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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崛起》


第一章 啊朋友再见

5月的大理,正是风光最好的时候。

碧空如洗,湖平似镜,白云堆在海上,让海水像是浮在空中,背后那隐隐露出的山峦,尽皆苍茏垒翠。

海边的古城里,杨柳绿,山茶红,苔墙小院,飞花巷陌,人入是画,风吹成诗……入目的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最佳写照。

但杨小威的目光,一直只追随在队伍前列的那个女孩身上,女孩笑他就笑,女孩话说他就鼓掌叫好,完全不在乎团里其它人各种含义的目光。

平常他还真没有这么大胆外露,但既然是抛开那些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千里迢迢的来这里旅游散心……他不自觉的就奔放了起来。

美女导游那如坐云端般轻快的语调,如同百灵鸟般悦耳的笑声,都让他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格外的明媚。

笑后鼓掌后那偶尔飘来的一瞥,瞥后那带着些娇羞的笑,深深的让他觉得,这真是,像极了艳……不,爱情!

这果然是个梦开始的地方!

美女导游,就和美女医生一样,那可都是传说中的物种啊!谁想到,这次竟然真就遇上一位?

“大家请看,前面,就是古城的标志性建筑,五华楼,”

“好!”杨小威又叫道,“我一直想来这里,”

他并不在意美女导游所指的五华楼,他在意的是,喔,刚刚又看了我一眼!

透过花了好几千大洋置办的国外知名品牌的近视眼镜,他清楚的看懂了这一眼里蕴含的情意,那分明就是似喜似嗔……所以是我现在做得有些过,还是我离得有些远?

他心里想着,已经准备动脚。

总之,到了现在的这个程度,离得近一点,那是没错的。

他突然一个趔趄。

因为一只手好死不死恰好搭到他肩膀上。

“咻”,伴着一声口哨,“漂亮吧!”耳边有人问。

“漂亮!”他不假思索的说。

然后就看到了手臂的主人,那是一个约莫二十来岁,带着墨镜,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的家伙。

白色泡泡纱的衬衫,草草的扎在西裤里,肩上还搭着和西裤应该是一套的浅绿色亚麻西装,手搭在杨小威的肩膀上,松松垮垮的站着。

明明是素不相识,此时却像是相交莫逆的多年老友一样。

“哎,”杨小威皱眉甩开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谁啊就随便搭我肩膀?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样明明油滑得让人反胃,偏偏还自以为倜傥得一塌糊涂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姓甚名谁,但杨小威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仗着有个还不错的老子,整日虚度光阴的货。

看对方同样看着导游目不转睛,他重重的咳了一声,在刚刚被搭过的肩头拍了拍,你特么看什么看?

没看到我们刚才情意绵绵的眉来眼去,不知道这是我的菜?

“想要她的微信吗?”那位自来熟的家伙看都不看他,自顾自的看着导游问。

当然想要!杨小威心说,但他随即警惕起来,这关你什么事?你在打什么主意?

“看我的,”那货竟然又在杨小威肩头拍了拍,摘下墨镜,笑着朝前面走去。

在杨小威眼中,那人的笑容特别讨厌,他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笑容,竟然能这么让人讨厌。

他连忙也跟了上去。

看你的?你是谁啊就看你的!

以为你是冯一平,还是冯一平那人见人爱的大儿子啊就看你的?

搁我跟前儿装什么13呢!

一定要让这样的家伙,离她远远的。

导游又朝这边看了一眼,高兴中带着无奈的样子——这一定是为我的举动高兴。

“……这就是我们都熟悉的段誉同学,当年工作和战斗过的地方,”导游说着,又看了这边一眼。

这一眼,杨小威就有些费解了,笑容是灿烂的,但眼神中,又好像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这是个什么意思?

前面的那货这时加快了脚步。

导游笑悠悠的看着这边,“段誉同学……”

杨小威看到,前面的那货小跑了起来,然后……一把搂住了深受大家喜欢的导游。

你竟敢……你tm……杨小威顿时想大吼一声……但女神,你为什么不挣扎?

不但不挣扎,还依然笑靥如花?

“对不起各位,我现在得带我丑媳妇去见公婆,”那货不无显摆的说出一句对杨小威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的话来。

在大家的笑声中,女神……不,杨导,躬了一下身,“抱歉,接下来由我的同事小薇为大家服务,”

小薇……杨小威一愣,是说我吗?

并不是。

一个有点黑,但笑容灿烂的姑娘接过喇叭,“我们继续说五华楼,就像我们熟知的《天龙八部》中的段誉,和历史上真实的段誉差别很大一样,我们眼前的这座五华楼,也并不是历史上真正的五华楼……”

“当然,历史上,段誉的皇后,还真的姓王……”

无端被喂了一把酸酸的狗粮的旅游团,跟在新导游的身后,缓缓朝前移动着,杨导拉着那货的手,笑眯眯的和经过的几位团里的大妈道别,什么“真般配!”之类的话,不住的飘进杨小威的耳中。

般配?我呸!

这年月,美女特么的总是和野兽成双对。

更狠的是,他经过时,女神都转身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他一下,更更狠的是,吊儿郎当的那货,背对着他这边挥了挥手,一句“再见朋友”飘了过来。

跟着是女孩子的娇嗔,“谁是你媳妇?还是丑媳妇?”

“谁让你想让我出糗?”

“咯咯……谁让你来这儿的?”

杨小威耳边,“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bgm停了下来,他看着那搂在一起慢慢走远的那两位,“我再呸,一对狗男女!”

秀恩爱,死得快!我看你们几时完……

有些人啊,就是这样,想象力特别丰富,特别敏感,感觉一个女孩子看了自己一眼,那就是恋爱了,一旦发现事情不是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失恋了……

…………

杨婤看着卡宴打开的门,又一次忍不住感慨,“你说说你,毕业这几年,正经事没怎么干就开上了豪车,有时想想,我都希望哪天我爸也从下面带回来一私生子,”

“你四不四傻?”小伙狗腿的扶着她上车,“你爸要是给你夜带回来一弟弟,你觉得,你家这旅游公司,将来还会有你的份?”

“就为了一辆车,连家业都不要?头发长,见识短,古人诚不欺我,”

“松开,”杨婤打掉他那帮自己系安全带的手,“我自己来,”

次次都是这样,这个时候手总是不规矩。

“你能不能眼光放远一点,不要总是看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里的事,好不好啊,”她加重了声音叫道,“誉儿,”

小伙听了,也是real无奈!

这个名字,唉……也真是一言难尽。

但有一个酷爱武侠,又坚定的认为自家的段姓,就是源于大理国段姓的老爹,你有什么办法?——你说你一来自大西北那噶哒的人,怎么会和大理国的段姓有关系?

虽然说,他老爹最后手下留情,上户口的时候多加了一个字,给自己儿子命名为“段和誉”,但有多少人不知道,小说中的那个段誉,又名段和誉?

小时候,段和誉同学对此没什么感觉,有时甚至还觉得挺好,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王子,等到懂事了,觉得羞耻的时候,却已经为时晚矣。

他老爹,段武功——听听这傻气扑面而来的名字,就从来没给他碰户口本的机会。

到后来,他自己也无所谓了,爱谁谁,我还就不改了!姓李叫世民的人还辣么多呢。

再说,段武功同志几十年前,不远千里的到这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插队下乡,结果差点就一直呆在乡下,后来总算奔到城里,最后还奔出了家在本省业内也算大名鼎鼎的公司,即便这是沾了这个时代,国家好政策的光,他这大半辈子过来,想想定也是诸般不容易……

何况,中年有为的段老板,少喝酒,不抽烟,不烫头,不码长城不洗脚,也不唱k跳舞……就只喜欢武侠,生活不易,现实里各种苟且连着苟且,还不兴给他一方可以由着性子遐想的小天地?

说是寄情也好,说是暂时逃避也好,这总是一个减压的渠道。

古语有云,万恶……啊不,百善孝为先,自己这做儿子的,还不能在他这唯一的爱好上迁就一下?

至于自己后来突然就多出一个已经会打酱油的弟弟,哎,男人吗,难免都会犯错。

再说,有些事,早应该想到的,喜欢武侠的人,骨子里,应该都很浪漫。

自己好像也遗传了老段的浪漫基因,但无奈折在杨婤手里。

他习惯性的哀怨道:“我跟你说,这辈子啊,我真是一见你就误了终身,”

“我什么时候总想着这些?我跟你说,就我们家那摊子事,老段想让我继承,我都不稀得继承,”

“我的梦想,是永远在路上,永远激情澎拜,看遍世界……”

“是,你家那样辛苦生意,你段誉王子哪里会干?”杨婤才不耐烦听他的梦话,熟练的拧着他腰间软肉,“媳妇,还丑媳妇!谁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的?”

“谁让你又想开我玩笑?”小段同学顺手抓住她的手,“再说,谁不知道你是我媳妇?”

杨婤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切,想得美!”

小伙嬉皮笑脸的,“嘿嘿,迟早得是不是,”

这又是让小段同学非常无奈的一件事。

要说现在的女孩子,啧,那真是,把我们的老传统,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三从四德的老黄历,不提也罢,但他们俩,从高中开始腻歪到现在,已经七八年的时间,双方父母,乃至不是太亲的亲戚都知道也都认可了他们俩的事,大学毕业后,也一起住进了准备好的房子里,已经为爱鼓掌了好些年,情到浓时,那些不可描述的小片子也都拍了好些段,可谓是……铁证累累。

但一说起结婚这事,杨婤就总是摇头,总不给个准话,什么还小啦,想先闯闯事业,或者是为什么一定要那张纸之类的。

这也让小段同学不止一次的暗地感慨,还是从前的妹纸好啊!

此时,他又暗地感慨了一次,现在的妹纸,唉!

不过,嘿嘿,办法嘛,却也不是没有。

想想容嬷嬷的招牌武器,针这玩意的非专业用途,可不仅仅是只能用来扎人,只要用对了地方,还能扎出小人来。

到了那个时候,嘿嘿,我看你还没有准话?

“想什么坏事呢?”杨婤盯着他。

“木有,木有,我怎么会想坏事?”段同学否认三连,这女人的直觉,还真挺玄妙的。

“还不开车?”

“哦,好好好,”小段同学发动车,不一会,便又落了埋怨,“我说,你总是看我干什么?看路!”

“还不能多看几眼吗?”他委屈道,“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很瘦?就是因为有五天都没看到你,”

“噫,”杨婤一脸嫌恶的搓手臂,“又土又俗,”但一会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这又是哪里学来的?”

“什么学的,这是代表我真心意的话好吗?”

“好,”杨婤欠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舒舒服服的蜷在座椅里,“看,我有没有晒黑……咦,不是回昆明吗,你为什么朝市区开?”

“这我就得说你了杨婤同学,今天好歹是我弟弟生日,你这个未来的嫂子难道空手去?……我的礼物,你看后排,那可是我用通用的平台,给他做出来的堪称专业级别的航拍无人机,”

杨婤看着某人相当自得的脸,不屑的把脸扭到一旁,切,专业级别?那还不是用钱堆出来的?

这是她嫌弃他的原因之一,就喜欢改这改那,因此不务正业的事里,就包括开了一家汽修厂——主要是为了改车,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玩?

要是你少折腾那些,我不是能多入手好几个包?

“礼物?还用你提醒?”

虽然经常和那家伙闹些小别扭,但从相识的那一天开始,在这些事上,她就比那家伙要靠谱得多。

“我知道你准备好了礼物,但既然你这几天在这里,不得给他,给我爸妈你爸妈带点土特产回去?”段同学继续朝市区开,“……是,我知道他们都不稀罕这个,但这是心意啊你懂吧!”

“我懂你个大头鬼!”杨婤这么说着,却没再反对,看了下表,“你快点,回去至少得四个小时,别迟了,”

“放心,这我还不知道,”小段同学高兴的驱车朝市区走,杨婤则在一边刷起了手机,什么统计局统计数据表明,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国内一线城市房价收入比本月首次低于10啦,两个月后,美国总统康明斯,在连任之后准备再一次出访我国啦……她统统不耐烦的快速划过,等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才高兴的停下来,“喔,怎么看都帅!”

旁边的司机不看就知道,那一定是看到了冯一平的儿子文森特。

切,有什么的?不就是有个好爹吗?

杨婤又好像知道了他的心思,“你别撇嘴……哎你开到这儿干什么?”

前面是一家酒店,门头的电子屏上,正滚动着“特设钟点房”的字样。

小段同学停下车,抓着她的手,深情的说,“五天不见啊,五天独守空房啊,你看看我这骨瘦如柴的大眼睛,看看这骨瘦如柴的大眼睛里,那蠢蠢欲动的真情,”

“呵呵,”杨婤看着他的样子大笑,其它省的方言都飙了出来,“我信了你个邪哦,”

真情没看到,蠢蠢欲动,倒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小段同学拔出钥匙,“我认为,你应该慎重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这直接关系到我们接下来四个多小时的驾驶安全……”

“我开还不行吗?”杨婤抢过钥匙。

“你开,就能解决这样的安全隐患?”

“砰,”杨婤马上下车关门,“快点的,”

“这就来!”小段同学连忙颠颠的跟上去,“小河的水流啊哗啦啦啦……”

杨婤皱起眉,“换一首,”

“好的呢,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啧,”杨婤抚额,怎么他现在唱什么,听起来都是在毁经典?

唱的人还不自觉,“……哥啊哥啊哥啊,山下小河淌水,清幽幽……”

“你住嘴!”

“好呢,你老大!”

…………

结果……就没快起来,说是钟点房,最后花费都快赶上了住一天的房价。

原本最迟下午两点出发,最后捱到了三点半,之前还无比重要的心意,自然也来不及准备,面对着杨婤真真假假的埋怨,声音都大不起来,但精神挺好的小段同学放话,“放心,我这老司机,加上我这车,一定在8点钟前赶到酒店,”

然而,自己的车不出事,并不代表着就不会出事。

快5点的时候,在楚大高速那段长近15公里的下坡路段,在杨婤的惊叫声中,年轻的老司机驾着车,带着爱人,正正的、重重的撞上了前面陡然侧翻的大货车……

第二章 太子坠马

对西洱河(洱海)畔的大理国都城羊苴(ju)咩(miē)的百姓来说,大理天授元年的三月,算得上是近两年最好的日子。

倒不是他们相信,新皇登基,就一定会有惠及自身的新气象,而是随着观音市(现三月街)的结束,经年笼罩在大家头顶的战争乌云,看来终于是彻底的散尽。

参与这场盛会的国中各部,无论是正统皇室的支持者,还是谋朝篡国两年的高氏的支持者,都说此前被征召的族人,已经陆续返乡。

如此,就连那些只是到观音市上看看热闹的村夫愚妇都知道,这下,总算是真的消停了下来。

不打仗,好啊,皇上圣明,相国公英明,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京城里的很多人,当然都比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要有见识,这事岂会这么简单?

只要关系到皇位,历来就简单不了。

自太祖开国至今的这百五十余年中,就连皇室内部,为了皇位的争夺,而闹出来的风波,也是数不胜数,何况这一次,是段氏从高氏手中,把祖宗的皇位又拿了回来,哪朝哪代,这样的事能这么不动一刀一枪的结束?

真以为这就和你家两年前借了隔壁老王家半斤油,今年还他们家半斤油外加一两个鸡蛋一样呢。

哼,没见过世面的愚夫愚妇!

且不说以高氏此举,按理难逃赤族之罪,就说年初中道崩殂的富有圣德表正帝高升泰,当初在由善阐候黄袍加身,登临大宝之前,段氏贵胄被拉到五华楼前砍头的,也不是一两个。

就算高氏真的只安心退位做相国,段氏岂能忘掉这样的仇恨?

但随着观音市结束,此前由国中各处返回京城的段氏宗亲和高氏子弟,却都没有离开,而皇上和相国公,亦都在召将军回朝,再想一想,皇上即位不久,就下诏册封了高皇后之子为太子……

这场看起来不可避免的战争,看起来是真的已经于焉远去!

好啊好啊!

这下,无论是京中的那些簪缨世家,还是升斗小民,都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并相谐趁着春光正盛,举家出游,以示庆祝。

一时之间,京城各门,车马骈阗,西洱河畔,冠盖云集,苍山各峰,结驷连骑……处处红飞翠舞,欢声笑语,实是比观音市期间,还要热闹许多。

…………

苍山脚下的皇城里,虽然宫墙之上的禁军,依然蹐地局天,枕戈待旦,但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气氛终于也不复之前的凝重。

禁军们都知道,执掌京城禁军的大统领段如山,自前天起,就已不在城楼上值守,这无疑是再明显不过的信息。

御书房里也洋溢着欢声笑语,慈爽(管礼仪)爽长王长兴看着房中诸人笑道:“大局已定矣!”

和他同样坐在高背椅上的其它几位大臣,闻言纷纷颔首,如王长兴所说,至此,局势总算是底定了下来。

唯有坐在左侧之首的宗正段寿昌,面色依然冷峻,不同于房中其它人那般轻松。

一想起当年那些赴难的宗室,对如此情势,他始终怏怏不平。

这就大局已定,还喜笑颜开?

我们当前拿回来的,不过是一个虚位而已,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乎?

当初重开宗庙,告祭列祖列祖之时,他就一直如鲠在喉,我们拿回来的这个皇位,还是以前的皇位吗?

“吾听闻,相国公欲请旨在相国府设小朝堂?”他沉声问道。

此言一出,笑声骤止。

在场的,都是新皇的核心班底,也都知道,相国公此举,意味着什么。

“皇上,臣等……”

“众位爱卿,”御座之上的段正淳抬手止住他们,“皇叔,此事属实,”

他此时虽身着便服,却依然气宇轩昂,谈及段寿昌提及的这件无疑又会有损于他威严的事,面色依旧和煦,“届时我会照准,”

段寿昌心里的不平之气更盛,但看着侄儿面上隐隐的倦容,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唉!

高氏势力早成,而段氏这些年,内部多有倾轧之举,早不复当年之盛,早没有和高氏正面相抗的实力。

如若不照准?那后果……

无论如何,高氏此次算是主动做出了让步。

无论他们手上还握有多少权柄,他们让出来的,毕竟,还是皇位。

说起来,能这样复国,已是侄儿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之结果。

他站了起来,“皇上,臣唐突,”

“皇叔,”段正淳离座扶着他坐下,“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诤言如镜,这样的镜子,多多益善,何来唐突?”

“皇叔,各位爱卿,”段正淳一一看过在场诸人,在场的,除宗正段寿昌和慈爽爽长王长兴,还有踪爽(户籍)爽长段义知、引爽(外交)爽长张瑾瑜、厥爽(工程建设)爽长李俊贤、翰林学士黄昊。

这些位,都是他的肱骨之臣,“当时之时,曲则全,”

“我等君臣,且知荣守辱,以期将来!”

黄昊拱手站起来,“吾皇所言甚是,圣神文武皇帝(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大理国前期的皇帝,更重谥号,没有庙号,所以官方上他并没有太祖之类的称谓),昔年亦知荣守辱,后终成就大业,”

段正淳颔首,“学士请安坐,”

他一拂袍袖,“虽情势维艰,但我以为,当前之重点,在垄亩而不在朝堂,”

“吾皇所言甚是,”引爽爽长张瑾瑜拱了拱手,“如能交好国中各部,则不愁将来真正收回权柄,”

“皇上复国,既是天命,也是民心所向,故民心在我,吾以为,这正是我们交好国中各部的基础,”

段寿昌垂下眼睑,侄子说得没错,张瑾瑜说得也没错。

但说来说去,还不是高氏在朝中势大,无法撼动,故不得不这般变通迂回?

他抚着长须,曲则全啊曲则全!我们曲得,难道还不够久?

还要曲多久?

只是……说起来,此亦是对太祖皇帝的效仿。

太祖皇帝,昔年也是长期在垄亩间奔走,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致“凡牧牛、牧马,鸡鸣犬吠等处皆云段思平将为王”,后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各部无不赢粮景从,遂成就大业。

“相国府,会有何动作?”他问道。

高氏对此,亦知之甚详,他才不相信,相国公高泰明,不会猜到他们的这些计较。

翰林学士黄昊此时开口道,“皇上,王爷,接下来相国府,应该会全力推行改制,拟撤都督、节度,而设府县,”

段正淳闻言,不由得也皱起眉头来。

他对高氏自然也知之甚详,高氏所谓的改制,不问可知,定不会和宋朝的故舒王王荆公(王安石)一般,是为江山社稷考虑,而只会是为他高氏一门考虑。

所谓撤都督节度而设府县,不过是意图借此在地方上安插更多高氏子弟,进一步加强对国中各地的掌控尔。

然高氏此举,可谓是正中要害。

如此一来,他们君臣进一步结交国中各部的打算,自然更难以实现。

他看着窗外,他们,会这么做吗?

高泰明,一定会这么做!

“皇叔,诸位爱卿,只要我们君臣上下一心……”他看了一眼窗外,伺立在御座之侧的总管太监苏进贤快步向门外走去。

此时,大家也都听到殿外那急促的脚步声,俱都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段正淳没有关注外面的动静,继续温言道,“此亦不难应对……”

作为主心骨,这样的时候,他首先要表现出信心来。

“皇上,”苏进贤在门口就叫了起来,“太子在苍山坠马!”

什么?

这话犹如是晴天霹雳,段正淳猛的站起来,看着苏进贤,眉头紧皱,眼神迫人,“誉儿坠马?现下如何?”

“无外伤,但昏迷不醒,”苏进贤言简意赅的说。

房中其它诸人,此时也纷纷离座,都围了过去,“何时之事?”“因何坠马?”

“两刻钟之前,太子坐骑和国师家小姐相撞……”围上来的这些人,苏进贤不好怠慢,“……被扶起时,曾清醒了半歇,说了些什么……”

他示意报信的侍卫进来。

“可曾回宫?”段寿昌也问,看着被叫进来的侍卫,他没怎么犹豫,马上大声说道,“皇上,当务之急,是宫门落锁,关闭城门,全城警戒!”

御书房里,顿时静了下来……

第三章 纷乱的京城(上)

段寿昌的话,无情的揭露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他们如何乐观,眼下这可以说来之不易的局势,甚至被一些诗僧(相当于大理国的士子,师僧有妻子,往往读儒书,段氏而上,有国家者设科选士,皆出此辈)誉为建立新朝、开国的局势,实质非常脆弱。

若高氏有意,反复,不过顷刻之间尔。

而太子段誉,正是维系这脆弱平衡的一个主要因素。

翰林学士黄昊看了段寿昌一眼,也道:“皇上,信苴(即王爷)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臣附议!”

作为段正淳的主要谋士,在听闻太子坠马并昏迷不醒之时,他就想到了这些安排。

但,此时做这样安排的实质,意即突出了太子在复国一事中的所起的作用,皇上虽然宽厚……

皇家之事,还是皇家中人提及的好。

“臣亦附议,”引爽爽长张瑾瑜也说。

“臣附议!”

“臣附议!”……

段正淳的这些肱骨心腹一一进言,想来,他们皆是在第一时间就明了这一点,并都有着黄昊一样的打算。

刚刚猛的站起来的段正淳,此时已经缓缓坐下,面色愈趋冷峻,但并无半点惊惶亦或是不悦,他抬了抬手,“诸卿且安坐,”

“不至如此!”他摇头道。

“皇上!”段寿昌又叫了一声,段正淳轻轻摆了摆手,看着站在当中的侍卫,“太子何时回宫?”

“回皇上,太子坠马之后,段总管命我快马回报,”快马回宫的侍卫身上都带着些征尘,“他护送太子随后就到,按理,此时应已入城,”

话音刚落,外面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须臾有小黄门来报,“太子车驾入城!”

段正淳微微颔首,轻抚浓须,向苏进贤说,“去相国公府,请相国公进宫,”

“遵旨!”苏进贤匆匆带人去了。

段寿昌此时总算坐了下来,看了黄昊一眼,见后者正捻须不语,一副成竹在胸之态,他长须动了动,到底没有哼出声来。

只是颇为赞赏的看着御案之后的侄儿,此计,大妙!

段正淳抬头看向门外,唤了一声,“张统领,”

一名全身戎装的健壮汉子按剑而入,“臣在!”

“着各处小心戒备!”

内卫统领张朝杨重重点头,“臣遵旨!”

段寿昌此时也抚须颔首,如此,方万无一失。

段正淳站起身来,“去东宫,”

大家才跟着起身,又有内侍来报,这次,却是国师来见。

不多时,一位做僧人打扮的中年人快步进来,双手合十,“皇上,臣女有罪!”

“国师,”段正淳从御案后转出来,“万勿自责,”

…………

段正淳君臣在御书房商议的时候,宫城之内,已经喧嚣起来。

皇后高升洁,连冠都未戴,就大步往东宫赶,身后,大批的宫女内侍,一路辛苦的小跑着。

一行人所过之处,无论内侍或是宫女,全都低着头、躬着腰、踮着脚、靠墙站着,一个个无不噤若寒蝉,唯恐自己出气声粗了一点。

甚至连草丛中的那些虫子,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让人把全城所有的名医,马上叫进宫,”眼睛有些红的高升洁快速说道,“还有,让……”

她咬了一下牙,“让泰明把国师府围了,如若……我要他阖府上下,一个都不能走脱!”

她身后马上又分出几人,匆匆低头离开。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就连她最亲近的贴身女官高观音静也不例外。

但此时,就在他们经过的重重深宫中,也有几处,在珠帘和帷幕之后,有人在问,“昏迷不醒?”

话似担忧,语调之中,却压抑不住兴奋和激动,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随着“小心再探!”的安排一起的,还有大手笔的赏赐。

无论是探信者,还是下令之人,都非常清楚,太子坠马……机会啊!

宫外,此时也不太平。

太子和国师家的千金,在苍山小路上骑马相撞,双双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京城,并迅速掀起了阵阵波澜。

随着大批禁军护卫着几辆马车匆匆进城,并在中途就和迎出来的太医汇合……霎时,刚安稳不久的京城里,人心,复又浮动起来。

升斗小民们,只得对着家里的佛像焚香行礼,祝祷太子平安,文武官员们,已经闻风而动,一些去皇宫,一些,则立即动身相国公府。

随之忙碌起来的,还有各府的家丁,加强防备、去市集采购粮食菜蔬乃至柴薪……当然,顶顶要紧的,是出城通知那些尚在城外的贵人们抓紧回府,虽然目前城门大开,但接下来,谁又说得准?

如果国中相关机构此时还忠于职守,那一定会发现一些端倪,西门校场外那家名字很普通的医馆济世堂里,那位始终笑眯眯的大夫,此时正在送别一位伙计,若是跟下去,会发现那伙计,几天后会经大渡河,进入宋朝成都府路的黎州……

离济世堂不远的一家木器店里,同样也有一位伙计快马加鞭的外出,他则一路向东南而下,最终,抵达交趾李朝的升龙府……

说起来,周边各国,也就是在唐朝还兴盛一时,此时却四分五裂,宛如中原春秋战国的原吐蕃各部,对此尚无暇顾及。

…………

城西的相国公府,自然是这次猝不及防的风暴的另一个中心,一些前来打探主意的文武官员赶到时,发现相国公府赫然中门大开,佩刀的家丁在门前分立左右,着甲的卫士已经上马,旁边还有几匹马在候着。

声声马嘶中,也透着浓浓的肃重。

一位贵公子正和拿着佛尘的苏进贤在门口道别,那正是相国公的大公子,侍内官(隶属于相国,高于各爽爽长)高明顺。

苏进贤看都不看那些候在侧门的官员,他扫了一眼那寂静无声的高墙,佛尘一扫,便带着人迅速远去。

高明顺目送着苏进贤一行远去,略略和求见的人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府里走,好在这样的时候,也没人觉得这是怠慢。

高明顺快步穿堂而过,他刚赶到,就见一位紫袍玉带的高冠中年人,正步出大堂,他忙叫了一声,“父亲大人,”

高冠中年人,正是此时真正执掌大理国权柄的相国公高泰明,随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位位高官,此时纷纷劝阻,“相国公,万不能以身犯险,”

第四章 纷乱的京城(下)

那些人分别是幕爽(军事)爽长高英祥,劝爽(官吏调遣)爽长高泰运,罚爽(刑罚)爽长张伟进,万爽(财政)爽长赵福元,禾爽(商业贸易)爽长尹兴业,督爽(马、牛、仓廪)爽长何定安,这班底之厚,就远胜于宝座之上的段正淳。

高明顺迎了上去,“父亲,虽禁军目前并无异动,但此时,还是儿子前去探视就好,”

高泰明身后,一位面黑有光,广鬓虬髯,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昂头说道,“你也无须去,”

这位是高家心腹子弟,高泰明堂哥,幕爽(军事)爽长高英祥,在高升泰时,就简任要职,忠心自不必说,治军也有一套,就是勇猛有余,精细不足。

他此时双拳一撞,“我去!”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高泰明闻言笑了笑,“没有不去之理,”他转向儿子,“明顺,速速查清太子坠马的前因后果,”

高泰明二哥,劝爽爽长高泰运说道,“那就等查清之后,再做打算,”

高泰明依然摇头向外走,但万爽爽长赵福元的一句话,却让他止住了脚步,“倒也不惧其它,只是,焉知此事不是段氏一手设计?”

高泰明皱起了眉头。

如果段誉坠马这件事,是段氏自导自演,那……从段誉坠马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中计,此时不论作何反应,估计都在段氏算计中。

他的目光,越过高墙,看向皇宫方向。

大内总管苏进贤一出高家大门,有些布置就没再掩饰,墙后此时站满了府中健将,尽皆全副披挂,刀出鞘,弓上弦。

他负在背后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段正淳,真能有如此算计?

此时,管家高成领着一个面熟的内侍走过来,那正是皇后高升洁派来传话的,“皇后让小的转告相国公,让人围住国师府,”

高泰明一听,再不迟疑,大袖一拂,“把人都撤了,备马,进宫,”

众人再度拦阻,他只是不听,刚到门口,一位红衣女子提着裙子跑出来,双目含泪,“父亲,我同你一起去,”

高泰明看着自己的女儿,皱眉斥道,“成何体统!”

高明顺并明量、明清、智昌兄弟四人,纷纷拉住妹妹高瑶嘉,堂堂相府千金此时全无仪态,双脚离地兀自高呼,“我要去看誉儿,我要去看誉儿,”

“胡闹!”高泰明冷冷的看着自己女儿,“好生在家呆着,”几个仆妇上来把高瑶嘉拉入内府,人都看不见了,还能听到她的哭闹声,“我要去看誉儿,”

高泰明全当听不见,他朝大家拱拱手,“诸位请在府中少坐,”便在卫士的护卫下,骑马直奔皇宫。

“关门,”高明顺马上下令。

…………

东宫之中,人影幢幢却静得落针可闻,内侍和宫女们,屏息静气的站在一旁,戴上了凤冠的高升洁,握着锦榻之上的少年的手,默默垂泪,几位白首的老者,正在一边低声商议,他们是太医院的医长,并京城之中有名的大夫。

高观音静轻声道,“禀皇后娘娘,三位贵妃请探视太子,”

高升洁就像没听到这话一样,只是默默的看着依然双眼紧闭的段誉,高观音静会意,悄悄的吩咐下去,“一律挡住,”

高升洁看了会那边不敢正视她的那些杏林妙手,探了探儿子头上的热毛巾,开口问道,“皇上呢?”

“如是之时,他还为何事牵绊?”

高观音静躬身回道:“禀皇后,刚才国师董明连觐见,说是请罪。”

“国师!”高升洁愣了一下,随即冷冷一笑,满头珠翠叮当作响,“哼!他动作倒是快!”

“我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了门来,我……”

话未说完,从门口起,响起一连串的“皇上”,“皇上”的声音,高升洁狠狠的一扭头,又转向躺在床上的儿子。

随着踏踏的脚步声,段正淳带着段寿昌一行人,及国师董明连走了进来。

除了依然坐着的高升洁,房中诸人一起躬身施礼:“参见皇上!”

段正淳一挥手,“免礼!”

他向高升洁一点头,高升洁却转头看向双手合十站在后面的董明连,双目含霜,连连点头,“国师,你的好女儿!”

饶是董明连佛法精深,被高升洁这么一看,又听她语带凄厉的那句话,顿时也是身子一晃,“臣有罪!”

“皇后,”段正淳握了握高升洁的手,也回头看向董明连,看到他正准备跪下来,又温言道,“国师莫要自责,”

他走到床边坐下,动作娴熟的拿起段誉的手把脉,少倾把手放下,又盖上锦被,说:“看脉相像是无碍啊?还有什么问题?”

这时,躺在床上的段誉哼了一声,睁开眼来。

“誉儿,”高升洁喜出望外,马上俯身下去,“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誉儿,段和誉同学抬手摸着额头,忍不住呲牙,依然好痛!

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不久前在山路上短暂醒来所看到和听到的那些,也一起涌入脑海。

我这是到了哪里?杨婤又在哪里?

他目光茫然的从屋中各人脸上扫过,这无疑是古代,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却和他熟悉的秦汉唐宋元明清都对不上,身边这莫名亲切的中年帅哥,身上穿着的,也许大概应该可能……是龙袍?

等等,还有和尚,看起来地位还不低的样子,你们这里,是个正经的朝代吗?

不会是那种可能有汉,但后来却没有魏晋的朝代吧!

哦,那些武士,弯刀皮夹,那弯刀挺怪,看起来是一鞘……双刀?会玩嘿!

还有,那皮夹,啧,怎么就那么一言难尽?

什么皮子小段同学看不出来,但后背的那一块,做得也太仿生了吧……乌龟壳?

这是准备在战场上,让对手忍不住发笑,然后趁机攻击?

再看,一个个,有些黑,还都赤脚。

一本正经的蠢萌,黑,还赤脚的亚洲古代军队?

他不知怎么回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三哥。

不对,他们虽然有些黑,但又不是太黑,三哥们的皮肤,还真不会这么白。

那,有没有可能,是这个时候,臭氧层还没有破一个大洞,紫外线的杀伤力没那么大,或者是,三哥此时还没能吃上咖喱,所以……比较白?

你们造吗,我自东土大唐而来,那位大唐的天可汗,是我大哥……这些用陕西话该怎么说来着?

他目光又回到紧紧的抓着自己手的女子头上——是的,头上。

她头上的头饰,金子大块宝石大把,非常的引人注目,偏偏组合在一起却不土也不豪,非常的华丽,非常的威严,段同学相信,这玩意,随便拿到哪个拍卖会上拍一下,就绝对能让他实现财务自由。

但现在,拍卖公司……哦,她眼中的神情,小段同学很熟悉。

高升洁见儿子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又含泪叫了一句,“誉儿,”

段和誉同学这一次听得真切,誉儿?

从幼儿园到大学的20多年的教育,在社会上闯荡的两三年,自己老子段武功段总的武侠梦,再加上影视剧和网络文学的熏陶,主要是门口那位看起来是侍女的姑娘双颊上,那淳朴的高原红……所有的一切综合起来,让他此时福至心灵的说出了一句,“母……后?”

高升洁闻言喜极而泣,抱着他大哭,“誉儿,我的儿子啊!”

这一幕,段和誉同学也很熟悉,像极了当年段武功带着自己的那个便宜弟弟进家门,自己老娘抱着自己哭的情景……

第五章 不经意的初见

相国公高泰明的黑马,刚走过御桥,宫门就伴着哗啦啦的水声缓缓打开,卫士们顿时警惕起来。

在他们眼中,那大开的宫门和之后的空地,就像是一头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而宫墙之后传来的声音,更是让他们绷紧了身体,那是甲衣的刮擦声。

“相国公,”苏进贤带着几个侍卫,笑容满面的迎出来,“太子已醒,白衣长言,并无大碍!”

来是来了,你会不会进,或者说,敢不敢进?

高泰明驱马上前,面露欣喜,“哦,如此,幸甚!”

“正是如此,”苏进贤大笑,看着高泰明准备下马,忙道,“皇上和皇后吩咐,相国公可骑马入宫,”

这一刻,高泰明的卫士,顿时觉得苏进贤那张面团团的脸上的笑,颇有深意。

只是,进或不进,却不是他们说了算。

“谢皇上皇后,”高泰明双腿一夹,“驾,”径直往东宫而去,那背影,有别于苏进贤印象中的一贯深沉,看起来,竟是难得的洒脱。

他一时倒有几分佩服,但很快,又微微皱起眉头来。

会不会是他依然把这座皇宫,当作是自家之地,所以才这般洒脱的单骑进宫?

要知道,年初之时,这里的主人,还正是他高家。

高泰明轻车熟路的直接骑马到东宫,恰好遇到黄昊等笑着出来,顿时纷纷见礼,“相国公,”

“诸位大人,”高泰明的目光,在不怎么掩藏自己脸色的段寿昌脸上停留了一下,笑着说,“王爷,”

段寿昌垂着手,木木的点了点头,“劳烦相国公!”

这个“劳烦”,也是用得很妙。

高泰明朝宫里看了一眼,“太子,也是我表弟,”

所以何来劳烦?

踪爽爽长段义知咳了一声,“相国公,皇上和皇后,正在宫内等候,太子,大好!”

“我正要看看,”高泰明正了正冠,昂首而入。

身后,段义知低声叫道,“老皇叔,”

段寿昌看着高泰明的背影,“你说……”

段义知忙道,“慎言!”

段寿昌自己也摇头,终究是,实力不济啊!

“我送皇叔回府,”段义知扶着他。

余人纷纷相送,“两位王爷慢走,”

黄昊等看了眼高泰明沉稳前行的背影,也都在心里叹了口气,现在就把高泰明扣下来?

还真是都有那样的冲动,只是,现时那样做的结果,在场诸人,包括里面的皇帝皇后和太子,都不能承受。

高泰明目不斜视的走进正殿,偏殿里,被高升洁无视的华妃雅武华齐、荣妃梅梅路书等妃嫔,立时都安静下来。

有些事,她们和段寿昌的想法,是一致的。

只是,和段寿昌一样,和其它很多事一样,这事,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

段誉的床前,此时只余段正淳高升洁夫妇,及躬着身的董明连,董明连此时再一次请罪:“皇上,皇后娘娘,罪臣之女累太子遭此无妄之灾,罪孽深重,百死莫赦,任皇上、皇后娘娘处置!”

高升洁正待说什么,段正淳拍着她的手说:“国师的女儿本是无心,誉儿本身也有错。”

高升洁顿时凤目一瞪,却是把段正淳都瞪在眼里。

这时,又一个人在她手上拍了一下,“母后,”躺在床上的小段同学,又叫了一声。

因此这一声,多少也顺口了不少。

对这位看起来也很为难的大和尚,他并没有什么好恶,只是,想着自己的那个猜想,这位,眼下真不好得罪。

高升洁拉着他的手,“誉儿,头还痛吗?”

不但痛,还晕得狠呢!段誉摇了摇头,“已经好多了,”

段正淳乘机说道:“誉儿已经无碍,故国师也不用介怀,两位太医已去看贵女,如果有什么药材府上没有,直接从太医院走就是。”

段誉在心里连连点头,是啊,那边连腿都摔断了,可真不能马虎。

董明连双手合什一躬倒地,“多谢皇上皇后宽宏大量!罪臣铭感五内,待小女好转,罪臣就带她进宫请罪。”

“臣回去之后,一定在佛祖面前,日夜为太子祈福,期盼太子早日安康!”

高升洁哼了一声,真要请罪,应该进宫时就把她带进来。

看着董明连退到门外,段正淳柔声道,“升洁……”

此时,正好内侍通传,“相国公到!”

段正淳道:“快请!”

小段同学只见进来一位紫袍玉带的高冠中年人,双目有神,步履从容,微一躬身道:“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又朝向自己:“见过太子殿下!”

以他25年的阅历,他第一时间感觉到,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

这个高泰明什么的相国公,看起来和自己的皇帝老子和皇后老娘,不太对付?

权奸?

从长相,还真看不出来,是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看长相,能看出来个什么?

段正淳上前拉住高泰明的手,笑道:“私下相见,泰明你不必拘礼,你看,誉儿已经大好!”

高升洁对段誉说:“誉儿,这是你泰明表哥,”

表哥?

外戚啊!

但是,表哥?

小段同学看着这位和自己的皇帝老爹年纪仿佛的中年人,再一次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和身高,最多最多,也还是个初中生……他是我表哥?

那么说来,老娘你不但姓高,还是这位年纪比你要大的家伙的……姑姑?

真的吗?

亲的吗?

如果既是真的又是亲的,那外公他老人家,三个字,真男人!

妥妥的老当益壮啊!

高泰明走近段誉,扫视了几眼:“看来表弟已经大好,实是举国之幸!”

段正淳抚须:“实在是佛祖庇佑,祖先有灵!”

高升洁此时不耐烦听这些,“泰明,你查得如何?”

小段同学仔细的看了眼这位虽然样貌不同,但给自己的感觉一样的老娘,这么随便的叫名字,看来,还真是眼前这位的小姑姑。

“姑姑,”高泰明不慌不忙的坐下,“现已查实,国师千金所骑之马,由国师大公子董贤,从国师封地兰州(今怒江兰坪县),昨天送到京城,似乎是难得的良驹,通体白色,很是神骏,只是,国师千金对马性不熟,一时失控,以至于撞到了表弟,”

“她自己,左腿骨折,”

小段同学顿时对这位比自己肯定大了好几十岁的表哥的印象,有小小的改观。

这位看起来让皇帝都相当忌惮,所以一定是权臣的家伙,在这件事上,倒是说得不错,至少算是公允。

就是以他有限的政治智慧也能想到,自己被撞这样的事,往往都是最好的对付政敌的机会。

这么说来,刚才的那位国师,有可能是自己这个便宜表哥一伙的?

这好像就有点麻烦了啊!

段正淳点头,看了眼自己的正宫皇后道:“倒是和下面所说的一致,”

高升洁看着躺在床上的儿子,还是掩映不住脸上的恨意,一摆衣袖,又冷哼一声,“哼!若果真如此,那倒便宜她了!”

段正淳看了一眼高泰明:“我段家百多年来一直爱民如子,想来是不会有人对誉儿不利的,升洁你不要多想!”

听了这话,高泰明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段正淳对他说:“泰明,我正有事要和你商量。”

高泰明向皇后告退,跟在段正淳身后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对着床上的段誉说:“表弟且好生将养,我看日后还是尽量少出宫,以免再出疏漏。”

小段同学呵呵了一下,你这说的什么话,好像这事是你做主一样。

我怎么可能只待在宫里?

开玩笑,我现在可是太子哎!总是呆在宫里,呆在皇帝身边,哪里威风得起来?

听了这话,正大步前行的段正淳,脚步稍一停顿,高升洁脸上还带着笑,握着段誉的手,却不觉紧了紧。

小段同学清楚的感受到了她手上的力量,“母后宫里我喜欢,外面我也喜欢,”

“你放心,以后出宫,我一定会注意安全,好吗?”

啊呸,我这话怎么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像是在撒娇?

噫!

高升洁好像也没不准的意思,笑道:“可不许再骑马,”

已到门口的高泰明又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疑惑一闪而过,表弟,是不是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第六章 左支右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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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高泰明从御书房出来,又骑着他那匹高大的黑马,施施然的离开。

黄昊看了会他的背影,叫着“皇上”走进御书房,看到段正淳脸上没有一丝喜意,顿时就知道了结果,遂说道,“此事亦可从长计议,”

段正淳点点头,当然是可以从长计议,有多少事不能从能计议?

只是这件事,即便是从长计议,看来也不会乐观。

黄昊见状,马上说道,“皇上,不若我们自行和宋联系?”

段正淳摇摇头,“且再等等,再等等,”

他实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但……

黄昊又道:“那臣早做运筹,”

段正淳刚才和高泰明商讨的,是遣人出使宋朝一事。

大理国遣人出使宋朝,已经有多次,大多通过和宋朝接壤的部落进行,也有直接遣使前往(也可以说是朝贡)。

用意除和睦两国关系及文化和经济等交流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是得到宋朝的承认。

而这种承认,一般是请封。

对刚登基不久,实力有限,国中情势又不稳的他来说,得到宋朝的正式承认,自是一个还算有力的额外保证。

但不出预料,高泰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理由也很简单,“臣不忍皇上自降身份,”

这个理由,也不能说不是个理由,向宋请封,即便顺遂,至高自然也只能止于王爵,对他们这些平日里自称皇上的人而容颜,自然是降级。

但实际上,那又如何?

请封的主要目的,是底定两国的关系,及确保统治者的权威。

如请封成功,那就意味着,宋朝对他作为一国之主的背书,这才是段正淳最在意的,因此也是高泰明最反对的。

对此有着清楚认识的段正淳,此时自是难免失望,但并不是特别失望。

这个提议,不过是他增强自己实力的一个努力而已,成则欣然,不成,亦无损大局。

他自然清楚,即便高泰明赞同,他也难从宋朝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么些年,宋朝倒是册封了不少和宋朝接壤的部落首领,但对大理国中央政府,始终秉持待之以礼而不行册封的成例——把控宋朝的那些文臣,外交上的事还是干得很溜。

他也清楚,宋朝君臣,也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摒弃这样的成例,国中当前这样的情势,怕是宋朝所乐见的。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然则现在,善假于物……难啊!

他语气坚定起来,“也好!”

“黄卿,即如此,先擢英才卓砾之士,以备长驻宋鸿胪馆,”

“皇上圣明,”黄昊马上赞道。

因宋对大理,一直遵循不册封原则,两国朝廷间的正式往来,并不频繁,故并无官员在宋长驻。

不请封,但求派员常驻以加强往来联系,此时当不失为良策,也较易实现。

因宋朝对大理国并不是全无所求,大理国是宋朝周边诸国中,能稳定的为宋朝军队提供战马的主要国家,宋朝一直期盼能扩大两国间的战马交易。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寻求对国内的马市产生影响力——是的,作为一个皇帝,段正淳现时连这样的事都没有掌控力。

好在这些年过来,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局面,因此并无半点气馁的样子:“黄卿且安心准备,”

他准备再找段寿昌谈谈,他知道,段寿昌在这方面有些不错的关系。

…………

国师董明连的车驾,此时也已抵达位于城西的国师府。

从马车上下来的国师,看着眼前的府第,面沉似水。

从形制而言,国师府并不逊于一再扩建之后的相国公府,遥想当年,他董家也曾阔过。

开国皇帝段思平立国后,封董家先祖董伽罗为神功济世护国国师,遇事无论大小,都问计于他,当是时,董家真可谓一家之下,万万家之上,风头一时无两。

段思平第段思良,就是得到了董家的支持,才能把侄儿从皇位赶下来自己坐上去。

彼时的高氏,虽也是豪族,但不过尔尔而已,连见到天子的机会都少有。

然帝王的恩宠,终不长久,天下事,总是盛极必衰,段思良之后,不过二传到他孙辈应道皇帝段素顺(大理国第五位皇帝)时,董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江河日下,到后来,虽仍尊国师之位,但从此国师已不再参与朝政,只封号尊崇而已。

到他这一代,更有不少人连国师之位都在觊觎。

相应的,先祖开国时的封地,也是一减再减,现仅剩兰州,但就连这最后的封地,也都有不少人在打着巧取豪夺的主意。

能否保住,他很是没底。

而高氏,现不但权倾朝野,国中泰半之地,俱在高氏之手,更是连帝位,都坐了一回。

如此境况,难免让他时时唏嘘。

此时尤甚。

他左右扫了几眼,问管家道:“府中可还安好?”

