王黼家中做客,瞧见梁师成与右相交往甚密,心中似乎不喜”

大大小小,有私吞俸应局珍玩的,有强买百姓房屋田产的,甚至霸占人妻妾的。

与这些官员的地位想比,都不是大事情。

基本上每个官员背后都站着王侯将相,或者本身就是权倾朝野的人物。典魁司知道但不能管,即便管了闹到天子跟前,也只是训斥几句,而典魁司必然得罪人。

曹华安静听着,逐渐回到了武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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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门外。

‘武安侯’的金子招牌,在秋日眼光下熠熠生辉。

身着宫裙的赵天洛站在府门外,双手放在腰间翘首以盼,从早上出门一直等到现在。

玉堂犹犹豫豫,还是跑了出来,小声道:“夫人,公子没事的,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此时府中的丫鬟仆役都受到了责罚,也只有曹华的两个贴身丫鬟敢说话了。

赵天洛微微蹙眉:“此事关乎相公的前程,相公冷血无情出了名,若是因此受到圣上的猜忌,定然第一时间让那位陈姑娘消失给天子表明忠心”

玉堂摇了摇头,站在跟前小声嘀咕:“公子不坏的,夫人放心好了”

马蹄声远远传来,车架在府门外停下。

赵天洛急急忙忙上前,见曹华脸色不太好,轻声道:“相公,你没事吧?”

“没事。”

曹华表情平静,陪着她往大门走去。

赵天洛寻思少许:“那位陈姑娘,你别对她做什么,我去和太后求情,再给父王写封信”

曹华摆了摆手:“没用,我救陈清秋欺上瞒下是事实,虽然死不了,但圣上已经起疑,以后不会再用我,谁求情都一样。”

“那”

赵天洛听到这话,稍稍沉默片刻:“要不你随我回江南,这‘京都太岁’也没什么好当的。”

如今已经是夫妻,赵天洛对曹华以前做的事有成见不假,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注定绑在一起。曹华手里握着权利,她便永远担忧曹华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

退下来到江南当个闲散驸马就不一样了,在康王羽翼下享受荣华富贵,她也会相敬如宾一辈子,或许比现在能更进一步。

可显然,这个念头只能想想。

曹华随口回答:“你不用管,我自己处理。”

赵天洛顿时紧张起来:“你你绝不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你为了权势连心爱女子都能抛弃,我我们以后也没见面的必要了。”

毕竟今天能为了权势放弃心爱女人,明天为了别的,她这个不怎么喜欢的原配,恐怕也不会在意。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赵天洛自幼便明白,抬眼瞧去,却见曹华勾了勾嘴角:“你太小瞧我京都太岁了。”

赵天洛满眼疑惑:“知道相公本事大,可你准备怎么解决这局面?”

曹华并没有回答。

第一百八十一章 投名状

当天夜晚。

典魁司内灯火如昼,近两千黑羽卫手持火把站在校场中,手按官刀沉默无言,只剩下火把‘噼啪’发出的轻微声响。

曹华身着银色武服,坐在高台中央,下方是二十名虞候,李百仁和徐宁站在左右。

“每五十人一对,三更之前,把所有罪证都搜出来。”

寒儿端着托盘,上面是厚厚一沓纸张,每张纸上面都写着一位朝臣的名字,上面列着各种事迹。

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的甚至发生在几年前,估计连本人都忘记了,却认认真真记载在案牍库中,今天被全部整理了出来。

寒儿让黑羽卫把名单分发下去,略显犹豫的望向曹华:“公子,这么大动静,必然激怒朝臣,得不偿失”

曹华站起身来,提着长剑走向台下:“光激怒不够,要让他们咬牙切齿,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才行。”

寒儿眨了眨眼睛,略显茫然,可也不敢妄加揣测。

“走!”

“诺!”

齐声大喝,两千黑羽卫迅速跑出校场,翻身上马朝着内外城各处府邸飞奔而去。

汴京城中依旧莺歌燕舞,百官依旧沉浸在平安无事的气氛中,含饴弄孙、寻亲访友,很快便要入冬,寻思怎么过个好年。

而就在这祥和气氛之中,无数黑羽卫如被捅了的蜂巢,密密麻麻出现在了汴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问身份,不问派系,直接冲入府邸院子中,将尚在茫然的朝臣五花大绑,接下来便是翻箱倒柜,搜出单子上罗列的东西。

有的骂声不断,有的脸色苍白。

所有人都是茫然,不明白黑羽卫为何而来。

而比所有朝臣还茫然的,是郓王赵楷。

赵楷刚从琵琶圆出来坐上马车,便发现车轮被人卸了,马车当场散架摔了个狗吃屎。

事后黑羽卫就冒出来寻找刺客,并给来了句:“都督让卑职转告王爷,近日京城有匪人出没,王爷以后走路当心。”

这他妈赤裸裸的威胁。

赵楷气的是火冒三丈,知道这是因为他给宫里传讯的缘故,曹华恶意报复。

不过他也没料到陈清秋是曹华救的,莫名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他也只能静观其变,冲着黑羽卫大发雷霆后,便拂袖而去。

另一侧。

仪桥街上的梁府,与右相的府邸毗邻,曾经因为府中的房梁上长了颗灵芝,赵诘看过后视为瑞兆颇为欢喜。

梁师成上位的道路和薛九全差不多,赵诘本来是把他作为下等奴仆,但其聪慧狡黠,熟习文法,因此提拔他为近臣,凡是皇帝诏令都出自他的手,兼任百十个官职,被人称之为‘隐相’。

此时梁府的茶舍内,梁师成与蔡悠坐在茶案两侧,正在谈论着昨日发生的事情。

梁师成端着茶杯,面容一如既往的和睦:“曹华一向心思缜密,此次却犯了这么个大错,若非从宫里核实,我还不敢相信。”

蔡悠轻轻点头:“若曹华与陈靖柳的事情属实,那《过惶恐滩》必然是曹华所作,毕竟能错典魁司地牢中传出绝笔的,除了他还有谁。此事被天子知晓,从今往后怕是再无‘京都太岁’了。”

梁师成神色平和:“圣上心软,曹华由圣上一手培养起来,只要应对得当,圣上不会因为一件小事便自断臂膀。”

蔡悠上下打量面前的老太监,寻思少许:“曹华已经让圣上起疑,为了保住当前权势,他该怎么应对?”

“呵呵呵”

梁师成放下了茶杯,看着外面等候的几个丫鬟:“薛九全为曹华铺了一辈子的路,为的无非是让曹华日后权倾朝野。

曹华想继续往上爬,便不能失去圣上的信任,杀了陈靖柳表明上次只是一时糊涂,只要圣上不满意,他可以做任何事,疑心自然就打消了。不过即便应对得当,很难在像往日那般亲密无间。”

蔡悠点了点头,摩挲着茶杯眼神略带鄙夷:“以曹华的性格,这种事做出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梁公公已经代管西城所,日后再拱手让出去,我都觉得可惜。”

梁师成眼睛微微一眯:“咱家也舍不得,但曹华与薛公公实在斗不过,这位置,迟早要让的。”

蔡悠本就有拉拢的意思,含笑道:“这次倒是给契机,只要运用得当,梁公公说不仅能掌权西城所,坐镇典魁司也不是没可能。”

梁师成摇了摇头:“圣上知道曹华想独掌大内,只要他杀了陈靖柳表明决心,圣上自然会继续用他。咱家是没女人,若是有,也会这么做”

正说话间,茶舍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大胆,竟敢擅闯啊”

“是黑羽卫”

“都跪下,煽动着杀无赦”

抽刀声张弩声,安静庭院里霎时间鸡飞狗跳,护卫急匆匆跑过去阻拦。

寻常护卫显然挡不住黑羽卫,不过片刻功夫,沉重密集的脚步便来到茶舍外。

蔡悠和梁师成的脸色和其他朝臣一样,都是茫然和疑惑,不知黑羽卫莫名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黑羽卫让寻常小官吏闻风丧胆不假,但‘刑不上士大夫’是大宋朝开国以来的规矩。

蔡悠、梁师成之流,论地位比曹华只高不低,而太师蔡京地位更是超然于世,属于黑羽卫不能碰的一类人。

一时间,蔡悠和梁师成还以为黑羽卫闯错了门。

可仔细一想也不对,左边是右相府,右边一座园子,总不可能是来抄相爷家的。

正疑惑间,茶舍外的廊道传来脚步,一道身影印在茶舍的屏风上,高挑挺拔。

抬眼瞧去,却见曹太岁面如霜雪,带着黑羽卫大步走了过来。

丫鬟仆人吓的连忙让开道路,齐齐跪下。

梁师成皱了皱眉,虽然不请自来,还是脸色依旧和睦的起身:

“曹都督,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拿下!”

曹华抬了抬长剑,瞧见坐在屋里的蔡悠,又说了句:“还有他!”

寒儿使了个眼色,李百仁和徐宁便硬着头皮一脚踹到了茶舍的隔栏,提着兵器冲进茶舍,把错愕的梁师成和蔡悠按在了地上。

“你大胆!”

蔡悠脑袋被按在茶案上,心中暴怒。

以他的身份,哪怕是天子要杀他,也是叫去宫里赐杯毒酒,岂会让黑羽卫过来直接绑人。

而且他又没犯事,天子只要脑子正常就不可能杀他,他爹可是太师蔡京。

蔡悠脸色铁青,被按着贴在地上,怒斥道:“曹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是谁?”

梁师成倒是心里打鼓,没有反抗:“曹都督,可是圣上听信了外人的谗言,冤枉老奴”

曹华慢条斯理走进了茶舍,把长剑杵在蔡悠双目之前,居高临下:

“我管你是谁?”

“我”

蔡悠看着近在咫尺的剑鞘,满眼不可思议,竟是一时间没能反驳。

梁师成也是满脸茫然,被按在茶台上,表情惶恐:“曹都督,可是圣上误会了老奴?还请给老奴一个准信儿”

曹华打量蔡悠几眼,便从寒儿手里接过马鞭,狠狠抽在梁师成身上。

啪—

“啊——”

梁师成惨呼出声,后背刹那间皮开肉绽。

他强忍着疼痛,哀声道:“曹都督,圣上为何罚我”

曹华抬起鞭子又是一下,表情桀骜:

“圣上可没有罚你,我怀疑你对圣上有不臣之心,所以过来问问。”

“什么!你”

梁师成错愕抬头,眼中尽是错愕:“你你想造反不成啊!”

又是一鞭子抽下。

蔡悠听见这句话,有些发懵。

本以为是天子要抓梁师成,才让曹华过来,他只是莫名遭了无妄之灾。

心里恼火是有,但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天子不高兴想打奴才一顿也正常,他总不能和天子过不去。

只是他没想到,曹华竟然是自作主张上门问话。

怀疑梁师成有不臣之心过来问问?

当梁师成是寻常小官吏?

和薛九全一个级别的宠臣,不由分说就按在地上用鞭子抽,真当自己是夜天子了?

蔡悠恼火又百思不得其解,咬牙道:“曹华,你疯了不成,今天自作主张对梁师成动私刑,你可知是什么下场”

啪—

话没说完,他背上就挨了一鞭子。

蔡悠闷哼一声,硬生生咬牙没惨叫出声,额头刹那青筋暴起。

他是太师蔡京的儿子,竟然敢打他?

以前曹华横行霸道肆意妄为,但做事永远有目的。哪怕是杀高衙内,也是因为高俅动用禁军修建私宅让天子不满。若是莫名其妙的乱打人,早被朝廷群起而攻之。

这次打他,还能是他爹蔡京让天子不满?

蔡悠眼中全是不可思议,连愤怒都没被掩盖。

“曹华,你疯了!”

梁师成总算反应过来,出声怒斥。

打他顶多是天子家奴之间私斗,可打蔡京,便是和整个蔡京一系的文武朝臣结仇。

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曹华混不在意,拿着鞭子不由分说的在梁师成背上抽打:

“我疯没疯,我自己知道。”

啪—啪—啪——

茶舍内外的人,包括按住两人黑羽卫都是脸色煞白,现在干的事儿和造反区别不大,都是掉脑袋的。

寒儿几次想出手拉住公子,却又不敢上前。

几鞭子下去,梁师成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梁师成忍痛苦思猜测曹华的目的,想起上次当场杀李彦的事儿,又怒声道:

“曹华,西城所我只是代管,你打杀了我,圣上绝不会绕你”

曹华没有半点手软,冷笑道:“那又如何?我就是想打你,你奈我何?”

“你!”

梁师成脸色暴怒,却无可奈何,咬牙忍受鞭打,刺痛之下额头全是冷汗。

蔡悠眼神阴暗,此时也不说话了。

在他们心里,曹华已经疯了,莫名其妙殴打天子近臣,根本就是想死。

明天早上,弹劾的折子必然向雪花般飞到天子的书桌上,薛九全能拦下一部分,还能全部拦下?

两人被按在茶台上,眼神冰冷凶戾,看曹华如同看一个死人。

啪—啪—啪——

梁师成额头青筋暴起,挨了十几鞭子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寒儿察觉不妙,连忙抓住曹华抬起的胳膊:

“公子,再打就死了。”

“是嘛?”

曹华打量几眼,收起了鞭子,转身往外走去:

“走!”

“诺!”

黑羽卫一言不发,跟在曹华后面迅速离开。

茶舍内安静了很久,丫鬟跪在地上自始至终不敢动一下。

哗啦—

茶杯被推在地上。

蔡悠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到后背的刺痛,脸色近乎扭曲。

莫名其妙被打抽一鞭子,哪怕是寻常人也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他。

蔡悠看着依旧趴在地上后辈衣衫破烂的梁师成,咬牙切齿:

“曹华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孤狼啸月

同样的场景,在内外城各处府邸都在上演。

除了梁师成被鞭打,其他官员则被莫名其妙搜的底朝天,理由五花八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至于罢官治罪,只能在皇帝面前揭短。

不论忠奸,不分派系,这种没有目的不讲情面,纯粹找茬的行为,得罪了多少人自不用说,就连一向洁身自好的苏幕等清流,都忍不住发出愤愤之语。

翌日清晨的朝会上,文武百官无一例外,全部弹劾曹华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对于典魁司呈上去的案卷,朝臣都是大大方方承认请罪。

不就拿了一套瓷器、几篮贡橘嘛,错误是有,可即便天子知道又如何,总不能就因此血洗朝堂,那大宋朝就没人可用了。

而梁师成醒过来后,便哭爹喊娘的跑到了宫里,跪在赵诘面前哀声请罚。

梁师成自己也不干净,本以为曹华他塞了罪状,所有干脆先认错再喊冤。

可梁师成没想到的是,曹华根本没给他按任何罪名。

甚至曹华已经先一步到了御书房,写了封请罪折子抵了上去,上面明明白白写着:

我曹华年轻气盛,不满梁师成接任西城所心有怨气,一时冲动打伤了梁师成,还望圣上从轻处罚。

这简直就是连罪状的懒得按,故意打他。

梁师成都懵了,一时间反而不敢乱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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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黑压压站着十余位朝堂众臣,蔡太师王相爷,大宋朝廷的栋梁基本上全在这里。

梁师成则趴在踏上,不停小声抽凉气。

大门紧闭,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目光深沉的看着最前方的曹华。

薛九全站在书桌旁,不停的捡起扔在地上的折子,放回桌案上。

啪—

身着龙袍的赵诘,一巴掌趴在桌子上,继而又把小山似的折子扫到地下:

“曹华,你是不是没把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满朝文武你抓了一半,还把梁师成打成这样”

语气怒火中烧,毕竟把满朝文武一半人都收拾一顿的事情,还是大宋立国以来头一回。

赵诘今早上朝见到文武百官跪在宫门外哭爹喊娘,还以为金辽破关打到汴京城下了。

斥责声不断。

曹华只是垂首站在书案前,默然不语。

趴在榻上的梁师成,看着手上的请罪折子许久,也是茫然。

见天子大发雷霆,梁师成也不敢再喊冤,想了想开口劝慰:“陛下息怒,老奴老奴身体无碍只是曹都督此次,确实太过冲动”

诸多朝堂大员也是附和。

太师蔡京已经七十二,佝偻着腰眼神阴沉,此次抓的人,可全是他的门生,脸色岂能好了。

略微思索,蔡京谏言道:“陛下,曹华承蒙圣恩却恃宠而骄,此次太过肆意妄为,不罚,不足以正朝堂。”

右相王黼和蔡京关系并不好,但和梁师成关系密切,此时已经是怒火中烧:“典魁司自建立起便权职过大,一直由内官把持,现如今连无故鞭打朝臣的事情都做了出来,陛下当仔细考虑才是”

“曹华一向目无法纪,手握重权实在难安百官之心”

“典魁司时常干涉刑部之事,两司之间界限不清”

七嘴八舌,都在说典魁司该缩减职权,或者换个人来当督主。

薛九全躬身站在旁边,心平气和的听着。

“好啦!”

终于,赵诘发完了脾气,摆摆手怒声道:

“宣,收回曹华御赐佩剑,脊杖二十,以儆效尤!”

“诺!”

薛九全很利落的躬身,然后便叫来小太监,把曹华带了下去打了二十棍。

梁师成、蔡京等人闻言微微一愣。

收回配剑,脊杖二十?

收回御赐佩剑,便收回了先斩后奏的权利。

可以前曹华杀人天子那次不知道,也就林封阳出了点意外而已,这对曹话来说,无非以后杀人的时候,先和天子打个招呼。

脊杖二十算惩罚,可曹华身着数刀和没事人一样,会怕这二十棍子?

蔡京皱了皱眉,躬身道:“陛下,这处罚恐怕”

赵诘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那些被搜查的朝臣,有谁是干净的?无故鞭打梁师成一顿,朕打他二十棍子还不够,难不成要把他枭首示众?”

“这”

诸位朝臣略微沉默,倒是无话可说。

毕竟曹华是拿着真凭实据挑刺,六部尚书拿了一篮子贡桔,确实不算事儿。可真要上纲上线较真,也确实是收受贿赂以权谋私,黑羽卫可以管。

若真要说曹华这次肆意妄为,那也只有无故鞭打梁师成,算是私斗,按律判也就打十板子。

因为把梁师成打了一顿,便收回佩剑脊杖二十,算得上重罚,总不能真让天子把曹华砍了。

念及此处,几个朝臣虽然有些不满,但确实找不到由头,只得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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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安静下来。

待到曹华和朝臣都走后,赵诘沉默了许久,面色渐渐缓和。

这么一闹,曹华除了他这个天子,再无依仗。

赵诘坐在书桌后思索片刻,拿出那张写着《过惶恐滩》的纸张,看了看,摇头轻笑,放在笔筒里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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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下。

被打了二十棍的曹华,身形笔直的站在西华门外,表情平淡。

脊杖二十是真打,但对他的体魄来说,基本上不痛不痒。

薛九全站在旁边,复盘这两天的事情后,轻轻点头:

“圣上有疑心,是怕你日后有了野心结党营私祸乱朝堂。便把蔡京一系得罪完,还顺便帮圣上教训梁师成一次,黑锅全自己背着。

刻意树敌结怨朝臣,表明自己无染指朝堂的心思,这个表态,倒是很让圣上安心。

不过华子,这法子谁想的,和你往日的作风大相径庭。”

曹华呵呵一笑,便把赵天洛那晚上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解释:“公主能想到这一条路,宫里必然也有类似想法,不和蔡京、郓王划清界限,连公主都无法安心,更何况圣上。”

薛九全恍然大悟:“公主果然聪慧,为父也以为你会亲近蔡京郓王,既然被公主猜出来,那这条路就成了死路,断了也就断了。

不过,你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直接成了独狼,日后想跻身朝堂,路要难走的多。”

曹华面带轻笑:“我才二十二,不着急。”

薛九全点了点头,背着手渡步稍许:“若没有公主的一番话,陈清秋的事儿迟早会包不住,你之前的准备是什么。”

曹华本来的准备是用苏轼的贤名一波洗白自己,让天子没法杀他,不过看目前情况还能再等等,便抬了抬眉毛:“义父安心调养身体,日后会知道的。”

薛九全哦了一声,缓缓点头:“为父倒是猜到一种可能,不过没去查,希望是真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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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不分敌我的无差别攻击,汴京的朝堂直接炸锅。现在下到小吏上当相爷,都把曹华视作了眼中钉,恨不得他早点死。

不过如曹华预想的一样,陈靖柳的事情没人再提了,现在就算他光明正大说陈清秋是他放的也没啥影响,他的位置便是如此,天子不动他,世上便没人能动他。

至于日后该投靠谁,怎么争权夺势,曹华只当作一个笑话,国都没了哪怕当上皇帝有什么用。

这些天在作坊估计了一下,约莫两年左右能弄出真正的火炮,只要到时候把成型的火器交给朝廷,避免了‘靖康之耻’的惨剧发生,他也就可以功成名,到时候跟着公主去江南当赘婿也没啥不好的。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并不影响市井的繁花似锦。

虽然黑羽卫把汴京搅了个底朝天,但受惊的都是朝廷官员,而且官职还不低,百姓也就是看个热闹,只听说曹太岁又带人抄了家,其他倒也没什么。

书生士子倒是同仇敌忾,大骂曹贼目无法纪迫害忠良。

然后万宝楼连忙给‘草尖’打了个折,日销量又创了新高。

曹华从皇宫出来,来到了青莲巷中。

翻过院墙,却见身着青色长裙的女子,趴在老杏树下的石桌上睡着了。

柔柔弱弱,眼角挂着几点泪痕,显然也听闻了昨晚的事情,担忧了一夜都没睡。

曹华心中升起几分怜惜,走到石桌跟前,凑到她耳边:

“嗷呜~”

一声狼嚎!

“啊——”

陈靖柳吓的直接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闭着眼挥打,却被贼人一把搂住了小腰。

陈靖柳懵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瞧见抱住她坏笑的曹贼,才停下了挣扎,心里又气又恼,抬手在他肩膀上砸了下:“你这浑人,想吓死我?”

曹华很霸道的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口,轻抚散落在背上的青丝:

“没事,不怕,我在了。”

“有你在我才害怕”

听着心跳声,陈靖柳脸红了下,挣扎稍许挣不开,便放弃了,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曹贼,你昨天为何要带人抄家?好多都是清官,特别是户部的李老尚书,就因为孙子嘴馋拿了一篮子贡橘回去,就被你以贪赃枉法的理由搜的底朝天,差点把李老尚书气死”

曹华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别提了,估计现在文人士子又在骂我,我正烦着。”

陈靖柳扬起小脸,眨了眨眼睛:“曹贼,我知道你是好人,别人都骂你,我肯定不会骂你。”

曹华脸色一冷:“你找罪受是吧?正巧我刚被打一顿一肚子火,来让我泄泄火”

说着,便要把她往石桌上推。

陈靖柳满眼羞恼,抓住那只大手,本想再骂几句,反应过来后,又颇为紧张的打量曹华:

“你受罚了?”

“得罪这么多人,不罚我圣上面子过不去,剑都给收了。”

陈靖柳围着曹华转了一圈,又连忙跑进屋里取来了伤药,让曹华坐在凳子上解开衣服,涂抹背后青紫的伤痕。

“你啊你,剑收了最好,免得你又跑去到处杀人”

曹华光着膀子,偏头轻笑:“谁说没剑就不能杀人,只要‘京都太岁’的封号不撤掉,和以前没区别。”

陈靖柳眼神微凶,在他背上拍了下:“你还真把‘京都太岁’当夸人的话?”

刚被打了几棍子,曹华抽了口凉气,皱眉道:“靖柳,你再这么放肆,我可得收拾你了。”

陈靖柳‘啐’一口,却也是不敢再打了,哼了一声,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擦拭着他后背的淤青,陈靖柳想了想:“等过了年关嗯”

曹华呵呵一笑:“放心,三媒六证个都不会少,知道你注重礼节。”

“不是啦!”

陈靖柳顿时脸儿通红,羞恼道:“我我说是到时候把我爹接过来,路途遥远听说外面有匪人,你派几个人去路上安全些”

“这个”

曹华皱了皱眉,略显迟疑。

陈姑娘眼神一凶:“怎么,不行?”

曹华咳嗽一声,光着膀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姑娘,指了指石桌:

“过去趴着,我就答应你。”

“你”

陈靖柳抿了抿嘴,想起上次趴在毯子上被这恶人作贱,便觉得腿都软了。

急急慌慌便要把他往外赶:“邓姨娘待会就回来,你休想”

曹华抓住那只小手:“我问过邻居,邓姨和老伴去赶喜事,晚上才回来。”

“是吗?”

陈静柳似是才想起,还在找其他借口,便被抱了起来,坐在了石桌上。

秋日小院,青色长裙在石桌上垂下,小巧绣鞋若隐若现。

陈靖柳脸色窘迫,纤手撑着石桌想要跳下去:“你你这浑人,我呀”

罗裙撩起盖住了脸颊,刹那间啥都看不到。

她惊慌失措抬手却被抓住了,颤声道:“曹贼,你别大白天的”

“躺好别乱喊,让邻居听见我可不负责”

“你这色胚屋里屋里有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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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鹊桥仙

秋日黄昏,一场小雨悄然落下,击打着房檐青瓦。

雨声细细密密。

曹华从绣床上醒来,眨了眨眼睛,片刻后才恢复清醒。

偏头看去,靖柳侧躺在旁边,枕着他的胳膊,脸颊依旧残存这几分绯红。

柔顺青丝散落在胳膊上,酥酥麻麻带着几分香味,眼下是雪白细嫩的香肩。

小心翼翼把胳膊移出来,曹华一个翻身落在了床下,无声无息没带起半点响动。

地上一片狼藉,衣服扔的到处都是,他摇头轻笑,把裙子绣鞋捡起来放在床边。穿戴整齐后,在靖柳的额头轻点了一下。

“嗯~”

陈姑娘呢喃了一声,微微蹙眉,满脸不乐意的模样,似是在梦中和某个大恶人做着抗争。

身子骨本就柔弱,估计是累的不轻,睡得很甜。

曹华没有吵醒她,转身准备离开,侧目看去,却见一本诗集自床头掉落在地上,应当是陈姑娘方才乱动不小心弄的。

“八斗先生集”

曹华捡起来打量几眼,略显意外,坐在书桌前翻看起来。

又在书籍上看到耳熟能详的一首首诗句,刹那之间,恍如隔世。

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小院,又回头看向床上安然熟睡的佳人,良久,轻轻笑了下。

不知不觉快一年了。

回想起前世种种,眼见这今生幕幕。

春去秋来,日起日落。

仔细想来,其实没什么区别。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现在好像多了个家,多了份羁绊。

暮色降临,万家灯火燃起。

曹华思索少许,拿起毛笔,在诗集上写下了:

春风卷柳,月郎星稀,忽闻天街小雨。清莲巷中初相逢,彼此曾隔距千里。

枫林依山,云深秋浅,却谈来日嫁娶。闲庭院里同双宿,你我已入木三分。

——鹊桥仙·赠靖柳

写完这首打油词,曹华皱了皱眉,低头看了裤裆一眼,觉得‘入木三分’不恰当,太短。

本想改成‘入木三尺’,又觉得太长太夸张,三尺一米,陈姑娘肯定受不了。

最终,怕靖柳看不懂,还是把‘入木三分’改成了‘白首相依’。

把诗集放在枕头底下,曹华自屋角取了把油纸伞,便关上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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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秋雨落在百街千巷之间,气温下降的很快,一场雨后就要入冬。

这两天的事情太多,不过都在掌握之中,只是铺子那边聚餐聚到一半就走人,对不住手底下的伙计。

于是,曹华来到万宝楼中,把几个泼皮和苏香凝沈雨叫上,就近去归云阁吃了顿饭。这次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哄哄闹闹的气氛很好,其间沈雨还喝大了,非要拉着他去沈家做客,最后被苏香凝劝住,又抱着苏香凝哭哭啼啼说受了欺负。

曹华颇为好笑,问苏香凝才晓得,沈大小姐和她同岁,十八了还没个婆家,七大姑八大姨催的受不了。

沈家是商贾之家,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上门提亲的要么是胖乎乎的富家少爷,要么就是穷酸书生,沈雨看不上,从小喜欢做生意抛头露面,书香世家也看不上她。

高不成低不就,沈员外很是着急,沈大小姐为了应付家里人,一气之下,就说东京第一才子苏轼对她有意,只是她看不上罢了。

然后就惹事了,沈员外以断货为要挟逼着她就范,差点就亲自到万宝楼拜见苏大才子。

沈雨下不来台,就想把曹华骗回家糊弄下。

曹华对此是哭笑不得,倒也没拒绝,只是嘱咐了苏香凝一句:“等沈姑娘酒醒了你告诉她,出场费一千两,和李师师一个价,过夜另加钱。”

结果苏香凝羞恼的嗔了他一眼,连忙把沈雨抱走了,生怕曹太岁饥不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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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夜色已深。

齐彦已经被赶回了江南,胡兰还在典魁司地牢里面蹲着,府上鸦雀无声,所有丫鬟家丁都老老实实躲在屋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曹华瞧见这一幕,觉得治家太严也不好,松弛有度才能过日子,便叫来了黑羽卫,把绑在刑房的胡兰取下来,送上了回江南的马车,顺便让翠嬷嬷安抚一下受惊的丫鬟们。

穿廊过栋来到后宅,也就听见自个的院子里有些欢声笑语。

本以为是玉堂和绿珠又在上房揭瓦,抬眼瞧去,还真在上房揭瓦。

秋雨绵绵,荷塘边的石亭里撑起了桌子,几个丫鬟拿着烛台站在旁边。

寒儿双臂环胸站在外侧,脸色平静的看着,时而抬手指点几句,面前是蹙眉沉思的赵天洛。

玉堂喜滋滋的码牌,旁边放着一大堆铜钱,旁边的绿珠则有些拘谨,放在腿间的小荷包很扁,显然不剩下几文钱。

让曹华的意外的是,永和公主赵霏也在,坐在洛儿的下家,身着秋裙珠圆玉润,脸上带着几分新奇,时而询问寒儿几句。

稀里哗啦

“胡了,四杠满码,夫人输五十文”

“玉堂,你悠着点”

“没事的”

莺声燕语不断。

曹华走到跟前轻咳了一声。

赵霏抬眼瞧见他,连忙起身微微福了一礼:“见过曹驸马。”

“公主不用多礼。”

曹华撑着油纸伞没进去,主要是不想送钱给玉堂,在外面打了个招呼。

赵天洛站起身来,把手上的铜钱递给寒儿,便用手遮住额头,想小跑到跟前。没想到刚刚走出亭子,还在两丈外的曹华,眨眼就出现在了身边,一滴雨都没落在身上,都没看清曹华是怎么过来的。

瞧见头顶的雨伞,赵天洛颔首感谢,在庭院里朝着书房走去,柔声道:

“今天听闻相公出事,霏儿姐过来看看。”

“哦,没事了。”

曹华点头轻笑,低头打量态度比以前温柔许多的赵天洛,轻轻挑眉:“娘子今天怎么这般温柔,我都有些不习惯。”

以前赵天洛举止有礼,但属于相敬如宾的哪种,内心的疏远没有半点掩饰。现在却是很自然,雨伞很小,两个人几乎紧靠在一起,衣衫互相摩擦可以感觉到彼此的温度,也没有刻意避让。

赵天洛在夜雨中缓步行走,身材肯定没曹华高,显得有些小鸟依人:“相公打了蔡悠一鞭子,把蔡太师一系的人得罪的干干净净,连皇兄都没放过,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只是,想不通你为何做这么绝,你真的没有权倾朝堂的野心?”

曹华摇头轻笑:“我曹华一生行事,从来说到做到,答应你不祸乱朝堂,便不会祸乱朝堂。”

赵天洛脚步一顿,转身抬起眼帘,在油纸伞下看着男子的双眸:“你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故意这么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赌怡情

曹华闻言一愣,自从救了陈清秋,他便知道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因为他迟早会娶陈靖柳。捐款赈灾用苏轼的身份积累贤名,便是为了东窗事发后不至于墙倒众人推。不过这次洛儿提醒了一句,他就换了种方法,因为苏轼的事情爆出来草尖肯定卖不动了,银子还没挣够。

见洛儿这么说,曹华自然借坡下驴,微微点头:“能让娘子安心,也算一举两得,。”

赵天洛注视许久,少有的露出几分微笑:“我相信相公。”

四目相对。

夜深人静,秋雨绵绵。

虽然不是刻意,但气氛明显哄到位了。

曹华眨了眨眼睛,见四下无人,便抬手搂住她的小腰。

暗香拂面,手中温润如玉,那怕隔着衣裙,也能感受腰间肌肤的那么滑腻。

赵天洛明显僵了下,却也没有躲避,只是双手蜷在胸前挡在二人之间。

见那张带着三分调笑的脸俯下来,她才微微偏头,略显局促:

“相公,我虽然信你,可可也只是相信你不会祸乱朝堂,你滥杀无辜的事儿”

犹犹豫豫,向来傲气的赵天洛,显然受不了被男子这般轻薄,可这货是她相公,轻薄她理所当然,拒绝还得找个借口免得对方不舒服,既觉得憋屈,又觉得理亏,心里古怪的紧。

曹华见状只得作罢,只是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搂着前行,摇头苦笑:“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洗不干净,我认。不过嗯,娘子,要不咱们打个赌,赌我是个好人。”

赵天洛被揽在臂膀之间,紧靠着男子的腰身,脸上强自镇定没露出羞涩或不适,只是平静道:“相公想洗心革面我信,但相公若是好人,苏轼那样的岂不是成了圣人。”

曹华挑了挑眉毛:“那咱们换种赌法,赌苏轼是个恶人。”

“怎么可能。”赵天洛摇头:“苏轼为赈灾捐献六万两白银,若这都是恶人,世上那还有好人。”

“那不就得了。”曹华轻勾嘴角:“咱们打个赌,赌我和苏轼是一模一样的人,若是我没做到,引咎辞职和你回江南当赘婿。”

“什么赘婿,是驸马爷。”

赵天洛轻声纠正后,点了点头:“不说和苏公子一样仁善无双,你能做到他一半,我就算你赢了。”

秋雨微凉,她自幼怕冷,被男人搂着虽然不适应,可挺暖和是真的,走了一截适应后,倒也放松下来任由男人搂着,不再紧绷身体。

曹华见她跳入陷阱,偏过头来呵呵一笑:“若是我做到了,娘子可得掏点彩头。”

赵天洛出生帝王之家本就傲气,扬起小脸道:“说吧,只要我和父王做得到,你想领兵北伐都可以。”

“不用。”

曹华上下打量,忽然停留在她樱桃小嘴上,觉得红润唇瓣颇为诱人,便凑到她耳边,轻声耳语。

呼吸吹拂耳畔,酥酥麻麻,赵天洛微微僵了下,却没有躲避这亲昵的动作。

只是听了几句,脸色便蹭的通红,掩住殷红小嘴,又化为羞愤,扭动肩膀离开了男人的臂膀:

“曹贼,你你无耻”

曹华颇为无奈:“那你赌不赌,输不起就算了。”

赵天洛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羞恼,沉声道:

“哼只要你能做到,这点屈辱算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

曹华拍了拍公主殿下的肩膀,把伞抵给她,便转身回房。

赵天洛站在原地,蹙眉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是真输了,岂不是要给他

“啐—”

赵天洛呸呸两口,想起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可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可能出尔反尔。

想了想,也只能带着几分不信回了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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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汴河西阶蔡太师宅,对面便是汴京八景之一的‘汴水秋声’,风景之秀丽在京都是一绝。

禁军庄严肃穆守卫在府邸门前,不时有官员乘着小轿马车进出。

后宅的书房之内燃着灯火,几名朝臣正在和蔡太师商量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侧院之中,蔡悠脸色阴沉的坐在上首,面前是几个太师府的亲信。

在梁师成府上被打了一鞭子,本以为曹华第二天就会在京都除名,他连冤都不用喊。

结果一个早上过后,天子确实发了一通脾气,可也仅此而已。曹华就成了没事人,连梁师成都白挨了一顿毒打,他这一鞭子显然没法再提了。

以蔡悠不下于京都太岁的地位,这奇耻大辱如何能忍,脸色一直铁青。

坐在右手边的师爷,见他脸色不好,眉头紧蹙安慰了一句:“公子,据小的们打听,连小王爷都被曹太岁收拾了一顿,此事怕是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现在形势明朗,曹华自断手脚和蔡太师划清界限,根本没有入朝执政的念头。天子相信了曹华,连蔡太师都找不到由头,更别说他们几个参谋了。

蔡悠端着茶杯,目光一直望着外面的庭院:“我就不信曹华挑不出半点毛病,典魁司近些日子可有动向?”

师爷手持折扇轻轻敲打,思索了片刻:“根据眼线打探,好像自二月份开始,典魁司杀的人少了些,不过典魁司密不透风,也打探不出虚实”

“二月份”

蔡悠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倒是想起陈清秋是二月下的大狱,《过惶恐摊》也是那时候传出。

这好像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他琢磨许久,沉声道:“莫非曹华现在心慈手软,开始积攒名声洗刷曾经的污名?”

师爷点了点头:“曹华二十出头,日后必定跻身朝堂,总不能一路黑到底,恐怕也是在为日后布局。

不过,即便知道也没意义,这消息传出去,曹华的名声只会好不会差,只是从轻处罚,圣上也顶多觉得他心慈手软了些,无伤大雅。”

蔡悠摇了摇头:“不一定,心慈手软对曹华来说是瑕疵,既然有破绽,便能加以利用。”

师爷轻轻皱眉,想了片刻:“公子是说,从这上面做文章?这个文章,怕是不好做。”

蔡悠面带冷笑:“只要消息属实,我自有办法。”

第一百八十五章 身价

汴京城经过一夜的喧嚣又安静下来,曹华依旧每天典魁司、铺子、侯爷府三点一线,解决完乱七八糟的大小事情后,就去靖柳那里坐坐。

靖柳性子毕竟保守,纵情声色就不用想了,偶尔两人一起逛街到兴国坊的铺子转转,或者乔装打扮去诗会上旁观,倒也乐趣颇多。

一夜风波后,虽然公事上受了不少挫折,但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总得来时还是正向发展的。

洛儿依旧打理侯爷府的内外,时常走走亲戚,他不忙的话便陪着,忙的话便独自前去。

玉堂和绿珠逐渐习惯了人丁兴旺的生活,现在越来越放得开,特别是玉堂,又开始上天了,竟然跑去赵天洛的房间里讲《水浒传》。

不说寒儿,连他都吓了一跳,若是让赵天洛听见‘杀了鸟皇帝’,他还不得被就地凌迟。

把玉堂拎回来教训一通后,总算是老实了许多,现在不讲故事了,又开始拉着新来的丫鬟打麻将,洗干净一个是一个,几天下了风气传开,武安侯府差点就成了赌档。连赵天洛都起了几分兴致,天天给玉堂送钱,按照这进度,约莫半个月下来,玉堂便要许配给王府护卫了。

至于铺子那边,苏香凝已经走上了正轨,如今管理十宝堂已经驾轻就熟,只是不拿事的毛病依旧没改,什么都问,像个刚上学的好学生,他在就问他,他不在就问沈雨,说起来倒也挺有趣。

对比下来,靖柳则有主见的多,根本就不和他商量着来,什么都自己拿主意。

偶尔亏了银子,靖柳还一副‘我给你办事,你还说我’的委屈恼火模样,结果,自然是更委屈恼火,也就这时候他能吃上点肉。

汴京的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的一天天过去。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十月。

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估计过些日子便要下雪。

黄昏时分,曹华离开青莲巷,来到万宝楼后面的巷子,本想把近期私人定制的簪子弄完,远远的便瞧见一个小巧人影蹲在万宝楼后门,看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身材娇小玲珑,穿着裙子外罩坎肩,头上还带了个装饰兴的小毛球,远看去到向只兔子蹲在门口。

小毛球是曹华的手笔,因为寻常百姓买不起玉器金器,百宝斋都低端只能卖些价格便宜的抵挡簪子。为了扩充销路,曹华便给出注意在木簪上装饰小毛球、星星之内的小玩意,便宜又好看,意料之外的是销量很好,不光寻常市井女子,连富贵之家的小姐都喜欢这类新奇饰品。

曹华走到近前,颇为意外的打了声招呼:“沈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雨小手撑着下巴,此时才回过神来,并没有站起来的意思,没精打采的蹲在门口嘟囔:

“姓苏的,你给我打个折。”

曹华莫名其妙,走到跟前低头打量着小不点:“打什么折?”

沈雨蹙眉瞪了一眼,虽然从来都是抬头看人,可蹲着明显有些费力,便站起来偏过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别装蒜,你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曹华左右打量几眼:“莫非沈掌柜想让我打骨折?这不太好吧,咱们关系这么铁”

沈雨有些生气,可毕竟有求于人,扭捏许久,还是哼哼道:“上次喝醉了,你和小苏姐说身价一千两的事情,还作数不?”

曹华倒是才想起这茬,眨了眨眼睛:“沈姑娘真想带我回去充门面?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事先说好,本公子卖艺不卖身”

“呸!谁要带你回去。”

沈雨火冒三丈,脸儿红了几分,叉着腰凶巴巴道:“明天明天奉灵园商会,好多大人物都会来,你去帮我沈家撑个门面。”

曹华倒是知道这件事。

接近年关,各种总结大会都开始了。商会顾名思义,是某个区域商贾的联合组织,有会首等等,毕竟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大部分利益划分都是坐下来谈,比如新人想入行、老人想跨行,都得到商会上打个招呼。

不服管理的各行各业联合起来打压,你卖丝绸直接把原材料断了,基本上就做不成生意。

不过商会也不是随便开个铺子就能进,他的万宝楼总共三家铺子连门都入不了,也就沈家这样满城都是铺子的大家族能有说话的份儿。

京都的首饰行当王李沈占大头,沈家明显示弱被排挤的不成人样,至于其他副业更是惨不忍睹,沈员外本事不大不小能当家,但两个儿子没大出息,在商会上有个座位但说不上话。

若非如此,沈雨也不会想着把他拉过去撑门面。

毕竟‘士农工商’,苏轼可是京都的名流才俊,而且挣钱的本事也有目共睹,代表沈家到商会坐下,谁敢不给个面子。

曹华见沈雨开了口,很干脆的点头:“凭咱们的关系,又是邻居,沈姑娘既然开了口,苏某也不会推三阻四,便给你打个折”

沈雨眼前一亮,没想到姓苏的这么好说话,脸儿一红,刚想欠身感谢,就听到一句:

“九百八十两。”

九八折!

沈雨脸儿立刻垮了下来,瞪着大眼睛:“你咋不去抢?”

曹华摊开手:“那你说打几折?”

沈雨挺着啥都没有的小胸脯:“一折。”

毕竟是商人,砍价绝不能手软。

“成交。”

曹华很干脆的拍手,呵呵笑道:“事先说好,过夜得加钱。”

“嘿——”

沈雨张了张嘴,忽然觉得自个上套了,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都够陪花魁坐一下午了,面前这大络腮胡子书生,凭啥值一百两。

沈雨爱财如命的性子,那里肯吃亏,犹犹豫豫道:“等等再便宜点”

曹华眉头一皱:“不行拉倒,我苏某人可是东京第一才子,每天约我的人能从东华门排到杨楼街”

“好啦好啦,哼——”

沈雨扭捏许久,才从腰上取下荷包,拿出一张折叠的银票,最后心一横,递给曹华。

曹华抽了半天才拿过来,心满意足放进怀里:“明天啥时候?”

“晚上开始,你别来晚了。”

“那是自然,我做生意以诚为本,天上下刀子都会过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翘首以盼

翌日下午。

在典魁司中忙完了公事,曹华便提前收拾好桌子,从衙门出发前往奉灵园。

司中主簿每次都是等着他走了才敢下班,此时都兢兢业业的坐在各自位置上,翻阅着乱七八糟的案卷。

寒儿更是勤奋,腰背笔直的坐在书桌后面,囧囧有神看着手中一沓白纸,满脸深思熟虑的模样,殊不知眸子里的倒影早已经出卖了她。

曹华自然不会点破,近来平安无事,便想让她先回府。正准备离开,陆老头却是背着手从衙门外走进来,沉声道:

“都督,刚小的们接到消息,户部一个小司谏写了些东西,派人带回来还是?”

写的东西惊动典魁司,不用想也知道什么玩意。陆老头问的可不是抓还是不抓,而是抓还是直接人间蒸发。

曹华皱了皱眉,估计是某个小官吏乱写文章被人举报了,这抓回来至少都是流放外地,想了想便开口道:“谁,在什么地方?”

“状元楼,户部司谏许成简。”

曹华想了想,状元楼距离奉灵园不远,刚好顺路,便带着寒儿前往状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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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奉灵园外的长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汴京是一国都会,其繁华程度站在当世最顶端,人口过百万,其中的商贾巨富自然不计其数。

与丝绸、瓷器、茶叶等大头想比,连首饰行当都排在后面的沈家,在商会中显然排不上号。

此时奉灵园外,数两马车接连停下,周边还有官差维持秩序。

商贾地位虽低,但真到了一定程度,背后必然有王侯将相的影子,或许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

沈家的马车停下,隆重打扮的沈雨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鹅黄色罗裙,梳了个垂云髻,带着两个碧玉耳坠,妆容简约却透出几分轻灵。毕竟出生富贵之家,只要表情姿态端正起来,其实也颇具贵气。

沈员外四十来岁,身材微胖,长着鹰钩鼻五官立体,看模样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不过穿金戴玉风度就谈不上了,商贾也不讲究这个。

父女俩让仆役在外等候,相伴进了奉灵园。

沈员外沿途与熟识的老友客套,不时偏头看向闺女:“雨儿,你说那苏公子,真愿意为我沈家捧场?”

沈雨双手放在腰间做出端庄有礼的模样,脸上却是一副闷闷不乐:“自然了,我掏了一万两白银,才把苏轼请过来,这银子我得从账上拿。”

“苏大才子,值这个价。”

沈员外轻轻点头,想了想,又看向如花似玉的小闺女:“雨儿,你与那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人家事名满京都的大才子,若是看得上你一点半点”

“爹!”

沈雨顿时不乐意了,满脸嫌弃模样,哼哼道:“新苏的看上了小苏姐,吃着碗里望着锅里,想把我也骗过去,你岂能把女儿往火坑里退。”

“嘿——”沈员外满脸恨铁不成钢,皱眉道:“咱们是生意人,人家那可是文人,你能嫁进去说不定都能沾光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就算是火坑,你能当根柴火也是福气,总比嫁不出去好”

“爹!”沈雨猛的一跺脚,气的脸都白了。

沈员外连忙闭嘴,唉声叹气的继续走。

奉灵园大厅中人头攒动,各行各业的魁首都在椅子上就坐,为首的是几位老人,算是商会的首脑。

旁边还有几个年轻公子,皆是城中大家族的子弟,至于沈家,基本上就在边缘地带找个位置就行了。

此时,朝廷的官吏在众人的奉承下起来说了几句,大概就是淮甸闹了饥荒,号召大家捐点银子,朝廷会褒奖什么的。

每年都是这样,沈雨听的有些不耐烦,蹙眉道:“天天要银子,也不知银子去了那里”

“嘘。”端着茶杯与朋友客套的沈员外瞪了女儿一眼:“大人物都在莫要乱说话,听说这次淮甸一带夏天大旱颗粒无收,饥荒很严重,咱们做生意的掏些银子理所当然。”

絮絮叨叨。

说话之间,门外喧哗声响起,不少人都站起身迎接。

转眼看去,却见两位公子哥进入大厅,旁边还有个女子。

王睿走在前面,脸色平静一一和众人客套,并介绍身旁的公子哥,万国丈的儿子万勤,宫里万贵妃的亲兄长,也就是当朝国舅爷。

沈员外连忙起身,站在众人后面见礼。

只可惜本就被王家压的喘不过气,王睿自然没心思引荐。

万勤身着华服,气质倒是随和,和众人打过直接在上首正中坐着,端着茶杯等待。

万家的势力在江南,本就是豪门大户并非商贾,来东京也不过是扩展产业,瞧不上一群生意人理所当然。

众人也不在意,只是和王睿客套。

沈雨眉头微蹙,显然不想搭理这个对手,只是站在父亲身后点头摇头和念经似的。

跟着王睿过来的还有一名女子,转眼瞧见沈雨,倒是嬉笑起来:

“沈姑娘今天也过来了,怎么还是一个人?”

沈雨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她见过这女子,是王睿的妹妹,今天跑过来,怕也是想攀万家的高枝,把两家的关系更进一步。

因为是同行身份又差不多,以前没少斗气,基本上见了面都没好话。

瞧见对方先开口,沈雨也只能蹙眉道:“王姑娘,家兄不在京都。”

王家小姐年纪比沈雨小,此时掩嘴轻笑:“听说沈姑娘尚未婚配,在场年轻才俊颇多,要不要妹妹给你引荐一二?”

旁边几个年轻公子闻言轻轻摇头:“王姑娘,你可莫要开玩笑,沈大小姐我等可高攀不起。”

“哈哈哈”

虽是玩笑话,但打趣意味很明显。

沈雨从小抛头露面做生意跟男人似的,还经常跑到花会青楼逛游,在场都是不缺钱的主,也看不上沈家那点陪嫁,那里会把沈雨娶回去当大房,至于妾侍,沈家肯定不乐意。

沈雨气的脸色铁青,咬了咬银牙,却罕见的没说什么,毕竟等会苏轼来了可以扬眉吐气。

见沈雨不接招,王家小姐觉得没意思,便跟着王睿去了前方。

沈雨瞪着那背影,抱着小胳膊环胸,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些什么。

外面一有动静,她便回头看几眼,等着那大胡子书生出现镇住全场。

一想到苏轼到场,所有人惊讶羡慕崇拜的目光,沈雨便有些急不可耐。

到时候她就吃些亏,让姓苏的挽住胳膊,看那姓王的还敢不敢笑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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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含饴弄孙

从典魁司出来后,带着寒儿李百仁来到状元楼许成简的住处。

七品小官,在京都连个屁都算不上,两进院落不大一眼看到头,位置也在偏僻地段。

寒儿身着黑色精装,面蒙着无常巾,蹙眉打量着小宅子:

“公子,此等小事,何须亲自出马,我一个人就能灭门。”

出门办事的缘故,寒儿扎了个公子教的马尾辫,手持长剑还真有几分别样味道。只可惜蒙面只露出一双水灵的眼睛,自幼养成不苟言笑的习惯,让气质看起来有些冷。

曹华同样面蒙黑纱,剑被收了双手空空,随意道:“先进去看看情况,还没搞清楚灭什么门。”

“公子果然深思熟虑。”

寒儿行云流水的奉承了一句,便抬手挥了挥,做了个上的手势。

徐宁、李百仁一马当先,寒儿紧随其后,两个大步腾身而起,越过了一人多高的围墙进入宅中。

轻盈矫健,只带起点点衣裙破风声响。

落地消声无息,九环大刀没发出半点动静。

寒儿站稳后,左右打量后,轻声道:“公子,去那边?”

无人回应。

“公子?”

寒儿微微蹙眉,左右看去,又只剩下三个人。

徐宁李百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次很有经验没发问,回身跃起,扒在院墙上往外看去。

可,街道上空空如也,还是没人。

寒儿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便在此时,略显冷傲的声音传来:

“在这儿,磨蹭什么?”

寒儿回头看去,却见公子不止何时已经到了宅子远处的房顶上,正叉着腰满脸嫌弃的等待。

李百仁顿时惊为天人:“都督的武艺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徐宁确认自己没听到半点动静,敬重无以言表:“都督的武艺,还需要你我猜测?”

寒儿也是惊的不行,不小心拖了后退,脸儿微红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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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的后方,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头,正坐在藤椅上逗着三四岁大的孙女,手上拿着糖葫芦。

小女孩穿着碎花小袄,蹲在地上找蚂蚁。

一副含饴弄孙的温馨场景。

曹华落在院墙上,打眼瞧见这一幕,便抬起了手。

寒儿立刻止步,并没有立即显身。

而坐在房檐下的许成简,已经发现院墙上的不速之客。

瞧见黑羽卫的装束和脸上的无常巾,许成简脸色煞白,急忙把小女孩拉到的身后,颤颤巍巍的跪在院子里。

“下官,见过大人。”

曹华轻轻蹙眉,背着手紧握双拳,迟疑片刻,还是从围墙上落了下来,走到了院子里。

不大的小女孩很懂事,躲在许成简背后,奶声奶气的开口:

“见过叔叔。”

许成简急忙捂住小孙女的嘴,满眼惊恐的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曹华想了想,拉下脸上的无常巾:

“你是许成简。”

“下官,正是。”

抬眼瞧见面白如玉的公子,许成简顿时就认出了身份,急忙又垂首道:

“见见过曹都督”

声音颤抖,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黑羽卫蒙着无常巾上门,本就是要死人的代号。

曹太岁亲自登门,在场估计留不下活人。

曹华缓步走到许成简前方,迟疑稍许,还是蹙眉开口:

“老实交代吧,写了什么东西,免得受苦。”

“下官下官”

许成简脸色发白,身形颤栗。

吞吞吐吐许久,抱起孙女进了屋子。

曹华缓步跟随,侧耳倾听屋里确定没外人之后,才进入了昏暗书房。

房间不大,挂着几副字画,还有小孩玩的鼗鼓之类,书架上放着些陈旧案卷书籍。

许成简在书桌上翻找,半晌后,才拿着几页纸张,哆哆嗦嗦递到曹华面前:

“下官酒后误事乱写,没想到还是被典魁司”

曹华接过纸张,仔细打量几眼。

写的是天子赵诘穷奢极欲、用人唯亲之内,连愧对太祖皇帝的话都冒了出来,实打实的犯上之言。

字迹清晰,事后没烧掉留下纸张,显然不是酒后无数乱写的。

这几张纸,无论写的对错,都足够许成简死一百次,更何况纸上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曹华皱了皱,打量许成简几眼。

因为官职太小,典魁司中没有详细记录,根据简略情报来看,许成简大概就是个终身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一辈子都呆在七品小职的位置上,恐怕也是老来觉得苍天无眼,才写下这些满含怨气的东西。

许成简跪在地上,哀声道:“下官知罪,还望还望都督,饶了下官一家老小”

“哇——”

小女孩见爷爷老泪纵横,也跟着哭了起来,蹲在地上抱着许成简的胳膊。

曹华眉头紧蹙,拿着纸张打量,放在背后的右手轻轻摩挲手指。

宅子里只剩下一道小孩的哭声。

良久后。

曹华走到书桌前,用火折子点燃了烛火,把纸张放在笔筒里烧了。

青烟袅袅,纸张很快在笔筒中化为了灰烬。

曹华偏过头来:“下不为例,守口如瓶。”

“谢都督大恩!”

许成简泣不成声,趴在地上不停颤抖,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汗水湿透了后背。

曹华吸了口气,抬手在小女孩头发上揉了下。

小女孩显然被吓到了,依旧红着眼睛哭个不停。

他露出个笑容逗了豆,便直接出了宅子。

在院墙下等候的寒儿,见到他出来,连忙上前道:“公子,如何?”

曹华解开脖子上的无常巾,平静道:

“消息有误,回去勾掉。”

“诺!”

三人没有迟疑,便跟着他远离许家宅院。

只是走出几步,曹华心中一动,猛然停住脚步,偏头看着只有女孩哭声的宅子。

寒儿差点撞在他背上,略显迷茫的左右查看:“怎么了公子,有情况?”

曹华眉头紧蹙:“小女孩、糖葫芦宅子里,怎么只有祖孙两人。”

寒儿回想了下:“据探子禀报,许成简的亲属前几日去城外探亲,这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曹华站在原地沉默了少许,听着那倒哭声,许久,也只是轻轻摇头:

“算了,走吧。”

寒儿点了点头,也学着公子的模样打量几眼,可惜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便跟着快步小跑离开了许家宅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仗势欺人

第四十七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奉灵园大厅里灯火通明。

各家行当的魁首都说了两句,然后熙熙攘攘说起明年的安排,主要是朝着那块发展,做丝绸的与做蚕桑的联络,或者当地的丝绸商不行,别的家族要进场提前打个招呼。

表面和和气气,其实每个字都和银子挂钩,牵扯的互相的利益。

汴京的茶商魁首韩家,便准备明年去许昌扩展产业,许昌当地的茶商势单力薄,便只能含笑称是,大方的让出某块地盘划清界限。

而大鱼遇上了小鱼就不一样了,直接给原本的商贾划块地盘,让其自生自灭或者另谋出路。

至于对方答不答应,根本没人在意。

在这里说只是提前打招呼,可不是商量,有本钱硬要杠上完全可以,只要扛得住。

茶叶等几个大头说完,王睿便站起身,面容和气的开口:“诸位叔伯朋友,虽然大家都知道我身边的万兄身份,不过我还是要介绍一二。”

大厅里的说话声立刻停下来,面带笑意微微颔首。

王睿的身份在场中不能说平庸,但也高不到哪里去,毕竟在场富可敌国的都有几位。

真正让人恭敬对待的,是上面坐的几位公子,大多是豪门之中的偏房,正房嫡子走科举仕途,偏房则不求功名,专心经营家族产业,每个人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在场地位最高的,自然是万家的公子了。万勤是万家长子,贵妃的亲姐姐,当朝国舅。或许家族地位比不上,但自身地位比其他几个偏房庶子高的多。

此时万勤面容和煦,缓缓点头示意,也没说什么话。

王睿面带笑容,继续道:“万兄是江南人士,万家因为如今照顾贵妃娘娘的缘故,近年才跻身商道,一直与我王家合作。万兄最近抽空过来,是想在京都置办几样产业,提前和诸位打个招呼,到时候还望扶持一二。”

话落,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点头,知道万家是想亲自下场,不过做什么行当还不确定,众人脸色都掩饰的很好,些许人开口客气:

“一定一定”

“若是万公子做茶商,我韩家把南边全让出来”

沈员外微微皱眉,随意附和几句,便略显疑惑的道:“万家这是要做什么行当,首饰一行已有三家,如今都吃不饱,再来一家岂不是连汤都没得喝。”

沈雨心不在焉,一直望着大门口,闻言哼哼道:“管他的。”

沈家父女正在交谈,台上的王睿却把目光瞄了过来,面带笑意:

“万兄对首饰一行很有兴趣,开春便准备置办产业,倒是后还望沈员外给万兄行个方便。”

“什么!”

沈雨猛然回神,蹭的站起身来。

在场百余人商界魁首投过来目光。

都是人精,倒没什么幸灾乐祸的目光,毕竟谁遇上这种事都是这反应。

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商贾。

王家小姐坐在万勤身旁,掩嘴轻笑:“沈姑娘,你还是稳重一些,把在场的年轻才俊吓到,沈伯父又得头疼了。”

沈雨眼睛瞪的圆圆的,盯着王睿想要开口大骂,却终究是忍住了。

沈员外毕竟做了一辈子生意,性格沉稳,此时站起身来含笑点头:

“万公子入行,我沈家自然捧场,外城东边的铺子离得本就远,沈某最近也在考虑转手,若是万公子不嫌弃,大可用来练练手。”

外城的东边,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虽然富贵之家不多但胜在人多,做首饰生意算个好地方,沈家一直走物美价廉的路数,东城占了不少的销路。

沈员外这干净利落的割肉买个人情,让在场大部分人微微点头。

生意场上就这样,哪怕关系闹僵拼不过还得让,少挣些银子罢了,只要不伤筋动骨便没啥犹豫的。

可惜,万勤连正眼都没看,只是端着茶杯恍若未闻。

王睿则是笑容亲和,点了点头:“沈伯父果然大方,不过万兄住在内城,东边太大一个人忙不过来,接不住这么大地方。”

大厅里安静下来,见王睿得寸进尺,都是微微蹙眉。

沈员外笑容不变,想了想:“不知万公子想在何处试手,若是嫌远,御街附近”

“诶!”

王睿抬了抬手,打断了沈员外的话语:“万家也不小,和贵妃娘娘商量了下,觉得内城大小合适,万兄一个人也跑的过来,日后万兄在内城做生意,沈伯父则在整个外城”

“你想得美!”

沈雨立刻急眼,怒斥出声。

内城只有外出五分之一的大小,可整个东京的富贵之家都在内城,寸土寸金,一条杨楼街都能赶上整个东城,这哪是地方大小的问题,这是要沈家的命。

在场商会的诸位长者,也觉得直接赶尽杀绝太过分,可面对万家,也没法开口打圆场。

王睿闻言丝毫不怒,轻轻摇头道:“沈姑娘,万兄只是打声招呼,沈家若是不愿意,便当没听见即可,我王家和李家,可是支持万兄的。”

这句话,明摆着就是不答应便三家打一家,连外城的生意都没得做。

沈员外脸色变了几分,想了想,依旧含笑抬手:“王公子的说法,容我再考虑考虑,待会出去沈某坐东,请万公子小酌两杯”

万勤此时才抬起眼,往沈家父女扫了一眼:“沈员外的好意本公子心领,不过家妹近日安排了些小事需要打理,实在抽不开身。”

三句话不离万贵妃,还让人怎么谈。

沈家背后就一个永和公主,此时抬出来也没用。

沈员外沉默许久,面对万家以势压人固然恼火,可也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开口得罪,想了想,也只得黯然坐了回去。

在场诸人见状便开始打圆场,恭喜万公子入行,称赞沈员外大度等等。

沈雨气的脸色铁青,可遇上万贵妃,沈家根本得罪不起。

现在即便苏轼来了也毫无作用,她心里又气又恼火,却连发火都不行,顿时眼泪都憋出来了。

见父亲眉头紧锁,还得和气的与诸位朋友客套,她实在看不下去,便自顾自的跑出了奉灵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言堂

天色已黑。

状元楼附近,曹华站在一片宅院的高处,蹙眉盯着极远处的许家宅院。

巷道里,一顶小轿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略微思索片刻,便转身前往了奉灵园。

灯火如昼,人声鼎沸。

奉灵园外的街道上,小斯家丁坐在茶馆酒楼里说笑,也有歌女来回,招待这些富家门户的家丁小厮。毕竟能跟谁主子出来的,肯定不是一穷二白的奴仆。

人来人往之间,远远便看到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站在奉灵园的飞檐下,用绣鞋脚尖踢着墙壁,还不停哼哼唧唧。

曹华略显莫名,走到后方打量几眼,却见沈大小姐满脸郁闷窝火,念叨着:

“姓苏的一点都不靠谱,来这么晚,扬眉吐气都没吐成”

他莫名其妙,看了看天色也不算太晚,便开口道:“沈姑娘?”

沈雨眼前一亮,旋即又暗淡下来,回过头打量,却见他穿了身黑袍子,不禁微微皱眉:

“姓苏的,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跟护院似的。”

曹华穿的是无常服,说简单点就是从领口黑到脚的袍子,没半点标识花纹,布料虽不错,但远看还真像打手护院。

“陪着沈姑娘出街,自然要穿的庄重点。”

沈雨满脸失落模样,连打量他的心情都没有,只是小声嘀咕:“你不用来了,银子退我一半就行。”

曹华一愣,进了他口袋的银子,怎么可能还回去,当下认真道:“货物售出概不退换是规矩,不是让我来撑门面,怎么又反悔了?”

沈雨用鞋尖踢着墙壁,没精打采的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然后道:

“万家惹不起,内城的铺子都得拱手让人,咱们以后都得去外城吃土了。”

曹华眨了眨眼睛:“关我万宝楼什么事,他还能强占我苏轼的铺子?”

沈雨身体一僵,旋即恼火岂能,叉着小腰气势汹汹:“你怎么这般没义气?忘记当年谁给你找的工匠?忘记你最艰难的时候,谁把你的货放铺子里卖了?”

曹华想了想:“别的记不清,开业第一天谁带人来砸场倒是很清楚。”

“你”

沈雨瞪着眼睛,气哼哼:“你就幸灾乐祸吧,等沈家垮了,我就住在万宝楼,带着小苏姐一起住,不把你生意搅黄,我就跟你姓。”

曹华颇为好笑,摇头转身走向奉灵园:“走,进去看看情况,说不定我能说上话。”

沈雨满脸郁闷,不太想搭理:“你一个书生,在生意场上能说什么话,人家敬你又不是敬我沈家,该怎样还是怎样”

见他走进奉灵园,沈雨便也小跑着跟上了,走在旁边嘀嘀咕咕:“要不你作个一百首诗镇住全场,然后说沈家你罩着,给你个面子留条杨楼街给沈家”

沈雨说话之间抬头,发现他把胡子撕了,顿时一个激灵:

“姓苏的,你疯了,疼不疼啊你?”

曹华搓了搓下巴:“有点。”

剑眉如墨,没了络腮胡打眼看去,估计年轻了十岁。

沈雨眨了眨眼睛,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来你胡子是假的,小苏姐说我还不信来着。”

她偏头跟好奇宝宝的认真打量几眼:“你长的挺俊的,干嘛弄个大胡子,早知道你长这样”

说道这里便戛然而止。

曹华偏过头轻笑道:“早知道怎样?”

沈雨哼哼一声:“早知道你长这样,肯定不会拦着小苏姐,就当养个小白脸,也不亏。”

说话之间走进了大厅。

路过沈家的座位,沈雨便想停下和父亲引荐苏轼,哪想到姓苏的还再往前走。

沈雨一愣,又跑过去拉了拉他的袖子:“发什么呆,走过了,让我爹来介绍,这样才能给沈家面子”

叽叽喳喳,想把他拉住。

沈大小姐完全没注意,整个大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最前方坐着的几个豪门子弟和王睿站起来,脸色微僵。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认出了走进来的黑衣公子,噤若寒蝉的站起身。

“曹都督”

王睿脸色微僵的抬手,看着迎面走来的曹太岁,和拉着曹太岁袖子的小不点,咽了口唾沫。

显然打死没想到,个子不大的沈大小姐,抱了这么粗一条大象腿过来。

就那小胳膊,抱的住吗?

声音一出,大厅里剩下茫然的人也站起来了,就近的几人直接跪下见礼。

“草民,见过曹都督”

沈雨总算是回过神,茫然左右看去,又看向身后,最后才望向旁边的曹华:

“姓苏的,咋回事?”

“不是来给你撑门面嘛?”

曹华表情桀骜,走到最前方的几个椅子前,随意抬了抬下巴。

万勤刚到东京,还没见过曹太岁,此时看向王睿,眼神询问这是谁?

王睿脸色尴尬,连忙抬手示意他起身:

“武安侯,曹华。”

万勤愣了下,略一回想,脸色猛的一白。

他急忙站起身,含笑道:“原来是曹都督大驾光临,小生有失远迎”

“滚!”曹华双眸微沉。

万勤的话语戛然而止,国丈万殷在都得以礼相待,他一个贵妃的兄长,那里敢多说半句,连不满都没有,含笑点头让开了位置。

沈大小姐目瞪口呆张着小嘴,还在左看右看,满眼不可思议和茫然。

曹华也没打扰沈姑娘怀疑人生,大马金刀在上首坐下,打量着下方脸色发白的众人:

“王睿,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王睿脸色微僵,硬着头皮走到跟前躬身:“武安侯,曹华。”

“再上一句。”

“曹都督。”

曹华双眸一凝,转眼望向他:“我说,万贵妃的事。”

王睿身子一僵,连忙俯首道:“嗯万家要做首饰生意,得在京城打开局面,所以

所以我王家和李家,让出外城一半的地方,给万兄试手。”

万勤眼前一亮,急忙抬手感谢:“王兄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

瞧见曹太岁转眼望了过来,万勤又连忙闭了嘴。

曹华靠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王公子果然大方,不过万兄住在内城,离得比较远,不方便。”

王睿额头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首饰一行就靠着内城的王侯豪绅,若是把内城让出去,王家百年基业直接就除了名。

他咬了咬牙,躬身道:“万兄,想来是方便的。”

万勤也不是没脑子,开口打圆场:“方便方便,路程远些,无非起早个把时辰的事情。”

王睿连忙点头,想了想:“曹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要不在下做东”

“你配?”曹华皱了皱眉。

王睿也觉得有些不识抬举,请曹太岁做客,万勤都不够格,得万国丈下帖子才算不失礼数,当下连忙道:

“我不配。”

曹华眨了眨眼睛,等了半天找不到由头发飙,也只能借题发挥:“公主与永和公主赵霏关系不错,赵霏驸马是沈家远亲,可惜英年早逝,你们俩今天,是觉得赵霏一个寡妇好欺负,还是不把赵官家放在眼里?”

这帽子就扣的太大了。

王睿直接就跪下了,颤声道:“都督,小的绝无此意。”

万勤也是脸色发白,急忙欠身:“曹都督,在下嗯也是在和沈家商量。”

曹华偏过头:“商量的如何?”

“呃”

万勤脸色一僵,咬了咬牙:“永和公主寡居不易,王李两家划出来的铺子,便送两成给公主,当我万家的一番心意。”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劲,可王睿那里敢说个不字,只能点头应和。

曹华这才表情缓和下来,微微抬手:“有心了,我代永和公主说声谢谢。”

“哪里哪里,应该的。”

万勤松了口气,含笑点头坐下,到是没什么不自在,反着不是他万家吃亏,王李两家的外城,可比沈家在内城的地盘大的多。

沈雨从始至终站在大厅中央,长着小嘴满眼茫然,渐渐的又变成了惶恐。

沈员外倒是面露感激,望着闺女的背影,颇有中望子成龙的感觉。

虽然曹太岁是因为赵霏过来的,可能和沈雨走一起,还动作亲昵,便说明了问题。

咱这闺女,是真有出息,文中魁首苏轼,武中魁首曹华,全给抱上了。

不过硬要让沈员外挑,还是曹太岁比较合适,毕竟曹太岁弄死苏轼和碾死蚂蚁没区别。

曹华坐了片刻,大厅里一直鸦雀无声,好几个老头都快憋晕过去了也不敢咳嗦。

他怕一不小心把人憋死,便站起身来:“你们继续,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众人如释重负,连忙躬身:

“都督慢走。”

“恭送都督。”

曹华抬了抬手,便大步离去,与沈雨擦肩而过,他微微偏头:“沈姑娘,你发什么呆?”

沈雨一个哆嗦,急急忙忙就转身跟着小跑出了门

第一百九十章 螳螂捕蝉

街道上马车小轿川流不息,衣衫渐厚的妇人携稚童在街边走走停停,也不乏附庸风雅的才子书生临栏赏景,折扇轻摇觉得太冷,又悻悻然收了回去。

曹华身着黑袍,在街道缓步行走,虽无装饰,但骨子里的阴冷气质,还是让不少人敬而远之。

街边飞檐之下,沈大小姐双手放在胸口,迈着小碎步,一副害怕模样远远的吊着,时而左顾右盼,也不知道再看什么东西,似乎是想跑却又不敢跑。

良久后,沈雨终于鼓起了胆气,提着裙摆小跑追到后方不远,脸蛋儿涨红:

“姓姓苏的你等等。”

曹华偏过头:“沈姑娘,过夜得加钱。”

“呸不是,对不起”

沈雨缩着脖子走到跟前,都不敢抬头打量,小声嘀咕道:“姓苏的,你怎么装成曹太岁的,他们竟然信了。”

曹华抬了抬眉毛:“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沈雨又不是傻子,扭捏许久,才放下缩在胸口的小手,微微欠身:

“民女见过曹大人”

说话吞吞吐吐,时而偷偷抬眼瞥一下,又连忙低下头。

曹华呵呵一笑,继续沿着街道行走:“我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既然收了出场费,自然要把事情摆平,不用放在心上。”

“谢谢”

沈雨小声回应了一句,跟在后面埋头行走。

今天曹太岁开了口,便等同于成了沈家的靠山。

商贾之家从来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王家傍上受宠的万贵妃便无人敢惹,茶叶丝绸之类大家,也最多和相爷太师手底下家族有些联系。

商贾小道,那里敢奢求被朝堂巨擘郑重对待,像位高权重的王侯将相,可能都不知道手底下有哪几家商贾依附。

而曹华,本就是凶名赫赫的京都太岁,上个月还把满朝文武收拾了一顿,在京城谁敢不卖他个面子。

再往上一层,还有夜间天子薛九全,位居大内总管,宫中美人再天姿国色,也得有机会被圣上瞧见,得罪薛公公在冷宫洗一辈子衣裳,仙子下凡都出不了头,连万贵妃都得小心翼翼巴结着。

现在曹太岁亲自出面给沈家做主,什么概念?

沈家这是要发啊!

可商人从来讲究利益,没有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馅饼。

沈雨脑子聪明着,跟在后面慢慢吞吞,琢磨着曹太岁的目的。

时间回溯,回到二月份,豆花铺子中。

她当时穿着最喜欢的暖黄色罗裙,打扮的很漂亮,来了一句:

“冯大娘,两碗豆花,带走。”

当时铺子没人,只坐了个穷酸书生,罗里吧嗦和冯大娘说着话。

这是第一次见到‘苏轼’。

当时,她记得那个臭书生,眼神不怀好意,色咪咪的。

于是她就来了句:“书呆子,你看什么看。”

当时那个书生非但不恼火,还彬彬有礼的和她套近乎。

念及此处,沈雨狐疑的打量着前方的京都阎王,满眼不可思议。

以曹太岁的脾气,她当时那样说话,事后肯定人间蒸发。

可这厮还一直缠着她套近乎,最后干脆合作一起开铺子帮她挣银子。

京都太岁,会稀罕银子?

堂堂武安侯,亲自下场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肯定不是图财,哪

沈雨又想起那个不怀好意的眼神,身子猛的一僵,脸蛋儿又是纠结又是惶恐,嘀嘀咕咕也不知念叨些什么。

曹华从脸色上便知道她在胡思乱想,抬手撑在墙上挡住去路。

标准壁咚。

可惜,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见沈大小姐浑然不觉的从胳膊下面走了过去,连头发都没碰到。

呃撑高了。

沈雨还没他肩膀高,壁咚得用脚蹬在墙上。

沈雨浑然不觉穿过后,才察觉不对劲,回神偏头看去,发现和京都太岁离的很近,一只胳膊撑在头顶上,那双吓死人的眼睛正意味莫名的盯着她。

“呀——”

沈雨吓的尖叫一声,直接靠在了墙上,双手抱住啥都没有的小胸脯,闭着眼睛语无伦次道:

“姓苏的不是,曹大人,我知道你对我倾慕已久,我我”

“我什么我?”

曹华低头打量,微微蹙眉:“你失心疯啊?”

沈雨缩着脖子僵了半天,发现没被曹太岁辣手摧花后,才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嗯曹大人,我没有看不上你的意思你别杀我打我也不行”

“?”

曹华收手叉着腰,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姑娘的脑回路,想了想:

“我打你做甚,咱们可是签过合同的。今天万家让出来的铺子,我分七成”

“凭什么!”

沈雨立刻恼火,凶巴巴瞪着面前的男子,可马上又反应过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委屈巴巴:“好我知道了凭你是京都太岁”

“这还差不多。”

曹华满意点头,继续往杨楼街行去:“记得守口如瓶,不准告诉外人。”

“晓得了”

沈雨在地上蹲了会儿,见他走远,才站起来继续跟着,小声嘀咕:

“曹大人,你图色可以,我一个弱女子也反抗不了,可千万不能图财,我沈家那点家当,都不够您塞牙缝的“

“沈姑娘,请你自重。”

“嘿——”

沈雨顿时恼火,叉着腰想了想,又抱着脑门蹲了下去:“我自重。”

又走了一截。

“曹大人,你可不能祸害小苏姐,她可怜着了,要是那天腻歪你和我说一声,我把她接回去,可不要找个地埋了”

“”

------

稍早之前。

状元楼,许成简的宅院内。

曹太岁走后,许成简一直哆哆嗦嗦的坐在椅子上,抱着孙女魂不守舍,显然受的惊吓还没消。

吱呀—

院门打开,几个带着斗笠的汉子陆续走了进来,在宅院前后仔细搜了一遍,才吹了声口哨。

稍许。

一顶小轿在院口停下,身着华服的蔡悠缓步走入了院子。

下属搬来一张椅子,躬身道:“小的从早上一直盯着,方才刻意在周围弄出了动静,无人前来查看,黑羽卫的暗哨想来已经离开。”

蔡悠缓缓点头,在椅子上坐下,几个汉子持着火把站在周围。

小姑娘又哭了起来,蹲在地上不停的叫唤:“娘娘”

许成简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颤声道:“蔡公子,老朽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蔡悠手持小孩玩耍的小鼓,叮叮咚咚的转了几圈,逗弄着哭泣不止的小姑娘:

“把方才的情形,重复一遍。”

许成简跪在地上,颤声道:“按照你的吩咐,拿着糖葫芦和丫儿在院子里等候,曹太岁孤身前来”

前后详细说完,包括曹太岁的表情变化,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蔡悠安静听完,轻轻点头:“性若蛇蝎、沾之即死呵呵,京都太岁,没想到也有手软的时候。”

许成简满头汗水,跪在地上:“事情已经办完,老朽的那些事情,还有我儿孙”

蔡悠眼神平淡,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身为朝堂命官烂赌成性,欠了赌坊七千两白银,最后以职务之便挪用衙门存银,我蔡悠岂能刻意包庇”

许成简浑身微震,俯首颤声道:“老朽知罪,只是只是犬子自幼老实,孙儿不过三岁,老朽已经舍了这条贱命,如今从曹太岁手上活了下来,公子事先说好”

蔡悠摇头轻笑,将小鼓丢在了地上:“贪赃枉法,编造忤逆犯上之言,罪无可恕,等你绳之于法,我自会保你家小一世平安。”

许成简浑身一震,趴在地上哀声道:“蔡大人,还请饶下官一命,写的那些东西,与谋逆无异”

蔡悠抬了抬手:“曹太岁不是已经绕了你一命,曹华向来依法从严,这次不追究,定然是觉得你写的那些东西没问题,你和司理院主官解释一番即可。”

“这”许成简满眼惊愕。

蔡悠站起身来:“对了,赌档的账我已经给你勾掉,挪用的七千两银子你得找个去处,否则,曹太岁凭什么觉得你写的东西没问题?”

话落,蔡悠勾了勾嘴角,便转身出了院子,乘坐小轿离去。

许成简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旁边的孙女依旧啼哭不止。

离开宅院后。

师爷小跑到轿子跟前,沉声道:“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没想到曹太岁真的心慈手软没灭口。”

“既然许成简没死,那肯定不止这一次,去查近半年被典魁司带走的人,挑选些听话的,好好关照一二。”

“是。”

师爷连忙点头。

随后,小轿在巷子里渐行渐远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雪花飘飘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不知不觉间,点点雪花自天空飘下,落在黑袍的肩膀上,又被手轻轻拍去。

曹华走在巷子里,哼着曾经的小调,抬头看着灯火映照下的纷飞小雪,才察觉已经入了冬。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点早。

沈雨伸出小手接着几乎看不清的雪花:“下雪了。”

兜兜转转,已经走到了杨楼街后方的巷子里,各家铺子的后楼挂着昏黄灯笼,给清幽小巷带来几朵朦胧微光。

曹华停下哼唱,随口道:“又得冻死不少人。”

沈雨小跑几步来到旁,嘀咕道:“听说淮甸那边糟了旱灾,饿死了不少人,商会正在筹银子,你咱们要不要捐点?”

曹华见一向铁公鸡的沈雨说起这个,略显诧异:“你舍得?”

沈雨满脸都写着舍不得:“你是京都太岁,总不能让你开口提了我再掏银子,到时候掏少了你发火咋办”

看来走了一路,沈大小姐总算缓过来,恢复了往的真。

曹华点了点头:“我正在考虑这个,考虑好了通知你。”

沈雨小声嗯了下,倒是找不到话题了,既不敢离曹太岁太近,又不想和姓苏的疏远,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股后面,时不时偷偷瞄上一眼。

沈大小姐个不高腿短,两步才能赶上曹华一步,所以曹华走的并不快。

细细密密的小雪落在小巷,从天上落下的也只是冰粒,落在地上便化了,并么有产生积雪。

从丰灵园出来走到杨楼街后方,夜色已深,一眼往过去星星点点的灯笼,人影萧条。

曹华沿着巷子来到了茗楼的后方,顺手在砖墙上摸索,看看有没有环儿留下的纸条。以前也经常过来看看,不过自从张翔的事过后环儿便没有留下信息。

沈雨略显莫名,见他停下,便也跟着停下来,打量几眼茗楼:

“喂你不会想逛青楼吧,我我要不要回避?”

“不用,咱俩谁跟谁。”

沈雨顿时紧张起来,暗想: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儿家,那有配男人逛青楼的道理

显然,她已经把数次带着曹华逛青楼的事忘到了天涯海角。

曹华在石墙上寻找片刻,找到一块松动的砖头,意外的发现今天放着一张纸条,写着:

‘蜀地来人,近当心,谢已前去安抚,勿动杀念。”

曹华眉头一皱,自然看明白了纸条的意思。西蜀那边有人过来,可能是针对他来的,谢怡君已经前去拦截,让他不要随便杀人。

谢怡君不告而别已经有个把月,本以为已经回了西蜀,没想到是为了帮他拦刺客。

曹华记下此事后,便把纸条收进的怀里,便在此时,一阵交谈声忽然从茗楼后门里传来,慢慢靠近:

“师师,打赏也是我和苏公子的心意,没多少银子,你何必这般客气。”

“小苏妹子如今当了掌柜,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一万一千两,我都以为是要让我出阁,呵呵呵说实话当天还在房间里等了许久,结果苏公子没过来,你也没过来”

“师师,你若真想见苏公子,我去和他说一声,不过苏公子长的,嗯”

“其貌不扬?”

“不是不是,苏公子长的嗯,很俊的,只是打扮很随意”

细细碎碎,眨眼已经来到了后门口。

曹华闪躲到了院墙拐角,侧目瞧去,见沈雨愣在当场,又把她给拉了进来,顺便把胡子沾上了。

----

茗楼后门处。

苏香凝站在门外,和李师师说着些姐妹间的私房话。穿着水云长裙有几分单薄,脸上笑意盈盈。

几句话后,她便欠告辞。

天上下着小雪,比较冷的缘故,苏香凝拉紧上的披肩,呼了口白雾轻轻搓手,瞧着李师师离去的背影,也不知再想些什么,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转往自己的十宝堂走。

走出几步,苏香凝看向上方灯笼照映处的细密雪花,抬手接了少许,远远看去,亭亭玉立如一朵白莲。

或许是一个人过子确实无聊,她走走停停,时而抬头,时而背手,漫无目的在巷子里行走,不紧不慢。

转过墙角,正准备回到街对面的铺子,却发现旁的墙上靠着个黑袍男人。旁边还蹲着个小玲珑的姑娘。

“呀—”

苏香凝起初茫然,反应过来吓的一抖:“苏公子雨儿你们俩?”

曹华靠在墙上,随口解释:“怕你走夜路害怕,和沈姑娘过来接你。”

“是嘛”

苏香凝转头看向街对面近在咫尺的十宝堂,又打量表尴尬的沈雨几眼。

孤男寡女,大晚上在小巷子里

苏香凝脸色古怪,显然是想歪了。

曹华颇为无奈:“别瞎想,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沈雨连忙点头,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

饥不择食?

沈雨眼睛一瞪,岔子小腰怒声道:“姓苏的,你什么意思?”

曹华咳嗽一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苏香凝知道二人见面就斗嘴,连忙岔开话题:“外面冷,进屋说话方才师师又提起打赏的事,话里话外都是想见你”

“不方便,等有机会我自会去见她”

曹华与她随意闲聊,来到了十宝堂二楼的账房内。

沈雨不敢打扰曹太岁的雅兴,以瞌睡了为理由,急急忙忙就跑到了三楼的睡房里躲着。

苏香凝端来了一壶茶水,在小桌旁坐下,说着铺子里的事,时而看看窗外的雪花。

侧脸唯美,却带着几分恍惚。

曹华端着茶,正在思索今天的事,见她神色不对,开口询问:

“苏姑娘怎么了,有心事?”

苏香凝思索少许,却又是摇头轻笑:“只是想家了,小时候下雪天,经常趴在窗台上看,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习惯,只是不知为何,今年的雪看起来很漂亮。”

曾经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如今安定下来,有了一份自己的小产业,再回想起小时候心自然不一样。

曹华想了想:“你家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没什么的”

苏香凝纤手轻拂耳畔发丝,声音幽幽:“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提的。”

曹华也不多问,转眼看向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账房,却意外发现桌上放着一本画册,打开着,上面写出一句:

‘云髻乱颤肤如雪,手握长龙扣玉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波澜不惊

苏香凝本来没注意,此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这本画册。

苏香凝俏脸儿顿时红彤彤的,手忙脚乱的跑过去把画册合上,吱吱呜呜道:

“雨儿雨儿早上在这里让我给她打扮,定然是她她乱翻”

“是嘛?”

曹华挑了挑眉毛,半点不信。

苏香凝窘迫至极,把画册扔到柜子里,手脚无处安放,脸儿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刹那间已经双眸朦胧:“苏公子我我”

“没事,我不介意。”

“啊?”

苏香凝满眼错愕,知道被误会了,脸上更是焦急:

“苏公子,这不是我的,我”

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苏香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暗道:如今被撞个正着,定然被误会了,这可怎么办

曹华见她都快急哭了,当下也适可而止:

“我知道你没看过,不用放在心上。”

苏香凝半信半疑的点头,心里窘迫难言,只能岔开话题:“方才方才和师师学了首新曲子,公子想不想听。”

“好。”

曹华颇为好笑的点头。

接下来,便是幽幽的琵琶声传出,不过哪怕是外行,也能听出声音有些抖,不太稳。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喉婉转,清幽房间之内,女子怀抱琵琶,唱着这首名满大江南北的小曲。

曹华喝了两杯茶,手指轻敲桌案,也跟着来了两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五音不全。

苏香凝顿时憋不住,歌声停止,掩嘴轻笑起来,许久才微微嗔了他一眼:“苏公子,你这曲子唱的,嗯怎么说了”

“你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

曹华并非声乐专业出生,只图个开心自然不计较。

听了一首小曲,曹华想了想:“明天你和宋掌柜说一声,以我的名义捐些银钱给淮甸受灾的百姓。”

苏香凝抱着琵琶停下歌声,缓缓点头:“苏公子准备捐多少?”

曹华算了一下,截至目前攒下了近三十万两白银,给了西蜀十万两,目前手上剩下的不足二十万两。他沉思少许:“十万两。”

“啊!”苏香凝错愕片刻,才勾着耳畔垂下的几缕青丝,腼腆一笑:

“苏公子你也太大方了些,妾本来还想搭上一点儿”

曹华轻轻摆手:“我花银子有目的,不是往水里扔,你别跟着瞎糟蹋银子。”

苏香凝抿了抿嘴,‘哦’了一声:“知道啦,听公子安排便是”

温温顺顺,像极了受气小媳妇。

“年关之前比较忙,可能没时间过来,有什么事你直接和沈雨说即可。”曹华看天色不早,放下了茶杯。

苏香凝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觉的不舍,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外面下雪,天黑路滑,要不”

曹华脚步一顿,回头抬了抬眉毛:“怎么?”

苏香凝连忙垂下眼帘,脸儿微红,小声道:“要不我送送公子”

“我还以为要留本公子过夜,白高兴一场。”

曹华耸耸肩膀,打趣一声,便独自离开了十宝堂。

苏香凝脸色顿时涨红,待他走了许久才缓过来,轻轻啐了一口,有些无地自容。

安抚好心乱如麻的绪,苏香凝收拾玩茶具账册,洗漱干净后,来到楼上的睡房。

打开房门,却见屋子里空无一人。

啪—

房门猛地关上。

苏香凝吓的一哆嗦,转眼瞧去,却见沈雨满脸惊慌失措把门栓插上了。

“雨儿,你做甚?”

苏香凝茫然回首,略显不解。

沈雨拍着小脯大口喘息,靠着房门蹲下来,半天才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惊一乍的道:

“小苏姐,出大事儿了,我们俩怕是怕是被人盯上了。”

“嗯?”

苏香凝本就胆子小,略显紧张的跑过去蹲在跟前,看着脸色不停变幻的沈雨:“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今天在奉灵园发生了什么嘛?”

沈雨小脸上满是惊恐,不停回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生怕曹太岁去而复返。

“发生了什么,王家打压你了?”

“何止,王家让我把内城的铺子全让出去,还对我爹冷颜相待。”

沈雨想起来就心里恼火,咬牙切齿道:“还有姓王的那臭女人,到处说我嫁不出去,可气人了。”

“然后了?”苏香凝认真了几分,沈家对她恩不小,这可是大麻烦,

“然后”

沈雨神色一变,低下头去,嘟了嘟嘴:“然后姓苏的就过来了,轻描淡写的走进去,整个奉灵圆的人全跪下磕头,王睿那厮刚刚还趾高气昂,见到姓苏的就跪下了,还有那姓万的”

沈雨现在想起,心里还碰碰跳个不停,站起来,学着曹太岁的动作抬了抬下巴:

“滚!就这么一个字,万贵妃的亲哥,都不敢放就点头哈腰的站到了旁边。”

然后沈雨又跑到凳子坐着,气势颇足:“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然后王睿就把外城让了一半出来,还要请姓苏的吃饭,你猜姓苏的说什么?”

苏香凝坐在桌旁,用手撑着下巴认真聆听:“没空?”

“错了!”

沈大小姐越说越激动,双臂环,挑了挑小眉毛:“你配?就两个字!王睿当场就五体投地,来了句‘我不配’哈哈哈哈哈她妹脸都绿了,还不敢出声笑死我了”

“哦。”苏香凝颇为有趣的点点头:“然后了?”

“啊然后?”

沈雨扬眉吐气的表一僵,跑到桌子跟前摸了摸苏香凝的额头:“小苏姐,你难道就不奇怪?姓苏的一个书生,那来这么大的架子?”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他好像一直架子大。”

“不是”沈雨有些着急,左右打量许久,确定房间外没人,才凑到跟前神神秘秘的说到:“姓苏的是假货,他是京都太岁曹华!”

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沈雨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软了,跑到上扭了扭去。

“哦是嘛”苏香凝走到边,解开了腰间系带褪下裙子,只着贴的绯色肚兜和亵裤,天冷的缘故轻抚胳膊,看着横着躺在上的沈雨:“你往里面睡些。”

“什么??”沈雨一头翻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小苏姐,曹华!京都太岁,和我们一起呆了半年,这么大的事你你不害怕?”

苏香凝坐在上,把被子拉过来盖在上,靠着头梳理头发:“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苏公子都把我降的服服帖帖,换成曹太岁不也一样,怕有什么用。”

“不一样。”

沈雨把梳子抢过来,直接骑到了苏香凝的修长双腿上,摇晃着她的细嫩香肩:“姓苏的是读书人,讲道理的,曹太岁出名的不讲理,到时候把你”

说着,沈雨就开始撕衣服,把她的绯红肚兜扯了下来,刹那间光乍泄。

“呀——”苏香凝连忙抱住口,又气又脑的推开沈姑娘的小手:“雨儿,你疯了不成”

“我你能挡住,要是换成曹太岁,你敢动一下嘛?”沈雨一瞪眼睛,学着曹华的模样。

“不敢”苏香凝脸儿一红,她又不是没被按住过,深有体会,根本不敢动。

“那不就得了。”

沈雨躺下来,抱着苏香凝的胳膊在被子里蹭来蹭去,哭丧着脸道:“这可怎么办,我我个子这么小,他那么高,肯定推不动,万一哼哼~~我不活了”

苏香凝侧抱着口,略显无奈:“雨儿,习惯就好。”

“小苏姐,你是不是已经被他”

“没有,别瞎想,睡觉。”

“哼——不过不过姓曹的真的好厉害,名不虚传,你今天是没瞧见,可扬眉吐气了”

“嗯。”

“他没胡子,长的真俊,小苏姐你肯定是看上了他的美色和权势,才什么都依着他”

“嗯呸,再乱说挠你痒痒了”

嘻嘻哈哈,声音减小,窗外之剩下风声与落雪

第一百九十三章 蜀地悍勇

汴京外城,广济码头。

广济码头本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自从上次郑家兄弟的事被清洗一次后,大半地头蛇都逃的干干净净,在此隐藏的江湖人也走了不少,只剩下脚夫和船工。

通往码头的狭窄的小街上,因为下雪的缘故有些泥泞。

风雪飘过,一艘货船在码头停靠,十几个船工打扮的汉子从上面下,为首的材高大,背着布袋看模样装着长棍,后面几人也是带着兵器,用布包裹,乔装成四方行走的商旅。

长年有江湖人从这里进来,小街上的人都是司空见惯,光看气势都知道绝非船工。

几个汉子来到了集市后方的一座小客栈内,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后,便在此住下了。

客栈里没有外人,包道乙和方兴取下了头上的斗笠,脸色沉。

上次入京折损了所有弟兄,就他俩逃出生天。

包道乙本想带着方兴原路折返,知晓西蜀的人过来后,便改道前往的许昌会和,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京都。

在客栈里找了个桌子坐下,桌上放着酒食,大快朵颐之时,方兴看向旁边眉头紧锁的壮硕汉子:“陈大哥,根据打探的消息,过几天朝廷的贵人出城赏雪,黑羽卫会随行护卫,这倒是个机会。”

旁边的汉子名为陈铁铉,西蜀的反贼首领陈松年轻时使得一手好枪,谢怡君的诸多授业之师中,也属受到陈松的影响最大。陈铁铉是陈松的大儿子,得了一真传,没有谢怡君名气那么大,但真打起来也是四六开的局面,放在江湖上绝对是宗师级的高手。

陈铁铉喝了口温的酒水:“听说是几个妃子公主出游,护卫必然森严,这时候动手有些急,而且谢师妹”

包道乙听见谢怡君的名字,便升起几分怒意:“谢怡君已经投了朝堂,和我等不是一路人。”

陈铁玄微微皱眉:“包天师,你说谢师妹和曹太岁勾搭在了一起,无凭无据,让我等如何相信?”

包天师一拂道袍,此时还有几分怨气:“朝廷设计袭杀我等,曹华和谢怡君两人带着黑羽卫过来,直接打杀了我手下全部弟兄”

“你放,谢怡君什么份,岂会和曹贼勾搭在一起”

“对啊,谢头领的武艺无人不知”

“谢头领要杀你们,何须要曹华帮忙,包道乙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陈铁铉摆了摆手:“包天师,并非兄弟我看不起你,就你十余号人,落在曹华和谢师妹手里,别说跑到许昌,跑出门口都是你本事大。”

话很无礼,但众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包道乙听到这话也没生气,本就是侥幸才活着出来,他皱眉道:“方兴,你和陈兄弟认识,你来说。”

方兴年岁不大,是方百花的侄子,年幼之时去过陈家一次,和陈铁铉也算认识,此时略显恼火的道:“当时我亲眼看见曹太岁握着谢师姐的手喊夫人,谢师姐也没说什么”

陈铁铉眼中显出几分沉:“谢师妹的脾气我知晓,绝不可能降了朝廷,肯定是被曹太岁威胁迫害,才会这般哼”‘亲密’两个字没有说出来。

谢怡君在西蜀声望极高,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喜欢的,只是谢怡君喜欢文弱书生对一帮糙汉子不感兴趣,而且他们也打不过谢怡君,才没人表露心意,陈铁铉也一样。

如今得知谢怡君糟了曹太岁的毒手,跟着陈铁铉过来的汉子顿时焦急:“谢头领到东京刺杀曹太岁近一年,其间半年都没消息传回来,倒是真有可能遭了曹太岁的毒手,若真如方兄弟所说,恐怕”

世间女子再贞烈,也扛不住某些丧尽天良的手段,谢怡君很可能打不过曹华,若是被抓住折磨半年,能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陈铁铉脸色微沉:“别瞎想,以谢师妹的子,就是死也不可能服软,此次过来便是怕谢师妹出了事,既然谢师妹还在东京,无论如何我等也要去会会曹太岁”

就在众人说话间,客栈外的低矮巷子响起马蹄声。

众人偏头看去,却见一位披着红披风的女子,直接冲了过来,寒风凛冽,披风随和飘dàng),配上高头大马英姿飒爽。

“谢师妹?!”

陈铁铉顿时错愕,继而又大喜,连忙起出门迎接。

包道乙方兴却是脸色微变,持着刀兵起如临大敌。

“陈大哥。”

谢怡君从马背翻而下,稳稳落在地上,牵着马匹走到了客栈大门口。

这个把月她在许昌汴京之间跑了好几趟,才找到西蜀兄弟的行踪,长途奔波,风尘稍微遮掩了女子本的美艳,呼着白雾,显然赶过来很着急。

近一年未见陈铁铉,谢怡君也有几分欣喜:“陈大哥,听闻你们为了救我而来,实在是有心了,不过我没事,这半年去了梁山一趟,忘了给西蜀传书信。”

陈铁铉见到她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已经放了下来,皱眉道:

“怡君,伯母一直担忧你的安危,这子以后得改改”

说话间,二人进入客栈。

谢怡君扫去肩膀上的风雪,看到屋里的包道乙和方兴,眉头微微一皱:“方兴,你应该回江南,为何还在此处?”

方兴略显紧张,起行了个礼:“我也是担心师姐的安危,而且姑姑的仇未报,我等岂能无功而返”

谢怡君跑了个来回寻找,便是为了阻止这些人去对付曹华,此时开口制止:“你们杀不了曹华。”

“谢姑娘。”

包道乙上次吃了亏,心里还有机会怨气,虽然没有翻脸,但陈铁铉在,他的语气还是重了几分:

“你年初为了给方百花报仇入京,这份恩我等记在心里。我入东京便是为了报仇,哪怕被你打杀了弟兄,猜测你可能被曹太岁抓住,也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救你。我等知道曹华武艺高强,可只要有你相助,又不是没有机会,何来杀不了一说?”

谢怡君一时语塞,想了想,在客栈里坐下,看着周围的江湖弟兄:“我没有被曹华抓住,更不畏惧他的武艺,但但这件事说来话长”

方兴年轻气盛,又怀生死大仇,此时略显焦急的在谢怡君跟前坐下:“谢师姐,是不是曹太岁胁迫你?你嫉恶如仇的子天下间何人不知,岂能屈服与”

“住嘴!”

谢怡君脾气本就暴躁,闻言一拍桌子。

陈铁铉认识谢怡君许多年,此时也察觉到了她和以前有些变化,皱眉在旁边坐下:“怡君,某非那曹太岁真”

“没有。”谢怡君眼中显出几分恼火,扫了眼屋里的人,轻声道:“我和曹华打了一架,没打过,之后便走了,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

包道乙眼神微眯,沉声道:“既然如此,我等合力诛杀曹太岁有何不可?上次我见谢姑娘与曹华在别院中以夫妻相称,还对我等痛下杀手,可不像是生死仇敌。”

“你!”

谢怡君自然难以辩驳,她总不能说曹华是个好人,还亲过她。

“我谢怡君行事从来堂堂正正,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杀曹华的事我劝你们放下,不然”

语气不善,看到包道乙如同蝼蚁。

陈铁铉见她坚持袒护曹太岁,略显恼火:“怡君,上次都不认识,你帮着曹太岁对包兄弟等人动手也罢,现在都亮明了份,你岂能如此威胁自己人?”

谢怡君根本没法解释,站起来冷眼望向众人:“若是信我,便听我一句劝,若是不信,便别怪我不讲道义。”

此时,连方兴都看出谢怡君神色不对,只是这句话都放了出来,自然不好再多说,只能略显愤懑的坐下。

谢怡君吸了口气,见众人不再多说,便转走向客栈后方:

“陈大哥,你随我过来。”

陈铁铉同样满肚子疑惑,当着外人面不好提,跟着谢怡君来到了客栈后方的柴房附近,待周围无人之时,他才皱眉道:“怡君,近一年未见,你和曹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怡君背对着他,只是看着院落中的落雪:“没什么,只是曹华并非你我想象的那般简单。”

陈铁铉知道她的脾气,没有再问,想了想:“伯母近来体不好,一直担心你的安危,只要你没事就好。”

提起远在西蜀的娘亲,谢怡君神色缓和了少许,微微低头思索片刻,从腰间取出来一个布袋,递给了陈铁铉:“带着兄弟们回去吧,有这些足够我们过个好年。”

陈铁铉接过布袋打开,却见里面装着满满的银票。

他知道谢怡君从不做打家劫舍的事,不由蹙眉:“怡君,这笔银子,从何而来?”

谢怡君考虑片刻:“是曹华给的,我与他有个约定,西蜀今后按兵不动”

“你投了曹华?”

陈铁铉勃然大怒,西蜀扯起起义大旗,便是要造反。而曹华是皇帝的亲信,这收了银子又答应曹华按兵不动,岂不成了为曹华做事。

谢怡君知道他会恼火:“我没有投朝廷,只是觉得曹华有可能归顺西蜀,才答应他。”

“笑话。”

陈铁铉眉头紧蹙:“曹华与西蜀的父老有不共戴天之仇暂且不说,他位极人臣手握大权,岂会看得上西蜀这小地方。莫名给你这么大一笔银子,又让你带话让西蜀按兵不动,你”

说到这里,陈铁铉一惊;“莫非你真和曹华见了几面,便对他有了愫?我看包天师说的可不像是假话,近一年来你音讯全无”

“我没有。”

谢怡君冷冷哼了一声,把目光转回了院子:“我和曹华有仇,答应他,也不过是想给西蜀弟兄换一笔军饷。”

陈铁铉提着手上的布袋:“如今银子已经到手,又有包天师等人相助,我等合力杀了曹华即可,何必听他的指挥?”

谢怡君声音冷了下来:“陈大哥,我敬你和陈伯父才与你解释,你若一意孤行,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

“你”

陈铁铉咬了咬牙,沉默许久,终究是吐了口浊气:“算了,一年没见,兄弟伙都想你,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后我自会和陈伯父解释。”

谢怡君也不想撕破脸皮,当下点了点头,转走向客栈大厅。

两人擦肩而过。

便在此时,表柔和的陈铁铉随意抬手,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劈下。

谢怡君对这位兄长没有半点防备,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嘭—

一声轻响,谢怡君眼中带着几分错愕愤怒,便软到了下去。

客栈内,听到动静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看到软到在地上的谢怡君,皆是不明所以:

“陈大哥,你这是?”

“谢师妹对曹太岁刻意袒护,定然是有隐,我等既然到了东京,怡君又安然无恙,便去会一会曹太岁,能杀最好,不能杀,也算没白跑一趟。”

方兴闻言脸色大喜,连忙抱拳致谢:“还是陈大哥重义气,我在这代家父感谢您的大恩。”

陈铁铉摇了摇头,看向昏迷的谢怡君:“若是以前,谢师妹必然义不容辞,这次出门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们别往心里去。”

接下来,几人把谢怡君送回了房间,开始商量过几天的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可是我大姨子!

突如其来的小雪,让东京城池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杨楼街的繁华不改,但终究是变了些模样,来往的仕女都披着披风,也有些许贪玩的孩童,捏着雪球在街上奔跑。

就在这瑞雪兆丰年的气氛中,一个重磅消息在京城之内炸开。

万宝楼苏轼苏公子,得知淮甸旱灾百姓流离失所,倾家dàng)产凑足十万两白银,购买米粮棉衣送去淮甸,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苏轼只是孤一人,竟然比整个京都商贾凑出来的银子还要多,得知消息的文人士子、王侯乡绅,皆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事如疾风,刹那刮遍大街小巷,小到贩夫走卒,大道王侯将相,都在称赞苏轼为当活菩萨。

本就是一枝独秀的大才子,各大诗会文会,甚至开始研究‘苏学’,有名望的大儒也送了不少招牌、中堂之内的过来,盛赞苏公子的仁善无双。

国子监的一帮老夫子,还煞有其事的探讨苏轼当不当的起‘圣贤’二字。

结果自然是当不起,不过真君子当之无愧,若苏轼这样的人都当不起君子,大宋朝上下就全是小人了。

每天到万宝楼求见的人络绎不绝,可惜‘苏公子’以不求虚名为由全部推拒,顺便给‘草尖’打了折,销量又创下新高。

现在文人士子腰杆也硬了,顶着个‘草尖’视为份的象征,根本不怕曹贼借题发挥。

毕竟苏轼这么大的贤名,天子都得以礼相待表示才之心,曹贼若还敢动苏轼,就是跟整个大宋朝过不去。

曹贼看在眼里,暖在心扉。

更让他心暖的是陈姑娘,得知他拿出半数家财捐给朝堂赈灾后,感动的都快哭了,第一次老老实实没反抗,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忙完了这件小事,曹华回到了侯爷府。

穿过廊道,可见些许丫鬟在院子里嬉戏,不少人都在窗口打量初雪的美景。

瞧见驸马爷走了过来,丫鬟又连忙恭敬的站好,等着他过去。

因为人多,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若所有丫鬟都变成玉堂那样,估计家里会变成猴山。

没有在前宅停留,缓步走到后宅中,远远便听到一串清脆的声音:

“自摸,清一色满码,公主输五十文钱”

“玉堂,你有完没完”

“无妨的,游戏罢了。”

最后的女人声音略显成熟,是赵霏。

走到窗口侧目瞧去,却见洛儿裹得很严实坐在桌子上首,竖着妇人髻,怕冷的缘故,把小脸都藏在毛茸茸的狐裘里面,时不时还搓搓手。

赵霏段珠圆玉润或许是更保暖些,只穿着罗裙外搭暖黄色披肩,坐在洛儿边,若光论姿色,比年纪不大尚未展露女人风采又怕冷的洛儿美艳许多。

曹华站在窗口瞧去,正好看见背对着窗户的赵霏,坐姿端正,导致裙子绷得有些紧,腰下画出一个充满张力的弧度,水蜜桃似的很饱满。

这么一对比,旁边尚未发育好的玉堂就可怜多了,前后都没啥,看样子得给她开小灶补补。

正蹙眉思索间,绿珠抬眼便发现了他,连忙起开口:

“公子回来了。”

赵天洛闻言站起:“相公。”

赵霏回头瞧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见过曹驸马。”

“你们继续玩,我就过来看看。”

曹华没有打扰雅兴的意思,准备离开。

只是绿珠再输下去就得脱衣服了,此时瞧见了救星,连忙起:

“公子,你来吧。”

曹华见绿珠都快哭了,屋里几个丫鬟怕也早已经败阵,便来到屋里坐下。

玉堂方才还很收敛,此时有公子在旁边,顿时就放松了不少,嘻嘻笑道:

“公子,你带够银子没,待会若是输给公主掏不起银子”

“就拿你抵账。”曹华顺口教训了一句。

赵霏很喜欢小玉堂,闻言轻声打岔:“曹驸马,玉堂懂事,你莫要教训她了。”

赵天洛码着木头雕刻的麻将,摇头轻笑:“霏儿姐,你是没见过玉堂调皮的样子,能把相公气的火冒三丈,有时候我都为她提心吊胆。”

这说的,自然是上次玉堂胆大包天跑到赵天洛跟前讲《水浒传》。

玉堂倒是颇为委屈,瞧了公子一眼,小声嘀咕:“我很听话的”

“不要说和麻将无关的话!”曹华摇头轻笑。

玉堂悄悄吐了吐舌头。

打了一圈,输给小玉堂两百文整。

曹华觉得有些无聊,便看向旁边的赵天洛:“娘子很冷?”

“嗯,还好啦。”

赵天洛颔首轻笑,望了望旁边的赵霏,觉得不能冷落的这个姐姐,便轻声道:

“听说金明池的雪景不错,明天我和霏儿姐去赏景,宫里几位娘娘也会去,相公你”

赵霏颇为好笑:“皇后出宫,自然是你相公跟随护卫,这还用问?”

赵天洛才想起这茬,听见赵霏这般打趣,脸红了下:“我倒是忘了。”

赵霏打量坐在对家的曹华几眼,又看向赵天洛,觉得二人根本不像恩夫妻。眼睛转了转,开口说道:“听闻杨楼街的万宝楼又出了新款簪子,洛儿每次都会买上一,曹驸马你有时候啊,也要表示一下。”

话有两层意思,听在赵天洛耳朵里,自然是让曹华上点心送她东西。

而曹华却是知道,赵霏这是再说他瞒着份不说,还赚自己夫人的银子,心不诚。

曹华呵呵一笑:“谢霏儿姐提醒,明天就去万宝楼选最好的簪子。”

听见这话,赵天洛倒是紧张起来:“相公,你可莫要为难苏公子。”

曹华点了点头:“自然不会。”

“要给银子,不能白拿,苏公子为了赈灾捐了十万两白银”

赵天洛认真叮嘱,想了想,又觉得万宝楼的簪子太贵,相公俸禄不多恐怕买不起一,又说道:“还是算了,改天我自己去吧。”

“无妨,我去即可,这是我这当相公应该做的”

越是这么说,赵天洛越是紧张,生怕曹华又带着几百黑羽卫上门买东西,到时候恐怕相公敢给,万宝楼都不敢要。

她正想继续叮嘱曹华不要乱来,忽然浑一震,不可思议看向曹华。

睫毛微颤,脸色微红,还带着几丝羞愤!