“府中尚安,”管家回道。

刚一出宫,董国师就得到家里的消息,相国公府竟悍然围了自家府第!

此时虽然军兵已撤,家丁也正在洒扫,但细看看,还是能看到之前留下的痕迹。

欺人太甚!

入得府门,一些痕迹更是明显。

不但高家派人把府围了,罚爽更是派人入府,把马房的一干人等,全数绑走。

如不是皇上仁厚,宫里的消息出来得快,怕是连后宅都会惊动,女儿甚至都会被枷走。

“小姐如何?”他问管家。

“佛祖保佑,”管家倒是一脸喜色,“皇上派来的白衣长和溪太医复诊过,再三向夫人保证,小姐的腿,很快会恢复如初,不会遗下病根,”

这真算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往后宅走的董国师,脸色好看了些。

他儿子多,女儿却少,最宠爱的,正是今天差点就闯下弥天大祸的小女儿。

想及女儿此次竟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董国师觉得,是时候在女儿面前,展现自己严父的一面。

闻到药味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女儿的居所,这是位于后宅湖边的一座小楼。

依女儿之意,湖里遍种荷花,此时满湖荷花,纨扇相欹绿,香囊独立红,正是盛放的时候。

往年,女儿素喜此时在湖上泛舟,现在,哼!

董国师冷着脸上楼,待看到平日里大方活泼的女儿,还在睡着,不但面如金纸,更是连此时都眉头都没能舒展开,他紧绷的脸,马上柔和下来,“如何?”他关切的问夫人张氏。

出自将门世家张家,颇有英气的董夫人示意丈夫小声些,帮女儿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朝楼下走。

到得楼下,她才道:“已无大碍!”

董国师看着夫人脸上的疲惫,说了一声,“夫人辛苦!”

他之所以能第一时间赶去皇宫请罪,就是相信夫人能护得府里平安。

董夫人立时精神起来,“罚爽来人,想带走佳儿,哼,被我着人当场打了出去,我让他们叫张伟进亲自前来,”

罚爽爽长张伟进,和董夫人,同是出自将门张家,只是关系却并不亲近。

董国师喝了一口茶,低声道:“确是意外?”

这个问题,董夫人也很慎重,“确是意外!”

她已经把府里下人仔细梳理了一遍,马房的那一干人,自然是重点,已经排除了他人暗中动手脚,意图欲嫁祸于国师府的可能。

不然,哪怕是将门虎女,她也不会如此硬气的把罚爽的人打出府去。

说着她就有几分激动,“不过是撞到了……”

董国师止住了她的话,“皇上仁厚!”

董夫人心说,皇上仁厚,皇后可不见得。

府第被围,说不得就是皇后的手笔。

“佳儿无碍就好,”董国师说。

“佳儿,”董夫人迟疑了一下,“性子好像有些变,”

董国师毫不在意,“逢此大事,一时也是难免,”

“我听吉祥说,我送白衣长的时候,佳儿问起府里的账册,”

女儿问起府里的账册?

这个,董国师一时也有些不明所以。

依女儿的性子,问起出事的那匹良驹,倒是不意外,但账册?她以前不是一向不耐烦这些吗?

“好事,”他说,“看来经此事之后,佳儿终于想到了要好好学学如何操持家务,”——就他这一张嘴的本事,还真有几分董伽罗的风采。

是吗?董夫人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

出自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女儿此举,好像是想查清楚府里的家底。

但也许是女儿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因此都有变卖家产赎罪的念头吧!

倒真是长大了,我可怜的女儿!她的眼圈又有些红起来……

另一边,高泰明也被众人簇拥进书房里,高明顺等众人俱都面带喜色,如段寿昌一般,他们中,也有心有不甘者,但到了如今的地步,若仓促和段氏兵戎相见,那实属殊为不智。

不说他们自身之安危,只说两虎相争的结果,只会是让旁人白得渔翁之利。

高泰运问候之后,有些迫不及待的对高泰明说道:“相国公,此乃对董家兰州下手的良机,”

高泰明看了左右一眼,见除高明顺之外,余人俱都面露雀跃之色,也只得顺水推舟,点头默允。

段誉醒了,没事了,国中看似又安静下来,但实际上,有些纷扰,一直都在,有些争斗,就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第七章 这样的大理国 这样的段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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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的时候,段誉同学已经盯着木雕的床顶看了很有一会。

倒不是因为那些木雕非常精美——应该是精美的,但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他也欣赏不来啊!

也不是因为认床。

他是真有认床的臭毛病,但在昨天发生了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外加头是真的很痛很晕的情况下,认床?不存在的。

这床也不是他曾经在博物馆里看到过,那种只在前面开一个小门,其它几方全围起来,就像是房中房那样的床,也就是一个上面有顶,四面有围栏的木床。

透过轻纱的床幔,他看着幽深的殿顶,又一次直观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这么大这么高,凉快是凉快了,但真特么不是人住的地方。

身上的薄毯,轻若无物,舒适温暖,这是他见的一系列稀奇之一。

这毯子,是娑罗毯,由名可知,它自然和娑罗树有关。

娑罗树,那可不是一般的树,传说中,佛祖就是在娑罗双树下入灭,因此它是佛教中的圣树。

和泥(今元江)以南的地方有这种树,取其子,破壳,取壳中的絮状物,经过处理后纺线织成,在全国崇佛的大理国,名贵又稀有,千金难求,在贡品里,也属于非常顶级的那种……

总之,现在的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广夏细旃,外加贵不可言。

虽说他此前并不是一个对这些有太高要求的人,但现在这样的状态,无疑会让他觉得幸运。

但他就是睡不踏实。

头还是很晕,但主要是因为接收到的那些改变他三观的信息。

我去,我去去去!

大理国,竟然是这样的大理国?段正淳竟然是这样的段正淳?高升泰,竟然是这样的高升泰?

是我不学无术,还是《天龙八部》太深入人心?

段正淳非但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并最后死在女人手下的风流王爷,居然是一个殚精竭虑,勉力维持,一心想重现祖上荣光的既苦鳖,又堪称励志典范,外兼依然帅气并不油腻的中年男?

而高升泰……小说里那个三绺长须,形貌高雅,对段家忠心耿耿,正派里的正派的高君侯高升泰,实际上,竟然是最大的反派,不但把段正明赶下台,自己还做起了皇帝?

但对他,段誉还真不好说什么,不是因为这个大反派,不过在龙椅上坐了两年,就在今年初,因风疾(中风)去世,而是因为,这个最大的反派高升泰,赫然竟是他的外公,亲的外公……

你说这特么都神马事?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高升泰篡国后所取的国名,段誉同学相信,放一千年后,不要说是普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些专业人士,也会觉得蹊跷得很,因而可能免不了也会有一些脑洞大的猜测。

高升泰篡国后,为新朝命名为“大中”,所以全称就是,“大中国”!

大中国!

在11世纪末,在此时被/中原王朝视为蛮荒偏远之地的西南,竟然有一个通过谋逆上位的权臣建立的国家,就叫做“大中国!”

这……段同学真的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说你叫什么不好啊偏要叫这个。

噫,好像有个故去的姓高的歌手,成名曲,正是《大中国》……嗯,巧合,这一定也是巧合。

但这并不重要,他只知道,自己以后说话一定要小心,不然,要是说出自己的真实国籍,那铁定会成为一场灾难——你原来心向高氏?

以及,取这样一个国号,有没有可能,自己的这外公,会是一个穿越者的前辈?

段同学马上下意识的否定了这种可能。

一个穿越者,居然到临了临了,才总算成事,且成事之后还不到两年呢,就圆润的挂了……

这未免太悲催狗血了些。

不,不,不!

我们穿越者的队伍里,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成员!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一点,依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出身皇家贵胄,却遭权臣打压,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皇帝老子打压成一个傀儡,自己的这个太子,现在是个小透明,未来也会是个傀儡……

这是什么,这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主角模板设定啊!

背景不虐点的主角,有谁喜欢?

而如果这个权臣家族,还是自己母族,这是什么?这就是加强版的主角模板好吗?

任重而道远,就等着你力搀狂澜彻底翻盘哦小同志……但在目前,这依然不重要。

当前最重要的,就是了解清楚那件事,他记得,在那狭窄的山路上短暂醒来时,明明听到有个陌生的女声,用普通话叫了声“老公”,所以,会是杨婤,也随着一起过来了?

他迫切的盼着天亮!

捱到清灰色的晨光透过窗户渗进来,他立马轻轻坐了起来。

因为下意识的带着小心,他非常肯定,自己的动作,一定非常轻,但又好像不是这样,高大的殿门马上被轻轻拉开,“吱呀”声在这静谧的清晨,响亮得有些刺耳。

“殿下,”一位中年宫女带着两个年轻的手下走进来,俱都双手搭在腹前,双眼看着地上,规规矩矩的一板一眼的走着。

中年宫女……就不说了,年轻的那俩,至少都有七八分的颜色,左边的看起来娴淑,右边的那位,从她那迅速垂下去的双眼,段誉同学就看得出来,这多半是个有点俏皮的妮子。

想起古代的习俗,小段同学忽然又有些肉紧,话说,领头的这位,该不会是“我”的奶妈吧,喝到好几岁的那种……噫!

“现在就起了吗?”

“嗯,睡不着,”心里装着好多要紧的事呢!

高一茜一示意,杨媛和阿秀连忙勾起床边的纱帐,跟着,一溜的宫女走了进来,几个去开窗,几个手里拿着东西,在床前站了一溜,手中银盘上,冠冕、衣服、佩饰一字排开,那架势,真不是一般的有范儿。

“殿下,”高一茜拿着一条毛巾,杨媛和阿秀,一人拿着银盆,一人拿着玉杯,看那架势,是想帮他洗漱,“你们……先出去,”

小段同学整个人缩在娑罗毯里,指着殿门口说。

也许是早上风凉,他的声音都有点颤。

高一茜看了他一眼,弯身道,“是,”

她也不问原因,轻轻一挥手,大部队和来时一样,整整齐齐的跟着她走了出去。

后面传来一声,“带上门!”

再一次听到那有些刺耳的吱呀声,看了眼贴身的那套衣服,段同学重重的呼了一口粗气,一群姑娘来给自己脱衣服穿衣服,这阵仗,此前就是做梦的时候都没梦到过——一个姑娘的还是有,真的是应付不来啊!

有些地方,我都没看呢,难道还要先给你们看——他就没想过,对那些宫女来说,他身上,早就没有一点秘密,看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都。

他有些怕怕,又有些留恋的看了门口一眼,贵族都是这样的阵仗吗?

虽然觉得这样的行径,近乎无耻,但,应该挺带劲的吧?

他赤着脚跑向窗旁的桌子,一把拿起桌上那带着龙纹的铜镜,小心的向镜中看去,马上眉毛忍不住挑了起来,哟,这皮囊!

他心里悬着的那些大石头,终于又有一块落了地。

他用手在头上脸上摸了摸,皱了几下眉,瞪了几下眼,又呲牙咧嘴了几回,最后无奈的吧嗒了下嘴,小子,你这个亚子,有些欠扁哦!

镜中是翩翩少年一枚。

按以前的标准来看,也就初中还没毕业,大概十二三四五岁吧,正是粉嫩的年纪,朝气蓬勃得不像话。

肤色让人很满意。

并不是那种病态的白,也不像他担心的像那些侍卫一样黑,很健康但又不是白里透红有些娘的那种,怎么形容呢,面如冠玉吧——暖玉的玉,有质感,又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温暖。

方脸,整体方得很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眉毛浓得恰到好处;眼睛,大,那真是大得会把孙漂亮气得死去又活来,且湛然宁静;鼻子笔挺,绝对可以被当作医美的模板……

总体来看,妥妥的腐女标准里的正太翘楚。

但最让段同学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这副皮囊,而是气质。

那气质,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我已经尽量收了但依然是这样显眼这样贵气无比风度翩翩一出场就是焦点一看就让人自惭形秽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是真的没办法爹妈太给力天生丽质难自弃我能咋整……

小家伙年纪不大,但那顾盼间的气度,啧,是真让段同学觉得,好欠扁的!

他觉得很别扭。

这么显眼不好啊大兄dei!

他挤了几下眼,把嘴角向上拉起,把鼻子朝下按了按,但一停下来,就依然是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贵少年……

唉,就这么凑合吧,他甩了甩头,跟着,就真的皱起眉来,这头发,这么长这么黑这么亮,比那些做洗发水广告的女明星的头发还要好,手摸一下,噫,还有香味!

这是整哪样,太娘了吧!

要是任着它披散下来,无天?夜华?……

“马平,”他喊了一声。

马上,一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小家伙颠颠的跑进来,“殿下!”

段同学这次在心里是真的叹了口气,眼前这个唇红齿白,样貌周正的孩子,是他的贴身内侍,也就是,宦官。

才十来岁的孩子啊,这个时代,唉!

“睡够了吗?”段同学在他肩头拍了拍。

马平愣了一下,“殿下,头还痛吗?”

“好得很,”段同学晃了下脑袋,“你看,早不痛了,”

“别,殿下,”马平连忙一脸担心的制止,“白衣长说……”

“静养嘛我知道,把衣服先拿进来,不,你去拿进来就好,”他现在是怎么可能让那些姑娘给自己里里外外的换衣服?

这还不是单纯的不适应。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这样的事,接下来就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

就是真有什么念想,嘿嘿,来日方长嘛!

“殿下,”马平很快拿进来三四个银盘,段同学分辨了一下,拿起那套应该是贴身穿的,看马平还站在一旁,朝他眨了眨眼,对不起,谢绝围观。

马平会意的退出去,心里和那些宫女们一样,殿下,这是怎么了?

很快,他又被叫了进去,殿下让他帮着穿外套。

段同学也是很无奈,带子,带子,还是带子,怎么就没想到用扣子?

做扣子,难道很难咩!

段殿下半自力更生的穿衣和洗漱,恰好赶在皇后高升洁到来之前结束。

看着眼前终于恢复原样的儿子,她喜不自胜,“誉儿,”她轻轻的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可好些了?”

“应该没事了,”段同学晃了晃脑,活动了下手脚。

“你这孩子,别动!”高升洁一把按住他,大声叫道:“白衣长,快给誉儿看看,”

“太子,”白发白须的白衣长请段誉坐到桌旁,闭眼把脉,好一会才睁开眼,“回皇后,太子已然无碍!”

高升洁眼里的担忧立时散尽,“高观音静,快赏,”

“臣不敢当,份内事尔,”白衣长站了起来,同样非常高兴的看着段同学。

段同学觉得,这位太医头子,现在怕是也松了一口气。

“臣再给太子开几副药……”

他马上看到,太子的眉头皱了一下。

段同学看了他一眼,老爷子,你不厚道啊!我这么配合,你还要让我喝中药?

但高升洁却已经笑着应下来,还叮嘱高一茜,“熬药仔细着点,”

这是逃不过去了啊!

“良药苦口,”高升洁看着儿子说。

“是,母后!”段同学乖乖的说。

左右是没得选。

“饿了吗?”

段同学轻轻点点头,“嗯,”

从清醒到现在,没正经吃过东西,苦药倒是灌了几肚子,可不饿了吗。

“传早膳,”

…………

皇后老娘用完早膳,刚走不久,段同学正准备和马平好好掰扯掰扯,随着外面的通传声,他又颠颠的赶到门口迎接自己的皇帝老子,“父皇,”

不是说让静养吗,你们还排着队来?

“誉儿,”段正淳哈哈笑着,上下打量了儿子几眼,又亲自给他号了下脉,抚须笑道:“嗯,确实大好了!”

“累父皇担忧,儿子……”段同学想着看过的古装剧,小心的凑话。

皇后老娘还好,这皇帝老子,可得小心着点。

“无妨,”段正淳一挥手,“少年人,活脱风流,天性尔,”

“但,且记住,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段同学忙站起来,“父皇教诲得是!”

见儿子一如往常的纯孝聪慧,段正淳也甚是欣慰,风波静矣!

段同学心里却没有他那么高兴。

这个早上,他们俩,一个先来,一个后到,这就说明,连昨天晚上那样的日子,他们俩也不是住在一块。

再加上昨天晚上,如果自己没记错,他们同样是各自在自己床前静坐了一段时间。

所以看起来,这皇帝老子和皇后娘,他们的关系,应该也不是很琴瑟和谐,鸾凤和鸣,这,真不是好事。

你说这为人父母的,就不能让孩子省省心?

“父皇,我想向你讨一个人,”

第八章 写信

段正淳的眼睛亮了下,“谁?”

登上皇位后,这还是儿子第一次问他要人,而看着儿子的样子,他料定,儿子这会想要的,一定不会是女人。

他有些欣慰。

他笑着看着儿子道:“我无所不允,”

段同学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要求,竟然会让皇帝老子联想这么多,组建自己的班底?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但当前来说,这当然不是最紧迫的事。

“父皇,我想让段易长回来,依旧负责我的护卫工作,”他说。

“哦,”段正淳点了点头。

看到他眼里的热力消退了不少,段同学连忙说道:“父皇,此次段统领固有旷阙,然一则,儿子并无大碍;二来,此次意外,责任在我……”

段正淳略一沉吟便道:“未尝不可,”

段同学一喜:“谢父皇!”

段正淳看着儿子道:“经此事之后,让段易长复职,他必能裨补阙漏,今后,料他定能更忠心任事,”

段同学连忙附和,“儿子就是这么想的,”

“嗯,”段正淳点了点头,“只是誉儿,你要记住,施恩,时机固然重要,对象亦然,”

他这就是在教段同学传授自己的御下之术。

“最要紧的,是要恩威并施,尤其是身边的亲近心腹,掌管机要之人,”

他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圣人曰: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段同学愣了愣,心思这么多?

施恩?我真是完全没想过好吗?

之所以让段易长回来,是他记起了之前在山道上,短暂醒来的那一刻所见到的那幅画面:那个原本牙呲欲裂的统领——现在知道他叫段易长,见自己醒来时,眼中巨大的惊喜,浓浓的关切,还有深深的自责,让他觉得,那应该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这样的人,正是做那件要紧事的最佳人选。

但他难道好说这个皇帝老子想太多?

他低眉顺眼的站了起来,“父皇您教诲的是!”

段正淳看着乖巧的儿子,顿生孺子可教也之感,他又在长须上抚了几下,“苏进贤,”他叫了一声。

总管太监苏进贤马上飘过来,“皇上,”

段正淳不急不缓的说道:“即刻传我的旨意,段易长此次,本属辜恩溺职,死罪难逃,因太子一力求情,百般开脱,念他旧日,尚算实心任事,朕故许他暂复原职,以观后效,”

接着话锋一转:“然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逃,着有司杖责三十,并罚俸一年。”

见他再无下文,苏进贤马上说:“遵旨!”

段同学这时还有点方,你一张嘴,就是“死罪难免,”再一开口,就又让他“暂复原职”?

动嘴就死啊生的,这是不是太随意了点啊大佬。

要一个人的命,这么轻易吗?

至于我为他求情和开脱之类的话,又会不会显得有些刻意?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个皇帝老子的处理,好像也没有错。

作为护卫统领,段易长那个职位,确实不能犯错,因为他一犯错,他护卫的人,也就是自己,可能就挂了。

这样岗位的人,真也不好再给试错的机会。

但是,因为这样的失职,就判他死罪,是不是有点过分?

哦,忘了这是古代,这是封建社会,还是地处边陲的封建社会。

宝宝好怕怕!

好在我也是统治阶级,但这好像也没有多少保证……即便是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也不妨碍他这会适时表态,“谢父皇!”

段正淳站了起来,“我会吩咐下去,尽快配齐东宫职官,若有中意人选,自来找我,”

段同学觉得这皇帝老子,有些够意思,“儿子记住了,”

段正淳在门口停下,说了半句话,“段易长回来之后?”

段同学马上说:“我会寻机赏赐,”

赏赐的额度呢,加起来还不应该少于他一年的俸禄。

段正淳点头,“甚善!”

他伸手在儿子的肩头拂了拂,温言道:“虽无大碍,但万不可大意,暂好生静养,”

…………

段同学目送着段正淳的銮驾走远,顿时也轻松下来,累啊,压力大啊!

幸好从段正淳的反应看,自己干得应该还算不错。

树的影子,斜斜的映在地上,看起来,大致是九十点钟的样子,越过重重黄瓦红墙,看着皇宫后方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苍山,他心中忍不住有千言万语奔涌着,但最后,却只汇成一句话:你也来了吗?

“殿下,”那个他一看着就觉得可怜的马平说道:“此处风大,”

段同学点点头,风是真不大,只是,他心里没底得很,但最根本的,是此时的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这可是个说话就死去活来的时代,即便自己成了真正的段誉,好像也不太保险,想想看保定帝段正明被高升泰逼成什么样,再看看段正淳现在,又被高泰明,欺负成了什么样?

他对大理国,并不是一无所知,至少他听杨婤说过,段誉后来是真的当了大理国的皇帝,而且不但在位的时间长,活得更是够久,好像比知名的长寿帝王乾隆还要长寿。

但从昨天开始,这样原本确定的事,应该就会不确定起来吧。

不解,孤单,寂寞,严重缺乏安全感……

“马平,”他在小内侍的头上摸了一下,“知道我身家……库房在哪……不,宫里的帐薄在哪?”

——这要是董国师夫妇知道了,必定又是大惑不解,太子居然也和自家闺女一样,也这么急着看帐薄?

但对段同学而言,这太正常不过了,我在这么缺乏安全感,一时又没有什么好办法的情况下,首先当然要搞搞清楚,究竟有多少金银傍身好吗。

所谓钱是男儿胆,又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钱这玩意,可不只会给女人带来安全感。

马平没有听明白他前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听明白了后两句,“东宫的库房钥匙,在我身上,账册,由高尚宫掌管,”

高尚宫,想来就是自己宫里的宫女总管高一茜,也就是皇后老娘的身边人,皇后老娘让她管帐不意外。

“殿下,要我现在就去找高尚宫吗?”马平问。

冯一平觉得,还是很有这个必要的,毕竟,自己而今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这还没好太利索呢,就一个库房一个库房的去看自己身家,那未免太现眼了一些。

还是看看帐薄的好,“嗯,好,”

这时,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响,“殿下,”一个人哭喊道。

他回头一看,只见段易长正跪在地上,双眼通红,“殿下你大好了?多谢佛祖保佑!”

仅一天不见,段易长就变了一个模样,衣冠不整,形容枯槁,但看起来,身子骨好像挺利索,不是杖责三十吗?

哦,杖责,那是一个会有很多结果的技术活,段正淳皇命在前,想来天牢里的那些人,一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段同学还是连忙去扶他,“段统领快快请起,”

因为他知道,在大理国,这样双膝跪地的大礼,并不常见,就是在见皇帝的时候,也无须如此——这一点他很欣赏!

“臣保护不力,累太子殿下逢此大险,遭此大罪,臣万死!又蒙太子殿下向皇上求情,皇上法外开恩,臣,铭感五内,无以为报!”

“臣定当……”

“起来,”段同学声音大了一些,他就和不适应那些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替自己换衣服一样,不适应受这样的大礼,“你没做错,是我自己纵马出事,和你无关,你不要太过自责。”

段易长依然没起来,跪着说道:“是臣失职,臣当时应该要阻住殿下!”

段同学又拉了一把,“这些不用再说,你快起来,我有事交待,”

段易长一下子来了精神,原本枯井一般的眼里,又焕出光彩来,高声道:“谢殿下隆恩!请殿下吩咐,”

段同学紧紧的盯着他,“我问你,昨天我在山路上醒来的时候,只有董家小姐在场吗?还有没有其它小姐或丫鬟?”

这事,他已经向马平求证过,但因为实在太重要,他觉得,很有必要再核实一次。

段易长认真回想了一下,“臣确定,当时在场的只有董家小姐。”

他马上看到,笑意在太子脸上荡漾起来,太子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哈哈哈,”段同学忍不住大笑,这就应该没错了!

“好,好,好!”他鼓掌大叫了三个好字,老天,你这待我,真真不薄啊!

段易长看了看马平,只见这位年纪虽小,但地位却不低的内侍,也是一脸的高兴——因为太子高兴,他就高兴,一时有些凌乱,太子殿下,这是要找董家小姐算账?

“你等一下,”段同学坐到桌前,凝神片刻,挥笔草就了一封信,折好后让马平密封,“这封信,马上交给董家小姐,”

“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董家小姐手中,并立等回信,”

“还有,”他搭着段易长的肩膀说,“切记,一定要确保,只有我和董家小姐,知道这两封信的内容,”

“你能否做到?”

“定不辱使命!”段易长的回答,铿锵有力。

第九章 欣喜若狂(上)

皇后宫中,此时莺莺燕燕的一大群,好不热闹。

高升洁端坐正中,华妃雅武华齐和荣妃梅梅路书,带着一众妃嫔分坐两边,高升洁脸上挂着笑意,其余妃嫔的脸上,更见灿烂,看起来,太子安然无恙,她们反倒比高升洁还要高兴。

听着又一个妃嫔开口恭贺,高升洁连话都没说,只是笑着点了两下头,我儿子醒过来,你们高兴?怕是失望到痛心疾首吧。

换以前,她是真懒得敷衍这些人。

无论是保定帝时的王府,还是自己大哥临朝称制那两年的清平府(高升泰篡位时,段正淳在朝任清平官)——她坚持不称长公主府,她和这些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人,关系从来都算不上亲近。

这不止是正妻的傲气,也不止是对这些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天然的敌意,还因为她身后是高家,这个国中数一数二的大豪门。

这样的底气,让她如无必要,根本无须对这些女人假以辞色。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她在遇事时,能毫无挂碍的秉公处置,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但现在母仪天下了,对这些人,她反而不得不表现得比以前要亲热。

无它,这些或精或蠢,或是自觉精明,实则蠢不可言的女人背后,都有一个部落。

如华妃雅武华齐和荣妃梅梅路书,就分别来自巴甸(今蒙自)阿僰部和三赕(今丽江)么些部这两个大部落。

和她们亲近,亦即帮着段正淳拉拢她们身后的部落,而这,也正是段正淳把这些女人带进家里的主要原因。

本来没有一个正妻会乐见这样的事,何况她这个高家上下都钟爱的大小姐?但,想到娘家和夫家的关系,眼看着丈夫这些年的种种为难,她委实狠不下心来反对丈夫这样的小心运筹。

虽然现在,丈夫看似已经实现了他的抱负,但情势……

就从自己儿子坠马这两天,夫家和娘家的反应来看,这样的拉拢,定是有待加强,这后宫里,多半会塞进来越来越多的女人。

皇帝……娘家……唉!

华妃雅武华齐看着高升洁表面雍容亲厚,实则神思不属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好命的女人!

“皇后娘娘,”她笑道:“玉馨和正恒,一直求着我,说要去看太子……”

荣妃梅梅路书看了她一眼,怎么又被你抢了先?她马上也提自己所出的两个孩子,“玉璇和正坤也是,”

高升洁不等其它妃嫔跟进,摇头道:“誉儿还需静养,且过些时日,”

虽然不知道儿子有什么心事,但作为一个母亲,她看得清楚,儿子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有些心事重重,怎么好让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去打扰?

雅武华齐马上表示赞同,“是,一切当以太子身体为重,”

又道:“娘娘,白衣长虽医术精湛,但太子身体贵重,恰巧,有来自宋国成都府路的名医,这两天正在巴甸……”

高升洁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眼中已经带着些压迫:“无需费心,誉儿已经大好,静养几日即可,”

呵呵,你不会真的因此以为,我儿子依然有恙在身?

梅梅路书见状,心下微喜,不经意的说:“这两天恰巧有来自宋国的名医在巴甸?”——谁都听得出来,“恰巧“两个字上的重音,“我倒是乐意替三赕臣民请他前去,”

高升洁看着僵着脸的雅武华齐,看着两边神色各异的妃嫔们,心底暗自摇头,看,都不需要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自己就会斗得热闹。

至于梅梅路书的话,她真没放在心上,雅武华齐的娘家阿僰部,就不可能有胆子打誉儿的主意。

段家和高家,虽然依旧纷争不断,但国中没有人,胆敢同时承受段家和高家的怒火。

这时,一个宫女进来,轻声对高观音静说了几句,高观音静马上在高升洁耳边耳语了一句,大家马上都静了下来。

高升洁听完,摇了摇头,“誉儿,实是太过仁厚,”

“也罢,高观音静,选几样滋补养生之物,着人送去国师府,”

这个国师府,既然皇帝想施恩,儿子也想卖好,那就帮他们做扎实一些。

…………

董夫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段易长,脸色不太好,“太子给我女儿写的信?”

他不是都好了吗,有完没完了还?

“是,”段易长直直的站着道:“太子仁厚,他想告诉贵府小姐,相撞坠马一事,不怪小姐,他希望贵府小姐无需挂怀,安心养病,”

董夫人心说,本来就该这样,只是,高升洁那样的女人,真能生出、教养出这么仁厚的孩子?

段易长看出了她的犹疑,强调道:“太子交代我,一定要亲手把这封信交到董小姐手中,”

董夫人虽有些不愿意,但想左右不过是一封信,况且,就连段正淳都再三说过,不怪我的宝贝女儿,遂道:“即如此,段护卫且随我来,”

本来,在董国师不在家的情况下,不好让外人进内宅,但把女儿抬到前厅来,董夫人更不愿意,加之她本出自将门世家,一贯飒爽大度,不像国中那些现在学着宋国那些穷讲究的贵妇。

我就让你送信!

段易长跟在董夫人身后,一路目不斜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湖边的那栋小楼,一进门,就见到董佳被安置在一张有些怪异的大椅上——那椅子前方,伸出来一个踏脚,刚好把脚放在上面。

董家小姐膝上搭着一张薄毯,看不到右脚,但隐隐能看到受伤的那只右脚,盖因那只脚看起来特别大,因为,上面套着看起来厚厚的、白白的东西——他不知道,那是医生按照病人的强烈要求,打的石膏。

他看了董小姐一眼,许是有伤在身的缘故,他觉得,这个昨天在山道上,让自己怨恨不已的姑娘,此时看来,更是格外的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董小姐,”他只稍稍看了眼董佳,就觉得这位董小姐眼中的神情,竟然有些莫名的熟悉?

最近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目光,哦,好像是……太子?

“这是太子给你的亲笔信,太子说,”他看着董佳身旁的那些丫鬟,以及一脸心痛的看着女儿的董夫人,“只能你亲阅,”

董小姐并没有道谢,也没有问候太子,仰头看着上方,重复道“亲阅?”

再低下头时,脸上、眼里的高兴,包括段易长在内,大家都看得分明。

以一个武人的敏感,段易长还感觉,这一刻,董小姐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看来这姑娘,从昨天到现在,也一定没少受煎熬,他心想。

董佳看向董夫人,“母亲,”

董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招招手,“吉祥,如意,”便带着几个丫鬟,去了二楼女儿的闺房。

段易长看着董小姐有些急迫的把那封信撕开,动作一点都不文雅,只看了一眼,眼里便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反应,竟然这么激烈?

他更感觉,这一刻,董小姐是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董佳看着那封没几个字的信,嘴里低声嘟囔道:“这样的简体字,这样的问题,就是让别人看,能看懂吗?”

“但是,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段易长没有听清楚董小姐在嘟囔什么,他怎么好意思去听一个小姑娘的悄悄话?

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一刻,董小姐身上,竟然有极大的怨气?

他皱起眉头,怨恨太子?

在他眼中,复又面目可憎起来的董小姐高声叫道:“吉祥,拿笔墨来,”

对段易长,她也一下子热情了好多:“谢谢你段护卫,请你稍等,”

“来人,给段护卫上茶,”

第十章 欣喜欲狂 (下)

段易长走后,段同学一直有些坐不住。

这是一个他知之甚少的世界,偏偏他最熟悉的那些人和事,又恰恰和他原有的认知,大相径庭。

在难以置信和短暂的兴奋过后,这个在太平盛世里成长起来的家伙,剩下的最多的情绪,他觉得,是不安和恐惧。

野心,他大略也还是有的,但也不过只是在钱财和美女上。

但冯一平那样富甲天下的程度,也是想都没想,连上榜都没想过,不过是希望自家的身家,能让自己接触的那些省市里的二代,都能客客气气的对待自己。

美女,明星名媛什么的,他也没有想过,不过,要是在杨婤之外,还能又一二姿色同样出众的红颜知己,嘿嘿,那也未尝不可。

现在看来,他原本这样的目标,应该真可谓是小目标,全都唾手可得,但他只觉得没底,他只觉得恐惧。

有时他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是陌生的,都不值得信任,都满是压力。

偏偏他对此又无能为力。

这样的无能为力,让他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身不由己的飘荡,孤独寂寞冷,彷徨无助怕……

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人来互相取暖,彼此依靠。

或许,他还需要些其它的什么。

一个人嘛,苟苟就好,苟苟也就过去了,但如果是两个人?

马平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试探着问道:“殿下,我现在就把宫里的账册拿过来?”

“好,也好!”

段同学觉得,这是至少会让自己的心里有点底的事之一。

不多时,马平便带着四个人,捧着一摞账本就进来了。

段同学带着些兴奋和期待,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但不一会,他就觉得头疼。

那一连串的繁体数目字,各种“承前帐”“新附入”“破用”“见在”等,让他很快就眼花缭乱到头晕,更别说对看管了阿拉伯数字的他来说,这样的帐看起来,一点都不直观。

他其实只要知道家底是9位数还是10位数或者更多就好——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这样的期望,真的一点也不贪心。

“马平,你来念,”他把账册丢过去,见马平一清嗓子准备大干一番,忙到:“不不不,你只要把库里结余的数字报给我就好,”

马平整理了下道:“回殿下,库里计有金一库五万三千一百两,银一库二十万六千两,铜钱三库三十万贯,上等珍珠一库十五斗,各色翡翠和宝石共三库,各色绸缎八库,娑罗毯及其它各色毡毯一库,各种皮革十五库……”

他看到自己的殿下张大了嘴巴。

段同学确实被惊道了。

咱现在……金银珠宝、翡翠玉石,通通都用库装?

这得有多豪?

马平看着他的样子,心说,殿下,这是忘了库里的财货?

他带着点疑惑的继续读:“……药材……贝币……盐币……字画……古玩……”

什么贝币盐币的,段同学只是有大概的猜测,但实物如何,他没有半点印象,他此时只想大概核算下,自己库里的这些东西,大约相当于后来的多少。

但他还没有到外面消费过,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物价,于是他问马平:“现在米价是多少?”

马平心想,殿下怎么关心这个?主要是,这问题,他也不清楚,好在账房里有人清楚,“回殿下,米价现价一石当在一百文左右。”

一石一百文……好吧,问了也等于白问,谁知道现在的一石是后来的多少斤?

不过,再怎么说,肯定都会比原来好太多,毛估估,怎么也该有上“杀猪榜”的资格吧。

哎呀,一不小心,居然就实现了“小目标”,乃至是“中等意思”,这样的结果,让他一时把恐惧和不安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美了美了美了,我醉啦醉啦醉啦……有钱了嘿!有钱了嘿!

他抑制住了自己吹口哨的冲动,只是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顺口溜来:等我有钱了,我开公司就开两家,一家我做老板,一家我当员工,我想炒老板炒老板,想炒员工炒员工;等我有钱了,买房我就买两栋,一栋自己住,一栋串门,我想呆家里就呆家里,想串门就串门……

咦,你这孩子,是神马眼神?

段同学顺着马平的目光看过去,喔,什么时候,我这腿,自己就抖起来了?

哎,淡定,得淡定!

“吭,”他咳了一声,拿起一本账本道:“这样不好,这个得改,”

马平不解:“改?”

“对,这个得改,”冯一平又把账本放下,“不过,这事,嗯,倒也不急于一时,”

说这些,还真不止是托辞,就这样的记账方法,他觉得,哪怕是自己这个只看过公司财务报表的二把刀,都能轻松的动些手脚。

还有那非常不直观又非常麻烦难写的繁体字,哪有阿拉伯数字来得轻松和直观?

不管这是什么记账法,以后一定得让他们用借贷记账法记账,但这样一来,又得教会他们阿拉伯数字和计算方法……阿拉伯数字现在有了吗?

嘿,这好像是个机会,搞不好,这个世界,未来就没有阿拉伯数字,就只有大理数字,或者,干脆直接命名为段誉数字……

“殿下,”马平再一次打断了他的遐想,“段统领回宫了,”

“哦,”因为有钱了底气一下子壮了不少的段同学马上清醒过来,急切的看着门口,“快请,”

“殿下,”段易长快步进来。

“快,快给我,”段同学迎了上去。

“是,”段易长刚从衣服里把信掏出来,就被段同学劈手抢过去。

段易长又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董家小姐,刚才也近乎是这样的架势。

段同学站在原地,迫不及待的看信上的话,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傻了。

和董佳一样,他第一眼看到的,当然是简体字。

信后面的那聊聊几句话,更是让他喜不自胜,“哈哈,”他紧紧的捏着那张纸,仰天大笑,哈哈,老天,你待我还真是不薄啊!

严格说起来,信上只有一句话,“你要是还不来,我向各路神仙保证,将来不但会让你有骨瘦如柴的眼睛,还会有唐僧般敞亮发型,和李秀莲般的胖大身材。”

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自己会清楚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写的信也只有几个字,就三道填空题:一,李大嘴的大名是?二,骑着白马的除了王子还有谁?三,我有什么样的眼睛?

问第一个问题,是因为杨婤把《武林外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台词场景那是相当清楚;问第二个问题是因为董佳和他相撞时骑的是白马,由此联想到的那个笑话。

至于第三个问题,出车祸前他才刚说过,想来杨婤也会印象深刻。

如果说前两道答对,还有可能是出事时附近的人——比如那辆卡车上的人也穿过来,最后那个答案也能答对的,就只能是杨婤。

“哈哈哈,”他拿着那张纸笑个不停。

自己当时在山上果然没听错,自己果然没想错!

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港湾,结束了漂泊,他觉得温暖,觉得高兴,觉得踏实,觉得满足……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第一次有一股豪情涌上心头,哈哈,这如画江山,就等着我挥毫泼墨肆意书写吧,杨婤,你就看着我成就不世伟业,博下鼎鼎盛名——真可以说,真非常的中二!

马平和段易长看着他的样子,自觉静静的低下头去,等段同学笑声稍歇,段易长主动禀道:“按殿下的要求,去信和回信,并无第三人看道,”

“嗯嗯,”段同学连连点头,“段统领,你立了大功一件,”

“这是臣的分内之事,”从天牢出来,感觉自己在太子心中地位并没有改变的段易长,此时也很高兴,“董夫人让我转达对殿下的谢意,”

这也是应有之意。

“我还听说,董家小姐,竟然对医术也有涉及,她让人在伤腿上,敷上了石膏,白衣长对她的想法,都非常赞赏,”

“呵呵,”段同学闻言,又笑了起来,这,便又是一个佐证,“马平,带段统领去库房……”

第十一章 出宫

新书期,还请亲们多多怜惜则个!

看着眼前的马车,段同学皱起了眉头。

就像和奥拓再怎么装饰,也变不成奥迪一样,眼前的这辆马车,不管拉车的马有多么神骏,车厢多大多豪华,跟随的侍卫多么英武……都改变不了它是一辆两轮马车的事实。

一个两轮的车,能有多舒适?

再看看那车轮,你轮辐上镶金又怎样,这依然改变不了它是木头轮子的事实。

我想象中的皇家马车,虽然也是金闪闪的,但应该是腐国那样比所有的豪车都要尊贵,一般二般的人都没资格坐的那种啊。

这个和那个一比,真的好村好土好小气,简直就是一个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来,要想坐得舒服点,怕是也只得靠自己,一想到要把那样的四轮马车整出来,在不考虑道路配套的情况下,自己将要做那些工作,他就忍不住有些头疼。

但眼下,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稚嫩而尊贵的臀部,就这车上象征意义的减震设置,这滋味,那多半相当销魂。

他随着自然而然的想起自己当初的座驾,不,都不要豪车了,哪怕是给我来一辆再怎么也变不成奥迪的小奥拓呢?

或者干脆来辆二八大杠也行啊!

衣、住、行,通通差很多点意思,这让他觉得,这个太子哦,做得并不是有多大意思。

他有些不太习惯的钻进车里,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恭送殿下”的声音,段易长一挥手,前后的侍卫,跟着马车一起动起来。

段同学从窗口看出去,高一茜带着那些宫女,依然躬身垂头站在门口,这下,好歹是帮着整出了点他想象中的派头来。

只是,他感受着马车走起来的动静,自觉的放弃了让马车跑得快一点的想法——他怕自己会晕车。

身后,终于直起身来的阿秀,轻轻拉住身旁杨媛的手,带着委屈的轻声叫道:“媛姐,”

“没事,”杨媛安慰自己的小伙伴。

按理,太子出宫,除了侍卫,也必须带随侍的宫女,而这是她们俩的职责,但太子却一反常态的坚持不带一个宫女——开玩笑呢,今天怎么能带两个女孩子和自己一路?

阿秀还是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原本并不喜欢伺候人,但你怎么可以这么看不上我们?

不让我们帮你更衣洗漱,也就罢了,我还省点事,但出去也不带上我们?

你知道我们出去一次有多难吗就这么霸道的不让我们跟着?

她正想说点什么,走在前面的高一茜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马上低头闭嘴做乖乖女状。

高一茜此时也有些疑惑。

作为带着段誉长大的人,她对段誉,最熟悉不过,客观的说,段誉他娘,皇后高升洁,都没有她了解段誉。

她直观的觉得,太子这两天,好像和以前,颇有些不同,但细想下来,这些不同,又很微妙,大抵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

比如说,她感觉,今天的太子,就比刚醒来时,沉稳了很多。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只是因为她感觉,太子刚醒来后的那段时间,好像是,飘着的,非常不安的……飘着?

她又想了想,马上摇了摇头,我一定是想太多。

其实,她的感觉,一点都没错。

段同学,确实是在接到“国师府小姐”的来信后,才踏实下来。

踏实下来的段同学,此时终于能认真的看看正在离开的这座皇宫——至少目前,他对这里,依然没有家的感觉。

大理国皇宫,论金碧辉煌,还真赶不上故宫,毕竟相比以前的朝代,明清宫室的特点,就是华丽。

但要说大气庄重,以段同学业余的眼光和直观感受来说,这座规模明显要小于故宫的皇宫,又好像要比故宫强上一些。

这主要不是因为,以他相当业余的水准来看,这座皇宫的形制,更接近汉唐风格,而汉唐皇宫的主要特点,就是大气。

主要是因为,这座皇宫,目前还是大理国名义上的政治中心,宫墙上高高飘扬着象征着皇权的龙旗,那全副武装、威严肃穆的禁军,那循规蹈矩、小心谨慎的太监宫女,那些低眉顺眼、不敢高声语的往来官吏……这一切,无不给人一股厚重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而故宫,只剩下一个躯壳,就像祠堂中的祖先牌位,一个个即便身前再传奇英雄了得,后来也只能供人瞻仰。

没有主人的皇宫,如何能让人敬畏?

这座皇宫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在大气之余,又不失柔美。

皇宫背后,就是苍山,而苍山多水,故除开皇宫四周有护城河,皇宫之中,还有一条河贯穿南北之间,河边,尽是各色鲜花,此时都在盛放着。

昨天在书房看了两个时辰书的段同学知道,皇宫里原来并没有这条河,但五十多年前的那位皇帝,也就是大理国的第十位皇帝,天明皇帝段素兴,是一个喜欢兴修水利,还喜欢花的皇帝。

他甚至说自己是“素兴花(非珠江的素馨花)”的花仙,因为传说他出生时,他母亲梦见一支花锦鸡扑进怀里,御花园里的素兴花一夜之间忽然盛开,于是得名“素兴”。

他即位之后,便在国中大兴水利,除在皇宫中,引苍山之水,修了条贯穿南北的河之外,又把皇宫护城河分成若干的溪流,贯穿于京城中,并不遗余力的在街道的两旁遍种了山茶花、素兴花,还有玉兰花。

于是,京城中家家门前有水、户户门前有花,街道都掩映在花树下,让阳苴咩城虽然地处西南,却更胜江南。

此外,他还在东都善阐(今昆明)同样大兴水利,他开挖的河中的两条,因为一条河堤上四季盛开黄色的花,一条河堤上四季盛开白色的花,所以后来得名金汁河、银汁河……

客观的说,这真是一位少有的有着极高的艺术造诣的同时,又有着超前的富环保意识,还天生就是园艺宗师的皇帝。

只不过,作为一个皇帝,就和未来的赵佶一样,他的路走得有些偏。

他兴修水利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农业生产,而是为了自己爽。

自己看着爽,玩着也爽。

修了那些河,又种了那些花以后,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着一群美女,泛舟于河上,甚至相当长一段时间,都在东都善阐游乐,而不回京城。

然后,这位喜欢修水利搞绿化的皇帝,在位仅仅三年就被废,说辞,自然是“不务正业沉迷女色”巴拉巴拉的。

但段同学对这样主流的说法,真的并不是太相信,这摆明了,是皇室内部斗争的结果。

但他却不好为这位斗争失利的前皇帝抱屈,因为,没有段素兴的被废,现在就轮不到他住在皇宫里。

这场斗争,说白了,就是大理皇室里主要的两支,开国皇帝段思平后代,和段思平弟弟段思良后代之间的斗争。

段思平之后,他的儿子段思英,在位不到一年,便被段思良联合大臣们赶下台送进庙里当和尚,叔叔篡了侄子的位——这像极了宋朝。

而把段素兴赶下台自当上皇帝的段思廉,正是段思平这一支,也就是他们这一支——被高升泰逼下台的段正明,是段思廉庶孙,亦即现在的段同学,是段思廉曾孙(段思廉因此也是大理国皇帝中第一个加了庙号的皇帝,庙号世宗。世宗、世祖,多有皇族内部帝系转移的含义,意告祭段思平,皇位又回到了你这一系)。

也是这些天看到的那些信息,让他感觉很是沉重。

大理开国至今,计158年,除开高升泰,他皇帝老子段正淳,是大理国的第十五位皇帝,平均下来,一任皇帝在位,也就刚过十年——别说,结合后来的经验,这倒是一个很合适和科学的任期。

但除开段正淳,此前的这十四位皇帝中,已有六位皇帝退位为僧——关于他们如何退位的前因后果,段同学只看了个大概就知道,他们一定都如同自己叔父段正明一样,全是被逼的。

一位被废——正是爱好修水利搞绿化的天明皇帝段素兴。

更是有一位被弑——十六年前,把段素兴拉下马的段思廉之子段廉义,亦即段同学堂祖父,在位的第五个年头,在叛乱中遇害。

合计起来,十四位皇帝,顺顺当当的干到头的,竟然一半都不到!

喵了个咪的,大理国的皇帝,竟然这么难当?

不是自己看轻自己,段同学总觉得,这真有些庙小妖风大的意思。

而这些祖辈,之所以没有顺顺当当的干到头的主要原因,大多是因为皇室内部的争斗——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综上所述,大理段氏,又得算是无情帝王家中的翘楚,这让段同学如何高兴得起来?