曹华莫名其妙,微微蹙眉:“娘子,怎么了?”

“没没什么”

赵天洛偏开眼神,只是看着麻将,不再说话。

因为天气冷,桌子上盖着毯子,四人的双腿都放在毯子里,没人能瞧见下方的动静。

曹华略显莫名,以为赵天洛又想到他迫害‘苏轼’的场景,略显无奈的:

“放心,我不会对苏轼怎么样”

说话间,忽然察觉小腿内侧被蹭了下,动作轻柔,带着几分挑逗。

什么鬼?

曹华眨了眨眼睛,望向旁边的娘子,却见她神色平静,没有什么不对劲。

不是洛儿?

曹华又看向右手边的玉堂,哪想到玉堂把牌一推:

“胡了,满码,公子输五十文。”

也不是玉堂!

曹华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对面的赵霏。

脸儿微圆的赵霏,此时略显局促,虽然全神贯注的看着麻将,但脸颊上明显有几分异样潮红。

察觉他的眼神,赵霏还抬头瞄了一眼,带着几分莫名意味。

“”

曹华咳嗽一声,只能当做没发生过。

推牌,码牌。

赵霏手有点抖,眼神也有分飘忽,连牌不够‘小相公’了都没发现。

曹华满脸古怪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心不在焉的给玉堂送钱。

哪想到没过一圈,脚尖忽然被踩住了,还轻微的拧了下。

他抬眼看去,却见赵霏眼中显出几分恼火,踩在脚尖上的小绣鞋也加重了几分。

他微微蹙眉,就差摊开手问:

你想做甚?你可是我大姨子!

只是赵霏低下头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稍许。

曹华正满脑袋问号的码牌,小腿被轻轻踢了下,不久后,又被小绣鞋踩住脚尖,用力拧了下。

赵霏头垂的很低,看不到表,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这也太欺负人了些!

曹华眼神微沉,抬脚踩住了那只绣鞋。

“呜—”

赵霏珠圆玉润的子一抖,差点叫出声来。

赵天洛莫名其妙,偏头看向她:“霏儿姐,怎么了?”

“没什么,打错牌了”

赵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勾了勾耳畔的发丝。

曹华心里冷笑,踩住那只绣鞋不放,有学有样的轻拧了下。

赵霏眼神五味杂陈,抬眼狠狠瞪了一眼,又示意旁边的赵天洛。

曹华眼睛微眯眼,暗道:你还知道我老婆在跟前?

见她知道了分寸,便松开了脚。

推牌,码牌。

只可惜,没过多久,他的脚又被踩住了,这次还变本加厉的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九筒!”

曹华把牌重重放在桌子上,看向对面脸色绯红难以掩饰的赵霏。

常言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被个风水媚的小寡妇这么挑逗,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当他京都太岁是没见过世面的青涩书生?

曹华眼神微冷,右脚踩住那只绣鞋,左脚顺着柔腻腿肚缓缓向上,朝着腿根滑去,摁在柔软丰盈之上,轻轻揉了揉

莫名的触感,让人心中一dàng)。

“呜——”

赵霏体猛地一颤,丰润双腿夹住靴子,呼吸急促,那有心思再打麻将。

把手伸到桌子下,死死摁住裙下那只靴子,想要推开。

赵天洛微微蹙眉,关心道:“霏儿姐,怎么了?”

赵霏满脸窘迫,本就是逆来顺受的子,那里敢明说,急急慌慌道:“洛儿,我我有点头晕,去你房中休息会儿”

赵天洛微微点头,便唤来丫鬟把赵霏送回了房间。

曹华摇头轻笑,正想叫寒儿过来补位,手臂赵天洛抓住了。

他回过头来,却见赵天洛眼中带着几分恼火:“玉堂,你先出去。”

玉堂意犹未尽,略显可惜的抱着一大堆铜钱走了出去。

赵天洛这才冷冷瞪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贼,怎么敢怎么敢在霏儿姐眼皮子底下对我”

曹华眨了眨眼睛:“娘子,我对你怎么了?”

赵天洛顿时语塞,她那里好意思说被人挑逗,咬牙切齿许久,也只能气闷道:

“你做的事,你自己知道。”

说着便裹进了狐裘,起快步走出去,行走的时候体有些颤抖。

“嘿——”

曹华看着人去楼空的屋子,摊开双手,更是莫名其妙

第一百九十五章 姐妹闲谈

“公子,我错了”

书房内,玉堂捏着耳朵蹲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嘟着嘴,瞧见公子满脸严肃,又往桌子底下挪了挪。

曹华蹲在地上手持戒尺,偏头看着桌子下面的小玉堂:“你胆子是越来越肥,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

玉堂穿着小袄,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小声嘀咕:

“自学成才。”

“”

曹华吸了口气,拿戒尺敲着地面,沉声道:“你给我出来,今天不好好教教你,你还不得上天”

“公子~”玉堂又往桌子底下缩了些,小声道:“我也是看公子和夫人分房睡,所以才”

啪—

曹华用戒尺在地上敲了下:“你还好意思说,你蹭谁不好蹭赵霏?这要是传出去,公子我还做不做人了?”

玉堂一愣,眨了眨大眼睛:“我我没有,我就蹭了公子和夫人几下。”

“还敢狡辩!”曹华眼神微冷,抬手就要把玉堂拉出来打手板。

玉堂又怕又急,从桌子另一头钻出来,委屈巴巴带着哭腔:“公子,我真没有”

曹华打量片刻,觉得玉堂确实不像是说假话,那方才赵霏踩他脚啥意思?

玉堂趁着他蹙眉思索,挪动小碎步便准备朝着门外偷溜,跨出门口后,便如脱缰野马般的跑掉了。

“这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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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赵天洛的睡房中,一个小暖炉搁在软榻旁,两个公主并肩坐在一起。

赵天洛自幼生活在江南,从小便很怕冷,到了汴京后有些受不了这天气,早早便用上了暖炉,烧的的是木炭略微有些烟味。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把门窗都关着免得冷气进入屋里,没想到把相公吓的不轻,认真警告解释了一番什么‘二氧化碳中毒’,赵天洛虽然听不大明白,但也是照做了,之后都把窗户打开通风透气。

想起每天早出晚归的相公,赵天洛便幽幽叹了口气。

旁边的赵霏本就心弦紧绷,珠圆玉润的身子似是怕冷,偶尔还抖一下,手儿掩在小腹上。听见一向性子傲的表妹叹气,她偏过头询问:“洛儿,怎么了?”

赵天洛摇了摇头,把手缩在狐裘里,想了想:“霏儿姐,我原本嗯,也猜测过嫁进来的情况,不屑一顾、置之不理甚至拳脚加身,结果一样都没有发生。如今以夫妻身份相处两个月,渐渐习惯后,忽然发现与一般的官宦之家没有区别。

丈夫每天早出晚归去衙门任职,妻子安安静静呆在家里管理家业,一起吃饭一起闲聊,甚至没有寻常夫妻的口角,偶尔还会和我开个小玩笑呵呵”

“哼—”

赵霏想起了方才的事儿,脸色显出几分异样绯红,夹杂几分恼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得好好管管曹华。”

她一个寡妇,又是赵天洛的表姐,莫名被妹夫轻薄,纵使心中有千般恼火也说不出口,只能这样旁敲侧击一番。

“他其实不坏的。”

赵天洛自然没听懂,紧紧身上的白色狐裘,轻声喃喃:“其实,自从确山县一行后,我便发现曹华好像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坏。曹华无论是对待我,还是对待下人,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该温和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善解人意,该认真的时候也从来一丝不苟。

如果这个男人不叫‘曹华’,我都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遇到这么个虽然没有半点惊喜,但却又让人无可挑剔的夫君。

可他偏偏就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京都太岁’,我现在都疑惑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恶名,心里也希望那些恶行是假的,但典魁司历年来的恶心事抹不掉,这些事千真万确是曹华一手操办。

可能,是他知道我不喜欢,所以刻意不让我知道他非人的一面吧”

赵霏与她接触这么久,也确实心疼这个表妹,摇了摇头:“洛儿,知道你不喜欢曹华,可男女婚嫁都是这样,我当年唉,曹华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但优点还是有的。”

‘不干人事’四个字咬的很重,这句夸赞显然很勉强。

赵天洛抿嘴一笑:“那有什么喜不喜欢,都已经嫁进来了其实吧,就现在这样相敬如宾挺好,不过,好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赵霏一愣,以为她受了欺负,轻轻蹙眉:“怎么?曹华对你说了重话?”

赵天洛轻轻摇头,左右瞧去见院子里没有人,忽然脸色古怪,凑到赵霏耳边小声道:“方才曹华在桌子底下偷偷蹭我的小腿”

赵天洛性格自幼强势,又已经和曹华是夫妻,对于这种女儿家的私房话倒也没什么好害羞。

赵霏听清楚之后,满眼的错愕:

“他也蹭你了?”

“也??”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看着风娇水媚的表姐。

赵霏脸色一僵,急忙‘噗’的掩嘴娇笑:“嗯我是吃惊,觉得好笑。毕竟谁会想到,表面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曹太岁,会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轻薄娘子”和大姨子。

“我方才也是不可思议。”

赵天洛点了点头:“霏儿姐在,他肯定以为我会害羞不敢声张,哼”

赵霏轻轻蹙眉:“你怎么对付他的?”

赵天洛眼神略显狡黠,很认真的说道:“我也蹭了他几下,真当我赵天洛是寻常女子,被轻薄一下便又羞又怯?人都嫁了我还怕个什么嗯不过意料之外的是,他的腿好软,跟棉花似的,我本以为他武艺高强,身子骨应该挺硬朗”

赵霏看着旁边的表妹,满眼错愕。

好软?

难不成

赵霏略微梳理一遍,如果洛儿说的是真的,应该是曹驸马蹭洛儿,洛儿紧张之下,不小心蹭了她,她羞愤之下,踩了曹驸马的脚,然后曹驸马以为被勾引

赵霏浑身微震,表情五味杂陈。

出大事了!

这若是被曹太岁误会,可怎么得了

赵霏心乱如麻,却又不敢在表妹面前表露出来,犹豫许久,只能随口取笑道:“你们晚上睡一块儿,还不知道软硬?”

赵天洛脸‘唰’的红了:“哎呀霏儿姐,你忽然说这个做甚”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腿。”

赵天洛脸色微僵,轻咳一声:“我我也是说腿”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出城赏雪

翌日清晨,一百黑羽卫装配整齐,在府门外安静等候。

寒儿则带着另一队人前往西华门,迎接出门游玩的几位娘娘公主。

书房中,赵天洛在丫鬟的服饰下穿戴整齐,围着雪白狐裘,头上还带着毡帽,尚未入深冬已经武装到了牙齿,看起来毛茸茸的。

曹华身着白袍,负手在门外等待,偶尔回头看一眼,觉得好笑又摇了摇头。

护送宫里贵人出门赏雪,早上过去下午折返,又都是女眷,没什么可提防的,可环儿留下的纸条总让人感觉不对劲,回来思索许久,还是觉得有备无患的好,把黑羽卫的大部分高手都叫上了。

“相公,让你久等了。”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声响,把自己捂成团子的赵天洛站在身后盈盈一礼。

曹华打量少许,抬手把毡帽扶正。

赵天洛本能的缩了下脖子想躲避,可反应过来后又不动了,只是抬起眼帘望着面前的俊朗男子,直勾勾的,目光莫名。

整理好毡帽,曹华打量着那双眸子:“娘子,怎么?被相公的无双美貌镇住了?”

“”

赵天洛刹那间破功,方才仅有的少许温馨荡然无存,低头淡淡哼了一声:“你勾搭女子的本事,倒是真的很厉害。”

曹华权当是夸奖,转身往外走去:“魅力是天生的,老被人误认为勾搭,相公我也莫得办法。”

夫妻间的寻常玩笑,只是赵天洛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想了想也没有接话,只是缓步跟在后面。

出了府门,二人上了马车。

永和公主赵霏想和赵天洛一起走,便没有去西华门,清晨时分便自己过来了,已经在车上等候。

车厢很宽大,里面有茶案软榻等物件,赵天洛坐在踏上,握着表姐暖和的小手取暖,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

赵霏今天也着冬装,没有像赵天洛那样捂的很厚,只是罗裙外罩了件小袄,看起来腰反而更纤细了几分,本来珠圆玉润,现在倒是比毛茸茸的赵天洛更苗条了。

曹华背靠在车窗旁,坐在原本是寒儿的位置,两个女儿家闲聊他自然插不上话,只是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赵天洛一如既往的心平气和,聊了几句家常,忽然发现表姐今天神色不对,老是偷偷撇向对面的自家相公,不禁好奇:“霏儿姐,怎么了?”

赵霏回过神,略显尴尬的微笑道:“没什么,倒是好久没出过城了。”

赵天洛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赵霏坐姿端正,撇了眼对面的曹驸马,眼神是五味杂陈。

她昨天在桌子底下被曹驸马轻薄,很恼火的踩了一脚,哪想到对方胆大包天得寸进尺,把脚探入她的裙底,那销魂蚀骨的感觉差点让她当场崩溃。

本来有些怨气,想事后找机会训斥曹驸马一顿,可接下来便听到了洛儿的话,明白是洛儿一时紧张蹭错了人。

这可就出大麻烦了,若当时曹驸马并没有轻薄她,而她一个寡妇,三番两次踩妹夫的脚,这换成那个男人都会认为是在勾引,怪不得最后曹驸马会那般胆大

虽然觉得曹华也不是啥好货色,但终究是误会在先,赵霏害怕被当成勾引亲妹夫的放荡女子,昨晚上根本睡不着。

如今又见了曹驸马,她很想开口澄清昨天的事儿,顺便指责一番。

毕竟就算是她先勾引,曹驸马也应该坐怀不乱才对。

可现在这情况,赵霏那里开的了口,但不说清楚,又怕曹驸马真想歪了,大半夜的偷偷跑到她房里成全她,到时候再解释可就晚了。

胡思乱想间,车队已经出了城。

车队很长,十几辆奢华马车,上面坐着嫔妃公主等,宫女跟在马车旁小跑,些许欢笑回荡在马车里。

因为皇后在,薛九全也出了宫,陪在正中的车架旁侍奉。

前往金明池的道路收拾的很干净,几天的小雪落下,路面积了层薄薄的雪花,有杂役拿着扫把铲子把路面收拾干净,以免军爷宫女走路的时候打滑。

曹华看了片刻,路边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了车帘子:“娘子,要不要我下去?”

毕竟他坐在车里,两位公主都毕竟克制,聊天也是你一句我一句,没啥营养。

赵霏已经忍了许久,都准备自己下车了,此时投来了感谢的眼神。

赵天洛却以为是相公觉得被冷落,想了想,便找了个话题:“对了相公,淮甸闹了灾荒,现在满城都在说这事儿,苏轼咳,咱们家也凑个几千两,以相公的名义捐出去如何?”

她从江南带过来的嫁妆约莫有十几万两,抛去置办产业花的,账房还剩下几万两存银,以曹华的名义捐一些,也算是赚个好名声。

曹华靠在车厢里,闻言轻轻蹙眉:“灾荒因西城所强征田地税赋而起,阉党是始作俑者,我身为阉党魁首,跑去给灾民捐几千两银子,不是找骂?”

赵天洛一愣,想了想,倒也确实如此。

典魁司西城所同气连枝,虽然曹华已经划清界限和梁师成交恶,但改变不了是阉党接班人的事实。

念及此处,赵天洛的脸色便显出几分落寞,幽幽一叹,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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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逐渐进入了金明池,在面积颇大的园林了停下,黑羽卫几人一组跟着公主嫔妃四处散心。

马车刚刚停下,赵霏便火急火燎的下了马车,唤过来丫鬟茶跑去赏景。

赵天洛下马车后便离开,去寻找皇后请安。

曹华此行担当护卫,自然不能跟着诸多女眷瞎逛悠,分开后和寒儿在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

因为佩剑被收回去的缘故,腰间挎了把制式官刀,手持油纸伞还真像个保镖。

此地位于金明池的外侧,是一个小山岭,原本是踏春的地方,落了层白雪,风景如山水画般唯美,有几个差役在清理路面的积雪。

旁边的大湖中停靠着数艘画舫,上面也有些游人,不过过来的道路已经派人守着,外人能看见这边的宫中贵人,却没法过来。

曹华打量几眼,便指着那些画舫:“派人盯着,今天苗头不对。”

寒儿穿着小袄,躲在公子的伞下面,显得有几分拘谨,几次想把伞接过来都没成功。

听见公子的言语,她认真打量几眼:“调查过,城中的一个商会今日在湖上宴客,已经打过招呼,没有黑羽卫的允许,不会有外人过来。”

曹华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除了景色不错,倒也没啥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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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济码头,小集市后方的客栈二楼。

哗—哗——

客房内清幽没有多少陈设,长枪和佩剑放在桌子上,那袋子银票也搁在上面。

谢怡君眼神冰冷,用力挺身,识图把身上的锁链崩开。

木制的床铺已经松散大半,榫卯链接的部位出现缝隙,很快就要塌了。

陈铁铉知道她武艺高强,寻常绳索肯定绑不住,直接用的铁链把她捆了起来,等待醒来时客栈里的人已经全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去做什么。

铁锁链冰冷坚硬,谢怡君的手腕脚踝也已经渗出血迹,依旧用力一下一下的挣脱束缚,已经持续了一个晚上。

哗—哗—

哗啦——

木材垮塌的声音响起,床铺终于散架,幔帐被褥都倒塌下来。

谢怡君手脚可以活动后,迅速的卸下身上的锁链,爬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的长枪和佩剑,因为一晚上的用力挣扎,身体有些吃不消,微微晃了下。

“这些蠢货”

谢怡君用手扶着桌子,拿起茶壶灌了一口,忽的想起了什么,抬手摸向腰间。

黑羽卫的虎头牌没了。

拥有黑羽卫的牌子,基本上去哪儿都畅通无阻无人能查问。

谢怡君眼中一惊,急忙提起了兵器,直接从二楼跳入客栈的院子,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四下无人

落雪纷飞,数朵油纸伞如雪地盛开的花瓣,莺莺燕燕结伴而行,欣赏着山湖相依的雪景。

深宫嫔妃难得出宫一次,此时兴致正浓,些许兴致不错的公主,喜滋滋的走在皇后跟前,小声说着宫外苏大才子的事迹,有几个胆大的甚至和皇后提议让苏轼当自个驸马。

皇后自然是无能为力。

招驸马也得看情况,不是说随便赐婚就行了。

无名无势的人,自然是让你娶你就得娶,可像苏轼这样名声远扬的大才子,又贤名极大,莫名其妙赐婚,万一苏轼来句‘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赵官家颜面尽失不说,事后还得称赞几句有文人风骨,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景色还算不错。

曹华撑着伞和寒儿站在高处,小半个时辰下来手都冻僵了,觉得无聊,便和寒儿聊天:

“寒儿,你有没有什么爱好?”

寒儿微微颔首,偷偷撇了他一眼:“练功,公子怎么了?”

曹华眼神关切:“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每天处理公事乐此不疲,太累了。”

“谢公子关心,能为公子分忧,是寒儿的福分。”

两个人聊天永远都是这样,寒儿一直放不开。

上次脑袋发热拉着玉堂侍寝后,就更放不开了,一直怕公子提起这事儿,还好公子忘了。

寒儿也觉得就这么傻站着不好,很想聊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增进感情,可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话题。于是提着长剑微微低头,略显不好意思:“公子要不你去找夫人吧,我我一个人看着就行。”

曹华想了想,便把伞交给了她:“找个地方休息吧,这么多黑羽卫盯着,出不了岔子。”

寒儿接过温热的伞柄,脸儿微微红了下,点头:“没事的,我去休息反而没事做。”

曹华知道她工作狂的性子,也没有再强求,自个擅离职守走向了山坡上的一座观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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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几天的小雪,山岭上的落叶杂草被积雪掩盖,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

在石亭外不远处的灌木从旁,一个不明显的凸起纹丝不动的处在那里,而山坡的其他地方,也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痕迹,若是靠近仔细看,才会发现雪地里藏着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陈铁铉得知消息后,昨天乔装成官府差役,带着兄弟们以清理道路的名义进入了金明池,有黑羽卫的腰牌傍身,并没有遇到官兵阻拦,晚上借着夜色陆续潜伏在了这里。

一夜小雪落下,已经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他的旁边,包道乙和方兴藏在两丈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避免产生的雾气让人察觉。

瞧见站在山坡上的曹太岁走下石道,朝着这边过来,方兴眼中涌现出几分兴奋,抓着兵器的手稍微紧了下。

便是这微乎其微的动静,走在石道上的曹太岁便猛然顿住脚步,双眼锐利如鹰隼扫视了过来。

陈铁铉目露震惊,却是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凝滞。

其他人也是如此,强忍着僵住身体,不敢有丝毫动作。

曹太岁观察了片刻,微微皱眉,从靴子里拔出一根烧火棍,对着方兴的方向便来了一下。

嘭—

轰隆巨响如白日惊雷,方兴身边不过几寸处,溅起了泥土雪沫。

陈铁铉等人骇的魂飞魄散,一时间竟然被这轰隆巨响吓傻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依旧没动。

“呀—相公,你做什么?”

女子恼火又惊恐的声音传来。

曹太岁吹了吹手上的烧火棍,重新朝着亭子走去。

众人回过神来,这才松了口气,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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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亭里,赵天洛和丫鬟站在一起,正欣赏不同于故乡的风景。

她自江南而来,和宫里的嫔妃公主并不熟,也就这几个月认识了赵霏。

赵霏被几个妃子拉起聊家常,她插不上话,便自顾自的跑到亭子里赏景。

本来正寻思着阉党的事情,一声轰隆巨响便从背后传了过来,吓得她一个哆嗦。

恼怒回头,却见相公举着个‘大地惊雷’,对着空空如也的雪地。

“相公,你做什么?”

曹华走进亭子里,丫鬟便识趣离开,他看着略显恼火的娘子:“方才感觉不对,为防有刺客试探一下。”

赵天洛被巨响吓的够呛,现在脸儿还微微发白。

她明显不相信这鬼话,觉得曹贼就是想吓唬她,恼火的想把烧火棍抢下,却没想到枪管又热又烫,惊的她直接给扔了出去。

赵天洛甩了甩被烫着的小手,颇为气恼:“光天化日的那儿来的刺客?你就知道欺负人,说好的约法三章,你”

说话之间,小手被男子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赵天洛身体一僵,话语顿时停下,略显紧张的左右看去,想把手抽回来。

曹华挫着她的小手取暖,挑了挑眉毛:“洛儿,约法三章,约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不能草菅人命,不能祸乱朝堂,不能对付苏公子”

赵天洛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不过说完才觉得不对。

洞房里约法三章,好像没说不能吓她,她当时以为要被强行破瓜,根本就没打算抵抗,所以光说了最关心的几样当成条件。

想起这一茬,赵天洛脸儿少有的红了下,微微低头:“就算没有约法三章,相公也不能以戏弄我为乐,我敬相公才不生气,可可人总有脾气的。”

曹华点了点头:“我戏弄你做甚,咱们这样相敬如宾,没事讲讲故事打打麻将多有意思。”

“我”

赵天洛听倒这话,忽然沉默了下来。

相敬如宾确实是她的想法,但现在却发现这想法有些幼稚了。

今天出门赏雪,皇后方才把她叫过去聊了一会儿,问的无非是些新婚妇人该关注的事情。

赵天洛犹豫许久,轻声一叹:“我们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曹华挑了挑眉毛:“怎么了?”

赵天洛转过身,看着远处的湖面:“方才皇后娘娘找到我,问我找御医看过没有咱们成婚两个多月,父王也传来了书信询问短时间还好,若是长期肚子没动静,会不太好”

娶妻生子永远密不可分,赵天洛本想一直这样默契下去,可若真是两三年肚子都没动静,宫里的太后皇后,怕又要抓着不放了。

曹华转头看着毛茸茸的赵天洛:“公主殿下想给我生个娃?”

赵天洛浑身一震,猛然转过身来,盯着面前的男人恼火道:

“你你怎么这般粗鲁,我是和你商量正事,薛公公难得没找你说过这事儿?”

薛九全自然是说过,而且成婚没几天就过来了,寒儿还为此宽衣解带,大半夜拉着玉堂侍寝。

曹华知道传宗接代在那个时代都是重中之重,点了点头。

赵天洛犹豫许久,咬牙道:“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忍忍就过去了。”

这话说的,跟用强一样,就差来一句‘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曹华闻言倒是来了兴致,握着她的小手上下打量:“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今晚上相公给你玩点刺激的。”

“你”

赵天洛见他这么干净利索的答应,心里顿时就后悔了,急忙退后两步:“你你休要放肆。。”

“不是你让我想怎样就怎样的吗?”曹华莫名其妙。

赵天洛也觉得出尔反尔不对劲,只是曹华真利索答应,她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又烟消云散。

看了看面前注定要相守一生的男人,她目光意味莫名。

毕竟二八之龄,对男女情愫还抱着期望,几次事情下来,特别是曹华得罪满朝文武向天子表忠心,她感觉自然是有的,如今和曹华圆房,也谈不上反感,可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你让我再想想”赵天洛带着几分歉意,微微垂首。

曹华左右看了看,好像四下无人,便柔声道:“娘子,把脸抬起来。”

“嗯?”

赵天洛略显莫名,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抬起脸。

“闭上眼睛。”

赵天洛总算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涨红,带着几分恼火:“你不能这样我乃康王长女,岂能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

“那就算了。”

“诶你等等”

赵天洛心中恼火,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是咬了咬牙,倔强的闭上眼睛,抬着小脸儿等待。

这模样,还真有几分长痛不如短痛的感觉。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赵天洛微微蹙眉,暗道:这家伙,难不成在脱衣服

念及此处,她更是又羞又恼,小手攥紧微微颤抖,有些害怕。

毕竟光天化日,周围还有那么多伯母姐妹,被撞见了可咋办。

“好了,睁开眼睛。”

“嗯???”

赵天洛抬起的小脸一僵,怕看到什么光溜溜的脏东西,有些不敢睁开。

犹豫半晌,才微微睁开一条缝打量。

本以为曹华会是衣衫不整,哪想到抬眼就看到一个络腮胡汉子站在面前,手上还持着一把折扇晃来晃去,把胡子吹的一翘一翘的。

“呀—”

赵天洛吓的不轻,忙的退后几步,皱眉道:“相公,你做甚?”

曹华在风雪中折扇轻拍手掌,摆出苏太白之风:“洛儿姑娘,看看小生这模样,联想到谁没有?”

赵天洛微微蹙眉,仔细打量许久:

“李百仁?”

曹华颇为无奈:“别看胡子,看气质。”

“尉迟虎?”赵天洛眨了眨眼睛,越看越像。

“”

曹华神色微僵,有些摸不清娘子的脑回路。

便在此时,后面的石道上,一道声音传来过来:“华子!”

薛九全带着赵霏,缓步走了过来。

两人连忙恢复的恩爱神色,并肩站在一起。

曹华扯下了胡子,一脸不苟言笑。

赵天洛眼中依旧带着不解:“相公,你老学尉迟虎做甚?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谨记娘子教诲。”

曹华没有再多说,带着笑脸迎上了来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山坡石亭边,赵霏与赵天洛并肩看着雪景,一个新婚燕尔,一个成熟风韵,远远看去,风景比这满山雪景更加迷人。

赵霏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年迈的薛九全佝偻着腰背站在石亭外的不远处,表情严肃认真训导,曹华认真点头面带愧色。

赵霏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昨天莫名被轻薄,其间的误会肯定要化解,可这些事她思来想去也没法和曹华开口,思索良久,便抽空找到了薛九全说了这事儿。

薛九全一来是阉人,不算男人,天子临幸妃子都在旁边伺候着,她不用避讳。

二来薛九全是曹华义父,是天下间除了天子之外,唯一能管教曹华的人。

她与薛九全说了这些,便是想让薛公公叮嘱一下曹华。

目前看来,薛公公很上心,赵霏也放松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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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子,赵霏是怎么回事?”

石亭外的道路上,薛九全佝偻着腰,脸色略显病态,看着面前的义子。

曹华偏头看了赵霏一眼,知道这大姨子告了黑状,也只能认真坦白:

“昨天不小心,闹了个误会。”

“哦”

薛九全缓缓点头,沉默稍许,撇向了亭子里的赵霏:“此事若传出去,别人肯定信她不信你,后果挺严重”

曹华皱了皱眉:“我会叮嘱她,杀人灭口就免了,毕竟是赵氏宗亲。”

薛九全琢磨稍许:“让女人听话的法子很多,赵霏性子逆来顺受怕事,又寡居多年,你随便用点手段,无论软硬,她便会死心塌地听你的话。赵霏性子好,与宫里宫外诸多娘娘夫人都有些交情”

曹华一愣,偏过头来:“这不太好吧?”

薛九全轻轻哼了一声:“身为男儿,几个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赵霏这种女人没宫中嫔妃那么多心眼,最是好对付,你昨天辱她清白,她都不敢说什么”

“那是误会,我就蹭了她一下。”曹华尴尬一笑,没想到赵霏连这都敢说。

“这不就是辱人清白,你还想怎样?”

薛九全微微眯眼:“成大事者便不用计较这些手段。你今晚上便去赵霏房中,她必然不敢声张,连抵抗都不敢,只要事成,日后,她便任你驱使,还会帮你遮掩,以免你将丑事说出去。”

“真的?”曹华眼神怪异。

薛九全微微眯眼:“为父与人心打了一辈子交道,岂会连个女人都看不透?”

曹华点了点头,随口答应:“那行,晚上我过去看看。”

薛九全终究免不了含饴弄孙的向往,犹豫稍许,还是说到:“以为父在后宫呆了一辈子的经验,赵霏肩宽臀阔是好生养的体格,年龄合适禁得起折腾,你不用怜惜,若是明珠暗结,你得早日找个地方把人藏好,莫要被赵氏宗亲发现。”

曹华眨了眨眼睛,暗道:要是赵霏听见把她形容成‘正该按在炕上往死里那啥的年纪’,不知会不会气晕。

“嗯,好吧”

薛九全点点头,行事果决狠辣,才是京都太岁该有的行事风格。

说完了正事,薛九全又疑惑蹙眉:“方才听到一声巨响,惊到了皇后娘娘,怎么回事?”

黑羽卫的火铳已经小批量装备,薛九全知道,以为这边出了岔子才过来。

曹华听到这个,便走向了雪地:“方才以为有刺客,便随手开了一枪。”

火铳被赵天洛扔到了灌木丛旁,插在突起的雪堆之上。

长靴踩着积雪咯吱作响,说话之间,已经接近雪地上的火铳。

薛九全本来已经回身准备离开,可刚刚转身,一辈子的老辣经验,还是让他察觉一丝不对劲,在雪面扫了一眼,便厉声呵斥:

“华子,当心!”

话落,山坡雪地之上,十几道身影便掀开了盖在身上的白布,雪花飞溅。

陈铁铉趴在灌木丛旁,眼前便是那只火铳,知道曹太岁会过来拾取,已经蓄势待发了很久。

眼看身着武服的曹华走到五步外,陈铁铉抓住埋在雪地中的铁枪,朝曹华胸口猛刺了过去。

曹华早有防备,此时过来也有仔细查看的意思,瞧见雪堆有风吹草动,腰间官刀已经‘呛郎’出鞘!

铛铛!

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

眨眼之间,铁枪与官刀已经对拼两下。

其余潜伏的人齐刷刷掀开身上的毯子翻起来,手持刀兵冲杀而来。

亭子里,两位公主骤然色变,尖叫出声急忙后退,却也不知往那里躲。

“义父,保护公主!”

曹华单手持刀一夫当关,大呵了一声。

薛九全纵横一甲子绝非俗人,没有半点惊慌,大红蟒袍刹那间鼓胀,身形飘忽眨眼来到了石亭入口。

曹华与陈铁铉互换两招,两人都是暗暗心惊!

好大的力气!

力气大的曹华不是没见过,黄大锤同样有蛮牛般的力道,但没有这么快。

因为没有和谢怡君交过手,眼前这个男子是他接触的刺客中,身手最好的一个。

陈铁铉也是满脸震撼,他方才蓄力等待许久的一枪,几乎倾尽毕生所学,被仓促拔刀的曹太岁给挡了下来,这反应和实力,果然世间独一份。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曹华持刀站在落雪中,看着周围十余号匪气横生的刺客,怒声大喝。

他已经看到了人群中持剑的包道乙,说这些自然不是为了壮声势,而是吸引附近的黑羽卫中过来支援。

陈铁铉好不容易堵上落单的曹太岁,岂会在这里做口舌之争,朗声道:

“杀!速战速决!”

“呀——”

喊杀声四起,十余号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曹华手持单刀面色凝重,迅速往外侧移动,想要与石亭拉开距离,却被陈铁铉一杆长枪死死拦住。

陈铁铉的铁枪本身就沉重,走的又是霸道路数,手持铁枪连刺,触碰到山坡石头便是四分五裂。

铛铛铛—

刀锋与铁枪接触,火星四溅。

不过眨眼之间,曹华便觉得虎口发麻,刀刃上满是缺口。

趁着其他人还没赶过,曹华心一横便用刀压下枪尖,靴子踩在枪身上,官刀贴着铁枪往上抹去,带出一串火星,直接削向男子的五指。

声音尖锐刺耳。

陈铁铉没有丝毫迟疑便松开手,躲过袭来的刀锋后,又迅速握住枪杆。

“呵—”

一身爆呵,身着劲装的陈铁铉浑身衣袍紧绷,肌肉高高耸起,一式‘霸王起鼎’,硬生生把踩在枪尖上的曹华挑了起来。

与此同时,率先靠近的包道乙,手持长剑飞身而起,在满天落雪中一剑刺向曹华后背

第一百九十九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小心!”

见包道乙偷袭,薛九全脸色骤变,那里还顾得上两位公主,佝偻的形刹那间站直,瞬息之间便冲到了山坡上,形鬼魅近乎踏雪无痕。

只可惜法再快,也有一段距离。

曹华没压住枪尖被挑起便暗道不妙。

耳根微动,头也没回,便将官刀扔向了背后。

同时借着长枪上挑的力道,形在半空中翻转,右手抓住了枪杆另一端,顺势把自己扯到陈铁铉前。

刀风呼啸。

官刀破空而来,声势骇人。

包道乙寒毛倒竖,持剑劈在了飞来的官刀上。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手中长剑竟然硬生生被砸断。

包道乙落在地上滚了一圈,脸色煞白,满眼不可思议。

而陈铁铉见被挑起的曹华抓住了枪头,爆呵一声便持枪往地上猛拍,识图把曹华活生生摔死。

远远看去,便如长枪上挂着个人,朝着地上抡去。

曹华并没有松手,借助枪杆往下砸的力道,竟是双脚先落在了地面。

嘭—

陈铁铉用尽全力将铁枪拍下。

曹华双脚落地的泥土中,雪面出现两个小坑,却是稳稳站住了。

陈铁铉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么大了力道,曹太岁都能游刃有余的接住。

下一刻。

曹华双手抓住枪杆,左腿前伸用力上挑,同样一势霸王起鼎。

“给我起!”

陈铁铉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咬牙猛压。

二人合力之下,竟然把铁枪崩出了一个弧度。

无论力气多大,下压的力量永远不会超过体的重量。

曹华拧转形全力上挑,轻而易举把陈铁铉挑了起来。

陈铁铉大惊失色,只要被挑起来,下一刻必然被捅个对穿,他可没有曹太岁那般骇人听闻的手。

陈铁铉二话不说松开手,前冲一拳轰出。

啪—

铁枪失去压制力,狠狠拍向另一边,刚好把一个赶过来的汉子脑袋拍的四分五裂。

曹华同一时刻右脚侧踢,直击陈铁铉面门。

这一脚若是踹上,和被铁枪拍死了汉子没有半点区别。

陈铁铉双臂交叉格挡,却被一脚踹的手臂撞在脸上。

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口鼻血流不止。

一切不过刹那。

十多号汉子此时才冲到跟前。

曹华跟徐宁学过枪法,手持铁枪挥舞如风,近乎触之即死,根本没人能挡住。只要被砸上,都是连兵器带人一起支离破碎的下场。

“接枪!”

陈铁铉刚鲤鱼打站起来,一个弟兄便扔过来一杆长枪,他抬手接住,便又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

包道乙丢了兵器不敢近,便直接飞扑向了亭子,想杀了亭子里两位曹太岁的家眷。

只可惜,刚刚跑出三步,包道乙便心中一震,抬手拍向右侧。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薛九全,脸色沉红袍招展,干枯五指如同铁钩,拍在了包道乙手掌上。

擦—

一声闷哼响起,包道乙右手皮开绽,可见白骨。

包道乙能和谢怡君互换数招,本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硬生生用血模糊的右手抓住了薛九全的手掌,膝盖击向了薛九全侧腰。

毕竟年事已高,薛九全防不住,干脆不防,硬生生怒喝一声接下。

满是褶子的左手握成拳头,快若奔雷的三拳,已经锤在了包道乙的口。

嘭—

嘭嘭嘭—

头发花白的薛九全,被膝撞击中侧腰,脸上呈现出病态血红,却是稳如苍松,晃都没晃一下。

夜间天子,和‘京都太岁’一样,都是靠实力硬打出来的。

哪怕垂暮之年,哪怕油尽灯枯,也不是寻常阿猫阿狗能正面相抗。

包道乙口连中三记老拳,气血翻涌形震颤,被打的连连后退,也松开了右手。

薛九全趁势双拳交错击打,瞬息之间连续十二拳,在包道乙口炸响了一串炮仗。

嘭、嘭、嘭、嘭

大红蟒袍招展,在风雪中极为夺目。

自知命不久矣的老人,几乎是这辈子最专注的一次出拳。

曾经让朝野闻风丧胆的十余载,虽然对方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杂鱼,却是他的最后一战。

嘭——

最后一拳挥出,击打在包道乙口。

骨骼碎裂闷响传出。

包道乙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说出,便直倒了下去,摔在雪面上。

震撼而迷茫的双眼,显示他已经知道了面前的老太监是谁。

一个在年轻时,凶名和武艺不下于曹华的人。

“包叔叔!”

围攻曹华的方兴回过头来,便瞧见包道乙被人活生生打死,目眦裂充满血丝,便要冲过去。

与此同时,寒儿带着黑羽卫也从山坡各处杀了过来,弩箭隔着老远被如飞蝗般撒了过来。

十多人围攻曹华,除了陈铁铉,其他人基本上近就死。

陈铁铉手段尽施,也伤不到曹太岁,两人你来我往陷入僵局,短时间不可能杀死曹太岁。

“撤!”

埋伏不成,大势已去。

陈铁铉没有半点犹豫,便收枪朝着安排好的退路撤离。

若是黑羽卫赶过来,他们根本跑不掉,十余人拉着满眼通红的方兴,朝着山坡外侧飞速逃遁。

曹华没受伤但体力消耗并不小,见黑羽卫赶过来,便提枪准备追杀。

转眼瞧去,却见着红袍的薛九全体晃了晃,朝着地面栽去。

曹华脸色微变,如猎豹冲到薛九全边,抬手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老人。

“义父?”

“咳咳—”

薛九全扶着他的胳膊,脸色病态苍白。右手揉着腰间,公鸭嗓叹了口气:

“老了,不中用了,方才那几拳,打的是个什么玩意”

“来人,叫御医!”

曹华打量几眼,觉得他神色不对,便知道受了伤,急忙呼唤黑羽卫过来。

薛九全昏黄的双眼略显干枯,并没有吃痛的表,只是拍了拍曹华的手背:“华子,去追逆贼,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曹华不会医术,留在这里确实没用,把寒儿叫过来后,提枪朝着逃窜的匪贼追了过去。

“长江后浪推前浪”

垂暮之年的老人,在寒儿的搀扶下起,形越发佝偻,低头打量地上口鼻流出鲜血的尸体:

“这是谁来着?”

刀口tiǎn)血一辈子,已经记不清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不过这最后一次杀人,倒是得记住。

寒儿搀扶着薛九全的胳膊,仔细打量几眼,回想着典魁司中的画像:“看模样,像是江南方腊手下的包天师包道乙。”

“哦”

薛九全点了点头,略显失望:“为父还以为是方七佛,这一腿还算有些火候,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吧。”

“诺。”

寒儿点了点头,让黑羽卫把尸体拖走埋了,小脸儿上满是紧张,想了想:“义父,你体不好,不该大动拳脚。”

薛九全弓腰叹了口气:“迟早得死,没死在人手底下,倒是有点可惜。”

说话间,脚步蹒跚的走向了小道,只是没走出多远,便倒下了。

“义父!”

“薛公公!”

赵天洛和赵霏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第二百章 拦路虎

风卷残雪云黑地白。

金明池外辽阔山林之间,数个黑点在雪面移动,在秋叶已经落尽的树冠之下时隐时现。

陈铁铉早已打探好了退路,自金明池出来便遁入山野。

沿途雪面下已经布下了绊绳陷坑,后方追杀的黑羽卫不时中招,逐渐拉开了距离。

曹华手持铁枪,一袭白衣与雪面一色,狂奔之时罡风卷起落雪,在山林之间如履平地。

速度很快,逐渐追到了陈铁铉等人的后方,与后面的黑羽卫拉出很大一段距离。

“啊—”

短促惨叫响起,一名跑得慢的汉子,被一枪杆拍在侧脸,横飞出去装在树干上,当场头颅碎裂。

剩下的十余人看的是肝胆俱裂,若是停下来拼死一博,不是没机会杀掉曹太岁。

但已经吓破胆,而且稍有差池被曹华拖住,等黑羽卫赶上来便十死无生。

“散开!”

陈铁铉脸色焦急,呵斥聚集在一起的十余人往四面八方散开,他则带着方兴继续奔逃。

曹华没有半点迟疑,根本不管四散而逃的杂鱼,紧紧盯着为首的持枪汉子。

脚步急奔如飞马,临近三丈距离,便把手中铁枪直接掷了出去,直刺陈铁铉的后背。

破风声急响。

陈铁铉寒毛倒竖,往前飞扑翻滚躲过长枪,没有半点迟疑爬起来继续跑。

铁枪势大力沉,钉在一颗松树上,扎了个对穿。

方兴见状骇的魂飞魄散,二人与铁枪擦肩而过,都没时间拔出铁枪。

“陈大哥,我们跑不掉,拼了吧!”

方兴已经气喘吁吁体力不支,最多还能撑半里地。

二人无论体力还是武艺,都和曹太岁有差距,就这么逃下去,迟早被追上。

陈铁铉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见后方的曹太岁顺手拔出铁枪又追了上来,咬牙道:

“方兴,我爹与方伯父是世交,今也是为方姑姑报仇才陷死地,西蜀霸业未成,我还不能死!”

被狮虎追杀,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即可。

方兴浑一震,看着陈铁铉血红的双眼,却没有说什么。

入京报仇本就报了死志,陈铁铉能出手相助已经仁至义尽。

包天师死大势已去,他回去也无言面对父老。

“陈大哥,记得为我报仇!”

方兴咬了咬,便持刀停了下来,站在了山林之间。

陈铁铉没有回头,抓住机会加快速度,朝着山林深处飞奔,只要能拦住片刻功夫,他便足以逃脱。

“曹贼,还我姑姑命来!”

方兴脸色涨红,看着单人一枪杀过来的曹太岁,持刀便扑了上去。

螳臂当车,场面悲壮难言。

铛—

一声脆响。

曹华目光一直停留在陈铁铉上,根本没有理会挡路的方兴,轻描淡写一枪扫在了刀上。

长刀被铁枪硬生生拍飞了出去,余势不减又扫在了方兴口。

方兴体踉踉跄跄后退撞在了树干上,又弹了下摔倒在地上,脸色涨红,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答应过谢怡君,绕你一条狗命,自己滚吧。”

曹华动如脱兔,再次朝着陈铁铉追了过去。

方兴捂着口脸色涨红,眼见曹太岁离开,黑羽卫还没追上来,那里敢等在这里送死,想也不想百便从雪地上捡起长刀,朝着曹华又追了过去:

“给我站住!”

声音很快消散在风雪中

------

随着离开金明池的范围,树林间的山林逐渐崎岖,干枯杂草灌木上落满积雪。

陈铁铉手持长枪拔腿狂奔,回头看去,却见着白袍的曹太岁又逐渐追到了几丈外。

单挑显然不是对手,陈铁铉咬了咬牙,猛地把长枪往后掷了出去。

铛—

长枪被扫开,没有形成任何阻拦。

曹华双眸微凝,接近丈余远的距离后悍然加速,一枪刺向陈铁铉后背。

陈铁铉往前扑倒,在地面滚了几圈,还未弹起,便瞧见曹太岁双手持铁枪凶悍砸下。

袖袍猎猎,携开山之势。

这一枪若是砸下来,恐怕顽石也会四分五裂。

陈铁铉瞳孔猛然收缩,却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双臂格挡。

便在此时,破风声急响。

一杆长枪破空而来,枪头花纹繁复极为精美。

千钧一发之际,插在了陈铁铉与曹华砸下的铁枪之间,发出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住手!”

马蹄飞奔,谢怡君从树林一侧疾驰而来,红裙招展,在远处便焦急呼唤:

“曹华,不要杀他!”

曹华可不想把这个高手放虎归山,手中铁枪抬起,再次刺向地面汉子。

方才的阻挡,陈铁铉已经有了喘息之机,此时急忙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刚刚站起,枪尖便来到的眼前。

谢怡君面容错愕,还有几分怒意,从马上飞而起落在二人中间,一把抓住了铁枪。

曹华急忙收力,恼火道:“让开!”

谢怡君死死抓住铁枪,回头道:“你快走!”

陈铁铉没有半点迟疑,爬起来便飞跃上马匹,朝外狂奔。

曹华眼见贼人逃走,抽回长枪便要继续追。

只是刚跨出一步,一杆枪便横在了前。

“曹华,他是我结义兄弟,你放他一马。”

谢怡君握着长枪,手腕轻轻颤抖,看着满面怒容的曹华。

曹华脸色微沉:“敢来杀我,就得生死自负。”

若是荆锋那样的侠义之士,曹华不是不能网开一面,但方才抛去同伴的行为他看在眼里,不可能让这种仇人肢体健全的活在世上。

“有我在,你杀不了他!”

谢怡君死死挡在路上,咬牙盯着曹华。

陈铁铉终究是西蜀结义兄弟,即便莽撞了些,起因也是为了她,心中有气是真,又如何能看着陈铁铉葬于此。

“谢师姐!”

与此同时,方兴也满嘴鲜血的追了过来。

曹华头也不回,便将手中铁枪掷向后方,直刺方兴口。

谢怡君脸色微变,飞扑而出死死抓住了铁枪尾端,体在雪面被托出一段距离。

曹华趁机朝着陈铁铉追了过去。

谢怡君咬了咬,看着受重伤的方兴:“你快逃,我拦住他。”

话落,便朝着曹华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曹华全力之下快若奔马,但终究不是真马。

冲出山林在被积雪覆盖的田地中追出半里地,又进入了不知名山坳,周围已经荒无人烟。

眼见快要追上,后又传来破风声。

曹华双目微凝,二话不说往侧面扑倒,在枯草从生的雪面滚了一圈又弹起。

擦—

一柄长枪插在了方才落脚之处,入土两尺有余。

谢怡君飞奔而来,站在前方大口喘息,张开双臂阻挡:“我让环儿给你留了消息,你要讲信用,不能杀他。”

“这种人留着是个祸害。”

曹华懒得解释,再次朝陈铁铉消失的方向追去。

刚刚跨出一步,便见谢怡君右腿高抬起,带着劲风扫了过来。

曹华脸色微变,猛然后仰下腰躲过这势大力沉的一腿。

右手撑地面,左腿同样扫向了谢怡君。

谢怡君反应极快,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脚踝。

接着侧移一步,便是一声呵,往后猛摔。

力道极大。

曹华整个人被拖起,摔向了后方的一颗松树。

曹华人在空中,已经稳定了重心,双脚重踏在树干上,如脱弦利箭般又弹了回来。

潇潇落雪,从树冠之间洒下。

不算粗壮的松树,发出枝干断裂的脆响。

谢怡君旋一脚上踢,直击曹华口。

人在空中无处腾挪,曹华眼神微眯,右手如游蛇般探出,五指如勾,抓住了那只红色绣鞋。

并未用力捏碎,而是猛地把自己扯向了谢怡君前。

谢怡君右脚高抬被抓住,竟是硬生生用支撑体的左脚跳起,拼着摔下,一脚踢向冲过来的曹华。

嘭—

一声闷响。

左腿踢中曹华的手肘,阻挡了形。

两人都摔在地上,却又几乎同一时间弹起。

谢怡君尚未站稳,一个拳头便捶了过来。

她奋力用左手抓住拳头,右手肘狠狠锤在男子口。

嘭—

曹华闷哼了一声,却是晃也没晃一下,脚下横扫在她的双腿,同时一掌拍在了她口。

谢怡君体直接腾空,却还是咬牙一腿踢向男子脸颊。

曹华抬手抓住小腿,把即将飞出去的女子硬拉了回来

第二百零一章 失败的代价

砰砰砰—

风雪之中,拳脚交击声不断。

红裙招展,飞雪扬起落下,不时有树木被殃及池鱼,在拳脚之下断裂。

交手数招之后。

曹华终于抓住了一丝空隙,抬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用力一拧,同时用腿横扫,将谢怡君摔在了地上,将胳膊反拧在后,死死按住了她。

谢怡君喘着气,脸颊贴在雪面上,用力挣扎。

曹华半跪在地上,用手肘死死按住她的后背:“给我老实点。”

谢怡君挣扎无果,也只得放弃,脸上带着几分倔强,咬牙道:“你已经追不上了,我给你留了消息,你不能杀他,人不能言而无信。”

曹华抬眼看去,撕打这么久,陈铁铉骑着马早已不知跑到了那里,顿时恼火:“你怎么这么不听劝?说了不能放他走”

谢怡君趴在雪面上,脯挤的难受,从侧面显出几分弧度,咬牙轻轻喘息:

“我会答应你的条件,让西蜀按兵不动”

说话之间,她忽然被翻了过来,男子直接压在上。

谢怡君眼中顿时错愕,看向居高临下的曹华,眼神茫然。

继而,她某个地方被捏了一把,下手很重。

“啊——”

谢怡君满眼不可思议,带着几分羞意和愤怒,抬手就是一拳挥出。

曹华抓住了两只手腕合在一起,死死摁住了雪地上,眼神冷傲:

“你又打不过我,凭什么和我讲条件?”

“你—”

谢怡君英气的眉毛紧蹙,脸色涨红,喘息之间起起伏伏,奋力想要挣扎。

她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竟然输在了曹华手上。以前不知道彼此手高低,所以曹华比较忌惮。

如今被打趴下,她就和其他弱女子毫无区别。

“你你放开我”

谢怡君顿时恼火,红唇紧咬,绣鞋在雪地上蹬着,奋力想要挣脱。

曹华眼神微沉,掌握着一只手无法掌握的那啥:

“说,华华我错了,对不起。”

“你!”

谢怡君什么脾气,恼火又无计可施,眸子愤怒难掩,却也只是偏过头看着远处的落雪,咬紧下唇不发出声音。

宁死不屈。

略—

半个时辰后,曹华见她不肯服软,冷笑道:

“谢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

“你给我去死!”

谢怡君呼吸急促脸色涨红,闭上眼睛,绣鞋在雪面蹬出一个小坑,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可是你自找的。”曹华把手从衣襟里抽出来,将她的脸蛋儿扶正。

双唇相接。

绕是谢怡君的刚强的子,也忍不住呢喃了一声,偏过头颤声道:

“曹华,你适可而止。”

曹华打量着怒容满面的脸颊,想了想:

“谢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呸!你这狗贼,放开我呜—”

嘴又被堵住。

谢怡君浑一颤,本以为由他轻薄一番便能消气,却不曾想到曹华这次竟然得寸进尺。

她被手钳住下巴,双脚在雪面蹬踏,却挣脱不开

略—

雪花飘飘,转眼又是小半个时辰。

曹华抬起头,打量着她涨红的脸颊:“再给你次机会,说,华华我错了,对不起。”

谢怡君额头全是细密香汗,呼吸急促带出几分白雾。

生刚强的女子,此时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不争气的滚下来。轻微抽泣了一声,她强行抿嘴压着,沉声道:“你这个小人我要杀了你”

有气无力,努力不想表现出无可奈何的委屈,却遮掩不住。

“呵呵”

曹华见状,只得松开她的胳膊,站起拍了拍上的雪沫:

“下不为例。”

谢怡君蹭的从地上弹起来,合上衣襟,用袖子擦拭嘴唇,跑到旁边抽出了长枪。

曹华挑了挑眉毛:“想好,再输一次,可就不止亲一下了。”

谢怡君手握长枪,脸颊绯红,狠狠瞪着曹华。

对峙许久。

谢怡君最终也没动手,转大步离去: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

声音微颤,带着几分怒意。

曹华几个大步跟上,偏头看着材高挑的谢怡君:“都是江湖儿女,切磋之时体擦碰在所难免,不要放在心上。”

“呸—”

谢怡君气的浑微颤,若不是打不过,非得打断这朝堂鹰犬的三条腿。

切磋之时确实难免擦碰,可已经认输,还擦碰个把时辰,还

谢怡君拍了拍脯的雪沫,冷声道:“你答应过环儿丫头,入京行刺你的人,只要提前通报,你便不会杀他们,出尔反尔,算什么江湖人。”

“我说‘提前’,意思是刺杀我之前,已经动手那就生死由命,典魁司又不是善堂,来杀我我还放人,当我傻?”

谢怡君偏过头,一言不发。

曹华想了想:“以前的约定照旧,今天过来埋伏的人,只要跑出金明池周边便算他们命大。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事,我估计得带人去西蜀把不听话清理一遍”

“你敢!”谢怡君立刻恼火,怒目而视:“你敢带人清剿西蜀,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不是清剿。”曹华摇了摇头:“如果你能管住西蜀的人,我自然不会动手,如果管不住,我就得把不听话的清理掉,我可不管蜀王陈松是你什么人。”

谢怡君微微蹙眉,思索了少许:“好,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让西蜀轻举妄动。”

曹华点头轻笑,抬起手:“来击个掌!”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偏过头不搭理,然后

啪—

一声脆响,出现在幽静落雪之间。

谢怡君体猛的一颤,抬手就是一枪横扫,却被曹华抓住了枪杆。

她眼中满是怒火与屈辱,用力想要抽回长枪。

曹华有恃无恐:“朝廷的人搜过来了,你要是想再被我抓回去,就继续折腾。”

田野之上,黑压压的军翻找这灌木草丛,自金明池的方向寻了过来。

谢怡君看了一眼,眼中薄怒不减,却也只得压下心里的恼火。

谢怡君拿回长枪,转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把长枪插在雪地上,撩起长发,自雪白脖颈间取出了一个玉坠儿,回递给曹华:

“你送我一个,我也送你一个,咱们两清,互不相欠。”

声音平淡,手却有些颤抖,眸子里依旧充满恼怒,却有几分躲闪意味。

曹华抬手接过带着余温的玉坠儿,看着上面‘笃行’二字,点了点头。

谢怡君抱拳行了个江湖礼,便转飞奔而去。走出老远确定他追不上,才回头来了一句:“卑鄙小人,不讲道义。下次过来,就是你的死期”

“再会!”

曹华看着远去的一袭红衣,摇头轻笑,把玉坠儿挂在脖子上放进领口,搜索山林的军也到了后。

“见过曹都督。”

“收兵。”

“诺!”

第二百零二章 风起

金明池的小意外无伤大雅,匪人两三下落荒而逃,宫里出来游玩的贵人根本就没瞧见,不过黑羽卫没能巡查好显然失职,又被天子点名批评了一顿。

薛九全十二拳活生生打死包道乙,当时是爽快,不过显然也伤筋动骨,回去就卧床不起。

本就年老体弱,纵横江湖庙堂一辈子受伤留下的暗疾多的数不过来,这么一折腾躺下,恐怕再难站起来了。

曹华回城处理完事情后,先去薛九全在内城居住的院子看了一下。

院子不大,是薛九全未净身时刚来汴京住的地方,多年没有住人,即便保护的很好,也难以掩盖房屋的陈旧。

因为卧床不起没法伺候天子,薛九全已经从宫里告了假,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出了宫,这位‘夜间天子’便算是退位了。

薛九全看的很开,一个太监混到位极人臣,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压了江湖绿林一代人,到死都没人能亲手杀了他,已经知足。

不过,人到黄昏难免有些念想,曹华见到他时,靠在病榻上的垂暮老人,竟然在纳着鞋底。

一双小孩的鞋底,很秀气漂亮。

光线不好,小太监举着烛台,薛九全手上颤颤巍巍拿着针线,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锐利如鹰,公鸭嗓絮絮叨叨:

“华子,当年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三岁,就穿这么大的鞋子整天蹦蹦跳跳,半个月都得换一双鞋为父没啥能给你留的,做几双靴子,留给以后孙儿穿嗯孙女也得做两双,免得到时候,说我这当爷爷的偏心可惜,看不到咯”

偶尔咳嗽一声,表情却很平静。

曹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沉默许久,也只是轻声回应:“义父安心养病,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呵呵”

薛九全摇了摇头,打量着针线细密的鞋底:“寒儿丫头脑子笨,又一根筋,等我走了,你得多想着她。”

“义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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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陪着聊了会儿天,嘱咐薛九全好好休养后,便离开了院子。

走在武安府的围墙外,正在琢磨着事情,忽然看到后门外的灌木从旁,两个丫头俯身叽叽喳喳说着话。

旁边还有个蹲在地上的女子,因为蹲在地上,裙子崩的紧显出一轮绝美弧度,论规模比小妇人般的靖柳差点,透着几分小女儿的青涩。

“夫人,你这不像是公子,更像看门的荆大哥。”

“玉堂,你不要瞎说,荆大哥脑袋方方正正,公子是瓜子脸,一看就分出来了。”

“公子那有这么壮,打眼瞧去,脖子都比腰粗了”

曹华颇为好笑,仔细打量,才发现赵天洛穿着毛茸茸的狐裘,蹲在地上堆雪人。

江南没有太厚的雪,估计也是呆在家里无聊,跑出来找点乐子。

“咳咳”

一声轻咳响起。

玉堂一个哆嗦,转过身露出个小可爱的笑脸,绿珠则规规矩矩站好。

倒是赵天洛,听见熟悉的声音,急急忙忙把地上的雪人相公推掉,还用手揉了一把毁尸灭迹,然后才故作镇定的站起来,摆出公主架势,回头撇了一眼:

“相公。”

他走到跟前,在两个小丫头脸上捏了下,算是在背后嘀咕公子的惩罚。

玉堂早就死皮赖脸,还嘻嘻笑了下,倒是绿珠只被拉过手,捏脸还是头一回,当场就懵了,脸红的发紫,偷偷撇了夫人一眼。

捏脸蛋严格来说算是肌肤之亲,不过毕竟是相公的通房丫头,赵天洛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偏过头当做没看见。

哪想到刚望向一边,她的小脸儿也被暖呼呼的手指捏住了。

肤如凝脂,触感丝滑。

赵天洛错愕回头:“相公,你做甚—呜呜—”

恼火的话没说完,却见曹华掐住她的两边脸颊,将她的脸拉成圆圆的,说话含糊不清。

赵天洛愣在那儿,两只眼睛都瞪得圆了,如同灯笼一般。

“噗——”

小玉堂笑出声来,又连忙捂住嘴,眉眼弯弯打量着发懵的夫人。

曹华在暖和的小脸儿上捏了捏,又揉了揉,才放开手:“回屋吧,看把你冻的,脸都红了。”

稍许,赵天洛反应过来,气冲冲的提着裙子跑到跟前,满脸通红:“你你岂能当着丫鬟面”这些日子也被抱过几次,但都是四下无人的时候,光明正大的轻薄,可还是头一回。

曹华混不在意,走在后宅廊道:“那走,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

“我”

赵天洛顿时怂了,想了半天的说辞,却也只是说道:“相公公务繁忙,回家应当多休息才是。”

曹华颇为好笑,带着活蹦乱跳的小玉堂和闷葫芦绿珠来到了暖和的厢房里,准备放松娱乐一下。

赵霏已经回了驸马府,因为桌子底下的事儿,短时间肯定是不好意思过来了,桌子上都是自家人。

曹华陪着打了两圈下来,刚开始还正常,后面就出了问题。

洛儿是新手不太会,故作镇静的盯着面前的麻将,没寒儿当军师,半天没赢一次。

曹华看不下去,便借着她眸子里的倒影窥牌,给喂了几张牌。

然后洛儿开心了几分,绿珠就成了冤大头,捏着扁扁的荷包,低着头闷闷的又不敢起身。

他又给绿珠喂了几张牌,然后

几圈转下来,他就成了冤大头,基本上一顺都凑不齐,全给喂牌了。

不过,屋里倒是喜气洋洋。

站在后面的翠嬷嬷满眼敬佩,暗道:侯爷果然不是凡人,这伺候人的功夫比她这当仆人的都炉火纯青

莺声燕语,叽叽喳喳。

曹华正在不停掏钱的时候,寒儿急急匆匆跑进了屋子。

寒儿身着冬装,天冷脸蛋儿冻的有些发红,喘着白雾站在门口,轻声道:

“公子,出事儿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鸦雀无声。

“怎么了?”曹华眉头一皱,能让寒儿这么紧张的,肯定不是小事。

莫非天子驾崩了?不可能啊

寒儿并未回避,沉声道:“户部司谏许成简昨日被捕快抓住,在家中搜出了书写谋逆犯上言论的纸张,已被司理院羁押。”

曹华闻言微微蹙眉,被衙门捕快发现抓住,案子自然由衙门去管,黑羽卫不能干涉,除非衙门搞不定。本来是一件不想干的小事,可,典魁司去查过许成简一次,还是他亲自去的。

“然后了?”

寒儿犹豫了下:“许成简当堂招供了出来,司理院请公子过去旁听。”

都是官家的司法机构,衙门办案典魁司的人过去提供证据很正常,司中几十个主薄都是干这活的。

赵天洛略显莫名:“一个七品小司谏,何须请相公过去?”

寒儿没有说话,她也不清楚此事的底细。

曹华抬手示意,便起身前往司理院。

赵天洛略微琢磨,便知道此事不光是旁听那么简单,也跟着上了马车

第二百零三章 污蔑

内城各部衙门扎堆,司理院在御街附近,距离并不远。

衙门外落了层积雪,几两小轿停在门口。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停留观望,很快就会被衙役驱赶。

大堂之内,明镜高悬四字匾额挂在上首,司理参军身着绯色官袍坐在案几后。几张太师椅放在大堂左右,大理寺、审刑院、刑部的几位主官就坐,端着茶杯安静等候,为首的座位空着。

衙役手持杀威棒站在两侧,表情肃穆一丝不苟。

鸦雀无声。

司理参军只是个小官,今天显然没说话的份儿,坐在上首装聋作哑,只是看着手上的白纸。

许成简跪在大堂中央,浑身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天气冷的缘故,还是其他。

“去请曹都督了嘛?”

刑部侍郎李瑜端着茶杯暖手,等的太久腿上发麻,却依然纹丝不动。

旁边就坐的是审刑院主官,闻言微微蹙眉:“曹都督今日不在典魁司当职,已经派人去家中请了。”

李瑜点了点头,琢磨少许:“曹都督为人算不上刚正不阿,但行事风格人尽皆知,疑罪从有、有罪重罚、重罪抄家,此案倒是让人难以置信。”

审刑院主官轻轻点头:“确实如此,说曹都督杀错了人我信,这”

正说话间,衙门马蹄声如雷。

咚咚咚

脚步参差,一百黑甲鱼贯而入,自大门至大厅,左右分开站立,手按官刀眼神凌厉。

衙役立刻退到了后方,给黑羽卫腾开地方。

几位大人连忙放下茶杯,起身恭敬等候。

很快,身着常服的曹华,大步走入了堂中,径直走到为首的太师椅坐下。

身后跟着的赵天洛,那怕身为亲王长女,也有点受不了这官威,强自镇静的走到曹华跟前,衙役立刻搬过来一张太师椅。

“见过公主,见过曹都督。”

几位大人连忙见礼,按照礼法,赵氏皇族在什么地方都得把名字放前面,官威再大也不能坏了尊卑。

赵天洛轻轻颔首,只是坐在曹华旁边默然不语。

曹华扫了几眼,偏头看向上方的司理参军:“王大人,开始吧。”

“诺!”

王大人硬着头皮坐下,一拍惊堂木:

“升堂!”

几位主官坐回位置,安静的看向跪在大堂里瑟瑟发抖的许成简。

“许成简,昨日在你家中搜出犯上之言卷册,可是你亲手所写?”

许成简跪在地上,颤声道:“是。”

师爷急忙跑到曹华跟前,躬身拿着托盘,上面放着几张纸。在场大人都传阅过,此时不过重新来一遍让曹华看明白。

曹华接过纸张打量几眼,便递给了旁边好奇张望的娘子。

赵天洛接过看了几眼,发现全是诋毁赵氏皇族的无稽之言,什么国祚气运将尽的话都有,不禁满眼恼火。

此时,审刑院主官开口道:“曹都督,根据记载,上个月鹰爪房的人得到此消息,曾向上禀报,之后与审刑院核对时,此事以谣言定论,在案卷上划掉,不知是何缘由?”

典魁司有监察百官之则,是天子的情报机构。地位很高,刑部干不了的脏活儿典魁司都能干,但说到底还是天子近卫,不是大宋的执法机构。权职太大,审刑院有监督之责,虽然大部分时候根本管不了,但过程还是要走。

曹华靠在椅子上,略微思索:

“让他继续说。”

审刑院主官点了点头。

王大人一拍惊堂木:“许成简,把你方才的话,重新交代一遍。”

许成简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开口:“上个月,老朽喝醉了酒,一时糊涂写下这些东西,可能酒后胡言,被外人听了去。之后,曹都督亲临寒舍,老朽把其中几张交给了曹都督”

啪—

惊堂木猛地一拍,王大人沉声道:“为何没全交出去?”

许成简以头触地:“有几张掉在了书桌之下,前几天才发现。”

刑部侍郎李瑜抬了抬手,直接进入了正题:“你说,上个月曹都督亲自上门问话,你曾把一部分犯上罪证,交给了曹都督?”

“正是。”

许成简浑身颤抖。

李瑜偏过头,微微蹙眉:“曹都督,你可知此事?”

曹华表情无波无澜:“让他继续说。”

李瑜轻轻颔首。

王大人再拍惊堂木:“许成简,曹都督一向秉公办事,从未徇私舞弊,既然知道你有谋逆之嫌,为何未将你绳之于法?”

说白了,就是你为什么还活着?

许成简匍匐在地,吞吞吐吐许久,才说到:“老朽几年前,曾私拿了衙门里七千两存银,抹平了账,但一直没敢动用,曹都督过来后,老朽自知死罪难逃,所以”

“你放肆!”

一声厉呵响起。

所有人都沉默,反而是赵天洛怒火中烧开了口。她柳眉倒竖责问:“曹都督的为人,京城无人不知,岂会为七千两银子徇私,你是何居心?”

旁听的诸位大人的疑惑也在此处。曹华之所以凶名赫赫,便是因为冷血无情沾之即死。名声或许不是好名声,但做事真的有原则,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

无数人对曹华恨之入骨是真,说他栽赃许成简谋逆都相信。但说他收七千两银子饶了许成简一命?

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李瑜轻轻点头:“公主言之有理,许成简,你刻意污蔑也得看是谁,曹都督会缺你那点银子?”

还有句话,所有人包括赵天洛都心知肚明,但是没说。

曹太岁上门的时候就算真看到一笔横财,杀人灭口再拿银子不是更安全,犯得着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不过虽然都知道,但没人敢说出来,毕竟典魁司办事见不得光,明面上还是协助刑部依法办案,没有量刑杀人的权利。

许成简跪在地上,颤声道:“老朽也不知是何缘由,曹都督拿走了银票,在笔筒里烧掉了几张纸,让我守口如瓶勿要外传。”

啪—

惊堂木再响。

大堂里沉默下来,旁听的诸位大人,都是眉头紧蹙。

赵天洛气的脸色发白,怒声道:“一派胡言,给我打,打到他说真话为止。”

第二百零四章 宁死不屈

“诺!”

黑羽卫从衙役手中取来杀威棍,把许成简按在地上,便用力挥打。

啪—

“啊!!”

许成简趴在地上被按住手脚,本就头发花白,如何扛得住杖刑,两下便脸色苍白,惨叫声连连。

啪—啪——

杖刑的声音在幽静肃穆的大堂内不停响起。几位大人冷眼旁观,等待许成简受刑之后的说辞。

趁着这段空隙时间,审刑院主官想了想,转眼看向曹华:

“曹都督,许成简所言,不知都督可知情?”

曹华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敲扶手,表情桀骜:“听他怎么说。”

“好。”审刑院主官缓缓点头,便望向了受杖刑的许成简。

啪—啪——

几板子下去,许成简已经皮开肉绽,哀声道:“大人饶命,老朽所言句句属实啊”

惨叫声不断。

黑羽卫的水准很高,当场打死都督就背上了灭口的骂名,所以用的力很巧妙,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但疼痛效果绝非寻常差役能媲美。

片刻后,许成简便豆大的汗珠滚落,惨叫声沙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鲜血浸透的袍子。

赵天洛怒意不减,可终究是女儿家,看了片刻,便偏过头去,显然看不了这种酷刑场面。

随着时间推移,三十多板子下去。人没死,但已经废了,日后不可能再站起来。

诸位大人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寻常江湖悍匪,也不一定能抗这么多板子不招供。

一个芝麻小官,终身碌碌无为,那有这般骨气?

啪—啪——

板子还在继续。

许成简已经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住手!”

审刑院主官见状,抬起手来:“再打就死了,先停下。”

黑羽卫也不敢再打,真打死便坐实了都督贪赃枉法,当下顺势停了手,站到了一边。

大堂里沉默了许久,只剩下许成简若有若无的痛哼。

坐在上方的王大人,拍了拍惊堂木:“许成简,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许成简趴在地上,气若游丝:

“老朽句句属实”

在场诸人闻言眉头紧锁,目光转向了曹华。

到这个地步还咬定曹华当日拿了银子才网开一面,若是污蔑,也太硬气了些。

赵天洛有些不确定,偏过头来:“相公?”

曹华打量着半死不活仍然嘴硬的许成简,想了想:“当日因永和公主之事,着急前往奉灵圆,路经许成简宅邸,并未仔细搜查便离开,未发现谋逆罪证,是我失职。”

黄大人松了口气,猛地一拍惊堂木:

“大胆许成简,竟敢污蔑圣上亲封武安侯,你可知该当何罪?”

“冤枉老朽所言,句句属实”

“拖下去,拖下去”

呵斥声不断,几个压抑连忙上前,把许成简拖了下去。

曹华解释完后没有多说,起身带着黑羽卫,直接离开了司理院衙门。

待他走后,诸位大人才嘈杂起来,交头接耳话语不断。

能在审刑院、大理寺担任主官,没有一个是善茬。许成简所言真假尚未可知,但曹太岁必然有所隐瞒。

以曹华的行事风格,‘着急前往奉灵圆,并未仔细搜查便离开’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曹太岁上门需要搜?

他一出现基本上都知道今天大限将至,典魁司地牢的手段人尽皆知,没人会侥幸抵抗。抵抗狡辩也没意义,典魁司不是刑部,根本不需要证据确凿,觉得你有问题就可以送你上路了,搜个什么罪证。

与‘并未仔细搜查’相比,许成简塞银子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一时间众人都表情各异,有些难以置信。

明面上,许成简的案子自然是按照曹华的说法判,没人愿意当青天大老爷非要查清楚曹太岁是不是收了银子。而且只要曹华不承认,根本就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查出来也不能把曹华怎么样。

可暗地里,曹华贪污受贿的消息显然是压不住了,即便没有有心人的宣传,这件事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引起各种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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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曹华表情平淡,看着窗外形形色色。

黑羽卫护卫在两侧,清开前方的道路。

马车中,赵天洛微微蹙眉,表情变化了数次,显然也在信与不信之间徘徊。

许久后,她起身走到软榻旁边坐下,认真看着曹华:“相公,方才许成简所言,是真是假?”

“假的。”

曹华回过头来,握住她冻的冰凉的小手,放在手掌间。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赵天洛一愣,挣扎了几下,又停了下来。仪态端庄坐在榻上,感受着手掌的温暖,她脸颊染上几分红晕,眼神却依旧认真:

“我自是相信相公,不过许成简所言也不像假话,当时的真实情况是?”

“和他说的差不多,不过没收银子。”

赵天洛眼神变换少许,想了想:“那,相公为何放过他?犯上之言证据确凿”

曹华斜依软榻,勾了勾嘴角:“我京都太岁杀人还是放人,需要理由?”

赵天洛微微蹙眉,思索少许,却是轻轻点头:“乱放人总比乱杀人好,不过这次,暗地里恐怕要受不少流言蜚语。”

表情古古怪怪,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曹华偏过头来,欣赏着她秀色可餐的侧脸,适当的开了个玩笑:“早听腻歪了,连‘曹贼好男风’‘喜折磨老头为乐’的都有,这点算什么。”

被曹华目光打量,赵天洛感觉自己就像个瓷娃娃,略显不习惯,偏头望着窗外:“谣言不会凭空而起,必定有缘由,相公说不定”

在文风鼎盛的江南,好男风也不是稀奇的事情,也不知她想到了那里。

曹华勾了勾嘴角:“娘子穿男装,其实挺好看,要不回去试试?”

赵天洛虽然脸皮也薄,可生在帝王之家,天生便带着几分大气,并没有露出扭捏羞涩,只是道:“相公莫要说笑,我穿了男装,不还是女儿身。”

曹华想了想:“感觉不一样。”

莫名其妙就拐到了男女之间的话题,赵天洛脸儿红了几分,干脆不接话了,只是让他暖着说,开始分析起许成简一事背后的东西

第二百零五章 谣言四起

接下来几天,谣言无风而起,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曹太岁收受贿赂矢口否认,和苏公子豪捐十万白银,成了汴京市井口口相传事情。

曹华没有解释,无论有没有收银子,私自放人是事实,根本解释不了。

典魁司和侯爷府的人自然不会怀疑他,毕竟是无稽之谈。但以他的恶名,这种事总有人相信,而且占了大多数。

文人士子苦曹贼久矣,一直找不到实打实的证据,此时如同打了鸡血,评击议论声络绎不绝。

曹华自然知道这些情况,还特地乔装打扮了一番,走过汴京内城的街道上,听着茶肆酒坊之间传出的闲言碎语:

“听说了嘛,曹太岁收了七千两银子徇私,被朝廷的大人审出来了“

“差点当场把招供的官员活活打死,那官员都没改口,说的肯定是实话”

“实话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按曹太岁的意思改了判罚”

“这样的事情肯定不少”

乱七八糟,说啥的都有。

些许个糙汉子泼皮蹲在火盆旁边,说的唾沫横飞,如同亲自坐在大堂上旁观审案。

曹华并不在意,没有让黑羽卫去辟谣,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走走停停,缓步来到的青莲巷口。

小雪细细密密,河堤边上积了层薄薄的落雪,柳枝垂下,随着轻微寒风摇曳。

身着狐裘的女子,举着把小伞站在河边,雪白绒毛遮当了脸颊,呼吸间带起朦胧白雾。

曹华凑到跟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河对面的飞檐楼宇:

“看什么了?”

“呀—”

靖柳猛然回神,吓的双肩微抖,反应过来来又面带薄怒,似乎想说几句,可又怕他欺负人,抿了抿嘴,最后也只能哼了一声。

曹华接过油纸伞,见左右无人,拉起她藏在袖中的手腕,转身朝小院走去。

陈靖柳脸蛋顿时涨红,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咬了咬银牙:

“曹贼你不许这样每次一见面,你就”

“陈姑娘,你我君子之交,岂能老想着哪方面的事情。”

恶人先告状!

陈姑娘一愣,旋即恼火起来,又羞又气:“你安的什么心,我岂会不知道,进了院子又说外面冷屋里暖和,然后就就”后面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只作出很不开心的模样。

曹华拉着她继续走,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和靖柳滚过床单后,都是年轻男女,二人独处的大部分时间肯定在床上、桌子上、椅子上。可靖柳性子保守,始终放不开,每次都得用强才勉为其难服软,还会骂几句‘曹贼’一副不情愿模样。

曹华开始以为她自幼所处的环境养成了保守尊重礼法的性子,对男女过度亲热比较抵触,便也没有一直乱来让她受委屈。

可有次在床上,见陈姑娘委屈急了抓着床单哭哭啼啼,他心疼之下便咬牙强行刹车。结果,陈姑娘懵了,抽泣两声,便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睛偏着头。等了片刻,见他没作恶,又茫然的睁开了眼睛:“完完啦?”

“对啊,好好休息。”

曹华当时如此体贴的回答,然后陈姑娘就抬手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下,红着脸小声嘀咕:“明明没完,我我又不傻快点啦”

之后,曹华可就不信她装委屈了,只要进了屋,肯定两句话不到衣服就凭空蒸发,又哭又闹都不刹车。

见靖柳又扭扭捏捏说他是个色胚,曹华也不在意,拉着她便往院里走。

不过陈靖柳今天真有心事,小跑几步走到了前面把他挡住,表情认真:“我我有事问你,你和我说说话嘛。”

曹华停下脚步打量几眼,俯身才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尝了下,改道朝着杨楼街行去:“问吧。”

陈靖柳脸儿微红,舔了舔红唇,躲在油纸伞下:“你名声越来越差了,以前只是手段狠辣横行无忌,现在连收贿赂都冒了出来”

十指相扣,碎碎念念,觉得委屈窝火。

毕竟她晓得曹华的真实家底,别说七千两,七万两也不放在眼里,明显是有人刻意污蔑栽赃。

曹华勾了勾嘴角:“得罪朝堂上这么多人,肯定有小人在背后使绊子,无关痛痒,不用放在心上。”

陈靖柳握紧了暖和的大手,点了点头:“你要当心才是,此次你得罪的全是蔡太师一系的人,要我看,肯定是蔡太师在背后动手脚”

“哦,那陈姑娘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

“嗯谁让你自己不干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种事情没办法解决”

“我干不干净,你还不知道?要不再让你仔细瞧瞧”

“啐—你别老望哪方面想,大白天的”

带着靖柳一路前行,来到了万宝楼的后门处。偶尔有行人经过,靖柳便按住他的手把油纸伞压下,挡住二人的脸免得被认出来。

今天万宝楼的客人很多,抬眼瞧去,铺子前方人头攒动,敲锣打鼓哄哄闹闹。

大批书生才子冒着风雪,举着个烫金匾额来到铺子外,上书四个大字:

仁善无双!

龙飞凤舞笔法苍劲有力,出自侍郎苏幕的手笔。

像这样的烫金匾额,万宝楼里挂了一大堆,连首饰都快没地方放了。

刘老四端着个紫砂壶在对面茶铺里注意周围动静,宋掌柜出面接待,满脸喜气和为首的岳进余交谈,各种感谢声不绝于耳。

来的文人才子极多,连半条街外的李师师都跑了过来,隆重打扮,正站在苏香凝跟前,面带喜悦小声诉说着什么。

苏香凝和沈雨都是表情略显古怪,凑在一起手拉手。看沈雨的表情,好像是怕被打。

曹华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法露面,但书生才子的心意,还是让他心里暖洋洋的,连忙把伙计小张叫过来,给‘草尖’打了个折。

满城正在传曹贼贪污受贿的龌龊事,诸多书生才子本就有怨念,发现万宝楼又开始打折卖‘草尖’,那感觉就像是见到了家人。

根本不用宋掌柜宣传,大批才子当即慷慨解囊,订了一匹簪子。

万宝楼的小门外,岳进余眼含钦佩,但嘴上还是叮嘱了一句:“宋掌柜,苏公子倒是真性情,但这种时候给‘草尖’打折,怕是不太好。”

话很含蓄,是提醒苏公子当心。

岳进余能跻身京都四大才子,脑子自然不差,万一许成简说的假话,万宝楼又火上浇油。心里窝火无处发泄的曹太岁,还不得弄死万宝楼。

对于这份关心,宋掌柜缓缓点头致谢,然后到:“本店的‘草尖’,绝非映射曹大都督,诸位放心购买便是。”

些许个胆子大的书生,此时也插话:“许成简的案子,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很审刑院的主官拦着,人当场就被打死。”

“苏公子本就仁善无双,遇见这种权势压人改判的事情,自然心有不满。”

“曹华向来依法从严,说去搜查许成简没查出来离开,谁信这蹩脚借口,我看肯定是收了贿赂”

乱七八糟,说啥的都有,不过声音很小,生怕外人听见。

曹华打量片刻,便觉得没啥意思,带着尚在蹙眉沉思的靖柳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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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宝楼外的喧哗声还在继续。

二楼的屋子里放满了木箱货物,本就不大显得有些拥挤。

窗户被大招牌挡住半边,光线略显昏暗,楼下嘈杂声不断有点吵。

“嗯~”

呼呼——

咯吱—咯吱——

压抑至极的哼声断断续续。

陈靖柳坐在木箱上靠着墙壁,薄唇死死咬住狐裘的领子。她双眸雾蒙蒙的,睫毛微颤,满是恼火紧张,又略显哀求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曹华。

离开院子本以为逃过一劫,哪想到还是被这恶人欺负上了,还在这种羞死人的地方

曹华满眼温柔,轻扶她略显紧绷的脸颊,安慰道:“没事,别出声就行了。”

陈靖柳脸颊绯红,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点了点头。如同奶猫儿被堵在墙角,柔柔软软,额前香汗欲滴,呼吸起伏不定,时而轻扬脖颈,抬手无力在他胸口拍几下

第二百零六章 风起云聚

转眼半月过去,时间来到了十一月。

时间能冲淡一切,但许成简的事情明显有人背后挑拨。半个月时间没能让风声压下去,许成简却在大牢之内畏罪自尽,临死前在墙上写下血书,证明供词句句属实。户部彻查往日案卷,也确实发现七千两存银不知去处。

一件小事,却如同一条导火索,引爆了朝野上下所有人内心积蓄已久的不满。整个汴京上到朝臣下到百姓,没一个人是对曹太岁抱有好感的,都是忌惮、畏惧。如今许成简以死证明言辞属实,曹太岁也拿不出为何当日放过许成简的理由,那此事的真相就不用猜了。

许成简说的就是真话。

诸多对曹华积怨已久的人,明知曹华贪赃徇私,却眼看着他一句话掩盖真相,岂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不少朝臣上书天子要求彻查此事。

贪了点银子,根本搬不倒曹华,他们要的是曹华认错受处罚,而不是一句‘无心失职’推掉全部责任。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曹华不可能认错坐实收受贿赂。

天子了解此案情况后,也不相信曹华会为了区区七千两银子徇私,本就是一件小事,随手交给审刑院去核查。

结果自然没查出什么,许成简以死,直接成了无头案。

京都的文人官吏都在说这件事,却苦于没有证据。

曹华对这些充耳不闻,每日依旧在典魁司当职,尽量减少了外出。

接连几场小雪,典魁司内银装素裹。

曹华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案卷,坐在书桌后面揉了揉额头。侧目看去,黑羽卫在校场操练,哄哄闹闹的惊呼声不断。

黑羽卫以前只有晨练,现在火器研发到一定进度后,总得有人会用,于是给虞候安排了任务,每天傍晚带着兄弟们练习枪法。

经过半年多的实验,火铳已经基本成熟,但只是滑膛枪,膛线这东西工艺太高,曹华自己纯手工慢慢打磨倒是能弄出来,但不能形成流水线大批量生产的东西都没有意义,也只能将就着用。

排兵布阵曹华不是内行,但作为火力不足恐惧症晚期患者,反正就是后勤管够可劲造。每个黑羽卫腿上绑两只手铳,背上再来一杆长的,真打起来,用完就扔全当不占编制的消耗品。朝廷的军饷加自己的私房钱,武装起一只百人队伍的精英倒是扛得住。

目前选的一百号人,都是黑羽卫中善弓箭飞刀的好手,个个百步穿杨,玩起火铳自然不差,此时正在校场上打酒坛,噼里啪啦的枪声和过年似的。

“公子!”

正蹙眉思索间,寒儿穿着冬裙跑进了屋里,脸上带着几丝愤怒。

曹华回过头来,打量几眼,见寒儿蹙眉毛脸色不善,询问了一句:“怎么,又出事了?”便起身收拾着桌子准备下班。

寒儿走到跟前整理着书桌,酝酿了下,才轻声道:“公子,罚往外地的几个小吏,莫名回到了京都探亲,又被司理院的捕快抓住,然后”

“和许成简一样?”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寒儿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惊为天人的表情:“公子饶了他们一命,却恩将仇报反过来咬公子一口,说公子收了银子才网开一面,真是真是该死。”小手在桌子上拍了下,觉得很憋屈。

曹华没放在心上,呵呵一笑:“只是从轻处罚,案底皆在,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不用理会。”

“可公子的名声”寒儿显然见不得他受到污蔑。

曹华听见这话到时抬起头来,颇为好笑:“我有个什么名声?”

“可是”

寒儿自然知道公子‘杀人如麻’的名声,可那些都是实打实的事情,这次却是赤裸裸的污蔑。她见公子不放在心上,便也没有过问,陪着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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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满城盛传京都太岁收受贿赂的时候,一件小事悄然发生。

万家派回江南打探消息的人,回到了东京。

城外大宅内,万殷坐在客厅内,听着风尘仆仆的手下人,汇报江南打探而来的情况:

“在苏香凝以前呆的教坊司调查得知,当地主官曾收了茗楼老鸨儿一千两银子,在案卷上写了‘病卒’除名。之后苏香凝来到东京,冒名顶替了一个身份,至今仍然挂在沈家名下。”

教坊司是官妓,其内女子都是待罪之身,朝廷不赦免便世代是贱民,不能离开所呆的地方。苏香凝因为色艺双绝被茗楼看中,先以‘病故’的名义在教坊司除名,然后在京都落户改头换面,不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现身。

万殷蹙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以前没听到消息,原来已经‘死’了。”他挥了挥手,让手下人退下。

坐在旁边的长子万勤,琢磨了少许,脸色有些凝重:“若茗楼在背后帮衬苏家,倒是有些麻烦,茗楼的东京势力不小”

“哼”

万殷微微眯眼:“既然从茗楼赎身,便与茗楼没了关系,苏轼财大气粗人脉自然广,用点手段给青楼女子脱去罪籍轻而易举。”

“父亲的意思,是把这件事捅出来,赖在苏轼身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苏轼影响不大”

万殷摇了摇头:“做一辈子好人,只要干了一件恶事,便会受千夫所指。做一辈子恶人,只要干了一间好事,也会有无数人心生怜悯。”

“父亲的意思是”万勤显然没听明白。

万殷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苏轼最近名声如日中天没有污点,被赞誉为当代圣贤。这件事捅出来后,以他的名声,若是不帮苏香凝,便是沽名钓誉薄情寡义之辈。若是依仗名气干涉朝廷办案,得了一身贤名,日后仕途却会染上污点。”

说白了,就是恶心苏轼。

万勤恍然大悟,眼中露出几分敬佩,轻轻点头:“父亲果然深思熟虑,那这件事交给谁去办?”

“苏香凝待罪之身属实,又不是栽赃陷害苏轼,随便找个人给衙门打声招呼即可”

第二百零七章 契机

悄然降临的小雪,让汴京百街巷穿上了一层银装。

曹太岁受贿徇私的事情持续发酵,被捕快抓获的小官吏越来越多,异口同声说曹华收受贿赂才保住一条小命。无一例外,都是没有证据,而曹华也解释不了为何‘从轻处罚’。

原本这些人按律判也罪不至死,曹华从轻处罚没什么不对。但以前典魁司杀了不少人,这些掏了银子的就从轻处罚,没掏的直接杀了全家,问题就出来了。

很快,事情就被推到的风口浪尖,连朝堂都被惊动,早朝上都在梳理这件事的脉络,想下个定论。

所有问题都围绕在曹华‘从轻处罚’的动机上。除了曹华收受贿赂,众人想不出其他动机,可指认曹华收受贿赂,也没证据。

直接问曹华,曹华便说‘依法办事’。

典魁司依法办事,还要刑部做什么?

但典魁司办事见不得光,名义上还是‘协助’刑部办案,众人也无话可说。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个头两个大,只要曹华不承认受贿,谁也不好下定论说他收了银子。

谣言越来越多,但局势却就此僵持下来,几乎成了死局。没人能证实曹华收受贿赂,但这个污名,曹华是背定了。

想趁此机会打压曹华的人,都是眉头紧缩寻找更进一步的机会。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还没费心力去找,这个机会的就自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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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八。

陈靖柳正坐在屋子里打量着《八斗先生集》。诗集翻开,露出写在最后的《鹊桥仙·赠靖柳》。

虽然有打油词的嫌疑,但这首鹊桥仙确实是为她而写的,心里最是喜欢。

不过喜欢归喜欢,想起那个大恶人,陈靖柳眸中便显出几分恼火。

这些日子,她每天东西两头跑在几家铺子转悠,几十个伙计都得管好,白打工不给钱不说,若是花了冤枉钱,被曹贼发现还欺负她,动不动就让她爬桌子不许动,还提些羞死人的要求。

在院子里她还能接受,忍忍就熬过去了,可上次色胆包天,直接让她坐在万宝楼上面的箱子上。

楼下那么多人,她打又打不过,又不敢出声,本就性格保守,窘迫至极娇羞难言之下,也不知最后怎么回的院子。之后生闷气,好几天都没让曹贼进门,然后这恶人就翻墙。

面对这么个不讲规矩的情郎,陈靖柳半点法子没有,也只能偷偷在心里面嘀咕几句。

陈靖柳正神游天外之时,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

咚咚—

“陈姑娘在吗?”

陈靖柳回过神,起身打开门,却见撑着油纸伞的沈雨站在门前,手上提着一篮子干果蜜饯。

“沈姑娘,你”

陈靖柳显然没想到百宝斋的大掌柜会不请自来。她以前是百宝斋的常客,彼此认识,但并没有交集。

沈雨性格大大咧咧,不过待人接物挑不出毛病,微微颔首福了一礼仪:“我陈姑娘经常照顾我们姐妹的生意,我过来拜个早年。”

身材娇小的缘故,个头只有陈靖柳下巴高,看起来到真像拜年的晚辈。

才十一月初,拜年确实有点早。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别人过来拜访总不能拒人千里,便含笑道:“嗯沈姑娘进来吧。”转身来到主屋,略显疑惑的准备着茶水。

沈雨把篮子放下,在小院打量几眼,才在主屋里坐下,欲言又止。

陈靖柳端着热茶在桌前坐下,见她这番模样,疑惑道:“沈姑娘,你可是找我有事?”

沈雨不是扭捏的女子,此时却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才说道:“陈姑娘果然聪慧我过来,是有一事儿相求。”

“嗯?”

陈靖柳轻蹙柳眉,倒是笑了起来:“沈姑娘,家父已经辞官,我只通些笔墨,若是写春联什么的,倒是能帮忙。”

沈家是商贾之家,陈靖柳虽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可世道毕竟如此,生意人找上门,除了打点关系,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沈雨端着茶杯,沉默了少许,才轻声询问:“陈姑娘,你和曹都督是不是认识?”

这显然明知故问,全城都知道陈靖柳是曹太岁的金丝雀。

陈靖柳倒没有遮掩的意思,反正曹华在她心里是好人,轻轻点头:“认识的,沈姑娘莫非有事要曹华帮忙?”

沈雨轻轻点头:“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说来听听。”陈靖柳知道百宝斋万宝楼合作,对沈雨态度很好。

沈雨犹豫了少许,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个姐妹,曾经在江南的时候家中犯事,在教坊司落了贱籍,之后被茗楼带到汴京”

“苏香凝?”陈靖柳眉梢微挑,倒是第一次听见这事儿。

沈雨点了点头:“对,就是小苏姐在江南的时候,茗楼的老鸨儿给当地主官塞了银子,写了‘病故’才得以脱身,到汴京也是打点关系伪造了个身份,后来又被我赎出去

年关将近,户部突然在查这事儿,小苏姐的名字挂在我沈家名下,若是被查出来,我家和小苏姐都有麻烦我家与驸马府有些交情,可永和公主多年未在衙门走动,帮不上忙,所有想请陈姑娘给曹都督打个招呼”

因为近来流言四起的缘故,曹华极少去铺子。沈雨见曹太岁没过来,又不敢去武安侯府敲门,只能跑过来找曹太岁在外养的私房,让代为转告一声。

陈靖柳听了原委后,思索少许,点了点头:“沈姑娘放心好了,苏姑娘我会打声招呼。”

“那就先谢过陈姑娘了。”

沈雨笑了下,打量着幽静小院,本想问问曹太岁什么时候过来,可又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开口,只能陪着聊了会儿家常,便起身告辞。

陈靖柳把沈雨送出了门后,看了看天色,天已经黑了,曹华恐怕没时间过来,想了想,便取出了油纸伞,缓步走向了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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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黑的比较早,曹华从典魁司出来后,先去探望了一趟薛九全。

薛九全身上的暗疾旧伤太多,一到冬天全显现,气色越来越差。和他聊了许成简的事情后,又问了问赵霏的事情,主要是问他有没有把赵霏收为己用。

曹华早把夜踹寡妇门的事情忘之脑后,回答没有,薛九全还说他做事不严谨。

从院子出来后,曹华也觉得上次的事情该说清楚,而且苏轼的身份现在绝不能提前暴露,便跃上墙头,朝着兴国坊一代飞驰而去

第二百零八章 夜会赵霏

永和公主的驸马府在内城兴国坊,本来和沈家是亲戚家大业大,仆役都有几百人。只可惜沈家的那位驸马爷,科举刚刚高中便一病不起,赵霏过门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这件事对赵霏打击很大,从那以后多年都不再露面。

赵霏是郡王之女,因为老郡王的贤名才被册封为公主,没有亲王那般大的家业,等老郡王过世后日子便有些窘迫。当然,这个窘迫是相对于王侯之家,与寻常人比起来,还是奢华尊贵。

如今的驸马府,只有十几号老仆人,诺大的府邸多半空着,管家打理着些许小产业,在汴京算不上大门户。

驸马府后宅的睡房内,因为天冷的缘故门窗紧闭。

赵霏长年寡居喜欢花花草草,外面的院子里盆栽摆的到处都是,连走路都有些弯弯绕绕。

春天的时候满园花香确实美不胜收,这冬天看起来倒是有些凄凉味道。

因为没有男主人,驸马府一向歇息的早,老丫鬟茶姑已经在侧屋躺下。

赵霏没有睡意,只是穿着肚兜亵裤躺在被子里,望着黑乎乎的屋子愣愣出神。

二十有六,比赵天洛足足大了十岁,人生中最美的十年已经走完了。

原本也像表妹那般不满意自己的驸马,可孤零零在这屋子里躺了十年后,倒是觉得有个能说话的伴儿挺好。毕竟才子佳人只存在画本小说之上,现实中,还是要过日子的。

可能今后几十年也是这样过下去,无病无灾,无忧无喜,直到五六十岁郁郁而终。

说怨天尤人吧,众星捧月的公主比寻常妇人幸福太多。

说随遇而安吧,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谁受的了。

每每想到此处,赵霏便有些烦闷。

落雪无声,房屋寂静。

赵霏把被子紧了紧,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表妹的那个驸马。

表面又坏又霸道,背地却是仁善无双的‘东京第一才子’。

若是洛儿知晓,也不知会震惊成何种模样。

可惜,她不敢说。

因为她也挺害怕曹太岁,万一背后克扣月俸,府里又得少几个老仆人了。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思绪就跑到了那天打麻将的时候。

虽然事后知道是误会,可想起来还是让人面红耳赤又气又恼。

一个男人,即便被误会,也不该踩着女子的脚,把脚往人家那地方伸

“呜~~”

房间里响起轻声呢喃,赵霏脸儿滚烫,珠圆玉润的身子缩在一起,努力想压下莫名的心绪。

睫毛微颤带着几分纠结的抗拒,似乎那只色胆包天的脚尖,又按在了她下身某处轻轻揉了揉

啪嗒—

忽然,轻微声音在幽静夜晚突兀响起。

赵霏自幼有‘夜听花语’的趣闻,耳朵十分敏锐,听出了这是窗户的栓子被挑开的声音。

她微微一愣,思绪回神,用手臂撑起丰盈的上半身探头观望。

哪想到这一看,就借着模模糊糊的光亮,看到一个人影打开了窗户,从外面翻了进来。

赵霏吓的脸色煞白。

若是换成赵天洛,定然会厉声呵斥。若是陈靖柳,肯定是拿剪刀防身准备拼命。

可赵霏偏偏是个逆来顺受还有点怕事的性子,说白了就是性子柔没啥心眼。

莫名其妙在府中遇见贼人闯入,她心中惊涛骇浪,顿时就懵了,急急忙忙重新躺下闭着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心里面只希望这胆大包天的小贼,拿了东西就走,万万莫要伤人。

咚咚—

轻微的脚步声如同在耳边响起。

赵霏努力压抑害怕的情绪,珠圆玉润的身子微微颤抖,呼吸明显有些紊乱。

闭着眼睛,听见贼人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竟然还拿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

她心弦紧绷,泪珠儿滚落眼角,暗中寻思:莫不是这贼人在下药,想把我

念及此处,赵霏更是不敢出声,根本不知道清醒后如何跟贼人对峙。

挣扎吧,怕激怒了贼人把她灭口。

不挣扎吧,还不如把她灭口

“咳咳——”

男子轻微的咳嗦声传来。

赵霏浑身一震,屏住呼吸,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可稍许过后,她又觉得这咳嗦声很熟悉。

好像是曹华?!

赵霏猛然睁开眼睛,偏头看去,却见真是曹太岁穿着武侯服,坐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喝茶。

“曹曹驸马”

赵霏带着颤音,发出一声低喃,心中的畏惧却没少半分。

来个小贼顶多偷点银子。

曹华大晚上跑到她房间里,恐怕不是为了银子那般简单。

若是曹华要把她

赵霏满眼羞愤,却是不敢声张。

曹太岁只手遮天,这种事儿根本传不出去,她要是敢不从,明天或许宗人府就能记下个‘病卒’。

可她一个寡妇,又是洛儿表姐,怎么可以

“曹驸马,你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赵霏憋了半天,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的询问一句。

曹华大马金刀坐在桌子旁边,端着茶杯轻轻旋转:“夜深人静,过来陪你聊聊天?”

聊天?

赵霏脸色绯红,把被子紧紧拉在脖子下,又羞又急,略显语无伦次:“不行的我是洛儿表姐你快走”

曹华本就是来恐吓人的,也想看看薛九全是不是看人很准。

毕竟薛九全说赵霏不会反抗,他不太相信,当下摆出恶人模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曹华!”

话没说完,屋子里便响起一声怒不可揭的呵斥。

赵天洛从床上一头翻起来,只着鸳鸯肚兜,不可思议的看着自个相公。

因为赵天洛身材纤瘦苗条,躺在珠圆玉润的赵霏背后,又刻意屏住呼吸,还真没提前发现。

啪—

茶杯掉在地上。

曹华看着衣不遮体的夫人,略显茫然。

“娘子,真巧你也在?”

“你你”

赵天洛怒火中烧,竟是不知该怎么形容面前的男人。

这几个月她与赵霏私交甚好,赵霏经常到武安侯府邸做客,近日曹华在典魁司当差早出晚归,她觉得烦闷,便跑到表姐府上住一晚,还怕曹华担心,特地给玉堂打了招呼。

万万没想到。

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看到自个相公大晚上溜进赵霏的闺房。

一个恶名昭彰的奸贼,跑到孤苦无依的小寡妇房间里,能做什么?

也不知这种荒唐事,做过多少回了。

她低头看向又是焦急又是委屈的赵霏,一阵心疼。

本就是寡居的苦命女子,性子好没啥心眼,曹贼恐怕也是看准了她不敢声张才下手,真是真是

“那啥”曹华轻咳一声,把掉在地上的茶杯捡起来放好,表情镇定询问:“洛儿,你怎么在这儿?”

第二百零九章 今天晚上的风儿有些喧嚣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儿?”

赵天洛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就穿着肚兜坐在床上,胸口起伏从侧面挤出一抹白皙轮廓,直愣愣盯着曹华。

赵霏窘迫难言,把脸蒙在被子里,一副没脸见人了的模样。

“我怎么在这儿”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寻思许久:“有些私事要和赵霏聊聊,刚下班,顺便过来了,不信你问她。”

赵霏本就悲从心起,脸上挂着泪珠,听见这话怕表妹误会,缩在被子里连连摇头: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洛儿,我”

虽然比赵天洛大,但赵霏性格柔弱比不上向来强势的表妹,此时心乱如麻又带着几分畏惧,只能紧紧拉着赵天洛的胳膊,如同抓着救命稻草。

赵天洛见状更是心疼,眸子里怒火中烧。

曹华闻言脸色微僵,摊开手:“霏儿姐,你仔细想想,你与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洛儿不知道?”

赵霏急忙摇头,几乎带着哭腔解释:“没有,洛儿,我和他绝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我我是清白的”

曹华神色平静的站起身,呵呵笑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其实”

“你滚”

赵天洛把枕头拿起来砸了过去。动作太大,肚兜下桃红一闪而逝,被子也掀开了一角。

赵霏惊叫一声,连忙拉住被子把丰盈身段遮的严严实实。

曹华抬手接住枕头,脸色尴尬,实在不好意思欣赏床上的动人风景,转身出了房门。

------

窸窸窣窣

屋里传来穿衣服的声音,和赵霏若有若无的抽泣。

茶姑已经被声音惊醒,偷偷靠在侧屋的窗口,却是不敢出面。

曹华站在门口仰望天空,觉得今天晚上的风儿,有些喧嚣。

很快,睡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

冬裙外罩雪白狐裘的洛儿,脸色铁青的走出屋子,直接拉住他的手往外走。

曹华想了想:“外面人多,我送你出去。”

“你还知道人多?你想逼死霏儿姐不成?”

赵天洛气不打一处来。采花贼的事儿都敢干,还在意外人看法?

她这么大个姑娘家摆在屋里不碰,竟然跑出来欺负她表姐。虽然她确实没霏儿姐那般风韵,可再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哪怕她心中不愿,真对她做什么,她至少也想的开。

可霏儿姐一个寡妇,本就日子难熬还被祸害,让不让人活了?

赵天洛越想越气,小脸儿铁青,还想质问几句,就被曹华搂住了腰,几个大步上了院墙,起起落落往武安侯府行去。

赵天洛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便用小拳头在他胸口狠狠砸了几下:

“飞檐走壁哈?挺熟练的哈?你以前,到底干过多少这种龌龊事儿?”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承认了是吧?啊?你竟然色胚,无耻”

又是一顿小拳头捶在胸口。

赵天洛气的仪态尽失,从驸马府一直骂到了武安侯府。

曹华如同被贤惠娇妻捉奸在床的昧良心相公——嗯好像还真是如此。

曹华百口莫辩,只能怪今晚上出门没看黄历。

落在武安侯府门前,赵天洛依旧气势汹汹,要不是打不过,非得把王府护卫叫出来清理门户。

武安侯府的两盏红灯笼下,陈靖柳持着油纸伞,错愕看着两人走过来。

陈靖柳见曹华不在府中,便在门外等着曹华,却没想到能直接撞上了公主。毕竟身份比较尴尬,她转身就想离开,免得给曹贼添麻烦。

哪想到刚刚走下阶梯,后面便传来公主的声音:“陈姑娘,你等等!”回头看去,却见公主满面怒容的走过来。

陈靖柳心中一慌,性子再烈此时也硬不起来,连忙局促的福身一礼:“见过公主。”

赵天洛急匆匆跑到跟前,拉住陈靖柳的胳膊,方才捉住相公深夜采花,还采的是她表姐,此时尚在气头上:“陈姑娘,你来了正好,你可知曹华今天做了什么事情?”

赵天洛认识陈靖柳,只是没正式见过面罢了。她和曹华的夫妻身份有名无实,管不住曹华。今天的事儿不好对外人说,陈靖柳却是可以说的,毕竟二人都上了贼船,同仇敌忾。

陈靖柳少有的见公主如此生气,紧张道:“曹华莫非又作了恶事?”

“何止是作恶,他他”

赵天洛话到嘴边,却又难以启齿,气得跺了跺脚。

曹华走到跟前,打量几眼:“靖柳,你怎么来了?”

陈靖柳知晓公主刚正不阿的性子,若非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岂会把公主气成这样。她严肃的望着曹华:“曹贼,你是不是又草菅人命了?”

赵天洛见陈姑娘气势汹汹不畏惧曹华的淫威,顿时来了几分底气,咬牙道:“曹华,你自己说,你今天做了什么荒唐事。”

“行了!有事回房说,这么多兄弟伙看着。”

毕竟在武安侯府大门口,四面八方房檐上,全是嗑瓜子看戏的黑羽卫暗哨。

曹华老脸有些挂不住,抬手想推着两个凶婆娘往府门走。

“你让开!”赵天洛扭了扭肩膀:“就在这里说,让你手底下的人瞧瞧你是个什么德行。”

陈靖柳略显严肃的站在原地,本就性子倔强,不说清楚那里肯走。

其实,是两姑娘都不敢跟着回房,以曹贼的性子,进了屋里,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起被就地正法都有可能。

周边房顶院墙上的黑羽卫,听见公主的话都轻轻摇头。

都督什么德行?

杀人如麻、惩忠扶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关键还他妈天下无敌。

这还用他们看?

曹华脸色微沉,拍了拍手掌:“都给我滚!”

“诺!”

四面八方的暗桩作鸟兽散,整条街都变的干干净净。

赵天洛左右看了看,拉住陈靖柳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满脸谨慎。

陈靖柳也是脸色紧张,却是强撑着与他对视:

“曹贼,你莫要乱来”

曹华眼睛微眯,正在酝酿着措词解释,一个黑羽卫又从远处跑了过来。

气喘吁吁,跑的很急。

曹华偏头打量,这名黑羽卫是派去暗中保护苏香凝的,脸色认真了几分,抬手让他过来。

黑羽卫三个大步走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曹华眉头一皱,想了想,转眼看向两个气势汹汹的姑娘:“你们先进去,我有事出去一趟。”说完便面色严肃的往典魁司行去。

赵天洛一愣,没想到曹贼还能用这种方法逃避,顿时恼火: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陈靖柳和曹华接触的要更深一层,觉得曹华不是在找借口,便拉住了赵天洛:“公主,他可能真有公事,你先消消气。”

赵天洛这口气那里能消,咬了咬银牙,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初次正式见面,陈靖柳略显尴尬,走向府邸大门的同时,蹙眉问到:“公主,曹华到底做了什么?”

赵天洛犹豫少许,还是说道:“今天晚上,我在驸马府做客”

稍许

陈姑娘勃然大怒,柳眉倒竖望着极远处:

“曹贼!你站住!你你不知廉耻”

只可惜,街道上早已经没了人影

第二百一十章 问话

&nbsp&nbsp&nbsp&nbsp杨楼街华灯初上,茗楼外车水马龙。

&nbsp&nbsp&nbsp&nbsp就在沈雨去陈家小院打招呼的时候,毫不知情的苏香凝,正略显慵懒的趴在窗口,看着下方的人来人往。

&nbsp&nbsp&nbsp&nbsp十宝堂开业有些日子,生活也算是稳定下来。手底下有掌柜伙计,还有沈雨在旁边当参谋,可以说是万事不操心。但不知为何,反而觉得有些空落落,总觉得缺点什么。

&nbsp&nbsp&nbsp&nbsp饱暖思**?

&nbsp&nbsp&nbsp&nbsp不知为何想到这茬,苏香凝轻轻啐了一口,脸儿发红,连带着耳坠摇摇晃晃。取下头上的玉簪,手指轻轻抚过‘一只红杏露凝香’的字迹,她幽幽叹了口气,望向了杨楼街的另一头。

&nbsp&nbsp&nbsp&nbsp他...好多天都没过来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人家有公务在身,年关将近比较忙,不该这么想的。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收起了心思,缓步走下楼梯,来到十宝堂的大厅,准备翻翻今天的账册,看入账了多少个‘苏香凝’。正站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的时候,几道声音从门外传来:

&nbsp&nbsp&nbsp&nbsp“官爷,里边请。”

&nbsp&nbsp&nbsp&nbsp“让开!”