这让他在清醒后第一次走出皇宫时,很有些如释重负的意思。

虽然他清醒后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多少,他也清楚,这个皇宫,不好住!

只是他也清楚,暂时出宫,并不能改变什么,问题太大,麻烦太多!

这让他更迫切的希望见到想见的人,他想,那边此时应该也是一样一样的。

第十二章 相见(上)

待下了御街,段同学一脑门的官司和满肚子的期待,一时之间,全都抛到了爪哇国,他像个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心里不断的在问自己一个问题:这真是大理?真不是异国他乡?

盖因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他看起来眼熟的。

在那已经拜拜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没什么作为的段同学,很是走过不少地方。

话说那时在社交网站上撩妹,不如开顺风车撩妹,而在社交网站上炫富,既土且low,但经常晒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那格调,蹭,一下子就上去了。

抱着这样不是太纯洁的目的,段同学在路上很是挥霍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不说观遍世界,生於斯长於斯的彩云之南,那真是观了个遍,他到过省内所有的州县,对省内的各少数民族,都称得上熟悉。

他一度还萌生了在电商网站上,开一个少数民族传统服装店的念头,虽然这个想法,和他其它很多想法一样,最终只是个想法,但他对少数民族的服饰等,怎么也算是个业余的专家,但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这些衣服,却很少能和他熟悉的那些对上号。

要说总体印象,那只有一个字:酷!

他看到的这些人,不论男女,大多披着披风一样的衣物,但却和宫内的禁军一样,赤着脚。

满大街赤脚披披风的人,就问你酷不酷?

从帽子来辨别族别的经验,在这里也排不上用场。

戴帽子的人并不多,男的头发大都结成锥形的髻,女的有的也椎髻,裹以攒顶黑巾——这倒有点像彝族的装扮,但也有的散发。

大家的衣服,总体说,类似于后来在街上看到的那些汉服狂热者们穿的汉服的形制,只是有些短,衣长都下不过膝,颜色方面,就更乏善可陈,大多以黑白为主。

当然还有鲜艳的绫罗绸缎,但那只是少数——这说明在这里,先富起来的也是少数人。

虽然衣服大多素净,但整体装扮,却和后来大多数少数民族是一样一样的,那就是,身上少不了各种艳丽、华丽、多彩多姿的装饰。

和后来很多少数民族同胞一样,街上的这些人,不论男女,身上都佩或多或少的戴着各种首饰。

重点是脖子。

很多人的脖子上,都带着各色珠宝,他能看得出来的,也就是金银,其它是各种彩色的珠串,及他分辨不出来的各色宝石。

另一个重要部位是手臂,手臂上的臂钏和脖子上一样,有金银的,有象牙的,各色珠子玉石串的,一个挨一个,非常密集。

段同学觉得,紧急情况下,这完全可以另派用场,比如在遇人偷袭时,那戴满臂钏的手臂,绝对能挡住大理国声名在外的宝刀。

其它的,如耳戴金环等,这倒不稀奇,称得上是常规操作。

衣服看着不起眼,但身上随便一样首饰,其实一点都不随便……总之,街上的很多人,略略观之,貌似家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矿一般。

段同学稍有谱点的,是那些手持折扇自诩风流的文人士子身上穿的衣服,那应该是宋服,但他想那绝对比传统的宋服要有个性——那可以归类到后来的文化衫里去。

就是那些衣服上,都写满了字,离他最近的那位身上写着,“……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

题名是……梅尧臣,这是谁?看起来,好像挺有名挺受推崇的样子?——不学无术的他,自然不知道,这是被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和欧阳修并称“欧梅”的梅尧臣。

他此时也没想知道这位是谁,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在寻思,我还记得几首诗?

想想这是文采熠熠,且他熟悉的很多诗人都已名扬天下的宋朝,他能“写”得完整的,应该没有几首。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在一边,他又被刚从马车旁走过的看起来是夫妻的一对男女吸引住,他们都白布裹头,脸上一个涂白一个涂红,男人身上、露出的手脚上,都是黑色的纹身,开口时露出一嘴金牙……既有暴发户的风格,又前卫时尚,综合起来,真是像极了搞行为艺术的,酷得一塌糊涂。

但一山总有一山高,看这位狂放不羁的猛男,面色黝黑,头发就随便扎了下,胡须乱成草一样,衣服,那就是直接裹着牛皮,腰间一把长刀,背上还挂着长弓……

兼之对上他这样一看就有来头的车驾,也横眉瞪目,大有一言不合,就让你血溅五步的架势,所以他身边五步之内,渺无人烟……哦,段同学用手在鼻子前扇扇,这酸爽,好吧,猛男兄应该有些日子没洗澡。

你们村是缺水吗?

段易长警惕的看着四周之余,也总是在留意掀起帘子的太子,太子怎么看起来,对街上的一切,这么感兴趣,像是看不够的样子?

对,应该是大难之后,倍加珍惜这样的机会,这样一想,他又觉得羞愧起来,“殿下,国师府快到了,”

“哦,”段同学把目光从车外那些女子的脸上收回来——这还真不是登徒子行径,他是在认真的研究一个问题,真哒!

根据自己的观察,他大约得出一个结论,街上的这些夫人小姐丫鬟的,好像是都不化妆?

是负担不起还是化妆品太少还是她们化妆的水平太高所以明明化妆了但是自己看出来?

或者,就是约定俗成的不化妆?

为了不露马脚,和其它事一样,他明智的把这个问题又埋在心底。

就这样一路目不转睛的看着稀奇,很快,马车走过的地方,行人越来越少,高门宅邸越来越多,最后停在一栋大宅前。

这是一栋白墙黛瓦,雕梁画栋,看起来很是气派的大宅。

因为没有提前知会,董国师恰好不在,董夫人闻讯,大感惊讶。

她惊讶的,不是太子到访,而是女儿怎么就能猜中,太子会很快到访?

她没有犹豫,马上率府中众人,大开中门,迎段同学于前庭相见。

这是一位观之四十出头,性格爽朗的贵妇,行事很是有章法,不卑不亢的和他见礼,接着就感谢皇室的大度,太子的宽厚。

段同学心思复杂,这位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的贵妇,可得好生对待,遂道:“都是我不听旁人劝阻,在山路上纵马才致如此,听说令爱因此左腿骨折,还在卧床修养,小王深感不安,特来探望,来的冒昧,还望夫人海涵!”

董夫人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事。

对日渐过气的国师府来说,皇室最近的这些举措,无论是施恩还是拉拢,都太过了些,但她又想不出其中的缘由,就客气道:“太子光临敝府,寒家顿感蓬荜生辉,何来冒昧之有?”

段誉是真的不想再闲话下去,“小王有一不情之请,只听说令爱骨折,却不知具体情形如何?欲当面探视董小姐,以求心安,不知方便可否?”

董夫人更是讶异,你个半大小子,想当面去看我那豆蔻年华的女儿?

这事,不合常理。

她认真的,甚至称得上有些无礼看着段誉,半晌,她觉得,眼前这小子,还真称得上是悃愊无华。

高升洁的这儿子,看起来真就和她不一样。

她觉得难以推脱——也因为国师府现在真没有当面不给皇室面子的实力。

她看着一脸恳切眼神纯净的段同学,要说和重回帝位的段氏交好,于府中也不无裨益——高氏的爪牙们在觊觎国师的位子和董家的封地,这并不是秘密。

“请随我来,”

…………

段同学很高兴这位自己应该必须要尊敬的贵妇,没有拒绝自己的要求。

他反正是打定了主意,今天是非见到董佳不可。

要是董夫人不让,那可能免不了会有些不愉快。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但现在的他,真顾不了那么许多。

他随着董夫人,绕过前厅,顺着回廊蜿蜒向后,穿过几处花园,总算到了后院。

一路走来,要说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类似演武厅的所在,这让他有些担忧,这个“董家小姐”,该不会是个练家子吧!

嗯,是也无所谓,“自己”可也是个练家子来的。

因为开国皇帝段思平规定,皇族直系,六岁习文武,十岁善骑射,十三演阵操兵,十五文能诗词牍文,武能带兵打仗,无能者,皇子难登大位——“自己”今年已经十三岁,已经熬练了好些年的武艺。

按理,国师府的小姐,武力值不会超群吧!

不然,这以后的日子……

他跟着又想,虽说从目前来看,还要求董家小姐要国色天香的,确实有些过分,但无论如何,至少至少,也得有个中上之姿啊!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至于董家小姐可能会是个钟无盐那样的“绝色”,他觉得,那样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他应该早就从段正淳、高升洁、马平、段易长等处听到些风声。

但,万一、如果是呢?

那该怎么办?

心里一边在想,她可是你多年的爱人,还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知己,重要的是心,外貌不重要,所谓好看的皮囊千遍一律,有趣的灵魂寥寥无几,所以她即便是丑妻,也要欣然接受;一边又在想,但大多数时候,看到的都是外貌啊……

纠结中,他们已到后院的小湖旁,花园边的小楼前,有侍女立在楼前迎接。

“太子请!”

段同学吸了一口气,抬腿走了进去,好男儿总要见丑媳妇。

随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旁的那个姑娘。

他的眼睛,便再也转不开。

第十三章 相见(中)

楼不大,窗子很多,所有的窗子这时都打开着,淡蓝色的窗帘都系在窗棂上,带着湖水的清凉,带着花儿的幽香的微风,徐徐撩动着窗帘。

有阳光洒进来,透过窗纸,照在起伏的窗帘上,看上去,窗帘那一角上白色的茶花好像正在盛开着。

对着花园的窗下有一榻,榻旁坐一个满脸期望之色的女子,她身着一袭粉色长裙,黑发自然披散,粉裙黑发衬着的,脸有些圆,稍有些婴儿肥,肤色很好,很白,象牙那样的白。

五官精致,清新自然,一看就很邻家很舒服。

刚才还纠结得很的段同学,却没顾得上看她的容貌,他只怔怔的盯着榻上那姑娘的眼睛,那双如婴儿般清澈眼睛。

姑娘的眼睛里,本是满满的希望,但双眼对上的那一霎,她眼里顿时一热,犹疑忐忑马上褪去,只余惊讶、激动、兴奋……看起来,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的样子。

段誉怔怔的看着她,明明这是第一次相见,他却从心里涌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有些事,无需用言语来表达。

只不过看上一眼,他就确定,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她,虽然她的脸看起来很陌生,但他就是知道,她就是亲人,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最亲的人。

高一的那个中午,在洒满着阳光的操场上的初见、高二的那个风和日丽的周末,电影院里第一次牵在一起的手……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吻,第一次的……

大学毕业后的那些住在一起的日子……

还有不久前钟点房里的旖旎,高速路上的惊叫……

他心潮起伏,眼里发酸,本能的就想上前。

那姑娘眼光一敛,欠身低头行礼,“小女子有伤在身,不能见礼,还望太子恕罪!”

又说:“小女子行事鲁莽,不想冲撞了太子,令太子遇险,实是罪孽深重!”

段誉听到这里,忙一顿步,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啊,这个,嗯,是小王一时轻狂大意,累小姐受伤,今特来致歉,还请小姐不要自责过甚。”

“谢殿下!”“董佳”依然是低着头。

段同学对此表示理解,围着这么多人,确实不好再有眼神的交流,就怕一对上就分不开。

他看眼旁边的董夫人和丫鬟们,你们就不会主动离开是吧,该怎么让你们消失?

当然可以慢慢来,以后找更好的时机再详谈,但他是真的等不及,也有些不想等。

假假的,我也是一太子不是。

该怎么说?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榻上的姑娘开口了,“母亲,”董佳低头说道。

董夫人闻言,轻叹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

她轻挥袍袖,率先走出小楼,身后,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出。

看了眼身后安静的小楼,她对左右道:“告诉她们,一个字都不让传出去,连国师那里也一样,”

左右忙小声通知下去,各人也是不敢再多朝那边看上一眼。

在这国师府里,比起男主人,大家更敬畏女主人。

作为密宗首领,国师,威严自然是很威严,但和夫人一比,却还是要显得宽厚许多。

张氏将门虎女之虎,那真不是纸老虎。

董夫人又看了眼女儿的小楼,朝前面湖边的亭子示意了一下,“去那里,”

…………

楼内,两人目光交错着,装着探究着,最后,还是牢牢的黏在一起,半晌,两人都没有言语。

那沉默之中,却蕴含着如火般的、难以言说的欢喜,段同学一时都觉得有些晕眩,而董佳此时,真真切切的从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安全感,甚至比当初段同学给她的安全感还要浓烈。

毕竟在那个时候,她还有很多东西可以依靠,除开父母亲人,还有发达而文明的社会,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彼此,真是彼此的唯一。

“你……”段同学的声音有些涩,“杨导?”

他还是期待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是啊,被你带沟里的可怜又无辜的小导游,”姑娘前半句话还算平静,跟着突然就激动起来,明显咬牙切齿的,“是不是啊,特么的老司机!”

伴着这话,一个枕头被丢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段同学是真的没有想到。

身虽不是那个身,但终归我们心还是那颗心,此时此刻,不说忘情的相拥,怎么也应该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才应景吧,你竟然拿枕头丢我?

还有,竟然飙脏话?

你国师老子要是听到了,会不会当场去见佛祖?

但是,男人啊,他就是没有原则的代名词,漂亮姑娘哪怕是彪脏话,他都会觉得特别的有味道,一种带着些禁忌、更容易挑起他一些底层情绪的味道,段同学此时就心都快融化了,连带着全身骨头都没有二两重,

所以在接下来书、笔、荷包、毛毯等接连翩翩飞来时,他都避得非常的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就像是凌波微步已经大成了一样。

他非但不觉得不快,反而非常的高兴——由此可知,他可能和很多男人一样贱。

等空中终于消停下来,他笑着靠近几步,在榻前蹲着,“这也不怪我,你想想,我们那时在花前月下,海角天涯许下的那些盟誓,不是一再说,要朝朝暮暮相伴,生生世世相随吗?”

“老天爷这是在成全我们,对不对!”

姑娘的声音里已经带着点哭腔,脚不方便,就用手去推他,“我不管,你赔我,你赔我,我要回去,我想我爸妈,我想……”

段同学握着她的手,小声劝道,“好啦好啦,”

他感觉挺新鲜。

不只是因为他细细的体会了一下手感,还真不赖嘿!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就像是左右手握右手一般平淡。

还是因为,以前的杨婤,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得这么无助过。

“我知道,都怪我,都怪我,”——但当时在酒店里耽误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催着离开。

“我们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说起来,也算是叨天之幸,”

他在想着,是不是现在就把她揽入怀中,但他真有些迟疑。

毕竟这从外表看,就是一个陌生人,这样没说几句话就牵手又抱抱的,他还从来没有做过。

“我怕,”姑娘抽抽噎噎的说,“这几天,我一直很怕,”

说着,她就靠到了段同学胸前,两嘴一扁,涕泪横流,“我好怕,”

这下,不抱抱都不行了,“哭吧,哭出来就好受点,”他在姑娘后背轻轻拍着,“我来了,不怕了,”

听他这么一说,姑娘反倒不哭了,“哼!”

她毫不客气的拿起段同学的袖子,先擦眼睛,再擦鼻子——以他们的关系,她是真不怕在他面前做这样不雅的事。

“靠你?你没有让我打入天牢就是万幸!”

“怎么会呢?真不可能!”段同学连忙分辨,“你看,连段易长都没事,”

“再说,”他有些心虚的说道,“有些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穿过来成为皇宫里的太子,而不是其它各种悲催的人,这两天,他已经慢慢的有些窃喜。

虽然换了一个身体,但姑娘显然非常明白他的心事,当下毫不留情的说,“有些事,你当然控制不了,不要说你,就是你皇帝爸爸都控制不了,”

这就扎心了啊老铁,人艰不拆的懂?

自己的皇帝老子,只是个样子货,是个盖章机器这事,是真让他有些不爽。

“你也打听了不少事?”段同学有些讪讪的问。

“当然,”姑娘吸溜了一下鼻子,又拿起他的袖子擦了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非常自立,非常有主见的人,等靠要?那就不是她性格。

“我还真不知道,真实的大理,会是这样的大理,”

“呵呵,”姑娘已经开始嘲讽,“无知到把武侠小说里的事当历史的人啊,”

段同学依然没有觉得不爽,女人啊,有气的时候,你就得顺着她,让她把气都撒出来。

“行,你厉害,那我问题你,现在是哪一年?”段同学说。

这并不是为了打击她,现在究竟是哪一年,这是他迫切的想搞清楚的一个问题。

姑娘微微的有些脸红,“不用担心,蒙古还没登上舞台,接下来能过些安生日子,”

“切,”段同学嗤之以鼻,“这谁不知道,”

知道来到了这个时代,蒙古,那是让他最恐惧的词。

他再怎么不想欠历史老师的债,也能大概知道,北宋,非常屈辱的亡于金,而金,也是同样屈辱的亡于蒙古,之后,三拳两脚的,就把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毛熊揍得跪在地上叫爸爸,并一直推进到多瑙河畔,兵锋所向,锐不可挡……

蒙古,可以说就是这个时代的灭霸。

他当然也第一时间就问了周边的情况,虽然王安石已经去世十年,宋朝现在叫赵煦的皇帝他并不熟,但得知西夏和辽还在,连金朝都没出现,为此很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一直不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哪日的,着实让他不习惯。

“你不是向很多游客介绍过段誉?难道你没记住他是哪一年生的?你这个导游,很不专业啊我说,”

姑娘马上直起身子,“我不专业,你不知道,我有多受欢迎,”

段同学头一偏,“切,”

就跟那些流量明星一样,之所以受欢迎,不过是靠脸而已,真正要紧的业务水平,却稀松得一塌糊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你切什么?”那边马上不干了,手去摸拐杖。

“我没有啊,我哪里切了?打个喷嚏而已嘛,”段同学连忙拉着小手安抚。

“我明明听见了,”

“真没有,真不是,”

拉着小手,打着嘴仗,原本多少还有些不自在的两个人,很快就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一边腻歪一边嫌弃。

“你从小就被人称作段王爷啊你自己不知道他是哪年生的?”姑娘嘴硬,“我说,我怎么觉得,你皇帝老子和皇后老娘,好像有些不对付?”

第十四章 相见(下)

这转折转的,可以说不能再生硬了,段同学转得,就艺术得多,他摸着那还打着石膏的腿,“你这腿,没事吧,”

“没事,现在主要是痒,”董佳兴致勃勃的说,“他们是政治婚姻,对吧,现在估计还不是太和睦的那种,”

段同学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记得现在是多少年,就说不记得不就好?何必聊这个?“我推算了下,现在大概是公元……”

“我跟你说,我看到了你皇帝老子写的那首诗,”

段同学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过了一千年,但她的习惯还是没变,也许再过一千年,依旧不会变。

那就是,她也是一个对八卦有着极大热情的女人。

“国有巾帼,家有娇妻,”董佳说道。

不久前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人,一说起这些八卦,马上一脸的兴奋——这就是女人。

段同学也知道她说的哪首诗。

严格的说,那只能算是首打油诗。

在他刻意搜集段正淳和高升洁夫妻方面的事时,很快就知道了这首诗。

全诗云:“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不知情的人听起来,会觉得这不过是丈夫恭维老婆而已,但知情的人,却很容易从听出别的意思来。

段同学就从中听出了不满、无奈。

而且,这样的诗能流传出来,想想也有些蹊跷,这毕竟算是他们两公婆的私房话,怎么就不但流传了出来,还这么广为人知?

段正淳应该不会把这些公开,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哪个男人会愿意贬低自己抬高老婆?

所以,会是高家动的手脚?

“你爸妈……不,你爹娘好像还好,我听说,董夫人用家传的兵法,把内宅管理得井井有条,”段同学语带褒扬的说道。

切,谁又比谁好多少?

据他所知,这董国师,一边做着密宗的首领,一边大把的朝家里领人,董夫人以下,尚有妾室六人,加起来,刚好能凑两桌麻将——这也有待于他发明。

董佳一时就有些郁郁,不是因为自己的国师老子将门虎女老娘,而是因为,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我告诉你……”

“我知道,此生,你就是我的唯一,”求生欲极强的段同学马上郑重说道。

这样的场合,他敢不说这样的场面话?

“哼,男人的嘴……”

“乔罗碧,”

“啊?”董佳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是乔碧罗吗?”

“我知道,但是说乔罗碧才押韵啊,我告诉你,现在应该是公元1000年左右,”他又转移话题。

“你看啊,我大概记得,王安石过世后,北宋就进入了末期,加上南宋,就算两百年吧,元朝,好像也没几代,就算一百年,明朝算三百年,清朝近两百七十年,——这是他唯一有信心的数字,”

“再从1911到2022,又一个一百年,加起来1000年,那现在就应该是公元1000多年,”

他这估算的,虽不中,亦不远矣。

大理天授元年,北宋绍圣三年,公元纪年为1096年。

“就是大理没有,泉州一带,有很多国家的海商吧,”董佳说,“找一个人问问不就清楚?”

“再说,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

确实没什么用。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最近一些要紧事的年份,比如靖康之变,比如铁木真什么时候出生。

段同学难得的有些沉默,“总觉得,这样有些踏实一些,”

虽然他自己说,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叨天之幸,但是,一千年啊,怎么都回不去……

见他这个样子,董佳又宽慰他,“我记得清楚,段誉原来就当上了大理国的皇帝,不但在位时间最长,寿命也最长,居然有94岁!”

天可怜见,这是对数字不敏感的她,唯一准确记住的一个数字。

“后来也出家当了和尚,对吧,”段同学懒懒的朝后一躺。

董佳欲言又止,历史上,段正淳也退位当了和尚。

“这样的皇帝,”段同学嘀咕着,他是不太乐意当的。

特么的皇帝无权丞相却有权,还可以一直当下去,这样的事,从来就没听说过。

被一个强势的丞相压制着的皇帝有什么意思?

这可能就是段誉甘愿退位当和尚的原因吧。

他马上又听到了那句熟悉的话,“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志气?当然有!

“你别说,我非常认真的想过改天换地的事,”他坐起来说,“并且已经有了些想法,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的,”

在没确认杨婤也跟着过来之前,他心里嘀咕得厉害,斗?

这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法制完善的现代社会,这是动辄就会脑袋搬家的时代。

但凡在这个时代位居高位的家伙,比如高家,手上的人命肯定大把。

但作为一个循规蹈矩只嘴上厉害的现代人,人?他连鸡都没杀过。

或者别说鸡了,连蚂蚁都没踩死过——少有的能踩到蚂蚁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走。

你说怎么和这个时代的狠人斗?

但现在,他却斗志昂扬。

“你准备怎么做?”

“方向,自然是充分利用我们的优势,”他说,“我们毕竟是来自一千年后的现代人,好歹都受过高等教育,现在又有这样怎么说都算不错的平台,要是现在面临的这些问题都没办法解决,我告诉你,我就找块豆腐撞死,”

他说着说着,振奋了起来。

在今天之前,很多事,他只是想想而已,但现在,在亲自确定了董佳就是杨婤之后,至少在大方向上,他坚定了起来。

对他这样在物质丰富的和平年代长大,心智称不上坚定,行事非常佛系的人来说,这样的时候,以往他唯恐避之而不及的责任,反而有可能让他踏实下来,让他振奋起来。

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杨婤……为董佳想,为将来他们的孩子想。

“你真的,有计划?”

“那是当然,”他又躺了下去,“所有的斗争,归根结底,不过是在壮大自己优势的同时,让对方的短处更短,”

“政治这个听起来高深的玩意儿,说到底,也不过是让自己的朋友多多的,让对方的敌人多多的,”

“今年我能住进皇宫,就说明在国内,段家的朋友还是不少,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基础,”

“不,”董佳出言反对,“我看不见得,那些反对高家当皇帝的,不一定就是支持段家,很可能,他们就是单纯的不愿意原来的小伙伴上位。”

段同学有些不情愿的点头,“对,你说得有道理,”

高氏得国的那两年,国内一片反对,不断有部落叛乱,确实不是他们对段家更忠心。

皇室内斗,皇室和几大家族争斗,最后高氏一枝独秀,封地不但扩大,官职越封越高,各地诸侯看戏观望的同时,勉强还能接受。

但高氏驱段氏,并自立为帝,各地诸侯是断不能接受的。

想当初,段思平起兵之时,还没你高氏呢,你高氏不过机缘巧合之下,立过几次功,所以官居一品,把持朝政,在地方上肆意圈地,这些不说,现在还要过当皇帝的瘾?

既然这皇帝你当的,未见得我就当不得,就是我当不成,也不能让你如意。

因此在段氏的联系下,国内很多部落,先后起兵反高氏……正是董佳所说,“见不得原来的小伙伴上位,”

“所以,我们要通过各种手段,和更多的部落,建立起更好、更紧密的关系,让他们的支持力度更大,”段同学站了起来,意气风发的说,

“什么手段?”董佳问。

“当然是能发挥我们优势的手段,”段同学笑眯眯的,“你看,是这样……”

他把自己计划大概说了一下,或者说,显摆了一下。

他显摆成功了,董佳脸上,少有的浮现了些敬佩的神色,“嗯,多少算是有点想法!”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段同学拽拽的,“接下来的这几天,除了多了解现在的情况之外,紧要的,是我说的那两件事,”

“没问题,”董佳马上说,“我听你的,誉儿,”

一听她叫自己誉儿,他就知道,她这是真的放松了下来。

“虽然我们现在,算是投胎得很成功,但平时依然要多加小心,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同志,”他语重心长的说,“迅哥儿曾经曰过:这历史,满本都是吃人二字,”

“一定要记住,现在不是我们原来生活的年代,这是一个搞不好就会要命的年代,万事一定要小心,”

董佳想了一会,才知道他嘴里的“迅哥儿”是谁,幽幽说道,“誉儿,你有没有发觉,你已经飘了,”

“我飘了吗?木有!”

“哦,对对对,差点忘了件最要紧的事,”段同学拉着她的手,“来,跟着我,闭上眼睛……别问为什么,做就是,”

段同学趁机细细的打量着这张脸,一颗老司机的心,也不争气的像小鹿一样乱窜起来。

是的,一开始,他只顾得上看她的眼睛没有去细看她的容貌,那是因为,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妥了!

鹅蛋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眉骨高睫毛长,高挺的鼻梁有些抢镜,嘴,嗯,有些小,好像还没眼睛大,单看五官,并不完美,但组合在一起,天,那就是让人心跳加速的惊艳!

如果说,杨婤适合那种低马尾白衬衫a字裙黑色小高跟的带着克制和禁yu的职场打扮,那么董佳,就适合烈焰红裙大波浪的张扬华贵。

但她无论举止还是神态,又格外纯真,魅惑中,偏偏又带着丝毫不做作的纯真,这是哪个老司机也无法抵挡的,哪怕此时她眼睛都闭着。

老司机又忍不住抬头看眼了天,竖起大拇指,你真给力!

再看着她这张自带异域风情的脸,很想伸手去捏一下,说,你是怎么混进我们白族里来的?

姑娘的眼皮轻轻动了几下,“能不能睁开眼了?”

又好像知道他在干什么一样的说:“我还只有十三岁,”

我不也是十三岁?谁不是花骨朵了还?再说,你以为这个时代,十三岁很小?“好,再睁开眼睛,”

董佳有些狠狠的看着他,不耐烦的问:“然后?”

“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操作界面?或者是白胡子老爷爷、年轻的帅哥、萌萌的小仙女什么的?或者是宫殿啊、仓库啊、书架等?”

董佳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一瞪,一个白眼马上奉送出来——因为眼睛大,所以眉眼间难免有些近,送白眼那简直不要太方便:“做什么美梦呢你!”

第十五章 天赐良缘

心态的变化对一个人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回宫后的段同学,就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简直宛若新生。

他开始真正以“大理国太子段和誉”的身份,接触和融入这个陌生的国度和世界,并开始积极的着手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

可以说无知者无畏,最多不过只管理过30来人,根本就没进过体制的家伙,在尝试着代入一个有着数百万人口的国家储君时,且还是一个实际权力受到极大打压的储君时,居然非常的信心十足。

董佳也是如此。

客观的说,他们并不是盲目自信。

因为对这个相对来说,称得上野蛮无序的时代的恐惧,出于对自己人身安全的看重,他们对尝试着改善自身生存环境的举措,还是非常慎重。

他们认真的讨论了当前条件下己方的优势,来自资讯大爆炸的1000年后,自然是最大的优势。

另一个优势,竟然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度。

分析后他们发现,在当前的亚洲版图中,大理国这样一个无论是文化、经济、军事,还是地理环境都相当普通的国家,竟然是最适合他们有所作为的一个国家。

虽然从心理和感情上,他们会更倾向于华夏正朔的宋朝,但因为宋朝的文化和经济,都已经发展到相当高的程度,甚至可以说都远超汉唐,由此可想而知,那是一个非常成熟和规范的国家。

而一个非常成熟、规范,文化和经济高度发达的国家的另一面,自然是各种约束,段同学因此还总结出了一句他自认为后来一定称得上名人名言的话来:文明的另一面,就是约束。

这种约束的一个表现,就是保守。

在那样一个趋于保守的国家里推行他们的计划,他们都知道的王安石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

而一定程度上,他们的一些计划,会比王安石当年的新法,让人还要难以接受。

他们自知不可能比王安石还要拗,还会玩,而王安石已经是那般下场……

他们还隐约记得,在王安石之前,北宋的另一位知名人物,因为《岳阳楼记》而被读过初中的人记住的范仲淹,也进行过变法,结果也只多了一个“成功的母亲”……

要是穿到宋朝,又想有所成就,难,太难!

宋朝之外,在辽和西夏,大体来看,也难有所改变,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那两个国家,目前相对野蛮。

他们把辽和西夏归入到野蛮国度的主要原因,是根据所看到的资料,驱动那两个国家发展重要一条,还是武力掠夺。

武力掠夺所带来的另一个结果,就是那两个国家,目前普遍存在着大量掠夺来的奴隶,辽和西夏因此可以说还是半封建半奴隶的社会。

在那样相对野蛮,拳头大才是老大的社会里想做点事,也是难如上青天。

段同学顺道统计了辽和西夏两国君主的状况,发现他们的皇帝,同样是个高危职业。

从立国至今,辽一共有八位皇帝,其中有两位,接连被自己人干死。

西夏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西夏立国至今,共有四位皇帝,已经有两位中道崩殂。

他们唯一有印象的那位,也是西夏的开国君王李元昊,死于自己人之手,准确的说,死于他的儿子,也是第二任太子的手里。

至于原因,因为他强抢自己太子儿子的媳妇做妃子——或许他很是仰慕唐玄宗。

但他却没有唐玄宗的命,被他抢了媳妇的太子,趁他醉酒,粗暴的给他整了个容——用大刀片砍下了他的鼻子,第二天,枭雄李元昊便“流血过多”而亡,从西夏皇帝,变成了西夏武烈皇帝(谥号)。

他的小儿子,继位的李谅祚也没好到哪去,一岁登基,捱了近二十年,才终于亲政,不久就兴冲冲的率军攻宋,中箭而逃,隔年崩,终年二十一岁——九泉之下的赵光义抚须大笑(因攻辽时所受箭伤逝世),吾道不孤也!

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辽和西夏的地理位置,它们本就身处中原大地的北方草原,在封建时代,虽然他们很多时候,在军事上都威压中原王朝,但草原内部的迭代更替,也非常之迅速。

他目前并没有找到多少辽国女真部落的相关资料,但他知道,现在看起来还很强大的宋朝和辽国,后来会被女真所建的金国所灭。

但金国好像也没逞凶多久——因为南宋都比它长命,就被迅速崛起的蒙古横扫……

相较而言,地处中原西南,周边最强的国家宋朝,没有征服大理国的动力,吐蕃诸部一直内乱,自顾尚且不暇,和蒲甘(缅国)虽在边境上有过冲突,但大体保持友好往来……只和交趾较为敌对。

虽然相对大理来说,交趾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但熟知未来历史走向的他们非常清楚,不用担心交趾。

最重要的,是在大理国内,除了段家依然是实力最雄厚的势力,还因为在大理国,本就存在着在一些其它国家,如宋朝看来,绝对不能接受的情况:大理国开科取士,主要对象,居然是读儒书的僧人。

这样一个推行对于宋朝的士大夫们来说,无疑是妥妥异端行径的国家,更有可能接受和包容他们的一些计划。

综上,无论是地缘政治环境,还是国内的状况,这个他们都非常陌生的大理国,还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和他们这两个特殊人物,要更配一些。

不管是无奈也好,无奈的乐观也罢,段同学对自己的这番分析,很是相信,他希望,能尽快试试试大理国对自己想法的包容度,当然,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对这个陌生的国家,有更多更全面的了解,而这方面,他需要他皇帝老子的帮助。

东宫收藏的书籍卷宗有限,皇宫内库和各爽库藏资料自然会更多。

嗯,想来这样用功读书,也会在皇帝老子和皇后老娘那,刷一波好感,他们的好感,尤其是段正淳的好感,那也是多多益善。

但还没等到他去找皇帝老子,皇后老娘却先找上门来,高观音静传她的口讯,“到娘这里来一趟。”

段同学只好乖乖的去了,没办法,这个娘的要求,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

“誉儿,你去了国师府?”高升洁笑眯眯的问。

“是的,儿子正想向母后禀报,”段同学老老实实的点头,他知道,这事吧,谁都瞒不过。

“今天经过国师府时,儿子想起父皇和母后这几天对国师府都有恩赏,便自作主张进府拜会了一次,”

高升洁看着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稍稍有些不是滋味,这孩子,现在也有了要瞒着自己的信使:“听说,还去见了那位把你撞下马的国师府千金?”

段同学有些觉得,这是自己的皇后老娘,关心自己的八卦,这样真的好吗?

他也有些愧疚于自己的能力,看董佳,工作做得多好?

提前就和她老娘说好,自己一去,就马上带去见她,见面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不留……自己呢,却只能偷偷摸摸的,差距啊!

“母后,坠马一事,责任主要在儿子,”他认真的说,“儿子亲自向国师千金说这些,应该会让国师一家觉得宽慰,”

虽然知道这么说,会让高升洁有些不高兴,但为了将来,他必须这么说。

要是在高升洁心目中,董佳一直是个差点让她宝贝儿子出大事的野丫头的形象,接下来,就有段同学辛苦的。

“儿子只是想,能帮帮父皇。”

果然,高升洁闻言,脸色有些不是太好看,但看着儿子,她却也没有说出责备的话来,“誉儿,你做得很好,只是,以后这样的事,还是要想问过你父皇,”

“儿子谨记!”

高升洁笑了笑,看着身高在猛增的儿子,对高观音静说道:“看,我们的太子殿下,这是长大了!”

段同学听出了她话中的玩笑之意,不但不辩解,反而顺势说道:“母后,儿子和国师府千金一叙之后,发现她原来不但马术一流,文才竟然也是上佳,”

他微微的低着头,做不好意思状:“儿子和她短短一叙,很是相得!”

看着皇后老娘一下子愣住,他不由得有些满意自己的演技,呵呵,我表现得真不错。

这有些事吧,就是得做在头里。

高升洁这下是真有点傻。

自己的宝贝儿子,这看起来,是标准的知慕少艾状,他竟然有些喜欢上国师府的千金?

她本能的就想出声反对,儿子的终身大事,可谓是关系重大,国师府?哼,那从来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只是,想着这其中的关碍,想着自己这些年的日子,看着儿子小心又期盼的目光,她一时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想到儿子才刚刚逃过一劫,便更是不忍打击儿子,只是,让她就此点头,那也千难万难,她不欲多谈,只说道:“誉儿,来日在功课之余,可多出宫走走,”

她以为,这是儿子最近少和同龄人接触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应该向段正淳提议,为儿子多找几位同窗。

她不知道,这事,后来就用不着她操心。

另外的那事,她没办法操心。

第十六章 进言

接下来的日子,段同学的日子过得舒适而又规律,不是在书房里看书,就是在花园里看书。

也是因为对这个时代的恐惧,因为知道想做的事的意义,及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后果,两个原本都是急性子的年轻人,都把一句话牢牢的记在心里:每临大事有静气。

也再三告诫对方,越是重大的事,越是要慢着做。

要是他们在21世纪的爸妈,知道了他们的现状,一定会感概万分,谁能料到这两个不省心的娃,竟然会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能有如此大的进步?

这倒不是他们都特别优秀,公允的说,他们也不过是同龄人的平均水平而已。

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改变,他们这匪夷所思,一度连咬自己手臂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遭遇,是促使他们迅速成长起来的主要原因。

现实大环境总体的险恶,也迫使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当然,也不得不说,他们能这么沉得住气,这么小心谨慎,就没有其它原因。

比如说,因为心虚没底,所以才没有马上有所动作;或者说,就像在以前早上起床时,五分钟、十分钟的往后拖,做事时,上午拖下午,下午拖晚上,晚上拖明天的拖延症……

这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总之,段誉同学这些天规矩得很,每天除了按规矩去皇帝老子皇后老娘那腻歪一阵子,整天就宅在东宫里,不是看书,就是做笔记——那实际上是在写书。

段易长这个护卫统领,就扮起了鸿雁的角色,每天在皇宫和国师府之间往返,替他们俩传信。

信上交流的,主要是他们对情势的交流,大理国的状况、宋朝的状况、双方能记得起来的和当前有关的历史上的事、对计划的细节的完善等等。

当然,也少不了家长里短的琐事,诸如今天吃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见了什么稀奇,家里有什么事等——随着他们越融入,对未知和不确定的未来的恐惧,好像在逐日减轻,或者说,一些时候,他们刻意的不去想那些会给自己带来巨大压力的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两位都已经跻身贵族的家伙来说,他们所接触到的一切,如吃穿住行等,都让他们非常新奇。

于是在段易长小心翼翼的传递的信件中,有时就不免通篇都是各种完全没有意义的生活琐事,如昨晚做了什么梦,今早吃了什么东西,中午又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那人什么样等等这些没什么油盐的事——这像极了正在谈恋爱的男女煲电话粥。

而他们,其实也都挺享受这样的过程,重温当年的甜蜜往事,或者是在另一个高度,重谈一次恋爱,还真是不错的体验。

当然,正事也有谈,有收获的也有不少。

如段誉同学在综合了自己看到的一些宋朝的资料后推断,宋微宗上位这样让他们忧虑的事,好像用不了几年。

他在一些文卷中,看到了一个人,“端王赵佶”——好歹他知道宋微宗叫赵佶。

而此时宋朝的皇帝,是他并不熟悉的赵煦,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苦命的皇帝,11年前,就是在宋神宗逝世的那一年就登基,然而直到3年前,高太后去世后才终于亲政。

更命苦的是,他此时还没有一个儿子,看来应该也不会有儿子,因为段同学知道,他之后继位的是宋徽宗。

虽然赵煦现在还挺年轻,不过19岁,但赵佶却比段同学还要大上一岁,已经14岁——在这个年代,14岁,已经不小了。

他不记得是在书里还是影视作品里晃过一眼,赵佶应该是在20岁之前就做了皇帝,这样倒推回来,他当皇帝,也就是接下来五六年的事……

一想起这个,他就轻松不起来。

要做的事太多,还都不容易,他拿着一本书在花园里游荡着,再一次在心里谋划着,马平过来提醒,“太子殿下,已经未时三刻,”

段同学习惯性的抬了抬腕——并没有手表,嗯,钟表也得立个项,“回宫,”

他借口微恙,先歇几天再去接受师傅们的教诲,段正淳同意了,但规定他每天未时过半时,到御书房旁听他和大臣们议事。

段同学对这件事的兴趣,比去听师傅们讲课要热衷。

…………

御书房的陈设颇为清简,正对殿门是一紫檀书案,案旁是一大缸各类卷轴,案后有一书架,书架旁有一清漆香几,几上清香袅袅。

段正淳穿着紫色常服,端坐案后,黄昊等分坐两旁,段同学坐在御案旁的一个锦凳上,安静的看着。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又一次感概,这皇帝,实在是有够憋屈。

这真是,好一手烂牌啊!

丞相及丞相的属官就不说了,那是一点手都插不进去,各爽中最厉害的那几个,如劝爽(官吏调遣)、万爽(财政)、幕爽(军事)、罚爽(刑罚)、禾爽(商业贸易)、督爽(马、牛、仓廪),竟然也全是高泰明的人,堂堂皇帝,掌控的不过是什么踪爽(户籍)、慈爽(礼仪)这样实际上没什么实权的部门。

也就引爽(外交)和厥爽(工程营造)有些说头,但在外交大事上,最终做主的还是高泰明,所以也就是厥爽算有些实权而已。

这应该是高泰明给的安慰奖,相对他们掌控的那些,厥爽,又不值得一提。

所以这个御书房,真是名副其实的御书房,不类后世皇帝的南书房、上书房那样,是实际上的权力中心。

而段正淳君臣目前努力的,正是想把这里打造成实际上的权利中心。

黄昊等禀报的,和昨天下午,段同学听到的没有什么两样,哪哪些部落回报,定会在中元节时再度来京觐见。

段誉同学知道,这是他们在为一件大事,为了应对高泰明正在筹划中的撤都督、节度,以改设府县,也就是对大理国行政区划和职官体系进行改革一事,而做准备。

但他真觉得,那些部落这样的承诺,并不会有多少实际意义,就和董佳所说一样,对国内的大小部落来说,他们不会乐意看到高家当皇帝,但在段家重登大宝之后,指望他们帮着段家对付高家,倒不是不可以,关键在于,能否拿出让他们满意的筹码。

不然,看段家和高家这两个大理国最强的势力掐架,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

他看了看段正淳一眼,段家现在能拿出什么筹码来?钱?地方?官位?要到能让人心动的地步,这三方面真可以说一样也没有。

宗正段寿昌笑着看了段誉一眼,有些高兴的说,“吾着人联络阿卢部族长自杞,他亦有意配合朝廷,管理马市交易,”

众人闻言,尽皆大喜。

他这说的“朝廷”,自然是指他们这边,而不是高泰明那边。

而马市,一直是大理对外贸易的重点,阿卢部,因一直向宋朝输送马匹,在国中,是这方面首屈一指的部落。

阿卢部自身,也是国中大部,在段思平立国之战中,阿庐部所属师宗、弥勒、吉输部均领兵参战,并立下了汗马功劳,后因功封在大理与宋朝的邕州边境。

但在段家势力衰退后,关系不免渐渐也变得疏远起来,和其它边境的部落一样,都有自立的趋势。

阿卢部在这个时候示好,当然是好消息。

段正淳也喜道:“此事大善,”

他最看中的是阿卢部和宋朝的关系,战马交易,是能和宋朝交好的有力渠道,只要用心运筹,他觉得,完全可以借着阿卢部,进一步和宋朝交好。

宋朝,那可是最好的外援。

“臣请封赏阿卢部,”黄昊马上站起来。

看着其它人也都一脸赞同的样子,段同学忍不住开口说道:“父皇,各位大人,我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

“哦,”段正淳笑眯眯的转过来,“誉儿,你且说说,”

让段誉旁听,本意自然是让段誉早日学治国之道,他很乐意听听儿子对这些大事的看法。

“我觉得,阿卢部自当封赏,但宜私下进行,不宜大肆张扬,”段誉同学说。

他看着想说话的宗正段寿昌,“我知道,阿卢部这样的大部落表示进一步臣服,是大事,是大喜事,但我觉得,此时,不宜过分刺激相国公一方,”

他知道,段寿昌等,包括自己皇帝老子之所以这么高兴的另一个原因,是高家,也一直在拉拢阿卢部,但现在成功的却是他们,这无疑是相当能鼓舞己方士气的大好事。

段寿昌马上说道:“太子,虽国事艰难,但万不可失了锐气,畏葸不前,”

这样的话,让段同学有些不爽,但他知道段寿昌的脾气,也知道他这火气,是对着高氏,所以也不好和他计较,他站起来躬了下身子:“叔祖教诲得是,”

“我是觉得,在当前,我们一动,莫若一静,”

黄昊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同学看着段正淳说道:“我想,接下来,也到了高家内部争斗的时候,”

霎时,段正淳的眼睛,霍然一亮,抚须的黄昊忍不住轻声痛呼了一声——却是扯掉了几根胡子,段誉想到的,他都没有想到。

至于段寿昌等,俱都愣在那儿……

第十七章 因势利导

段正淳看着大家的反应,心中很是满意,再一看段誉,脸上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但却并无半点得意之色,心中更是满意。

“誉儿的话,诸位以为如何?”他问道。

段寿昌也在看着段誉,再看着皇帝侄子脸上难得的笑容,他站了起来,“太子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只是,”他摇了摇头,声音渐渐低下来,“可惜啊,”

“皇叔请坐,”段正淳虚扶了一下,再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面上亦无半点懊恼之色,又很是欣慰,赞许的点了点头,看着段寿昌沉声道:“皇叔,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正要你告诫族中,昔年铸下的大错,将来必不可再犯!”

黄昊暗暗的看了段寿昌一眼,朗声道:“太子如此聪慧,臣为皇上贺,为太子贺!”

段寿昌口中的“可惜”,意指在立国之后,是段氏皇族中内斗不断,才导致最后大权旁落,可以说,在高升泰篡位之前的大理国,朝中的主要矛盾,就是段氏皇室内部对皇位的争夺。

但在太子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时说起这些,他微微有些不满。

作为段誉的老师之一,段誉有这样的表现,他也与有荣焉。

慈爽爽长王长兴、踪爽爽长段义知、引爽爽长张瑾瑜、厥爽爽长李俊贤也马上附和。

段誉的表现,确实也让他们感到讶异和高兴。

段誉能说出这番话,其它不说,只这份眼光,就足见难得。

段同学连忙站起来:“一得之愚而已,当不得各位的赞誉,”

他之前表现出的紧张和兴奋,也并不全是装的,第一次进言,就涉及这样方向性的问题,他其实也有些拿不准。

见段誉这么谦虚,书房内一众中老年人顿时又都高兴了几分,段正淳笑着说,“如此,确实不宜大肆张扬为好,”

如若大肆张扬,就有可能把高氏的目光吸引过来,让他们又一致对外。

段寿昌这次马上表示赞同:“正当如此!”

“呵呵,”段正淳笑着看着段誉,“誉儿,你可还有其它方略?”

段誉回到:“父皇,具体如何行事,各位大人定远胜于我,”

他的回答,很合段正淳的心意。

为君者,因诸事纷繁,故首要在于统御群臣,大计既定之后,居中圣裁即可,具体的,还是要看臣子。

正值年少的儿子,居然如此懂得进退,自然让他大是满意。

余人同样如此。

如果说刚才他们的称颂,还有些应景的成份,那么这一次,他们俱都真正的对段誉刮目相看。

为人臣者,若遇上一位万事都有万全方略的君主,那是既幸也不幸。

那样的君主,凡事都乾纲独断,之后很难不会刚愎自用,那实非社稷江山之福。

当然,也是因为,在那样的君主手下,做臣子的建功也难。

黄昊首先开口:“太子殿下提醒得很及时,时下,确也到了高氏内部相争的时候,”

以前是段家的人争着做皇帝,现在当然到了高家的人争着做相国公。

虽高泰明现在看起来春秋正盛,然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相信高氏内部,已有不少人在为相权做长远打算,毕竟,那是终身制的“站皇帝“。

“臣以为,一则,我们依然要要加强与各部的联系,二来,对高氏的争斗,我们不妨择机因势利导之,”

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因势利导,实际上就是煽风点火的意思,顿时纷纷出言献策。

引爽爽长张瑾瑜道:“高氏内部的争斗,会在两个方面,一为相权,一为封地,”

“当前相权稳固,争斗应主要集中在封地上,”厥爽爽长李俊贤马上说。

这是当然,高泰明携他老子高升泰之威,也才刚当上相国公不久,高家内部,暂时无人能挑战他。

踪爽爽长段义知说:“相国公不久必会上奏请封诸子,”

段寿昌马上说:“如相国公请封,威楚(今楚雄)一带,最是合适不过,”

这可能是他难得的赞同又对高氏子弟分封的一次——他应该也清楚,他就是不赞同,也于事无补。

高泰明想给几个儿子增加封地,他们难道还能不允不成?

段正淳抚须大笑,“正当如此,”

威楚一带,妙就妙在,刚好居于滇中。

最终把高家经营到实力彻底盖过段家的高智升,在生前为了避免内斗,对两个儿子高升泰和高升祥有了妥善安排,升泰一系控制都城,把控朝政,升祥一系则分治滇东,以东都善阐(今昆明)为中心,悉心经营,在威楚以东形成“州国”。

他这样的安排,可谓非常高明,除平衡两个儿子的利益之外,也有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打算。

一旦一边失利,他们还能依靠另一边东山再起。

高智升做这样的安排,还有一个依仗,威楚及统矢(姚安)一带,一直为段氏皇室直属领地,也是少有的他不允族中子弟染指的地带,他当然是想以段氏为区隔,以防在自己身后,两个儿子因封地产生直接对抗。

他的安排当然是极好的,只是,再好的安排,也拦不住两个儿子之间的争夺,把控朝政的升泰一系,总是在设法谋求滇东的封地,而扎根滇东的升祥一系,也从来没有对相权绝过念想——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嘛。

如果把威楚分封给高泰明之子,原本的屏障一去,高升泰和高升祥控制的封地从此将直接相连,那接下来他们彼此的倾轧,将肯定不可避免。

王长兴沉吟道:“相国公,会接受吗?”

“呵呵,”黄昊笑道:“他们定不会推辞,”

段寿昌也说:“高泰明自然能看出此举用意,但想来也拦不住相关人等,”

威楚那样的膏腴之地,皇室坚决攥在手里也罢,一旦主动送上门去,他想高泰明的那几个儿子,断不会推辞。

奇不如正,这样随势而动的谋划,堂堂正正的王者之道,洞悉虽简单,破解却难。

只是,想了想,他又有些忍不住想摇头,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即便是唐太宗,也是忍不住数次想杀了魏征,同样的话说太多……过犹不及。

他也清楚,无论是段正淳或者是其它人,同样不会情愿拿威楚分封高氏子弟,奈何,并无多少选择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济。

只能如侄儿所说,暂不较一时之长短,且着眼将来。

段誉今天的表现,让他对这样的将来更多了几分信心。

段正淳又看向段誉:“誉儿,你以为如何?”

段誉端端正正的说道:“儿子以为,父皇和各位大人的安排,极为妥当,”

他忍不住有些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像西游里的沙和尚,这也“极是”,那也“极好”,但看着段正淳和其它人脸上的神情,嗯,总的来说,还是极好的。

段正淳点点头,看向段寿昌:“皇叔,可让阿卢部首领自杞来京,”

这就有当面封赏之意。

段寿昌点头道:“我会一力促成,”

说着,他又看了段誉一眼。

段同学也是有些迷惑,他记得很清楚,段正淳和段寿昌,在提到阿卢部以及阿卢部首领自杞时,一共看了自己三次,难不成,我和这阿卢部,竟然还有什么关联?

我怎么不知道?

…………

待到各人回衙署办公,段誉亲自给段正淳奉上一杯茶,见他心情很好,便又提了一个要求,“父皇,儿子有意办一家书店,”

“办书店?”段正淳也没问他具体想干什么,只想了一下就爽快同意,“好,”

“苏进贤,”他吩咐道:“一力协助太子,”

第十八章 夏日悠悠(上)

当连滋补的药物都停了下来后,段太子的一天,都是这样打开的,当朝暝冉冉东升之时,贴身内侍马平,就会叫起。

洗漱之后,便是早课,或者也可以说是早操。

习的也是家传的武艺,段思平自马上得国,所以还真留下一套功夫来让后代修习,但当然既不是一阳指,也不是六脉神剑,不过是一套棍法而已。

如要对照宋朝的太祖长拳,这就是大理国的太祖长棍(莫名有些邪恶的赶脚)。

这套棍法,在段思平之后,历代各有完善,到得现在,恰好共有十六式——想来应是对照十六罗汉1。

第一式为起手式,名为西山悬盤,练时要身体中正,不偏不倚;全身松落,不留僵力;落中有提,对拉拔长……

之后每一式,如仙人指路,玉龙盘柱、乌龙摆尾、降龙伏虎、凤舞九天、力劈华山等,端得是华丽又威风,但在段同学看来,却不外乎是抽、挑、拨、弹、掣、标、扫、压、敲、击等而已,再朴实不过。

这套棍法,他也是从小练起,至于效果,那还真不好说,对练中的效果,那显然做不得数——一招一式的你来我往,就像是带器械的武术操一样,能检验出什么效果来?

自恢复早课之后,他也真把这套棍法当成早操来做——那种有气无力到班主任看了想打人的早操。

那齐眉棍在他手中,就像是演奏《催眠曲》时,乐队指挥手里的指挥棒一样,非常之绵软。

他并非是对武术不感兴趣,别说他成长的环境,就说男人吧,中二年华的时候,有几个没做过行侠仗义的梦?

但估计没人做过扛着一根长棍走江湖的梦。

武器,那当然得是剑啊,武器中的君子,实乃行走江湖装biu起范儿的必备神器,才和大侠更配。

或者是其它的异种武器,乐器之类的,如笛子、萧神马的尤为上佳,雅可怡情,暴则杀人,也是非一般的装biu,非一般的有范儿。

但长棍?真的是一点风度也无。

敢问小哥,此来是打柴还是卖拐?

当然,主要是他真没有万人敌的追求,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艺这事,是一点点练出来,一招招杀出来的,来不得半点侥幸,更无半点捷径可走。

他自忖,靠智力,才是扬长避短的明智之举。

再说,他就是真练出个万人难敌的本事,那又如何?

真等到要他都使出自家祖传的棍法上阵的时候,就是万人难敌又能如何?

那局势得糜烂到何种程度?

但力气,他还是有跟着段易长熬炼,也没想着有猛将的九牛二虎之力,大约有个两猪——非野猪,半年大的家猪那样的两猪之力就差不离。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好身体很重要,八块腹肌也很重要。

所以,他很是展现出了不少段易长都觉得新奇的套路来,引体向上、深蹲、卷腹、俯卧撑……至于锻炼心肺能力的慢跑,那是基础。

苍山上薄雾蒙蒙,花园里百花盛开,流经花园的河水中,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俏丽的宫女们端着毛巾和水在一旁候着、注目着……在这样的条件下跑起来,真的是一种享受。

小段同学不但十分积极,还忍不住十分有表演、也可以说是显摆的雅兴,一些新套路,比如仅会的几个瑜伽动作,便陆续解封开来。

护卫、伺候,或者说围观的侍卫和宫女们,初时非常费解的看着他这些意义难明的行为,在他进行有些锻炼,如俯卧撑时,有些宫女甚至表示没眼看。

阿秀在一些时候,就会一边通过指缝去瞄,一边在心里吐槽,太子这怕不是一撞之后,成了个傻子吧!

这样想着,心情跟着就很快明媚起来。

有更多的人,则在看过段同学的早课之后觉得,头不晕了眼皮不重了,瞌睡一下子就没了,毕竟,这是太子殿下的真人秀,还是很有笑果的那种——这是段同学没能想到的。

但在段易长的带领下,没几天,也发生了不少“真香”事件,一些侍卫很快就发现,如引体向上、俯卧撑,还真不失为练臂力的好办法。

臂力强,无论是对挥刀还是拉弓,自然都不无好处。

段易长因此已经在着手做一些尝试,他准备把太子的一些新套路形成成法,以便日后引入到对部下的训练中去。

段同学对此当然高度支持,同时也在回忆自己知道的后来军队训练的那些套路。

等到京城明显都喧嚣起来,段同学才披散着**的长发去洗个回笼澡——在早课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觉得,那飘飘的长发,很是碍事,很是个负担。

而这玩意儿,一个人还真难洗干净,免不了要让人伺候着,这又是让他感觉不自在的一件事。

好消息是,作为一个全民崇佛的国家,在大理国,剪剪头发,应该不至于像在宋朝般可能会被抬到不忠不孝的高度。

只是,却要找个好机会才能让它短下来。

…………

待他洗漱冠饰毕,便到了早餐的时间。

这一天的第一餐,非常的丰盛,如今天的,单水果拼盘,便有香橼、真柑、石榴、枨子、鹅梨、乳梨、楂、万寿果八样。

之后是五样小菜,燕鱼干、奶房签(蛋皮裹干酪)等。

接下来是重头戏,凡鹌子羹、鸳鸯炸肚、五珍脍、雪婴儿等十六样,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珍品,一网打尽。

又有香米饭、鹅粉汤、炊饼等主食。

竟然连餐后甜点都有,虽说主要是蜜饯为主。

无论是果盘小菜主菜还是甜点,俱都非常精致,餐具更是非金银及玉,俱都非常贵重,以至于哪怕明知已经今非昔比——毕竟现在金银都用库装,珠宝都用斗量,段同学在用餐时,还是会下意识的轻拿轻放。

但他这些小家子气的行径,在周遭伺候的诸人眼中,便变成了优雅——没办法,他同样是自带光环的。

段正淳和高升洁,在这里和他一起用过早膳,也叫他去他们处用过,段同学所以知道,在吃的方面,自己和皇帝老子、皇后老娘,是处于同一水准,也就是大理国的顶级水准——哦,很可能比不过泰明表哥家。

段同学也猜得到,此时即便是在都城之中,一定有很多人还是一日两餐,相较之下,他这早餐,实属非常奢侈,甚至对这个时代的世界而言,都可以说非常奢侈——欧洲的大小君主领主乃至教皇,此时可以说是乡巴佬,而在赵佶之前,宋朝皇室的用度,一向偏节俭。

但他暂时也没有主动提简单些的要求,还不兴我也奢侈一把?

再说,13岁的他,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加之早餐种类虽多,但都很精致,也就是分量不大,早起锻炼一个多小时的他,虽做不到光盘,却也剩不下多少。

何况,讲真,1000年后一些五星级酒店的自助早餐,未必就比他这太子吃的差。

他还是想先这样享受几天再说。

用餐的过程,平静而融洽。

段誉并没有强拉着马平或是高一茜等,坐下来和自己一起吃饭,他压根就没做过这样的尝试。

这毕竟是在东宫之中,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不然,万一哪天他们吃着吃着,段正淳或高升洁溜达了过来,看到马平他们居然也到了桌上,那肯定少不了一番处置。

轻则申斥,重则打上几板子,而打板子这事,有可能三十板还跟没事人一样,也有可能三板子就打得不成人样。

那就是害了他们。

再说,段誉也问过,马平及服侍他吃饭的几个贴身宫女,比他吃饭还要早。

段同学对此非常理解,不然,就很有可能在他吃着吃着的时候,旁边却传来一声声的咽口水的声音。

实际上,就现在,也是有的,只是段誉没听到而已——他一门心思的只顾着吃饭。

阿秀之所以忍不住偷偷的咽口水,主要也是因为如此,段誉他,吃得那个香啊,简直了!

她本来是吃得饱饱的,但在一场高水准的吃播面前,还是有些忍不住——同样年少的她,肚子饱容易,嘴饱却不容易。

毕竟,她同样也是个还在长身体的姑娘。

好在有好姐妹杨媛替她掩饰。

不爽那也是必然的,该让我们的做的,不让我们做,不该让我们做的,却偏让我们做……

第十九章 夏日悠悠(下)

但实际上,她们站在旁边,并无多大用场,段誉根本就用不着他们伺候。

现在端菜什么的,都是他自己来,有时候,他干脆沿桌子转着坐,往往刚开始吃饭的时候,还面南而坐,结束的时候,多半就会对北而坐——左右桌上就他一个人。

他是真没有娇惯到那个份上,连想吃什么菜,都得让人给端到自己跟前来——但凡21世纪已经毕业,且身体健康的大学生,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他因此都萌生了是不是要把转盘餐桌给发明出来,那个应当是不难做的。

还有,是不是得着手调教一个小乐团,因为,将来一定会有的浪漫晚餐,怎么少得了音乐呢?

同样,你让一个21世纪的人,在不能刷手机,也不能看剧的情况下,只安安静静的吃饭,那也真是为难他。

何况,段誉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必要和旁边几个站着没事干的人聊几句,以免气氛过于冷清。

聊的多是很带油盐的家常话,“你们刚吃的什么……哦,那个听起来不错,明天我也想尝尝,”或者是,“这道叫什么?雪婴儿,田鸡肉做的,难怪这么香呢!”

或者问问高一茜她们,“你们都会做饭吗?啊,什么,都不会?哦……”

他身边的这些,都是分工极为明晰的专业人士,比如高一茜杨媛阿秀她们,身份其实都不低,在服侍段誉的同时,也在接受其它人的服侍。

不会做饭,那很正常。

这年月,远庖厨的不止是君子,家里条件稍好点的姑娘,女红,似乎是必须的,但做饭,还真不是。

“那找个机会,可以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在包括高一茜在内的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撇嘴道:“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想想我是谁?有什么事,会是我做不到的?”

“记住啊,到时别把舌头都吞到肚子里去,”

然后就顺理成章的收获了几个“太子原来在大吹法螺”的评价——当然,她们只会暗暗的在心里这样评价。

也因此,除高一茜外,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太子的变化。

被撞的那几天,太子好像有些飘忽不定,现在,却非常踏实亲切。

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亲切,还不是故作的,完全是发自内心。

很多时候,是真的如同亲密的小伙伴在和自己闲话一样。

太子原来可很少这样。

以及,太子现在,好像没有什么菜是不喜欢吃的——高中就开始寄宿的孩子,就是挑食,后来多半也会被磨得没脾气,这可以说是后来教育事业的一项附加功能。

更大的变化,还是来自于现代人没有大事,就不想麻烦人的习惯,和作为大理国太子,很多事都无需自己动手做,或者干脆说不能自己动手做,这两个可以说完全对立的因素的冲突。

但这些变化,却也并不会让人想太多。

太子已经开始变声,也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长高,有些变化,正常的。

高一茜就有些隐晦的向高升洁汇报过:“太子长大了,”

而这,又非常完美的解释了他现在为什么不让宫女伺候他更衣。

对于太子这样的行为,宫女们还是高兴和欣慰的多。

姑娘们在这方面,总是会成熟得早一些,太子这个年岁的人,就拼命把身边的丫鬟往房里拉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她们就是没见过,也一定听过。

段誉同学是真没想到这些,我只是单纯不习惯而已。

系统的接受完国内正统教育的人,虽然也会玩笑说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绝不会习惯这样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至于后来的贵族,哼,大多数,不是招摇撞骗的,就是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自诩的。

少数残存的算得上真是贵族的家伙,也不过是闲得蛋疼的各种装腔作势罢了,早就该扫进历史的故纸堆里。

段同学暂时还不能在各个方面,都和这个时代的贵族看齐,或许永远不能。

或许,他未来会改变或重新定义这个时代所有贵族,但现在,他可没想着这些。

吃完玉碗中的最后一口饭,他抓起几样消食的蜜饯:“今天吃得很好,收了吧,”

之后,就拿着一卷书,很随意的在花园中转悠,饭后不要急着坐下,站半个小时,也就是两刻钟这个习惯,在这个时空,他也坚持了下来。

原来没有大肚子,现在就更不想有。

哪怕现在不但是长身体,消化能力最强的时候,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远离大肚子这事,也要从小时候抓起。

待消食够了,也就进书房闭门写书,第一次写书,还是比较枯燥,又不能出错的题材,他写得相当艰难,因此等到码完定下的章节,多半日头已近头顶。

此时阳光已经炙热起来,但这里后来之所以那么受游客的青睐,一个原因就是,哪怕是在最热的夏天,只要是呆在房内或树荫下,就依然能很舒适。

这个皇宫中更是如此,苍山之巅的雪山流下来的河水、洱海吹来的风,都透着让你觉得快活的凉快。

每到这个时候,也是段易长取来董佳每日一信的时候。

段同学叫马平去端一碗自己亲手指导做成的冰沙,递给额头上见汗的段易长,自己展开那厚厚的来信,先把董佳昨日所成书稿放在一边,“见字如见我”的话之后,便见她在信上提到了1000年后总是各种“指导”的另一位知名人物:“段正明,段正淳,段正严,将来你儿子也会‘正’下去,突然就觉得,怎么和金小胖家有些像?”1

餐桌上,愈加丰盛的午餐,已经端上桌来,没羞没臊的日子,就这么岁月静好的过去了半天。

…………

相国公府,此时也是用午饭的时间。

因高泰明并四个儿子,都忙于公事,午时并不回内宅用餐,故在正厅用餐的,只有董夫人和高瑶嘉。

母女二人,都穿得很是显眼,高瑶嘉是一身的白,董夫人则是一身的红。

她虽人到中年,却依然风致楚楚,当年想来自也是很有些颜色。

作为高泰明正室,在很长一段时间,比现在贵为皇后的高升洁还要受人尊崇,因此,看起来也很是贵气。

只是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懒得掩饰,你能从她脸上看到她的很多***,又许是所求甚多而失望甚大——毕竟她曾经离母仪天下,仅有一步之遥,形于外,就是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刻薄。

但对女儿,那又是极好的,今天桌上的这些菜,很多都是她为了女儿特意准备的,唱主角的,是来自交趾得海鲜——从这个角度说,她们桌上,确实比段誉桌上还要丰盛得多。

因为相国公府收到的这些特产,真的比皇宫还要好,好要多,还要及时。

现在像交趾等国官员来大理,首先去见的,并不是住在皇宫里的段正淳,而是相国公高泰明——他们又叫他“高国主”。

在礼物上,自然也是相国公府的比段正淳的还要丰厚。

不但桌上的这些生猛海鲜,全都来自交趾,甚至连做菜的厨师,俱都是交趾所献。

她们的排场也是极大,餐厅餐桌餐具俱都华奢无比不说,四周伺候的人,就有八人之多。

董夫人不断让人给女儿夹菜,见高瑶嘉一直是闷闷不乐,便道:“姚嘉,可想随我去东都小住几日?”

东都善阐,经段、高两家这百余年的经营,亦别有一番繁华,风物不说,因和宋更近,宋朝的商货,比都城还要齐全。

尤其是相比都城,东都气氛轻松,故而更适合闲时小住。

高瑶嘉低头道:“我不去东都,”

“母后,我要去见誉儿,”

董夫人眉头皱了下,女儿的心思,她自是知道,也很是赞许,只是,女儿这样的态度,她却很不赞许,无论从哪里说,这些事,也应该是段家那边主动。

“姚嘉,”她正待再和女儿分说一次,高智昌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母亲,妹妹,”

“智昌?为何此时回来?可曾……”

高智昌打断了她的话,“母亲,妹妹,我听说,段誉他,竟然亲自去国师府见了董佳,”

“啊!”高瑶嘉马上站了起来,脸上怒容隐现,“母亲,”

董夫人粉面含霜,深深的看了小儿子一眼,转向高瑶嘉,用不容分辩的语气道:“你且坐下!”

“母亲,”高瑶嘉顿足。

董夫人的语气更见严厉:“坐下!”

1这并不是什么彰显血统的习俗,或是贵族阶层的传统,就是现在,在少数名族,父子联名制,也并不少见。

第二十章 五华楼上

俯瞰着楼下往来穿梭的人流,越过城墙,眺望着城外波光粼粼的洱海,再抬头看看蓝得像水洗过一般的天,站在城楼观风景的段誉,也忍不住在栏杆上拍了几下。

他的心,一时就和那在高高的旗杆顶端,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子一样激荡。

可算是看到了洱海,更重要的是,总算是有了点现代的感觉。

自醒过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登上这么高的建筑。

联想到这个时代的生产力,站在这样一座放在现代,也称得上宏伟的建筑上,满心满腹的豪情,便油然而生。

但在隐隐看到楼下有人从马车里出来,被抬上肩舆时,他连忙把心从云端之上收了回来,挥手止住急步赶来的马平,带着他一起迎了过去。

看到董佳紧紧的抓住扶手,他就忍不住有些想笑,哈哈,你这是有些小怕怕吗?

待那小眼神刀子般刷刷的飞过来,他连忙快步迎下去,扶着椅背,“放宽心,稳得很,”他笑道:“好好享受吧!”

董佳就不稀得和他说话,依然看着走在前头,也就是走在上头的家丁,稳?你试试!

“设计建造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残疾人的需求,一点都不人性化,这不好,得改!”

马平低头眨巴着眼睛,太子这话,每个字他都明白,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却有些迷糊,人性化,那是什么?

好在作为段誉最贴身的人,这些天,他已经渐渐习惯这样的情形。

董佳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谁是残疾人?”

段同学顿时觉得自己耳边凉飕飕的,看着她覆在裙裾下的脚,“我是,我是个嘴残疾的人,简称……嘴馋,”

这样蹩脚的笑话,并没有笑声来捧场,此时已经到了楼顶,视野陡然开阔辽远起来,董佳一时也有些失神。

可怜见的,两个对高度早没有畏惧,习惯了几十上百层高楼的现代人,此时却不由自主的觉得,这不过10层楼高的建筑,真的好了不起!

段同学看着她被丫鬟小心的抬到椅子上坐好,自己也踏着高低凳,做到旁边的椅子上,很豪气的一挥手:“怎么样?壮观吗?”

董佳看着前面的洱海,还有分布在城外的那些集市、村落,连连点头,还真是挺壮观!

段同学俯身过去:“是不是还感觉有些亲切?”

他这样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命令,他的侍卫,董佳带来的丫环、家丁,不动神色的往外退了好些步,远远的背对着他们,围着站着,一个个的都看着前方,绝不朝他们那边看上一眼。

除了马平。

他也站得很远,不过,他却是看着他们这边,以便在太子有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赶过去。

董佳刚刚想再一次赞同他的话,在这样的高楼上,确实感觉有些亲切,段誉败兴的话,跟着就来了:“应该还有些自豪吧,”

他又非常豪气的一挥手,“看看,这可比当初的那栋高得多,大得多,关键是,瞧瞧,就我们两个人,你要是想……”

有些词,他还是谨慎的没有说出来,“……完全可以尽情的拍,摆出十八般姿势都行,”

董佳又奉送了他一个大白眼,经他一说,就连拍照这样的事,也有些变味。

但要说,要上原来的五华楼上,得花钱不说,想拍张没有其它人的照片,那真是千难万难,现在这待遇,确实一下子就上去了。

“一下子从一个小……而今变成了连带的主人,是不是高兴得想把歌唱?”

从一个带人参观那座要小得多,只不过和这座名字一样的五华楼的小导游,变成连带的主人?

所以是这样的自豪?

如果不是在意自己的身份,腿脚又不方便董佳此时早就口手脚并用的教人做人。

切,有什么好得瑟的!

她轻轻的瞟了某人一眼:“小心飘到天上去,”

“嘿嘿,”段同学笑了下,我还不能得瑟下?他又摆手止住想过来的马平,殷勤的端起一个碟子,“来,吃葡萄,”

董佳看着自己喜欢吃的葡萄,此时是以往自己一直要求,但就是没能实现的样子——皮都剥得好好,同样有些难以适应。

吃个葡萄都这么省事,腐败啊!

不过,她喜欢。

“我说,你不会是习惯了这样安逸的日子吧,”

看看他,歪歪的躺在高高的、放满了锦甸的大椅上,懒洋洋的看着风景,各色瓜果和茶水,都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边还有个总想着把那些送到他手里的小家伙,真是十足的一个米虫的样子。

这有些人的本事吧,就总是能把日子过成诗一样的闲适。

何况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条件。

“得珍惜现在的时光啊,”段同学把手放在脑后,目光看向极高、极远处,“多年以后,当我们回首往昔时,一定会感慨,现在的这些日子,是我们难得的轻松悠闲的时光,”

“等我们一启动,一出手,再想这么悠闲,那可就难咯,”

董佳一时也有些默然。

想想未来准备走的路,那绝不是条轻松的路。

奈何,她也做不了米虫。

主要的是,既然联袂到了这个时代,就是大的那些方面不去考虑,小的方面,却不不能不想。

她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后代到时任人鱼肉。

她从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一摞纸,“这些是我昨天写的……”

段同学看都不看,“这个你做主就好,我相信你,”

“这不过是试水之作,我现在,筹划的是大事,”

看着他对自己的成果有些不屑一顾,董佳又忍不住有些来气,“什么大事啊?”

但凡他的回答让自己不满意,那铁定给他一个好看。

“你就没有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些不自在?”段同学低声问。

这个,当然太觉得了!

身为“赝品”,如果没有这样的觉悟,那还了得?

也因为有这样的觉悟,所以在面对身边的亲人和其它熟悉的人时,就更不自在。

总是免不了有些愧疚。

“你准备做些什么?”董佳问。

“看,那边,”段同学朝洱海对面指了指,有些鸡贼的说,“想不想在那边有个我们自己的地方?”

太想了!

一看那边,看着那城墙之外,洱海对面的地方,虽然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所指的目的地,董佳还是马上就感觉到了像风一样的自由。

“你有办法?”

感觉到了她话中的急切,段同学有些自得:“当然,我是谁啊!”

“好好说话!”

“好好好,”他便不再卖关子,“那边,有一处皇庄,我想把那里变成属于我们的天地,也是支撑我们那些宏伟设想的主基地,”

“上千亩的地盘,足够我们做些事了,”

董佳这次是由衷的高兴:“真能成?”

“当然!”段同学非常肯定说,“你看着,等到我们主动从那里出来,准备出发,便是我们搅动风云,改写未来的时候!”

这话,虽然相当的中二加狂妄,但这一刻,董佳是真的有为他的气势所倾倒,我的男人,就该是这样式的!

段同学也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崇拜,更是来了劲:“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不记得将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原本的那些历史,将会因为我们而改变!”

“我来,我看到,我……”

嗯,董佳觉得,是时候给他泼些凉水:“有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

“我知道,在心里上,你天然的觉得,我们和宋朝,是一起的,但你以为宋朝会这样认为吗?”

“我想在他们眼里,此时的我们,是不折不扣的蛮夷,是和西夏、辽一样的异族,”

“你认为,他们将来会怎么看待你这一厢情愿的作为呢,我的大天才?”

第二十一章 方略

段誉一下子坐直起来。

这一次,是实打实的愣住,货真价实的愣住,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董佳,这是个大问题!

这是个致命的大问题!

“这真是……这真是……”他顾不上看风景,也顾不上看董佳,有些语无伦次的嘟囔着,最后重重的躺回去,“真见鬼!”

“啊!”他看着上空大喊着,双腿像上了岸的鱼一样拼命的乱蹬。

自己,实在是想得太美了些。

他在心里,当然是和这个时候的华夏正朔宋朝站在一起,或者说,他脑海里还带着深深的印记,无论是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还是千万里之外的汴梁,以及其它的很多地方,不都是一体的吗,哪有什么彼此?

现实是,在目前,大理国和宋朝,那还真就是两家人。

即便不是敌国,那也是泾渭分明得很。

董佳这么一提,他马上又想起了此时宋朝精英们的傲慢、短视、固执……等等等等,让人扼腕的缺点。

在这样的客观条件面前,他的那些雄心勃勃的大计——其中很多就是着眼于阻止不久之后,中原将要发生的那成劫难,都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笑话。

我自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是一定的。

他甚至都能想到,当自己一腔赤诚的贴过去时,那边届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兀那蛮子,你想作甚?”

宋朝的那些掌权者和精英,哪会分辨他是否是一腔赤诚,在他们眼中,大理国的太子,那当然就是个异族。

夷夏之防,深深扎根于《春秋》、《礼记》、《尚书》等经典中,自然深深的扎根于宋朝尤其是以读书人为代表的精英心中。

对他们来说,尊王攘夷,那就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他所有的设想,都是建立在和宋朝是一体的基础上,而现在,他却是个异族,所以他所有的那些或宏大或微小的设想,都变成了建在沙滩上的城堡。

他看向董佳,一脸的茫然:“怎么会这样?”

董佳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好受,端起水递过去,“别太灰心,我想,会有办法的,”

“还有,你忘了吗,每临大事有静气,”

段誉再一次挥手止住想过来的马平,第一次有些不耐烦的对他说道:“再退后一点,都退后一点,”

那些听到这边动静,有些想看个究竟的侍卫们,马上听从马平传达的指示,又往外退了好大一圈。

段誉没有关注这些,他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顿顿顿的开始灌水,一杯水里倒至少有一小半漏到了身上。

静?他现在还真静不下来。

更远的那些不说,靖康之变,他是一开始就想着要阻止的。

哪怕隔了1000多年,后来的哪一个人,在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浓浓的屈辱?

但现在看来,原计划的那些,通通行不通。

“不要失了分寸,”董佳说。

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反应,她一定会用更好的方式指出这一点。

“不,这不对,”段誉激动的绕着他精心设置的高高的观景区转圈,“这一定有哪里不对,”

董佳的头跟着他转了几圈,都感觉头晕眼也晕,他却还是没停下来。

“我们想帮着阻止那样的劫难,他们却很可能不愿意,这不对!”

没等董佳说话,他又自言自语的反驳自己,“哦,这没什么不对的,”

现实生活中,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拒绝善意帮助的事还少?

何况,这可以说是国家和国家之间,需要考量的因素更多,比如说句不好听的话,中原王朝,很多时候,那真是死要面子。

比如现在的宋朝,把每年提供给辽国和西夏的钱,就分别叫做岁币和岁赐。

其实本质上都是战力不济,而向辽国和西夏提供的类似保护费之类的钱财,但官方却称之为岁币。

就这,还因为西夏实力不比辽国,所以把给西夏的岁币称作岁赐,意即是给西夏的赏赐……

这真是爱面子到了极点。

指望他们接受心目中蛮夷小国的帮助,呵呵,笑话!

跟着又摇头,“不,不对,秦汉的时候,我们这里,不也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

董佳本来想说,很可能在那个时候,中原的人,还是会把这儿视为蛮夷之地,但看着他的样子,真的是不忍心再打击他。

“我们的祖上,谁说就不是汉族?”段誉转到她面前,“我得让人查查这个,”

或者说,只要实力够,即便不是,也能让很多人说大理段氏先祖,本来就是汉人。

很多人都说有胡人血统的李唐皇室,不是说自己祖上是老子吗?

“再说,蛮夷,也一直是蛮夷,在秦汉的时候,长江以南的很多地方,当时都被视作蛮夷的,对吧!”

“你说得对,”董佳现在是真的不想和他唱反调。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大理国和江南富庶之地的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段同学此时也渐渐的找回了自信,叉腰站在董佳面前,从天空看到大地,再看到周围人的身上,再拿起一杯水来,不过,这一次就心平气和得多,喝了两口,他轻声道:“我们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在我们心中,无论是宋朝,还是大理国,还是辽国,还是西夏,还是吐蕃诸部……”

“无论地域,无论民族,无论现在是敌对还是友好,其实都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都是一家人,”

对他们来说,什么华夷?在未来,现在互为敌国的这些国家,不都是一个国家?

“在未来,所有的这些,都属于一个民族,都是中华民族,都有着同样的祖先,都是炎黄子孙,”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多宣传这样的观念,力争让更多的人,能在这方面,达到和我们一样的高度,”

“我想,应该还是会有人支持这样的观念,有句话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董佳这时在点头,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在点头。

他这好歹是提出了一些还算可行的解决办法。

但她还是觉得,他有些过于乐观,受时代的局限,有些事,有些观念,肯定会很难改变。

但也许段同学是因为现在的屁股坐的位置不一样,所以他和以前也很不一样,至少董佳的担心,他也有想到:“但我们还是应该基于最坏的情况,做万全的准备,”

董佳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认真的看着他,少顷,有些理解。

是,在有了这样的遭遇,又到了这样的时代后,有变化,有进步,那是应该的。

“我们要制定几个切实可行的五年计划,目的,就是打造一个可以平息我们知道的那场劫难的体系,”他沉声道。

“这个体系,要是一个能支撑一支军队成为强军,成为可以平息战乱的强军的体系,”

“这个时代的一些人,如宋朝的那些精英们,可能会在乎很多东西,但底层的那些老百姓,总体只会比后来的老百姓还淳朴,”

“谁对他们好,谁帮助他们远离乱世,让他们至少能安稳度日,哪怕这日子非常清贫,有时糊口都难,他们也会心存感激,进而就会无条件的支持,”

历史上的那些所谓的盛世,有几个,是真正做到了让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罢了。

即便如此,那时的老百姓,不都对当权者感恩戴德?

“那,建设我们基地事,得加快,”董佳说道。

“对,”段誉点头,“还有,我们得从现在开始,就网罗人才,在任何时候,人才……”

他皱眉看向入口处,那里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和谈笑声,自己已经交代过,现在不让其它人上来,为什么还会有人上来?

第二十二章 乱(上)

上来的是一大团人,看着约有二十上下,当先一人,穿着青色的宋服,头上也不过是简单的结成椎髻,用布带束着,全身上下,并无一件名贵之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家境普通,竭力维持体面的读书人。

但看他的气势,却并非如此。

他此时正用手中的折扇,左右环指,对身边的人朗声道:“看这百二山河!”

所谓百二山河,段誉是知道的。

大理国京城阳苴咩城背靠苍山,面朝洱海,坐西朝东,而连接最北面的龙首城和最南面的龙尾关之间的大道长一百二十里,故常把百二山河代指京城。

但他有些看不惯那家伙的架势,那家伙的架势,分明是指点江山的架势。

我刚刚才指点了一番好吗?

更别说那家伙的指点,可比自己刚才要有派得多,他不过才这么说了一句,他身后的那些人,那些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人,一个个马上争先恐后的附和,什么“如画江山,”什么“正是我辈奋起之时”等等。

一个家境普通的读书人,哪怕是才情出众,也断不会有这么多人拍马屁。

更别说,一个家境普通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上得了五华楼?

以及,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在上来之后,见到段誉这个太子在此,又如何能不能赶紧来见礼?

他现在在那里,却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品评风光,不,品评江山,所以,这货,定不简单。

段誉看了马平一眼。

马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段誉这个正主都还没怎么样,他看起来却已经气得不行。

见段誉看来,小声说道:“那是丞相大公子明清,还有,四公子智昌也在,”

嗯,不愧是贴身的人,知道我此时想知道什么。

也是,这样的时候,能上来的人,除了自己的皇帝老子,也只有高家的人。

段誉在他头上拍了拍,“别生气,这没什么,”

他顺着马平的目光看过去,另一个穿着套紫色长衫——嗯,这是个闷骚的货,但身姿挺拔似有军人气质的家伙,正在狠狠的瞪着自己,那样子,就像是他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抢,而抢人的,正是他这个大理国的太子一样。

他摇了摇头,切,你有什么东西是我想抢的?本太子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在董佳提出那个问题之后,他情绪本来就有些不高,这时再被他们一搅,就更是烦躁。

他转身懒洋洋的坐上高椅,对着那边挥了挥手,“马平,让他们过来,”

他虽然叫马平别生气,但看来马平也做不到,他此时带人把那群装13装够了的人拦在那里,不让他们过来。

上来的时候不抓紧拜见,现在想拜见?对不起,没那么便宜的事。

这孩子!

段誉又朝那边叫道:“两位贤侄,快过来,”

快过来,叔叔疼你。

高明清听到段誉的话,很是楞了一下。

高泰明这个侄儿,比姑姑高升洁都要大,作为高泰明的大儿子,他当然比段誉要大得多,就连他们四兄弟中最小的智昌,也比段誉要大一截。

虽然在辈分上,段誉确实是他们的叔辈,但此前,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大剌剌的叫他们贤侄。

更别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此时比他老子更清楚的觉得,这小表叔,是真的有些变了。

但是,他还不好发火。

高泰明四个儿子,大概来说,有三个模样。

作为庶出的大儿子,高明清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醉心学问,且为人忠厚,也许是因为书读得太多,故而有时有些古板。

老二明量和老三,也就是高泰明嫡子明顺,是一挂的,都是为人圆融的八面莹澈之辈,可谓是二惠竞爽,只是,还是嫡子受宠。

高明顺当前已经是侍内官,这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副丞相,可见高泰明是把他当成接班人来培养。

而高明量,明面上的差使,不过是在万爽帮着参赞而已。

至于四儿子智昌,则是信奉“功名只待马上取”,所以最是热衷于军事,目前已经独领一军。

高明清此时明明被段誉那一声“贤侄”,给憋得不行,但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人设,不得不当作没事人一样,收起折扇,远远的朝段誉这里行了一礼。

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原本见到段誉在这边,却无动于衷的人,此时也都跟着行礼,只有一个人,依旧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的竖在那儿,那当然是高智昌。

只是,段誉发现,他此时好像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董佳,那眼神中,有火气,也有……怜惜?

怜惜?!

你怜惜个屁啊关你屁事。

他看向董佳,董佳也是一脸茫然的耸肩摊手。

女孩子嘛,对这样的目光最是敏感,她早就注意到高智昌总是朝他这边看,但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也不知道,那我就问。

他懒洋洋的躺在那里,又朝那边招手,“过来,快点快点,”

那样子,真和成年的长辈招呼尚小的晚辈一个模样。

董佳有些想笑。

高明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依然拿着那把折扇,不紧不慢的带着那群人过来见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段誉依然是斜躺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摆了摆手,一点都不礼贤下士,一点都不亲切,就那么高高在上的跟站在地上的高明清说话,“泰明表哥近来可好?”

“表嫂可好?”

“明量和明顺两位可好?”

“孩子们可好?”……

高明清真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今天上到五华楼,当然是有话想说,但段誉问的这些,他偏又不能不答。

不但不能不答,在段誉问到他老子和老娘身体的时候,他还得行礼,问到其它的人,他也得代为感谢。

没办法,忠厚得有些古板,知礼守礼的人设,那可是万万不能崩的。

高智昌看着大哥在段誉的主使下,一会躬身一会躬身的,早就看不惯,听段誉问到孩子,忍不住说道:“堂堂太子,坐都没个坐相,成何体统?”

哟,小子,我没找你,你倒是先挑刺?

高明清这下总算是从段誉的问题中脱身出来,他暗呼了一口气,大声道:“谢太子对臣和臣家人的关心,”

“太子殿下,舍弟向来鲁莽无礼,刚才冒犯了太子,还请殿下恕罪!”

他对高智昌说:“智昌,还不请罪,”

但高智昌鸟都不鸟他这个大哥。

高明清见状,一脸无奈状,你看,我是真管不了我这个兄弟。

“太子殿下,舍弟时常有过激之语,有时,连臣父都拿他没办法,但舍弟有时虽言语无状,却均是一片赤诚,”

说到这里,他正言道:“太子身为国本,言行举止,当……”

端着茶盏的段誉这时吹了吹杯口的茶叶,漫不经心的打断了他的话:“人要有自知之明,知道会时有过激之语,那就要尽量少说话,”

“你们可是泰明表哥的儿子,代表的是他的脸面,经常言语无状,在旁人看来,岂不会觉得表哥家的家教不好?”

高明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竟然这样说?

段我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你弟弟顶撞我,你轻轻带过不说,居然也跟着想教导我,你当我是泥捏的?还是以为,你是你老子?

你老子现在压我老子一头,所以,你也想压我一头?

做美梦去吧!

听段誉毫不客气的这么说,高明清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好些都在摩拳擦掌,准备替他出头,但哪用得着他们,高智昌早忍不住了,大声叫道:“段誉,你……”

“你给我住嘴吧,”段誉冷冷的说,“我没坐相?我们叔侄私下相见,就不能随意一些?”

“你又怎么不知道,我是操劳公事,甚是疲累,故而在此稍作歇息?”

“你不但不问,反而再三顶撞,我倒想问问泰明表哥,他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于你?”

“这样的没有上下尊卑?”

“四弟,”高明清大声说,“还不向太子请罪?”

他此时不得不说话。

高泰明虽比高升洁还大,但见了高升洁,也不是称皇后就是叫姑姑,他们做儿子的,当然得效仿。

段誉再小,但那也是叔辈。

何况,作为一个古板的人,怎么能不守礼?

见到有不守礼的人,怎么能不训斥?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看到,随着段誉的话,他的那些侍卫,此时都有些雀跃。

要是这小子真的不管不顾的让人收拾智昌一番,那还真是没办法,他们的卫士都在楼下。

事后,父亲可不会管他们,不怪罪就不错了,俩兄弟一起,竟然连一个段誉都对付不来?

那可真是没了面子又没了里子。

“请罪,那就不必了,”段誉又幽幽道:“你都说了嘛,他一向鲁莽无礼,连表哥有时候都拿他没办法,我还能拿他怎么样?”

高明清:“……”

这些话,哪能这样说出来啊?

段誉的怪话可没完呢,“放心,我不会和他计较的,谁家还没几个不省心的孩子?”

“噗嗤,”董佳真的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十三章 乱(下)

明明又对段誉怒目而视的高智昌,连忙看向她,“你,没事吧?”

段誉看着他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她没事,有事的人是我,你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着紧董佳?

再想到他之前的目光,段誉差点跳起来打人,你特么……你特么……眼光倒是好,但你现在是还不明白状况,或者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向周围那些眼中掩饰不住雀跃之色的侍卫,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让他们,好好招呼高智昌一顿。

但看看其它的那些人,特么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这么面露关切之色干什么?

这有主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吭!”他重重的咳了一声。

那些趁段誉刚才发火偷瞄的家伙,马上一个个的把目光移开,只有高智昌,还在等着董佳的回答。

但董佳压根没搭理他,听段誉这么一咳,她马上把笑一收,手伸向段誉,“我渴了,”

段同学顿时从身到心,全都一麻。

盖因这一刻,她的眼神、她的声音,都极尽温柔之能事——这就是好些女孩子的天赋能力,她们都不用正面回答,就能把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

这一刻,段誉好像隐隐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在场的那二十来个人中,有好些个,此时都萎靡了几分。

我去!

说实话,来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的他,从来就对所谓的“世界第一美”、“亚洲第一美”之类的话,嗤之以鼻孔。

就像文无第一一样,这个世界上,也一定不会有确定无疑的第一美女,但冲眼前这情形来看,好像从漂亮程度来说,董佳绝对是大理国排名很靠前的姑娘?

那我呢,京城中,大理国中,是不是也有很多美女,为我的帅气沉醉?

他也并没有理会董佳,朝马平示意了一下,马平连忙会意的端起水杯给董佳送过去。

哼,我现在不会给你端水,因为我觉得,你这表态还不够,没看到高智昌依然在那看着?

高明清此时尴尬得很,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妹妹托自己来这里见段誉,四弟会这么热衷。

只是,眼见国师小姐已经把意思表达得这么清楚,你怎么还这个样子?

他接连给高智昌使眼色,但高智昌哪里会理?

无奈之下,他只得直接开口:“智昌,”

董佳看着马平端来的水,心说,姓段的,今天我先给你面子,不过,这帐我可会给你好好记着。

“这位小高公子,”她低着头,也不看高智昌,“不知相国公可曾教导过你,非你勿言,非礼勿视?”

高智昌顿时垮了,居然连你也说我没有家教?

“智昌,”高明清顿时也有些火。

段誉编排我老子不够,你也来编排我老子?

但他只能把火气洒在高智昌头上,确实是自己弟弟,又一次有些言语无状。

国中虽然民风开放,但这样盯着一位千金小姐看,确实称得上是相当失礼。

更难堪的是,这样的行为,竟然被姑娘当面指了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府里的脸,真的是被你丢尽了!

他重重的拉着弟弟的肩膀,“你先回府,”

不管高智昌愿不愿意,他又一次带他致歉:“高小姐,舍弟顽劣,今日冲撞于你……”

董佳打断了他:“也不小了,比我和誉儿都还大,不是吗?早该懂事了吧,怎么连致歉都要大哥代劳?”

“我尝听闻,小高将军英雄了得,原来,竟是误传?”

高智昌此时,真的是心都碎成了渣,也真是再也没脸呆下去,他低吼一声,扭头就走,像一头牛办横冲直撞,一路把好几个人撞得歪歪倒倒。

但那些家伙看着他想杀人的样子,一点怨气都不敢有,也都不敢和高智昌说话,生怕凑上去反而成了出气筒。

董佳,他们也是不敢再看了。

话说,高将军,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听听,就国师千金这说话的风格,她铁铁的和太子是一家人好吗?

高智昌一路发狠,就像想找个出气的,但残存的理智,本能的让他避开了那些侍卫。

那些侍卫都跃跃欲试,就像在说,你来啊,你快来打我啊。

他想找样死物,最后,重重的在一根柱子上踢了一脚,顿时,他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彻骨的痛,但,我不能被人看出来。

他就那么撑着,没事人一样的朝下走。

这时,后面又飘来一句,“还真得让表哥好好管管,这么大个人,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走的时候,都不知道告退一声吗?”

这下,他终于绷不住了,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对着下面吼道:“都死了吗?”

他的亲卫见状,急急忙忙的想赶上来,却又被禁军和东宫侍卫们拦住,这时,有人在高智昌身后说,“让他们上来,没看到高将军路都不会走吗?”

却是马平跟了过来。

咬着牙的高智昌正想把马平变成出气筒,马平却已经快步朝后走,蹦蹦跳跳的好不雀跃的样子,风中传来一句,“好在柱子没事,”

跟着又是:“对,那可是柱子,怎么会有事?踢柱子,那怕不是个傻子……”

高少将军没有被气得吐血,但好悬从坡道上滚下去……

…………

楼上,董佳落落大方的看着其余诸人道:“各位俊彦来找太子,想来是有要紧的事要谈,小女子就不打扰诸位谈正事,”

众人连道不敢。

大老爷们,谁敢得罪嘴这么不饶人的姑娘?

面子被给的足足的段誉温声说道,“你且在此歇息,马平,好生照料着,”

高明清此时也有些想走,但段誉却拉着他,朝旁边指了指,“各位俊彦,我们这边聊,”

侍卫们已经见机的把殿里的桌椅搬出来,但其实也只般了两张,一张给段誉,一张给高明清,其它人,对不起,只能站着。

段誉又悠闲的啜了一口茶,“在场的诸位,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既然今天大家都找了过来,那我们干脆都重新认识一下,你,对,就从你开始,”他指着站得离高明清最近的那位说。

“下官,劝爽周端明,”那人气宇轩昂。

段誉眼睛眨了下,姓周?好像惦记董佳家封地的,就是姓周。

“下官,万爽杨昌泰,”第二位不卑不亢。

段誉的眼睛又眨了下,看他的样子,定是那个杨家了,在大理国之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大理国立国后,依然极有权势的杨家;也是发起叛乱,弑了自己唐祖父上德帝的那个杨家。

“下官,罚爽赵仁宇,”……

段誉一一听完,果真如他所料,跟着高家两兄弟来的这些人,都是国内实力雄厚的家族子弟……这形势,真是越了解就觉得越糟糕。

“诸位既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他和颜悦色道。

众人面面相觑,谁和你有要紧事,我们不过是跟着他们两兄弟而已啊。

段誉等了一会,见他们仍然没说有什么事,顿时面色一板:“我记得清楚,各位可都是有职司在身的大人,为何一个个的无故离开衙署?”