&nbsp&nbsp&nbsp&nbsp“诶诶!官员,有话好好说...哎哟...”

&nbsp&nbsp&nbsp&nbsp接客的伙计被官差推开,门外立刻嘈杂起来。两名着官袍的中年人,带着十余个差役径直闯入了十宝堂。

&nbsp&nbsp&nbsp&nbsp杨楼街最是繁华,周边行人游客极多,对面又是茗楼,很快便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略显茫然,以为是官家查商税,嘱咐伙计从后门出去寻找沈雨,然后走出柜台,盈盈一礼:

&nbsp&nbsp&nbsp&nbsp“见过两位大人...”

&nbsp&nbsp&nbsp&nbsp“你就是苏香凝?”

&nbsp&nbsp&nbsp&nbsp为首官员背着手站在十宝堂中,打量苏香凝几眼:“我乃刑部侍郎李瑜。这位是户部的许侍郎,今日过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见是刑部的大官亲自过来,心中不由一紧,微微欠身:“大人但说无妨,小女子有问必答。”

&nbsp&nbsp&nbsp&nbsp衙役从大厅里去了两张太师椅放下,两位侍郎就坐。铺子内外很快围满了观望的人。苏香凝安静的站着,倒也没有露出惊慌的表情。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你可是原名苏巧巧,祖籍杭州茅山?”

&nbsp&nbsp&nbsp&nbsp侍郎李瑜正襟危坐,眉头紧蹙的打量着年岁不大的婉柔女子。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从这阵仗,已经知道是为此事而来,想了想:“正是。”

&nbsp&nbsp&nbsp&nbsp李瑜皱了皱眉,继续问道:“茅山苏家私藏甲胄,被判抄家,女眷贬为贱籍,罚往教坊司为官妓,你可知此事?”

&nbsp&nbsp&nbsp&nbsp提起当年的悲惨事儿,苏香凝明显恍惚了下:“是的....苏家上下三十二口,男丁大半处死,其余充军。家中女眷不堪受辱,多是投井自尽,我娘便在其中。我..当时年仅十四...”

&nbsp&nbsp&nbsp&nbsp话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了,苏香凝低下头,眸子微微泛红。

&nbsp&nbsp&nbsp&nbsp周边的伙计和些许熟客,闻言都是于心不忍,毕竟苏香凝性子婉柔对谁都客客气气,人缘一直很好。家里犯事糟了无妄之灾,从贵家千金沦为娼妓,这遭遇确实让人不忍。

&nbsp&nbsp&nbsp&nbsp只是毕竟犯了国法,法不容情,此时两位朝廷大员在,也没有小老百姓说话的份儿。

&nbsp&nbsp&nbsp&nbsp李瑜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停顿了片刻,才说到:“待罪之身贬为贱籍,未经赦免终身不得离开教坊司,你解释一下,如何离开的杭州。”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正在酝酿措辞,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nbsp&nbsp&nbsp&nbsp众人转眼看去,却见身着青色冬裙的李师师,拉着汤夫人急匆匆跑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茗楼就在对面,显然已经听到了动静。

&nbsp&nbsp&nbsp&nbsp李师师略显焦急,经常与达官显贵打交道,倒也没有失礼数,向两位大人行了一礼,才走到苏香您身边:“小苏妹,此事交给妈妈就好。”

&nbsp&nbsp&nbsp&nbsp李师师对楼中姐妹向来热心,哪怕是赎身离开茗楼,她也经常关照。

&nbsp&nbsp&nbsp&nbsp曾经有姐妹嫁人后被骗的人财两空,李师师还特地四处打点关系把钱财找回来,虽出生青楼,却生的一副好心肠,有人说她惺惺作态也是一笑置之。若非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文人豪客捧场的面子。今天听闻官府查贱籍的事儿,李师师便知道要出事,果不其然官差下午就到了十宝堂。她急忙就拉着汤夫人过来了。

&nbsp&nbsp&nbsp&nbsp“师师,不用担心,我能应付。”苏香凝收敛情绪,对李师师报以微笑。李师师却是不信,催促着汤夫人打圆场。

&nbsp&nbsp&nbsp&nbsp汤夫人满脸笑意,恭恭敬敬的走到两位大人前面:“李大人,许大人,妾身汤玉竹,是茗楼的老鸨儿...”

&nbsp&nbsp&nbsp&nbsp李瑜抬了抬手:“汤夫人,此事与茗楼无关,你暂且旁听便是。”

&nbsp&nbsp&nbsp&nbsp汤夫人见阵仗这么大,也不好开口让李瑜寻私,只得站在了旁边。

&nbsp&nbsp&nbsp&nbsp李瑜见周围安静下来,想了想,直接把茗楼的事儿跳了过去:“苏香凝,你从茗楼赎身后,在户部入的奴籍是冒昧顶替的,如今还挂在沈家名下,此事是何人为你操办?”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听见这个,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既然知道挂在沈家名下,自然是沈家操办的。

&nbsp&nbsp&nbsp&nbsp可这话她肯定不能说。若是说出来,便等同于只认沈家贿赂官员伪造户籍,沈雨一直再帮她,此时岂能把事情往沈家身上推。

&nbsp&nbsp&nbsp&nbsp“我...我自己打点的关系...”

&nbsp&nbsp&nbsp&nbsp“哼!”

&nbsp&nbsp&nbsp&nbsp李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胡言乱语,你一阶青楼女子,若无人相助,如何打点衙门的关系?”

&nbsp&nbsp&nbsp&nbsp苏香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道:“小女子知罪,大人若是要问话,大可把我带回衙门。”

&nbsp&nbsp&nbsp&nbsp“小苏妹子,你别乱说。”李师师忙的拉住苏香凝的手腕——都是出生风尘的女子,那有这么和官吏说话的。

&nbsp&nbsp&nbsp&nbsp李瑜闻言有些恼火,就是因为不好她带回去,才亲自过来问话。

&nbsp&nbsp&nbsp&nbsp旁边的户部侍郎许大人,想了想轻声道:“此事不算重罪,顶多罚点银子,只是事情的原委要说清楚....听说你与苏轼苏公子交好....”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微微摇头:“我与苏公子是点头之交,认识他时我已经出了茗楼。此事与苏公子无关,两人大人既然来兴师问罪,大可把小女子带回衙门。”

&nbsp&nbsp&nbsp&nbsp两位侍郎沉默下来,有些为难——苏香凝待罪之身属实,又和苏轼关系密切。苏轼才名贤名皆有,二人也挺欣赏其才学,虽无官身,但面子还是要给,若非如此,他们俩也不会亲自登门问话。

&nbsp&nbsp&nbsp&nbsp有人向衙门高密说是苏轼在背后运转,李瑜本想着今天过来把话说清楚,明天起草个折子请天子特赦,还能卖苏轼个人情。可没想到苏香凝如此执拗。

&nbsp&nbsp&nbsp&nbsp李瑜打量苏香凝几眼,轻声道:“姑娘,你最好和苏公子招呼一声,法不容情,这带你回了衙门他不出面,可就坏了他的名声。”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只得欠身道:“大人,此事与苏公子无关,您把我带走便是。”

&nbsp&nbsp&nbsp&nbsp正在说话间,门外传来哄哄闹闹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转眼瞧去,却见琵琶楼、白矾楼、归云阁等地方的文人才子,都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百十号书生跑进屋里,有些认识的便直接上去和两位侍郎说起了好话。

&nbsp&nbsp&nbsp&nbsp所有才子都知道十宝堂与万宝楼的关系,而苏香凝也谣传是苏轼的一房妻妾。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士子本就当苏轼是同道中人,前几天苏轼还豪捐十万两白银赈灾,他们听见动静,自然是义愤填膺的过来帮忙。

&nbsp&nbsp&nbsp&nbsp百十号人拥挤诺大的铺子,塞得是满满当当。

&nbsp&nbsp&nbsp&nbsp李瑜怕的就是这个,面对情绪激动的诸多书生,只能开口道:“苏轼贤名远扬不假,但苏姑娘确实是待罪之身,本官秉公办事,你们先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嘈杂起来。

&nbsp&nbsp&nbsp&nbsp“苏公子仁善之名无人不知,乃我辈楷模...”

&nbsp&nbsp&nbsp&nbsp“苏公子何等贤名,岂会对苏姑娘弃之不顾...”

&nbsp&nbsp&nbsp&nbsp乱七八糟,说啥的都有。

&nbsp&nbsp&nbsp&nbsp李瑜脸色微沉,只觉这帮书生没一点脑子。

&nbsp&nbsp&nbsp&nbsp苏轼的贤名,和苏香凝有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堂堂刑部侍郎,总不能因为书生几句话,便碍于舆论徇私枉法。

&nbsp&nbsp&nbsp&nbsp眼见天色已晚,李瑜也只得起身,准备带着苏香凝回衙门。

&nbsp&nbsp&nbsp&nbsp可在场的书生义愤填膺,根本不可能让官府把苏姑娘带走,嘴上客客气气说好话,把大门堵着不让离开。

&nbsp&nbsp&nbsp&nbsp刚刚吵闹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马蹄声。

&nbsp&nbsp&nbsp&nbsp李瑜抬眼瞧去,脸色顿时微变。

&nbsp&nbsp&nbsp&nbsp黑羽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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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请君入瓮

&nbsp&nbsp&nbsp&nbsp车厢晃晃悠悠,来到十宝堂外。

&nbsp&nbsp&nbsp&nbsp曹华斜依软榻,眉头紧锁想着今天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那边事情不大,他强行抢人也没人敢说啥,洛儿那边可咋解释。

&nbsp&nbsp&nbsp&nbsp莫名跑进大姨子的房间里,还准备让大姨子自己动,关键是看赵霏那模样,若不是洛儿在,真有可能屈服与他的淫威之下。

&nbsp&nbsp&nbsp&nbsp馊主意可是薛九全出的,他只是尝试下,这下可好,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nbsp&nbsp&nbsp&nbsp胡思乱想间,黑羽卫来到十宝堂外,队形离开展开,把铺子包围的严严实实。

&nbsp&nbsp&nbsp&nbsp曹华没有下车,只是吩咐了一句。

&nbsp&nbsp&nbsp&nbsp寒儿提着剑,带人进入铺子准备把事情压下去。

&nbsp&nbsp&nbsp&nbsp铺子里。

&nbsp&nbsp&nbsp&nbsp十宝堂内的近百文人却是如临大敌,眼中暗藏着愤怒与讥讽——这半个月许成简的案子传的沸沸扬扬,曹华贪赃徇私的事情板上钉钉,诸多文人正在苦恼无法让真相大白,没想到曹太岁还敢露面。

&nbsp&nbsp&nbsp&nbsp李瑜也是莫名其妙,起身走了出去询问:

&nbsp&nbsp&nbsp&nbsp“赵寒,曹都督过来,所为何事?”

&nbsp&nbsp&nbsp&nbsp寒儿提着剑走入大厅,看着鸦雀无声的诸多才子:

&nbsp&nbsp&nbsp&nbsp“尔等非法聚集未经报备,有在城中作乱之嫌,都给我散了。”

&nbsp&nbsp&nbsp&nbsp非法聚集?

&nbsp&nbsp&nbsp&nbsp刑部侍郎李瑜回忆了一遍大宋律法,没记得有这条,便蹙眉道:“大宋律令中,只有宵禁,何来非法聚集一说...”

&nbsp&nbsp&nbsp&nbsp“都督刚订的,你有意见?”寒儿目光一沉。

&nbsp&nbsp&nbsp&nbsp李瑜顿时语塞,和曹华讲道理,也是失心疯了。

&nbsp&nbsp&nbsp&nbsp他想了想,便准备让差役带着苏香凝离开,可刚刚抬手,又听到: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与江南私藏甲胄一案有关,都督要带回去审问。”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nbsp&nbsp&nbsp&nbsp文人士子顿时恼火,有几个家里位高权重的开口道:

&nbsp&nbsp&nbsp&nbsp“典魁司职在督察百官及江湖草莽,谋逆大案可以过问,但案结后便应当交给刑部,那有典魁司插手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是啊是啊...”

&nbsp&nbsp&nbsp&nbsp李瑜也是脸色微沉,好歹是刑部侍郎,堂堂正三品大员,忌惮曹华不假,这都开始夺权插手刑部的事情了,岂能坐视不理。

&nbsp&nbsp&nbsp&nbsp而且他也不敢让曹华把苏香凝带走。万一苏香凝就此人间蒸发,他还不得被天下文人骂死。

&nbsp&nbsp&nbsp&nbsp“赵寒,典魁司乃天子近卫有监察百官之责,但此案不在典魁司职责之内,岂有把人交给你们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寒儿闻言眼神微冷,当即便要下令强行拿人。

&nbsp&nbsp&nbsp&nbsp便在此时,街道上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nbsp&nbsp&nbsp&nbsp众人回头看去,却见街道上,身着甲胄的禁军持着火把,整整齐齐的小跑而来,足足有近千人,将街道照的灯火通明,把黑羽卫包在了里面。

&nbsp&nbsp&nbsp&nbsp突如其来的一千禁军,让所有人都显得错愕。

&nbsp&nbsp&nbsp&nbsp黑羽卫向来心高气傲,出门办事遇上禁军根本不带正眼瞧的,禁军也是绕道走。向这样被明目张胆的包饺子,还是典魁司建立以来头一回。

&nbsp&nbsp&nbsp&nbsp不用吩咐,三百黑羽卫便抽刀张弩,直接对准了违过来的禁军。

&nbsp&nbsp&nbsp&nbsp杨楼街上,刹那间鸦雀无声。

&nbsp&nbsp&nbsp&nbsp曹华微微皱眉,挑开车帘抬眼瞧去,一顶小轿缓缓走来,在十宝堂外停下。

&nbsp&nbsp&nbsp&nbsp身着书生袍的蔡悠,闲庭信步的走下的轿子。站在十宝堂诸多书生之前,淡然开口:“方才听闻了这边的事情,便带着人过来看看,李大人,怎么回事?”

&nbsp&nbsp&nbsp&nbsp面对蔡太师之子,又是来助阵的,李瑜自然恭敬,上前微微抬手:“蔡公子有所不知,今日司中小吏发现十宝堂的女掌柜,与江南一起私藏甲胄案件有关,本官过来问问,哪想到黑羽卫突然要过来提人。”

&nbsp&nbsp&nbsp&nbsp蔡悠点了点头,看向了停在街上的马车:“这件案子归李大人管,岂能让典魁司把人带走。苏公子贤名人尽皆知,曹都督与苏公子有旧怨,也不该公报私仇。”

&nbsp&nbsp&nbsp&nbsp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皱眉。

&nbsp&nbsp&nbsp&nbsp李瑜琢磨少许,微微抬手:“蔡世侄怕是言重了。”

&nbsp&nbsp&nbsp&nbsp前半句仗义执言没什么问题,可后面这句,傻子都能听出来是在故意讥讽曹华。

&nbsp&nbsp&nbsp&nbsp以曹太岁的脾气,都带着人过来了,空手而归都是丢了面子。这句话放出来,曹太岁要是扭头灰溜溜走了,不就坐实想公报私仇的说法?

&nbsp&nbsp&nbsp&nbsp果不其然,寒儿脸色微凝:“蔡公子,都督秉公办事,何来公报私仇一说?”

&nbsp&nbsp&nbsp&nbsp“秉公办事?”

&nbsp&nbsp&nbsp&nbsp蔡悠脸色平静,看了看后方咬牙切齿的文人士子:“你问问,他们信吗?”

&nbsp&nbsp&nbsp&nbsp后面的文人没说话,只是自发的把十宝堂挡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寒儿眼神微冷,可终究不好得罪蔡悠,正迟疑的时候,后面响起了一道声音:

&nbsp&nbsp&nbsp&nbsp“信不信,可不是你说了算。”

&nbsp&nbsp&nbsp&nbsp白马雕车之上,身着武服的曹华一露面,周围更加安静了,不少在茗楼窗畔观望的人都下意识退了回去。

&nbsp&nbsp&nbsp&nbsp曹华下了马车,抬起手。

&nbsp&nbsp&nbsp&nbsp寒儿连忙解下腰间的佩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nbsp&nbsp&nbsp&nbsp瞧见这个动作,蔡悠眉头一皱。

&nbsp&nbsp&nbsp&nbsp两位侍郎变了脸色,若是今天曹华失心疯,上演个当街杀蔡悠的戏码,他们估计都得被牵连。

&nbsp&nbsp&nbsp&nbsp李瑜急忙上前:“曹都督,也不算大事,咱们坐下来谈,刀剑无眼...”

&nbsp&nbsp&nbsp&nbsp蔡悠表情淡然:“李大人,法不容情,你秉公办事,何惧之有?”

&nbsp&nbsp&nbsp&nbsp眼见曹华走到近前,两位侍郎连忙退后几步,周边的才子衙役更不用说,连上前挡的想法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蔡悠见曹华走过来,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摊开手:“曹华,知道你与苏轼有旧怨,可苏公子仁善无双的名气人尽皆知,你总得给人家一个面子不是?”

&nbsp&nbsp&nbsp&nbsp听见这话,李瑜总算是回过味来——蔡悠可不是来为苏轼说话的,完全就是在激曹华,要让曹华今天下不来台。

&nbsp&nbsp&nbsp&nbsp不说曹太岁,哪怕是他听见这话,既然已经过来,肯定咬死‘依法办事’四字免得落人口实。

&nbsp&nbsp&nbsp&nbsp果不其然,曹华走到跟前,在十宝堂的招牌下停步: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与江南私藏甲胄一案有关,我带回去审查有何不妥?”

&nbsp&nbsp&nbsp&nbsp“曹都督的行事风格人尽皆知。”蔡悠看着杨楼街一千多号禁军:“今天刑部的李大人过来问案,名正言顺,我也更放心一些,若是苏姑娘被你带回去出了什么事,我如何与苏公子交代?”

&nbsp&nbsp&nbsp&nbsp两个人站在十宝堂招牌下,最外是一千如临大敌的禁军,第二层是三百抽刀张弩的黑羽卫,最中间则是十宝堂和百余号才子和行人。

&nbsp&nbsp&nbsp&nbsp整条杨楼街鸦雀无声,两个在京都权势最盛的年轻人交谈,声音不大,却落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nbsp&nbsp&nbsp&nbsp京都太岁成名一来,这种阵仗,到还是头一回。

&nbsp&nbsp&nbsp&nbsp曹华偏头打量几眼,表情桀傲:“就这点人,恐怕不够。”

&nbsp&nbsp&nbsp&nbsp话落,黑羽卫杀气冲霄,蓄势待发。

&nbsp&nbsp&nbsp&nbsp蔡悠点了点头:“论起神勇,天下无人能及曹都督,这千把人确实不够,前提是曹都督敢动手。”

&nbsp&nbsp&nbsp&nbsp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nbsp&nbsp&nbsp&nbsp那怕只带了一百人来,曹华敢先动手杀禁军,也是重罪,蔡悠同样如此。

&nbsp&nbsp&nbsp&nbsp看着刀兵相向,其实根本打不起来,除非一方疯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略微思索,看向了旁边的李侍郎:

&nbsp&nbsp&nbsp&nbsp“李大人,请回吧。”

&nbsp&nbsp&nbsp&nbsp“这...”李瑜可不敢把苏香凝交给曹华,当即摇了摇头:“曹都督,此事交给本官即可。”

&nbsp&nbsp&nbsp&nbsp蔡悠笑容玩味:“曹华,知道你与苏轼有仇,但公报私仇可不对。此事儿既然被我知晓,肯定管到底。”

&nbsp&nbsp&nbsp&nbsp说着,他看向在场的诸多文人:“今天各位不用担心,有我蔡悠在,苏姑娘即便被李大人带走,也定然安然无恙,诸位是信我还是信曹华?”

&nbsp&nbsp&nbsp&nbsp这还用问?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虽然唯唯诺诺不敢开口,眼神却代表了一切。

&nbsp&nbsp&nbsp&nbsp蔡悠位高权重,又没啥恶名,既然开了口,肯定会如实履行诺言。

&nbsp&nbsp&nbsp&nbsp人被曹太岁带走,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nbsp&nbsp&nbsp&nbsp蔡悠笑意更深,打量曹华几眼,彬彬有礼抬手:

&nbsp&nbsp&nbsp&nbsp“曹都督,请回吧!”

&nbsp&nbsp&nbsp&nbsp曹华面沉如水,握着剑柄脸色阴冷,死死盯着蔡悠的眼睛。

&nbsp&nbsp&nbsp&nbsp蔡悠有恃无恐,背后站着诸多怒目而视的学子。

&nbsp&nbsp&nbsp&nbsp“拿人!”

&nbsp&nbsp&nbsp&nbsp“诺!”

&nbsp&nbsp&nbsp&nbsp一声暴呵传遍杨楼街。

&nbsp&nbsp&nbsp&nbsp三百黑羽卫收刀如鞘,冲向了十宝堂。

&nbsp&nbsp&nbsp&nbsp书生才子顿时暴怒,急急上前阻挡推搡,想组织曹太岁的暴行。

&nbsp&nbsp&nbsp&nbsp李瑜也是焦急起来,急忙挡在前方:

&nbsp&nbsp&nbsp&nbsp“曹都督三思,这人拿不得...”

&nbsp&nbsp&nbsp&nbsp若是中了蔡悠的激将法把人强行带走,明天指不定会闹到何种地步,这可是在和整个京都的文人作对。

&nbsp&nbsp&nbsp&nbsp可惜,并不管用。

&nbsp&nbsp&nbsp&nbsp百十个书生那里挡得住凶神恶煞的黑羽卫,三两下被冲散,黑羽卫冲入了铺子里。

&nbsp&nbsp&nbsp&nbsp很快,寒儿就把苏香凝扛了出来,直接上了马车。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满眼惊恐,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如同被抢的小家碧玉般,喊了两声:“放开我,救命啊...”。

&nbsp&nbsp&nbsp&nbsp旁观的李师师满眼焦急,想了想,壮着胆子跑到铺子门口:“曹公子,还请...还请您放小苏妹子一马...”说着便要跪下。

&nbsp&nbsp&nbsp&nbsp曹华直接抓住李师师的胳膊把她提了起来,周围这么多文人士子看着,也只能摆出凶狠模样:“这有你说话的份儿?”

&nbsp&nbsp&nbsp&nbsp李师师浑身一抖,看着那双蛇蝎般的眸子,嗫嚅嘴唇,竟是不敢再说话。胳膊被捏的吃痛,微微蹙眉,带着几分哀求意味。

&nbsp&nbsp&nbsp&nbsp汤夫人骇的魂飞魄散,急忙上前笑眯眯打圆场,想把李师师拉回去,又是赔罪又是道歉。

&nbsp&nbsp&nbsp&nbsp“都给我散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放开李师师,便转身就上了马车。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才子眼见苏姑娘被带走,李姑娘受辱,想要阻拦却是无可奈何。

&nbsp&nbsp&nbsp&nbsp霎时间哀嚎遍野,怒骂声不断。

&nbsp&nbsp&nbsp&nbsp本就对曹贼积怨已久的书生,此时捶胸顿足恨不得生啖其肉。

&nbsp&nbsp&nbsp&nbsp悲愤之下,有点书生甚至号啕大哭,怒骂苍天无眼、奸臣当道。

&nbsp&nbsp&nbsp&nbsp而蔡悠站在十宝堂下,对一切冷眼旁观,并未让禁军阻拦。

&nbsp&nbsp&nbsp&nbsp待曹华离开后,蔡悠才勾了勾手指,几个书生打扮的人跑过来,混入了嘈嘈杂杂的人群之中,很快,一些声音便响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曹贼目无法纪,蒙蔽圣听,若任由他一意孤行,我大宋国不将国...”

&nbsp&nbsp&nbsp&nbsp“苏公子仁善无双,却遭人如此迫害,我等同为文人,岂能坐视不理...”

&nbsp&nbsp&nbsp&nbsp“我等受圣贤教诲,当为民请命,让圣上除此奸贼...”

&nbsp&nbsp&nbsp&nbsp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在内城的文人之间传开,陆陆续续朝着十宝堂赶来。一场风暴,在有心人的精心引导之下,终于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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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抱团取暖

&nbsp&nbsp&nbsp&nbsp马车晃晃悠悠,走在回武安侯府的道路上。冬日的夜晚很冷,车厢里有个小暖炉,车帘放下后很暖和。

&nbsp&nbsp&nbsp&nbsp曹华哼着小曲斜依车窗,依旧琢磨着待会回家该如何跟两个凶婆娘解释。

&nbsp&nbsp&nbsp&nbsp车厢宽大,苏香凝双眸禁闭躺在软榻上装晕,还做出害怕的模样。

&nbsp&nbsp&nbsp&nbsp身如弱柳扶风,平躺的姿势致使胸脯高耸,或许是觉得曹太岁会打量,有些不好意思,晕了片刻,苏香凝竟然翻了个身侧躺,脸儿对着里面,免得脸红被发现。

&nbsp&nbsp&nbsp&nbsp寒儿微微蹙眉,显然发觉了这姑娘在装晕,正襟危坐了少许,开口道:“公子,苏香凝怎么处置?是送你屋里还是?”

&nbsp&nbsp&nbsp&nbsp送屋里?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的身子明显颤了下,手儿攥着裙摆,感觉身后火辣辣的,好像正被人用大胆的目光从上到下扫视,不自觉的把腰臀收了几分。

&nbsp&nbsp&nbsp&nbsp这自然是错觉。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放下车帘,把苏香凝的双腿往里面挪了点,坐在榻上吩咐:“送去沈家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有点乱,等安定下来再说。”

&nbsp&nbsp&nbsp&nbsp偏头打量着满脸惊恐装晕的苏香凝,他想了想,手指在她裸露的细嫩脚踝上挠了下。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很明显的一抖,小心翼翼把绣鞋缩进了裙摆。

&nbsp&nbsp&nbsp&nbsp曹华颇为好笑,隔着裙摆又挠了下。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轻轻蹙眉,脸红压不住,便佯作无意的微微偏头,把脸儿藏的更深了些。

&nbsp&nbsp&nbsp&nbsp曹华挑了挑眉毛,抬手又挠了下。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窘迫至极,绣鞋轻轻在他腿上踹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nbsp&nbsp&nbsp&nbsp“呵呵——”

&nbsp&nbsp&nbsp&nbsp曹华勾了勾嘴角,没有再捉弄装晕的苏姑娘,转而看向眼神古怪的寒儿,安排起了接下来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另一侧。

&nbsp&nbsp&nbsp&nbsp武安侯府。

&nbsp&nbsp&nbsp&nbsp飞檐青瓦,红灯摇曳。

&nbsp&nbsp&nbsp&nbsp在风暴酝酿往外蔓延的同时,侯府内也气氛诡异。

&nbsp&nbsp&nbsp&nbsp丫鬟家丁各司其职,在廊道曲巷间来来往往。路过客厅之时,都是偷偷撇一眼,带着疑惑和奇怪。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拍桌子的声音时而响起。

&nbsp&nbsp&nbsp&nbsp“....永和公主你应当听说过,出了名的性子好,驸马早逝后寡居多年,遵纪守礼从未没传出什么不好风声,现在倒好,家贼难防,还是我家的....”

&nbsp&nbsp&nbsp&nbsp夜色以深,些许寒风透过门窗,让身着冬裙的陈靖柳紧了紧衣襟。看着坐在旁边满面怒容的赵天洛,她抿了抿嘴:“公主,曹贼..咳,曹华其实也没那么坏....”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一拍小桌,气的银牙紧咬:“我亲眼所见,方才和霏儿姐躺在床上,曹华撬开窗子就翻了进来,那动作熟练的,也不知干过多少次...”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略微琢磨——翻窗子撬门的事情曹华确实经常干,但会考虑她的感受,以前孝期未满,真要对她怎么样她也没办法,可还是等到她愿意的时候才欺负她。

&nbsp&nbsp&nbsp&nbsp“曹华偶尔也讲些道理,可能真有其他事吧...”

&nbsp&nbsp&nbsp&nbsp“大半夜钻进寡妇屋里,还能是商议国家大事不成...”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越想越气,又是一拍桌子:“我明天就入宫请太后做主,我就不信整个东京没人能制他...”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摇了摇头:“家丑不可外扬....”

&nbsp&nbsp&nbsp&nbsp瞧瞧这措辞,多了解自个男人。

&nbsp&nbsp&nbsp&nbsp说起来,还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别人家都是争风吃醋,她俩倒好,成了上了一条贼船的苦命媳妇,在这里抱团取暖。

&nbsp&nbsp&nbsp&nbsp客厅外,玉堂和绿珠偷偷摸摸靠在窗边,贼兮兮听着里边的动静。只可惜听了半晚上,也没听见大夫人、二夫人争风吃醋,全在说自家公子不干人事。

&nbsp&nbsp&nbsp&nbsp绿珠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蛋上满是委屈,偷偷掐了玉堂一把:“都是你闯的祸,要不是你乱来,那里会闹成现在这样。”

&nbsp&nbsp&nbsp&nbsp玉堂嘻嘻一笑:“怎么能叫闯祸,现在公主和陈姐姐同仇敌忾,公子夸我还来不及...”

&nbsp&nbsp&nbsp&nbsp“是嘛?”

&nbsp&nbsp&nbsp&nbsp曹华靠在窗子边上,捂着准备尖叫的绿珠小嘴,像模像样回了一句。

&nbsp&nbsp&nbsp&nbsp“那是自然....”玉堂话刚说一半,得意的脸色顿时僵了下来,慢慢小嘴弯弯,委屈巴巴的转过身,小声嘀咕:“公子,我错了。”

&nbsp&nbsp&nbsp&nbsp绿珠木头人似的靠在曹华怀里,小嘴被捂住,眼睛睁的老大,转瞬间已经眼泪汪汪,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羞的。

&nbsp&nbsp&nbsp&nbsp“去睡觉。”曹华松开手,示意她们别捣乱。

&nbsp&nbsp&nbsp&nbsp“哦...”两个小丫鬟连忙一溜烟的跑了。

&nbsp&nbsp&nbsp&nbsp客厅里。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清茶喝了半杯,见天色以晚,便起身准备告辞。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心里有气是真,可骨子里的气度还是让她明白事理,收敛情绪开口微笑道:“陈姑娘,今晚就在府上歇息,我和你聊聊其他事儿。”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神色微僵,脸上难以掩饰的红了下:“谢过公主好意,若是待会曹华回来...”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客厅里沉默了片刻。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的脸色渐渐也红了,带着几分尴尬:“要不...陈姑娘今晚和我睡一屋?”

&nbsp&nbsp&nbsp&nbsp“那岂不是更危险...”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连忙摇头:“曹华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nbsp&nbsp&nbsp&nbsp“呃....是嘛...”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脸儿略显尴尬,旋即又生出几分恼火,一拍小桌:“他敢,今天的事儿还没和他算账...”

&nbsp&nbsp&nbsp&nbsp“公主。”陈靖柳抿了抿嘴,以过来人的经验,劝慰了一句:“和曹华算账,算不清处的,越算越吃亏....”

&nbsp&nbsp&nbsp&nbsp便在此时,男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

&nbsp&nbsp&nbsp&nbsp“咳咳——”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急忙坐直身体,摆出严肃认真的模样,略显紧张。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故作镇定,想端起茶杯喝茶,却发现茶杯被摔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进客厅,在主位坐下,偏头打量着她们俩,眼神略显桀骜。

&nbsp&nbsp&nbsp&nbsp明明是抓了曹华的把柄准备批斗一番,此时的感觉...却好像是她们理亏一般。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酝酿半晚上的责问之语,此时忽然有些说不出来,只是强撑气势与曹华对视。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坐在椅子上,觉得有些别捏,想了想,率先开口质问:“曹华,你晚上为何会出现在赵霏的闺房里?”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因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

&nbsp&nbsp&nbsp&nbsp“啐—”陈靖柳顿时恼火,双眸微凝,死死盯着曹华。

&nbsp&nbsp&nbsp&nbsp不可告人的原因?

&nbsp&nbsp&nbsp&nbsp换做往日的脾气,她肯定要斥责两句不要脸,可亏吃多了,也只能干瞪眼。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渡步,似是在酝酿措辞。

&nbsp&nbsp&nbsp&nbsp曹华呵呵一笑:“正事,别想歪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偏过头来,握了握小拳头,冷声道:“什么正事?你今晚上不说清楚,我就...我..”

&nbsp&nbsp&nbsp&nbsp说了半天,也没想出对付曹华的法子,便看向了旁边的陈靖柳。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更是无助,她要是有办法制曹贼,那里会被吃干抹净。

&nbsp&nbsp&nbsp&nbsp曹华端起茶杯抿了口,脸色平静:“明天,我给你个答复,先睡觉吧。”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终究是拿他没办法,想了想,也只能咬了咬银牙:“好,这是你说的。”拂袖而去。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见公主离开,心里顿时慌了——只要和曹贼独处,她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下场,这可是武安侯府,她那里敢由着曹贼乱来。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想告辞离开,又觉得不合适,脸儿满是焦急,紧张的盯着曹华,示意他莫要乱来。

&nbsp&nbsp&nbsp&nbsp好在赵天洛走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回身拉起陈靖柳去后宅歇息,走之前还回头看了曹华一眼,威胁意味很浓。

&nbsp&nbsp&nbsp&nbsp曹华笑容玩味,倒也不急于一时。想着明天的安排,缓步回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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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昭鸿元年冬,冬月初九,大雪。

&nbsp&nbsp&nbsp&nbsp潇潇北风扫过内城百街千巷,东方刚刚泛白之时,文武朝臣已站在御街前,三两围聚,交谈着昨日发生的大小事,上道两国邦交,下道市井盐粮。

&nbsp&nbsp&nbsp&nbsp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却又一道不平凡的声音,势如浪潮,自御街尽头压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声震九霄,气冲斗牛。

&nbsp&nbsp&nbsp&nbsp朝臣回首看去,御街极远处,出现了一条白线。

&nbsp&nbsp&nbsp&nbsp再细看,却见无数留京等待明年春闱的文人,着麻衣,戴草尖,穿步履,在瑟瑟寒风之中,大步朝着宫城走来。

&nbsp&nbsp&nbsp&nbsp人很多,多到手持长枪的禁军不敢拦,被逼的连连后退。

&nbsp&nbsp&nbsp&nbsp数个禁军统领满头大汗的往这边飞奔,老远便扑倒在地,询问诸位朝臣该如何处置。

&nbsp&nbsp&nbsp&nbsp在场等待上朝的文武百官,都是眉头紧蹙,沉默不言。

&nbsp&nbsp&nbsp&nbsp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nbsp&nbsp&nbsp&nbsp得罪满朝文武,终究是在朝堂的棋盘上交锋,舍与得、利与弊,没有必死的局面,只有失势的人。

&nbsp&nbsp&nbsp&nbsp但,得罪天下百姓就不一样了。

&nbsp&nbsp&nbsp&nbsp这叫大厦将倾。

&nbsp&nbsp&nbsp&nbsp哪怕是当朝天子,也不敢真的逆民意而行。

&nbsp&nbsp&nbsp&nbsp‘罪已诏’这个东西,便是这么来的。

&nbsp&nbsp&nbsp&nbsp这次,曹华犯了众怒,不说天子待他视如己出,那怕真是皇子,也无济于事了。

&nbsp&nbsp&nbsp&nbsp“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近乎浩海的学子队伍,以国子监学生为首,不惧生死昂首挺胸,朝着禁军的刀枪大步行来。

&nbsp&nbsp&nbsp&nbsp在御街尽头转向,来到了东华门下。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是登榜进士放榜的地方,能站在朝堂上的文臣,基本上都经历过东华门天子亲口唱名的殊荣。

&nbsp&nbsp&nbsp&nbsp近两千学子从汴京内外城赶来,浩浩荡荡的队伍齐刷刷跪在东华门外。

&nbsp&nbsp&nbsp&nbsp身着麻衣,心存死志。

&nbsp&nbsp&nbsp&nbsp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文武朝臣,连深宫中的太后都被惊动,询问事情缘由。

&nbsp&nbsp&nbsp&nbsp文武百官直接改道,站在东华门旁边,等待天子出面安抚民心。

&nbsp&nbsp&nbsp&nbsp“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诛曹贼,清君侧!”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千人齐声大喝,同样引来了内城的百姓,远远站在街道外旁边,窃窃私语声不绝。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早上送陈靖柳回青莲巷,本来准备去青莲巷做客,听到风声也赶了过来,在极远处的街道上坐在马车中远观,黑羽卫守卫四周免得被上头的学子波及。

&nbsp&nbsp&nbsp&nbsp晨钟九响。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上,身着红袍的赵诘,在太监宫女的陪伴下,出现在了东华门上。

&nbsp&nbsp&nbsp&nbsp刹那之间,书生举子沸腾起来,吼的近乎歇斯底里。

&nbsp&nbsp&nbsp&nbsp赵诘打量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书生,背负双手脸色微沉。

&nbsp&nbsp&nbsp&nbsp“肃静!”

&nbsp&nbsp&nbsp&nbsp太监站在墙头上,手持拂尘开口说了句。

&nbsp&nbsp&nbsp&nbsp下方学子立刻安静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上方。

&nbsp&nbsp&nbsp&nbsp赵诘想了想,开口道:“清君侧一词,用的太重了。”

&nbsp&nbsp&nbsp&nbsp史书上的清君侧,基本上都发生在国不将国的时候,用在曹华身上显然有些太抬举,不过意思没问题。

&nbsp&nbsp&nbsp&nbsp“圣上,曹华依权自重目无法纪,所犯恶行累累,圣上却被蒙蔽无从得知,我张琦愿以布衣之身,换大宋一个朗朗乾坤,还请圣上诛杀曹贼,以安天下学子之心。”

&nbsp&nbsp&nbsp&nbsp带头的学子是太学生张琦,为人耿直暴躁在京都出了名,也算小有才气。说完话后,直接拔下头上草尖,通向喉咙。

&nbsp&nbsp&nbsp&nbsp旁边的侍卫急忙上前按住了张琦。

&nbsp&nbsp&nbsp&nbsp“请圣上诛杀曹贼,以安天下学子之心!”

&nbsp&nbsp&nbsp&nbsp近两千人齐声大喝,匍匐在地。

&nbsp&nbsp&nbsp&nbsp赵诘皱了皱眉,显然也不好开口,想了想,便转而看向下方的文武百官:

&nbsp&nbsp&nbsp&nbsp“怎么回事?”

&nbsp&nbsp&nbsp&nbsp刑部侍郎李瑜是亲历者,此时上前一步,拱手道:

&nbsp&nbsp&nbsp&nbsp“禀圣上,自上月许成简一案起,连续出现十二起案件,供词皆说曹都督收受贿赂才对其网开一面。

&nbsp&nbsp&nbsp&nbsp因没有证据,司理院主官只能当无稽之谈,但谣言不止。”

&nbsp&nbsp&nbsp&nbsp学子顿时嘈杂起来。

&nbsp&nbsp&nbsp&nbsp张琦的簪子被抢了下来,跪在地上沉声道:“曹贼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独独放过这十二个人,且全部招供行贿一事,许成简甚至在狱中自尽写下血书,还能有假不成?”

&nbsp&nbsp&nbsp&nbsp这正是死局的要害,曹华其他人都是量刑过重,只有这十二个人是从轻处罚。许成简可以说没发现罪证一时疏忽,但后面的没法解释。

&nbsp&nbsp&nbsp&nbsp李瑜总不能也来一句‘曹华依法处置’怼回去,这句话出去锅就跑到刑部头上了。

&nbsp&nbsp&nbsp&nbsp一时间李瑜略显尴尬,抬头不知如何作答。

&nbsp&nbsp&nbsp&nbsp赵诘想了想,在下方找了一圈:“曹华!”

&nbsp&nbsp&nbsp&nbsp“在!”

&nbsp&nbsp&nbsp&nbsp曹华正靠在宫墙上打量一片绿油油的‘草尖’,闻言走到了宫墙下,站在无数学子之前。

&nbsp&nbsp&nbsp&nbsp霎时间群情激愤,无数学子恨不得生啖其肉,也有几个人怒声呵斥:

&nbsp&nbsp&nbsp&nbsp“放了苏姑娘!”

&nbsp&nbsp&nbsp&nbsp“无耻狗贼,放了苏公子!”

&nbsp&nbsp&nbsp&nbsp曹华恍若未闻,腰悬官刀站在宫墙下行了个礼:“见过圣上!”

&nbsp&nbsp&nbsp&nbsp闹出这么大动静,赵诘心中自然有气,可直接处罚安民心也不好,便开口道:“曹华,此事,你如何解释?”

&nbsp&nbsp&nbsp&nbsp曹华回过身来,看着诸多眼神凶狠如狼的学子:“典魁司协助刑部办案,曹某一向依法办事,些许罪徒诋毁,当不得真。”

&nbsp&nbsp&nbsp&nbsp“你放屁!”

&nbsp&nbsp&nbsp&nbsp“你要是依法办事,要刑部做甚?”

&nbsp&nbsp&nbsp&nbsp呵斥声四起。

&nbsp&nbsp&nbsp&nbsp李瑜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就知道曹华会把黑锅甩给刑部,可这不接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nbsp&nbsp&nbsp&nbsp“十二人往日判罚案卷,皆由审刑院复审,没有纰漏...”

&nbsp&nbsp&nbsp&nbsp审刑院主官顿时恼火,这再推就推到天子身上了,当下直接装聋作哑不说话。

&nbsp&nbsp&nbsp&nbsp张琦急不可耐,再次开口:“六月,淮甸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撑到冬天已经食不果腹,若非西城所强征岁赋,百姓还能撑到开春...”

&nbsp&nbsp&nbsp&nbsp“咳咳—”

&nbsp&nbsp&nbsp&nbsp诸多朝臣之中,一直冷眼旁边的蔡悠,此时才上前一步,沉声道:“圣上,内官把持西城所与典魁司,治下官吏中饱私囊不理民生,导致四方流民四起,此事,圣上当仔细斟酌才是。”

&nbsp&nbsp&nbsp&nbsp西城所是官田,天子的小金库,若把事情赖在征税赋之上,岂不是成了讨伐天子。

&nbsp&nbsp&nbsp&nbsp今天可是来收拾曹华的,蔡悠见风向不对,立马拉回了正轨。

&nbsp&nbsp&nbsp&nbsp如今李彦早已身死,薛九全抱病退下,梁师成只是代管。

&nbsp&nbsp&nbsp&nbsp阉党魁首,就只剩下一个不是太监的曹华。

&nbsp&nbsp&nbsp&nbsp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无所谓,如今灾情这么重,已经有叛乱的迹象,你站在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接下。

&nbsp&nbsp&nbsp&nbsp曹华闻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nbsp&nbsp&nbsp&nbsp赵诘站在东华门上,思索了少许:“此事,确实应当彻查。”

&nbsp&nbsp&nbsp&nbsp蔡悠点了点头,打量曹华几眼,认真道:“昨日,李侍郎前往杨楼街询问一桩陈年旧案,却被黑羽卫强行围住抢人,数百文人阻挡被强行冲开,那位与苏轼有关的苏姑娘,至今生死不知。”

&nbsp&nbsp&nbsp&nbsp诸多跪在地上的文人顿时躁动,开始破口大骂职责曹华昨天的行为:

&nbsp&nbsp&nbsp&nbsp“没错,曹贼与苏轼有旧怨公报私仇,蔡公子与李侍郎苦口劝阻依旧肆意妄为...”

&nbsp&nbsp&nbsp&nbsp“苏姑娘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nbsp&nbsp&nbsp&nbsp“今日本是请苏公子带头,却不曾想苏公子也不知所踪,定是被曹贼连夜抓走...”

&nbsp&nbsp&nbsp&nbsp声音越来越多,局面近乎压不住了。

&nbsp&nbsp&nbsp&nbsp些许文人站起身,张琦更是挥着拳头冲上前,想揪住曹华的衣领。

&nbsp&nbsp&nbsp&nbsp擦—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手指轻弹刀兵,官刀出鞘三寸,偏头看着群情激愤的书生举子:

&nbsp&nbsp&nbsp&nbsp“跪下!”

&nbsp&nbsp&nbsp&nbsp张琦脚步一顿,想了想,还是跪了回去,悲声道:

&nbsp&nbsp&nbsp&nbsp“圣上,曹华凭借武艺以势压人,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当做圣上面前,对我等刀剑相向,还请圣上为我等做主,为苏公子做主!”

&nbsp&nbsp&nbsp&nbsp“还请圣上为我等做主,为苏公子做主!”

&nbsp&nbsp&nbsp&nbsp凄然泪下,哀声震天。

&nbsp&nbsp&nbsp&nbsp赵诘脸色阴沉,呵斥道:“曹华!”

&nbsp&nbsp&nbsp&nbsp曹华官刀入鞘,重新站在了宫墙下。

&nbsp&nbsp&nbsp&nbsp蔡悠见状满面怒容,沉声道:“圣上,曹华如此肆意妄为,若再担任典魁司主官一职,文人士子恐怕会终日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nbsp&nbsp&nbsp&nbsp几位朝臣也是眉头紧蹙,为首的太师蔡京,开口沉声道:“圣上,曹华肆意妄为并非首次,再纵容,恐怕会养虎为患。”

&nbsp&nbsp&nbsp&nbsp“还请圣上三思!”

&nbsp&nbsp&nbsp&nbsp蔡京一开口,大半朝臣便跟着附和起来。这股力量,可不容小觑。

&nbsp&nbsp&nbsp&nbsp赵诘挥了挥袖子,脸色极为难看,打量诸多朝臣和书生几眼,便开口道:

&nbsp&nbsp&nbsp&nbsp“曹华,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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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瓮中捉鳖

&nbsp&nbsp&nbsp&nbsp书生闻言大喜,这次圣上开了口,可不止是罚俸三年那么简单。

&nbsp&nbsp&nbsp&nbsp虽然不会真诛杀曹贼,至少也要削去大半权势,再委派一个人坐镇典魁司,形成互相监督之势。而有了这次的事,曹华这辈子都别想独掌大内。

&nbsp&nbsp&nbsp&nbsp至[]于朝堂?

&nbsp&nbsp&nbsp&nbsp若得罪大宋全部文人和大半朝臣的人,还能在朝堂上凝聚出一股势力,那除非是在敌国的朝堂上。

&nbsp&nbsp&nbsp&nbsp一时间,文武百官都松了口气,开始琢磨起典魁司如何划分的问题。毕竟一个案牍库放着无数王侯将相的秘辛,这些东西存在,便是在朝臣的头上悬了一把剑,不把剑握在自己手上,大多数人都寝食难安。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罪!”

&nbsp&nbsp&nbsp&nbsp就在所有人思索谋划之时,一道平淡的声音传来。

&nbsp&nbsp&nbsp&nbsp满场猛然一静,交谈戛然而止。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茫然抬头,看向站在宫墙下的曹太岁。

&nbsp&nbsp&nbsp&nbsp诡异的气氛往外扩散,很快蔓延到了街道上。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外,文人、官吏、百姓、禁军,在很短的时间内安静下来,直至针落可闻。

&nbsp&nbsp&nbsp&nbsp外围的人虽然没听见说了什么,但从前方诡异的气氛和朝臣的脸色中,明白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我不知罪?

&nbsp&nbsp&nbsp&nbsp天子问‘你可知罪’,能这么回答?

&nbsp&nbsp&nbsp&nbsp天子是让你给个台阶下,你说‘臣治罪’,天子说‘撤去某某职,以儆效尤,散吧’,事情就完了。

&nbsp&nbsp&nbsp&nbsp你说‘我不知罪’,让天子怎么接?

&nbsp&nbsp&nbsp&nbsp话音一出,文武百官的眼中都是茫然。

&nbsp&nbsp&nbsp&nbsp赵诘愣在当场,打量着下方的曹华,思索是不是听错了。

&nbsp&nbsp&nbsp&nbsp蔡悠愣了片刻,旋即勃然大怒:“曹华,你放肆!”

&nbsp&nbsp&nbsp&nbsp曹华站在宫墙下,朗声道:“我曹华依法办事,从未愧对过圣上和大宋百姓,欲加之罪,恕曹华难以接受。”

&nbsp&nbsp&nbsp&nbsp见曹华死咬‘依法办事’,所有人都是皱眉,暗道:这厮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把典魁司的龌龊事全抖出来才肯服软?

&nbsp&nbsp&nbsp&nbsp蔡悠也没想到曹华嘴硬到这种地步,连天子的话都不听。他眼神微冷,沉声道:“曹华,你既然说依法办事,受贿对罪徒从轻处罚一事,你如何解释?”

&nbsp&nbsp&nbsp&nbsp赵诘面色微凝,背着手思索少许:“曹华,既然你说自己问心无愧,就给诸多举子解释一下。”

&nbsp&nbsp&nbsp&nbsp“诺!”

&nbsp&nbsp&nbsp&nbsp曹华转过身来,看着诸多学子,并没有说话,而是拍了拍手掌。

&nbsp&nbsp&nbsp&nbsp啪啪—

&nbsp&nbsp&nbsp&nbsp在宫墙下等待的寒儿和李百仁,离开掀开马车,把一个师爷带了出来,提着小跑到了宫墙下。

&nbsp&nbsp&nbsp&nbsp蔡悠脸色猛的一变,暗道不妙。

&nbsp&nbsp&nbsp&nbsp这是太师府上的师爷。

&nbsp&nbsp&nbsp&nbsp曹华勾了勾手指,让师爷在宫墙下跪着,然后开口:“说吧,给圣上和诸多大宋未来脊梁,解释一下。”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师爷浑身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颤声道:

&nbsp&nbsp&nbsp&nbsp“草民该死,愧对太师与公子的提点,因不满曹都督作为,私自派人抓了许成简儿孙,以性命为要挟迫使他诬陷曹都督。

&nbsp&nbsp&nbsp&nbsp当日许成简宅邸内并无犯上信件,是我命许成简事后写的,曹都督并未发现。

&nbsp&nbsp&nbsp&nbsp之后的十一人,也是草民从各地抓回来,以全家性命为要挟,逼迫他们诬陷曹都督...”

&nbsp&nbsp&nbsp&nbsp话语还在继续,满场已经哗然!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满眼不可思议,连文武百官都愣在当场。

&nbsp&nbsp&nbsp&nbsp半个月来流言蜚语不断,曹华以蹩脚借口回应,众人本以为是他心中有愧。

&nbsp&nbsp&nbsp&nbsp万万没想到,曹华是故意把事情挑这么大,然后在这里等着蔡悠。

&nbsp&nbsp&nbsp&nbsp蔡悠脸色阴沉,带着几分错愕——他想过曹华无数种开脱罪责的方法,但心慈手软是事实,曹华就算承认自己一时心软徇私,也不可能让人信服。可没想到,曹华根本就懒得解释实情,同样扭曲事实真相,把脏水给泼了回来。

&nbsp&nbsp&nbsp&nbsp曹华凑近几分轻声道:“蔡公子,别以为只有你会杀人全家,我干这种事,可比你有经验的多。”

&nbsp&nbsp&nbsp&nbsp蔡悠脸色微沉,却也只是哼了一声——时至此刻,他总不能当个青天,让许成简的案件大白于天下,毕竟他也不干净。

&nbsp&nbsp&nbsp&nbsp等待师爷哆哆嗦嗦说完,曹华沉声道:

&nbsp&nbsp&nbsp&nbsp“空口无凭,可有实据。”

&nbsp&nbsp&nbsp&nbsp师爷脸色发白,望了蔡太师一眼,咬牙沉声道:“那些人的家眷,皆被我关押在城外寒泉庄,如今还在其中。”

&nbsp&nbsp&nbsp&nbsp文武朝臣沉默下来,垂首默然不语。

&nbsp&nbsp&nbsp&nbsp寒泉庄是天子赏给蔡京的私宅,一个师爷哪儿来这么大能耐,从各地抓人还冒死栽赃曹华。

&nbsp&nbsp&nbsp&nbsp真相是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不用想也知道是蔡京或者蔡悠栽赃曹华的。

&nbsp&nbsp&nbsp&nbsp蔡京和蔡悠没有辩驳,也证实了这件事情。

&nbsp&nbsp&nbsp&nbsp不过,同样没人敢说出来,连跪下的文人都是错愕,沉默了少许,倒是不再提这事儿——毕竟得罪了蔡太师,这辈子别想跻身仕途,也没义务帮着曹贼洗刷冤屈。

&nbsp&nbsp&nbsp&nbsp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当做这半月的事情没发生过。

&nbsp&nbsp&nbsp&nbsp赵诘从众人的反应,便知道了真实情况,点了点头:

&nbsp&nbsp&nbsp&nbsp“带下去吧。”

&nbsp&nbsp&nbsp&nbsp蔡悠面色阴沉,冷眼看着被带走的师爷,双拳紧握:

&nbsp&nbsp&nbsp&nbsp“曹华,你强行抓走苏香凝,又怎么解释?”

&nbsp&nbsp&nbsp&nbsp文人再次躁动起来,他们之所以过来清君侧,可不单单是为了贪污一件事。

&nbsp&nbsp&nbsp&nbsp张琦跪在地上,怒色道:“苏公子仁善无双,你与苏公子有旧怨,此次因为苏姑娘的事情,你公报私仇强行抓人,苏公子也不知所踪,定然是被你抓了...”

&nbsp&nbsp&nbsp&nbsp“把苏公子放了!”

&nbsp&nbsp&nbsp&nbsp“放了苏公子....”

&nbsp&nbsp&nbsp&nbsp呵斥声四起!

&nbsp&nbsp&nbsp&nbsp赵诘微微蹙眉,没想到事情还没完,有些不耐烦:

&nbsp&nbsp&nbsp&nbsp“曹华,苏轼又是怎么回事,和他们解释一下。”

&nbsp&nbsp&nbsp&nbsp曹华应声称诺,手按官刀,转身打量着诸多文人:

&nbsp&nbsp&nbsp&nbsp“各位,凭什么说我公报私仇?”

&nbsp&nbsp&nbsp&nbsp“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公报私仇有什么了不起。”

&nbsp&nbsp&nbsp&nbsp“被你杀的人还少嘛?”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在天子面前,骨头也硬了起来,大声辩驳。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看着诸多文人和朝臣,朗声道:“那换个问题,诸位,凭什么说我‘京都太岁’曹华,是个奸贼?”