我们不是无故,我们这不是想跟相国公家里亲近点吗?

“马平,”段誉又叫了一声,“把诸位大人的姓名,官职,一一记下来,我倒要问问各爽的爽长,他们平素就是这样约束部属的?”

他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一个个的都给我记清楚,回头我们一一细谈,”

这下,一群人都垮了,他们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高明清。

高明清也坐不住,站起来道:“太子,”

“明清,”段誉亲热的揽着他的肩膀,“我们去那边,”

他把高明清硬拉到一旁,笑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高明清心说,我如果说找你,并没有什么事,你会不会也把我记下来,跟我老子告一状不说,回头还要找我细谈?

事已至此,他也顾不得矜持:“殿下,自你坠马以后,我妹妹瑶嘉一直非常记挂,当天,她就闹着要跟父亲大人,一起进宫去看你,”

“这些天,她也一直是神思不属,在知道你去了国师府之后……”

“殿下,我们都知道,瑶嘉妹妹,她,早就把心系在你身上……”

段誉顿时有些懵,非常懵。

高升泰是我亲舅舅(前文误写成外公,已修正),高泰明是我亲表哥,而你的妹妹他的女儿高瑶嘉,竟然非常喜欢我?

而且看起来,你们都很支持的样子?

哎,这差着辈分呢好吗?

再说,这是近亲啊近亲,近亲怎么能通婚?

等到高明清带着一大帮灰溜溜的贵胄子弟离开,他又把自己扔到那高高的椅子上,“高智昌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董佳反问,“都说高瑶嘉铁定是你的太子妃,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段同学坐了起来,“那次我跟我娘说起你,她都没提这事,”

所以,这事有些怪。

“再说,我们是亲近,亲近怎么能结婚?”

“近亲?”董佳重复了一下,“大太子,我跟你说件事呗,”

她看着周围的人又都离得远远的,低声说道:“后来在曲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全国第一批重点保护文物,《段氏与三十七部会盟碑》,”

“那块碑此时应该已经立了好几十年,”

段同学又懵,突然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显摆你导游的专业能力?

“我记得非常清楚,你现在也可以去查,在碑文上题名的人,有一位,叫驸马布燮段彦贞,”她一字一顿的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段誉呆呆的看着她,“你是说……”

“是,”董佳肯定的说,“你们段家,为了维持血统,族内亲近通婚的都有,我估计,还不在少数,”

段同学顿时也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可能?

竟然,竟然这么野蛮吗?

“我想吐,”

“吐吧誉儿,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第二十四章 第一勇士(上)

通海都督,秀山。

这座素有“秀甲滇中”之称的名山,此时翠竹如屏,苍松古劲,比比皆是的参天古木,如幢幢翠盖,把山上各处宫殿掩映于其下。

山风吹过,顿时松涛不绝于耳,位于山顶的宫殿,也于焉露出一个角来。

大殿之中,一人临窗而立,看着山下屋舍俨然的城镇,笑着对一旁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说:“今天各部就要角逐出第一勇士,永和你猜,夺魁者,会是谁?”

王永和对此好像不是很感兴趣,苦笑道:“我不知道谁会是第一勇士,我只知道,都督的亲卫,此时在山上值守的,还不到二十人,”

“要是有人带着一营人马突袭,怕是须臾之间,都督府就会应声而下!”

“永和你这就多虑了,”段明政连连摇头,“我倒想看看,有谁敢来捋我的虎须?”

“再说,几万雄军在侧,有谁敢来送死?”

王永和拱了一下手:“都督虎威,自然无人敢来冒犯,但下官断言,一俟比武落幕,便又会有百姓商人络绎不绝的来击鼓鸣告,”

“所以都督,我只盼着比武能早日结束,盼着诸部能早日各回封地,”

通海都督段明政哈哈大笑,他指着王永和道:“你啊你啊,当初出言让各部比武评第一勇士的是你,现在后悔举办这场比武的,也是你,”

王永和又只是苦笑:“我也没有料到,这非但没能让他们安定下来,反而更是扰民,”

段民政闻言,也是摇头:“还是得在各部大力推行教化,”

但这样的事,现时只能是个想法。

这有待和各部的关系更进一步,能切实的涉足他们的内部事务时,才有机会施行。

“永和,你也无需懊恼,你这个法子,却是大妙,连皇上和朝中诸位大人也赞许不已,皇上传谕我,这样的比武,要成为今后每年的惯例,”

“怎么,黄大人没跟你提起?”

他所说的黄大人,即是黄昊,王永和,也算是黄昊的学生

“却是还不曾收到老师的消息,”王永和说。

“嗯,估计是会和封赏一起来,”段明政说,“大家都说,永和你的这个计策,端的是好处多多,”

王永和忙谦道:“下官惶恐,”

“呵呵,我们俩就不用这么客套,”段明政拉着他到桌旁坐下,“只是,永和,你可知最赞赏你这个法子,并力主把这样的比武成为今后惯例的,是谁?”

王永和想了一下:“下官猜度,或许是,太子?”

“哈哈,永和不愧是永和,正是太子,”

“太子平安无事,且峥嵘日显,实是天下之福,”王永和道:“说起来,下官已有年余未曾得见太子,”

“很快就有机会,”段明政站起来,“待各部这两天陆续回返,我们也需派人回京向皇上禀报,你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用谢我,这其中的大小事情,永和你比我还要更清楚,”

王永和知道,除此之外,这样的时候,段明政最好还是留在秀山坐镇。

通海都督,这个位于滇中南的都督,是昔年太祖神圣文武皇帝段思平的起家之地,从那之后,就一直是段氏在国中的根本之地。

段氏能在今年重登大宝,通海都督,正是主要的依仗,这样的要地,定不能有失,故段明政这样的主政者,断不能轻离。

至于比武大赛,确实是王永和的主意。

处于滇中南的通海都督,一直是段氏交通滇东和滇中各部的中心,在年初情势尚未明朗,预计和高氏会有一战的情况下,这里也成了段氏联军的一处主要驻扎地。

一待事有不谐,各部联军便会按定好的方略,从这里出发,攻伐高氏。

因为整体实力并不占优,这里聚集起来的军队,原计划将在高氏军队取消集结后再行解散,谁知在那个当口,太子突然坠马!

在国中情势又可能生变的前提下,准备好的军队,当然不能打散。

但各部派来的勇士们,已在此驻扎了三月有余,结果仗又不能打,这就意味着将士们不但么有立功的机会,同样没有发财的机会,本来就在四处滋事,原本就有罅隙的部落之间,免不了有打斗,这样的打斗,往往都是从单打独斗发展到群殴

这自然免不了会波及通海都督的民众。

更别说,这些腰里别着刀,精力充沛,偏又无所事事的家伙,原本就少不了各种扰民。

无论是财物还是妇女,明抢的倒是没有,但在街市上强买强如扔下一把生锈的大刀,抱走他们看中的财货,或是用刀逼着倒霉的家伙,花大价钱买走根本就不值钱的玩意儿、聚众赌博、吃霸王餐、骚扰大姑娘小媳妇、在烟花柳巷争风吃醋

凡此种种,这三个多月以来,王永和收到的相关扰民案件,已近两百起。

各部将士不说,通海都督民众因此无辜死8人,伤37人。

最严重的一起事故,发生在城旁的杞麓湖上。

那时联军刚集结不久,两个部落的家伙为一个当红的花魁大打出手,最后把画舫都烧了起来。

因为准备不充分,救援不及,那一次,落水溺亡、烧死,以及事后重伤不治的,就高达15人之多。

画舫上的青楼女子和小厮婆子等,无辜殒命的,高达7人!

就这三个多月,杞麓湖里的沉船就多了近6艘,无辜送命的已又19人

现在还要留在这,还不让回家?可想而知,那些们多半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王永和无奈之下,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把将士们集结起来,举办一个比武大赛。

效果,还确实有效果。

这些们好歹有事情做了,多余的力气也有地方发泄,但谁曾想,随着比武的进行,随着一些部落派出的勇士获胜或被淘汰,冲突反而更加剧烈起来。

打斗,从演武场延伸到了场外,就这些天,城内被打砸的酒楼,已经有7家之多,不得已,不少酒楼干脆关门歇业,或者是请托相熟的部落派人镇守。

但往往是到了真发生冲突的时候,那些被派到酒楼,原本应该劝架的家伙们,忍不住见猎心喜起来,嗷嗷的叫着冲了上去

对通海都督的民众们来说,要说有好处,那就是经过这三个多月的洗礼,他们又一次对战争,有了非常直接清楚的认识。

为了能让民众的日子能尽量安生些,段明政不得不经常把他的亲卫抽调出去弹压,像今天这样重要的比武场次,他的亲卫,更是近乎倾巢而出。

今天的这场比赛,因为会直接赛出“第一勇士”,因此可以想见,很可能会出现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虽然鉴于之前的教训,他已经晓谕各部,除留守营寨及维持秩序的人之外,其它观看大赛的将士,均不得随身携带兵器,但那些家伙,没有兵器就打不起来?

更别说,今天参与最终决赛的一方,是巴甸部的少首领,巴甸部本就分布在通海都督内,他们想弄到兵器,那完全没有难度。

“既然永和你这么担忧,”段明政道:“莫若我们也扰民一回,去现场观摩这最终的决赛?”

王永和忙站了起来:“如此,在场的将士,必将会有所收敛,”

他说的只是“会有所收敛”,是因为,很多部落的将士,并不会完全听从段明政的谕令,他们更忠于自己部落的首领。

但如果段明政到场,至少,因为不满结果而全场群殴那样的事,就不太可能发生。

“永和你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趁机把我连同我的都督府一锅端了,”段明政笑。

“下官玩笑话尔,不至如此,不至如此,”王永和连道。

“既如此,那就走吧,”段明政和王永和相携走出大殿,亲卫们很快集结完毕,不多时,一行人便快马冲下秀山,往杞麓湖畔的比武场而去。

第二十五章 第一勇士(下)

天很蓝,风很轻,水很柔,柳条轻轻拂过头顶的高冠,但这并没有让跃马扬鞭的段明政泛起柔情来,听到前面传来的那充满阳刚之气,几欲震翻天的阵阵的喧嚣,豪情不由得用上心头。

“驾”,他又抽了身下雄峻的黑马一鞭,在忍不住皱眉的王永和的注视下,直接纵马闯进了临时演武场。

演武场中马上传来段大都督那就不含一个字的啸叫,跟着是就是各部战士震耳欲聋的应和,湖上的水鸟,又一次被吓得扑棱棱的飞起,远近有不止一头老牛被惊得尥蹶子……

即便是对此早有预计,因此勒马停在演武场外的王永和,依然忍不住摇头。

都督大人,各方面那都是极好的,但在民政和军事上,他显然更倾向于后者,王永和相信,如果让这位在宗室里知名的文武双全的大都督选,他会毫不犹豫的住在军营,而不是风景绝佳的秀山上富丽堂皇的大殿里。

到了军营,大都督才像是真正回到了家一般。

王永和稍等了一会,才下马走进此时依然充满各种嚎叫,远听起来大概很像是群兽聚会一样的演武场。

段明政已经站在中央的高台上,周围簇拥着一大群各部首领,他笑着朝王永和这边伸出手:“王大人,快上来,这可是你的主意,最后这一场,怎么少得了你?”

王永和笑着和台上的大佬们寒暄见礼。

就是本来不太熟的那些人,这三个月下来,也都很熟很熟了,今天台上的这些,以及不在台上的那些首领,这几个月,可是跟他打了不少交道。

打交道的原因,还都是一样一样的——都是为手底下闯祸的兔崽子们擦屁股。

有些首领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总算还有个求人的样子,但也不乏带着人闯进他衙署里威胁外带强抢的。

其它的交往,如吃吃喝喝,也进行了不少场,王永和几乎是陪着这些从和他父亲一般年长,到和他儿子一般大小的首领们,都去喝过花酒。

和年轻的首领们谈风月,谈诗词歌赋,和年长的首领们谈部落里的收成,谈哪位清倌人更好生养……

总之,这三个月下来,这么些高兴的不高兴的交道打下来,比起以往带着客气的疏离,大家的交情可是见长了不少,顺带着都督府对各部的了解也全面细致了不少。

他因此也明白了太子期望把这样的比武大会变为成例的原因,这就意味着,以后每年,都督府都有一次和这些部落们打交道的机会。

他相信,一年年的办下去,交道和交情,都会越来越深,而参与的部落,也一定会越来越多——这是他当初出这个主意时,所没有想到的。

段明政已经在结束他简短的讲话:“好男儿,当手底下见真章,我就不多说了,来,请我们的两位勇士登场!”

两位角逐第一勇士的选手,在鼓声和呱噪声中分别从左右登场,分别转着圈朝台下打招呼,又引来了一阵喧哗声。

只是这阵喧哗声里,还夹杂着些女子尖利的呼喊。

谁都知道,这些女子们的呼喊是针对谁。

场上的两个人,一个如莽张飞,一个却赛俊赵云,小媳妇大姑娘们的喊声,自然是针对俊俏的阿定渊。

很受姑娘们欢迎的阿定渊,是阿僰部的少头领,华妃雅武华齐正是他姑姑,所以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也只能叫叫而已,他已经和段誉的大姐,华妃的大女儿段玉馨有了婚约。

另一边,来自强宗部(今澄江)的罗罗(彝语意味老虎)扯掉身上衣甲,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来,一边得意洋洋的向台下展示,一边大吼道:“男人行军打仗,靠的可不是脸蛋!”

底下顿时也涌起阵阵欢呼,各部将士,喜欢罗罗这一挂,而鄙薄阿定渊那样的小白脸的,并不在少数。

另一边的阿定渊却也不恼,神情自若的卸掉甲衣,只留着贴身的衣服,顿时又有不少姑娘们叫起来。

原来他也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小伙。

段明政悄声问王永和:“你看好谁?”

“都督大人呢?”

“国丈家的少头领聪明又勤奋,还请了不少名师指导武艺,我当然看好他。”

王永和遂道:“那下官当然觉得,罗罗定会胜出,”

他知道,无论是都督的话,还是他自己的话,都是不作数的。

他自然更欣赏阿定渊,但想来罗罗应该更得都督的青睐才是。

此时三声锣响,最后的这场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罗罗人如其名,一开始,就如猛虎般前扑猛攻,手中的那把大刀,也被他使得虎虎生风。

阿定渊轻巧的后撤,随后绕着罗罗转起了圈子,手中的乙肝银枪,也是使得煞是漂亮。

一开始,还是罗罗猛攻,阿定渊避守,到得后来,竟是阿定渊攻得多,而罗罗却采取守势。

罗罗胜在力大,而阿定渊的武艺,正和段明政说的一般,确实不一般。

王永和顿时觉得,看来这位强宗部的勇士,能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的杀到最后,也实非侥幸,他并非表露出来的那般粗莽。

比武一时进入了僵持阶段。

虽说大家都能从他俩的攻防中学习和借鉴,但大家看比武,可不是为了学习,图的就是个高兴,就是个爽。

但他俩现在这个样子,真是让大家一点都爽快不起来。

一开始,台下还有人嘘阿定渊像只兔子样只会四处跑,现在却骂起罗罗来,说他只会像乌龟般缩进壳里。

但二人全不顾台下的纷扰,依然我行我素的攻防,罗罗胜在力大沉稳,每每一刀劈去,便能荡开阿定渊的长枪;而阿定渊不但身形敏捷,还长于借力打力,长枪往往借着被荡出去的力道,复又攻了回来。

不多时,阿定渊虽然贴身的衣服,已经破成了几大块,手上,胸口,也有好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但罗罗手臂上、腿上,乃至后背,都有好几道口子,腹部更是豁开了一大道。

场外的姑娘们欢呼声就越是高涨起来。

又你来我往的过了二十余招,阿定渊又在罗罗身上留下了三道伤口,眼看着罗罗无论是挥刀还是退避,都有些不利索起来,素来沉稳的他,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得色来。

阿僰部以及和阿僰部亲近的部落的将士们,已经呱噪起来,大喊着“第一勇士”“第一勇士”的,连段明政也跟着大喊了几声,大家都觉得,胜负已定。

台上的阿定渊愈见勇猛,一枪刺去,竟然直接把罗罗持刀的右手手腕,带下来一大蓬皮肉,顿时血花四溅,底下又是欢呼声四起。

就在这时,罗罗竟然抛掉手中的大刀,反手攒住长枪,阿定渊一愣,往回收了几次,但打斗了这么久,他也很是疲累,俱都抽不回来,就在他准备再一次使劲的时候,罗罗已经顺势蹿了过来,又如同开始那般勇猛。

阿定渊在最后时刻撒枪,双手护在身前,却被罗罗狠狠一拳砸退了好几步。

在台下诸人看来,不过顷刻之间,台上竟然来了个大逆转,被逼撒枪的阿定渊,被同样徒手的罗罗一拳接一拳的砸着,眼看就没有还手之力。

国丈忍不住站了起来,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罗罗一记勾拳,正正的击在阿定渊下颌上,伴着飞起来的牙齿,阿定渊“咚”一声,重重的倒在台上,手一抓一放的,但就是撑不起来。

罗罗见状,不停的双手捶胸,绕台大叫起来。

强宗部的那些部众,此时高兴得又跳又叫,还不时对阿僰部那边,做出一些挑衅的手势来。

阿定渊的弟弟沉着脸站了起来,他身后,马上站起了一大群人。

王永和还来不及担心,“好啊好啊,”段明政大笑着站起来,拉着国丈走到台上,先扶起阿定渊,“少头领武艺精湛,”再走到身上还在流血的罗罗身旁,“罗罗勇猛无匹,”

“都是我大理的好男儿,都是难得的勇士!”

国丈的脸色也好了些,看着段明政给罗罗送上系着红花的金牌时,更是不住颔首。

“今天晚上,本都督在府中设宴,款待各位勇士,哦,无需喧哗,我已经吩咐过,各部的营寨,都有犒赏,”

“虽然这两个月,城里的酒楼少了几家,但是请大家都吃顿好的,还是能做到的,”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那些想着帮阿僰部收拾强宗部的将士,也都急着回营。

其它不论,罗罗今天的获胜,真没半分机巧。

王永和见状,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再想想为了今晚的犒赏,府中支出去的银两,便又叹了一口气……

好在,这样的日子,终归是要过去了。

…………

亥时中,得胜的罗罗,才终于踏上回营的路,身上缠着好几圈绷带的他,此时还不停的往嘴里灌酒。

和他一起的兄弟们也是如此,今天,强宗部不但赢来了一个响亮的名头,都督府的赏赐,也非常丰厚,除他们马上所负的之外,另外还足有六辆大车。

既得了名头,又落了好处,更别说,把气焰嚣张的阿僰部那个小白脸,那一顿好揍啊……痛快,着实是痛快。

在离营只有三里的时候,罗罗突然丢掉酒坛,拔刀拨开从路旁林中射出来的冷箭,“有埋伏!”强宗部的好汉们都反应过来。

密集的箭雨不断落下,那林中,看样子怕是藏下了数百好手。

罗罗一边劈开箭雨,一边招呼大家,“丢掉负重,走,不要回营,回城!”

他想得明白,离营地虽然近,但怕是危机重重,朝城里退,难度应该更低。

更何况,回城的这一路,还有其它部落的营地,此时都可以引为奥援。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惊呼:“罗罗当心,”

他一看,一柄投枪夹在箭雨中向他射来,他接连劈开两支,但因白天消耗太多,身上又带着伤,还喝了不少酒,第三支怎么也避让不及,那却不是投枪,而是一杆长枪……

第二十六章 师生

三月的最后一天,李永和入龙首关时,已经过了寅时,只一个照面,波光潋滟的洱海,便带走了他们一行人连日赶路的疲累。

虽然知道过去的这几个月,京城之中波诡云谲,跌宕起伏,很是不太平,李永和此时依然忍不住放松下来,实在是,连路旁的垂柳、海上的水鸟,甚至是呼吸的空气,都由衷的让他觉得亲切。

关内依然是一片太平的景象,他留意到,在海边浣衣的妇人,都有心思在鬓角别上一朵花,而那些在田垄上歇脚的老农,闭着眼享受春光的样子,也格外的闲适,就连那些吃草的牛羊,甩着的尾巴和咩咩的叫声中,好像也都无不在说着:“太平无事咯!”

至于路上来往的商队车辆,无一不比他们这些负有重任的人还要显得匆忙。

李永和觉得很是欣慰,这欣慰的一部分,还给了相国公高泰明,无论如何,皇上和相国公的克制,让国中的黎庶,尤其是京畿之地的民众,逃过了一场劫难。

若两家当初兵戎相见,无论如何,作为必争之地,京城及左近,定逃不脱生灵涂炭的下场。

这也让他觉得自豪。

这样的和平,得来不易,而在其中,通海都督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通海都督所聚集的忠于皇室的力量,当然是促使相国公高泰明放弃兵戈的一个有力因素。

作为辅佐通海都督段明政管民治军的重要臂助,在这其中,他多少也出了一份力。

当前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景象,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对以安民济世为己任的他来说,这是堪慰平生的大事。

这让他在终于看见京城城门时,很是热切,这次的成功,给了他信心,关于未来,他有很多谋划。

因此,他不过回家梳洗了一番,和妻室子女们匆匆见了一面,略略聊了几句,便去求见老师黄昊。

老师黄昊的权势,自然比不过相国公那边的一众心腹,不过他的府上,此时也称得上是门庭若市,李永和记得,出年底出京之时,老师门前可以说是非常冷落。

但他知道这也不奇怪,因为谁都知道,老师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在皇上面前,无论是献策还是进言,都很有份量,如能被老师看重,谋个进身之阶,也就易于反掌。

得到通传后,学士府管家马上亲自把李永和迎了进去,直接带到书房,没多时,精神矍铄的黄昊笑着走进来:“永和,回来得怎生如此之快?这一路,怕是一直马不停蹄吧,为何不在家中好好歇息一晚?”

仔细看了他几眼,又道:“哦,看起来却是有些瘦了,但精神挺好,好啊好啊,永和,段都督和你在通海的作为,让皇上和我们,底气都足了不少!”

“老夫也很欣慰,当初把你下派到通海,而不是留在京中,你果然没让皇上失望,”

李永和恭恭敬敬的道:“劳老师挂怀,学生感激莫名,有如今局面,全赖皇上和老师这几个月在京中的运筹帷幄,学生的些许微末之功,不足一提,”

“学生也是感怀当前诸事纷杂,故不敢有半分懈怠,也盼着早些听到老师的吩咐,”

“坐,坐,”黄昊拉着他坐下来,“是啊,皇上复国不久,情势也才刚刚稳定下来,国中百废待举,我等确实不能有半分懈怠,”

“好在段氏立国百五十余年,心向皇室的忠义之士还是为数众多,永和,你进来时可曾看到在前堂等候的那些人?”

“他们来,可不是走我的门路,为自己谋个出身,都是一身赤胆忠肝的想着为朝政建言献策,”

李永和想着前堂候着的那些人,心说他们多半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奔走吧,“晚间还如此忙碌,老师你也得保重身体,”

黄昊揉了揉眉头,脸上露出几分疲倦之色来:“永和你也猜想得到,这其中啊,有不少是想走老夫的门路,但却又不好不见,”

“国中的情势你也清楚,如若我们将他们拒之门外,不但会伤一些忠义之士的心,还有可能把他们推到相国公那边,”

李永和觉得有些奇怪,老师怎么会向自己说起这些?

他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解释这些的。

“老师一心为国,学生钦佩!”

“好了,不说这些,”黄昊摆摆手,“你这次在通海,差事办得非常不错,过两天,定会有封赏,你且不说,你的嫡长子,会恩旨擢入慈爽,”

李永和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谢老师爱护,”

他知道,黄昊既然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那这多半是他为自己儿子争取来的。

虽说他以安民济世为己任,但封妻荫子这样的事,也是他追求的。

“都是你应当应得的,”黄昊笑道,“段明政段都督在上书中,也一再力陈你的功劳,”

李永和道:“老师,学生正要向你禀报这几个月的情况,”

“永和,今天我们不谈这些,明日陛见之后再说不迟,”黄昊道。

李永和站了起来:“老师教诲得是!”

确实是应该先向段正淳禀报。

“永和啊,”黄昊又和颜悦色道:“你可知皇上决定封赏你们父子,还有谁曾为你进言?”

李永和低下头:“学生只知道,自入朝以来,一直得老师的提携关照,”

“你啊,”黄昊笑着指着他,“我告诉你吧,是太子,”

“太子殿下?”李永和楞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我提议举办的那个比武大赛?”

“是,也不全是,”黄昊道:“我听说,太子详细的看过你的履历,对你评价颇高,”

李永和忙到:“学生惶恐,学生就是侥幸有一二之功,那都仰仗于老师的教诲,”

“永和,你也不必过谦,这是好事,”黄昊道:“太子……”

“太子近来……愈加聪慧稳重,”

李永和这个学生,黄昊还把握得住,但他最尊贵的那个学生段誉,他现在却经常感觉看不懂。

自从上次在御书房第一次进言之后,太子这些天,经常对他们所议之事说些“一得之愚”,每每话都不多,却都说到了点子上,还经常给他们这些老于政事的人,带来豁然开朗之感,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做?

这真是……聪慧得有些不像他的学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以前的太子,像是宿慧未醒一般。

“此实乃江山社稷之福,”李永和道。

黄昊点头:“皇上因此,也有意给太子配备更多的属官,让他从现在开始熟悉朝政,永和,你这次回京,不但皇上要召见你,太子也在等着见你,”

李永和瞬间有些明白,老师之前为什么要和自己分说府中的那些人,原来竟是太子有意征调自己?

这,当然是个好机会。

东宫属官目前并未配全,尤为重要的那几个职位,至今全都空缺,若能此时就到太子身边,那来年太子临朝称制,自己实不难有老师如今的地位。

至于现在到太子身边的风险,那几乎没有风险。

因为高氏势大,皇后高升洁所出的太子,将来必定会登上大位。

他也马上明白,老师这是在为他的将来运筹。

可想而知,来日太子登基之后,老师这样的老臣,定然会有处置,他遂道:“学生能有今天,全仰仗老师的提携,老师的知遇之恩,学生不敢或忘,”

黄昊松了一口气,太子的年轻,太子的沉稳,太子的那些真知灼见,像火一样烫到了他,而皇上对太子的信任,太子对李永和这样正值盛年的官员毫不掩饰的好感,对自己这个老师的礼貌客气,真的让他忍不住有了些想法,“永和,”他叮嘱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明日在见太子时,一定要谨慎,”

“学生记住了,”李永和答道。

但在心中,对是否要成为东宫属官,他还是有些犹豫。

那样固然能在将来轻松的登上高位,但皇上目前春秋正盛,故太子何时上位,还真有些说不准。

十年,还是二十年,亦或是更长时间?

有这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自己在通海,岂不是照样能做更多的事,照样能在仕途上不断进步?

所以,去,或者不去,这是个问题,是个大问题。

他一时都没有和黄昊谈自己那些谋划的兴致。

他却不知道,他担心的这些,呵呵,完全就是多余的。

第二十七章 姐妹兄弟(上)

也是在三月的最后一个晚上,在醒来近十天后,段誉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姐妹兄弟。

之所以这么迟才见,除了他老娘高升洁总是有意无意的拦着,不想让他与那几位亲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自己,对这事也不太热衷。

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也不妨碍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明白这样的道理,越是家大业大的家庭,兄弟姐妹之间,便越是不可能和睦。

如果是生在帝王家,呵呵,和睦,兄友弟恭?那简直是天荒夜谭。

你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兄弟,不管是两个兄弟,还是十几个兄弟,或者是几十个兄弟,他们绝对会是你最大的仇敌。

即便在主观意愿上,有些兄弟本不愿意与你为敌,但结果,多半他也不得不与你为敌——他不想和你争,但他老娘或者说母族、他身边的人、甚至是本来和他关系不大,但却想着凭从龙之功,爬上更高位子,或得到更多利益的各种投机者……绝对会使出百般解数,来怂恿他也插一脚。

虽说无论是从原本的历史,还是当前的现实来看,就是自己没开挂,现在的这两个兄弟,以及未来应该还会有的兄弟,都绝不会对他未来接班当皇帝产生威胁,但他相信,事情也绝不会这么简单。

自己的这些兄弟,或者说,以自己的这些兄弟为代表的利益群体——包括怀有各种目的的投机者,绝对不会就此放弃,他们一定会做各种尝试。

他还知道,这样的尝试,即使在将来自己成功接班之后,也不会停歇——因为如果能成功,那这样的努力和尝试的回报,将会无比巨大。

从情感上,他是真不愿意与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不睦,更别说为敌,所以他是真有些抗拒和他们接触。

当然,道理他清楚,既然越是存在兄弟互为仇寇的可能,便越应该多接触,早接触,但一想到这些麻烦,他还真是挺抗拒,拖延症又一次发作,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

但现在是真不好在拖,毕竟,都带着董佳出去浪了两次。

好在住在一起,没有成年的兄弟姐妹却十多天不见面这样对平常人家来说,不可思议也不合情理的事,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还真不算什么大事——皇宫中的人,虽然离得近,但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的情况,比比皆是。

倒也不会有人因此说他这个太子、嫡长子如何如何的不是。

在李永和出门去黄昊家时,段同学正在东宫门口,亲迎自己的兄弟姐妹。

就这个举动,高一茜和马平,都反对了好几次,认为他只要在殿里安坐,等他们来拜见就好——段同学因此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对有些事同样认识得很清楚,对有些事,没有心存幻想。

但现在的段誉,可不是以前的段誉。

现在的段誉,是一个开挂了的段誉,还是一个天**漫,自认为搞得定这样的事的家伙——主要是天性善良。

他在门口没等多久,四架肩舆就相继而至,虽然知道他们这是守时,段同学还是觉得,他们不会是一早就等在一旁吧!

“姐姐,”最先下来的是大姐,今年已经十五岁的段玉馨,华妃雅武华齐的大女儿。

她牵着的是段同学的妹妹段玉璇,荣妃梅梅露书的女儿,比段同学小三岁,今年才十岁。

身后是两个同样穿着华服的小家伙,还都是十岁,分别是华妃的儿子段正恒和荣妃的儿子段正坤。

他俩就没有前面的姊妹俩那么亲热,仪态无可挑剔,也是并排走着,但两人中间的距离,把前面牵着手的两姐妹放进去都还宽敞得很。

“太子!”

兄弟姐妹四个一起见礼。

“快请进,”段誉笑着把他们朝里面请。

要说自己的皇帝老子,可真是比那部知名小说里要幸福得多,就说孩子方面,看,现在就已经有了仨儿子。

“正恒,正坤,”段誉走到两个小家伙中间,亲热的搭着他们的肩膀,“最近功课怎么样?”

他最不耐烦别人问他的功课,所以,他最喜欢问别人的功课。

“我说,你们俩都还小,以后记住,尽量多走路,正恒,看看你,已经是个标准的小胖子,”

段正恒小同学感觉好委屈,作为太子,你肿么好样讲话?

段同学骄傲脸,我就是这样随意男子!

水有源,树有根,两个小弟弟中,他首先说段正恒,当然是有原因。

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小家伙,火候还是浅了点,一些眼神和无意中表露出来的目光,清楚的说明,对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想法,而且态度还比较坚决。

至于另一个弟弟段正坤,想来也绝对有人朝那个方向做过他的工作,但他应该并不是太心动。

他不但看起来就比故作老成却经常露馅的段正恒要老实,胆子也小很多,不但没有姐姐段玉璇胆子大,好像还对姐姐还挺依赖的样子。

“你们记住,不但是姐姐妹妹她们不能胖,因为她们胖了将来就不好嫁人,我们也不能胖,我们胖了同样不好娶媳妇,”

段正坤也忍不住偷偷看段誉,这还是我太子哥哥吗?

前面的两姐妹已经叫了出来:“太子!”“太子哥哥!”

段玉璇脸有些红,段玉馨却忍不住笑:“什么嫁人娶媳妇的,你这都说的什么话?”

段同学笑:“大实话啊!”

他在段正坤肩头拍了一下:“正坤你说是不是?”

段正坤看着旁边的包子脸涨得通红的段正恒,哪还敢说什么?

“正恒,”段同学在红红的包子脸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看到他终于忍不住怒目而视,有些想笑,就是,你一小屁孩,在我跟前,装什么深沉?

“别以为大哥是笑话你,胖起来,可不仅不好看,还更容易得病,”

包子脸依旧气鼓鼓的看着他,一副我见识少你不要骗我的样子。

段誉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可以问问太医,”

段玉馨对这个弟弟的话有些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段誉说,“所以你们将来,可也得管好驸马爷,”

段玉馨闻言,又忍不住啐了一口。

“还有,记得,鱼啊肉的荤菜再好吃,每餐也还是要吃青菜,不但是正恒要坚持,正坤你也要这样,”

“吃的东西,荤素也要讲究个均衡,这样才对身体好,”

段正坤马上乖巧的说:“是,太子殿下,”

“哎,叫什么太子殿下,我们兄弟姐妹在一起,哪用得着这么生分?叫我大哥,来,叫一声我听听,”

段正坤更觉得,太子哥哥变化好大。

段正恒却说:“吐蕃诸部,还有北方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可没有多少素菜吃,那他们不是身体都不好?”

这是个杠精啊这是个!

段誉又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你说说,我们为什么每年能卖那么多茶给他们?”

“你是说……”

“不然你以为呢?”段同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不要总是和那些没有条件的人比,现在还有很多人都吃不上饭呢,你是不是也要和他们比,也要和他们看齐啊?”

包子脸委屈巴巴的低下头去。

段玉馨保护起了弟弟:“太子,正恒知道了,正恒,太子哥哥这也是为你好,”

“都说了我们兄弟姐妹的在一起,不用这么生分,就叫大哥大姐弟弟妹妹的好,”段同学又一次说道。

段玉馨是觉得,再次见到太子,太子真是变化很大,说话也真挺亲切,但让她说出那样亲切的话,她这个公主还真说不出来。

“这样好,这样好,”她看着段誉,叫了一声,“弟弟,”

“哎,大姐,”段同学马上答道。

碰到这样的问题,段玉馨不知不觉的就亲切、平民起来:“弟弟,能不要加那个大字吗,就叫姐姐,”

“好的大姐,”

“呵呵,”这下,连段正恒也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十八章 姐妹兄弟(下)

哎,这就好嘛!

段同学看着他也笑了,觉得很是欣慰,你说你个小屁孩,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沉?

小孩子嘛,就该阳光点,纯真点。

“今天晚上的菜,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胃口,但是,不能只吃肉啊!”他再一次看着两个弟弟强调。

段玉馨却看着那张桌子,“这是……”

“我叫他们打的,怎么样,不错吧?”段誉把上面的转盘转了转,“看,自己想吃什么,转一下就好,”

“一家人,还是一个锅里吃饭亲热,是吧,”——宫里的主流,也还是分餐制。

段玉馨眼睛亮了,“这个真不错!太……弟弟,能给我也打几张吗?”

“简单,我们已经张罗着在办个大点的作坊,你的嫁妆里要带几张,有什么要求,跟马平说就好,”

段玉馨又装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你说什么呢?”

段同学这次却不是特别高兴,想到她那个已经定下来的驸马,那个驸马,怕是有些说道。

“太子哥哥,你竟然要办这样的作坊?”段正恒说:“堂堂太子……”

“太子怎么了?就不能做这些事?这只是为了赚钱吗,这是经济,经济之道你懂不懂?”

“就是只为了赚钱,那难道就不行?君子不言利,是吗?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偏见?”

“你日常的花销,从哪里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当然,我们是不能只想着光自己赚钱,我们要带着更多人赚钱,你想想,我们如果能带着全天下的人赚钱,让全天下人的日子都好起来,那难道不好?”

“可是,我们是皇家的王子,”段正恒兀自梗着脖子不服气的说。

“皇家?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可曾是皇家子弟?再说,皇家子弟又如何?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能和你的日子一样好?”

“如果所有的皇室宗亲,都能靠自己过上他们现在的日子,你说,父皇会不会轻松很多?”

立国一百五十多年后,就和其它所有的朝代一样,大理国的宗室,那也是非常臃肿,别说信苴(即王爷)大把,就连那些“出家为僧”的前皇帝,都有好几位。

比如段同学那被自己舅舅高升泰赶下台的伯父段正明,退位后,不但在苍山上建了佛国寺,还经常用斗装着金银,现在经常带着几位年轻漂亮的妃子,满世界——主要也就是大理和宋朝游玩。

活的潇洒着呢。

这样的潇洒,可想而知,是需要用大把的金银来支撑,而这些花销,高泰明定然不会管,那只能是段誉的皇帝老子想办法。

而且必须积极主动的想办法——无论如何,大哥被人赶下台后,是他这个弟弟当上皇帝,不论他有没有些愧疚,为了不让人有话说,段正淳一定是宁愿大哥段正明在生活上,比自己还要好。

至于其它宗亲,虽有个远亲亲疏,但多少都得洒点,不然怕是又要闹内讧。

那么多宗室加起来,这银子就是个天文数字。

而今年,在这方面的花销尤其大,因为所有的宗室,都觉得是在段正淳当皇帝这事上出了大力气。

再说,段家人重新当了大理国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他们这些宗室沾沾光……

“正恒,”段玉馨拉着弟弟的手:“太子说得对,”

其实她自己都并不是太赞同段誉的这些话,作为快出嫁的姑娘,她也系统的学习了很多,但学习的那些,主要是如何管家,而不是如何让家里变得更有钱。

她的夫家,定然无需为钱发愁。

但是细想想吧,太子这番话,也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父皇当然是不能带着大家赚钱,但如果父皇真能让天下百姓都有钱赚,让百姓们的日子都好起来,那绝对是最有为的皇帝。

只是,皇帝带人赚钱?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段同学要是知道,就会换个说法,比如,“让百姓共同富裕”。

“正恒,你不是作了一首诗吗?”她提点道。

包子脸又有了些劲头:“太子……”

段誉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大哥,”

“嗯,”段誉这才点头,指着桌上的水果,叫相对拘谨的段玉璇和段正坤兄弟俩吃。

他相信,他们俩的桌上,或者说眼前这四位姐妹兄弟的桌上,都绝不会是自己这样的水平。

大家庭里,这是免不了的,别说是皇宫里,就是平常家庭,哪怕是一母所生,孩子一多,彼此间的待遇,也一定会有差距。

段正恒见状,以为他对自己的诗词毫无兴趣,不由得又有些不爽,你就不相信我能写出好诗来?

他那小样子,段誉怎么会留意不到?“读啊,我等着呢!”

既然等着那还看都不看我?

段正恒清了一下嗓子,认认真真的吟道:“雨后龙孙长,风前凤尾摇。心虚根柢固,指日定干霄。”

说完,有些得意,又有些着紧的看着段誉,“这是我那天看到雨中的竹子时作的,”

“嗯,只要虚心好学,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不错!”段誉点了点头,心说,你要是敢作什么“夜间不敢长伸脚,恐踏山河社稷穿”之类的诗,那我可能就不得不兴一兴文字狱,好好收拾你一番。

包子脸顿时又红起立,不过,这一次是激动的,是兴奋的。

他这首诗,得到了几个老师的一致称赞,因此,他原来做了了万一段誉要是说不好,就把老师的话搬过来反驳的准备,现在看来,这个准备是用不上,但刚好,还有另一个准备。

“太……大哥,不知你最近……”

这时段誉又说了,又是教导的架势:“正恒,正坤,对我们而言,诗词,还真是小道尔,”

“能写得出好诗,那当然好,但要是写不出,那也无需在这些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

“我们不需要有才名,也不用求功名,多让一户百姓的日子好起来,比写出一首好诗,要更有意义,你们说呢?”

乖宝宝段正坤马上道,而且还是站起来说道:“大哥说的是!”

段正恒不得不也站起来——他不情不愿的样子,段誉看得很清楚,“是!”

“再说,以你们现在的年纪,从小就生活优渥,连穿衣吃饭这样的事,也都要人伺候,几乎就没经历过什么事,又哪能有多少发人深省,或能让人心头一震的感慨?”

“现在写的这些,多年以后再看,肯定会觉得,当年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实际什么意义都没有,”

他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但如果能把那些时间,用在民生上,到那时……”

这时,终于有人开口,“弟弟,”段玉馨叫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是你写的新诗吗?”

他顿时有些小欣慰,还算是有人注意到了,遂非常云淡风轻,非常不在意的说:“前两天随手之作,和我以往的那些诗作一样,都寻常得很,”

“我是自知没有这方面的天份,所以早就在关注民生,正在张罗的家具作坊,还有其它的想法,正是我想做的尝试……”

“我觉得一点都不寻常,”段玉馨打断他的话,“快全读给我们听听,”

“是啊,我也想听,”段玉璇说。

段同学无奈的看着她们:“你们这些姑娘啊,就是喜欢这个,正恒,正坤,我们可不能这样,知道吗?”

“一个人,哪怕他能写一手好诗,也并不意味着他就很有才能,”

“我们更应该关心其它的事,比如,今年雨水少,国中国百姓的收成,会有多大影响,城外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要多少,城内的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又在多少,他们今年会结余多少……”

“好啦好啦,”段玉馨跑到他旁边,“你要是想教训两个弟弟,以后有的是时间,那首诗,快给我念!”

段誉心说,这果然就和圣人说的一样,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不过是叫你们随便点,你就迅速的随便成这个样子。

“好吧好吧,免得你一直闹,”段同学于是非常随意的念出了他“第一首”非常知名的诗作:“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但是,应该是几十或者更多年后才会出生的辛弃疾小盆友啊,你放心,你的一生,一定不会像原本那样命运多舛,壮志难酬,你将来一定会出生在一个太平盛世里,一生平安喜乐,美满幸福。

这,就权当是我现在以及将来,可能会“借用”你诗词的报酬。

“是采桑子,”段玉馨把词牌名说了出来,一边不停的念叨着:“……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段誉看了下,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此时都和她并没有什么两样,都在反复念着。

包子脸虽然是低着头,但只从他不停的动的两颊,就看得出来,他也是这样。

怎么样,可还服气?

“好,我们再说正事,正恒,正坤,你们可清楚农时?可知道何时插秧又何时收割?可清楚现在有什么应季的菜蔬瓜果?”

“虽然我们自生出来就锦衣玉食,但作为皇家子弟,这些常识,还是要清楚,”

“也不是用来背给父皇或老师听,而是要真真切切的记在心头……”

第二十九章 折服(上)

从御书房退出来的李永和,很担心自己刚才有没有在君前失仪。

就是现在,他也要努力控制自己,不然,也很有可能会让跟着的几个内侍看笑话。

读书人,讲究的就是稳重,但,稳重,那还真要分时候。

一如黄昊所说,皇上对他果然是多有封赏,除把他夫人的诰命升了两品并擢升他长子之外,他正式由通海郡演览升为演习(都督下属府郡正职为演习,副职为演览)。

要知道,自他到通海上任演览,前后不过才半年时间而已,这就升了一级,正式成为都督之下大府一级的军府长官,这无疑创下了一个升迁最快的记录。

升了这一级,这不但意味着,他已经正式步入高官的行列,已经有了谋求进入中枢的资格,同时,他也正式由一个只负责民政的文官,成为一个军务民政两手抓的真正实权人物。

结合国内的局势,能同时涉足军务,这一步,可谓非常关键。

而上马治军,下马安民,这不正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夙愿吗?

得偿夙愿,这是任何人都会高兴得稳重不起来的事。

这还不说,他眼角余光又朝旁边扫了一下,唔,好晃眼!

旁边内侍用银盘托着的,是老师黄昊也有些眼热的锦袍金带。

锦袍金带,循例只有正一品的高官才有资格获赐,且每年能获得这样赏赐得,最多也不过三五人而已,有的年份,甚至都无人获赐,因此这是朝中所有官员都眼热的莫大荣耀。

李永和记得清楚,老师也是在上月初观音市开市的时候才被赐一套,当时自己还送了重礼庆贺,没想到一个月不到,自己竟然也被赐了一套。

这样一来,在整个通海都督,除了大都督段明政之外,他是第二个被赐紫袍金带的人。

饶是养气功夫了得,在这样出格的封赏面前,李永和也忍不住有些想飘。

他此时也知道了,不但真如老师黄昊所说,太子对他格外青睐,更是知道,正是太子对他作为的高度评价,他才能得到这样出格的封赏。

此时,昨晚还让他纠结的那个问题,他已经有了答案,只要太子出言招揽,那没得说,自己一定要加入东宫。

这次陛见,皇上还好,其它的几位大人,在议事之时,经常笑着说“若是太子,当如何如何”之类的,显见他们对太子都非常认同,一致觉得,像通海都督所做的一些事,如果让太子去运筹,效果一定会更好。

这让李永和觉得,自己昨晚拿不定主意的主要原因,真的有些可笑。

这样的太子,绝不可能只是安安稳稳的等着将来登上皇位,跟在太子身边,自己的作为,一定比呆在通海要大。

从诸位大人对太子的态度推测,很可能,跟在太子身边,自己的作为是要大得多,大很多。

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

得到通传,段誉走到书房门口,正迎上准备行礼的李永和:“李大人,免礼免礼,快请进,”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李永和稍稍打量了至少半年没见的段誉一眼,便感觉现在的太子,和自己印象中的太子,真有天壤之别。

印象中的太子,是个温和守礼,非常内敛的少年人,但眼前的太子,眼睛非常亮,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洋溢着、散发着热力,那是让对前途再灰心再渺茫的人,都会为之振奋的热力。

李永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跟在现在的太子身边,就一定能做成大事,做成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大事一样。

他因此也明显感觉到了东宫和御书房里的不同,如果用人来作比,御书房就是一个稳重、循规蹈矩的中年人,虽然坚定,虽然努力,但却时有力乏之嫌;而东宫,就是一个潮气蓬勃,正在奋起的少年,倍道兼行的不走寻常路不说,还成效显著,未来,更是大有可期。

他突然有些理解老师的感受,在这样的人面前,你会很快就无奈的发现,自己原来竟已经老了?

“下官得知,此次回朝所获的不虞之誉,全因太子对下官的厚爱……”

“李大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崇尚实干的人,所以这些客套话,现在不用说,今后也不用说,”段誉打断他的话,把他领到桌旁坐下,“李大人认为如何?”

“殿下说的是,当前国中百废待兴,我等确实应该投袂而起,夺秒争分,只是,殿下对下官的赞誉,让下官铭感五内,若不能当面向殿下致意,下官……”

“李大人无需过谦,这些并不是不虞之誉,你的作为,完全当得起这样的赞誉,”段誉也打量着这个此前并没有什么印象的中年人,不但段明政对他评价很好,从自己看过的那些卷宗来看,这位李大人,是少有的善于任事之辈。

在顾忌民众的前提下,很是能找出一些非同寻常的办法,来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

他尤其欣赏前一点。

现在能找个有能力,又能真的把底层百姓放在心上的人,真的不多。

听他这么说,李永和只得说:“谢太子厚誉!”

段誉摆了摆手,站了起来:“李大人,既然你也说当前百废待兴,我辈当投袂而起,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觉得,你这次的应对,比如筹办的那起比武大会,有哪些不足?”

“下官才干平庸……”

“我说了,不论是现在还是今后,我们之间都不用这么客套,”段誉再一次打断了他,“我还希望,不但你我之间是这样,李大人也能帮着我,影响到更多的人,让更多的官员在处事时,少一些客套,养成简单直接,崇尚实效的作风,”

李永和站了起来:“下官谨记,下官……”

“你看,”段誉笑着看着他:“你又客套了不是?呵呵,好吧,我们慢慢来,你慢慢适应,”

“你的成绩,我们就不说了,我想,刚才皇上和各位大人,已经说得够多,我们来说说不足,”

看李永和变得有些紧张,他温言道:“李大人无需担心,我是跟你这样真心做事的人,才不讲究客套,才会这么直接,”

“我可以当面告诉你,你对一些事的处置办法,非常卓异,同样的问题,朝中,包括丞相府那边,我想甚至是丞相本人,都很难比你做得更好,”

“我之所以问你这个问题,也是希望在今后,遇到类似的问题,或其它的问题时,你能处置得更好,”

段誉的直接,让李永和忍不住心里一热,太子这么说,明显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的意思。

他屁股又动了一下,看样子是想起来,但最后还是没动:“下官……”

话到一半,想着段誉的话,便又缩了回去,他原本是习惯性的想致谢客套来着。

“下官觉得,主要是在事先,对一些情况认识不足,没能想到,对这场比武,将士们竟然会那么投入,中途竟然会那么激动,以至于从结果看,滋扰民众并没有因此减少,”

段誉心说,你要是看过后来的球赛,对这些事,你在事先就会心知肚明。

“在整个过程中,护卫工作也有很多疏漏,尤其是最后,罗罗英雄如此,却竟然在赴宴回营的路上,被人突袭殒命,下官,自觉罪责深重,”

这事,让冯一平也觉得有些沉重。

他同样没有见过罗罗,但他相信,那一定是一员猛将,还是有勇有谋的那种。

不曾想,这属于己方的一位难得的人才,竟然就这么没了,死得不明不白的。

而这事……他想到了大姐段玉馨。

虽然得出的结论,完全和阿定渊无关,虽然他都没去过现场,就是去过现场,也不能看出些什么,但有些事,只想想,心里就会有个谱。

他摇头:“这事先也不说,我还想说,将士们那么投入,那么激动,因此扰民之事并没有减少,这也正说明了这次比武大赛的成功,这完全是你的功劳,”

李永和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便又听段誉沉声道:“但李大人,你只是觉得,只在决定举办比武大赛之前,对一些情况预想不足?不,我觉得,从一开始,从当初决定在通海聚结联军的时候起,对后续的一些发展,你们就预想不足,因此完全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李永和一时有些懵,非常青睐?那怎么还这么毫不留情的批评?

第三十章 折服(下)

段誉也没有跟他解释,话已经说得这么透,该肯定的也肯定了不止一次,如果李永和还不能承受,那他就要考虑一下,有些事情,是不是要交给他,是不是能交给他。

“首先,虽然看起来,我坠马是一个偶然事故,因此不得不让正准备解散回家的各部落将士继续集结,正是这,引起了他们极大的怨气,”段誉说,“对吗?”

李永和也没废话:“是,”

“这不正是说明,你们在一开始,就对有些情况准备不足?”段誉道:“在局势不明朗,是和是打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要拖多久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应该要做好集结期一次又一次延长,可能从一个月延长到三个月,三个月到半年,半年到一年……乃至更长时间的准备?”

李永和想说,我们已然是延长了一次又一次,打又不能打,散又不能散,结果那些部落的战士才终于忍不了嘛。

“是,我知道是延迟了一次又一次,但我只问一句,如果我们连让这些部落联军集结半年这样的事都做不到,我们还能奢望带着他们进行半年,或者更长时间的战争吗?”

“我知道,相比集结训练,有些将士更渴望战斗,但如果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战事都不顺利,那我们会面临怎么样的局面?”

李永和一想就知道,如果真到了那步田地,只有一个不好的结果,和另一个更不好的结果。

不好的,就是那些部落的将士,陆续溜号开小差,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各回各家;至于更不好的结果,他们可能会掉转枪头,成为高氏的帮凶。

他想想就打了个寒战:“殿下你说得对,在事先,我们确实准备得很不充分,”

段誉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样的工作很难,难就难在,集结的那些将士,是来自各个部落的联军;难就难在,段都督在各部将士心目中的威信不够,”

如果在通海集结的那些军队,都归属于他们,段明政是主帅,让所有人都信服的主帅,那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问题是,段明政只是名义上的主帅,让所有人信服,那就更谈不上。

说实话,段誉在看到这些情况时,真是倒吸好几口冷气,幸好没打!

虽说高氏那边,大体也是这么个情况,被他们纠集在一起的部落,很多时候应该同样是不听调也不听宣,所以如果真打起来,哪一方能胜出,除了运气之外,可能就是比***谁更烂……

这你让他如何能接受?

毕竟他印象中的国家军队,虽然也是创建于非常艰难的时期,一开始非常弱小,但在成长和壮大的过程中,却一直是排除万难,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现而今自家却只能靠比烂才能赢得战争?

想想他就觉得不靠谱得有些恶心。

“所以我才欣赏你这个想法,”段誉看着李永和,脸上不无赞许。

李永和这次却有了经验,在等着太子的下文。

他的经验,还真称得上是成功的经验,因为段誉接下来就说:“这个想法,虽然效果不错,但一看,就是个临时急就章的应付之举,我没说错吧?”

李永和脸有些红:“殿下说得对,确实是临时起意,所以才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地方,”

段誉依然没跟他客套:“为了以后可能不得不进行的战争,一方面,我们要努力壮大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一方面,要想更多的办法,统合那些所有支持我们部落的军队,”

“你这个想法最可取的一点,就是为第二点,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年能举行一次,也就是,一年能光明正大的集结一次了嘛,接触得多了,有些问题迎刃而解那是谈不上,但总该会慢慢朝更理想的方面转化。

李永和又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殿下目光如炬,这一点,下官当初也不曾想到,”

段誉挺欣赏他的坦率,在上司面前,这样不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读书人,真的很少见:“那么现在呢,这方面,你有哪些新想法?”

“下官觉得,下一次,我们可以设置更多的科目,如力气,如骑射,如投枪……”李永和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段誉不停点头,这位确实是能做事的,“嗯,很好,这样一来,就会更专业,也更精彩,但你觉得,最终的比试,应该是什么?”

最终的比试?李文和想了一下,看着段誉的样子,有些不确定的说:“各家……军队的演武?”

段誉不太清楚这个“演武”,是不是他熟悉的“演习”的意思,但却不好说“演习”这个词,眼前的这位,刚被升为演习。

他也真心觉得,大理的官制,真的很有必要改一改,比如这个爽那个爽的,他看到就不爽,更别说杂糅了唐和五代及宋的军制的军队,说句很没面子的话,他现在还搞不清楚有些军职的高低大小。

“是,我希望最终的比试,能是军队间的实兵对抗,指定一块地方,让两支军队在限定的时间内,决出个胜负来,如果条件成熟,我们甚至可以让多支部队参与进去,”段同学说着说着,忍不住有些小激动,想想到时在现场观摩这样的演习,咦,美滴很,美滴很呐!

李永和却不一样,他听着段誉的设想,想一想组织和筹备那样的演武所要做的准备工作,真的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当然,他也兴奋,想来无论哪个部落,都想成为“第一强军!”

而这样比试的过程,当然能直接增强和各部落将士的关系,更能促进通海都督的直属部队,会自觉设法提高将士们的战力。

作为皇室的代表,他们在这样的比试中,怎么能败北?

“下官定不负殿下的期望……”

“不不不,我还没有说完,”段誉摇头:“这样的演武,当然只有军队才能参加,但前面所说的那些项目,如力气骑射等,为什么不能让普通民众也参与进来?”

“由此我们还可以增设很多新的项目,如跑得最快,跳得最高,跳得最远……等等等等,”

李永和一想,顿时有些痴了。

刚举行的比武大赛,以及他设想的比武大赛,都只是针对各部落的将士,但殿下的想法,却能让各部的普通民众都参与进来。

这自然更能加强和各部落的联系,对加强对各部落的了解和掌控,都大有裨益。

“殿下高见!”他站起来说道。

“你看你,又来了,”段誉笑:“因此,我们以后可以设定两个方向,一个面向所有人的比试,另一个,则只针对军队将士,”

“所以李大人,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就进行筹备,宣传之外,我们还可以兴建一些专用的场所,赛时用作比赛的场地,平日里,则对所有人开放,无论是谁,无论是想练习骑射,还是想练力气,都能找到对应的专门场所,”

“殿下希望在民众中,盛行习武之风?”李永和总结道。

段誉点头:“在这样的世道,多一个人对这些感兴趣,而不是去看戏狎妓,喝酒赌博,那总是好的,”

李永和担心的说:“只是,这样一来,若有地方反叛,那……”

段誉一挥手:“那也值得!”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造反,若真有反叛,那就是我们这些食肉者做错了事,有更多的人,能有保护自己家人的本事,那就好!”

李永和又问:“如果丞相那边效仿?”

“我希望他们能效仿,我希望他们在这方面能做得更好,”段誉说:“李大人,我们的胸怀和气度,应该要大一些,更大一些,眼光也要远一些,更远一些,”

“丞相他们那边的人,何尝不是大理国的臣民?”

“所以,我们说到的这两个比赛,同样对丞相那边开放,”

不止要增进和支持己方的部落关系,和支持高泰明一方的部落,当然更有必要改善关系。

“殿下胸怀,下官佩服之至!”李永和忍不住又称赞道。

眼前这个少年的胸襟,真的让他为之折服。

段誉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只有胸怀天下人,才有可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作为大理的储君,当然要为全大理的民众着想,”

“我们接着说,”他看着李永和,“日后,也不要想着一直是我们,一直在通海举办这样的比赛,完全也可以把比赛放在其它地方,京城可以,善阐可以,所有有心举办,并具备相应条件的部落都可以,”

李永和马上说:“这个竞争,我想一定会非常激烈,”

段誉笑道:“看来,联军在通海集结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花了不少钱,也给地方上惹了不少事,但市面上也热闹了不少,是吧,”

李永和也笑:“正是,都督和我统计过,这几个月,集结的将士们的军饷,大多都在通海花销个干净,过去的这几个月,我们收的税,比之往年,增加了不下三成,”

这正是段誉欣赏李永和的一点,这不是一个只会吟诗作对的官员,他算是一个懂得经济的人才。

段誉敲了敲桌子道:“其实,比这样的赛事更能达成我们目的的,正是行商,无论是加强对支持我们部落的了解还是丞相那边部落的了解,进而加强掌控,行商,更是方便,”

李永和一想就明白:“殿下说的是,没有部落会拒绝商人,”

无论是带着官员还是军队,都很难轻松的深入那些部落,但是带着各色货物的商人,一定会被所有部落热情的欢迎进去。

“所以李大人,我正有这方面的事要交给你办,不久以后,我也会派人去通海……”

李永和愣了一下,还让我回通海?

段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应该清楚,皇上为什么会委任段都督镇守通海都督那样的要地,在当前情势下,段都督这样勇于开拓进取的人,才能控制得住局面,”

“若是换一个守成之人去,怕是守来守去,最后却无处可守,很快被蚕食个干净,”

这一点,李永和是知道的。

这几年,早就属于高价的东都善阐,一直在进逼通海都督。

段明政一直采取攻势,结果才算是保全了通海都督,如果采取守势,那结果,真只能是太子所说的那个结果,一块又一块的地方,被高家侵吞过去。

“你不但能力过人,还为人仔细,有你辅佐,通海都督才会万无一失,”

“通海,那是一个好地方啊!”

对其它地方不熟,对省内的这么一块地方,段同学还是相当熟的。

通海地处滇中南,因此不但能联系一向和皇室关系不错的滇东各部,还能联系西南各部。

“他不但在军事上是个好地方,从商业的角度看,也是个好地方,所以李大人,通海,离不开你!”

他还很清楚,现在的通海都督,在后来都有哪些因地制宜,发展得很好的产业。

李永和马上说:“下官一定不负殿下的期待,只是不知在商业方面,殿下对通海,有何打算?”

“我计划,届时在通海建几个厂子,出产一些于国事民生都有大用的新奇产物,当然,瓷器、钢铁这些,我也计划有,”

所谓的新奇产物,李永和并不是太好奇,瓷器,吸引力也不是太大,通海都督,本就是大理国主要的瓷器出产地,但只一个钢铁,就让他心动不已。

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段誉说的钢铁,一定会比国内现在的都要好。

而对所有的部落来说,优质的钢铁,一定程度上,比金银还要受他们欢迎。

“臣期待着那一天早些到来,只是,殿下设想把这样重要的产业放在通海,万一我们守不住,有个闪失……”

段誉冷声道:“李大人,如果我们连通海这样祖上留下来的基业,都不能守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家一起抹脖子吧!”

第三十一章 激荡

依然是学士府,依然是书房,依然是黄昊和李永和这两个因为各种原因,自愿捆绑在一起的“师生”。

只是,昨晚还老神在在的黄昊,此时非常惊讶:“太子,他真是这么说的?”

李永和想着段誉说那些话时的理所当然,想着自己切身感受到的,那隐忍克制背后所蕴含的澎湃的激情,顿时就有些激荡:“太子就是这么说的,”

黄昊呆呆的看着窗外,低声喃喃道:“竟然如此……”

窗外花园里,花木被淅淅沥沥的春雨涤去尘埃,红者愈红,绿者愈绿,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感觉好像那雨涤去的,是人眼中的尘埃一样。

李永和没有听清黄昊最后说的是什么,但他非常能理解老师的心情,他所接触到的太子,完全不同于大家印象当中的太子,而接见他时的太子,才很可能是太子真正的样子。

而这样的太子,也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

虽说有些锋芒毕露,并不像平日里一样圆融,因此有些时候,可能会让人有些不太舒服,但整体来说,真的非常让人振奋。

段思廉正德年间出生,而今已至中年,宦海沉浮半生,高氏伪朝除外,先后历五任皇帝,真正的四朝老臣——在大理国,这样的四朝老臣不少就是,虽依然勤于任事,但在日复一日的繁复又枯燥的公务的消磨下,也免不了有些懈怠消沉的李永和,现在又感受到了久违的激情。

现在的他,比当初第一天去衙署时还要踌躇满志,壮怀激烈,比初入官场时还要信心十足,雄心万丈。

从心底里,他喜欢这样囧于常人,个性鲜明的太子,他从心底感觉,国内正需要这样与众不同的太子,这样的太子,才是可能——不,是一定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好的变化的太子。

他有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太子就好像是春雨春风,所过之处,都会旧貌换新颜(所过之处全都绿了,还满树桃花开,隔壁老王十二万分的景仰中)。

等太子能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局势一定会越来越好。

他因此觉得,自己之所以这么激动兴奋,主要应该是从太子身上感觉到了希望,可以荡清国内弊病,改天换地,扭转乾坤,重现众正盈朝的盛景。

过去的这些年,终于正统皇室的忠义之士,苦于高氏久矣!

更苦的是,他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可以彻底推翻高氏,玉宇澄清的希望。

他不止一次的思量过,哪怕是当今皇上,怕也很难彻底压过高氏,如此一日日的此消彼长下去,后续的继任者,只会是更难有所成就。

而昨天的太子,却给了他这样的希望。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能和老师说,老师是皇上的肱骨之臣,也只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

“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子,有些过于刚烈、激进?”他问道。

黄昊看了他一眼,带着笑容:“永和啊,你无需忧心,太子能这么坦诚的和你说,这说明,他已经把你引为心腹,”

这一点,李永和也早就意识到了,太子的那番话,可谓是不拘小节,推心置腹,这样的话,当然只能对心腹说。

李永和又道:“然刚则易折……”

黄昊微微摇头:“不,太子看来早有定计,”

他想,这个计,还应该是大计,一系列的大计,这个,还真是看不出来。

“谈何刚则易折?”

“至于激进,这正是少年人难得的心性,”黄昊的话说得很慢,显然也是在思量:“更何况,太子显然知道轻重进退,”

毕竟连他这个老师,都不知道太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永和啊,太子的这些话,你和我说就已经不应该,其它人就……”

李永和忙站起来:“学生不过是希望像往日一样,能得到老师的指点,我是断然不会和其它人说的,”

黄昊点点头:“这就好,便是连段都督,也不能说,”

李永和也点头,因为太子并没有让他转告段都督,想来,太子应该已经和段都督谈过,或者将来会和段都督深谈,反正和太子谈过之后他就非常相信,太子办事,自是非常有章法。

这一点,黄昊也有同感:“少年人,又乍处高位,暴虎冯河易,有勇知方则实难,”

“太子……”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桑弧蓬矢,天地四方……”

“太子说得对,通海都督,着实关键,永和啊,我看,回去之后,你不妨向段都督进言,在应对善阐的进逼时,可以更强硬些,更主动些,并不只有善阐能图谋我们,”他看向李永和。

李永和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当前的大势是,高氏,也不敢和我们开战,所以即便有一些小摩擦,我们图谋善阐的地盘,也不会激化整体的局势,”

“嗯,”黄昊抚须:“这事你也要保密,接下来,高氏内部,丞相一系和善阐一系,也会有摩擦,”

李永和忍不住拍手:“如此甚好!”

原因,他暂时还不太清楚,但既然老师这么说,那想来高氏内部,接下来一定会有争斗。

届时,通海如果和善阐有摩擦,那丞相一方,就不一定会强力介入。

“我们现在更强硬,更主动,这样一来,便会让善阐将来不会对通海过于觊觎,”

他是无条件的相信,太子的筹划要是施行,必定能给通海带来几个让人非常眼红的厂子。

“正是如此,所以永和啊,太子交待你勘察的那些矿产,让你征调的那些工匠,得抓紧办好,”黄昊叮嘱道。

其实对段誉的交代,他也有些不理解,探铁矿和征调瓷器匠人,他大概清楚是为什么,但石灰矿?那能干什么?

他不相信,段誉是想烧石灰。

“学生谨记,”李永和站了起来。

他突然就有些想念和太子谈话的那种氛围,虽然直接,虽然激烈,虽然有些于理不合,但是,轻松啊,尤其是不用再三去想说的话背后的意思。

“还有,行事要慎重,你的官职越高,无论做什么决定,影响的人就会更多,所以,万不能轻率。”黄昊又道。

李永和诚心实意的称“是”,他知道,老师这话,也是肺腑之言,只是,他又觉得,老师这么说,好像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我们因为要考虑的更多,所以才不能像太子那么洒脱随性。

这当然有些道理,但李永和觉得,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虽然并不知道太子的全部筹划,但他猜度,太子的解决办法,就像是太子之前对一些事的看法一样,不是依着老规矩,而应该是跳出现有的窠臼之外。

因此总的来说,这并不是慎重或轻率的问题,这是眼界的问题,这是能力的问题。

…………

回到因为朝廷的赏赐,而一片欢声笑语的家中,李永和马上吩咐管家,帮他收拾行李,他要尽快赶回通海。

他夫人不解:“老爷,京中好些人家,遣人送礼祝贺,难道不……”

“你安排着回礼就是,”李永和道:“宴饮之类,不办也罢,”

他现在,满是做正事,做大事的心思,那些迎来送往的,纯属耽误时间。

再说,只要自己办事得力,就会愈加受到皇上和太子的看中,那还何愁没人逢迎巴结?

“我意已决,明日就走,夫人,家里劳你你好生管束着,切记,万不可娇纵!”

他夫人想说,你不过只升为演习而已,京中权重过你的,比比皆是,家人哪有娇纵的资格?

李永和也没和他细说,他是相信,自己将来,一定会有让子侄辈娇纵的成就。

而在东宫之中,段誉的手在舆图上一处处划过,好地方多啊,好多好地方,只是,这些好地方,现在大多都是高氏的封地,头痛!

还让他头痛的一件事,是李永和这样的人放走了,该到哪里去找更多合用的人才?

得好好想个法子。

第三十二章 父慈子孝

御书房里,段正淳笑呵呵的对段誉说:“誉儿,听说,昨天大家在你那儿过得不错?”

是不是不错,你还能不知道?

“儿子为了让兄弟姐妹们高兴,是做了些准备,但儿子也没少说正恒和正坤。”

虽然段正淳没提,他觉得,自己还是主动提一下最好,免得这个妃那个妃的瞎吹枕头风。

段正淳却点头:“就该这样,兄弟之间,就该坦诚,有话直说,当初,我和你正明伯父,连架都没少打,”

他当然对这一次孩子们的会面比较关心。

说起来,段誉是不错,但以前待几个兄弟,有些嫌礼貌有加,亲热却不太够。

段正淳心下明白,那可能有受到高升洁的影响——女人啊!

但这一次,他却很是满意,跟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兄弟,段誉真是毫不见外,有些话虽有些戏谑,但也并不道理。

再说,和家里的姐妹兄弟说话,不就应该随意些吗?

至于开玩笑,他很是怀念以前能随意和人开玩笑的日子,现在,唉!

段誉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想都不想的说:“那儿子以后抓住机会,也打打他们?”

“呵呵,”段正淳忍不住笑,“他们要是做错事,说错话,你这个做大哥的,当然能教导他们,”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好读儒书,但以前略嫌过于方正——有些像泰明家的明清,说话做事,总是一板一眼的,虽稳重,但难免有些无趣。

现在,可真是要活泼自然得多。

关键是,不但人活泼自然起来,还常有让大家越想越觉得上佳的巧记妙思,以及,昨天传出来的他作的那阕采桑子,初听平常,但一琢磨,他们一屋子人都忍不住叫好。

用黄昊的话说:“虽平实质朴,但却称得上是大巧不工!”

竟然说就从这阕词来看,自己这儿子,于诗词一道,已然有了非同一般的水平。

虽段正淳也知道,黄昊他们的评价,难免有些过誉,但相比往日的水准,儿子现在的诗作水准,确实有了非常大的提升。

这就等于是,儿子在各个方面,都有了很大提高,你叫他如何不越看越是喜欢?

真是佛祖保佑,祖宗保佑!

“儿子就把这当父皇的口谕,”段誉马上顺杆子往上爬。

“你啊你啊,”段正淳指着他道:“你知道,从昨天起,宫里有人对你有意见了吗?”

段誉心说,这样的事,那是免不了的,“儿子却是不知,但只要不是父皇就好,”

“哈哈,”段正淳又笑,“荣妃说,正坤昨天问她一盒胭脂花费几何,知道后,竟然说,那抵得上京城左近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结余,所以太过奢侈,”

段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想到,正坤竟然这么快就去了解这些事,但是父皇,儿子觉得,荣妃娘娘,应该因此感到高兴吧!”

荣妃向你吹这样的枕头风,重点应该是他儿子进步了,懂事了,当然,也会顺道小小的踩我一下。

正坤这小子,怎么只关心胭脂水粉这些小玩意你问问你老娘的那些郑重的装起来的珠宝啊,那应该才是真奢侈,可能随便拿出来一件,就抵得上一户中等人家几辈子的收入。

段正淳没有说荣妃如何,他也抚须道:“为父是很高兴正坤能关心这些事,”

所以说,荣妃的枕头风吹得很成功。

但你知道这事即便有功劳,也要算在我头上吗?

算了,我也不在乎这个,“作为皇室子弟,儿子等,本就应该多关心这些民生之事,”

“誉儿你能明白这些,还能教导弟弟们也要如此,为父很是高兴,”段正淳说:“你这个大哥,做得很不错!”

他也清楚,想让自己现在及将来还会有的儿子和睦相处,委实是有些难,但这不妨碍他对段誉寄托这样的期望。

作为皇帝,他希望自己的接班人是最优秀、最有利于政权延续的那个,同时作为一个父亲,他当然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兄友弟恭,和睦友爱。

也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就霸道的对儿子寄托了这样的期望。

“父皇放心,儿子定会尽力,我也期待着我们兄弟,将来一定会和睦友爱,”段誉说。

和兄弟成为仇敌,段誉是真不想,所以他也好好想过这事,真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古语有云,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那自己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能耐的那些面,毫无保留的全秀出来,让弟弟们自惭形愧,让他们清楚的感受到那巨大到让他们死心的差距,最后都没有勇气和自己争夺。

他忖度,这当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应该能省不少事。

“所以父皇,儿子想,能尽快去皇庄,这样一来,日后也能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实地了解这些民生之事,”

心情大好的段正淳很爽快:“好,好,苏进贤,尽快料理好那边的皇庄,”

“太子想要抽调的工匠,包括太子向地方抽调的那些工匠,也帮着一并催催。”

“谢父皇,苏总管,得请你多费心!”

苏进贤连连摆手:“万不敢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皇上,太子,虽已着人在赶工,但那边的房舍,因贵人甚少移驾,有些年久失修,估计至少还需要月余的时间,才能修缮完毕,”

段誉闻言,也摆手:“苏总管,真不用太费心,只要收拾出几间能住的房子就行,说起来,父皇,对房子,儿子也有些想法,反正工匠都有,到时我也想试试,”

苏进贤忙道:“既然太子打算小住,那可万万马虎不得,”

他也难,太子虽然这么说,但要是将来皇后得知自己在这事上这么不用心,那可有得受的。

段正淳见状道:“既如此,苏进贤,就按誉儿的意思办,”

苏进贤看着段誉期待的目光,遂道:“那至少,也还需半个月,”

怕是等会就得派人送信,命那边挑灯夜战。

段誉说:“七天吧!苏总管,真不用那么讲究,只需洒扫干净即可,房子,我是真有些想法,你现在修得再好,到时我还免不了翻建,那就真是浪费,”

段正淳一锤定音:“苏进贤,就按太子的意思办,”

“誉儿,听你这么一说,为父真有些期待你会把那处庄子变成什么样子,”

“儿子争取不让父皇失望,”段誉奉上一个折子,“书店业已筹备得差不多,但叫什么名字好,儿子有些拿不定主意,还请父皇御裁,”

段正淳接过来一看,上面有翰林轩,翰墨斋,三联书屋,文墨居,三味书屋等等。他略一沉吟,“其它都太俗,这个三味书屋却不错。”

“宋朝仁宗时龙图阁学士李淑李献臣云,读书有三味,‘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

“从佛家来说,三味即三昧,一为定,二为正受,三为等持,”他圈了一下,“就定三味书屋,如何?”

段誉只知道鲁迅先生曾在三味书屋就读,还刻了一个“早”字,哪想到就这个三味,还有这么多说法?

你们这些学问大的人真可怕!溜了溜了。

“儿子也觉得三味书屋极好,还请父皇御笔题名,”

段正淳欣然答应,要说,他对段誉,也真是无条件的宠溺,近来但凡他有所求,他真是无有不应。

段誉也庆幸这是在大理国,要是在宋朝,那怕真是如包子脸段正恒所说,堂堂太子,竟然涉足商贾之事,成何体统?

怕是只提出这样的要求,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苏进贤已经张罗好桌子,段正淳提笔的时候,问了一句:“你写的书?”

“儿子和国师千金合写的书,已快定稿,待呈与父皇御览过后,再予付印,”

“国师家的千金啊!”段正淳看着儿子闻言,有些羞赧的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路遇

临街已经装饰齐备的店面里,董佳坐在段同学又一项新发明上——那是一辆主要由木材制成,勉强能顺滑推行的轮椅。

要说当太子就是爽,宫里下属就有造办处,他只提出要求,马上有能工巧匠争着把他的设想变成现实。

那些工匠们,目前正在按太子的意思,寻思着如何在木轮子外包裹一层皮革,以及,用铜铁做出更好的“轴承”来——这是太子对“轴受”的称呼(受汉唐影响,日本现在依然把轴承称作轴受)。

总之,段誉估计,二代产品,在行驶性能和舒适性上,都会有极大的提高。

想想自己正在一点点的给这个时代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他有些自豪。

一进门,董佳就叫了一声:“等等,”自豪的段同学,马上依言把轮椅在柜台前停下来,然后,董佳就很是爱惜的摸着门旁的柜台。

这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终于也跟出来的阿秀,见状忙跟身旁的杨媛说悄悄话,她的注意力,都在街上那形形色色的店铺上。

如果不是有人带队,外面又有侍卫守着,她说不定早偷偷溜号了,那些好吃好玩的店铺,就是她的天堂。

特意跟出来的高一茜仔细的看着董佳,心说这姑娘还算是用情,对这个和太子一起开的第一家店的每样东西,都是这么珍惜。

只有段誉知道董佳这是在做什么,“可以走了吗?还有好多地方可以看,”

他清楚,董佳对这柜台这么珍惜,那是因为,这张横平竖直走极简风的大台子,全是用上等的紫檀做成。

在他们那个时代,可是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说法,因为珍稀的缘故,甚至可以说寸金难买寸紫檀,这么大一张台子,得值多少金子?

所以说,段誉对董佳某些方面的能力,真的非常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苏醒过来后,也不过半拉月的功夫,本身还行动不便呢,董佳却已经对这个时代的主要奢侈品,都有着相当深入的了解。

像木材,说实话,段誉也就分辨得出,这些木材都是实木——这是因为,后来经常骗你说是实木的那些板材,什么密度板、刨花板、三合板、胶合板等,现在很难做出来,就是能做出来,成本铁定高过一般的实木。

但董佳,已经对名贵红木,称得上是门清——这也归功于她家里就有不少名贵木材制成的家具和物件。

但那些家具和物件,多半都没她什么事,那将来是要传给她哥哥们的,她这个注定要嫁出去的女儿,不用太惦记。

所以这张因为段誉听说是紫檀最为名贵,所以特意打造的当成书店门面的紫檀大台子,才真正属于她——书店是段誉和她一起开的,而她的是她的,段誉的最后也是她的,所以,这当然是她的。

“真漂亮,我很喜欢,”董佳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手。

你当然喜欢,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段誉心说。

就说这两天,她在每日一信上,已经几次三番的提及,要段誉把库房的明细,给她报一份,尤其是库里里那些称得上珍品的金银珠宝,要全都统计出来,一一登记造册。

段誉因此都有些忧心,将来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董佳,会不会跑到属于他们俩的库房里(董佳:你清醒一点,那是我的库房)撒欢,而让自己独守空房?

有很多人把女人比喻成同样爱收集财宝的巨龙,那样比喻,还真的是小看了女人。

巨龙一般只对闪闪发亮的东西感兴趣,至于这样的木材,它们肯定不屑一顾,但女人呢?亮闪闪的当然好,不是亮闪闪的,只要值钱,呀,那同样是极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董佳这样的性子,确实能让日子变得更有烟火气,当然,也更精致了一些。

段誉挺喜欢!

男人嘛,有时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比如要是哪天你回家,送给老婆一件名贵的首饰,她也只是不咸不淡“嗯”一声,那还真很没意思。

何况,现在他完全有能力,满足董佳在物质方面的需求——他不知道,他这真的有些过于自信。

“告诉你,”他弯腰在董佳的耳边低声说——旁边的所有人马上自动移开目光,“我听苏进贤说,这样的紫檀,库里还有不少,”

董佳的眼睛马上亮了:“真的?”

段誉云淡风轻的推着她走:“也不想想我是谁,想想我现在的地位,”

这主要是因为,大理国的疆域,包括后来的越南、缅甸、泰国等东南亚国家的一部分,本身就有些产出,再加上贸易,至少对皇室来说,这些也还是有库存的。

董佳马上嘴唇动了几下,段誉读出来,那是“土豪,求包养!”

“我考虑考虑,等通知吧你,”

马上,他的手被重重的掐了一下,然后,看着那些依然是蒙着纸的窗子,董佳又说起另外一样亮闪闪的东西来:“玻……还没做出来,有些美中不足,”

“快了,苏进贤答应我,七天之内,就把皇庄收拾好,”

“真的啊!”董佳的眼睛又亮起来。

段誉又在她耳旁低声说:“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我好说,名正言顺的去,你呢,怎么让你家里同意也跑过去?”

董佳愣了一下:“这不是你这个男人该解决的问题吗?”

段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问题推了回来,也愣了一下:“要不,我让段易长哪天晚上带着人,把你从国师府偷出来?”

“你才被人偷呢,”董佳没好气的说,重重的甩出一叠书稿:“这是我再三核对后的成稿,心情不爽,我要回家,如意,”她喊了起来。

…………

段誉也由此中断了正筹备的书店的视察,说白了,他之所以去书店视察,是因为董佳也在,董佳都走了,还视察个什么劲?

七天后怎么让董佳跟着自己一起去黄庄,这确实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总不可能,在七天之内,就让自己的皇帝老娘和皇后老子,以及董佳的老子董国师,将门张氏的虎女老娘,同意他们的婚事——那还不如让他搭梯子去月球。

他想过来想过去,觉得董佳和自己在同一天去皇庄,完全不现实,也许得等自己在庄子里做出些成就之后,再徐徐图之,但这样,董佳会同意吗?

他正想着,前导的侍卫突然停了下来,回来禀报的段易长有些讪讪的语焉不详,段誉就很奇怪,我好歹是太子,在京城里被人挡驾不说,你们护卫的这些人竟然连个屁都不敢放,是谁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沉着脸朝前走了几步他就明白过来,还能是谁,只能是高家的那几位呗!

他心里有些火大,是高智昌吗?

上次吃了排头,今天想把面子捞回去?

那叔叔就再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想我好不容易从一介屁民,变成了大理国堂堂的后备领导人,我都还没开始得瑟呢,你就再三想在我跟前得瑟,不收拾你一把还真愧对我这个穿越者,我这个表叔的身份。

但当他穿过前面几排侍卫时,又是一愣。

高智昌那货没看到,看到的比高智昌好看多了!

入眼是一匹火红的高头大马,而且不仅仅只有这一匹,后面沿街并排着两列,每列十匹,一列是和这匹马一样的火红色,另外的那一列,则是一色的白马。

不论红马还是白马,都是一样的高大神骏,难得的是,还全都不掺一丝杂色,红得纯粹,白得也纯粹。

周围因此很是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因为这大概就相当于后来一溜特别定制的劳斯莱斯和一溜特别定制的宾利,想不让人围观也难。

段誉是真不懂马,但他也看得出来,这些马可绝不是徒有其表。

为什么?因为他也大概知道,动物和人不一样,它们不靠脑子,就是靠身体,因此那些长的漂亮,发育也好的,肯定品种好,能力也出众。

他近距离看着这匹赤如炭火,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毛的宝马,看着它身上一块块坟起的肌肉,要不是它前蹄不停的刨着地,斜眼睨着段誉,还不停的打着响鼻,一副不好惹的亚子,段誉还真想摸上两把——男人对这些,是真没有抵抗力。

看了好一会,他才“啧啧”点头,脱口而出一句:“好一匹胭脂马!”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段誉觉察到身边的马平和段易长都绷紧了身子,看这反应,绝对是捅了马蜂窝的样子,他很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根红色的马鞭带着风声,从他身侧甩过,他一个激灵,这是要翻天吗?

他怒气冲冲的抬头一看,刚好两条大长腿从马上一跃而下。

那是一个和段誉年龄相仿的少女,螓首蛾眉,又颇具英气,一身清纯的白衣,愣被她穿出了飒爽英姿的感觉。

这是谁啊?火气不知怎么就消了不少的段誉一头雾水的看着马平。

见段誉看过来,少女重重的哼了一声。

要说她是真的很恼火,你居然盯着我的马看了那么久都没有注意到我?

我就那么不起眼?

“哼!”她又哼了一声,双手负在身后,手上的马鞭一抖一抖的,昂首阔步的走进了旁边的茶楼。

进门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马鞭还朝这边示意了一下,这是叫我也进去的意思?

哎你是谁啊就这么拽?

这时马平低声对段誉说,“相国家大小姐,高瑶嘉。”

高瑶嘉,就是那个表侄女高瑶嘉?段同学顿时忍不住缩了一下,并不是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好面对她。

在她心目中,自己应该是一个负心的家伙。

他又有些庆幸,还好董佳临时提前回府,不然,要是被高瑶嘉给堵在书店里,依这位跋扈的性子,加上董佳不服输的性子,那场面,定然是极火爆的。

搞不好,自己在大理国的第一个实业,三味书屋的头一家店,还没有正式开门营业,就得被迫歇业。

他看着那敞开的茶馆大门,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进去以后说什么做什么,这又是一个问题;进去出来后该怎么跟董佳解释,这也是一个问题……

但不进,那不就怂了吗?

况且,有些事,应该是快刀斩乱麻,有些话,应该还是早说早了的好……是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刚才一直跟得紧紧的,只有自己明确示意才避开的高一茜,这时却低着头,完全不看自己的眼睛。

你就真的不知道我在看你?

至于她身后,跟着她出来的那俩小姑娘,这会更是跟鹌鹑一样。

瞧你们这点出息,他背着手,施施然朝那边走去,在门外就高声叫道:“瑶嘉侄女!”

茶楼外支着的旗子,顿时荡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割发

段誉一进去,原来安静的人也都动了,马平和段易长这两一高一矮,一幼一壮的哼哈二将,一左一右的跟了上去,到门口时,都勾头朝里看了下,见高瑶嘉就坐在正对门的桌旁,便马上在门口站定,都不带进去的,不是一般的自觉。

虽然他们都清楚,太子的一颗心,眼见着都悬在国师千金的身上,但这高瑶嘉,那可是差不多要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有些事,就连马平这个小屁孩都明白,只要太子娶了高瑶嘉,那么,一切都稳了。

所以他们俩闲话,有什么好听的?

高一茜就更是明白这一点。

因有些话,高升洁也没对她细说,对段誉和高瑶嘉十多天来的第一次相见,她维护还来不及,怎么会进去打扰?

至于董佳,看起来,好像也是不错,太子要是喜欢,那娶也就娶了。

在她看来,这都不是事,别说是太子,现在稍微有点身家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段誉不知道身边这些人的心思,他要是知道了,怕也只能说,你们是真敢想!

他大步走进去,看到高瑶嘉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正中的一张桌子旁,也不看他,只昂头看着楼顶,笑了两声,向她点了点头:“瑶嘉,泰明表哥这两天可好?”

高瑶嘉闻言,把马鞭重重的丢在桌子上。

上一次大哥和四哥到五华楼上准备替自己出气,大哥就是被你一连串的问候给堵住,我又怎么能再犯这样的错?

段誉马上停下来,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快步走到门外,对那封住了整条街的二十匹神骏的白马上和红马上的黑衣女骑士说,“散了散了,不要惊扰到百姓!”

没办法,太子才当半个多月,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草民习性。

那二十个女骑士听了却纹丝不动,依然酷酷的骑在马上,段誉顿时有些讪讪的,你们这就是把我的面子踩在马腿下了啊。

但他更在乎的,真还不是自己的面子,看着被拦在街的两头,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的行人,他面色一寒,沉声对段易长说,“段统领,叫她们都让开。”

段易长一听,马上安排人准备一匹马一匹马的招呼,这样的时候,别说是高瑶嘉,就是丞相高泰明的卫士在此,他也得按太子的要求,把他们驱散开。

高一茜忍不住向茶楼里看了一眼,怎么好为这样的小事起争执?

这时高瑶嘉的声音从茶楼里传出来,“散了吧!”

那些女骑士顿时整齐划一的跳下马来,牵着马走到一边,总算让出半条街来。

段誉见状,摆了摆手,总不好和这些姑娘一般见识,散开就好。

他笑呵呵的走进茶楼,自顾自的在桌旁坐下来,以一个长辈的语气对高瑶嘉说,“瑶嘉啊,以后出来,能不扰民还是不扰民的好,这样的大热天里,让那些来往的百姓或者绕路,或者被堵在大太阳底下,总之都不太好。”

高瑶嘉有些不解的看着段誉,知道你有些迂腐,怎么今天又变的这么婆妈了?

不过她是个直性子,不想和段誉理论这些,开门见山的问他,“听说今天你和董佳一起,去看要开业的书店?”

段誉道:“瑶嘉,你这二十来匹马,真的非常漂亮,真的是让我也羡慕,”

高瑶嘉咬着嘴唇,怒气值又上升了一档,避而不答?

我为什么要答?

你不是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吗?就这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也挺好。

“但我觉得,这样的阵仗,却是有些过于张扬,无论皇室还是相府,一举一动,都备受世人关注,我们行事,还是低调些的好!”

高瑶嘉总算是体会到了大哥那天的郁闷,这人,还真是有办法把你憋死。

但她可不是她大哥,她是相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宠着的大小姐,女孩子的天赋技能,刁蛮、不讲理啊等等,她全都有,而且是想用就用,“那些马我都送给你了,”她有些不耐烦的说。

段誉好悬没被茶水呛到,这样二十匹称得上宝马的好马,说送就送?

坦白说,他一时还真有点心动。

但也只心动了一瞬,收,那是万不好收的。

“瑶嘉,你要认识到问题的根源,不是把马送给我……”

“那你待怎样?我出府,是走路,还是坐轿?”高瑶嘉怒道:“或者,特意挑都要死了的老马来做戏给人看?”

我和我的人,竟然连个马都不能骑了吗?

“我是说,最好不要这么张扬,你得想想我们的身份,”段誉没有在乎她的态度,依旧苦口婆心的劝,倔犟的晚辈嘛,你还能怎么样?

当然只有耐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高瑶嘉不耐烦的说,“我问你,听说那家书店,还是你和国师府的那丫头,一起开的?”

段誉听了出来,她说“那丫头”的时候,真的像是在磨牙一样。

但总是要面对的,他正色道:“是,我们不但一起开书店,我们一起合写的书,过两天就会付印,”

还一起写书?这事高瑶嘉还真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只让她更恼火,

“段誉,”她连名带姓的叫道:“董佳害你……董佳害你还不够吗?你不但去董府看她,带她上五华楼,还和她一起开书店一起写书?”

“瑶嘉,我想告诉你,以后,我还会和董佳一起,做更多的事……你先听说我,”他给这个激动的表侄女倒了一杯茶:“有些事,就是这样没有理由,”

“我想以后,你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就是你第一眼看到一个人,就会马上觉得,他就是你一直在等,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高瑶嘉想红脸的,还说你古板迂腐又罗嗦的,怎么突然就和我说这个?

但她的眼睛却先红了起来。

段誉没有看她,继续道:“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董佳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安定了,通透了,无比的澄净,那就好像是,你不知不觉的找一个人找了几生几世,找了上千年,突然就找到了一样,”

高瑶嘉握着茶杯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

“但你又不会有狂喜之感,不仅因为,你们在一起,已经有几生几世,还因为你知道,你注定会找到她,你注定会和她在一起,就像过去一千年前那样,”

“看到她之后,只想说一句,‘哦,原来你在这里,’”

高瑶嘉茶杯里的水,荡得越来越高,终于开始洒到桌上……

“而你从她的眼神里,也能看到一样的意思,只一眼,都不是倾心,而是彼此安心了,”

“因为无论是从前还是之后,我们的心,其实一直都是一体的……”

段誉原本还有些解释的意思,到得后来,也是动了真感情。

高瑶嘉看着他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的浓浓的幸福感,终于再也忍不住,“啪”,茶杯被重重的摔到地上。

说得投入的段誉抬头一看,高瑶嘉一张粉脸,气得通红,眼里水花在荡漾着,见他看来,顿时像决堤一样倾泻而下,段誉顿时有些慌,我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瑶嘉,有些事,和我们没关系,是上天注定的,”

眼泪顺着脸颊朝下流,整个人都在抖,高瑶嘉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段誉看到了她眼里的挣扎,看来她是想让自己坚强起来,但终究做不到,眼一闭,泪水又在止不住的流。

“瑶嘉,”段誉拿出手帕,想想又觉得不妥,朝外叫了一声,“高一茜,”

“别进来!”高瑶嘉尖叫道。

外面已经觉得不对的那些人,闻言全都驻足不动,心里却一个个的比段誉还要慌,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段誉一时也不敢动,嗫嗫道:“瑶嘉,你还要清楚,我和你父亲,是嫡亲的表兄弟……”

“你别说了!”高瑶嘉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她突然抽出一把刀来,段誉连忙站起来:“瑶嘉……”

那边已经手起刀落,割断了一束青丝:“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

段誉一时呆住。

高瑶嘉竟然做出这么过激的事来,我是真的太过吗?

他这一愣的功夫,高瑶嘉已经跌跌撞撞的夺门而走,那束青丝,也慢慢的飘落到地上。

段誉只听到外面一阵喧嚣,有快马在远去,有人抢进来:“太子!”

“别进来!”他也叫道。

第三十五章 真麻烦

这又一声“别进来”,把担心的那一群人,又一次拦在外面。

马平和段易长其实倒不太担心,他们看得到,太子,其实没有什么事,只是情绪有些不高而已。

这个,他们也没办法。

少年人,一碰上情情爱爱的这些纠葛,可不就容易三天两头的情绪不高吗?

只是,看着街上留下的那些,段易长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但这说起来,也算是好事吧。

他看了马平一眼,这一刻,以往两个总是想不到一起的人,马上发现心思是难得的一致:太子,还真是厉害!

身为男人,他们对太子的本事,真的很是羡慕。

这时却有一个女人朝门口走来,他们俩连忙同时拦下:“太子说了,不要进去,”

“我进去看看,”高一茜轻声说了一句,脚步不停的走了进去。

马平和段易长,见她这么坚决,也都只是象征性的拦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高一茜是太子的人,但也是皇后的人。

而皇后,那是太子的亲娘。

高一茜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看到太子坐在桌旁,放在桌上的手里,抓着一束青丝,但太子的心思,看起来好像又不在那束头发上,他呆呆的看着楼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地上四散的茶杯碎片和水渍,她眉头皱起来,低声朝门口说道:“杨媛,阿秀,快进来,”

回过神来的段誉也皱起眉头:“我不是说过,不让人进来?”

蹲在地上,用手收拾茶杯碎片的高一茜说:“太子,我只是”

段誉摇头:“这些伤不到我,我想静静,”

高一茜连忙向被拦住的杨媛和阿秀她们摆手,低声说道:“太子,丞相家的千金,皇后也是”

段誉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莫不是,高尚宫你想做主我的婚事?”

高一茜一愣,看着段誉眼里毫不掩饰的冷意,第一次从这个可以说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让她心颤的威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整个人一软,就跪了下去:“下官断不敢如此!”她官至尚宫,有资格称自己为下官。

门外还没走的杨媛和阿秀看到这一幕,顿时也是呆住,高尚宫为何行此大礼?

实在是,这事别说是高一茜,就是宗正段寿昌这样对高泰明也一直不假辞色的老信苴,也真不好置喙。

世间好多事都是这样,谁心里都知道,但就是不好说出来。

比如高瑶嘉,连马平和段易长都知道,太子要是娶了她做太子妃,那么未来,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愁。

但这样的话,怎么好说出来?