&nbsp&nbsp&nbsp&nbsp此言一出,全场错愕。

&nbsp&nbsp&nbsp&nbsp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nbsp&nbsp&nbsp&nbsp连‘京都太岁’这种称号都混上了,不是奸贼是什么?

&nbsp&nbsp&nbsp&nbsp张琦咬牙道:“你迫害忠良,滥杀无辜...”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摊开手:“我迫害谁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全场顿时语塞,典魁司的手段,要是几个书生能说出所以然来,还得了。

&nbsp&nbsp&nbsp&nbsp而知道些许内幕的朝臣,更是不敢说,说了就是骂当今天子有眼无珠——毕竟这些人都是为天子杀的,就算不是为天子杀的,也和在场诸多朝堂重臣脱不开关系。

&nbsp&nbsp&nbsp&nbsp张琦想了想:“你迫害苏轼苏公子!昨夜我们去请苏公子,结果苏公子音讯全无,不知所踪...”

&nbsp&nbsp&nbsp&nbsp“有证据吗?”

&nbsp&nbsp&nbsp&nbsp“你曹华抓人,若是我们能找到证据...”

&nbsp&nbsp&nbsp&nbsp“那就是没有。”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看着所有人,略显无奈:“没半点证据天天骂曹贼,我吃你们家米啦,还是调戏你们家闺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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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仁善无双曹太白

&nbsp&nbsp&nbsp&nbsp“你——”

&nbsp&nbsp&nbsp&nbsp文人勃然大怒,不少人站起身了斥责。

&nbsp&nbsp&nbsp&nbsp曹华充耳不闻,打量着诸多群情激愤的才子:“你们头上戴着‘草尖’,今天跑过来清君侧,结果空口无凭,光靠着流言蜚语便想置我与死地,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nbsp&nbsp&nbsp&nbsp张琦满脸憋屈:“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苏公子仁善无双,若不是你抓了他,岂会到现在还没出现....”

&nbsp&nbsp&nbsp&nbsp“你见过苏轼嘛?”

&nbsp&nbsp&nbsp&nbsp“我....”

&nbsp&nbsp&nbsp&nbsp全场又沉默下来,曾经在茗楼和苏轼共处过,但....确实没见过苏轼。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既然没见过苏轼,你们凭什么说他是个好人?”

&nbsp&nbsp&nbsp&nbsp“这还用我等说?苏公子的品行人尽皆知!”

&nbsp&nbsp&nbsp&nbsp张琦昂首挺胸,豪气自生:“八月为赈水患,苏公子毫掷六万两白银赈灾,我问你,这算不算仁善?”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nbsp&nbsp&nbsp&nbsp“万宝楼和百宝斋,所得利润捐献一成给朝廷,这算不算仁善?”

&nbsp&nbsp&nbsp&nbsp“还有吗?”

&nbsp&nbsp&nbsp&nbsp“前几天,淮甸饥荒,苏公子倾家荡产凑足十万两白银赈灾,一人比整个东京的商贾凑出来的还多,这算不算仁善无双?”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文人昂首挺胸,只觉热血澎湃,眼中讥讽不加掩饰。

&nbsp&nbsp&nbsp&nbsp诸多朝臣,包括上面的天子赵诘,都是微微点头——毕竟苏轼此人,真的接近无暇,挑不出半点毛病。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摊开手,打量着诸多热血难掩的文人:

&nbsp&nbsp&nbsp&nbsp“你们的意思是,捐点银子就‘仁善无双’是个好人?银子我也可以捐...”

&nbsp&nbsp&nbsp&nbsp“你配吗?”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顿时火冒三丈,全部站起身来:

&nbsp&nbsp&nbsp&nbsp“你目无法纪横行霸道,苏公子乐善好施...”

&nbsp&nbsp&nbsp&nbsp“苏公子有通天才气,必然青史留名,你这样的小人,注定遗臭万年...”

&nbsp&nbsp&nbsp&nbsp“有朝一日苏公子跻身朝廷,便是你的死期....”

&nbsp&nbsp&nbsp&nbsp群情激愤,逐渐演化为呵骂。

&nbsp&nbsp&nbsp&nbsp文武朝臣都是蹙眉,不明白曹华今天吃错了什么药,非得腆着脸和名满京城的苏轼相提并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nbsp&nbsp&nbsp&nbsp赵诘看来少许,轻轻抬手道:“行了,曹华,你到底想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曹华回身行了一礼,然后又转向诸多文人:“我曹华做事‘依法从严’是真,但‘依法’在前,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宋的太平,如今却被无端职责为奸贼。

&nbsp&nbsp&nbsp&nbsp而苏轼,不过捐了些银子,写了几首诗,便被视为在世圣贤。你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说他是个好人?”

&nbsp&nbsp&nbsp&nbsp张琦怒不可揭浑身颤抖,朗声道:“苏公子做的是万家生佛的大善事,我等看在眼里。你的恶行现在可以只手遮天,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迟早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

&nbsp&nbsp&nbsp&nbsp“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苏公子是不是好人,何须外人评价!”

&nbsp&nbsp&nbsp&nbsp“善恶到头终有报,试问苍天饶过谁,你迟早遭天打雷劈...”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那如果我说,我就是苏轼,你们又该怎么评价我?”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外,凝滞了片刻。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曹华。

&nbsp&nbsp&nbsp&nbsp“呸——”

&nbsp&nbsp&nbsp&nbsp张琦竟是给气笑了,抬手指着曹华,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骂。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气的青筋暴跳,听见这句话,撸起袖子也不知道要干啥,眼睛里满是讥讽,似乎在说:

&nbsp&nbsp&nbsp&nbsp你是苏轼?

&nbsp&nbsp&nbsp&nbsp还真当自己是曹八斗?

&nbsp&nbsp&nbsp&nbsp也不撒泡尿当镜子照照。

&nbsp&nbsp&nbsp&nbsp苏轼做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公认的仁善无双,一词盖汴京!

&nbsp&nbsp&nbsp&nbsp而能盖汴京的词,不止一首。

&nbsp&nbsp&nbsp&nbsp名声远传天南地北,多少佳人倾心与这位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nbsp&nbsp&nbsp&nbsp而你曹华?

&nbsp&nbsp&nbsp&nbsp滥杀无辜、迫害忠良、排除异己。

&nbsp&nbsp&nbsp&nbsp奸臣能干的事情,基本上都干过一遍。

&nbsp&nbsp&nbsp&nbsp相提并论都不配,也敢冒名顶替?

&nbsp&nbsp&nbsp&nbsp文武朝臣倒是一愣,琢磨着曹华这话是在讥讽苏轼还是另有深意。

&nbsp&nbsp&nbsp&nbsp蔡悠本来也在思索曹华的目的,可听见这句话,浑身猛然一震,不可思议的转过头来。

&nbsp&nbsp&nbsp&nbsp曹华在千人瞩目中,转过身来:“圣上,曹华一来长年缉拿逆反贼寇,造的杀孽太重。二来自幼受圣上培养,虽不求权势名利,但也想为圣上为大宋尽一份绵薄之力,所以隐姓埋名,乔装了个苏轼的身份。本想做些小善之事,为自己积些阴德,也为大宋百姓尽一份心。

&nbsp&nbsp&nbsp&nbsp可现在,满城文人士子都无端指责我为奸贼,说我贪赃枉法,我若承认,便是承认圣上用人唯亲识人不明,圣上既然待我视如己出,我曹华便不能愧对圣上,所有还得解释一句,苏轼,是我乔装的一个身份。”

&nbsp&nbsp&nbsp&nbsp鸦雀无声。

&nbsp&nbsp&nbsp&nbsp诸多顶着‘草尖’的书生,满眼不可思议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曹华的背影。

&nbsp&nbsp&nbsp&nbsp“不可能,你...你一派胡言...”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上下的人,也是差不多表情。

&nbsp&nbsp&nbsp&nbsp文武朝臣满眼茫然,仔细梳理着此事脉络,可梳着梳着,便乱成了麻。

&nbsp&nbsp&nbsp&nbsp用屁股想,曹华和苏轼也不可能是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一个穷凶极恶,武艺通神。

&nbsp&nbsp&nbsp&nbsp一个仁善无双,才气通天。

&nbsp&nbsp&nbsp&nbsp合在一起那不叫人,叫怪胎。

&nbsp&nbsp&nbsp&nbsp“你放屁!”

&nbsp&nbsp&nbsp&nbsp“你怎么可能是苏公子...”

&nbsp&nbsp&nbsp&nbsp“定然是你杀了苏公子,想要取而代之...”

&nbsp&nbsp&nbsp&nbsp文人反应过来后,开始怒声呵斥,近乎歇斯底里。

&nbsp&nbsp&nbsp&nbsp那种愤怒与憋屈,如同是看到了心爱的美人,被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侮辱,却只能站在旁边观看。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上。

&nbsp&nbsp&nbsp&nbsp赵诘眉头紧蹙,也在梳理着此事的脉络。

&nbsp&nbsp&nbsp&nbsp文武朝臣到底历经官场沉浮,什么不可能的事都经历过,略微回味一遍,便察觉到了几丝不妙。

&nbsp&nbsp&nbsp&nbsp曹华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莫名来句‘我是苏轼’让人来取笑,完全没有道理。

&nbsp&nbsp&nbsp&nbsp而且,万宝楼开业以来之所以日进斗金,便是因为处处与曹华对着干,明里暗里的骂曹华为‘曹奸’。

&nbsp&nbsp&nbsp&nbsp些许个朝臣,还凑热闹弄了两只‘草尖’收藏。

&nbsp&nbsp&nbsp&nbsp可如今想来,若曹华和苏轼是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便如同一层窗户纸,只要点破,便一目了然。

&nbsp&nbsp&nbsp&nbsp朝臣眼中皆是惊愕。

&nbsp&nbsp&nbsp&nbsp怪不得永安公主处处维护苏轼和万宝楼。

&nbsp&nbsp&nbsp&nbsp怪不得曹华明知万宝楼居心不良却无可奈何。

&nbsp&nbsp&nbsp&nbsp怪不得苏轼那般作死都作不死!

&nbsp&nbsp&nbsp&nbsp这尼玛是夫妻俩在唱双簧!

&nbsp&nbsp&nbsp&nbsp嘈杂许久,又沉默许久。

&nbsp&nbsp&nbsp&nbsp最终,还是宫墙上的天子赵诘,先开了口:

&nbsp&nbsp&nbsp&nbsp“曹华,你有这份心.....朕甚慰,散了吧。”

&nbsp&nbsp&nbsp&nbsp话落,赵诘转身消失在了宫墙上,眼中带着几分茫然。

&nbsp&nbsp&nbsp&nbsp文人士子鸦雀无声,愣在当场久久无言。

&nbsp&nbsp&nbsp&nbsp曹华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看着文武朝臣:“各位大人,我曹太白一阶武夫,不喜欢这些笑里藏刀的把戏,日后再让我遇上这种事,蔡悠第一个英年早逝。希望各位大人引以为戒!”

&nbsp&nbsp&nbsp&nbsp说完,便转身朝着东华门外的街道走去,径直穿过文人举子的队伍。

&nbsp&nbsp&nbsp&nbsp蔡悠先是错愕,继而脸色铁青,咬牙道:“曹华,你怎么可能...”

&nbsp&nbsp&nbsp&nbsp“回去!”

&nbsp&nbsp&nbsp&nbsp蔡太师眼神阴沉,呵斥了儿子一句后,便摆了摆手,看着诸多表情各异的同僚:“散吧!”

&nbsp&nbsp&nbsp&nbsp身着各色朝服的官吏,眼神五味杂陈。

&nbsp&nbsp&nbsp&nbsp互相对视了几眼,便也相继离去,有几个人还走错了方向。

&nbsp&nbsp&nbsp&nbsp走出不远,便传出窃窃私语:

&nbsp&nbsp&nbsp&nbsp“曹华竟然是苏轼,这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nbsp&nbsp&nbsp&nbsp“城府极深名不虚传...”

&nbsp&nbsp&nbsp&nbsp“蔡悠这次,满盘皆输....”

&nbsp&nbsp&nbsp&nbsp而另一侧。

&nbsp&nbsp&nbsp&nbsp张琦看着从人群中穿过的背影,浑身微微颤抖,最后歇斯底里的怒吼:

&nbsp&nbsp&nbsp&nbsp“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苏轼,你这个奸贼,怎么可能是苏轼...”

&nbsp&nbsp&nbsp&nbsp书生皆是左右让开,望着从面前经过的身影,有愤恨、有畏惧、有迷茫、有不可思议...

&nbsp&nbsp&nbsp&nbsp各种情绪浮现在脸上,足以写出一本书来。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过人群,面对着‘夹道欢迎’的诸多文人,抬手抱拳客气:“诸位亲口说我是个好人,读书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能出尔反尔,毕竟公道自在人心!”

&nbsp&nbsp&nbsp&nbsp说完,还给满场文人竖了个大拇指,一副同道中人的赞赏表情。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面红耳赤,还处于发懵的状态。

&nbsp&nbsp&nbsp&nbsp待曹华走出很远,文人才敢开口说话,各种声音开始传出:

&nbsp&nbsp&nbsp&nbsp“不可能,曹贼岂会和苏大才子是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对,不可能,他何德何能,配得上苏轼的仁善之名...”

&nbsp&nbsp&nbsp&nbsp“定然是他杀了苏轼,冒名取而代之...”

&nbsp&nbsp&nbsp&nbsp“苏大才子和曹贼针锋相对,还专门推出草尖...草尖...”

&nbsp&nbsp&nbsp&nbsp草尖!

&nbsp&nbsp&nbsp&nbsp霎时间,全场又鸦雀无声。

&nbsp&nbsp&nbsp&nbsp诸多文人才子,左顾右盼互相打量,看向彼此头上绿油油的簪子。

&nbsp&nbsp&nbsp&nbsp今天为了诛曹贼、清君侧,所有人都戴着草尖。

&nbsp&nbsp&nbsp&nbsp一根价值百两,有不少人还是向同窗借的。

&nbsp&nbsp&nbsp&nbsp众才子眼中全是难以置信,一股发自心底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nbsp&nbsp&nbsp&nbsp“我xx....”

&nbsp&nbsp&nbsp&nbsp“无耻小人...丧尽天良、道德败坏...你简直不是人...”

&nbsp&nbsp&nbsp&nbsp“你...你....”

&nbsp&nbsp&nbsp&nbsp“可《水调歌头》...”

&nbsp&nbsp&nbsp&nbsp小声嘀咕响起,呵骂的众人表情一僵,又鸦雀无声。

&nbsp&nbsp&nbsp&nbsp诗词可是真家伙,作不了假。

&nbsp&nbsp&nbsp&nbsp“这...”

&nbsp&nbsp&nbsp&nbsp“会不会是曹贼找人买的...”

&nbsp&nbsp&nbsp&nbsp“你给我买一首《水调歌头》看看?”

&nbsp&nbsp&nbsp&nbsp“可...可...”

&nbsp&nbsp&nbsp&nbsp东华门外的喧嚣,持续了很久...很久...

&nbsp&nbsp&nbsp&nbsp而街边马车上,旁观这一切的洛儿姑娘,看着缓步走过来的相公,手儿微颤,双眸通红,拔出了从寒儿那里借来的佩剑,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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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别和曹华讲道理

&nbsp&nbsp&nbsp&nbsp北风潇潇,雪花飘飘。

&nbsp&nbsp&nbsp&nbsp曹华在全场茫然的时候,干净利落上了马车走人。卖了半年‘草尖’,等这群憨皮回过味来,估计得冒死活剥了他。

&nbsp&nbsp&nbsp&nbsp今天的事儿,在去查许成简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当天在远处等到天黑,发现蔡悠乘着轿子姗姗而来。

&nbsp&nbsp&nbsp&nbsp他正愁怎么洗白,蔡悠便极为配合的给了个借口,还把势头造怎么大,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今天过后,万宝楼的生意肯定腰斩,书生的银子别想挣了。

&nbsp&nbsp&nbsp&nbsp街边上,寒儿丫头坐在车帘外,见他跃上马车,脸色古怪,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nbsp&nbsp&nbsp&nbsp曹华微微蹙眉,还没搞明白意思便掀开了车帘。

&nbsp&nbsp&nbsp&nbsp“曹贼!”

&nbsp&nbsp&nbsp&nbsp倏然,一声怒极的娇声呵斥传来。

&nbsp&nbsp&nbsp&nbsp抬眼瞧去,却见宽大车厢中,身着狐裘的洛儿拿着长剑。

&nbsp&nbsp&nbsp&nbsp清水双眸充斥种种情绪,致使身体有些颤抖。

&nbsp&nbsp&nbsp&nbsp有被利用的愤怒,有被欺骗的恼火...

&nbsp&nbsp&nbsp&nbsp“洛儿!”曹华急忙抬手:“把剑放下,别冲动。”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浑身微颤,泪眼朦胧抬剑指着曹华。

&nbsp&nbsp&nbsp&nbsp身为康王长女,性格本就傲气,又一向嫉恶如仇。

&nbsp&nbsp&nbsp&nbsp自从到了东京遇上曹华,她每天就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nbsp&nbsp&nbsp&nbsp撞上曹华做恶事,她数次仗义执言,想还京都百姓一个太平,不曾想,却等来了一纸婚约。

&nbsp&nbsp&nbsp&nbsp好,她嫁,她改变不了,便以身饲虎。

&nbsp&nbsp&nbsp&nbsp怕曹华祸害一个才气过人的书生,她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提起苏轼让相公误会、嫉妒,从而连累的无辜之人。

&nbsp&nbsp&nbsp&nbsp结果,一切都是圈套。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嗫嚅嘴唇,万千情绪会和在一起,化为了一句:

&nbsp&nbsp&nbsp&nbsp“你这个骗子...小人....我死给你看...”

&nbsp&nbsp&nbsp&nbsp话落,便要抹脖子。

&nbsp&nbsp&nbsp&nbsp曹华身如猎豹刹那冲到跟前,一把捏住了持剑的右手,把剑抢下来扔到了车窗外。

&nbsp&nbsp&nbsp&nbsp“别闹。”

&nbsp&nbsp&nbsp&nbsp“骗子...你放开我...”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被按在软榻上又哭又闹,那里还有半点公主的仪态,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小姑娘。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摁住她,脸色尴尬的帮忙解释:“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名声你知道,若不这样做怎么让人相信我是个好人?”

&nbsp&nbsp&nbsp&nbsp冬天穿的比较厚,赵天洛被男人压在雕花软榻之上,呼吸有些困难,眸含怨意梨花带雨,奋力想要把他推开:“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

&nbsp&nbsp&nbsp&nbsp曹华颇为无奈,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nbsp&nbsp&nbsp&nbsp双唇相接!

&nbsp&nbsp&nbsp&nbsp唇舌之间充斥几分甜腻。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轻柔身躯猛地一颤,清亮的双眸猛然睁圆,离的太近什么也看不清,挣扎的动作僵住。

&nbsp&nbsp&nbsp&nbsp继而...

&nbsp&nbsp&nbsp&nbsp“呜呜——”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nbsp&nbsp&nbsp&nbsp曹华很有经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没法咬人,只能这般逆来顺受的承受。

&nbsp&nbsp&nbsp&nbsp很快,赵天洛回过神来,眸中怨念化为惊慌和羞愤,呼吸急促,可抵抗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手便软了下去,绣鞋无力踢了两下。

&nbsp&nbsp&nbsp&nbsp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处子,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充斥心扉,她极力想要抵抗,却在不觉间头晕目眩。

&nbsp&nbsp&nbsp&nbsp雪花宁静落下,马车晃晃悠悠,在黑羽卫队伍之间缓慢前行。

&nbsp&nbsp&nbsp&nbsp良久。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逐渐脸色红如樱桃,有些喘不过气,终是扛不住,闷闷的“呜——”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曹华松开嘴唇,抬起头来。

&nbsp&nbsp&nbsp&nbsp“你这个淫贼—呜呜——”

&nbsp&nbsp&nbsp&nbsp话没说完,又被堵住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惊慌失措的哼哼两声,眼中露出几分恼怒意味,又夹杂些许委屈。性格再傲气,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又有什么用。

&nbsp&nbsp&nbsp&nbsp曹华这才坐起身来,放开了捉住的手腕:“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从软榻上坐起来,胸口起伏呼吸急促,舔了舔红唇,朝远处坐了些,只觉手脚无力。

&nbsp&nbsp&nbsp&nbsp双眸依旧强硬,母狼盯着曹华。

&nbsp&nbsp&nbsp&nbsp良久,赵天洛还是没忍住,冷声道:

&nbsp&nbsp&nbsp&nbsp“你无耻!”

&nbsp&nbsp&nbsp&nbsp曹华再次凑近搂住了她的腰。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焦急抬起手,推着他的胸口,咬牙道:

&nbsp&nbsp&nbsp&nbsp“相公~”

&nbsp&nbsp&nbsp&nbsp带着颤音,满不情愿,却不服软不行。

&nbsp&nbsp&nbsp&nbsp曹华心满意足点头,斜靠软榻轻笑:“娘子。”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坐在榻上,整理着稍显凌乱的衣裙,酝酿稍许,数次想要开口斥责,却又停了下来,最终还是露出了女子柔弱了一面:

&nbsp&nbsp&nbsp&nbsp“你为什么要利用我给你捞银子?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安危,担惊受怕的多久,你...你这个骗子...你无耻...”

&nbsp&nbsp&nbsp&nbsp说着说着,泪眼朦胧。

&nbsp&nbsp&nbsp&nbsp终究还是怨气占了上风。

&nbsp&nbsp&nbsp&nbsp又被曹华搂住,她扬着小脸,毫不示弱:“你就会这么对付女子?我赵天洛虽是女儿身,却也不怕你这种下作手段...”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我是你相公,为咱们家挣银子,怎么能算利用?”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扭动双肩挣扎:“你这小人,你可知从明天起,文人士子会把我骂成什么样?”

&nbsp&nbsp&nbsp&nbsp她是被蒙骗的,可世人并不知道,所有人肯定都会认为她和曹华唱双簧,蒙骗百姓银子。

&nbsp&nbsp&nbsp&nbsp以她的心气,那里受得了这等污名。

&nbsp&nbsp&nbsp&nbsp曹华想了想,认真道:“你和相公一起取之于民用之与民,做的是万家生佛的好事,他们凭什么骂你?难不成苏轼挣他们银子做这些事就是在世圣人,换成我就是银子脏手段卑劣?”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一愣,轻轻蹙眉。

&nbsp&nbsp&nbsp&nbsp略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理。

&nbsp&nbsp&nbsp&nbsp做的是同样的善事,甚至是一个人做的,岂能因为身份不同,评价就截然相反。

&nbsp&nbsp&nbsp&nbsp曹华捏住她的脸蛋拉了拉:“现在你相公可是武艺天下第一,文采超然于世,权势滔天也罢,关键还仁善无双。你占了这么大便宜不知足,还跟相公闹脾气,难不成还想着我自废武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才发应过来这个问题。

&nbsp&nbsp&nbsp&nbsp曹华本就是一代人杰,武艺通神,权势滔天,站在了武夫的顶端。

&nbsp&nbsp&nbsp&nbsp而苏轼则截然不通,才气通天,富甲一方,站在了文人的顶端。

&nbsp&nbsp&nbsp&nbsp现在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满眼不可思议:“你还是人?”当然,这句话显然不是斥责,震惊占了绝大部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了抬眉毛:

&nbsp&nbsp&nbsp&nbsp“小嘴挺甜。”

&nbsp&nbsp&nbsp&nbsp“我...呜呜——”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本压在榻上,心乱如麻根本理不清头绪,有千言万语想说,此时却被堵着开不了口,只能在心里琢磨。

&nbsp&nbsp&nbsp&nbsp毕竟从未经历过,她脑子里浑浑噩噩,根本想不了事情,又抬手推了推。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起头,看着依旧带着几分怨念的小脸:“我也不想当个人人喊打的奸贼,可你知道我身在其位没办法。不管我本性如何,至少好事我做了。什么杀人如麻、仁善无双,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你要是再不信我,我真没办法啦。”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盯着那双柔和的眸子,神色百转,良久:“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就是苏轼?骗子...”

&nbsp&nbsp&nbsp&nbsp“要是提前告诉你,以你的脾气当天就能闹的人尽皆知,我还挣什么银子?”

&nbsp&nbsp&nbsp&nbsp“你...你就是在利用我...你放开我...”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蹙着眉毛,挣扎几下,依旧气冲冲的,不过冷静了一会儿,话语中怒意少了几分,多是被蒙骗的埋怨居多。

&nbsp&nbsp&nbsp&nbsp“就利用你啦,怎么滴吧。”

&nbsp&nbsp&nbsp&nbsp曹华捏住她的下巴强吻,动作略显粗鲁。

&nbsp&nbsp&nbsp&nbsp“呜呜——”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最是受不了这个,带着几分怨念推了几下,却没有效果。

&nbsp&nbsp&nbsp&nbsp少许,或许是觉得反抗没有意义,便也不徒劳了。如同雪团般被压在踏上,默默抵抗着逐渐涌上心头的头晕目眩,努力保持着镇静。

&nbsp&nbsp&nbsp&nbsp曹华见她不挣扎了,眉眼弯弯带着笑意,把手探入了温暖狐裘,握住软软的一团揉捏。触感柔腻,隔着衣裙仍然能感觉出丝滑。

&nbsp&nbsp&nbsp&nbsp“呜~!”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猛然惊醒过来,抓住衣襟下的大手,焦急的“呜呜——”了几声。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放开了她,微微挑眉:“怎么了?不舒服?”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趁机坐了起来,手儿掩住胸脯,离的远远的,眼神怪异:“相公...你...我以为你不好色,没想到也是这般...”

&nbsp&nbsp&nbsp&nbsp好色?

&nbsp&nbsp&nbsp&nbsp曹华莫名其妙:“洛儿,你我名正言顺的夫妻。”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紧了紧狐裘,把胸脯遮挡起来,扭过头去:“夫妻也得讲究礼法,那有你这样的...”

&nbsp&nbsp&nbsp&nbsp曹华靠在软塌上,打量着羞怯恼火的公主,想了想:“对了娘子,咱们上次是不是打了个赌?”

&nbsp&nbsp&nbsp&nbsp“啐—”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想起这茬顿时慌了,正襟危坐蹙眉道:“你使诈在先,这次我都没和你算账,还提上次那事...啐——下流...”

&nbsp&nbsp&nbsp&nbsp“输不起?”曹华凑进几分,笑容玩味。

&nbsp&nbsp&nbsp&nbsp“没有...”赵天洛什么脾气,想了想,又带着几分羞恼:“你骗人在先,我又不傻...那种事情..不可能的....”

&nbsp&nbsp&nbsp&nbsp“赖账是吧?”曹华点了点头,把她搂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焦急推着他的胸口,摇头带着颤音:“你休要放肆...我死给你看哈...”

&nbsp&nbsp&nbsp&nbsp窘迫至极,话语依旧威胁,可明显快被折腾哭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略显失望:“算了,晚上再说...”

&nbsp&nbsp&nbsp&nbsp“晚上也不行...”赵天洛模样认真,努力做出镇静模样和相公谈判。

&nbsp&nbsp&nbsp&nbsp“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nbsp&nbsp&nbsp&nbsp“公子...到家了...”

&nbsp&nbsp&nbsp&nbsp便在此时,车帘外传来寒儿的声音,然后寒儿就脸色通红的跑回进府门,周围黑羽卫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如蒙大赦,急忙出了马车,看到贴身嬷嬷才放心几分。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还没摆出公主的端庄仪态,就被曹华直接扛着跳下了马车,朝着大门走去。

&nbsp&nbsp&nbsp&nbsp几个小丫鬟急急忙忙低下头。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满眼错愕羞恼,趴在曹华肩膀上,用力在他后腰拍打几下:“你放肆,你疯了不成,放我下来...”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一声脆响后,武安侯府外再无半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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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众生百态

&nbsp&nbsp&nbsp&nbsp曹太岁便是苏轼,这个消息对平民百姓来说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文人士子来说是难以接受的晴天霹雳。但对大宋朝堂上的人来说,其中的意味则得让人仔细琢磨。

&nbsp&nbsp&nbsp&nbsp朝堂之上,那有什么好人坏人,立场不同罢了。

&nbsp&nbsp&nbsp&nbsp但曹华与苏轼的立场,明显是不同的。

&nbsp&nbsp&nbsp&nbsp在冬月初九的当天,得知这个消息的相关之人,便展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反应。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皇宫之内,白玉道上落了层积雪。

&nbsp&nbsp&nbsp&nbsp太监的站在门外,垂首低眉鸦雀无声,让冬日的皇宫显得有些沉寂。

&nbsp&nbsp&nbsp&nbsp宽大厅堂中熏香缭绕,头发雪白的老太后坐在榻上,宫女在旁边轻柔按着肩膀。

&nbsp&nbsp&nbsp&nbsp赵诘脸色微沉,坐在旁边手握茶杯,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曹华...是朕看着长大,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nbsp&nbsp&nbsp&nbsp说简单点,就是眼看着一条听话的狗,变成了一个会说话的人。

&nbsp&nbsp&nbsp&nbsp“陛下。”太后半眯眼睛,慈眉善目的摇头轻笑:“曹华化名写几首风花雪月的诗词,不算有错,开个小铺子挣银子,又把银子捐给朝廷,也算是为大宋朝廷尽心。”

&nbsp&nbsp&nbsp&nbsp赵诘旋转茶杯,摇了摇头:“事做的没错,但朕如今,看不透曹华了。”

&nbsp&nbsp&nbsp&nbsp“哀家也看不透。”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才气这东西,压不住,总有一天会展现出来。曹华本就是人中俊杰,有这般文采也在情理之中。此事无关大局,他上次与朝臣划清界限,今天过后,更是与蔡京一系结了死仇,还得罪了整个京城的文人,与往日区别不大。”

&nbsp&nbsp&nbsp&nbsp赵诘吸了口气,沉思许久:“朕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不放心。”

&nbsp&nbsp&nbsp&nbsp老太后想了想:“功名利禄,人总会喜欢一样,而且永远填不饱。曹华年纪尚轻,沉得住气,自是看不出来。”

&nbsp&nbsp&nbsp&nbsp赵诘蹙眉思索了片刻,倒再没有在说话...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城外,万家的府邸内。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茶杯摔碎在地上,仆人家丁噤若寒蝉,几个宫女旁边恍若未闻。

&nbsp&nbsp&nbsp&nbsp万殷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渡步,脸色阴沉的可怕。

&nbsp&nbsp&nbsp&nbsp万贵妃皱着眉,表情同样难看,带着几分隐藏很深的愤恨。

&nbsp&nbsp&nbsp&nbsp“....竟然是曹太岁在后背动手脚...老夫一向敬重薛公与曹太岁,不曾想是他在背后处处针对...”

&nbsp&nbsp&nbsp&nbsp万殷面容暴怒,将刚端上来的茶杯摔在地上。

&nbsp&nbsp&nbsp&nbsp苏轼便是曹华,得知这个消息后,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万贵妃一系。

&nbsp&nbsp&nbsp&nbsp从最开始的陈清秋,矛头便直指万贵妃。

&nbsp&nbsp&nbsp&nbsp当时陈清秋弹刻半朝文武,薛九全把万家侵占私田的递了上去。

&nbsp&nbsp&nbsp&nbsp因为事情不大,别的折子也不能让天子看见,总得有个当枪使的,万贵妃也不计较,但陈清秋肯定得死。

&nbsp&nbsp&nbsp&nbsp可陈清秋最终安然无恙的活了下来,还得了个千古流芳的名声。

&nbsp&nbsp&nbsp&nbsp后来真相大白,是曹太岁从背后运作。

&nbsp&nbsp&nbsp&nbsp万家琢磨一番,觉得是曹太岁毕竟年轻,喜欢上了陈清秋的女儿稍微运作,也在情理之中。

&nbsp&nbsp&nbsp&nbsp可五月份太后寿宴,苏轼当场拆万家的台,曹太岁又来了个‘指鹿为马’。当时还以为曹太岁搞错了,现在想来,才发现是曹华故意让万家丢人。

&nbsp&nbsp&nbsp&nbsp再然后与王家的合作,开始亏了也罢,后面投入大笔银钱折腾黑盒,就因为曹太岁一句话当场憋死。

&nbsp&nbsp&nbsp&nbsp自从万殷知晓苏香凝的存在后,便觉得有人站在背后帮衬苏香凝,还一直奇怪苏轼只是个书生那儿有这么大能耐,现在豁然开朗。曹太岁这是故意在用手段折腾万家。

&nbsp&nbsp&nbsp&nbsp万贵妃身在后宫,和大内总管薛九全虽然不算同气连枝,但关系一向不错。

&nbsp&nbsp&nbsp&nbsp如今被半个盟友摆了一道,心中滋味可想而知。

&nbsp&nbsp&nbsp&nbsp万贵妃沉着脸,思索许久:“既然苏轼便是曹太岁,又和苏香凝关系密切,江南的案子,恐怕...”

&nbsp&nbsp&nbsp&nbsp万殷背着手思索许久,沉声道:“我近日去蔡太师府上走走,若曹华真敢制我万家与死地,我万殷也不会任人宰割...”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太师府,后宅书房。

&nbsp&nbsp&nbsp&nbsp七十有二的蔡京坐在书桌后,打量着手上一本诗集,是苏轼所作的诗词,由诗会统计而来。

&nbsp&nbsp&nbsp&nbsp“首首皆佳作,不乏千古名篇,没想到曹华还有这般文采,当个宦官义子,实在屈才。”

&nbsp&nbsp&nbsp&nbsp蔡悠脸色铁青坐在椅子上,听见这番夸奖,略显恼怒:“孩儿本以为已经避开了典魁司的眼线,却没想到还是被曹华看在了眼里。这也罢,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就是苏轼,这就是故意给我设了个局。”

&nbsp&nbsp&nbsp&nbsp蔡京摸着胡须,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诗集:“曹华号称‘算无遗策’,又不是寻常人,暗中博弈本就有输有赢。你当日自许成简宅院离开的时间,和曹华出现在奉灵圆的时间相差不远,曹华肯定在暗中看着,你操之过急了,应当等上两天,再暗中去见许成简。”

&nbsp&nbsp&nbsp&nbsp蔡悠闻言一愣,旋即错愕:“爹,你知道曹华当时在附近,为何不事先与我说一声?”

&nbsp&nbsp&nbsp&nbsp蔡京合上了《太白先生集》,平静道:“老夫想看看曹华怎么应对,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提前告知与你,你便会收手,那苏轼的真实身份,岂不是现在还把我等蒙在鼓里?”

&nbsp&nbsp&nbsp&nbsp“爹...”蔡悠满眼不可思议。

&nbsp&nbsp&nbsp&nbsp蔡京摇了摇头,轻叹道:“占了先机却被曹华翻盘,只能说你不够细心尚需磨砺,不吃个亏,你怎么会长记性?”

&nbsp&nbsp&nbsp&nbsp蔡悠一时语塞,想了想,点了点头....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与朝堂内外的各怀心思想必,汴京城内的文人士子,反应则要统一的多。

&nbsp&nbsp&nbsp&nbsp茗楼之内,周邦彦和东京四大才子坐在桌前,脸色怪异难言,已经很久没有说话。其他的客人端着酒杯茶水,眼神五味杂陈。

&nbsp&nbsp&nbsp&nbsp高台之上,李师师弹着新曲,不知不觉弹错了调子也没人发觉。

&nbsp&nbsp&nbsp&nbsp茗楼本是风月之地,长年人声鼎沸嬉笑声不绝,今天却安静的和灵堂一样,连倒酒的姐儿都心不在焉,还有几个姑娘泪眼朦胧,那模样,如同发现自己的梦中情人变成了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nbsp&nbsp&nbsp&nbsp屋子的中央,尉迟大官人站在桌子上,喜气洋洋的拍着胸口,朗声道:

&nbsp&nbsp&nbsp&nbsp“我就问你们,我尉迟某的眼光如何?”

&nbsp&nbsp&nbsp&nbsp“好。”

&nbsp&nbsp&nbsp&nbsp“我说曹公才高八斗,七步成诗、信手成词,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不?”

&nbsp&nbsp&nbsp&nbsp“信。”

&nbsp&nbsp&nbsp&nbsp宾客[]木头人似的点头。

&nbsp&nbsp&nbsp&nbsp尉迟大官人头一次体验镇住全场的感觉,那叫一个得瑟,叉着腰站在桌子上吆喝:

&nbsp&nbsp&nbsp&nbsp“你们放心,尉迟某是读书人,苟富贵勿相忘,日后在曹公面前给你们说句好话,说不定曹公还能夸奖你们两句....”

&nbsp&nbsp&nbsp&nbsp絮叨不停。

&nbsp&nbsp&nbsp&nbsp今天本是李师师献新曲的日子,李师师却没有半点心思,只是看着尉迟虎瞎吆喝。

&nbsp&nbsp&nbsp&nbsp而这样的场景,在内外城各处都在上演,书生文人自发聚集在一起,然后又沉默无言,不知该说啥。

&nbsp&nbsp&nbsp&nbsp骂曹华吧,早上还在称赞人家仁善无双。

&nbsp&nbsp&nbsp&nbsp夸曹华吧,除非他们脑子进水。

&nbsp&nbsp&nbsp&nbsp看着曾经视为荣誉的‘草尖’,脸色时红时白,很想跑去把铺子砸了,可又没这个胆子。

&nbsp&nbsp&nbsp&nbsp今晚,注定是无数才子佳人终身难以释怀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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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时光荏苒

&nbsp&nbsp&nbsp&nbsp(上章失踪,过几天才放出来,不知道剧情的加书友群,94089058)

&nbsp&nbsp&nbsp&nbsp云浅云深,日出日落。

&nbsp&nbsp&nbsp&nbsp无论多震撼人心的大事,也不会让时光停留少许,在东华门外一场大戏过后,眨眼便到了腊月三十,年关。

&nbsp&nbsp&nbsp&nbsp冬雪初晴,银装素裹的汴京城池,茫茫雪白,被街道幽巷勾勒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细线。

&nbsp&nbsp&nbsp&nbsp打开十宝堂三楼的窗户,苏香凝眺望看不到尽头的巍峨城池,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便开始熟练的安排伙计准备开门,顺便把还在赖床的沈雨摇醒,起来帮她准备豆花摊子。

&nbsp&nbsp&nbsp&nbsp一张桌子,一个座位,没有客人。

&nbsp&nbsp&nbsp&nbsp明明已经家财万贯,还把豆花摊子摆出来,铺子里的伙计掌柜都想不通。

&nbsp&nbsp&nbsp&nbsp可她不在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然后坐在小凳上,等着那一声很多天才会出现一次的:

&nbsp&nbsp&nbsp&nbsp“来碗豆花。”

&nbsp&nbsp&nbsp&nbsp有时候凳子被抽掉,有时候被吓唬一下,然后她就可以发点小牢骚,埋怨苏公子不稳重戏弄她。

&nbsp&nbsp&nbsp&nbsp哪怕苏轼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现在她依旧叫曹华‘苏公子’,曹华不说,她也不准备改口。因为曹太岁听起来太吓人,感觉高不可攀,不知该怎么相处,还是苏公子更有人味些。

&nbsp&nbsp&nbsp&nbsp回头看去,铺子门可罗雀,连伙计都裁掉了几个。

&nbsp&nbsp&nbsp&nbsp自从苏轼的身份曝光后,文人官吏基本上不会再来花冤枉钱了。想巴结曹太岁的人也有,还有仰仗苏轼才名持中立态度的,不过这种人很少,再难恢复往日的日进斗金。

&nbsp&nbsp&nbsp&nbsp沈家的生意也遭到了些许波及,不过影响不大,沈家走薄利多销的平民路线,小老百姓可不管苏轼曹华的问题,那家便宜买那个。

&nbsp&nbsp&nbsp&nbsp对于生意的一落千丈,苏香凝并不在意,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前几个月挣了好多个‘苏香凝’,这辈子都花不完。那天开不下去倒闭了,她正好把十宝堂改成豆花铺子。三层楼的豆花铺子,想想就觉得有排面。

&nbsp&nbsp&nbsp&nbsp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让曹太岁知道,肯定会凶她一顿。

&nbsp&nbsp&nbsp&nbsp最近闲了下来,她倒是抽空把永远用不上的‘会议室’改成了琴房,每天教对面茗楼的新人弹曲唱词,顺便也和师师切磋一下技艺。早以不是歌女,可爱好就是这个,曹太岁还说这是‘艺术’,不用在乎外人的眼光,她自然就不在乎了。

&nbsp&nbsp&nbsp&nbsp至于以后该怎么发展,苏香凝倒是没去想,长年随波逐流,有个安静的小日子便心满意足,不敢奢求太多,曹太岁忙里偷闲能过来听个曲,就心满意足了....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曹华最近确实挺忙,年关将近,典魁司大小事务堆积成山,家里面事情也不少。

&nbsp&nbsp&nbsp&nbsp作为赵官家的驸马,城里面的亲戚不在少数,年关将近走动一番是自然的。以前他是京都太岁,基本上都对他敬而远之,现在多了个‘仁善无双’的名号,事情就怪异了起来。他装好人别了不信,扮恶人也不对劲,最后弄得两面不是人,干脆还是装冷酷让人猜去,反正有老婆打圆场,他喝茶就行了。

&nbsp&nbsp&nbsp&nbsp圆房一个多月,洛儿性格本就带着几分大气,经过起初几天的适应后,后面倒也没了小女儿的扭扭捏捏。每天处理完府上的大小事后,就在书房等着他回来,一家人吃过晚饭,便拉着他回房说些小女儿的私房话,有缠缠绵绵、有家长里短,只可惜每次说到一半,就发现衣服没了。

&nbsp&nbsp&nbsp&nbsp起初洛儿还保持着女儿家的矜持,羞恼的说上几句“别急啊你”,发现没意义后,慢慢的也就顺着他,老老实实往床上一趟,偏着头脸红红的等着上刑。不过想要洛儿完全放开是不可能的,每次都闭眼做出镇静的模样,仿佛是例行公事一般,等完事后才羞羞怯怯的和他说话。

&nbsp&nbsp&nbsp&nbsp曹华不喜欢例行公事没半点情趣的夫妻生活,便想着体谅一二,只抱着她讲讲故事说些情话。第一天洛儿还挺开心,哪想到第二天就扭扭捏捏的靠在怀里欲言又止,早上起来就跑去找了翠嬷嬷,也不知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当天的早晚饭就多了些山药、枸杞等等,还颇为担心的望着他。

&nbsp&nbsp&nbsp&nbsp曹华无言以对,晚上好好教训了她一顿,之后就好多了,偶尔还主动提醒一下。当然,这个主动也只是偷偷亲他一口之类,就这还羞的不行,似乎做了很大的牺牲。

&nbsp&nbsp&nbsp&nbsp曹华有次估计重施,半道上刹车往床上一躺,打量着闭着眼脸颊酡红的洛儿,来了句“就这样吧”。洛儿正不上不下,睁开眸子略显茫然,稍许,问道:“怎么了?”。他自然回答:“好累,我也躺一会儿”,洛儿便纠结起来,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两下,最后竟然小心翼翼爬到了他身上:“相公,我看书上,这样好像也行的...”,所谓的书,自然是那些宫藏图画,之后顺理成章,换成了曹华当咸鱼。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nbsp&nbsp&nbsp&nbsp随着年关将近,因为上次的事情很久没登门的赵霏,似乎是消了气,又登门找洛儿聊家常,晚上自然是把他赶去别院,两姐妹睡一块儿聊悄悄话。只可惜俩人小瞧了他的听力,府上的风吹草动基本上都在他耳朵里。

&nbsp&nbsp&nbsp&nbsp洛儿以前老被表姐调笑,如今有了经验,便大方的向赵霏问起男女间的事儿。赵霏的反应相当精彩,臊的满脸通红,还装作一番过来人的模样开导表妹,什么要矜持、要仪态端庄免得被相公认为放浪,全是书上教的东西,听的他直摇头,关键是洛儿全信了,又开始矜持扭捏起来,说啥都不主动了,变成了和靖柳一个模样。

&nbsp&nbsp&nbsp&nbsp日子就这样过去,眨眼到了年三十,城内莺歌燕舞的同时,武安侯府也张灯结彩,准备着一件喜事儿。

&nbsp&nbsp&nbsp&nbsp全城都知道他与靖柳的事情,迟早要嫁入太岁门。靖柳出生官宦之家,没有嫁人做妾侍的道理,他虽然没有妻妾之分,但世俗眼光免不了,为了让靖柳心里舒服些,便以平妻的规格把靖柳娶进门,还专门去宫里求了个圣旨赐婚。

&nbsp&nbsp&nbsp&nbsp自从苏轼的身份爆出来后,有赈灾和诺大才名在先,天子不管怎么想,表面上嘉奖一番还是免不了。他也只能从宫里求来这种锦上添花的东西。本来想求个诰命夫人,不过他现在的功劳显然没这么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天子赐婚,也算是女子能获得的最高殊荣。

&nbsp&nbsp&nbsp&nbsp洛儿很早就知晓靖柳的事情,对靖柳的感官一直很好,对此事颇为郑重,专门商量着把日子定在了年关前,可以一起吃顿年夜饭。

&nbsp&nbsp&nbsp&nbsp年三十,府邸内外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只可惜宾客并不多,他没有亲戚,靖柳在汴京更是没有什么亲戚朋友,邀请的都是黑羽卫和铺子的伙计。至于上门道贺的,自从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又在东华门大闹一场后,朝臣基本上都划清了界限,也就尉迟虎等几个王公子弟上门捧场,满打满算也就凑了十桌。

&nbsp&nbsp&nbsp&nbsp忙前忙后,等一切都准备好,他才想起来,应该提前和靖柳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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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我今天嫁人?

&nbsp&nbsp&nbsp&nbsp暮色时分,城池上绽放绚烂烟火。

&nbsp&nbsp&nbsp&nbsp巷子里热闹的声音不断传来,有顽童叽叽喳喳在巷子里奔跑,凝聚家飘来年夜饭的温馨味道,还有妇人叮嘱孩子不要跑远的关切声音。

&nbsp&nbsp&nbsp&nbsp从屋里走出来,陈靖柳打量着桌上的饭菜,略显失落的叹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老仆人喜气洋洋的准备好了年夜饭,话里话外却都透着安慰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自从接近年关,曹华便过来的越来越少,知道曹华公务繁忙,可已经年三十,也不提前过来打个招呼,说毫不在乎肯定是假的。

&nbsp&nbsp&nbsp&nbsp站在枝叶落尽的老杏树下,陈靖柳看着天空的礼花,略显出神。

&nbsp&nbsp&nbsp&nbsp以前知晓曹华的另一层身份,看着那么多人骂曹华,她心里一直憋得慌。可如今真相大白,终于可以说曹华是个好人的时候,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毕竟以前只有她知晓这个秘密,现在却所有人都知晓了。

&nbsp&nbsp&nbsp&nbsp冬日的天气微冷,些许寒风吹过,让身着冬裙的陈靖柳紧了紧衣襟。站在院中看着夜色降临,不自觉间,又想起了在武安侯府过夜的那一晚上。

&nbsp&nbsp&nbsp&nbsp上次在武安侯府留宿,是和公主睡在一起,现在想起来,依旧有几分窘迫。

&nbsp&nbsp&nbsp&nbsp起初,她和公主聊着乱七八糟的大小事,主要是朝堂局势、各地灾情。她出生官宦之家自幼接触这些,和公主倒也聊的来。

&nbsp&nbsp&nbsp&nbsp不过聊朝政,自然免不了忠奸之分。

&nbsp&nbsp&nbsp&nbsp两个人聊着聊着便发现,只有说起朝堂不好的地方,就肯定绕不开曹华,那儿都有他的影子。

&nbsp&nbsp&nbsp&nbsp哪种尴尬就不用提了,当着对方面说曹华坏话,怕对方打小报告。

&nbsp&nbsp&nbsp&nbsp说曹华好话...想了半天曹华就没干过啥好事。

&nbsp&nbsp&nbsp&nbsp她自幼聪慧,看得出公主是喜欢曹华的,公主显然也不差,看出她更喜欢曹华一些。

&nbsp&nbsp&nbsp&nbsp然后...就有些尴尬了,两个人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躺了一晚上。

&nbsp&nbsp&nbsp&nbsp她性子随她爹,对天地君亲师极为重视,也注重礼节,无论什么原因,既然后近门,便会尊重赵氏公主和大房夫人,可...感觉还是怪怪的。

&nbsp&nbsp&nbsp&nbsp“小姐,吃饭了!”

&nbsp&nbsp&nbsp&nbsp屋子里,冯姨娘摆好的碗筷,站在门口呼唤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回过神,幽幽叹了口气,看了门口一眼,才往屋子走去。

&nbsp&nbsp&nbsp&nbsp“小姐,曹都督也真是,大年三十也不提前过来打个招呼...”

&nbsp&nbsp&nbsp&nbsp“可能太忙,没时间过来吧。”

&nbsp&nbsp&nbsp&nbsp“才几步路,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也行,小姐本就出生清白之家,现在给人做妾侍,还被这般冷落...”

&nbsp&nbsp&nbsp&nbsp“没有啦,曹华肯定是忘了,他..他对我很好的...”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性格坚韧,虽然有些失落,对曹华却没有半点怀疑。

&nbsp&nbsp&nbsp&nbsp坐在桌旁上拿起碗筷,陪着两个老仆人吃着饭菜,场面有些冷清。往日爹爹在,一直讲究‘食不言’比现在还严肃,可终究是有点家味,现在她孤零零一个,想讲几句吉利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咚咚—

&nbsp&nbsp&nbsp&nbsp砰砰砰—

&nbsp&nbsp&nbsp&nbsp刚刚拿起筷子,巷子里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响,嘈嘈杂杂的人声逐渐接近。

&nbsp&nbsp&nbsp&nbsp“谁家年三十办喜事?”冯姨娘转过头打量几眼,巷子里灯火如昼。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没什么兴趣,摇头轻笑:“不晓得,阵仗挺大的。”

&nbsp&nbsp&nbsp&nbsp话没说完,院子外便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乱七八糟的交谈。

&nbsp&nbsp&nbsp&nbsp“接新娘子,这么敲肯定不开,要撞门。”

&nbsp&nbsp&nbsp&nbsp“是嘛,我试试...”

&nbsp&nbsp&nbsp&nbsp紧接着,便是‘嘭’的一声响动,院门四分五裂,一个肉山似的彪形大汉滚进了院子,又麻利的爬起来拍了拍袍子,尴尬道:“这门有点脆...”

&nbsp&nbsp&nbsp&nbsp“你们是什么人!”

&nbsp&nbsp&nbsp&nbsp冯姨娘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呵问。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认出是黑羽卫的几个虞候,站起身来走到屋外,疑惑道:“李大人,你们这是...”

&nbsp&nbsp&nbsp&nbsp李百仁看见穿着青色冬裙的陈靖柳,也是满眼茫然:“陈姑娘,你咋这打扮?”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眼:“怎么啦?”

&nbsp&nbsp&nbsp&nbsp说话之间,身着大红袍子的曹华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周围全是恭喜声。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瞧见曹华新郎官打扮,顿时懵了,犹犹豫豫的开口:

&nbsp&nbsp&nbsp&nbsp“曹华,你今天和谁成亲?”

&nbsp&nbsp&nbsp&nbsp曹华带着寒儿和玉堂绿珠走进院里,呵呵笑道:“轿子都到门口了,还能是谁。”

&nbsp&nbsp&nbsp&nbsp“啊?!”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满眼错愕,继而脸色涨红。

&nbsp&nbsp&nbsp&nbsp虽然两情相悦早该谈婚论嫁了,可‘谈婚论嫁’里面还有‘谈论’两个字,招呼都不打就跑上门来接新娘子,那有这样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正想反抗几句,寒儿便把她推进了闺房,紧接着就是凤冠霞帔一整套,开始给她着装打扮。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尚且是懵的,被按照妆台前,焦急道:“曹华,你怎么这般霸道,我还没准备好...”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把门关上,靠着墙壁面带轻笑:“宾客都上了门,拜堂的时候才发现忘记通知新娘子,是我疏忽。”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一愣,旋即恼火,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把她忘了,明显就是故意瞒着她,要给她个惊吓。

&nbsp&nbsp&nbsp&nbsp她想起身,却被寒儿按着肩膀,玉堂绿珠麻溜的给她整理头发,只能认真道:“曹贼,你说好的三媒六证,我..我...”

&nbsp&nbsp&nbsp&nbsp说了几句,便有些委屈。

&nbsp&nbsp&nbsp&nbsp她喜欢曹华,不求什么名分,也不想曹华为难。哪怕提前说一声,只弄一顶小轿子过来把她偷偷接近门,她也会体谅。

&nbsp&nbsp&nbsp&nbsp可现在这般算什么,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却如此随意对待,刚刚还在吃饭,待会就要入洞房了,感觉就像临时想起来这么一茬,没花半点心思。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性格坚韧,觉得鼻子发酸,眸子雾蒙蒙的,却没有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曹华呵呵一笑,拍了拍手,院子外立刻跑进来个小太监,拿着圣旨朗声道:“朕膺昊天之眷命:御史陈清秋之女陈靖柳,贤良淑德、品行端正,今已过及笄之龄,念其与武安侯曹华两情相悦,特允以平妻之礼,择定良辰吉日完婚...”

&nbsp&nbsp&nbsp&nbsp“哎哟,这...”院子里的冯姨娘倒是受宠若惊,天子亲口赐婚,对于跟了陈清秋一辈子的老仆人来说,激动可想而知,连忙跪下帮小姐接旨。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到妆台前,拿起了金簪,插在陈靖柳的发髻之间:“天子做媒,我可是冒着背上‘恃才傲物’名声的风险,才向圣上求来,。”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愣了许久,才张开小嘴,带着几分茫然:“曹华,你什么时候...”

&nbsp&nbsp&nbsp&nbsp拿着梳子的玉堂嘻嘻一笑:“陈姐姐,以后你就是西宫娘娘...哎呦!”

&nbsp&nbsp&nbsp&nbsp这话一出,把屋子里的人都吓的脸色煞白,寒儿恼火的在玉堂脑门上敲了下。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也因此清醒了过来,略显局促的坐在凳子上:“这...”酝酿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脸儿倒是更红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了抬眉毛:“你爹...不对,岳父正在府上等着,都安排好了,就差你,今天不嫁也得嫁。”

&nbsp&nbsp&nbsp&nbsp“...爹爹也来了?”陈靖柳顿时惊喜。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他上个月就在准备,特地派黑羽卫把老丈人接过来,说好的礼数要足,自然要到位。只是陈清秋见到他纳头便拜,还说什么‘公子无愧在世圣贤之名,当受此礼’,直接把他吓了个半死,若是让靖柳看到,估计煮熟的鸭子都得飞了。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显然没有明天就嫁做人妇的觉悟,此时也只能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反正我也没办法...”