这岂不是说,太子,或者说皇室都实力不济,所以要仰仗于高瑶嘉的娘家,丞相府?

虽然,这看起来,至少在现在,是铁一般的事实,所以,这也是皇室最纠结的一件事,高一茜就是再得高升洁信任看重,又怎么好公开表露这样的倾向?

段誉看着跪下去的高一茜,心里也不是滋味,这虽然不是亲自奶大自己的奶妈,但还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带大的人他老娘贵为皇后,当然不可能亲自做这些事。

他忍住烦躁,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对外面说道:“扶高尚宫去车上歇息,”

杨媛和第一次在段誉面前表现得谨慎起来的阿秀,低头走了进来,默不作声的扶着神情委顿的高一茜出去。

走出门口,阿秀忍不住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原来,太子竟然也可以这么吓人?

只是,他也没摔东西,也没有大声说话,总体来说还算比较温和,只是不怎么笑而已怎么就能这么吓人?

段誉又在里面轻声说了一句:“你们俩进来,”

她顿时一颤,怎么了这是,我们不是刚进去吗?

看到朝里面走的马平和段易长,她这才反应过来,呼,呼,原来不是说我们,真好!

快,溜了溜了!

进屋的马平,和高一茜的反应如出一辙,一时找不到扫帚,马上用手去收拾地上的那些碎片。

段易长一看,连忙也跟着做他总也不好束手站着不是?

段誉一看,也很是无语,自己身边的这些人,要说对自己关心,那是真关心,但是,问题还是很大。

“都停下,都停下,”他摇头道。

“殿下,”马平此时都用自己的衣服把那些碎片包了起来,还想用衣服把地上的水渍也擦干净。

段誉一时真的是百感交集,这还特么是个孩子啊!

一个这么小,这么懂事听话,这么关心我的可怜孩子。

满腔的怒火其实他也知道,多半是来自于刚才那场不愉快的会面,以及由那场不愉快的会面所想起的事,顿时消散了个七八分。

我怎么好把他们当出气筒?

他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说:“我刚才是不是对你们说过,不让人进来?”

他这一说,段易长顿时反应过来,“咚”一声,也重重的跪在地上:“太子,我错了!”

段誉一时有些忍不住:“你们是我的身边人,骨头能不能不要这么软啊动不动的就下跪?”

马平这下是跪都跪不下去。

段誉看着段易长:“还不起来?要我扶吗?”

段易长连忙爬起来:“臣再次失职,请太子责罚!”

听了那句话他就知道太子为什这么不高兴,我说过不让人进来,但你们却把高一茜放了进来,高一茜得皇后的信任不假,但你们可是我的人。

段誉气也是气这一点,高一茜你们都拦不住,日后遇上更难的事,怎么还能指望你们站在我这一边?

“过来,”段誉朝马平招招手。

马平低着头走过去,眼有些红。

“松开,”段誉拉着他还牵着袖子的手,马平只得松开,马上,稀里哗啦的,他捡起来的那些碎片掉了一地。

段誉掸了掸那上面残留着的碎渣,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他那湿湿的衣服:“这些事,没这么要紧,去买身衣服换了,”

“殿下,我没事,你”

段誉不想听他说下去:“这次的事,我也不罚了,我是懒得罚,”

马平和段易长,甚至包括高一茜,说起来,都是为自己着想,但对本来就觉得不太安全的他来说,他希望至少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能真正以自己为主,自己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他希望的是,真有一天,自己的意思,哪怕和自己皇后老娘,甚至是皇帝老子的话都有了冲突,他们依然能坚决的把自己的意思贯彻下去。

这样的人,他才能把他们依为心腹,这样的人,才是他希望的身边人。

“你们自己去想,也不用跟我说想没想通,我且看你们今后如何做,若还是如此,那么,你们自己也清楚,你们其实更适合其它地方,”

“殿下!”“太子!”马平和段易长都叫了起来:“我们知错了,请殿下责罚!”

段易长更是又一次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臣知错了!”

想起上个月,自己犯的错,本就罪不容赦,是太子在皇上和皇后面前百般开脱,自己才能被轻轻放过,自己当时怎么想的,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可是刚才,却直接把太子的话不当一回事。

他抽出刀来:“臣知错了,臣保证,一定不会有下次,如若不然,有如此指!”

竟然是想砍掉自己的小指。

段誉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接触的人,怎么都是这么虎的啊,一个用刀割头发,下一个就要用刀切手指。

“你这是想干什么?你知错了?那我刚刚说的什么?”

“你骨头为什么又这么软?”

“站起来,把刀给我放下!”

“你想想,是手指都在办事得力还是少了一个手指办事得力?你要是想不明白,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给自己心窝子一刀我都不拦着,”

“殿下,臣想明白了!”段易长红着眼说:“从今往后,殿下说”

这当口,屋外街上又传来蹄蹄咵咵的烈马飞奔的声音,还有尖叫声,段誉这下真是差点都骂出口来,“咝”他用手揉着额头,“又是谁?”

“段易长,”他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无论是谁,都给我拘了!”

“是,”段易长答了一个字,气势汹汹的提刀去了,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样子。

马平也动了起来,随着段誉那重重的一拍,丞相千金的那束青丝,散乱着从桌上往下掉。

段誉有心叫他不要管,可就那样掉在地上,也不是个事,

但拿着也不是个事。

麻烦!

这样骄傲又中二还特虎的少女啊,真麻烦!

第三十六章 临时起意

丞相府,高泰明正在和一众心腹议事,气氛很是热烈,因为他们议论的,是准备正式在相府设小朝堂的事。

对他们而言,这件事的意义,不可谓不重大,这实际上就意味着,他们从形制上,也正式和皇帝不相伯仲,进一步坐实了高泰明“高国主”的地位。

三皇五帝到如今,相权盖过皇权的,并不在少数,但丞相能得以设置小朝堂的,却是少之又少,所以这其间牵涉的问题,也不在少数。

比如一应的礼仪。

从正统的礼制而言,他们现在的行为,实属大逆不道的狂悖之举,也正因如此,高泰明希望,一定要把相关的礼制设定得尽善尽美。

禾爽爽长尹兴业正在侃侃而谈:“……以上,相国公,诸位,我以为,当效仿魏武帝当年之举……”

高英祥瓮声瓮气的说道:“魏武的名声……”

无论如何,从正统来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逃不过一个“奸雄”的定论。

仿曹操这个奸雄当年的旧制,真的好吗?这是不是就是主动承认自己奸雄的身份?

尹兴业看了高泰明一眼:“相国公一心为国,欲设小朝堂,所为的,也是力求兴利除弊,去繁就简,以求诸事倍道而进,”

“这和魏武帝当年设小朝堂的目的,可谓是如出一辙,而魏武帝此举,也为后来魏灭蜀、晋一统中原,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他这话,可以琢磨的就多了,不但把高泰明和魏武帝曹操相提并论,更意指未来高氏不是不可以又再进一步。

虽说富有圣德表正皇帝高升泰遗命还位于段氏,高氏自世代为相,但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

相国公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就是相国公现在并无此意,也不妨碍他们存着这样劝进的心思,其它不说,高泰明进一步,他们当然也就跟着进一步。

高泰明依然稳坐不语,高泰运说道:“小朝堂就设在相府,我总觉得,还是少了几分气度,”

这话,让好几位点头。

相府几经扩建,大是足够大,但规制毕竟还是一般的府第,就是改建,也没有宫里的大殿气派。

干脆把相府也按皇宫的样式重新改建?这话没人说得出来。

谁都知道,那就太欺负人了些,段氏就是再能忍,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

高英祥看了高泰运一眼,瓮声道:“泰运你要是有主意,何不直说?”

高泰运看着大家笑道:“却是有一个地方,无需改建,也足够气派,”

坐在高泰明之侧的高明顺闻言,已经准备出言阻止,却看到父亲高泰明并无表示,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高泰运已经揭晓了他的提议:“五华楼,诸位以为如何?”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高英祥有些傻傻的看着高泰运,你还真敢想,也是真敢说。

就连尹兴业也觉得,这高爽长,真是太敢想。

让丞相把小朝堂设在五华楼,这和建议把相府按皇宫的形制重建,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会让段氏觉得更为屈辱(大致可以这样类比,五华楼,就相当于**城楼,或者是大会堂)。

这岂不是逼着段氏开战吗?

这却有些奇怪了,高爽长,此前并不会如此不理智啊?

高明顺心说,果然如此,他正准备站起来,高泰明开口了:“朝堂就设在相府,其它那些不用比,我只是希望,此举能提高朝廷和地方上的效率,于国事有利而已,”

万爽爽长赵福元马上说道:“正是如此,何况,先贤曾有言,山不在高,水不在深,”

他轻轻巧巧的把这个问题翻过去,话锋一转道:“我担心的,是其它爽的几位大人,到时如何朝见,”

这便又是一个问题。

他们这几位,当然拥立高泰明设置小朝堂,乐意在相府的小朝堂上议事,但效忠于皇帝的那几位爽长,他们会乐意吗?

如果他们拒绝来相府朝见,那这个小朝堂,不过是把他们日常的议事场所,变得更大了一些,议事的规制,也更高一些而已,实则还是他们这些人在唱戏,看戏的,也是自己这一方的人,那就很没有什么意思。

大家看向高泰明,高泰明道:“他们会来的,”

他这话,声音不大,说得也相当的轻描淡写,却让一屋人都振奋不已,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帝段正淳对此,也是大力支持,不然,那几位定不会如此配合。

他们恭维拍马的话还没说出口,相国府的管家高成匆匆抢进来:“相国公,各位大人,”

他正欲与高泰明耳语,高泰明又淡淡的道:“就当着大家说吧,内院之事也一样,在诸位大人面前,我没有家事,”

尹兴业等听了,又很是振奋,一般而言,只有帝王无家事,相国公这么说,是不是有所意指?

高成顿时就有些为难,但见到高泰明又扫了一眼过来,忙道:“小姐刚刚回府,哭着回来的,头发还少了一绺,”

这下,大家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高泰明依然面不改色:“出了什么事?”

高成无奈,只得回禀道:“听随从说,小姐在街上遇到了太子,并在茶楼里说了一会话,”

“夫人说,让我来请您回内院,”

众人见状,都准备告退,相府千金和太子段誉之间的事,他们也知道,只是,有些话,他们同样也不好说。

这时有人笑了起来,是高泰运:“哈哈,小儿女痴缠,此等事却是难免,相国公委实无需担心,”

高明顺站起来道:“父亲,”

高泰明点了点头:“也好,你先回去一趟,”

“诸位大人,小侄先行告退,”

高泰明此时抚须开始总结:“改建大殿,尚需时日,我以为,正式在小朝堂议事,莫若推迟一段时间,”

这一次,他不想听大家的意见:“待到中元节,应该更为妥善,诸位以为如何?”

高英祥马上说:“我听你的,”

尹兴业道:“中元节好,中元节,各部都需来朝,则刚好命他们到相府进见,”

赵福元等也是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寻常人家的商铺开业,也得图个热闹喜庆,相国府的小朝堂正式开始议事,当然也是来朝的人越多越好。

高泰运也大声道:“还是相国公想得周到,确实没有比中元节更合适的日子,”

高泰明道:“泰运,有些事,还需你居中联络,”

“相国公放心,我保证,一定万无一失,”高泰运说。

尹兴业提议:“交趾等国的人,也需提前通知,”

众人皆道:“正该如此!”

…………

段易长提刀出去不久,就带着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

那个年轻人此时有些衣冠不整,冠歪了,鞋也掉了一只,可以说是被两个侍卫拖着走。

他老远就看着段誉道:“太子,太子,你可得为下官做主,下官也没做什么啊,”

段誉有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问段易长:“就是他在纵马?”

“正是!撞伤两人,已经送去医馆,还撞倒小摊两个,”段易长道。

“你且说,我该如何为你做主?做什么主?”段誉怒道:“看你的衣服,你也是有官职在身,难道说,你是有重大紧急公务需要通传?”

那人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样的谎,当然不好撒,但马上,他又叫起来:“回禀太子,下官是厥爽李大人下属,”

但他看到,太子听到自己的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

不应该啊,厥爽和李大人,可都是效忠于皇上,太子不应该额外看顾吗?

见段誉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马上又大叫道:“下官董杭,苏杭之杭,乃是……乃是国师的侄子,是国师千金的堂哥,”

段誉这下,是气得都有些想笑了,你还真是会找靠山,消息也真是灵通,居然知道,董佳会比厥爽爽长李俊贤还要有用。

“董杭,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行,别说是苏杭之杭,你便是董佳也无益,”段誉道:“段易长,先拘起来!”

他清楚,在这些事上,董佳和自己绝对是一致的,绝对不会纵容姑息这些家伙扰民。

何况,自己和董佳,还没官宣呢,这家伙就想以此为依仗,那就更不能轻饶。

“太子,太子开恩啊,”董杭边走边叫,“下官愿意赔偿,”

段誉看着那边,若有所思,最后打定了主意:“马平,告诉宫里,我们中午不回宫,”

“段统领,准备一下,我们今天就在京中好好转转,”

他们俩这次都没二话,马上回道:“是!”

第三十七章 纨绔受难日(上)

踏出茶楼,段誉看着那聚在一起的二十匹高头大马,大感意外,有些不敢想象加明知故问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段易长低头回道:“是高小姐留下来的,”

段誉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马是好马,但是,这不是马,这又是大麻烦。

本以为,我处理的方式稍微过激一点,但也算是彻底了了断了这事,但看起来,这就没了这个。

不是,你说你,割发断情丝这样的事做了,“一刀两断”这样的话也放了,为什么还要留下这样的尾巴?

就不能干脆点吗?恨就恨个彻底?

他想象不到,谁能把这样匹匹都能称得上宝马的二十匹马,特意留给自己最恨的那个人。

“怎么处理,还请太子示下,”段易长问道。

怎么处理?

要好好处理的,不是这堆马,而是那个侄女的心思。

“殿下,宫里的马厩很大,”马平垫补了一句。

冯一平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孩子!

因为管着我的库房,所以这么一堆马,在你眼中,就是一堆又一堆的钱是吧。

“那就先都赶回去,”他摇摇头。

除了先赶回去,还能怎么着?

难道把这些家伙,现在就送到相国府门前?

那倒有可能促使那侄女干脆的恨起自己来,但也有可能让她一急之下抹了脖子。

不然,怕是从今往后,她都没脸在京城出现。

用那样的软刀子残害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那是犯罪,那样的事,他做不来。

“是,”不断马平一下子高兴起来,段易长也高兴起来,自己应该也能从中挑一匹吧。

呆在车里的高一茜此时也精神了几分,太子既然收下了,那就说明,这事,还是有机会。

高瑶嘉这个尾巴,留得好啊!

明白这事肯定没这么容易了断,段誉便也不在这上面纠缠,他站在街旁打量着这条京城之内最繁华的商业街,它宽约两丈,本能轻松让两辆马车并排同行。

只不过,和后来一样,沿街的商铺,从底商到空中,都在侵占原本还算宽裕的公共空间,门前都因地制宜的摆上了架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吸引人的货物,顶上,招牌、旗子,也是怎么显眼怎么做。

也因为如此,所以显得十分的热闹,十分的有市井气。

段誉关注到了两点,路是青石面的,维护得很好,而且还很干净,因为此时并没有专职的维护机构,这说明,现在的这些商人,在一些方面,比一千年后的同行们,在某些方面,要更有素质。

至少,不但自家门口扫得干干净净,那些公共的区域,也都知道维护。

或者说,现在的这些商人,一些方面的意识还没有觉醒,不知道既然自己交了税,政府就应该提供相应的服务……

这个就有些远了,他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挺平整的,我记得,京中尚有很多路,并没有铺上石板?”

马平和段易长又一致的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问这个,反正只要实话实说就好:“是!“

实际上了,除了御道,除了眼前这号称三街六市的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京中就是权贵府邸集中的西城区,以及另一处集市,九街十八巷,都没能做到路面全部铺上青石板。

段誉在地上跺了几脚:“好,那我们就转转,挑些热闹的地方,”

热闹的地方,这个就有些宽泛了。

段易长正准备问,段誉又补充了一句:“像董杭他们这样的人喜欢去的地方,”

段易长这下明白了:“是,”

“太子,除了这几条街,我们还可以去茶楼、酒楼、青楼,”他一边建议,一边好像隐隐的觉得,这是又要发生什么事的节奏啊!

“走着!”段誉向前一挥手。

老实说,他这会也想像高明清一样,手里拿着把折扇。

如果有,这时“啪”的一下打开,想来是极有派的。

好像,狗也可以有几条?

或者,狗都不够有派,干脆是老虎……不,那就是自己扰民了。

…………

仅仅只过了一条街,段易长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在一家胭脂铺子前,一个穿着写有诗词的儒衫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把段誉刚才念想过的折扇,仰头挺腹叉腰的站在那,左右几个帮闲,正一起和他调笑着进出铺子的那些姑娘媳妇。

其中有一个家丁,手里牵着的,正是段誉刚才同样也想了一下的狗。

“哟,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段誉心目中浪荡子的典范,不愧是典范,说出来的话也很是经典。

对面是一个束发戴簪,穿着湖蓝色对襟窄袖褙子,应该是及笄之年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

但这位小姐,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丫鬟还没开口,她就说道:“是见过,你娘小时候带你去观音庙里进香的时候你见过,小的时候你见我下跪,现在见了怎么不跪?”

“还不快跪着拜我?”

“哈哈,”店里店外,顿时笑声一片。

浪荡子非但不恼,好像还来了劲头,正了正冠,:“哟,妹妹真够……啊!”一个狗吃屎的趴在地上。

还真是向那姑娘行礼了,行的还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哈哈,”在周围的哄笑声中,他好容易把脸从地上拔出来,恶狠狠的回头:“谁他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家丁和帮闲一众人等,此时都手抱头的蹲在一起,旁边围着挎着郁刀(大理国最好的刀)的军士,一个穿着紫衫,面上贵不可言的少年人,带着一个伴当和一个大汉走了过来。

少年脸上面如寒霜,带着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段誉念着他衣服上的词:“知道东坡先生这首词表达了什么意思吗?”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非常不解的走过来:“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哟,这还是熟人的样子?

他看了下马平,马平还没说,他就已经叫了出来:“我是你堂哥辉耀啊,你忘了,去年过年时,我还去过府上……”

“拘起来!”段誉冷冷的说。

他也是真没想到,这临时起意抓起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皇室宗亲,竟然抓到了自己人头上。

但越是自己人,便越是不能放过。

“太子,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也没做什么……”

“是不是要我修书一封给宗正?”段誉问。

段辉耀马上收声,只是,嘴还在动着,段誉分辨了一下,大约是什么“亲者痛仇者快”之类的。

亲者痛?屁!

你这样的浪荡子,就是得好好管束管束。

“散了散了,”段易长带人挤出一条路来。

在围观百姓的颂扬声中离开的段誉,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声色,他对段易长说道:“明白了?”

段易长使劲点头:“臣明白!这几条街上如果抓不到,我们就去酒楼,这个时候,应该有很多人邀约去酒楼,”

但他们运气不错,在下一条街,他们在一家丝绸铺里,有逮到了两个浪荡子,一个来自赵家,一个来自李家。

在第三条街的收获,让段易长他们有些来劲,那是一个高家子弟,让人抱走了茶叶铺子里最好的茶叶,却只扔下了一贯钱……

段誉真是很为自己之前的想法羞恼,我居然有成为他们一员的念头?

瞧瞧这些货,做的都是什么屁事?

纨绔都纨绔不出什么花样来,真给他们的爹娘丢脸!

这样一路走,一路拘,等到了京中有名的酒楼会宾楼时,被侍卫们拘起来的纨绔,已经有好大一串。

已经有一队衙役闻讯赶了过来,不过,他们的主官,却一个没有露脸。

“殿下,会宾楼,是他们最喜欢的酒楼,”段易长介绍道。

侍卫们此时已经把住了前后出口,段誉看着迎出来的掌柜伙计,示意他们去应对,自己抬头一看,看到楼上此时已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二楼猝然和自己对上眼的那两位,好像有些眼熟的样子。

咦,头缩得这么快,有用吗?

第三十八章 纨绔受难日(中)

赵卓然本来在楼上悠闲的看热闹,他老早就看到了过来的那一群人。

不过,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被拘着的那一大帮人身上,段誉的侍卫都是统一着装,放一起灰扑扑的连谁是谁都看不清,而旁边被拘的那些家伙,却形形色色的很是打眼。

他还和同桌的龚祺伟笑话来着,大中午的,哪来那么一大帮倒霉鬼被人带着游街,呵呵,这是嫌我们过会没胃口?

等到远远的看到,那些到倒霉鬼里,好像有相识的、以及不对付的熟人,就更是来劲,还高兴的吆喝着来着,酒都先上了两壶。

等到段誉他们到了楼下把住出口,这会他们才察觉出不对来,看那被拘着的一大帮人里,几乎是各大家都有,甚至连段家和高家的也不例外,他们这才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干出这样的事来,这一下,却恰好和段誉看了个正着。

两人那真是,“嗖”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头缩了回去。

“麻烦了!”赵卓然说。

“坏了!”龚祺伟道。

他们不知道那些家伙是怎么犯到了段誉手里,但看段誉这架势,分明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四公子呢?四公子怎么还没到?”他们两人四处找高智昌。

但这时楼已经被围住,想派人去送信都难。

肿么办?

由不得他们不急,段誉为什么看着他们眼熟?因为五华楼那次,他们也在。

上次的帐还没算,这次可千万不能被逮住——看段誉那个架势,就是来逮人的。

至于为什么会被逮?他们一瞬间就想出了好多理由。

他们自知,就和下面的那群倒霉蛋儿一样,只要想逮,理由,那随手一抓就是。

赵卓然头缩在窗内,听着下面的动静,瞄到街对面的房子,突然灵机一动,拉着龚祺伟就走:“隔壁!”

龚祺伟也反应过来,对啊,隔壁,可以翻墙去隔壁,或者传话给隔壁,让人给四公子送信,叫他快来。

从上次他们就知道,这样的事,把自家老子搬出来都没用,只有四公子,还是不受自家大哥压制的四公子,才能挡得住段誉。

他们急急忙忙的一打量,翻墙,那是不可能了,下面已经围得死死的,怎么办?

“纸鸢,纸鸢!”赵卓然又叫道。

“对,对,”龚祺伟到处找纸笔,“赏多少?”

“只要通知到,赏金十两!”赵卓然厉声道。

他是真怕了。

当初在五华楼上,段誉跟他们说以后再细谈,怎么细谈,他不清楚,但只看看当时大公子和四公子被他治得死死的,他就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会让人愉悦的事。

“金十两?”旁边走过来一个锦服少年:“赵世兄,龚兄,何事如此慌张?”

“运煊,”赵卓然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慌?你看看你身后那些人的样子,不就清楚了?

“看看下面的那些人,段誉这一次,定是来者不善,愚兄便想着,着人叫四公子快些前来,”

“呵呵,”高运煊轻松的笑着把龚祺伟手里的写了几个字的纸抽过来,随手往窗外一丢,“有我在,不碍的,不碍的,”

“各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等不过是在酒楼吃饭喝酒而已,谁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走,一起下去!”

不少人受他感染,顿时也有了底气,纷纷道:“正是如此,走,下去下去!”

赵卓然拉住也精神了几分的龚祺伟,向他使了个颜色,两人便悄悄的溜到了队伍最后。

一楼坐着的人,这会已经全都站着,一致看着门外,因为段誉并没进门,他负手背对着大门站着,被侍卫拦下的酒楼掌柜,本来已经闭嘴,一见到高运煊下来,连忙叫道:“高少爷,少爷,”

高运煊淡淡的冲他摆摆手,走到门口躬身一礼:“参加太子殿下!”

段誉回过身来,看着这个眼里掩饰不住傲气,一看就非富即贵的锦衣公子:“这么说,你是老大?”

刚才的一番应对,一点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高运煊,此时不由得愣了一下,老大?

太子怎生说这样粗俗又江湖气的话?

“不敢,我等好友,一直在此轮流做东宴饮,不过今日恰巧轮到小可而已,”高运煊站在那一群人面前,言语谦虚,温和有礼,一比,真是相当的矫矫不群。

段誉马上给他下了定语,这又是一个相当想装的货。

他朝段易长一示意,马上,段易长身旁就有两个人端着纸笔走过去,赵卓然和龚祺伟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顿时知道,真是坏了!

他们看了看,前面也有几位立时蔫了下来,那也是那天五华楼上的难兄难弟。

“都退退,”那两人从人群中穿过,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对着高运煊开言就问:“姓甚名谁?可有官职?”

高运煊又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何章程?

他看了又把背对着屋内的段誉一眼,朗声道:“高运煊,家父乃劝爽爽长,在下尚在进学,未曾入朝,”

他眼角余光一直看着段誉那里,见段誉侧身和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心下有些得意,哼,果然!

做记录的那两人闻言一挥手:“你可以走了,”

“谢过两位,”高运煊心说段誉还是知道轻重的,却突然看到,刚和段誉说话的那人,好像是他的侍卫统领,正点人离开,这是要做什么?

段易长带着一半侍卫,走到那也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跟着是干什么的衙役面前道:“太子谕令,你们,分出一半来,跟我出城!”

因隔得有些远,高运煊听不清段易长的话,但是看样子,自己刚才猜错了?

还在盼着高智昌早些来的赵卓然,看着有些得意的高运煊,心说,你姓高,所以就可以高看自己?

那两位文吏已经问到第二位,也是跟着高运煊跟得最近的那人,同样是:“姓名?可有官职?”

那人大概咂摸出点味儿来,这怕是有官职,就不会有好结果,但如果说没有官职,太子会不会顺势把官职给撸了?

这个险可不敢冒!

而周围围着这么多熟人,也不好意思捏造姓名,当下只得老实道:“督爽,张稷轩,”

“到此处可有公务?”

张稷轩是真想有,但却是真没有,在场的又都是自己人,真是编都编不出来,难道说,奉命宴请其它爽的官员?

但高公子已经说得清楚,大家是轮流做东宴请,和公务完全没有相干。

他顿时觉得,运煊公子,好像略略有些话多,你这是把我们仅有的路都给堵掉了。

“并无公务,”他低声答道。

“可曾告假?”

这个,要不要说句谎?

但一想到在场这么多人,怕是大家的上官也不可能配合,也只能老实说:“不曾,”

那边马上下了结论:“无故早退至少一个时辰又一刻,”

“让你的家丁通知上官和家人,下午不回衙,晚上可能不回家,”

手朝被拘着的那堆人一指:“去那边呆着!”

张稷轩顿时急了:“这是要干什么?”他朝段誉喊道:“太子,太子,下官下午尚有紧急公务需要办理,”

他知道,这样的话是可以说说的。

段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又在察看所在的这条街道,旁边有侍卫提刀道:“呱噪什么,一会便知!”

高运煊此时也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怎么回事,原来我做的说的那些,竟然什么用都没有。觉得好没面子的他满脸通红的想去找段誉:“太子,太子殿下,学生有话要说,”

但侍卫哪会让他过去?

屋内询问还在继续,就这一会功夫,又有一位来自杨家的子弟被押到那边去。

那位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不停的叫:“运煊,运煊,”

他去拦了,这位可是他未来的妻舅来着,但段誉的侍卫一点面子都不给。

高运煊觉得自己的脸,这下是被彻底的踩到了地下,更觉得那些等着被询问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嘲讽,霎时也顾不得什么温文尔雅,朝着段誉大叫:“太子,有本事你把我也拘起来!”

一时,连那边的询问声都停了下来。

段誉依然在打量着这条街,这些楼这么密,若是有火灾,啧,那可是大麻烦。

听到高运煊的话,他头也不回的轻飘飘道:“那就如你所愿!”

马上,一个侍卫像拎小鸡仔一样的把他拎了过去,高运煊这下,真是气得快晕了,他指着段誉大叫:“段誉,你个……”

“啪”一声脆响,一个刀鞘抽了过来,高运煊那比一般人家的姑娘还要白嫩的脸蛋儿,顿时肿起大好一块。

嘴角都有血流出来。

我竟然,被打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该死的小卒打了?

高运煊一时是真的傻了。

等到被丢到地上,他才反应过来:“段誉,我跟你没……”

看着那又挥起来的刀鞘,他很没有气节的把最后一个字缩了回去,马上,又为自己这没有气节的行径很是羞恼。

这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那边又飘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别用刀鞘,打坏了怎么办?”

他本以为段誉这是知道刀鞘打人太狠,怕不好交代,正这么想着,那边又说了:“用鞋底,别因为是新鞋就舍不得,”

高运煊顿时那个气啊,感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在向外喷火,我真发起火来连我自己都怕的我跟你说。

这时,有人拉了下他的衣袖,那是他未来的妻舅:“运煊,”

高运煊马上晕在他怀里。

赵卓然见状,主动站到前排:“赵卓然,家父万爽爽长……”

你说你得瑟个什么劲,要是当时就走掉,去把四公子搬过来,说不好,大家还能免掉这一劫。

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啊!或者,你要是早点晕,那也不至于吃这么些苦头不是?

他看着段誉依然没事人一样的朝街两边打量来打量去,心底对这位年轻太子的惧意,又重了几分。

只是,太子今天动这么大的阵仗,是得了皇上的旨意,还是擅自行事?

擅自行事,太子会是这么鲁莽的人吗?看起来真不像!

总之,这看起来,是又要起风波的样子啊!

离他们六条街的地方,高智昌正悠闲的打马而行,突然前面有人大叫着“四公子”,他一看,是堂弟运煊身边最得宠的亲随,“为何如此惊惶?难不成,有人行刺运煊?”他笑道。

而此时,消息也已经传到了丞相府……

…………

段易长一行人,此时已经快马出了京城,抵达洱海边,比之离开的时候,他的人马又壮实了不少,只骑马的就足有上百。

他们一到,就马上让衙役们看住那几个码头:“奉太子谕令,所有画舫,速速靠岸!”

当中最气派的那艘画舫上,正看当红的清倌人司雯雯弹琴的阿定渊皱眉道:“何事如此喧哗?”

第三十九章 纨绔受难日(下)

几乎是消息传到高泰明耳中的时候,就同时传到了后宅,伏在母亲怀中,不哭也不闹,任母亲和哥哥劝着,一点反应都没有的高瑶嘉,一听说这事,马上就坐了起来,一抹眼睛:“他是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做的这些事?”

高夫人看着她一下子就亮起来的眼睛,忍不住在她背上打了一下:“你还惦记他?”

高明顺看着妹妹头上虽然经过处理,却依然清晰可见的那一大块,也是忍不住发火:“别再想着去找他!”

就是找,也是我让他来找你。

“母亲,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高夫人抱着女儿,“让你父亲,好好治治他,”

高明顺匆匆赶回书房,相关的禀报还在继续:“……太子带人自三街六巷始,一路东行,自沿途的街市、商铺、茶楼、酒楼、青楼,外加洱海上的画舫等处,目前已一共拿了各家子弟106人,”

“现正把这些人带往五华楼,”

赵福元此时笑道:“又是五华楼?高爽长,看来这太子竟然是有把五华楼当他地盘的意思?”

刚提议把五华楼当小朝堂的高泰运也笑:“呵呵,少年人嘛,喜欢登高,你看,这两天传开的他那词里不也说,爱上层楼吗?”

“由此可见,他那阙词里所说的,不过也是‘强说愁’而已,”

众人尽皆大笑。

高明顺皱眉看了禀报的人一眼,怎么不拣要紧的说?他可是都听说了堂弟高运煊被打又被拘的事。

“因在去五华楼的途中,太子依然在检视一路经过的青楼等,洱海上的画舫,也尚未全部检查完,这一数字,还会增加,”

禀报的书吏说到这,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道:“被太子拘起来的人中,计有段氏子弟五人,其中包括宗正段寿昌最疼爱的幼孙,”

“哈哈,”高泰运马上抚须大笑起来:“我们的这太子,还是做了些正事,”

高泰明此时神色也轻松下来,连段寿昌的幼孙也抓,那他就不用再琢磨这事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名堂。

这看起来,还真像是临时起意之举。

“一百单六人,段家的只有五个,也太少了些,至少也得六个吧,我看这太子,多半还是对自家人网开了一面,”万爽爽长赵福元道:“各位,我真想看看,段寿昌这会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连高泰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段寿昌可是三番四次的不给他面子,而他目前还只能忍着。

表弟,你做得好!

等听到“……翰林学士黄昊的长孙,”大家又是一阵笑声。

“黄大人教出了个好学生,”高泰运大笑:“果然是大公无私!可喜可贺啊!”

等大家的笑声慢慢低下来,书吏继续念道:“赵大人家三公子卓然,也在其中,”

还在笑的赵福元,看到大家猛然一致的看过来时才明白:“什么,卓然?”

“段……太子他怎么……”

书吏没等他发作,干脆一鼓作气的念道:“同在会宾楼被拘的三十七人中,还包括高爽长家的运煊公子,”

赵福元看着高泰运脸上那僵着的笑容,突然觉得相当快意,笑啊,尽情笑啊!

“因运煊公子尚在进学,太子原本已让公子离开,后因……”书吏快速念道:“又因当面对太子出言不逊,被太子侍卫抽了一刀鞘,公子半边脸浮肿……啊,”

倒霉的书吏还是没避开一劫,他被暴怒的高泰运推倒在地,手上的文书也被他夺去,高泰运哆哆嗦嗦的看着记录,大叫道:“段誉,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这高运煊,是他最小的儿子,老话说,老儿子,大孙子,那就是他们这些老男人的命根子。

何况,他这小儿子,课业优秀,一向以聪颖闻名,因而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今日遭此奇耻大辱,这打击!

更别说,这小儿子,是他现在的最宠爱的那位所出……高泰运眼睛都快气裂了:“泰……相国公,段誉这是,段誉这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这一定是得了段正淳的授意,对吧赵大人,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看着,”

拉上赵福元之后,他又看向另一位堂兄:“英祥,你点一支兵马,我们去把他们劫下来,不能让他随意折辱这么多子弟……哦,智昌呢,智昌的人马合适,”

“我倒要当面问问段誉,问问我们的皇上,他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看他那样子,好像是恨不得带兵闯进宫里去。

“叔父,”高明顺忍不住说道:“小儿女……”

连赵福元都低下了头。

是啊,刚才相国公的千金哭着回来,头发还少了一绺,你说那是小儿女痴缠,常有的事,不知当什么的。

刚刚我的儿子被拘,你也大笑,这一轮到你的儿子,你意见就大了,就不能忍了?

高泰明看了儿子一眼,高明顺依然不紧不慢的说:“太子行事,也并不是全无章法,所拘的人中,本应在衙署处置公务,却无故离开的官员,占了绝大多数,而他们,又大多是京中各大家的年轻子弟,”

“说起来,他们是不是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运煊除外,”高泰明说道。

“是,”高明顺道:“运煊堂弟除外,但所谓的出言不逊,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叔父你也别激动,我估计,他不会让运煊有什么事,”

不待高泰运开口,他接着说道:“看着名单中的这些人,我也有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年轻子弟,把头上的帽子当成了什么,把衙门里的公事当成了什么?”

高泰明拿起茶杯吹了吹:“各位啊,我们也是该管一管这般不良的习气,”

“我看,若是受不了衙门里的拘束,不耐烦处置公事,可以让他们自请回家,”

他突然重起来的语气,一时让气冲冲的高泰运也安静下来。

“在各爽当差,不是儿戏,这么多人无故早退,甚至是都不到衙门点卯,把衙门当成了什么?把各位大人又当成了什么?”

大家都听得出他没说完的话,这么多人,官当得这么儿戏,又把他这个丞相当作什么?

他们的这位相国公,可不是因应差事的人,他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高国主来操心国事,这样的情况,想来他也真的很难容忍。

他拿起那卷文书:“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这下,之前还大笑不止的众人,都忙着请罪:“下官等监督不力,回衙后一定……”

“相国公,”高成又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高泰明怒道:“又有何事?”

“四公子……四公子他,也被太子拘走,”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悄悄的看着高泰明。

高泰明沉默一会道:“明顺,”

“父亲,”

“明日上奏,三天之后,相府小朝堂正式议事!”

赵福元低下头,原来,我们都一样!

“是,父亲,”高明顺跟着问高成:“四弟为何也被拘?”

“四公子他,对太子动了手,最后被七八个侍卫制住,”高成回道。

“太子还说,说……”

“说什么?”

“让泰明表哥,亲自来领人,”

…………

要说,高智昌这一次,还真是自找的。

再一次去五华楼的路上,见到这个追上来的表侄时,段誉态度其实挺好:“智昌啊,你来得好巧,我正有礼物要送给你……”

刚刚把人妹妹气成那个样子,对她哥哥,总得好一点。

但高智昌可能不理解他这样庸俗的想法,他纵马在那长长的队伍边走了个来回,被拘的四位高家子弟,有三位和他打了招呼——高运煊被他未来的妻舅扶着,用手捂着嘴,就没说话。

但他那黯淡无神的眼神,却比什么话都要好用。

高智昌也是知道,这个一向自视甚高,又在意形象的堂弟,如今不得不以这样的面目,接受这么多人的围观,此时怕真是死的心都有。

“四公子,”看着怒气值爆表的高智昌,赵卓然叫了一声,但高智昌不过朝他点了点头,怒冲冲的回到段誉身旁,“把我家的那几个,现在就给放了,”

“人,现在确实不能放……”段誉才说了半句,马平突然叫道:“太子!”飞快的把他朝后一拉,自己挤在他面前,在周围民众的惊呼声中,马鞭带着啸音,重重的抽了下来。

马平只来的及闪开头,跟着肩上、后背的衣服,马上裂开,血都溅到了段誉身上。

“马平!”他扶住脸色苍白,但还在硬挺着不到的小家伙,冲着身旁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拿下!”

他是真没想到,高智昌竟然这么猖狂,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对自己动手,还是用偷袭的方式。

再看着马平,他一时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侍卫们也是怒了,纷纷拔刀,高智昌刚准备拔刀,就被马掀落在地——四条马腿,已经被砍断了三条,跟着,五六个人扑了上去,把他压得严严实实的,想动弹都难。

这些恨极的侍卫,自然也下了不少暗手,高智昌倒也硬气,从头到脚都一时至少被打了十几计,却兀自大叫:“段誉,有种你和老子一对一单挑!”

“让开!”段誉捡起马鞭,“老子?单挑?你怎么不跟你老子单挑?”

他挥起马鞭,没头没脸的抽下去:“我代泰明表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忠不孝,不知上下尊卑的家伙!”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狠起来,居然能这么狠,他足足抽了十几鞭,抽得高智昌身上四处露肉,叫骂声都低了下来,自己手也酸了,这才罢手。

“把他给我绑了,嘴,也给我塞起来,”

…………

洱海东岸,司雯雯看着眼前属于万爽铜坊的码头,轻声笑道:“少头领果然足智多谋,”

阿定渊笑而不语——他的嘴,其实也没好利索。

他的亲兵和画舫管事先跳上码头,不一会,就回船请他们上岸,阿定渊看着这堆满了柴薪石炭和矿石的码头,看着稍远点的地方,那直上半天的烟火气,一时又有了些别的心思。

万爽这处京城左近最大铜坊的管事人,值得好好结识结识。

“看此处春光烂漫,更兼机会难得,我欲请司大家随我转转,不知可否?”

司雯雯低头一笑:“奴家却也正有这样的兴致,”

出手像你这样大方的,我都有兴致。

要说,还是这些下面上来的公子爽快,一比之下,京中的这些老客,还真显得非常小家子气。

她这低头浅笑,让阿定渊不由得心中一荡,看来,一会从铜坊回来,倒也不急着去京城,在舫上住上几天,却也不错。

刚才还暗骂段誉的他,此时对未来的小舅子,又有了几分感激。

呵呵,到时给他的礼,不妨重一点。

“司大家,请,”

“少头领先请,”

一个人打断了他们的谦让:“少头领,久仰久仰,本官已恭候多时!”

阿定渊抬头一看,段易长带着十来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牢牢的把住了码头出口。

“少头领,太子有请,请吧!咦,”段易长看着他们身后的那位年轻官员:“原来还有一位,报上你的姓名和官职,”

“下官……下官慈爽李钧涵,乃是……乃是秀山演习李永和之子,”那人说道。

第四十章 期待

这一天的五华楼下,空前的热闹。

作为宣示朝中大事、接见外邦使节、举行重大聚会的场所,巍巍五华楼,从来就不缺热闹。

天复二年1,南诏最后的国王,被前清平官郑回2七世孙、被尊为国老的郑买嗣所弑,并在随后,杀南诏王室八百人于五华楼下。

郑氏长和国随之建立。

长和国三传至郑隆亶时,剑川节度使杨干贞借故入朝,长和国遂灭,计共三世二十六载。

长和国灭后,尚未能站稳脚跟的杨干贞,拥立南诏贵胄、长和国清平官侍中赵善政登上大位,称天兴国。

仅仅十个月后,不甘于当傀儡,处处和杨干贞作对的天兴国主赵善政,迅速被杨干贞所废,杨氏正式立国,国号义宁。

杨干贞立国后,暴虐无道,在位仅两年,便折在自己兄弟手中,其弟杨昭(又说杨明),登基后改元“大明”(是不是又有些懵),杨昭登基的第七个年头,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起兵兴讨,大义宁遂灭,大理国立。

大理国传14世158年后,权臣高升泰于宋绍圣元年(1094年)自立,国号“大中”。

不过两年后——也就是今年,高升泰中道崩殂,段氏复位……

从南诏灭到现在,五华楼上,共升起了六个朝代的旗帜,尤其是自南诏灭到大理立的不过短短三十六年间,竟然经历了四个朝代,真可谓是暮虢朝虞。

因此,算上两年前的那一次,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五华楼也已经见证了五个朝代的皇室贵胄,人头滚滚落地的场景。

而这样的场景,又正是老百姓喜欢看的热闹。

今天也是如此,太子大张旗鼓的拘起来的共156位显贵高官,几乎把半个城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无论在什么时代,人心,总是复杂的。

很多人会齐齐的敬畏、羡慕一些人,同时在潜意识里,未尝就没有期待着那些被敬畏、羡慕的人,有朝一日跌落尘埃,极尽困窘。

太子今日所做之事,就满足了他们心底的愿望。

楼上如何,他们只见天蓝如碧,龙旗猎猎,至于人、声音,都听不到,但楼下,并非就没有热闹看。

看登楼处吧,各大家原本都眼睛长在头顶的那些子弟、管家、丫鬟等,就非常完美的弥补了大家不能看到楼上场景的缺憾。

这些来自各大家,其中包括段氏宗亲,以及高家的人,对把守入口的太子侍卫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就想上楼去看看,或者哪怕不能上楼,把衣物食水送上去也行。

但不论他们如何恳求、乃至乞求,侍卫们就像庙门口的金刚一样,半点都不为所动。

看着这些惯常被人求的人,如此这般的放下身段求人,关键是还没有任何效果,大家的心中真是,那个说不出的舒爽啊!

尤其是那些因为消息不灵通,没能目睹太子带着那100多人,从东边走到西边的人,这会真的是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更别说,那些往日里没少受这些纨绔祸害的直接间接的当事人,他们是打定了主意,楼上的人不下来,他们就不走。

有没有可能,太子一声令下,那些往日横行霸道的恶少,一会也会被推到楼下,手起刀落,身首异处……

如此乐事,相应的消遣当然也少不了,早有不少小贩,灵活的在这动脚都难的人群中自如的穿梭叫卖,各种小食瓜果、茶水老酒……只要你招呼一声,很快就能送到你手上。

在偏外围的地方,聚集的是那些有些自持身份,不想挤到那一锅粥里去的人,在他们旁边,有人已经见机的摆出了桌椅……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没准等到天黑以后,这边都能搭起戏台来。

西门校场外济世堂医馆的大夫吴春归,就像个悠闲的富家翁一样,双手捧在肚前,笑眯眯的绕着五华楼转,时而跟相熟的人见礼,问起来,只是说担心这里人多,怕万一有个挤撞,能及时搭一把手。

听人回他不愧是医者仁心,他一般都会笑着说,自己原来却是杞人忧天,太子早就有妥善的安排。

最后,就自然而然的变成双方一起吹捧太子大才来。

这也是吴春归觉得疑惑的地方。

要说大理国的这个太子,还真是一个让他不好说的人。

就说半个多月前,因为他的坠马,大理国本已安定下来的局势,差一点就又翻了天,但这才刚安生多长时日啊,他就突然毫无预兆的来了这么一出。

这样一股脑的几乎把大理国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乃至下面一些部落的子弟,都拘了个遍的行径,在他看来,无疑极为莽撞,这样无端生事的行为,也真不应该是一国储君所为。

但你要说他真的没有一点分寸,好像也不对。

就说道现在,被他拘起来的那些贵胄子弟家中,并无重要人物出面。

段家自己且不说,被打的两位,可都是高家子弟,还是高家核心子弟,分别为相国公高泰明和劝爽爽长高明顺的儿子,但高家竟然只派出了两个管家。

他在做这样的事之前,是不是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另一件事,就是更让他有些看不懂这个看起来行事莽撞的太子。

他目测,五华楼下,现在至少已经聚集了过万人,但因为据说是太子的安排,楼下真的是乱中有序,真看不出来有丝毫发生踩踏的可能性。

不止如此,连这样的聚集,必然会伴随着上演的那些固定的戏码,比如偷鸡摸狗等,竟然也全然绝迹,就更别说那些总想借这样的热闹悄默动手的人牙子。

这安排,粗看倒没什么,细琢磨,也是平常,并无什么新奇的手段,但结果,却又真是出人意料的好。

比如,规定了入口和出口;用衙役兵丁为界,把楼下分割为一块又一块;每隔百步,就有用桌子和车厢挡起来的空地,兵丁们站在圈内、站在车厢顶上警戒,桌旁则坐着穿着官袍的御医……

吴春归大夫还留意到,甚至在周围,还搬来了六座厚厚的帐篷,从门口的牌子上可以得知,那是供人小解之用……

手段,都是常见的手段,用那些手段的原因,也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一看就明白,但能把这些融会到一起,还能部署好,好像又没那么简单。

吴春归就不记得,哪怕是在汴梁,在那些不宵禁的日子里,比如元宵节等,官府的组织,能做到这么细致,这么让人放心。

他看得出来,兵丁衙役们对这一套也很是陌生,往往不得不按图示来部署,据说那些图,就出自楼上的太子之手。

这么说来,这也是他临时提出的举措——这还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人物!

吴春归大夫慢慢的从入口走到出口,一边听着那些民众的议论,一边看着那些兵丁衙役的表现,并把所有的这些都记在心里。

今天的这些,又够他发出好大一个邮包。

但如果汇总起来,其实又极简单,就是大理国的这些百姓,对他们的这位此前很是低调,尚处在舞勺之年的太子,很是拥戴。

虽然他们应该也一样不太明白太子做这些事的用意,但这些事,又确实是做到了他们心里。

走到离那边的热闹远了些,吴春归驻足看着那巍巍的五华楼,一种很不专业,但很强烈的念头,突然涌了出来:他非常想设法结识楼上那位他看不懂的大理国太子。

他驻足的附近,也是商铺和茶楼酒肆,这时看起来,都非常的冷清,他目不斜视的从那些楼前走过后,有些忍不住想笑。

看这些家丁长随们用心又紧张的样子,说不好,大理国好多有头有脸人家的当家人,当下都聚在这一块。

就是不知道,这事最终会如何落幕?