&nbsp&nbsp&nbsp&nbsp不过,红色盖头落在头上之前,羞涩而紧张的红晕,已经染上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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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终成眷属

&nbsp&nbsp&nbsp&nbsp“一拜天地!”

&nbsp&nbsp&nbsp&nbsp武安侯府内灯火绚烂,黑羽卫的汉子和铺子的伙计身着干净衣袍,端端正正坐在正厅之中。丫鬟家丁喜气洋洋,来回奔走端着茶水酒菜。

&nbsp&nbsp&nbsp&nbsp虽然也很安静,但明显比上次温馨了许多,感觉更像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nbsp&nbsp&nbsp&nbsp头发花白的陈清秋,脾气倔了一辈子,此时却跟个财神似的,坐在上首笑的合不拢嘴。

&nbsp&nbsp&nbsp&nbsp脸色略显病态的薛九全穿着常服,身上再无往日阴冷瘆人的气势,只是个普通的老头,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微笑颔首。

&nbsp&nbsp&nbsp&nbsp上次迎娶公主,薛九全没资格当家长,此次倒是圆了心愿,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看着儿子娶妻成亲。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身着嫁衣,盖着红盖头站在大厅里,面前便是今后的夫君。她明显有些紧张,双手谦谦有礼的叠放在腰间,身体却绷得很紧,被曹华背着过来,一直小声询问该怎么办。

&nbsp&nbsp&nbsp&nbsp她又没嫁过人,没提前通知,没来得及向过来人请教。以前虽在婚礼上见过,可真站在这里,感觉完全就是懵的。曹华安慰了一句“放松点,都是自己人”后,便和她认认真真的拜天地。她也就只能照做,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只能盯着那双靴子。

&nbsp&nbsp&nbsp&nbsp铺子的黄海充当司仪,长年给道上弟兄办喜事,面对这么大阵仗显然春风得意。拜天地完了,本该送入洞房,结果黄海这厮意气风发,顺嘴就来了一句:“亲一个。”

&nbsp&nbsp&nbsp&nbsp全场顿时热闹起来,黑羽卫一帮狗腿,早已经习惯都督的性子,此时也瞎起哄。特别是玉堂,穿着红衣裳站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吆喝:“公子,亲一个。”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顿时紧张起来,急忙摇头带着哭腔:“曹华...别...大庭广众的...”

&nbsp&nbsp&nbsp&nbsp曹华咳嗽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全场顿时闭嘴,默默的端起了酒杯。

&nbsp&nbsp&nbsp&nbsp“黄海,扣半个月薪水啊。”

&nbsp&nbsp&nbsp&nbsp黄海打了个哈哈,连忙招呼送入洞房....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随着酒过三旬,外面的喧哗声逐渐热闹起来。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坐在婚房的床上,坐姿端正规规矩矩,肩窄臀圆的身段被勾勒出来,腰下曲线圆润,似软绵绵团儿般搁在床上,侧面看去十分动人。

&nbsp&nbsp&nbsp&nbsp红烛放在桌上,光线不算昏暗。陈靖柳从地面的些许陈设认出了这是曹华的睡房,她以前进来过几次,却没在这张床上坐过。

&nbsp&nbsp&nbsp&nbsp懵懵懂懂闹腾半晚上,陈靖柳总算回过神来——今天,嫁人了。

&nbsp&nbsp&nbsp&nbsp来到这么突然,明明刚才还在失落的吃年夜饭,现在就已经入了洞房,等着那声名正言顺的‘娘子’。

&nbsp&nbsp&nbsp&nbsp已经和曹华赤诚相见,逾矩的事情也做过不少,可今天的情况,还是让陈靖柳有些仿徨无措,感觉和做梦一般。

&nbsp&nbsp&nbsp&nbsp悄悄的,她抬起手儿在大腿上掐了下,下手太重“呜”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不小心把盖头弄乱了些。她顿时焦急起来,小心翼翼凭借感觉把盖头整理好,生怕这辈子最重要的夜晚出现丝毫的遗憾。

&nbsp&nbsp&nbsp&nbsp吱呀—

&nbsp&nbsp&nbsp&nbsp推门声响起,略显沉重的男子脚步声传来。

&nbsp&nbsp&nbsp&nbsp被曹贼偷袭多次,她早就能从脚步声中分辨出是曹华,身子顿时一紧,连忙坐的更标准了些,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

&nbsp&nbsp&nbsp&nbsp靴子在地面作用移动,逐渐来到了床前,她呼吸明显凝滞了起来,然后...

&nbsp&nbsp&nbsp&nbsp一双大手,开始解她腰间的系带。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顿时又懵了,近乎焦急的抬手在那只手上拍了下,呢喃道:“曹贼~”

&nbsp&nbsp&nbsp&nbsp三分撒娇七分恼火。

&nbsp&nbsp&nbsp&nbsp“呵呵——”

&nbsp&nbsp&nbsp&nbsp两声轻笑响起,盖头被挑开了,面前出现带着几分酒气的曹华。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强忍着没有害羞低头,酝酿少许,做出认真的模样,微微颔首:“相公。”一声呢喃,夹杂了不知多少情绪,眸子不知不觉间便湿润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放下金秤杆,取来交杯酒,坐在了床边打量几眼:“哭什么?难不成不乐意?咱们可是生米煮成熟饭,老夫老妻了。”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抬手擦了擦眼角:“女儿家嫁人都要哭一场,不然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才不是因为你。”

&nbsp&nbsp&nbsp&nbsp“待会有你哭的时候,先喝酒。”曹华坏坏笑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顿时恼火:“你正经一点,不然我不嫁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颇为无奈,认真点头,旋即端端正正坐好,柔声道:“娘子。”

&nbsp&nbsp&nbsp&nbsp声音太酥,陈靖柳反而愣了下,稍许,羞羞怯怯的点头嗯了一声,接过酒杯,穿过曹华的手腕抿了一口,平日不喝酒,脸儿立马显出几分酡红,掩着嘴唇微微眯眼。

&nbsp&nbsp&nbsp&nbsp“直接进入正题吧。”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把酒杯放下,便抬起下巴扬了扬。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早就明白‘进入正题’是什么意思,她还没体验够才子佳人郎情妾意,顿时不情愿起来:“你急个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今天可由不得你。”曹华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下:“乖乖趴着。”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抓住他的手,脸儿红了几分,窘迫摇头:“不行,羞死人了...换一个..”

&nbsp&nbsp&nbsp&nbsp曾经懵懂无知,不知道男女之间怎么亲热,她以趴着的羞人姿势被曹华作贱了一次,后来发现躺着也可以后,便再也不肯听话了,必须正面向敌,不然就咬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握住她的小手:“乖,听相公的。”

&nbsp&nbsp&nbsp&nbsp换做往日,陈靖柳定是宁死不屈,可今天晚上明显不一样,她看着相公的眼睛,迟疑少许,终是嘀咕了一声:“...反正拿你没办法,你欺负死我算了...”便红着脸趴着,还不忘叮嘱一句:“仅此一次,不许打我...”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一声脆响,在气氛温馨的婚房中响起。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一个哆嗦,恼火的翻起身坐在床上,拿起枕头砸了过去:“曹贼,你有完没完,我陈靖柳出生清白之家,岂能这般.....这般欺负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接住枕头,顺势就垫在了她后腰下:“相公道歉。”然后把恼火的陈姑娘按倒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nbsp&nbsp&nbsp&nbsp“你这恶人,休想我趴着!”

&nbsp&nbsp&nbsp&nbsp“好,今晚听你的。”

&nbsp&nbsp&nbsp&nbsp“也不能抱起来到处走...”

&nbsp&nbsp&nbsp&nbsp“好....”

&nbsp&nbsp&nbsp&nbsp“也不能...”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没有衣物遮挡,更清脆的声音响起。

&nbsp&nbsp&nbsp&nbsp“啊—好啦,相公,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nbsp&nbsp&nbsp&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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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比翼双飞

&nbsp&nbsp&nbsp&nbsp夜色清幽。

&nbsp&nbsp&nbsp&nbsp隔壁的庭院之中,忙了一整天的丫鬟都已经休息,只有主屋里亮着灯火,在窗纸上引出女子侧颜的剪影。偶尔有礼花在巍峨城池上空亮起,让庭院明亮几分,又很快的恢复寂静。

&nbsp&nbsp&nbsp&nbsp睡房里,赵天洛郑重打扮,坐在书桌前整理着账册,喝了几杯清酒,有一杯是陈靖柳敬的,脸儿残留着几分酡红。

&nbsp&nbsp&nbsp&nbsp账册翻来翻去,看了不知几遍,却没有半点睡意。

&nbsp&nbsp&nbsp&nbsp偶尔侧目看向隔壁的方向,虽然隔着几堵墙什么都看不到,却还是急忙转回来,免得被发现——从杨楼会和相公初见之时,陈姑娘已经和相公两情相悦了,她后来居上,又是当家女主人,心里没有太多嫉妒,可在这里看着相公和别人洞房,难免还是有点胡思乱想。

&nbsp&nbsp&nbsp&nbsp身在王侯之家,宅子里不可能没有成群妻妾,赵天洛自幼耳闻目染早已司空见惯,就如同她母亲康王妃一样,也知道如何压住其他女子管理好这个家。可她并不想把陈靖柳当场一房妻妾看待。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性子傲气,不喜欢别人压在头上,可嫁了曹华后,便发现不光被压在头上,还被压在身上,她半点法子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经过几次接触,她觉得陈靖柳的性格、见解都和她大同小异,若论起对大宋的忠心,甚至还要比她更多几分,她是赵氏宗亲,关心的是赵家的天下,而陈靖柳关心的是大宋的天下。

&nbsp&nbsp&nbsp&nbsp她管不住相公,现在有了脾气比她还烈的陈靖柳,只要站在一起,以后那天相公又出去横行霸道,总是能劝上一句。

&nbsp&nbsp&nbsp&nbsp也正是因此,赵天洛没有把陈靖柳当花瓶侍妾看待,以平妻的规格把陈靖柳娶进门,也是她的主意。

&nbsp&nbsp&nbsp&nbsp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赵天洛一直不好意思说——那天睡在一起,她明显感觉到陈姑娘的身段儿很过份,表姐赵霏那般珠圆玉润的身段已经够好了,连她都忍不住捏两把,而陈姑娘身若盈盈细柳,偏偏某些地方又不逊色与表姐赵霏。她出生帝王之家,从小金枝玉叶容貌身段自是不差,可自觉比起陈姑娘,少了那么多韵味.....

&nbsp&nbsp&nbsp&nbsp想着想着,明显就跑偏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急忙轻咳一声,做出端庄认真的模样,继续整理着账册。

&nbsp&nbsp&nbsp&nbsp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愣愣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nbsp&nbsp&nbsp&nbsp“相公...曹贼,你等等...我求你了...”

&nbsp&nbsp&nbsp&nbsp声音凄婉,带着几分哀求意味,从窗口飘过。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柳眉微蹙,旋即反应过来,惊的“呀—”了一声,急急忙忙起身跑过去栓门,只可惜晚了一步。

&nbsp&nbsp&nbsp&nbsp房门被推开,穿着白色睡衣的曹华,拉着换了套衣裳的陈靖柳进了屋子。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急忙退开几步,紧张道:“相公,洞房在那边,你走错门了...”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曹华抬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怕你晚上无聊,过来陪你聊聊天。”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脸色绯红,被曹贼拉着手腕挣脱不开,腿间还有些酸软,见到赵天洛,也只得露出有礼的笑容:“见过公主...”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回了一礼,尚未想好说词,曹华就拉起她的手,直接朝床上走去。她顿时惊了:

&nbsp&nbsp&nbsp&nbsp“相公,不是聊天嘛?”

&nbsp&nbsp&nbsp&nbsp“床上暖和。”

&nbsp&nbsp&nbsp&nbsp“我信你个鬼...”赵天洛如受惊的鹌鹑般,手忙脚乱的想要挣脱。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本来真以为是洞房后过来找公主聊天,此时才反应过来,满眼不可思议,急忙忙就要抽手:

&nbsp&nbsp&nbsp&nbsp“曹贼,你岂能如此放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挣脱不开,也是脸儿涨红,羞恼的捏着小拳头在曹华胳膊上拍了下:“曹贼,你莫要乱来,再逼我,我死给你看哈...”

&nbsp&nbsp&nbsp&nbsp“你们再骂一句试试?”

&nbsp&nbsp&nbsp&nbsp曹华顿住脚步,脸色微冷:“整天曹贼曹贼,就你们俩骂的最凶,上瘾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没被用过强,此时还有些胆气,羞恼道:“相公,那有你这样的...”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却是很有吃亏的经验,这种时候和曹贼讲不成道理,急忙劝阻:“公主,你莫要上当,你越说他越来劲。”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脸色红成胭脂,急忙道:“陈姑娘,你快劝劝他,我说话他从来不听。”

&nbsp&nbsp&nbsp&nbsp“我说话...他也不听的...”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幽幽回了一句。见公主都治不了曹贼,她心里又羞又气,壮着胆子在曹贼腿上踢了下,却没有半点成效,最后只能摆出认真脸色:“曹华,你身为驸马,当注重礼法,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真是太刺激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勾了勾嘴角,便把她俩扔到了床上。

&nbsp&nbsp&nbsp&nbsp两个娘子缩在床上,花容玉貌犹如一对并蒂莲花。洛儿眉梢微微上挑,透出一股英气,肌肤胜雪,尤其是红唇最是娇美。靖柳面容清雅,如同清酒般不显艳色却回味悠长,身上的书卷气更增添了几分柔弱,偏偏又肩窄臀圆身段儿过人。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被曹华无礼的目光打量,又气又急往后缩了一截,想了想,还是服软的:“相公,就聊天...不许做别的。”

&nbsp&nbsp&nbsp&nbsp“好。”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早吃过亏,那里肯相信,柔声哀求道:“曹华,要不你陪着公主,我出去吧...”

&nbsp&nbsp&nbsp&nbsp“不行。”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把被褥拉起盖住她们,然后躺在床上抱着后脑勺:“放心,今天只讲故事,不干别的。”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半信半疑,缩在被子里满脸谨慎,却发觉自个腰被公主抱住了,躺在中间做挡箭牌。她总不能把公主丢出去抗雷,也只得点了点头:

&nbsp&nbsp&nbsp&nbsp“好,你不许骗人。”

&nbsp&nbsp&nbsp&nbsp“从前了,有个男人叫...”

&nbsp&nbsp&nbsp&nbsp轻柔话语响起,曹华并没有乱来。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暗暗松了口气,依旧抱着陈靖柳挡在前面,心中窘迫哪有心思听故事。陈靖柳则紧紧抓着被角,两个人几乎贴着墙壁,给相公留出很大一块地盘。

&nbsp&nbsp&nbsp&nbsp冬天很冷,曹华只着单衣躺在床上。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逐渐放松下来,想了想:“相公,你冷不冷?要不你回房吧...”

&nbsp&nbsp&nbsp&nbsp“不冷。”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犹豫少许,还是心疼曹贼,壮着胆子把被子掀起来盖在了他身上。赵天洛身体明显抖了下,却也没阻止,只是小声说了句:“相公,你答应今天不乱来,我和陈姑娘说些话...”

&nbsp&nbsp&nbsp&nbsp之后,就是小声低语交谈,明显是为了缓解尴尬,两个人故意找话说。

&nbsp&nbsp&nbsp&nbsp被子很暖和,屋里光线不算昏暗,带着几分朦胧。

&nbsp&nbsp&nbsp&nbsp不知不觉,一朵烟花从天空亮起,新的一年到了。

&nbsp&nbsp&nbsp&nbsp时间也来到了第二天....

&nbsp&nbsp&nbsp&nbsp“呀——曹贼,你无耻——”

&nbsp&nbsp&nbsp&nbsp“你骗人,来人啊——呜呜—”

&nbsp&nbsp&nbsp&nbsp“昨天只讲故事,今天都大年初一了...”

&nbsp&nbsp&nbsp&nbsp房间里传来羞恼的斥责,还有拍打的声音,不过两个弱女子,显然打不过京都太岁。

&nbsp&nbsp&nbsp&nbsp很快,声音渐小,若有若无的呢喃响起。刚刚正月初一,春天却似提前落入了庭院之中....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第三卷:宫阁望月篇(完)

&nbsp&nbsp&nbsp&nbsp遥看宫阁天边月,醉依红楼燕双飞。

&nbsp&nbsp&nbsp&nbsp第四卷:青山绿林篇

&nbsp&nbsp&nbsp&nbsp青山如黛藏柔骨,白衣负剑指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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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旭日东升

&nbsp&nbsp&nbsp&nbsp十九年前,元和三年。

&nbsp&nbsp&nbsp&nbsp先帝驾崩,终年二十四,幼子早夭。

&nbsp&nbsp&nbsp&nbsp其弟赵诘继位,坊间盛传弑君篡位之言。

&nbsp&nbsp&nbsp&nbsp大内随之设立典魁司,以宦官薛九全为督主,上查百官,下捕绿林,酿下无数灭门惨案。

&nbsp&nbsp&nbsp&nbsp至此,绿林中群雄瑟瑟,百官皆噤若寒蝉。

&nbsp&nbsp&nbsp&nbsp十九年后,薛九全义子曹华继任典魁司督主,人称‘京都太岁’。

&nbsp&nbsp&nbsp&nbsp其武艺通天为人冷血,依仗权势迫害忠良,王侯将相还是江湖豪侠,对其都敢怒而不敢言。

&nbsp&nbsp&nbsp&nbsp无数绿林豪侠惨遭毒手,江湖忠义之士纷纷起势与之相抗,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绿林悲话就此展开...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大年初一,晨曦初露。

&nbsp&nbsp&nbsp&nbsp汴京城里的积雪尚未融化,庭院廊道的上方白茫茫一片,仆役在院落里清扫着昨夜无声而落的雪花,丫鬟端着洗漱用具站在门口,脸色颇为古怪,时而还看看隔壁的院子。

&nbsp&nbsp&nbsp&nbsp“下去吧,晚些过来。”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随着丫鬟开口,站在窗口的曹华伸了个懒腰,迎着新年的晨曦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口气。

&nbsp&nbsp&nbsp&nbsp回头看去,屋子里乱七八糟,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肚兜、亵裤等等,无一例外都是破破烂烂,分不清谁是谁的,显然遭到了很蛮横的对待。

&nbsp&nbsp&nbsp&nbsp幔帐垂下,露出一道缝隙。

&nbsp&nbsp&nbsp&nbsp大红被褥里面,靖柳蹙眉侧躺在被子里,刚刚睡着个把时辰,脸颊上残留着几分红晕。洛儿则直接把脸颊都盖住了,胳膊搭在靖柳的腰上,看起来倒像是面对面抱在一起。这自然不是她们自愿的。

&nbsp&nbsp&nbsp&nbsp说起来,昨晚上最累的应该是他。

&nbsp&nbsp&nbsp&nbsp本来两个娘子仗着人多准备造反抵抗一下,结果发现一个不如一个,衣服脱光全老实下来,便如蛇被捏了七寸,抱着被子动都不敢动,彼此离的老远,不怕相公打量,倒是害怕对方看到。

&nbsp&nbsp&nbsp&nbsp他尝试着碰了靖柳一下,哪想到靖柳抓着他的手吱吱呜呜道:“相公,我刚刚..你得照顾公主...”洛儿顿时慌了,连连摇头:“今天是陈姑娘的婚事,我...我看着就好...”塑料姐妹情。

&nbsp&nbsp&nbsp&nbsp曹华见状,脸皮很厚的出了个注意,让她们玩飞花令。结果自不用说,靖柳一肚子书不是白读的,硬生生把性格傲气的洛儿给急哭了都没接出来,只能羞愤欲绝的闭上了眼睛。靖柳本以为没她事儿了,羞涩尴尬的背过身去想避开,结果...发现曹贼折腾人的花样还真是多...

&nbsp&nbsp&nbsp&nbsp两个娘子本就不主动,这躺在一起就更不主动了,生怕表现出半点放浪的模样,连哼都不哼一声,半点不配合。绕是他的体力也累了个半死,其中滋味...倒是不错。

&nbsp&nbsp&nbsp&nbsp走到床边掀开幔帐,曹华俯身在两人的额头亲了下,靖柳立刻蹙眉“嗯~”了一声,下意识抬手想推他。洛儿睡的早些直接醒了,睁开眸子迷茫的盯了他一会儿:“相公....”不过马上就脸色慢慢转红,直到红到耳根,看着近在咫尺的靖柳,她急忙把搂住人家腰的手儿缩了回去。

&nbsp&nbsp&nbsp&nbsp“再睡会,大年初一没事。”

&nbsp&nbsp&nbsp&nbsp曹华坐在床边穿着衣袍,忽然后背被打了下。他回过头来,却见洛儿已经把手收回了被子里,双眸透着几分羞愤和恼火,咬牙切齿的盯着他:“色胚,无耻,骗子...”显然还在为昨晚打头阵的事情生气。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摇头轻笑,停下穿衣服的动作:“怎么,要相公给你开个小灶?”

&nbsp&nbsp&nbsp&nbsp“不用啦...”赵天洛立刻弱了几分,稍许,稍微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后,才重新打量面前的靖柳几眼,嘀咕道:“陈姑娘昨晚委屈成那样,你还...还那么过份。”说道这个,脸便又红了,带着几分责备,毕竟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nbsp&nbsp&nbsp&nbsp“习惯就好。”

&nbsp&nbsp&nbsp&nbsp“....你以后休想这般放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顿时恼火羞愤,很严肃的板起小脸。只是马上,她就发现穿了一半的相公开始脱衣服了。

&nbsp&nbsp&nbsp&nbsp“好啦好啦~”赵天洛瞧见相公有恃无恐,便也只能岔开话题:“开春的时候,咱们回趟江南,相公还没见过我父王,我想家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等暖和起来,弄艘大船一起回去。”

&nbsp&nbsp&nbsp&nbsp“嗯。”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回应了一声,曹华便放下幔帐,起身出了房门。

&nbsp&nbsp&nbsp&nbsp屋子里安静下来,赵天洛脸色才露出几分心惊肉跳的羞赧,抿了抿嘴正想背后说上几句坏话,便见面前一双眸子,正看着她。

&nbsp&nbsp&nbsp&nbsp“陈姑娘...”

&nbsp&nbsp&nbsp&nbsp“公主...”

&nbsp&nbsp&nbsp&nbsp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回想起昨晚的荒唐事,脸颊更是绯红一片,彼此分开了点距离。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犹豫少许想要起身,装作正常起居的模样,却发现衣服没了。

&nbsp&nbsp&nbsp&nbsp她沉默了片刻,又重新躺了下去,寻思着该怎么和丫鬟嬷嬷解释。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眨了眨眼睛,为了缓解尴尬,开口说道:“曹贼,一直都这么霸道...”

&nbsp&nbsp&nbsp&nbsp“是啊...”赵天洛看着幔帐上方,觉得叫陈姑娘不合适,便改口道:“靖柳怎么和相公认识的?”

&nbsp&nbsp&nbsp&nbsp“参加诗会,被曹贼绑回了府里.....”

&nbsp&nbsp&nbsp&nbsp“啊?他还干过这种事?”

&nbsp&nbsp&nbsp&nbsp“好像就只绑过我一个...公主怎么和相公认识的?”

&nbsp&nbsp&nbsp&nbsp“杨楼会上相公为了给你出气,把我凶了一顿...”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数落起曹贼欺负人的罪状,想不出曹贼的好话,说起毛病来,那是真的同病相怜......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谢谢公子。”

&nbsp&nbsp&nbsp&nbsp“谢谢老爷。”

&nbsp&nbsp&nbsp&nbsp因为昨晚太忙碌,没来得及给府上的人发红包,起床之后,曹华便来到大厅中,依次给府上的丫鬟家丁封着红包,顺口说两句激励夸奖的话语。

&nbsp&nbsp&nbsp&nbsp玉堂和绿珠捧着托盘,站在公子跟前觉得特别光荣,只是眼看银子都发完了,公子也没叫她俩的名字,眸子里欲言又止——倒不是想要红包,而是怕公子把她俩给忘了。

&nbsp&nbsp&nbsp&nbsp府上丫鬟管家都离开后,曹华才偏过头来,打量着咬着下唇扭扭捏捏的两个小妹子:“你们俩想要什么,要不公子给你们做个主,京城的年轻俊杰随你们挑。”

&nbsp&nbsp&nbsp&nbsp“不用啦公子。”玉堂立马笑眯眯的,用肩膀撞了绿珠一下:“绿珠说不想嫁给外人,外面的书生,连公子脚趾头都比不上。”

&nbsp&nbsp&nbsp&nbsp“呀—”绿珠顿时窘迫,脸儿红彤彤的,又气又急的瞪了玉堂一眼:“那有...你莫要乱说...”

&nbsp&nbsp&nbsp&nbsp寒儿仪态端正的坐在旁边喝茶,瞧见玉堂欺负闷葫芦似的绿珠,颇为无奈:“玉堂,你少说两句。”

&nbsp&nbsp&nbsp&nbsp“哦——”玉堂立马怂了,想了想:“其实寒儿姐也是这么想的...”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寒儿一拍小桌。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看的好笑,从怀里取出三个大红包,递给她们:“行了行了,叫夫人出来吃早饭。”

&nbsp&nbsp&nbsp&nbsp玉堂喜滋滋接过来,便带着绿珠跑出了门。

&nbsp&nbsp&nbsp&nbsp丫鬟忙忙碌碌,准备着新年的第一顿早饭。

&nbsp&nbsp&nbsp&nbsp府门外响起了鞭炮声,热气腾腾的各色佳肴端到了桌上。

&nbsp&nbsp&nbsp&nbsp身着宫裙的赵天洛,故作镇定的带着翠嬷嬷来到主厅内,在曹华右手边旁坐下,脸蛋儿依旧残留着几分绯红。

&nbsp&nbsp&nbsp&nbsp瞧见曹华笑容玩味,赵天洛眸子升起几分恼火,手儿在桌子下面掐了他一下:“你还敢笑,方才丫鬟进来,瞧见我和靖柳睡一起,你不知道那眼神...真是...哼..”

&nbsp&nbsp&nbsp&nbsp曹华拿起茶杯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着:“都是一家人,害羞个什么。”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目光微凝:“一家人也讲究规矩礼法,任由你这样放浪形骸,府上岂不是乱了套。”

&nbsp&nbsp&nbsp&nbsp“知道啦知道啦,今晚上带你去靖柳屋里....”

&nbsp&nbsp&nbsp&nbsp“啐—你疯啦....丫鬟都听着了....”

&nbsp&nbsp&nbsp&nbsp稍许。

&nbsp&nbsp&nbsp&nbsp故意错开时间,晚一步过来的陈靖柳,穿着青底白花的长裙,脸色微红的走到屋里。刚刚嫁进门,除开玉堂绿珠谁都不认识,不过自小养出的气度还在,缓步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先递给了赵天洛,说了声:“见过夫人”。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则按照规矩说上几句吉利话,又仪态大方的让她坐在曹华的左手边,然后开始聊着毫无营养的家长里短。

&nbsp&nbsp&nbsp&nbsp王侯之家规矩森严,这都是有讲究的,嫡妻、平妻、贵妾、良妾、贱妾、通房等等,嫁入豪门搞不清礼数,那怕夫家不说啥也会被丫鬟瞧不起。

&nbsp&nbsp&nbsp&nbsp曹华听了半天,发现她们俩都脸色尴尬,还做出端庄认真的模样,干脆抬手招呼:

&nbsp&nbsp&nbsp&nbsp“开饭开饭!”

&nbsp&nbsp&nbsp&nbsp结果两人都急了,把相公抛到一边,硬生生把敬茶的礼数走完,才开始吃饭。

&nbsp&nbsp&nbsp&nbsp玉堂绿珠坐在桌子上偷笑,寒儿则脸色平静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自顾自的吃着早饭。

&nbsp&nbsp&nbsp&nbsp新年的第一顿饭,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总得来说,还是很温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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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报信

&nbsp&nbsp&nbsp&nbsp正月时分,汴京街头巷尾青烟袅袅,鞭炮锣鼓的声音不绝,舞龙舞狮的队伍在街上穿行,热闹的程度不下于现代都市。

&nbsp&nbsp&nbsp&nbsp曹华的身份特殊,年关时分事情更多,每天早晨都要去典魁司转一圈,解决各种大小事情。不过好歹是特权阶级,中午基本上就可以回家,然后就是陪着洛儿拜访王侯将相,有时候甚至要分成两拨,洛儿跑去拜访一大堆公主,他则带着靖柳拜访王侯,除此之外,铺子的老伙计也得考虑,下午时分就带着三个小丫头出去逛街,一直逛到铺子。

&nbsp&nbsp&nbsp&nbsp万宝楼如今生意大不如前,不过曹华在外城弄了批小铺子,本是王李两家的铺子,约莫十余间,走低端路线钱还是能挣的。

&nbsp&nbsp&nbsp&nbsp今年怎么说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年,他特地把万宝楼、百宝斋、十宝堂的掌柜叫了过来,开了年会,表彰发年终奖什么的,也算是铺子伙计一个激励。苏香凝还是很和以前一个模样,他说什么便做什么,沈雨已经适应了他的身份,又恢复到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和以前的区别倒是不大。

&nbsp&nbsp&nbsp&nbsp至于每天晚上...常言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两位娘子初一都没逃过去,基本上到十五就没消停过。靖柳终究保守,觉得男子不能沉迷于女色,便以回娘家为要挟让他收敛,洛儿也差不多,堂堂公主,竟然每天早上害怕丫鬟的眼神,长此以往下去真成花瓶了,经过不懈努力和谈判,付出巨大代价后,武安侯府的夜晚总算变的正常了些。

&nbsp&nbsp&nbsp&nbsp靖柳住在他以前的院子,把两个老仆人接了过来,绿珠和玉堂成了贴身丫鬟,目前的工作还是打理万宝楼的生意,也协助洛儿搭理武安侯府的产业。

&nbsp&nbsp&nbsp&nbsp就这么忙活适应了半个月,便到了元宵节。曹华正在家里热热闹闹的吃汤圆的时候,寒儿急匆匆跑了回来,说是抓到了个入京求见他的汉子,说是有要事必须见他。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典魁司内银装素裹,年关时分黑羽卫大半派出去巡查,留守的黑羽卫并不多。

&nbsp&nbsp&nbsp&nbsp曹华带着寒儿快步来到衙门的书房里,却见一个眼熟的汉子正在屋里,是在确山县接触过的阿福。浑身风尘仆仆,少了一只手,抱着荆锋大声哭吼。

&nbsp&nbsp&nbsp&nbsp荆锋近半年下来胖了几分,此时搂着阿福满脸焦急,招呼兄弟伙取来水和吃食,让阿福先安静下来。

&nbsp&nbsp&nbsp&nbsp“怎么回事?”

&nbsp&nbsp&nbsp&nbsp曹华心里一沉,快步跑到跟前打量。

&nbsp&nbsp&nbsp&nbsp阿福左手齐手腕而断,明显是刀伤,浑身风尘仆仆不知走了多远才到了东京。

&nbsp&nbsp&nbsp&nbsp阿福见到曹华便激动起来,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木盘,上面刻着‘镇远’二字,岁月痕迹严重,木牌的漆面已经没了,似乎被人贴身携带多年,磨出了黑亮的光泽。

&nbsp&nbsp&nbsp&nbsp“曹大人,我是来报信的...”阿福用仅剩的右手把木盘递给他,眼中满含愤怒,说出了确山县分开后的所见所闻....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两个多月前,十月初,也就是曹华追查许成简给蔡悠挖坑的同一时刻。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与阿福,经过沿途打听长途跋涉,来到的山东徐州一带。打听到赵庭等人就在附近,还没来得及找门路投奔梁山,荆娘子也安心了几分,想着找机会把弟兄伙劝回来,带着一起去东京投奔兄长。

&nbsp&nbsp&nbsp&nbsp近两个月的兜兜转转,又给阿福治病,盘缠基本上花光了。荆娘子长年在江湖闯荡,习惯了省吃俭用的日子,便城郊一座破庙里停下歇息。

&nbsp&nbsp&nbsp&nbsp已经到了十月,一场小雪从天空飘落,撒满了树叶已经落尽的林地。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风尘仆仆,稍微遮掩了脸颊的柔媚,依旧包着头巾做寻常妇人打扮,在倒塌神像前升起篝火,用随身携带的罐子熬着药物。

&nbsp&nbsp&nbsp&nbsp阿福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在旁边拾掇着瓦片碎木,嘴上絮絮叨叨:

&nbsp&nbsp&nbsp&nbsp“天真他妈冷,也不知兄弟们上梁山没有。”

&nbsp&nbsp&nbsp&nbsp“梁山没那么好上去,我们追了两个月,各处山寨都打听过,应该是赵庭没找到门路...”

&nbsp&nbsp&nbsp&nbsp“真是群傻子,要是跟着雪儿姐走,现在都进东京过神仙日子了...”

&nbsp&nbsp&nbsp&nbsp“唉...以后入了京,可莫要再有江湖气,官家可不喜欢这套,多少江湖豪侠,进了黑羽卫都得老老实实...”

&nbsp&nbsp&nbsp&nbsp“那是自然,就凭雪儿姐和曹太岁的交情,我阿福说不定也能混个黑羽卫当当...”

&nbsp&nbsp&nbsp&nbsp“不要瞎说,我和曹太岁那来的交情...”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摇了摇头,抿嘴笑了下——经过这么久时间也想开了,虽然被那狗官欺负惨了,可人家终究是讲道义的,她一个江湖上的贫贱女子总不能要求人家做什么,能给哥哥有个一官半职已经仁至义尽,再过去胡搅蛮缠就显得不要脸皮。

&nbsp&nbsp&nbsp&nbsp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她想到是把兄弟伙带到东京投靠哥哥,不用在江湖上漂泊。至于她自己,武艺也有点,若是黑羽卫要她这样的,也不是不能给曹太岁鞍前马后,不过要是曹太岁要她进府里当个通房丫头啥的,肯定就得找个机会偷偷跑了。主要是做不来,自幼便见过富人家里面的情况,给夫人端茶倒水受的不是窝囊气,做不好还挨打,以她的脾气,要是还手把夫人打伤,说不定又得连累哥哥...

&nbsp&nbsp&nbsp&nbsp思索之间,熬好了药物准备端起来,忽然听到外面有骡马的响动。

&nbsp&nbsp&nbsp&nbsp现在不是太平世道,荆娘子听见动静立刻起身,拔出了匕首。三才伤还没法,却也是拿出的短刀。

&nbsp&nbsp&nbsp&nbsp抬眼看去,山神庙外停下一队人,八个人都穿着蓑衣,背着刀兵用黑布包裹,行走间脚步沉稳,为首的中年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显然不容小觑的高手。

&nbsp&nbsp&nbsp&nbsp猛然看到这么一对煞星,荆娘子当即便要带着阿福离开,只可惜还没跑出庙门,八个人便取下兵刃,分散立在树林四周。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抬手拦住持刀的阿福,把匕首插在了腰间,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冒昧冲撞之处,还请阁下勿怪,我等只是路过...”

&nbsp&nbsp&nbsp&nbsp“你和曹华是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沙哑声音响起,为首的中年汉子在庙外的树桩上坐下,把环首刀插在雪地上,取下了斗笠——脸上有一到疤,似乎是被五指或者铁钩直接抓出来的,看起来极为瘆人。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只在杂耍班子里呆过,属于最底层的江湖人,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十分谨慎的开口:“小女子,不知道前辈在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为首的中年人想了想,从蓑衣下面取出了一个盒子,丢在了雪面之上。

&nbsp&nbsp&nbsp&nbsp盒子甩开,露出的东西让荆娘子顿时脸色煞白,直接跌坐在地面上。

&nbsp&nbsp&nbsp&nbsp“你——”阿福双眸充血,眼睛瞪圆,持刀的手微微颤抖。

&nbsp&nbsp&nbsp&nbsp雪面上散落的,是十几张面皮,剥下来后认不出面貌,但痣、胡子、疤痕等特征还能分辨出谁是谁,赵庭和班子里的人都在其中。

&nbsp&nbsp&nbsp&nbsp中年人坐在书桩上,眼神平静扫过地上被寒风吹的如纸张般散落的面皮:“这伙人到了徐州,寻找投梁山的门路,说是与曹华结了死仇,我便询问了一番,得知确山县的事情。小的们沿路打听,便找到了你。”他抬起眸子,看着花容失色的荆娘子:“我家头领与曹华有个事情商量,你老实交代和曹华的关系尚能活命,若和他们一样,脸皮得留下。”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浑身微震,看着八个气势惊人的悍匪,想了想:“我...我被曹太岁欺辱过,家兄...现在是黑羽卫虞候...”

&nbsp&nbsp&nbsp&nbsp“曹华的女人。”中年人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不用说了:“那就能用,你们回去传个信。”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沉声道:“带什么消息。”

&nbsp&nbsp&nbsp&nbsp“让曹华明年三月初一,到祁安县镇远镖局来,不能带黑羽卫。过时未到,有个秘密便会传遍整个大宋。”

&nbsp&nbsp&nbsp&nbsp“好...”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点头答应,便带着阿福准备离开。只是马上,几名刀客就压了过来。

&nbsp&nbsp&nbsp&nbsp“就这么走我不放心,让那兄弟留下一只手。”

&nbsp&nbsp&nbsp&nbsp“什么!”荆娘子脸色微变如临大敌,拔出腰间的匕首。

&nbsp&nbsp&nbsp&nbsp阿福也是怒火中烧,打量四周一眼,也只能压住火气。

&nbsp&nbsp&nbsp&nbsp中年人摇了摇头:“我给曹华个面子,不然留得就是你的手,别不识抬举。”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咬了咬牙:“我留下来,让他回去报信。”

&nbsp&nbsp&nbsp&nbsp“曹华的性子的人尽皆知,不会在乎你一个女人,我留他一只手,是催你们快点回去报信,不是逼曹华过来,知道这个消息,他自然会过来。”

&nbsp&nbsp&nbsp&nbsp中年人说完,便抬了抬手。

&nbsp&nbsp&nbsp&nbsp两名蓑衣刀客刹那间近身。

&nbsp&nbsp&nbsp&nbsp荆娘子如何能眼看着兄弟被断臂,持着匕首想拼一把,却被阿福拦住了。

&nbsp&nbsp&nbsp&nbsp“我阿福重信义,今天你放我和雪儿姐一马,消息自会带到。”

&nbsp&nbsp&nbsp&nbsp说完,阿福拿起刀伸出左手,便一刀劈了下去。

&nbsp&nbsp&nbsp&nbsp血水洒在地面上,阿福硬生生咬牙没哼一声,只是双目血红的盯着那中年人。

&nbsp&nbsp&nbsp&nbsp中年人点了点头,丢下了一块木盘:“是条汉子,欠你一只手,等曹华到了,我还给你。”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典魁司衙门中,阿福说完了话,眼眶通红举起左臂,咬牙道:

&nbsp&nbsp&nbsp&nbsp“消息我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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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铁枭

&nbsp&nbsp&nbsp&nbsp典魁司中,诸多虞候眉头紧蹙,分析着事情的脉络。

&nbsp&nbsp&nbsp&nbsp荆锋脸色焦急,拍着阿福的肩膀:“雪儿了?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nbsp&nbsp&nbsp&nbsp“我与雪儿姐一起赶赴东京,在郓城一带和朱家班碰上,和当地人起了过节,雪儿姐便留下帮忙,我送回来报信。”

&nbsp&nbsp&nbsp&nbsp荆锋松了口气,瞧见曹华背着手蹙眉沉思,开口道:“朱家班是我以前跑江湖认识的老兄弟,此事您看...”

&nbsp&nbsp&nbsp&nbsp曹华见荆娘子没事,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听阿福的描述,匪徒有个老大,而且掌握着一个足以动摇他现在地位的秘密。

&nbsp&nbsp&nbsp&nbsp可他有什么秘密?

&nbsp&nbsp&nbsp&nbsp知道他是个穿越客?

&nbsp&nbsp&nbsp&nbsp曹华思索片刻,转眼望向诸多窃窃私语的虞候:

&nbsp&nbsp&nbsp&nbsp“你们有什么线索?”

&nbsp&nbsp&nbsp&nbsp寒儿基本上把整个案牍库装在脑子里,走到跟前拿起了木盘:

&nbsp&nbsp&nbsp&nbsp“元和三年,典魁司刚组建,开始清剿江湖匪类。徐州祁安县镇远镖局许家,暗中散播圣上弑君篡位的消息意图谋逆,全家上下三十六口被灭门,是义父动的手,根据记载...无人幸存。”

&nbsp&nbsp&nbsp&nbsp“莫不是有个私生子寻仇,找个借口让我单刀赴会来杀我?”

&nbsp&nbsp&nbsp&nbsp寒儿仔细思索,摇了摇头:“若是借口,未免太儿戏,这件事,恐怕义父知道的最清楚。”

&nbsp&nbsp&nbsp&nbsp曹华轻轻点头,把阿福安排在典魁司内修养后,带着人前往薛九全在城中的院落。

&nbsp&nbsp&nbsp&nbsp路上,寒儿根据阿福的描述,猜测了绿林中的几股势力,但都和镇远镖局扯不上关系。

&nbsp&nbsp&nbsp&nbsp荆锋走在跟前,妹妹在外漂泊,兄弟又糟了大难,情绪十分低落:“这些江湖匪人,实在胆大包天,要不卑职带几个兄弟,去徐洲会会他们。”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摇了摇头:“听起来好像是群狠人,你们去没有意义。”

&nbsp&nbsp&nbsp&nbsp“要是把这群龟孙逮着,非得把手全砍下来。”

&nbsp&nbsp&nbsp&nbsp荆锋有些恼火,回想着方才阿福说的话,忽然脚步一顿,偏过头来:“不对,都督,方才阿福形容,我妹亲口说被你欺辱过...”

&nbsp&nbsp&nbsp&nbsp“咳咳——”曹华抬了抬手:“情急之下,偶有触碰在所难免,不能说是欺辱。”

&nbsp&nbsp&nbsp&nbsp荆锋性子耿直不假,又不傻,脸色当即就变了几分,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nbsp&nbsp&nbsp&nbsp后面的黑羽卫高高手,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论武艺只能在侯府看大门的荆锋,能一飞冲天直接混上虞候的位置,原来有个妹妹...

&nbsp&nbsp&nbsp&nbsp一时间,所有黑羽卫虞候都痛心疾首,只恨爹娘没多生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出来。

&nbsp&nbsp&nbsp&nbsp李百仁抱着九环刀,在蹙眉思索的荆锋胳膊上撞了下:“行了吧你,身在福中不知福,都督什么人物,要是我,不说妹子,就是亲闺女也许给都督...”

&nbsp&nbsp&nbsp&nbsp曹华目光一沉,总觉得这话那里不对劲。不过念在李百仁比他大二十来岁确实有个膀大腰圆的闺女,他也没计较。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来到薛九全居住的小院落,黑羽卫都恭敬站在巷子外等候。

&nbsp&nbsp&nbsp&nbsp元宵佳节,宫里专门送来了些许补品,算是天子对老仆人的恩赐。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穿着布衣,靠在躺椅上晒着冬日暖阳。争权夺利、计算人心,刀尖上行走了一辈子,也就现在能有点颐养天年的气氛。

&nbsp&nbsp&nbsp&nbsp曹华带着寒儿走到跟前,寒儿从屋里取来了凳子,放在躺椅旁边,然后站在曹华身后,关切打量着薛九全的脸色。

&nbsp&nbsp&nbsp&nbsp“义父!”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睁开眼睛,此时才发现曹华过来了,微微挺起了身,靠在躺椅上沙哑道:“出事了?”

&nbsp&nbsp&nbsp&nbsp“没有。”曹华想了想,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思索了少许:“剥掉面皮的手法,脸上有抓痕,应当是铁枭的头目雁寒清,为父曾经与他交过手,刀耍的不错。”

&nbsp&nbsp&nbsp&nbsp“铁枭?”曹华皱了皱眉,略微思索——根据案牍库的记载,大宋各地的逆贼极多,铁枭属于比较低调了一只,不清楚具体人数和目的,长年在山东一带活动,很少与黑羽卫起冲突。

&nbsp&nbsp&nbsp&nbsp“铁枭的头领是谁?”

&nbsp&nbsp&nbsp&nbsp“行踪隐秘,未曾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雁寒清出面。”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又从怀里取出了木牌,递给他。

&nbsp&nbsp&nbsp&nbsp薛九千抬起干枯的手指接过木盘,许久,才莫名其妙的笑了下,似乎是想起了很值得回味的东西。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木牌在五指下粉碎。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重新闭上了眼睛,想了想:“说出来,确实影响颇大,你自己去看看吧。”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眉头一皱,仔细回想了过来前后的各种事迹后,才询问:“什么秘密,这么厉害?”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手指轻敲椅背:“不是啥好事,不过,铁枭不是来杀你,而是有事和你商量。”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那行,过些天我走一趟徐州,听说那边乱的很,顺手收拾一下。”

&nbsp&nbsp&nbsp&nbsp问完了东西,曹华便准备起身赶回典魁司[]准备。

&nbsp&nbsp&nbsp&nbsp带着寒儿还没走出院门,背后又传来了沙哑的声响:“元宵节,吃顿饭再走。”

&nbsp&nbsp&nbsp&nbsp说话之间,薛九全扶着椅子站起身,走到小院的厨房中,慢慢吞吞的准备着汤圆。

&nbsp&nbsp&nbsp&nbsp寒儿连忙跑进了厨房中,点火、烧水、切菜,熟练而麻利的帮着慢。

&nbsp&nbsp&nbsp&nbsp曹华站在院子里,感觉到到薛九全再小声和寒儿说着什么,声音压的很低。他便没有去听,转眼望向了院墙外的一律斜阳。

&nbsp&nbsp&nbsp&nbsp很快,热气腾腾的三碗汤圆端了出来。寒儿从主屋里搬出来一张上了年岁的小桌子,又拿出三个小板凳。桌子不高,曹华坐在小板凳上得叉开腿。寒儿也是侧坐的姿势,才能在桌子旁边坐下。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佝偻着腰,坐在小桌前面,打量着两个长大成人的子女,以前锐利的双眸只剩下唏嘘,还有些迟钝:“小时候,你们俩就这么坐着,寒儿站着吃饭,坐着就够不着,呵呵...华子个子蹿的快,老是从寒儿碗里抢肉吃,唉,肉多的是,那里吃的完,是性子太贪了...”

&nbsp&nbsp&nbsp&nbsp似是和他们俩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nbsp&nbsp&nbsp&nbsp曹华偶尔也笑一下,虽然没了往日的记忆,不过想起来,应该挺温馨。

&nbsp&nbsp&nbsp&nbsp薛九全絮叨了许久,才转眼望向了他:“华子,为父和人心打了一辈子交道,人啦,相貌是一个样,心里又是一个样,所以才有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看人要准些...”东一句西一句,看似没有半点逻辑,想到那里说到那里。

&nbsp&nbsp&nbsp&nbsp曹华思索了许久,最后也只是摇头笑了笑,把碗里的汤圆舀起一勺,放到了寒儿的小碗里。

&nbsp&nbsp&nbsp&nbsp寒儿顿时懵了,差点把碗摔掉,偷偷瞄了他一眼,才小声嘀咕一句:“公子,我吃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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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远行

&nbsp&nbsp&nbsp&nbsp徐州距离汴京千里路程,单人一马过去的话半个月的功夫,曹华并不打算单刀赴会,万一真是鸿门宴,总不能傻不愣登跑去送死。略微商量了下,还是按照以前的路数,带上了黑羽卫十大狗腿和寒儿。

&nbsp&nbsp&nbsp&nbsp距离三月初一还有四十来天,不过路上可能出岔子,约好了三月份陪着洛儿下江南拜访康王,肯定得早去早回。

&nbsp&nbsp&nbsp&nbsp洛儿和靖柳刚刚适应现在的生活,正商量着晚上该怎么侍寝的大问题,听闻他要出去个把月,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甚至想跟着出去逛逛。

&nbsp&nbsp&nbsp&nbsp曹华安慰了许久,才搞定两个不喜欢他打打杀杀的娘子。知道拦不住他,洛儿专门跑去宫里,和太后说了些好话,把‘武安天下’的宝剑又给拿回来了,虽然不喜欢曹华杀人,但出门有个先斩后奏的权利,总是要安全些。

&nbsp&nbsp&nbsp&nbsp正月十八,清晨。

&nbsp&nbsp&nbsp&nbsp丝丝缕缕的雾气弥漫的在东京街巷,天色未全亮,武安侯府中到处都挂着灯笼。

&nbsp&nbsp&nbsp&nbsp睡房之中,曹华站在铜镜之前,颇为享受的张开双臂。

&nbsp&nbsp&nbsp&nbsp白色的书生袍子穿在身上,靖柳温温柔柔的站在面前,帮他系着腰带,眼中不舍很明显:“曹贼,你出去千万莫要和人打架,仗着有几分本事便轻敌的人,史书上都死的早...”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一声脆响。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身子抖了下,扭转腰身想让他把手拿开,发现他眼中也不舍后,便不挣扎了。认认真真系好了腰带,柔弱小手捋顺衣襟的些许褶皱,然后就被搂进了怀里,脸颊贴在肩头。

&nbsp&nbsp&nbsp&nbsp二月份相识之后,基本上每隔几天便要见一面,次次被欺负却乐此不疲,到最后成了习惯,每天看不到便心里空落落的。一想到近两个月见不着人,心里便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呆在家里老实点,没事拉着玉堂绿珠出去转转,或者和洛儿一起随着那些个王侯夫人出去游玩,日子过得很快,不过记得带着黑羽卫,走那儿都带着,遇事不决宰了再说,出事相公给你罩着...”

&nbsp&nbsp&nbsp&nbsp“曹贼,你莫要老想着杀人,折寿的...”陈靖柳环住他的腰,感受胸膛的暖意,本想着腻歪一会儿,结果发现怎么都抱不够,便抬起脸颊,少有的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下,然后就做出认真模样:“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nbsp&nbsp&nbsp&nbsp啪——

&nbsp&nbsp&nbsp&nbsp陈靖柳身子又是一抖,绕是已经很克制了,还是没忍住,抬起小拳头很气恼的在他胸口一顿乱捶:“又打我,又打我,每次话说一半就这样,都嫁你了还这样,你欺负死我算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这才心满意足,板着脸道:“记住了,铺子生意照顾好,若是赔了钱,相公回来就教你什么叫‘玉树栽后庭’,到时候别哭。”

&nbsp&nbsp&nbsp&nbsp“啐—”陈靖柳连忙掩住身后,狠狠瞪了一眼。她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是一直没让曹贼得逞,以后更不可能,脚步匆匆的跑进了睡房,说了句:“你休想”后,便关上了门,免得再遭毒手。

&nbsp&nbsp&nbsp&nbsp曹华呵呵一笑,穿戴整齐后,把折扇插在腰上出了房间。

&nbsp&nbsp&nbsp&nbsp隔壁庭院之中,洛儿披着狐裘站在屋檐下,手上拿了把雪白宝剑,见他过来后,便缓步走到跟前,把剑递给他:“相公,一路平安。”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手接过很久没碰的长剑,剑出三寸,寒气逼人。

&nbsp&nbsp&nbsp&nbsp手腕轻抖把剑合上,挂在了腰间。

&nbsp&nbsp&nbsp&nbsp看着已经隐隐有些妇人风韵的洛儿,他轻笑道:“就出门个把月,弄得跟‘相公一去兮不复还’一样,至于嘛。”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抬手整理着已经整理的近乎无暇的衣襟,想了想:“现在有家了,你是老爷,你不在就没了主心骨...上次在确山县,你都差点遭人暗算,仇家那么多,这次只带着寒儿妹子出门,万一...呸呸呸,那有什么万一...”

&nbsp&nbsp&nbsp&nbsp曹华觉得好笑:“放心,我是读书人,一般不惹事。”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点了点头,蹙眉想了片刻,脸色有些古怪:“相公出门在外,可莫要再拈花惹草...不是说不行,只是相公是人中俊杰,想方设法往你身上靠的女子数不胜数,千万别上那些狐媚子的当...”

&nbsp&nbsp&nbsp&nbsp“我出门办事,又不是去当采花贼。”

&nbsp&nbsp&nbsp&nbsp“你还说...”提起这个,赵天洛又想起表姐的事儿:“以你的本事,想做这些勾当太轻松,你说你大晚上跑霏儿姐房里做甚,都过去这么久了,霏儿姐还没臊得慌,见你就绕着走,弄得我都不好意思...”

&nbsp&nbsp&nbsp&nbsp曹华挑了挑眉毛:“你别和她说床上的事儿,她自然就不尴尬了,人家一个寡妇,你老和她说我多么会欺负人...”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一愣,旋即脸色涨红,蹙眉盯着他——她和赵霏说的女儿家私房话,可不止这些东西,抱着想请教的态度基本上什么都说了,她见赵霏一副过来人模样,也没什么扭捏的,可这些话被相公听到...

&nbsp&nbsp&nbsp&nbsp“相公,你竟然偷听妇人家的墙根...”

&nbsp&nbsp&nbsp&nbsp“什么听墙根,就隔着几栋房子,霏儿姐在背后说我是色胚,你还说的津津有味...”

&nbsp&nbsp&nbsp&nbsp“好啦好啦,别说了。”

&nbsp&nbsp&nbsp&nbsp赵天洛又羞又恼,女儿家间的私房话被相公听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nbsp&nbsp&nbsp&nbsp很敷衍的整理了下衣衫,她踮起脚尖在曹华唇上轻点了下,便急匆匆往屋里跑去,耳根都是红的,还说了句:“快走啦,早去早回。”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摊开手颇为无奈,吹了声口哨,寒儿便身手利落的翻过几间院子,落在了廊道里。出远门办事的缘故,穿着身比较贴身的裙子,还把剑背在了背上,带了个斗笠。远看去真想拿高来高去的侠女。

&nbsp&nbsp&nbsp&nbsp从马厩里牵来了两匹大马,两人便翻身而上,李百仁、荆锋等换上了便装,一起沿着街道疾驰而去。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杨楼街,十宝堂旁边的巷子。

&nbsp&nbsp&nbsp&nbsp热气腾腾的豆花摊子摆开,苏香凝着冬裙在只有一张桌子的摊子上忙碌,天气很冷,偶尔把手放在唇边哈几口气,才继续准备着小菜等配料。

&nbsp&nbsp&nbsp&nbsp沈雨捂的和冬眠的小熊一样,几乎看不清娇小玲珑的身段,趴在小桌上不满的哼哼:“小苏姐,你疯了不成,天刚亮就起床,再这样下去,不过三年我们俩就要熬成老奶奶了...”平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被苏香凝强行拉着弄完全没客人的豆花摊子,沈雨的碎碎念可想而知。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觉得女儿家总得有点样子,依旧每天强行把被子掀开,逼着沈雨早起出来透气,免得被铺子伙计背后笑话。

&nbsp&nbsp&nbsp&nbsp“你啊,等那天嫁人就不闹了,要是相公早上出门你没醒,等到事情忙完你还在躺着,非把你逐出家门,到时候你就不闹了。”

&nbsp&nbsp&nbsp&nbsp“本小姐家财万贯,又貌美如花...”沈雨迷迷糊糊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苏香凝也只当作是梦话,端着豆花放在桌子上:

&nbsp&nbsp&nbsp&nbsp“行啦,吃点东西。”

&nbsp&nbsp&nbsp&nbsp说话间,马蹄声响起,在摊子旁边的街道上停下。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偏头看去,却见一身白袍气宇轩昂的曹华坐在马背上。她脸色一喜,连忙把豆花又端起来,柔声道:“苏公子,准备出门嘛?”

&nbsp&nbsp&nbsp&nbsp“是啊。”曹华从马上跳下来,接过豆花一口干了。

&nbsp&nbsp&nbsp&nbsp没吃着豆花的沈大小姐满脸错愕,酝酿半天还是没计较姐妹的不仗义,转而看向曹华,蹙着小眉毛:“姓曹的,你今天穿这么俊,出去相亲不成?”

&nbsp&nbsp&nbsp&nbsp小嘴一如既往的甜。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放下空碗,接过手绢擦了擦嘴,轻笑道:“出去一趟,三月份才回来,这些天铺子的事情没法帮忙,你们多注意些。”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啊’了一声,酝酿许久,也没能说出什么,抬眼看去,曹华已经转身。

&nbsp&nbsp&nbsp&nbsp也不知是不是脑壳发懵,她忽的抬起手把曹华拉住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一愣,回过头来看着那只小手,略显意外:“苏姑娘,你这...”

&nbsp&nbsp&nbsp&nbsp“呀—”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反应过来,触电似的把手放开了,脑中急转,来了一句:“还没给钱...”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噗—哈哈哈...”沈雨笑的很放肆,就差拍桌子。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摇头轻笑,来了句:“我吃豆花给什么钱,瞧你见外的。”然后就上马飞驰而去。

&nbsp&nbsp&nbsp&nbsp苏香凝愣了少许,把手缩在袖子里,小声嘀咕了一句:“曹太岁吃豆花就不用给钱啦...”话是这么说,眼睛却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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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所谓江湖

&nbsp&nbsp&nbsp&nbsp侠士如云,意气横秋。

&nbsp&nbsp&nbsp&nbsp琴心剑胆,温壶老酒。

&nbsp&nbsp&nbsp&nbsp关于江湖,曹华的记忆中大概就是这模样,单人一剑纵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实际上,江湖说白了就是‘不接受当权控制指挥和法律约束的社会环境’。

&nbsp&nbsp&nbsp&nbsp典魁司建立后,宦官薛九全以一人之力横扫江湖,几乎拔完了各地的硬钉子,但江湖太大,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流民、匪寇便不可能禁绝。

&nbsp&nbsp&nbsp&nbsp天子赵诘继位之后,随着兵灾、天灾、西城所强征田地、花石纲大兴土木等事件的影响,无家可归的人变多了,铤而走险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典魁司只有三千人,官府的清剿更是有心无力,流寇日渐壮大,慢慢形成了规模。

&nbsp&nbsp&nbsp&nbsp青州、徐州、济州...

&nbsp&nbsp&nbsp&nbsp山东东西两路,民风自来彪悍,由于官府管制力度也不够,各种走私、劫掠、叛乱一直盛行于此,屡禁不绝。

&nbsp&nbsp&nbsp&nbsp随着梁山的出现,给大宋朝的江湖人竖起了一面的旗子,给无家可归的流民逃犯指明了一个方向。

&nbsp&nbsp&nbsp&nbsp整个山东又聚集了从各地而来的江湖人,以水泊梁山为首,各路枭雄、悍匪拉帮结派、占山为王,建立起一个个势力。

&nbsp&nbsp&nbsp&nbsp经过最初的血腥争夺,抗过官府的几次清剿后,各方势力盘踞山东,慢慢有了自己的秩序,江湖也就形成了。

&nbsp&nbsp&nbsp&nbsp与汴京的繁华如梦不同,进入山东地界后,流寇、山匪便盛行起来,沿途多是野岭荒山。村落稀疏,官道凹凸不平年久失修,路遇行人多是行商、镖师、江湖人,哪怕是商队也携带着兵刃。

&nbsp&nbsp&nbsp&nbsp现代电视剧中的‘三尺剑、乌骓马,一袭白衣向天涯’根本不存在,大多数都是风尘仆仆穿着羊皮袄,头发乱糟糟,背上腰间挂着刀兵用布包裹,荒郊野岭遇上人不会轻易搭讪,行色匆匆极为谨慎。

&nbsp&nbsp&nbsp&nbsp至于稍微大些的城池村落,则是官兵、商户、山匪、豪绅互相依存,剽悍不羁的民风之下,也藏着各自的规矩。

&nbsp&nbsp&nbsp&nbsp江湖人也要吃饭,不可能的光靠抢,各种见不得光的生意掌控在各方势力手中。又因为各种利益关系合作依附,形成一个个大势力。

&nbsp&nbsp&nbsp&nbsp梁山是其中最大的一股,稍小一些的如青州的‘百刀盟’等各方势力联合起来对抗官府的组织。再往下便是铁枭、马帮等成规模的悍匪,而小规模流寇则是不计其数,村落、家族想要在此地扎根不受侵扰,都得组织着自己的力量。若是身手好些的,劫掠商旅、收保护费是家常便饭,也接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大大小小的区域彼此串联,形成了一个生态链。

&nbsp&nbsp&nbsp&nbsp官府日渐势微,渐渐成了局外人。随着战乱四起日子越来越难过,每天都有不少江湖人来到山东,加入各方势力,让各方势力越来越来壮大,然后又引来更多的江湖人...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曹华被铁枭邀请,三月初一在徐州见个面,时间尚早,于是从汴京出发,和寒儿骑马先赶往了郓城寻找荆娘子,李百仁带着九个虞候乔装打扮,分散开来吊在后面。

&nbsp&nbsp&nbsp&nbsp曹华并未大张旗鼓的出门——以他‘京都太岁’的名声,若是传出风声,山东一带的悍匪恐怕能全部引来,能拿下他的人头,在江湖人眼中和‘杀了鸟皇帝’区别不大,他可不想感受一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nbsp&nbsp&nbsp&nbsp寒儿经常出门办事,轻车熟路,江湖上的黑话暗号都知晓。曹华特地乔装成书生,把络腮胡子沾上,寒儿也打扮成小土妞,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只遇到两拨不长眼的流寇,结果自然不用说了。

&nbsp&nbsp&nbsp&nbsp昭鸿二年的正月二十三,大雪初晴。

&nbsp&nbsp&nbsp&nbsp曹华来到了距离郓城尚有两百里的太平镇,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龙蛇混杂,几个地头蛇控制着周围路口和小镇,过往商队旅客皆要给几分面子。

&nbsp&nbsp&nbsp&nbsp太平镇外的小酒肆中,昏黄的酒幡子摇摇晃晃。酒肆不大,七八张桌子,坐着十几个人,十个黑羽卫乔装成的商旅乡民,还有几个带兵器的江湖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穿着书生袍子,头发随意盘在头上,端着碗黄酒细品。肩膀上绑着个包裹,里面装着换洗衣衫,剑用布包着起来放在一起。

&nbsp&nbsp&nbsp&nbsp寒儿穿着碎花小袄,包着头巾,拿着个馒头小口啃着。本来水灵灵的大姑娘,这么一打扮,倒像是跟着穷酸相公走亲戚的小妇人。

&nbsp&nbsp&nbsp&nbsp寒儿自幼在京都长大,虽然不算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待遇绝对不差,皮肤水灵灵的很不错。因为看起来不像穷苦妇人,她还特地在脸上抹了把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nbsp&nbsp&nbsp&nbsp瞧见公子盯着她看,寒儿低头打量几眼,又把馒头放下,略显羞涩的低头:“公子,怎么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拿着酒碗打量几眼:“寒儿,你打扮成这模样,就跟被相公虐待的小媳妇一样,感觉周围人都在鄙视我。”

&nbsp&nbsp&nbsp&nbsp“是吗?”寒儿扭头看去——铺子里全是黑羽卫,余下几个江湖客很老实。她略显疑惑:“没有啊。”

&nbsp&nbsp&nbsp&nbsp“又不是鄙视你,你自然感觉不到。”曹华摇了摇头,倒也不介意。

&nbsp&nbsp&nbsp&nbsp正吃着午饭,几个带兵器的江湖人,小声说的闲言碎语,也传入了耳朵:

&nbsp&nbsp&nbsp&nbsp“听说了嘛,青州的几个前辈,邀请了不少有名望的好手议事,据说和京城的哪尊活阎王有关...”

&nbsp&nbsp&nbsp&nbsp“各地都有人过去,听说江南都来了几个...”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眉头一皱,略显莫名。

&nbsp&nbsp&nbsp&nbsp寒儿半点不惊奇:“义父当年清剿山东匪患,杀了不杀人。现在每天都有入京行刺公子义父的歹人,不过大多还没进京城就死了,青州的百刀盟每年都会来几波。”

&nbsp&nbsp&nbsp&nbsp曹华恍然,点了点头——百刀盟是青州几十个大小势力集结的组织,和商会类似,因为薛九全当年绞杀江湖匪患,山东一地受到的打击最大。常言‘父债子偿’,这仇自然也算到了他头上。

&nbsp&nbsp&nbsp&nbsp正吃着饭,酒肆外的道路上便走来了几人,五大三粗显然是混江湖的,进酒肆扫了一眼:李百仁凶神恶煞,黄铁锤一个人坐两条板凳,连‘虞候之耻’荆锋都气势惊人....

&nbsp&nbsp&nbsp&nbsp几个汉子一圈扫下来,就角落的一个书生像个正常人,于是直接走到了跟前。为首的汉子满胳膊刺青,一巴掌拍在曹华的桌子上:

&nbsp&nbsp&nbsp&nbsp“给哥几个腾个地。”

&nbsp&nbsp&nbsp&nbsp“噗——”

&nbsp&nbsp&nbsp&nbsp霎时间,酒肆内传出几声呛住的闷咳。

&nbsp&nbsp&nbsp&nbsp黑羽卫十大高手目瞪口呆,开始寻思着待会该怎么处理尸体才不至于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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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道消息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眼神示意满屋子狗腿不要轻举妄动,准备来上两句,然后送这几位朋友上路。

&nbsp&nbsp&nbsp&nbsp哪想到他还没酝酿好措辞,坐在胳膊桌子上的一个十七八岁少年郎,便含笑起身:

&nbsp&nbsp&nbsp&nbsp“几位兄弟,坐这儿,都是在外奔波,何必这么大火气。”

&nbsp&nbsp&nbsp&nbsp汉子闻言皱了皱眉,便带着几个兄弟坐到了旁边的桌子。

&nbsp&nbsp&nbsp&nbsp少年郎端起吃到一半的葱花鸡蛋面,跑到了曹华的桌子坐下:“兄弟看模样是个秀才,出门在外的要长眼色。”

&nbsp&nbsp&nbsp&nbsp瞧见寒儿盘子里还剩了个馒头,少年郎直接拿了过来:“就当报酬了,不用谢。”

&nbsp&nbsp&nbsp&nbsp寒儿微微蹙眉,见曹华没有制止,便往远坐了些,低着头继续啃馒头。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打量几眼,少年郎个字高瘦,穿着羊皮袄子,绑腿护腕一应俱全,看行走之间动作绝对是个练家子,看穿着不像是穷苦子弟,但浑身风尘仆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想了想,倒了一碗酒黄酒,推到少年的面前:“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敢问尊姓大名?”

&nbsp&nbsp&nbsp&nbsp少年郎等的就是这碗酒,接过来灌了一大口,才豪气道:“陆平阳,淮南道人士,兄弟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随口回了个:“雨化田”后,转眼望向了寒儿。

&nbsp&nbsp&nbsp&nbsp寒儿蹙眉思索,又仔细打量少年的面容,轻轻摇头——意思就是一条杂鱼,案牍库中没有记录。

&nbsp&nbsp&nbsp&nbsp曹华了然,倒也没了继续查问的心思。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就黄酒吃着葱花鸡蛋面,很是自来熟:“雨化田?兄弟名字挺别致,假的吧?雏鸟出门在外都喜欢这样,其实没必要,没人认得你。对了,兄弟准备去那儿啊?小弟我别的不说,门路多的很,随便给点报酬,上梁山都能找到门路。”

&nbsp&nbsp&nbsp&nbsp曹华呵呵一笑:“青州百刀盟广邀各路豪杰,我过去混口饭吃。”

&nbsp&nbsp&nbsp&nbsp“哟,同道中人。”陆平阳把酒壶拿过来又倒了一碗:“小弟我本来也准备去青州,只可惜出了点岔子,不然还能顺路。”

&nbsp&nbsp&nbsp&nbsp明显吹牛,就为了蹭酒喝。

&nbsp&nbsp&nbsp&nbsp曹华也不介意,自顾自端着酒碗:“陆老弟去青州做甚?”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摇了摇头:“也就去凑个热闹,见见那些有名望的前辈,看能不能找个人物拜师学艺。”

&nbsp&nbsp&nbsp&nbsp正说话间,门外经过了一匹大马,穿着华服的男子坐在上面,朴刀放在马侧,径直朝着太平镇行去。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见状忽然转过身去,脸向着酒肆内测,似是在寻找小二,等待马匹经过后,才转了回来。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打量几眼:“陆老弟,方才过去的那厮看起来是个高手,你认识。”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颇为无奈:“太平镇唐家剑池的人,我前几天和他们打了几架,也算认识。”

&nbsp&nbsp&nbsp&nbsp“唐家剑池?”曹华觉得这名字画风不对。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笑呵呵解释:“太平镇东边的唐家屯,当家的剑用的不错,庄子里有个池塘,便找了个秀才想了个名字,响亮好听挺出名。”

&nbsp&nbsp&nbsp&nbsp寒儿吃完了馒头,拿起水碗喝了一口,此时插话道:“此地地头蛇,应当耳目灵通。”

&nbsp&nbsp&nbsp&nbsp曹华自然知晓她的意思,可以过去打探情况。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瞅着乡野妇人打扮的寒儿,颇为意外:“大嫂挺有见识。”

&nbsp&nbsp&nbsp&nbsp寒儿双眸微冷,若不是定力好,已经一巴掌削过去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想了想:“陆老弟和唐家怎么结的怨?常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雨化田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声,若是能帮忙,倒是可以在中间当个说客。”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一愣,怀疑的打量他几眼:“雨大哥,不是老弟我看不起你,我八岁行走江湖,还真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nbsp&nbsp&nbsp&nbsp“不信也罢。”曹华摇头轻笑。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年纪不大,性格到是爽快:“也不是啥大事,前些天我在唐家屯偷...咳咳,赏景。结果瞧见唐家后宅里锁了个女人,我本着狭义心肠,想把那可怜女人偷偷放掉,结果被唐家发现追杀,不是我跑得快,已经死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顿时了然,没想到这小子是个飞贼——估计是跑进人家院子里偷东西,发现有无辜女子被囚禁,才引出后面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走,去唐家看看。”曹华两口吃完的东西,便起身带着寒儿前往唐家屯。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一愣,站起身来颇为谨慎:“雨兄弟,唐家可不是小角色,手底下百十号镖师,连朝廷都得给几分面子,你确定能说上话?”

&nbsp&nbsp&nbsp&nbsp“不试试咋知道。”曹华呵呵一笑,给黑羽卫使了个眼色,便随着成真前往唐家屯,嗯...唐家剑池...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马上出了正月,谢怡君从险峻蜀道上方的山寨出来,站在寒风凛冽的石崖上,手遮凉棚眺望着极远处的东方。

&nbsp&nbsp&nbsp&nbsp山寨层层叠叠住满了人,自五湖四海汇聚而来,年关的气氛尚未散去,房舍之间还挂着些灯笼。

&nbsp&nbsp&nbsp&nbsp离开汴京后,她便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兄返回了西蜀,把银子送到深山老林的亲友手中,让他们过了个好年。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离开金明池,陈铁铉便不知所踪,她在汴京附近打听个把月,一直没有下落,反而耽搁了回家的时间。

&nbsp&nbsp&nbsp&nbsp直到前几天,她才听闻了些许消息——陈铁铉竟然改道去了青州一带,准备联络当地的江湖朋友对付曹华。

&nbsp&nbsp&nbsp&nbsp她心中虽然恼怒,可距离这么远,折返已经来不及,也只能期望曹华谨慎些,莫要着了小人的道。

&nbsp&nbsp&nbsp&nbsp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谢怡君手指抚摸了几下,看着上面刻着的大胡子书生,双目出神。

&nbsp&nbsp&nbsp&nbsp“怡君!”年近五十的妇人,提着竹篮走到山崖旁:“这里风大,回寨子呆着,你陈伯正在找你。”谢怡君的娘亲徐氏。

&nbsp&nbsp&nbsp&nbsp谢怡君忙把玉佩塞进了领口,回身露出明媚笑容:“娘。”她挽着徐氏的胳膊,走向诺大的山寨,因为个字太高的缘故,还得问问躬身。

&nbsp&nbsp&nbsp&nbsp徐氏看着没半点女人样的闺女,叹了口气:“你都二十好几了,还没个正经模样,整天跟着一群糙汉子打铁锯木头,还造那些吵死人的大炮仗,那是女儿家干的事?”

&nbsp&nbsp&nbsp&nbsp谢怡君撇撇嘴,略显无奈:“娘,都和你说了,那些东西很厉害,我在京城亲眼见过,好不容易才记下来。”

&nbsp&nbsp&nbsp&nbsp徐氏满脸不悦,教训道:“再厉害有什么用,你一个女儿家又不能封侯拜相,真以为陈伯给你封了个‘冠军侯’你就真是侯爷了,宅子里总共就万把人,六部尚书都有八个....”

&nbsp&nbsp&nbsp&nbsp“知道啦。”谢怡君把胳膊抱紧了些,时而嗯上几声,却也无可奈何....

&nbsp&nbsp&nbsp&nbsp“出去一趟也没见带个相公回来,白长这么大对胸脯,又没孩子可奶...”

&nbsp&nbsp&nbsp&nbsp“娘~”绕是谢怡君的性子,也臊的满脸通红,自顾自的跑回了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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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唐家

&nbsp&nbsp&nbsp&nbsp太平镇唐家虽然连案牍库都进不了,但在当地也算是名门。今天是唐老爷子纳妾的日子,六十二还纳妾,当得起‘宝刀未老’四字。

&nbsp&nbsp&nbsp&nbsp暮色时分,唐家屯内人头攒动,门口大多放着石狮子,周边村寨来道贺的人挺多。

&nbsp&nbsp&nbsp&nbsp曹华站在人群中打量,李百仁乔装成村夫,小声说着打探而来的消息:

&nbsp&nbsp&nbsp&nbsp“刚刚派小的们查过,唐家明面走镖,暗地里和几股流寇都有联系,不过向来安分。”

&nbsp&nbsp&nbsp&nbsp曹华听完后,点了点头:“良民?”

&nbsp&nbsp&nbsp&nbsp“呃....山东一带的地头蛇,手上都有命案,只是没人去查,全杀了没一个冤枉。”

&nbsp&nbsp&nbsp&nbsp“那就行。”

&nbsp&nbsp&nbsp&nbsp说完了话,李百仁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远了。

&nbsp&nbsp&nbsp&nbsp跟随而来的陆平阳,此时弄了个草帽带头上,左顾右盼生怕被人认出来:“雨大哥,咱们没有请帖,要不要我去弄两张?”

&nbsp&nbsp&nbsp&nbsp“不用。”曹华径直穿过人群,往大门走去。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跟着后面叮嘱:“雨大哥,你若是没点份量,咱们还是先商量商量,...”话还没说完,陆平阳便猛然顿住脚步。

&nbsp&nbsp&nbsp&nbsp只见一脸络腮胡的书生,插队跑到唐家大门口,对着接待的镖头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nbsp&nbsp&nbsp&nbsp嘭—

&nbsp&nbsp&nbsp&nbsp唐家的镖头刚刚抬手,还没来得及呵斥出声,就直接倒飞出去撞在门框上,半天没爬起来。

&nbsp&nbsp&nbsp&nbsp哄哄闹闹的大门口立刻鸦雀无声,百十号江湖人都看了过来,满眼惊愕。

&nbsp&nbsp&nbsp&nbsp江湖上砸场踢馆的不是没有,但都是先打声招呼下个挑战书,这人家办喜事砸场,是准备来灭门?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掉头就跑:“我不认识他啊,冤有头债有主啊...”

&nbsp&nbsp&nbsp&nbsp两句话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nbsp&nbsp&nbsp&nbsp寒儿满眼鄙夷,只当作不认识这厮。

&nbsp&nbsp&nbsp&nbsp另一侧。

&nbsp&nbsp&nbsp&nbsp唐家的人明显察觉到了门口的变故,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怒火中烧跑了出来,瞧见门口有恃无恐的曹华,怒声道:“朋友何方神圣,今日是家父大喜之日....”

&nbsp&nbsp&nbsp&nbsp“不想明天办丧事,就老实点。”

&nbsp&nbsp&nbsp&nbsp曹华大步走进唐家的大门,里面二十来桌客人全站起了身,各个匪气横身,因为此地龙蛇混杂,出门在外大多随身带着兵刃。

&nbsp&nbsp&nbsp&nbsp“唐家唐文远,阁下可敢报上名来。”

&nbsp&nbsp&nbsp&nbsp身着华服的唐文远显然动了真火,有家丁抱着朴刀跑过来,他单手刀大步上前,想要给这胆大包天的小辈一个教训。

&nbsp&nbsp&nbsp&nbsp而曹华在酒席上扫了一眼,忽然在酒席上看到个一个汉子神色紧张,瞧见他投去眼神后,脸色立刻变化,起身就朝着院墙飞奔。

&nbsp&nbsp&nbsp&nbsp曹华双眸微凝,闪身到酒席旁边,手指轻弹放在酒碗上的竹筷。

&nbsp&nbsp&nbsp&nbsp飒—

&nbsp&nbsp&nbsp&nbsp破风声极响!

&nbsp&nbsp&nbsp&nbsp唐家大宅里宾客只看到黑影一闪,紧接着后方便响起凄厉惨叫。

&nbsp&nbsp&nbsp&nbsp“啊——”

&nbsp&nbsp&nbsp&nbsp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汉子左手被筷子贯穿,直接钉在了院墙上,表情扭曲凄厉嘶吼,想要用右手拔下筷子。

&nbsp&nbsp&nbsp&nbsp飒—

&nbsp&nbsp&nbsp&nbsp又是一声轻响,汉子右手也被钉在的院墙上。

&nbsp&nbsp&nbsp&nbsp众人直至此刻,都没看清筷子从哪儿飞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持着朴刀僵立在原地,看着站在酒桌旁的书生,心里是惊涛骇浪。

&nbsp&nbsp&nbsp&nbsp十步左右的距离,眨眼就过去了,筷子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要是冲着他而来,估计他手都来不及抬。

&nbsp&nbsp&nbsp&nbsp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nbsp&nbsp&nbsp&nbsp“滚!”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扫视着酒席上如临大敌的江湖人,偏头指了指大门。

&nbsp&nbsp&nbsp&nbsp“得罪得罪...”

&nbsp&nbsp&nbsp&nbsp“快走...”

&nbsp&nbsp&nbsp&nbsp桌椅翻到磕碰不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哄哄闹闹的大宅人去楼空,只剩下唐家的人和镖师如临大敌的站在周围。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到院墙旁边上下打量被钉在墙上的汉子——相貌普普通通,衣着也没有什么特征,若非刚才逃跑,他都不会注意到。

&nbsp&nbsp&nbsp&nbsp“你跑什么?”

&nbsp&nbsp&nbsp&nbsp汉子双目充血,咬牙死死盯着曹华,不吱声。

&nbsp&nbsp&nbsp&nbsp嘭—

&nbsp&nbsp&nbsp&nbsp曹华靴子踹在汉子脑袋旁边的院墙上,墙面出现龟裂纹路,几乎擦着汉子耳朵。

&nbsp&nbsp&nbsp&nbsp汉子脸色煞白,额头冷汗不止。

&nbsp&nbsp&nbsp&nbsp“再给你一次机会。”

&nbsp&nbsp&nbsp&nbsp曹华收起右脚,眼神阴冷。

&nbsp&nbsp&nbsp&nbsp汉子双腿打颤,犹豫许久,才哆哆嗦嗦道:“以为来寻仇的。”

&nbsp&nbsp&nbsp&nbsp“什么仇?”

&nbsp&nbsp&nbsp&nbsp“和镇上李员外的小妾私通被发现...”

&nbsp&nbsp&nbsp&nbsp“.....私通...”

&nbsp&nbsp&nbsp&nbsp曹华阴冷的表情一僵,仔细打量,说的不是假话。

&nbsp&nbsp&nbsp&nbsp以前都是和江湖悍匪打交道,莫名遇上这些偷鸡摸狗的小瘪三还真有点不适应。

&nbsp&nbsp&nbsp&nbsp曹华咳嗽一声,想了想,把筷子拔了下来,拍了拍汉子的肩膀:

&nbsp&nbsp&nbsp&nbsp“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看到人别乱跑,去找个大夫治伤。”

&nbsp&nbsp&nbsp&nbsp“是...”

&nbsp&nbsp&nbsp&nbsp汉子那里敢多说半句,捂着血淋淋的双手,急忙从正门跑了出去。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咽了口唾沫,把朴刀丢在地上,想了想,行了个晚辈礼:“不知英雄来访有何贵干?若是我唐家有得罪之处...”

&nbsp&nbsp&nbsp&nbsp曹华重新摆出冷酷脸色,回身打量着唐文远:“铁枭最近向你打探了消息没有?十月份过后。”

&nbsp&nbsp&nbsp&nbsp“这...”唐文远面露迟疑:“江湖规矩,还请...”

&nbsp&nbsp&nbsp&nbsp话音未落,唐文远便脸色骤便,握拳挥出。

&nbsp&nbsp&nbsp&nbsp只是下一刻,就躺在地上被掐住了脖子。

&nbsp&nbsp&nbsp&nbsp“爹——”

&nbsp&nbsp&nbsp&nbsp“大哥——”

&nbsp&nbsp&nbsp&nbsp唐家的人顿时恼怒,却又不敢上前。

&nbsp&nbsp&nbsp&nbsp曹华单手摁在唐文远,冷声的:“规矩是我定的,你不说,我有办法让你开口,别耽误我时间。”

&nbsp&nbsp&nbsp&nbsp“小的知错。”唐文远抓住脖子上胳膊,脸色涨红:“十月底,铁枭派人来询问过一对男女的动向,女的叫荆娘子,年关时分,曾让我注意来往的过路人,给了一张画像....”

&nbsp&nbsp&nbsp&nbsp说着,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

&nbsp&nbsp&nbsp&nbsp曹华松开手,展开纸张打量,上面是一个玉面公子,凤眼剑眉白袍玉带,他以前出门时的造型。

&nbsp&nbsp&nbsp&nbsp“把你知道和铁枭有关的消息,都说一遍。”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躺在地上没敢起身,想了想:“铁枭长年在山东一带活动,平日做些肉票卖买,不少富户都遭过殃,与我接头的是挥城的赵坪,有多少人不清楚,反正势力挺大。”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打量着满是‘喜’字的宅子:“听说,你爹今天纳妾?”

&nbsp&nbsp&nbsp&nbsp“正是。”

&nbsp&nbsp&nbsp&nbsp“女方什么身份?”

&nbsp&nbsp&nbsp&nbsp听见这话,唐文远脸色微变,没有开口。

&nbsp&nbsp&nbsp&nbsp只是马上,一只手就被曹华踩在了地砖上。

&nbsp&nbsp&nbsp&nbsp“啊——住手,我说...”

&nbsp&nbsp&nbsp&nbsp曹华稍微松开脚尖,看着面色扭曲的唐文远:

&nbsp&nbsp&nbsp&nbsp“别给脸不要脸。”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额头满是冷汗,沉声道:

&nbsp&nbsp&nbsp&nbsp“家父十多年前,曾在遇到一位女子...那女子是卖唱的,家父青睐其才华,想纳为妾侍被拒绝,前些天那女子赶赴青州经过太平镇,在唐家做客...之后.....”

&nbsp&nbsp&nbsp&nbsp曹华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就是个强抢民女的戏码,当下也没有再问,起身走向唐家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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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铁琵琶

&nbsp&nbsp&nbsp&nbsp红灯喜字摇曳,诺大府邸中却没了方才热闹的气息。

&nbsp&nbsp&nbsp&nbsp丫鬟家丁躲在了屋子里,持着棍棒的镖师则如临大敌的站在廊道之间,目送络腮胡书生走向洞房。

&nbsp&nbsp&nbsp&nbsp唐家宅院颇大,后宅的洞房门窗都被木板钉死,几乎密不透风,外还站着两个带刀的护卫。

&nbsp&nbsp&nbsp&nbsp后宅的人显然也听说了外面的动静,瞧见曹华走过来,都是脸色紧张的退到了一边。

&nbsp&nbsp&nbsp&nbsp曹华来到门口,瞧见门上挂着铜锁,从看门的年轻人手中借过来钥匙,打开了洞房的大门。

&nbsp&nbsp&nbsp&nbsp没有预想中的洞房花烛的喜庆场景,房间里干干净净,花瓶、桌椅等全部收走,只剩下空落落一张床铺,和他去年对付谢怡君的手法如出一辙。

&nbsp&nbsp&nbsp&nbsp不过奇怪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进屋子,在空旷房间里扫了一圈,正奇怪的时候,便听到一声轻响,抬头看去,一个女人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与此同时,门外的两个人也抓住机会,提着刀冲进屋子里,想趁着曹华被偷袭的功夫,把这敢冒犯唐家的悍匪擒住。

&nbsp&nbsp&nbsp&nbsp只是下一瞬间,两个人就从门口飞了出去。

&nbsp&nbsp&nbsp&nbsp换个角度看去,房间之中,本该坐在床上的女人,腿弯倒挂在房梁上,手中拿着一块从床上硬掰下来的尖锐木锥。

&nbsp&nbsp&nbsp&nbsp房门打开的瞬间,她便从上方落下,手持木锥狠狠刺向来人的脖颈。

&nbsp&nbsp&nbsp&nbsp自上而下,趁人不备偷袭,本应该万无一失。

&nbsp&nbsp&nbsp&nbsp可她马上就察觉不妙,下方的书生反应极快,一拳捶向她的面门,她刚准备格挡,书生又把拳头收了回去,继而连续两脚踹在冲进来的唐家子弟身上,然后才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砍向她的脖子。

&nbsp&nbsp&nbsp&nbsp之后,就是眼前一黑...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曹华两脚踹飞了进来的杂鱼后,把从上面掉下来的女人接住,横抱着打量了几眼——身着青布白花的上衣,下身是条靛蓝布裙,裙角已被压得皱了。

&nbsp&nbsp&nbsp&nbsp三十左右年纪,皮肤白滑,虽然不施脂粉,但天生的眉枝如画容貌柔艳,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香气扑人。一头青丝梳理得光亮整齐,在脑后盘了个精致的发髻,用一根竹簪穿着。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处处妥贴,让人看着便觉得是个很干净的良家妇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了抬眉毛,随意掂量了下,不算太沉,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他反手把敲晕过去的女人扛在肩膀上,朝着前宅走去,家丁早已经没了阻挡的心思,唯唯诺诺的让开道路。

&nbsp&nbsp&nbsp&nbsp唐家的大厅外,唐文远已经站了起来,脸色很难看。

&nbsp&nbsp&nbsp&nbsp寒儿双臂环兄靠着廊柱,目光阴冷的盯着如临大敌的镖师。

&nbsp&nbsp&nbsp&nbsp曹华走到唐文远跟前:“她叫什么名字?”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不敢违逆,只得沉声道:“祝曲妃,混号铁琵琶。”

&nbsp&nbsp&nbsp&nbsp说着,又让家丁抱了张琵琶过来,琵琶两边有机关,拧动弦轴两边能弹出锋刃,从兵器上来看,还是个搞暗杀的刺客。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便带着寒儿出了大门。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走出唐家屯后,曹华扛着从洞房里抢来的祝曲妃,朝着停马的酒肆行去。

&nbsp&nbsp&nbsp&nbsp寒儿则抱着琵琶,上下认真打量,自幼喜欢习武,对于这些千奇百怪的独门兵器很有兴趣,嘴上还如数家珍的说道:“铁琵琶祝曲妃,长年在江南活动,去年在西湖上刺杀过朱勔,从那之后就销声匿迹,没想到来了这边。”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把祝曲妃抗在肩膀上,脸贴着女人的腰间,淡淡的香味扑鼻。

&nbsp&nbsp&nbsp&nbsp他掂量了下体重,轻飘飘的怎么看也不像个高手,便开口询问道:

&nbsp&nbsp&nbsp&nbsp“很厉害?”

&nbsp&nbsp&nbsp&nbsp“据说轻功了得,其他一般,江南那边悬赏三千两缉拿她,一直都没抓到。”

&nbsp&nbsp&nbsp&nbsp曹华轻轻点头,从包裹里取出一根绳子,把祝曲妃手脚绑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唐家屯距离镇上比较远,过来的时候和陆平阳步行并未骑马,马匹仍然放在酒肆之中。

&nbsp&nbsp&nbsp&nbsp约莫走了半刻钟的功夫,肩膀上传来“嗯~”的一声呢喃,继而晃动了两下。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抗麻袋的姿势扛着祝曲妃,手腕搂着腿弯,看不到她的脸色,便开口道:

&nbsp&nbsp&nbsp&nbsp“大婶,醒了?”

&nbsp&nbsp&nbsp&nbsp趴在男人肩膀上的祝曲妃,头朝下晃晃荡荡,许久后才彻底清醒。

&nbsp&nbsp&nbsp&nbsp发觉自身的处境后,祝曲妃脸色骤变,想要挣扎,结果发现手腕被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绑住。

&nbsp&nbsp&nbsp&nbsp左右打量,是在太平镇外的树林中,旁边还有个村姑打扮的女孩,抱着她的琵琶眼神冷漠。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微眯着眸子,挣扎几下不成,觉得手脚无力,便也放弃了。

&nbsp&nbsp&nbsp&nbsp被扛着比较难受,祝曲妃咬牙开口道:

&nbsp&nbsp&nbsp&nbsp“小书生,谁是你大嫂,快放了姐姐。”

&nbsp&nbsp&nbsp&nbsp声音带着几分娇气,似那茗楼里的窑姐儿。

&nbsp&nbsp&nbsp&nbsp曹华略显意外,知晓她的底细,自然不能放开,略显轻佻的开口:

&nbsp&nbsp&nbsp&nbsp“大姐,落在我雨化田手上,你就别想着走了,老老实实的听话,说不定还能有个好下场。”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沉默少许,显然在思索‘雨化田’是何方神圣,良久确信没听过后,她才开口:

&nbsp&nbsp&nbsp&nbsp“小书生,你可知道我是谁?年纪轻轻,别仗着有些身手便目中无人,我若不是中了药,岂会被人捉住。”

&nbsp&nbsp&nbsp&nbsp“你是祝曲妃,飞贼,官府赏白银三千两取你的人头,我只认银子不认人。”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几分。

&nbsp&nbsp&nbsp&nbsp这小书生是要抓她去官府领赏!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略微琢磨,开口‘咯咯’笑道:

&nbsp&nbsp&nbsp&nbsp“小郎君也是狠心人,姐姐我进了衙门,不知会遭怎么样的罪。不就是银子嘛,姐姐多的是,要不你把我放下,我陪你去取。”

&nbsp&nbsp&nbsp&nbsp“你当我傻?”

&nbsp&nbsp&nbsp&nbsp“瞧你这话说的...”

&nbsp&nbsp&nbsp&nbsp祝曲略显抱怨,犹豫少许:“若是不信,姐姐陪你两晚也行,我还是雏儿,出阁的价钱比京城的李师师只高不低。”

&nbsp&nbsp&nbsp&nbsp陪你两晚?

&nbsp&nbsp&nbsp&nbsp我还是雏儿?

&nbsp&nbsp&nbsp&nbsp寒儿小脸儿满是鄙夷。

&nbsp&nbsp&nbsp&nbsp不过江湖女子为了活命,开出这种报偿无可厚非。

&nbsp&nbsp&nbsp&nbsp曹华呵呵一笑,做出满意模样,把手伸进了祝曲妃裙底,顺着腿弯摸了上去。

&nbsp&nbsp&nbsp&nbsp入手肥肥腻腻,温热柔软,长年习武又不失弹性,触感不错。

&nbsp&nbsp&nbsp&nbsp“啊~”祝曲妃扭动挣扎起来,不忘发出娇羞呼喊:“小郎君,你猴急个什么,至少找张床不是,这冰天雪地的...”

&nbsp&nbsp&nbsp&nbsp话是这么说,祝曲妃眼中却是凶光暴涨,识图扭动腰臀阻止在双腿间摸索的手,却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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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大事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在祝曲妃双腿之间仔细摸索半天,从亵裤上拔出了三根细针,拿出来后泛着乌黑光亮,显然淬过毒。

&nbsp&nbsp&nbsp&nbsp“藏暗器别在上面涂毒,有味道。”

&nbsp&nbsp&nbsp&nbsp曹华手腕轻抖,细针便激射而出,钉入了路边的树木之中。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笑容消失,带着几分错愕。

&nbsp&nbsp&nbsp&nbsp毒针上的那点味道,凑到鼻子跟前都微不可闻,更何况她身上天生带着香味,遮掩之下怎么可能闻出来。

&nbsp&nbsp&nbsp&nbsp难道方才昏迷的时候.....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脸色微变,仔细感觉了下——衣衫完好,下身没什么异样。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想了想,也只能开口打趣:

&nbsp&nbsp&nbsp&nbsp“小书生,你鼻子倒是挺灵,姐姐认输还不行吗~要不你给个条件,我祝曲妃在江湖上有点名声,寻常小忙帮得上。”

&nbsp&nbsp&nbsp&nbsp“你怎么被唐家抓住的?”

&nbsp&nbsp&nbsp&nbsp“唉~”祝曲妃无奈轻叹,做出委屈模样:“唐家和我认识,这次过来顺路在唐家做客,却不曾想那小人在茶里下了软骨散,然后就被抓住了。”

&nbsp&nbsp&nbsp&nbsp“你以前在江南活动,来这片做什么?”

&nbsp&nbsp&nbsp&nbsp“我老家就在这边,不过这次本来准备进京,后来青州有几个朋友邀请,姐姐过去走个过场。”

&nbsp&nbsp&nbsp&nbsp“你一个刺客入京做什么?准备暗杀曹贼?”

&nbsp&nbsp&nbsp&nbsp“姐姐没那本事,入京是去救人。”

&nbsp&nbsp&nbsp&nbsp曹华眼睛微微一眯,略显莫名:“你朋友被黑无常抓了?”

&nbsp&nbsp&nbsp&nbsp“我徒弟。”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言谈和反应都极快,把话题引到这里后,便呵呵笑道:“对了,你知道我徒弟是谁嘛?”

&nbsp&nbsp&nbsp&nbsp“谁?”曹华轻轻蹙眉。

&nbsp&nbsp&nbsp&nbsp“胭脂虎,谢怡君。”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笑意盈盈:“你真想要银子,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她的名声你应当知晓,只要你放过我...哎哟~....”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身体一轻,被直接丢在了雪地上。长年习武倒是没被摔着,反而吓了一跳。手脚被绑住,她在地上滚了一圈翻过身躺着,见曹华满眼惊愕,忙带着几分明媚笑意开口:

&nbsp&nbsp&nbsp&nbsp“郎君的相貌挺别致,就是太不知怜香惜玉。我徒弟仁义之名满天下,只要你放了我,自是不会亏待你。”

&nbsp&nbsp&nbsp&nbsp曹华满眼震惊,绕是他过人的定力,也愣在了当场。

&nbsp&nbsp&nbsp&nbsp寒儿也是瞪大了眼睛,满眼匪夷所思。

&nbsp&nbsp&nbsp&nbsp江湖上,师徒名分的重量等同于父子母女。

&nbsp&nbsp&nbsp&nbsp公子明明欺辱过谢怡君,现在又摸人家师父那啥,这行为简直....

&nbsp&nbsp&nbsp&nbsp很符合公子丧尽天良的名声。

&nbsp&nbsp&nbsp&nbsp曹华脸色僵硬许久,把手藏在了身后,看着地上容貌柔艳的祝曲妃,沉声道:

&nbsp&nbsp&nbsp&nbsp“谢怡君什么人物,我怎么没听过她有你这号师父?”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从表情变化上,便察觉到曹华可能认识谢怡君,当下含笑解释:

&nbsp&nbsp&nbsp&nbsp“怡君的师父多,陈松、方七佛、方百花等等,南方武林有名望的基本上都指点过她,我是其中之一.....”

&nbsp&nbsp&nbsp&nbsp曹华听见这话,暗暗松口了气。

&nbsp&nbsp&nbsp&nbsp他知道谢怡君师父众多,指点过两招数不胜数,估计祝曲妃也是想蹭谢怡君的名气...

&nbsp&nbsp&nbsp&nbsp“.....不过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怡君十四岁单枪匹马出蜀道,第一个遇上的就是我,我带了她两年时间,大部分绿林前辈都是我介绍认识的,是她正儿八经的师父.....”

&nbsp&nbsp&nbsp&nbsp“呃——”

&nbsp&nbsp&nbsp&nbsp“.....怡君有块玉佩上面刻着‘笃行’,便是我送给她的,意思是‘学有所得践履所学’,不过你可能没见过,以后你问她就知道了。”

&nbsp&nbsp&nbsp&nbsp曹华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玉坠子,故作镇定的咳嗽一声,蹲下身来,解开祝曲妃脚踝上的绳索:

&nbsp&nbsp&nbsp&nbsp“那啥...嗯...原来是自己人,误会误会,嗯...

&nbsp&nbsp&nbsp&nbsp...今天的事情纯属误会,以后祝婶儿遇上谢怡君,还请代为解释一二。”

&nbsp&nbsp&nbsp&nbsp“什么祝婶儿,难听死啦。”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从雪地上爬起来,用牙齿解开了手腕的绳索,略显嗔脑的白了曹华一眼:

&nbsp&nbsp&nbsp&nbsp“我瞧你比我年纪小不了几岁,叫我祝姐姐即可,当然,叫祝姑娘我也不介意,我真是雏儿,呵呵呵...”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笑的花枝乱颤,带着几分打趣,不过眼睛却一直在曹华和寒儿身上打量,显然戒备之心很重。

&nbsp&nbsp&nbsp&nbsp曹华摸了摸络腮胡,略显尴尬:“祝姑娘不是去京城救人嘛,既然和谢怡君关系密切,为何又改道来了青州?”

&nbsp&nbsp&nbsp&nbsp“不能光我说啊,小郎君你总得露个身份不是。”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掩嘴轻笑,想顺手把琵琶拿回去,却被谨慎的寒儿收到了背后。

&nbsp&nbsp&nbsp&nbsp曹华略微思索:“雨化田,汴京人士,师从铁臂膀周侗,去年二月份和谢怡君打过照面,成为西蜀在汴京的暗桩,第一次出远门,去徐州一带见个朋友。”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半信半疑:“西蜀的接头暗号,你可知晓?”

&nbsp&nbsp&nbsp&nbsp“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轻轻点头,这才挪步跟着曹华行走:“去年十月份,听闻怡君迟迟未归西蜀派人入京营救的消息,我便从江南赶了过来,还没入京便听说金明池出了事,四处打听得知怡君回了西蜀,倒是方兴那娃儿跑到了青州,我便想着过来把方兴劝回江南,哪想到把自个差点搭进去,呵呵~”

&nbsp&nbsp&nbsp&nbsp曹华略微琢磨,轻轻点头:“原来如此,不过还是太巧了些。”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嗯’了一声:“是啊,郎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nbsp&nbsp&nbsp&nbsp曹华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察觉一丝不对劲。

&nbsp&nbsp&nbsp&nbsp怎么遇见的祝曲妃?

&nbsp&nbsp&nbsp&nbsp偶然撞见一个搭讪的少年,得知有个女人被困住...

&nbsp&nbsp&nbsp&nbsp方才觉得没啥不对,现在想来,有点太蹊跷了些。

&nbsp&nbsp&nbsp&nbsp寒儿也察觉到不对劲,悄悄抬手对着树林做了个手势。

&nbsp&nbsp&nbsp&nbsp暗中戒备的黄大锤得令,带着几个弟兄迅速返回唐家。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察觉到曹华脸色的变化,微微蹙眉:

&nbsp&nbsp&nbsp&nbsp“怎么,莫非姐姐又掉坑里了?”

&nbsp&nbsp&nbsp&nbsp“祝姑娘可认识铁枭的人?”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想了想,摇头轻笑:“听过名字,但我常年在江南活动,并不认识。”

&nbsp&nbsp&nbsp&nbsp曹华点了点头,略微思索:“祝姑娘可是遇上了什么仇家?”

&nbsp&nbsp&nbsp&nbsp“姐姐仇家多了去了,青州一半的人都是相杀我的,怎么滴,郎君想护着我?”

&nbsp&nbsp&nbsp&nbsp“呃——祝姑娘叫我公子、书生、大侠都行,‘郎君’这词不大对。”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笑容灿烂:“郎君颇没意思,方才把手伸进姐姐裙子里取银针,顺手还捏了几下,别以为我没发现,我可是黄花闺女,现在你倒是假正经起来了......行,那妾身委婉一点,公子满意了吧?”

&nbsp&nbsp&nbsp&nbsp曹华满脸尴尬,总算明白谢怡君这疯婆娘是跟谁学的了。

&nbsp&nbsp&nbsp&nbsp树林之中,荆锋摸着下巴打量许久,小声嘀咕:“这娘们,是真的浪。”

&nbsp&nbsp&nbsp&nbsp“你懂个屁。”

&nbsp&nbsp&nbsp&nbsp李百仁靠在树上,撇了撇嘴:“中了药手脚无力,看出都督和谢怡君有关系,故意这么套近乎免得都督下杀手,待会手脚恢复,第一时间肯定逃跑,让兄弟们注意点...

&nbsp&nbsp&nbsp&nbsp....不过,这娘们确实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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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如影随形

&nbsp&nbsp&nbsp&nbsp残云遮月。

&nbsp&nbsp&nbsp&nbsp唐家庄子里一片狼藉,丫鬟家丁收拾着翻到的桌椅,子弟辈围聚在一起,咒骂着抢走自家老太公小妾的江湖匪人。都是江湖人,这种事情没有报官一说,技不如人,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nbsp&nbsp&nbsp&nbsp曹华刚离开不久,唐文远便脸色阴沉的走向后宅,准备探望下把打伤的护院。

&nbsp&nbsp&nbsp&nbsp正走在廊道之中,忽闻夜风骤起。

&nbsp&nbsp&nbsp&nbsp几个跟随的家仆短促闷哼一声,便扑通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飞刀,血水流淌在地面上。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脸色骤变,看向四周房檐,如临大敌。

&nbsp&nbsp&nbsp&nbsp灯笼昏黄光线下,两名身着蓑衣的人影出现在墙头。

&nbsp&nbsp&nbsp&nbsp为首的背着环首刀,旁边则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正笑容玩味的蹲在墙头上,手上拿着雪亮的菱形飞刀。

&nbsp&nbsp&nbsp&nbsp“雁大哥。”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脸色煞白,打量着地面几具尸体,眼中有怒色,却不敢抬头展现出来,只是颤声道:“祝曲妃已经被带走,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nbsp&nbsp&nbsp&nbsp脸上一道抓痕的雁寒清站在墙头,打量着极远处:“背信弃义,总是要还的,看在往日情面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咬了咬牙:“当年我也是无可奈何,若不服从朝廷,唐家满门恐怕不会剩下一个。”

&nbsp&nbsp&nbsp&nbsp“无规矩不成方圆。”雁寒清淡然回应了一句。

&nbsp&nbsp&nbsp&nbsp唐家脸色微沉,身形便拔地而起,朝着墙头冲去。

&nbsp&nbsp&nbsp&nbsp飒飒——

&nbsp&nbsp&nbsp&nbsp两柄飞刀激射而出。

&nbsp&nbsp&nbsp&nbsp唐文远只来得及跑出三步,便倒在了地上,捂着喉咙满眼愤恨与不可思议。

&nbsp&nbsp&nbsp&nbsp陆平阳从墙头跳下,把飞刀拔出来在尸体上擦了擦,收进了蓑衣下的羊皮小袄内。

&nbsp&nbsp&nbsp&nbsp便在此时。

&nbsp&nbsp&nbsp&nbsp唐家大宅外几道人影疾驰而来,自房顶飞速接近,离的老远便有弩箭破空。

&nbsp&nbsp&nbsp&nbsp雁寒清,微微偏头让陆平阳先行离去,从背后取下环首刀,身若猎鹰扑向三名黑羽卫。

&nbsp&nbsp&nbsp&nbsp“大胆贼子!”

&nbsp&nbsp&nbsp&nbsp黄大锤手持八角铜锤,一马当先冲到院墙上。两名虞候自左右包抄,手持兵刃袭向墙头的雁寒清。

&nbsp&nbsp&nbsp&nbsp铛——

&nbsp&nbsp&nbsp&nbsp眨眼功夫,两人便交上手。

&nbsp&nbsp&nbsp&nbsp雁寒清单手持刀架住重锤,却是纹丝不动,左肘快若奔雷的击在身材专硕的黄大锤胸口。

&nbsp&nbsp&nbsp&nbsp嘭—

&nbsp&nbsp&nbsp&nbsp墙头青瓦碎裂,黄大锤脚步沉重连退数步,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急声道:

&nbsp&nbsp&nbsp&nbsp“当心,硬点子!”

&nbsp&nbsp&nbsp&nbsp两名虞候没有丝毫犹豫,便止住了合围的计划,分散开来掏出手弩。

&nbsp&nbsp&nbsp&nbsp黑羽卫训练有素,绝不是寻常江湖人那般一窝蜂的上,彼此配合几乎天衣无缝。

&nbsp&nbsp&nbsp&nbsp雁寒清并没有硬碰硬的心思,利索翻下院墙,持刀拍飞几根弩箭后,便朝着山林遁去,眨眼便失去了踪影...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小郎君,这是你媳妇?”

&nbsp&nbsp&nbsp&nbsp太平镇外的酒肆,曹华取出了马匹,准备赶到镇子上寻个住处。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一路上都是在没话找话的套近乎,打量着村姑模样的寒儿,笑嘻嘻的道:

&nbsp&nbsp&nbsp&nbsp“长的真俊,姐姐我年轻时候不比她差,我跟你说哈,其实女人年纪大点没啥不好,拍拍屁股就知道该干啥,不像小姑娘家家,脸皮薄啥都不会...”

&nbsp&nbsp&nbsp&nbsp寒儿脸色微冷,牵着马当做没听见这些个荤话。

&nbsp&nbsp&nbsp&nbsp曹华倒是深有体会,可这话显然不能接,想了想:

&nbsp&nbsp&nbsp&nbsp“祝姑娘,请自重。”

&nbsp&nbsp&nbsp&nbsp“咯咯咯~!”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白了他一眼,眼神带着几分挑逗:“又没外人,你一个男人怕啥。”

&nbsp&nbsp&nbsp&nbsp说着,她直接翻身上马,拍了拍后面的马鞍,往前坐了些留出位置:

&nbsp&nbsp&nbsp&nbsp“就两匹马,咱们坐一起,不过事先说好,你可别再偷偷摸姐姐屁股,我倒是不介意,就是怕你媳妇吃醋。”

&nbsp&nbsp&nbsp&nbsp曹华无奈摇头,直接翻身骑在了寒儿的马上,伸手示意寒儿也上来。

&nbsp&nbsp&nbsp&nbsp寒儿浑身僵硬,扭扭捏捏站在马匹旁边。以她的性子,肯定不敢被曹华搂着怀里,独处也罢,周围可还有那么多兄弟看着。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缓慢移动马匹,笑容玩味:“小姑娘还挺害羞,对自个男人要主动些,不然以后肯定吃亏。”

&nbsp&nbsp&nbsp&nbsp“你闭嘴!”

&nbsp&nbsp&nbsp&nbsp寒儿颇为恼火,想了想,便拉着曹华的手,准备翻身上马。

&nbsp&nbsp&nbsp&nbsp“快点啊!”

&nbsp&nbsp&nbsp&nbsp已经不经意间移动到路上的祝曲妃,猛夹马腹沿着道路疾驰而去。

&nbsp&nbsp&nbsp&nbsp寒儿正在纠结坐公子前面被楼主,还是坐后面搂着公子。忽然听到马匹长嘶,眼前的公子从马上跃起,三个大步踩在路面上,直接就跳到了准备飞马逃跑的祝曲妃身后。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驱马狂奔不过几步,便觉得身后一沉,脸色微变,手肘直接朝后砸去,势大力沉。

&nbsp&nbsp&nbsp&nbsp只可惜,马上胳膊就被擒住,脖子也多了只手。

&nbsp&nbsp&nbsp&nbsp“哟~小郎君身手这么好,姐姐就是想去前面等着,没想跑。”

&nbsp&nbsp&nbsp&nbsp祝曲妃呵呵干笑了两声,便松开缰绳。

&nbsp&nbsp&nbsp&nbsp“你坐好。”曹华脸色微沉,松开了她的脖子:“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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