他也是真的猜不出来,但他很是期待。

第四十一章 丈二金刚

在楼上的众人,此时无暇去顾及楼下那场意外的热闹。他们现在满心满腹的,只有沮丧,以及屈辱。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两样感觉越来越强烈,一些人也越来越焦躁不安,为什么家里人到现在还没出现?他们是不想管,还是他们相关,但有心无力?

平素在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出的,担心的是前一条,那些一贯在家中得宠的,担心的是后一条。

但后一条就更叫人沮丧。

难道家里人想尽了办法,居然也不能把自己捞出去?

如果不是因为那特殊的两个人的存在,这些一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直顺风顺水的人中,保不齐已经出现几个破罐子破摔、歇斯底里的家伙。

那两个特殊的人,并不是宗正段寿昌以及翰林学士黄昊的孙子,实际上,所有和皇室关系亲近的子弟,虽然也觉得沮丧,也觉得屈辱,但在心底,还是乐观的。

无论如何,太子对自己人,总不至于太过。

让大家觉得现在的情形并不是不能忍受,以及并不是没有希望的那两个特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智昌和高运煊他们两位。

高智昌,那不消说,相国公高泰明的四公子,就是高运煊,也同样了得。

他老父是劝爽爽长,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在九爽之中,劝爽有多大的权利,在场的人也都知道,在宋朝,劝爽所对应的吏部尚书,又被称作天官。

高爽长有多厉害,从这个称呼就可见一斑。

而这兄弟俩,也是在场的156个倒霉鬼中,最倒霉的两位,他们是唯二被太子以及他的侍卫亲自教训过的两位——因此真可以说是实打实的难兄难弟。

这两位外观凄惨的难兄难弟,如今也依然和他们呆在一起。

高运煊就在前面。

只是他现在的形象,真的很难和之前那个翩翩贵公子对上号。

锦袍上又是血又是灰尘,早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上虽然已经让御医处理过,但被打的那半边脸,终究是不能这么快就消肿,所以他干脆把半边头发都披散下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气没了,还是因为真的没了力气,大多数人尚能坚持站着,他是毫不讲究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总而言之,那样子,真是他亲娘来了都认不出来,现在的他,不用任何修饰,就可以非常完美额融入到闹市口的那乞讨大军中去。

高智昌并没和他们站在一起,他远远的在另一头的一根柱子下,背对着他们坐着。

说是坐着,其实应该是被绑在椅子上。

虽远远的有些看不清,但只需看到那张椅子不时动起来,以及在那张椅子旁牢牢看着的那两个侍卫,就猜得出来,高四公子,此时一定是身不由己。

现在,四公子坐着的那张椅子,动得也越来越少,想是他即便战力无双,这么长时间折腾下来,也是累了。

太子这样的安排,说来也是给四公子留些体面,不然,要是让他在这一百多人面前绑着示众下去,他的脸面,丞相府的脸面,那真是全都丢了个干净。

那今天这事,怕也真的难以平和了断。

但总之,有这两位难兄难弟陪着,周围还有超过一百五十个可以亲切的称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家伙,大家觉得,这地方,还是能呆下去。

不然又能怎样?

难道还能走不成?

看看那些侍卫,看看高家那可怜的两兄弟吧!

龚祺伟和赵卓然两个,依然是吊在大队人马的后面,从上楼到现在,龚祺伟一直在时不时的问赵卓然:“赵兄,太子会如何处置我等?”

“赵兄,我们家里的大人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赵卓然一开始还搭理几句,后偶来干脆就随他念叨,因为这两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在会宾楼里,在被拘之前,他还有些紧张,现在他则放松多了,事已至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爱谁谁,爱咋地咋地吧。

一阵喧嚣声从前面传来,懒懒散散的佝偻着站着的赵卓然来了点精神,他抬头看去,段誉总算是登场了。

他背着手从大殿中出来,一手拿着一个像是一个大喇叭一样的东西,面沉如水。

我说你就别装了,你今天把我们这么多难兄难弟一网打尽,京城里的老百姓,这会指不定怎么赞颂你呢,高家的两个骄子,更是直接折在你手上,你还有必要做出这样一副委屈大了心气非常不顺的样子吗?

你做给谁看?

一声大喝让他一震:“都给我站好!”

段誉拿着让人临时赶制的卖相一般,但效果尚可的纸筒大喇叭:“看看你们这个样子,连站都没个站相,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贵族,是俊彦?”

赵卓然不自觉的站直了,就连坐在地上的高运煊,也被旁边的人拉了起来。

而已经有一些不成器的家伙在求饶:“太子,我知错了!”

“看眼前这么多精英,这么多高才,这么多贵胄,济济一堂,齐聚于此,我只想说,五华楼,何其有幸!”

段誉拿着那个怪异的喇叭的样子,真说不上雅观,但他的话,却清楚的传到了最后一排赵卓然他们的耳中。

但赵卓然真宁愿听不清这话。

这句,还算是委婉,但谁都知道,接下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

“有人说知错了,我想,各位英才,此时都应该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具体的原因,我真是懒得一一列举,我是真不好意思列举!”

“有些事,真的是有人做得出来,但我只是说出来,就觉得脸红,”

“你们……”段誉停顿了好一会,目光从好多人面上掠过:“我还是要面子的!”

赵卓然低下了头,要不要这么让人无地自容啊兄弟?

“各位英才,抬起头来吧,你们好好看看这天,看看这地,再看看这天地中间的百姓,”

赵卓然抬头看了看天,天很蓝,云很淡,阳光很灿烂;这地,从这巍巍高楼望出去,那是大写的壮美;楼下的百姓,好小,好不起眼。

“我想请各位英才,各位贵胄,我想请你们扪心自问,我们的作为,对不对得起这天,对不对得起这地,对不对得起这百姓,对不对得起读过的圣贤书,对不对得起父母大人的养育教导和期盼……”

这一串的对不对得起,让赵卓然的头越来越低,他也越发的觉得“英才”“贵胄”这些字眼,居然那么的刺耳。

“我……”段誉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头都勾着的人,一时有些语塞:“我也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场超过九成五的,都是贵族,还都是响当当的,让所有百姓都敬仰的贵族,剩下的少数,也都是前途大好,百姓们见了,都得尊称一声‘老爷’,前途似锦的青年官员,因此将来也注定是贵族,”

“在场的,更全都处于年富力强的好时候,这样的时候,我们就先别说朝廷,至少正是为自己的家,为自己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出力的好时候吧,”

“可是,看看你们,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我家,好像不需要我出力啊赵卓然想。

他估摸着,此时在场的人里,绝大多数会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我家里够好的啊,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啊。

“有件事,不知道有没有人留意到,至少我个人印象深刻,”段誉继续道:“我们绝大多数人,在被询问的时候,都是这样说,我是某某某,家父是谁谁谁,”

“我就想问大家一句,若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或者等到你的子孙后代,都和你现在一样大的时候,别人再问起你是谁,你还回答说是睡睡睡的儿子时,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羞愧?”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是这样的,别人指着你说,他是谁谁谁,某某大人,是他的父亲?”

“所以,在这样的好时候,我们就是不想着朝廷,不想着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那能不能为自己想想?”

“是还这样恣睢下去,还是好歹花点时间用点心,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不至于到垂垂老矣的时候,才感概悔之晚矣?”

“我还是希望,各位能用心想想这个问题,”

“那么,最后对大家的处置,”段誉突然一转,说起了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别担心,没什么,只不过想请大家写几篇文章而已,”

赵卓然有些凌乱,写文章?他是怎么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是这个。

段……太子这,还真总是出人意表。

但有些人,已经在心里叫起苦来,写文章,还几篇?老天爷,你饶了我吧!

但看来老天爷也帮不了他们,小吏们正在把桌椅搬上来。

“一篇,何为人?”

咦,叫苦的人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竟然是这么通俗易懂又简单的题目?

“一篇,何为贵族?”

这下,连那些头脑简单,只知道酒色财气的家伙,也觉得这两篇文章,好像是有些深意的样子。

段誉看着抬上来的桌椅道:“从现在开始写,明早交卷,今天晚上,说不得就得请各位英才贵胄,在这楼上将就一宿,”

“啊!”大家顿时面面相觑,现在未时还未过半(不到下午两点),竟然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走,在这光秃秃的楼上,你叫我们怎么睡?

“我还想告诉大家,今天晚上,饭,也是没有的,”

“啊”的声音更大了。

晚上没饭吃?

我们中的大多数,可是连午饭也都没能吃成啊。

“放心,一天不吃,饿不死!”段誉完全不在意大家的议论。

赵卓然都觉得,太子这是有些过分了,是饿不死,但是你来试试好吗?

“安静!”段誉大声道:“我就是想让各位英才贵胄,能牢牢的记住今天,天授元年四月初五这个日子!”

“我希望大家能在几十年后,再来想想这个日子所发生的事,以及这个日子所发生的事的意义!”

赵卓然心说,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今天发生的事,会对我们一生,都有不小的意义?

但坦白说,他已经觉得,今天,应该算是自己人生中有些意义的一天,因为,他已经在有些认真的思考一些此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最后,五天之后,我将去海对面的皇庄,届时,我希望大家都能跟我一起去皇庄,”

众人又是一愣,去皇庄,这又是为什么?

你这还没完了是吧!

跟着你去皇庄,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路数。

果不其然,段誉继续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跟我去皇庄,当然不是去享福,坦白说,就是去吃苦的,”

“也无需为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朝廷公事离不开之类的,我想各位都明白,就是没有你们,朝廷的公事,一桩都不会耽误,”

底下的人,此时真是懒得说什么了,鬼才去你的皇庄!

但这事,这会却是不用跟你说,五天之后,我们就是不去,你又待如何?

别说你只是太子,就是当今皇上,谁都知道,他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还有一些人已经打定了主意,明早之后,我就溜了,看你能奈我何?

段誉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我补充一点,去皇庄,并不是强制性的,大家可以自愿选择,愿意和我一起的,我欢迎,不愿意的,我也非常无所谓,”

大家对此表示高度怀疑,你会有这么好?

赵卓然觉得有些牙疼,太子你究竟是想干什么?我为什么就完全看不明白?

“我同样还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如果五天后不和我一起去,以后又想中途加入,那,就难于上青天!”

不止一个人皱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跟着你去皇庄,还是难得的大好事?

难不成那个皇庄,日后大家挤破了脑袋也想钻进去?

有这么邪吗?

桌椅已经全部布置好,倒霉蛋们一个个都心事重重的,有些在交头接耳,有些已经开始准备写文章,段誉把喇叭递给段易长,甩手朝殿内走去。

他看到,有人想过来,却被侍卫拦了下来,他已经看清楚,那是自己的准姐夫阿定渊,但他此时真懒得跟他搭话。

他刚走了几步,高明顺从一根柱子后闪出来,一板一眼的行礼:“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第四十二章 怒目金刚

高明顺之所以能上来,那是因为段誉有过交代,只要高家来了一个有份量的人,就放他上来。

无论如何,高家,还是要特殊对待。

他原以为,来的会是高明量,因为高泰明,显然不好这么直接冲在前面,而上一次高家四兄弟中的老大高明清,在自己面前一直处于下风,怕是不会再来。

剩下明顺和明量哥俩,明顺身份更贵重,事情也会更多,这样的事,也不用让他费神,所以应该是派出同样有人望,但身上并没什么要紧职司的高明量。

但来的是高明顺。

这是高家对这事更重视,也就是火气更大,还是还有什么其它要紧的事?

段誉思量着,亲热的跟高明顺打招呼:“是明顺啊,怎么还让你这个大忙人跑一趟?”

“来多久了?走,走,屋里座,”

“回太子,下官也才刚到一会……”

“哎,私下里,都是自家人,还什么太子下官的,”冯一平拉着他的手到桌旁坐下,习惯性的喊:“马平,上茶,”

想到马平已经送回宫里,沉默了一会:“上茶,”

高明顺也跟着沉默,并没有致歉的意思。

大殿内,就那么尴尬的安静了一会,直到茶上来,冯一平才道:“明顺,说起来,我们也是好久没见,近来可好?”

高明顺也切身的感受到,这个小表叔,是真的变了,变了不少。

以前,他从来不会这么一本正经的用长辈的身份和自己兄弟几个说话,但看看他现在,真是无时不刻不以表叔自居。

“太子刚才的训话,我听了一些,很是发人深省……”

“哎,”段誉摆手:“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明顺,”他又以非常表叔,非常长辈的口吻说道:”你会去告诉泰明表哥,智昌挺好的,白衣长亲自过来给他处理的伤口,”

他早就知道,高家这几兄弟,最不夏欢的,就是自己这个半大小子,一本正经的在他们面前充长辈。

但是,嘿嘿,我就是喜欢你们不爽,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可是不是后来年长为尊的时代,在这会,越是上层阶级,礼教就越严,看的不是年纪,而是辈份。

哪怕你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一个没断奶的孩子论辈分是你小叔,那你就得恭恭敬敬的称他为小叔。

段誉说的这事,也是高明顺早就想说的,只是,段誉不提,他也不好主动提。

这是见段誉提及,马上说道:“出门的时候,叔父很是担心运煊,”

哦,段誉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定是高泰运嫌高明量份量不够,所以才逼着你出面。

“运煊,你也看到了吧,他也挺好,虽然脸上的伤,没那么快消肿,但白衣长也说过,并无大碍,”

“明顺,”他语重心长的说:“今天这事,原是我临时起意,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触目惊心,”

“我不过随便走了走,碰到的不好好当值,就有如此之多,你想想,要是我们在四城同时动手,被逮到的会有多少人?”

“不敢想啊,不敢想啊!”他不住的摇头,“难道朝中各部的风气,竟然已经坏到如此地步?”

高明顺已经准备好的话,被一下子堵在喉咙上,出不来,也下不去,非常的不爽。

印象中,小表叔也从来没有这般强势吧!

我主动谈公事,结果你和我说起智昌,我想顺着你的话谈智昌,但你偏偏又谈起了公事……

但他的城府和气度,比大哥明清要深得多,当下面上一点都没表露出来:“父亲也说,这着实是触目惊心,高叔父和各爽爽长也都说,一定要下大力气刹刹这股风气,”

“高叔父已经在让劝爽制定相关的监督章程,”

段誉只当听不出高明顺一直在突出和强调高泰运,点头道:“这是好事,但是明顺啊,”

看到高明顺嘴角动了一下,他很是高兴,于是就又叫了一声:“明顺啊,你觉得,他们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效果?会有多大效果?”

“我对此并不抱太大的期望,他们自查自纠,那一定会是像一阵风一样,只吹一阵而已,”

“从现在的情形看,我看各位大人,对这样的事,应该早就是熟视无睹,习以为常,”

“指望他们自查自纠?”他不屑的摇头。

高明顺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来:“不知太子以为,该如何应对?”

“明顺,”段誉又叫,咦,你怎么嘴角不动了?

这么快就习惯做侄儿了吗?

“你看,你我,都是年轻人,”高明顺心说,我比你可大得多!

“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一心想为朝廷做些事,所以我想,整肃这样不良风气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你一定也有数,对不对?”

“不能寄希望于各个衙门自查,或者是劝爽言官们短时间关注一下,官员的作风问题,关系重大,这个问题,应该常抓不懈,因此我以为,应该抽调一批能干事实的人,交由一个足够超脱,份量也够的人带着,来负责这件事,”

高明顺心如电转:“太子思虑得是,我定会向父亲禀报你的意思,”

“明顺,都说了私下里我们不用这么客套,”段誉道:“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我很有兴趣,”

高明顺警惕起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客观来说,官员们这样散漫随行的风气,真很有必要抓一抓。

但按段誉所说的,如果真设立一个那样的职位,那那个职位,其实职权甚大,因为那就意味着,无论是朝中哪个衙门,他都可以插一脚进去。

更别说,那样的职位,还意味着对官员们的惩处,如果用来排斥异己,那简直再合适不过。

难道,这才是他今天突然做这些事的用意?

“回太子,太子的担忧,当然很有道理,但下官记得,劝爽本就有相应的职司……”

段誉摆手:“明顺,你说你个明白人,怎么也说这样的不明白的话?”

“你难道不清楚吗,劝爽的考功,一年才一次,且最近几年来,呵呵,早就流于形式,考功结果是忧还是劣,和官员们真正的表现,又有多少联系?”

“这里面的道道,你这个侍中,应该比我更清楚,”

这些道道,高明顺当然清楚,不然叔父泰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进项?但问题是,难道说,你竟然还想对劝爽动手?

“明顺啊,”段誉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桌前走来走去。

他这个样子,高明顺真有些没眼看。

本来这样的动作,他自己也会做,父亲大人也会做,但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家伙也一本正紧的这么做,还是在我面前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搞笑?

“我其实总觉得,一直以来,朝廷在很多方面的安排和布置,总是更注重于事后,比如你说的劝爽考功司,他们的侧重点,就在事后,”

“但难道你不觉得,有很多事,我们更应该注重事先的预置吗?”

“比如作风问题,我们应该更着重于事先的规劝,有些想法,不该有,有些事,不能做,”

段誉的这话,让高明顺沉思了一会。

“无论是惩处,还是考功,其实都不是目的,更好更快的处理好朝廷的各项公务,在这个过程中,让更多的官员成长起来,那才是我们的目的,”

虽然段誉的话中,一些有些新奇的词,如“让官员成长”,让高明顺有些皱眉,但他依然不由自主的为段誉的这番话颔首。

确实,在很多方面,应该要更注重事前,而不是更注重事后的惩处。

“所以我断定,劝爽考功司,做不好这样的事,”

高明顺又警惕起来,你意思是只有你能做好?

“但是,我,也不合适,”段誉苦笑:“要是我有这个意愿,其它人先不说,只你泰运叔父,就指定不干,”

高明顺认真道:“只要厘清其中关碍,泰运叔父不会不支持,”

“不消说,不消说,”段誉摆手,“我想明顺你不会这么想,至于其它人,多半会以为我是想借此抓权,以备打击异己,”

这下,高明顺也有些不明白,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着段誉的笑容,他突然有些明白,“对,这事,只有你最合适,”段誉笑道。

这还真出乎高明顺的意料,这么好心,这么大公无私……等等,不对。

段誉又说:“如果你不愿意做,我也能理解,我们都知道,也许在其它人看来,这会是一个好差事,但有公心的会明白,这其实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高明顺想到的就是这一点,这个差事,要是真想好好做,那得罪人是难免的,就像太子今天做的事一样。

“明顺啊,”段誉更近一步,踱到他身边,在他肩头拍了拍,很是亲切,“这事,却也不急,反正你看,各个衙门这样松松垮垮的,也不是一天两天,”

“你呢,回去先好好想想,也可以和你父亲商量商量,当然,你要是愿意,以后有功夫,也可以和我聊聊,朝廷啊,要做的事很多,要改的事,也很多,”

“我总觉得,我们俩,在很多事实上,能说到一起去,你说呢?”

“下官不敢和太子并列,但下官也是想整肃各衙门的习气,让朝廷更……”

“嗯嗯嗯,”段誉打断了他的套话,“有些事,我们知道就好,今天就先这样?”

“你看,我还得回宫,唉,回到宫里,免不了又会受父皇一顿训斥,”

高明顺心说这样正好,他还真有些担心段誉会逼着他表态:“下官告退,回去之后,父亲和舒服,一定会对智昌和运煊,严加训斥!”

“嗯哦,不是,智昌和运煊,他们今晚就在这楼上过夜,你回去跟泰明表哥说一声,他们都挺好的,明天早上就能回家,”段誉带着他朝外走。

高明顺停了下来:“太子,家父让我来,是让我带智昌和运煊回家的,”

“我知道,我不是让你回去告诉他吗,他们今晚回不去,明早才能回去,”段誉道。

“若是下官一定要带他们回去呢?”高明顺直直的看着段誉。

段誉心里有些遗憾,看,这就是现实。

他清楚的感觉到,刚才自己说的那些公事,高明顺是赞同的,但一到其它事上,他的倾向就非常明显,或者说,他也是没有选择。

“你带不回去,”他也直直的看着高明顺,冷冷的说。

“太子,家父和叔父,并无意追求智昌和运煊被打伤一事,”高明顺道:“智昌和运煊纵有错,他们接受的惩处,也已经够了,下官,能带他们回家吗?”

“呵呵,”段誉大笑起来:“这么说,我还得感谢相国公和高爽长能大度的不予追究?”

“那么高侍中,我倒想问一句,他们是因何被惩处?一位,当众对我出言不逊,一位,更是悍然当众对我动手,”

“我是侥幸躲过,但我的近侍,你们可以入宫去看看,他的伤有多重,”

“如果不是他替我挡着,高侍中,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可就是我,”

高明顺马上道:“但智昌毕竟没有伤着太子,”

段誉也马上道:“所以我也就只是略做惩处,让他们和另外这一百多人一起,在这五华楼上过一夜而已,”

“略作惩处?”高明顺叫了起来,“智昌现在还被绑着,运煊现在如此颓丧……”

“高运煊颓丧,那是因为他做事之前,没有想到自己能不能承受相应的后果,至于高智昌,如果我不把他绑着,他一得自由,就会提刀来砍我,你说我怎么办?”

“是让他看,还是让我的侍卫,再收拾他一顿?”

“我明确告诉你,有些事,可一不可再,智昌若是再对我动手,那肯定就没这么便宜,”

“就算我肯放过他,父皇也不会放过他,母后也不会放过他,”

“高侍中,你想想,如果今天,我兄弟,对你父亲动手,那该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他越说越气:“既然你们如此拿我的好意不当一回事,那么,就是到明天早上,他们俩,我也不放,要想带走他们,让高泰明高丞相,高泰运高爽长,亲自过来,”

高明顺也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刚刚还谈得好好的。

“怎么,你还不走吗?难不成,你想在这里陪着他们?”段誉指着他问。

第四十三章 护仔

这话看来还是得加上:新书不易,请大家多多怜惜!

丞相府,花园里,高泰明弯腰打量着一丛盛开的茶花,高明顺简要的向他回报了和段誉见面的情形,最后总结道:“太子,的确和过去有很大不同,”

“嗯,”高泰明伸手摘掉一朵茶花上已经蔫掉的花瓣,拍了拍手,很是随意的问:“你是怎么想的?”

“儿子以为,太子以前不是太子,”高明顺答道。

这是他的认识,段誉之所以和以前有很大不同,那是因为,那时的他,并不是太子。

高泰明点头,手挡在额前,抬头眯眼看着日头:“是啊,他现在是太子!但不要说是表弟,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叔父怎么说?”他突然问。

“叔父,当然是埋怨,儿子便把太子的话告诉了他,”高明顺道。

高泰明点了点头,没说话,走了几步,在石凳上坐下来,若有所思的说:“他说的那些,还是有几分道理,”

“我尤其赞同他所说的,要注重事前的预置的说法,”高明顺说。

见老子看向自己,又道:“这也说明,太子他,心思缜密,绝非鲁莽之人,”

“思虑周全,头脑清醒,不夷不惠,”高泰明评价道:“当绝非鲁莽之人,”

“只是,会不会一时冲动,这可就说不准。”

高明顺想着段誉后来的强硬,心说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点头道:“太子,毕竟还年轻!”

“年轻啊!”高泰明喟叹了一声。

我却已经不年轻。

他看着花园中盛放的鲜花,一句酸话突然涌上心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高明顺没有接话,段誉身上,那属于年轻人的朝气、冲劲、活力、言谈中对权威的蔑视,以及那细想很是发人深省的想法,给他留下了非常鲜明的印象。

虽然哪怕是这样的事后分析,他也总觉得,自己对这位小表叔的认识,肯定还是很片面,更是本能的感受到了挑战和威胁,但心里又总是不由自主的冒出“那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的念头来。

他其实可是一个极骄傲的人,就连父亲身边那些重臣和花重金请来的高参,他也并不是太放在眼里。

但在和段誉有了这么一场从结果来说,是激烈对抗的谈话之后,却竟然冒出了这样自己也压制不了的念头,这让他感觉,相当的怪异。

或许,主要是因为,我也认同他的公心?

“瑶嘉刚才说,”高泰明提到了女儿,“她也想开书店,我同意了,你们兄弟几个,帮衬着点,”

高明顺和他老子一样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下生动了不少:“妹妹的书店,一定会是最好的书店,”

说起来,今天发生这么多事,表面上的缘由,还就是书店,那同样以书店来反击,做这样单纯的事,让高明顺觉得轻松。

高泰明看着儿子的表情,笑道:“怎么,动心了?”

高明顺当然跟得上自己老子的思路,认真道:“儿子觉得,太子所提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儿子也觉得,没谁比我更适合担当此任,”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使,”高泰明道。

“父亲要革故鼎新,一展心中的抱负,便免不了要得罪人,儿子当为前驱!”高明顺道。

他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他的话中,应该还有不少未尽之意。”

高泰明“哦?”了一声。

“我总觉得,他提议设置的这个职位,应该不只是整肃风气,将来,还可以加进更多的职权,”高明顺沉吟道。

高泰明也想了一下,站起身来,“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高明顺主动说:“儿子清楚,至少得过一些时日,等叔父气消了,家里也安生下来后,再做计较,”

看来他也赞同段誉所说,最反对这事的,一定会是他叔父。

“你叔父啊……”父子俩一前一后的,一边说着,一边朝书房走去,自始至终,竟然提都没提高智昌。

就好像不知道高智昌被段誉和侍卫狠狠收拾了一顿,到现在还被绑在椅子上,中午饭没来得及吃,晚饭看样子也吃不上一样。

不知道高智昌要是知道自家老子和兄弟是这个态度,会不会又想找段誉拼命?

…………

皇后宫中,此时又很热闹,高升洁坐在主位上,脸色,相当不好。

除了是气,还有一部分,是被吵的。

高夫人依然是一身红衣,都已经哭诉了近半个时辰:“皇后娘娘,你可怜可怜你那可怜的外甥吧,这些天以来,他一直是忙着处理朝廷公务,连我都经常好些天见不着他一面,他为了朝廷,真的是宵衣旰食,”

高观音静看了高升洁一眼,咳了一声道:“夫人,宵衣旰食,却不好这么用,”

这词,一般都用来形容为君者。

高夫人怒了:“为什么不能用?泰明他每天从大清早出去忙起,忙到半夜也不回来,为什么不能用?”

“还有,你别忘了,”她看着高观音静,“当初是谁供你读书,是高家!”

这话让高升洁很不快,她插口道:“泰明半夜不回,也有可能,是宿在其它房中,”

高观音静和旁边的宫女闻言,一个个的都低下头去,这要是笑出来,就有些太煞风景。

高夫人脸上血气上涌,但看到高升洁瞟过来,又不由自主的偏开头,抿着嘴发狠了一会,还是没纠缠高升洁的话,继续诉苦:“泰明把心思全部放在公事上,都没功夫关心几个孩子,今天中午难得在家吃饭,看到瑶嘉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头发竟然还剪掉了一绺,顿时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

“跟着就得知,智昌,智昌,他被太子带着几个侍卫当街暴打,现在还绑在五华楼上,他真是……他真是……当场就捂着胸口,”

“就这样,他下午还是照常去处理公事,皇后,”高夫人擦了一下眼睛,“你这个外甥,他苦啊!”

“他的女儿,他的儿子,也是苦啊,瑶嘉到现在还以泪洗面,这一天是水米未进,智昌,听说今天是不会有饭吃……”

“够了!”高升洁猛的一拍桌子:“我还正想说说你的不是,”

“泰明忙于公务,所以把后宅和孩子都交给你,可看看你这个高家主母,是怎么教几个孩子的?”

“瑶嘉,一个女孩子,性情竟然那么冲,一言不合就拿刀割头发,”

“至于智昌,呵呵,那可真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从来就是以名字来称呼誉儿不说,今天竟然当众对誉儿下狠手!”

“你去看看,去看看替誉儿挨下那一鞭的内侍的样子,我倒现在还后怕,”

“高杨氏,我告诉你,你就庆幸吧,你就庆幸有人替誉儿挡下那一鞭,你就庆幸誉儿头发都没伤到一根,如若不然,我饶不了你!”

“你还敢瞪我?”

脸色比衣服还要红的高夫人悻悻的转过脸去,高升洁道:“你再这样下去,我怕泰明是一年都不会有一个晚上回你房里,”

高夫人真是心上忍得滴血,说我,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你男人,现在一年到你房里去几次?

高升洁指着宫门口,“你现在就给我回去,好好教导你的几个儿女,我告诉你,誉儿心善,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但这事,绝没有下次,”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非但饶不了他们,也同样饶不了你!”

高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只是又忍不住说道:“可是,智昌他……”

高升洁无奈抚额:“走,你走,”

“哼,”高夫人怒冲冲的朝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重重的跺几下脚。

旁边伺候的宫女们并高观音静,顿时尽皆忍不住笑。

高升洁叹了口气,“誉儿呢,还在楼上?”

“是,太子还在五华楼上!”

“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除准了太子的请求,派了侍卫和御医过去后,也没听说有其它动静。”

“哼,他倒是沉得住气!”

第四十四章 决断

前朝。

御书房里,这大半天同样很是精彩。

消息初传来时,众人也很是惊讶,太子怎么就无端的弄出这么大一场动静来?

后来,消息报来的越来越多,段誉拘起来的纨绔越来越多,大家渐渐明白了段誉这是想干什么,虽说难免暗暗的觉得,太子真有些太过随性跳脱,但总体,还是很高兴。

他们也是很有一段时间没有遇上这样的乐事。

尤其是随着段誉逮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身份越来越贵重,而丞相府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众人在忍不住高兴之余,还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着段誉能逮几个老对头的核心子弟,要是能动动高氏,那更是再好不过。

初时觉得段誉随性的人,此时也都纷纷改口,称太子这又是别出蹊径,出其不意云云。

但很快,尴尬就来了。

得知第一个被段誉逮到的是段氏宗亲时,段寿昌和段义知等,都言抓得好,这等不肖子弟,就是欠收拾。

但当得知段誉把自己孙子给拘起来时,那些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大义灭亲的话,老半天没能从段老信苴嘴里溜出来。

包括段正淳,对此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嘛,都这样,这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都能很公正,很客观,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肯定就不一样。

宽慰、同情,亦或暗地里笑话段寿昌没多久,让人尴尬的消息一个个的接着传来,虽说那边包括罚爽爽长张伟进的儿子及一个族兄,禾爽爽长尹兴业的长孙,也被太子拘了起来,但这边,厥爽爽长李俊贤的儿子也被拒了起来。

还有,翰林学士黄昊的孙子,也栽了。

黄学士当时,也真的是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儿搁好,只气得不停的说“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大家对此,也只能泛泛的宽慰一番,实在是,以他们那层出不穷的套话,都很难从正面的角度,去粉饰黄学士最钟爱的孙子的作为。

听说他是一大早上,就去了青楼。

身为朝廷重臣,众人对有些行情,当然也了解,那个时候,怕是大半个青楼的人,尤其是那些有名的头牌,应该都没醒来。

这真好像是太勤快了点。

更别说,黄老大人钟爱的长孙,那不过和太子年龄仿佛……这,你让大家有什么话好说?

难不成还能说,哦,小黄公子真是家学渊源,一大早就去和那些大家们探讨音律、诗词歌赋?

看着桃李满天下,又是当然的清流领袖的黄学士胡子都气得翘得老高,不论自家子弟有没有出事,众人尽皆觉得,很有些欣慰。

好在,太子还是很替他这个老师着想,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劝爽爽长高泰运的小儿子、年轻一辈中,颇有些人望的高运煊,也被逮了起来,听说还被侍卫重重的抽了一刀鞘,半边脸肿得就像馒头一样。

这下,真的是连段正淳也忍不住有些开颜,那可是高泰运!

再接着,就是高智昌悍然动手被拘,马平被紧急送回宫里……

此时,段誉定下来的惩处、对纨绔们的讲话、段誉和高明顺的对峙,放话让高泰明去领人等情况,同时传了回来。

段正淳又只得向手下这些重臣致歉:“誉儿此番行事,太过儿戏,众卿放心,断不会让子弟们在楼上冻一宿,饿一宿……”

“皇上,”黄昊站起来,“就让他们饿,就让他们冻,太子的处置,非但不重,反而还太轻,臣还想请太子从重责罚,给我狠狠的抽上几十鞭子,”

段寿昌昂头看天,你个老东西真会说大话,抽上几十鞭子,还狠狠的?

我看你舍得?

“哼,等他回家,还有家法在等着他!”

一等他说完,段寿昌也说:“太子说得对,是该让他们好好记住今日,是该让他们好好想想,该如何做人,如何做事!”

其它几位子弟有牵扯的,还能有什么办法?当然也只能跟着表态。

段正淳当然也得表态:“苏进贤,速去传我的旨意,如此小惩即可,什么在楼上过夜,饿一晚上之类的话,再也休提,”

苏进贤却道:“回禀皇上,太子说,今晚他就在五华楼上陪着大家,也不吃饭,”

这下,轮到段正淳有些心疼了,“这……”

“皇上,”黄昊拿着那两本书稿:“太子所著的这两本书,虽非经义,但臣以为,此二书于朝廷公事,会大有增益,当由朝廷出资,刊印天下,并尽快在京城和地方推行,”

他提起的这个,算是把众人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段誉在楼上对他们的后人所讲的那些话,其实,对他们也有很大的触动。

一定程度上,他们也觉得受到了拷问。

尤其是那一连串的对不对得起。

我又对不对得起这天、这地、这百姓、读过的圣贤书、父母的养育和期盼……

这不是让人轻松和高兴的话题。

尤其是当这样的拷问,是一个年少的孩子发出来时,这些从各种角度来说,都算得上是成功的中老年们,无一不觉得,年幼的太子,集纯真、正义、热血……等等世间美好而宝贵的品质于一体,那光芒,让他们不敢直视,让他们一个个的自惭形愧。

对这些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多年,又都手握重权,曾经都决定和影响了不少人生死,冲劲渐无,热血不再的他们来说,这感觉,很不好。

不去想,再也不提,那是最好!

“臣附议!”厥爽爽长李俊贤道:“单说这大理数字,就能给厥爽上下,带来很大便利,如再结合这复式记账法,在高效之余,还能有力的减少相关的贪墨,”

“臣亦附议!”引爽爽长张瑾瑜道。

可不止有你厥爽的文书需要经常用到数字,也不止你厥爽才有一本帐。

段寿昌也说:“太子这两本书,也算大学问……”

段正淳笑道:“皇叔过誉,誉儿这两本书,何来大学问?算不上什么正道,说姑且算得上有点学问,就已是厚誉,”

黄昊道:“皇上,经国济民,经世致用,亦是大学问,”

踪爽爽长段义知道:“臣赞同诸位大人的看法,太子这两本书,当尽快在朝中各爽推行,”

重点是他的后半句:“臣以为,如太子这两本书所述的内容在朝中推行,我怕是丞相那边……呵呵,”

众人闻言,都在点头。

虽说这所谓的“大理数字”和“复式记账法”一推行,他们这边,怕是也会出不少疏漏,但这边毕竟都是自己人,那边,全是丞相的人。

更何况,万爽这样掌握朝廷财政大权的部门,属于那边。

他们就不相信,万爽上下,能干净得了。

就是督爽,因为主持对宋的马匹、耕牛等的交易,定然也不会干净到哪去。

如果借着推行大理数字和复式记账法,顺道清理各爽历年来的帐目,未尝就不能拿下对方一两个人。

李俊贤道:“说起来,太子今天的作为,也不是不能引为成例,”

他们当然也看得到,从太子今天的作为的结果看,朝中未尝不是不能设置一个新的职司。

一直对臣下的意见很看重的段正淳,这时却很果决:“誉儿今天所做之事,虽有些成效,但却可一不可再,后续如何,尚需从长计议,”

李俊贤他们,会眼馋相应职位的威权,作为皇帝,他和太子段誉一样,对这方面当然会很超脱。

同样,段誉能想到的那些关碍,他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就是新设一个这样的职司,那也轮不到他们这边的人担任,而如果指望这样的职司能有该有的效果,那边其实都没有几个合适的人选。

“至于誉儿这两本书,我会和丞相商谈如何推行,但有一条,即便推行,所有的账目,也都会以各处现有的账目为基准!”

“我知道众位卿家,希望藉此针对丞相手下,但当前,也不好再兴纷争,”

有些人明显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很好!

他们把话题转到这两本书上,何尝不是因为他们清楚,一个不好,这两本书所述,就会给他们带来重大的不利影响?

家里的那些子弟吃些苦,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们这样的主心骨,却万不容有失。

段正淳这话,等于给了他们一个定心丸。

段正淳对此,何尝不清楚?

这些年来,国中可谓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老臣(引自秋之神光的点评,他的一些话,总是入木三分),真要重新清账,那不知得牵动多少人。

就是己方这边,定也不会例外。

若朝中上下,人人自危,于他也不是好事。

那就等同于,把所有人都逼到自己的对立面,不说高泰明始终环伺在侧,届时若是有一二人居中联络、策应,怕是顷刻间变生肘腋,也未可知。

自南诏至今,有些事,是有传统的。

当前,朝中局势越安稳,他也坐得越安稳。

儿子今天这样一时兴起所做的事,倒也无妨,泰明那边也能容让,其它的,即便是想,暂时也只能放手。

他看了看时辰,遂道:“天已不早,众位卿家今天都需回家安抚内宅,现在就散了吧!”

却也不再提起把楼上的那些人现在就放归回家,或是吩咐准备膳食之类。

第四十五章 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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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华楼上,一百五十五张桌子整齐排开,很是有些科举开考时的壮观,但那一百五十五个纨绔,却完全没有大考时的严肃。

已经开始动笔写那两篇文章的,只是极少数。

有些习性养成以后,要改,那也非一日之功。

段誉在前面训话时还好,段誉一进那边大殿,很多人便都放了羊,也完全不把旁边的那些侍卫放在眼里。

这些玩世不恭的纨绔,一定程度上,都不是笨蛋,到现在,对有些事情,他们已经心照不宣的有了默契,比如,他们笃定,太子,其实并不会真把他们怎么样。

因为,他们这一百五十六人,几乎把京中有头有脸的家族一网打尽,太子不是高四公子,绝不会头脑一热,就不管不顾的同时把他们朝死里得罪。

段誉刚才那番话带给他们的触动,也已迅速淡去,大多数人现在想着的是明天重获自由后,该如何向旁人吹嘘今天的经历,以及,如何去弥补从今天上午开始,到明早之间这一段时间,所受的苦楚。

人生的意义和责任什么的那些沉重又遥远的话题,以后有的是时间想。

也有一些人在为段誉的话疑惑,他说的五天后不和他一起去皇庄,以后想加入就难如登天,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可是清楚的说过,跟他去皇庄,指定不是去享福……所以,这是真的说不通啊这!

倒也有些人,动了顺势投靠太子的念头。

虽说段誉今天把他们逮了,但客观的说,段誉的作为,他们还是服气的,就冲段誉对段家的人也没有另眼相看,对高家的人更是不客气,他们对段誉,就是服气的。

相较而言,纨绔们更重江湖气,虽然他们自己不少时候做的就是欺软怕硬的事,但真让他们选择,一个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人,他们一般还真看不上。

再说,段誉讲的那些话,虽然有些涉嫌把他们的脸皮,把他们的自尊,都踩到了泥里,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道理。

虽然段誉提及的那些问题,他们现在不耐烦想,以后可能更是懒得想,但至少在听到的那一刻,触动还是挺大,是不是确实不好再这样浑浑噩噩的混下去?——这是他们的老师都不曾做到的。

只是,投靠太子这样的事,他们自己并不能做主,即便有了些倾向,这样的事,还是得听家中大人的吩咐——相比老实孩子,纨绔在这方面也要想得更清楚,更远。

赵卓然此时没有像这些,但他现在的表现,和之前也很不一样。

一向只肯躲在后面的他,这会却带了一个头,他把分到的纸笔一拢,然后,爬上桌子,竟然用那些当枕头,用桌子当床,就那么睡了起来。

一直和他同进退的龚祺伟有些傻眼,“赵兄,赵兄,你就不怕太子责罚?”

“你以为,太子会是在意这些细节的人?”赵卓然说。

和高明顺好像有过一场激烈的争执之后,太子就在那边殿里没出来,但从他们这边看去,还是影影绰绰的能看到,太子就坐在桌旁。

外面的这点事,他能没看到眼里?

“各位,正是趁现在还有点太阳,还算暖和,凑合睡一会吧,要写的文章,留到晚上再写也不迟,”

“不然,到晚上熬不住时再睡,那怕也是冻得睡不着,”

龚祺伟一听,还真有理。

这个时节,白天大太阳底下虽然是热,但早晚,却是凉快的,在家睡觉都得盖被子,在这高大又通畅的楼上,晚上只会更冷。

他连忙也有样学样的躺到桌上,但在这样陌生又有些新奇的地方,一下子还真难睡着,“哎,赵兄,你觉得,太子这个人如何?”

赵卓然闭上眼睛,只当是听不到,但龚祺伟的话,也引得他胡想瞎想起来。

无论太子这个人如何,他是没可能和太子一起去皇庄,不然,父亲大人在相国公那里没办法交待。

只是,结合他对段誉的了解,他总觉得段誉说的那话,不像是无的放矢,跟他去皇庄,可能还真是一个机会,一个有可能会改变人生的机会。

人生?我的人生应该是怎样的?我要有怎样的作为,将来别人才会在背后指着我说:“看,那就是赵卓然,原来万爽的赵大人是他父亲,”

咦,我怎么想起了这个?家里好好的,我也还没有玩够不是?我不想不想长大……

恼火的是,尽管他不愿意去想这些沉重的问题,这些问题却总是不可抑止的浮现在脑海里,真特么烦人!

…………

太阳把天边的云染红一大片的时候,段誉才从大殿里出来,楼上的这一百五十多个人,竟然有大半都躺在桌上睡着了,剩下的小半,也是趴在桌上酣睡。

倒是都挺随遇而安的。

可能也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们有些心神疲惫吧。

轻轻的从前面走过,看着这睡着的一百多个人,比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也还小上月份的段誉,突然觉得肩头沉甸甸的,就像,就像,自己是这些货的老父亲一样。

呸呸呸,我才没有这些逆子!

只是,父亲不能抱怨偏生了个不中用的儿子,儿子不能抱怨投错了胎,这些歪瓜裂枣,自己好像也没有选择。

就是不知道,五天后,有多少人会跟着自己一起走。

他很快走到独处一地的高智昌面前。

高四公子,此时依然被约束在椅子上,但也只是腰绑在椅子上而已,当然,手脚也是绑着的,用宽宽的腰带。

不然,要是像开始一样那么绑下去,等到明天高泰明亲自来领人的时候,怕是只能抬走他的四儿子。

段誉示意了一下,让侍卫把高智昌嘴里的布拿下:“想通了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呸!”高智昌恨恨的斜眼看着他,非常粗俗的吐了一口口水,“真爷们,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段誉只得摇头,我就不稀得跟你这个二货言语,“给他松绑,押到角楼看起来,”

侍卫一脸难色,给他松绑,他要是再向你出手该怎么办?

“给他松绑!他要是冲我伸一根指头,就砍了那根指头,要是冲我伸一只手,就给我剁了那只手!”段誉冷冷的道。

你不是信奉拳头大是大爷么,我还治不了你这个莽汉?

…………

国师府,此时也颇不平静,受有些不安的董国师的委托,董夫人特意到女儿房中陪她晚餐。

“佳儿,今天外面的那些动静,你可听说了?”

董佳一见她老娘这样的女装大佬居然都开始委婉,就知道这场谈话,可能要触及一些核心内容,但是,伦家还木有准备好呢!

她于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是家中也有人被抓了吗?”

“族中是抓了两个,但那也是活该,”董夫人对那样的纨绔,一直看不上眼,但是,咳,话题可不能被带偏了。

“佳儿,为娘听说,今天这事的起因,是在你回家后,太子和丞相千金见了一面,结果闹得不欢而散,然后就起意在街上抓人,这不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事吧!”她认真的看着女儿。

董佳可是清楚,不是闹得不欢而散那么简单,高瑶嘉那妮子,可是整了出割发断情丝的戏——她在下午就收到了段誉的信,信里面把茶楼那场会面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的都说了个清楚。

要说那家伙,也真是够二的,不过是拒绝一个仰慕者而已,竟然给处理得这么生硬,真是丢我的面子!

想当初,我那么多的爱慕者,我不是一个个的用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也是可怜啊,他因为一直就没有多少爱慕者,所以处理这样的问题,真的没经验。

董佳也不是没有想过,段誉处理得那么过激,是为了给自己看的,但是,哼,无论如何,这事做得都太不爽利。

“太子整治纨绔,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继续躲闪。

董夫人见状,也懒得委婉:“佳儿,你和太子,这又是准备一起出书,又是准备一起开书店,还一起在五华楼上游玩,你跟为娘说,你和太子,没有关系?”

哎,还是这样单刀直入来得舒爽!

董佳低头:“娘认为有什么关系?”

董夫人的眼角吊起来,你还给我打马虎眼?

董佳又说了:“娘你认为有什么关系,那就有什么关系,”

竟然也是默认了的意思。

她这一坦白吧,董夫人反倒有些愣神,还真是?

对这事,他们自然不是没有察觉,原本,其实也是默许的,无论如何,增进和皇室的关系,对国师府当前的局势,当然有利。

但是,当听说段誉和高瑶嘉闹成那副样子之后,他们就有些担忧起来。

段誉和高瑶嘉的事,董国师和董夫人当然也清楚。

如果说,他们乐见女儿和太子交往,以扭转国师府的颓势,那么,段正淳他们,应该乐见太子和高瑶嘉成一对,以稳固段氏的皇位。

所以在太子表示出明确的倾向以后,丞相府很有可能马上把矛头对准国师府,这就有些麻烦!

毕竟不管怎么说,女儿和太子,不可能太快成事,皇上他们,因此怕是也不会对国师府额外看护。

董国师比谁都清楚,国师府进一步衰落,怕是皇室也是乐见的。

从大方向来说,无论是皇室还是丞相府,都表现出了抑佛的倾向;从惯例上讲,如果有可能,皇室都不希望出现一个势大的外戚。

“娘,你放心,他……我们会处理好的,我们会很好,家里也会很好,”董佳又说。

将门虎女董夫人这下觉得,自己这个女儿,竟然比自己还要虎,你听听,这些话,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该说的话吗?

“那些阻碍我们的,以及想算计我们家的,都不会有好结果!”

董夫人忍不住瞠目结舌,她发现,自己是真的都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第四十六章 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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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段誉有些小迷茫,我这是在哪?

耳边传来沙沙的响声,难不成,是下雨了吗?还是春蚕在吃桑叶?

“殿下,”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敷在他眼睛上。

他舒服的眯了会,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这还是在五华楼上。

“殿下,身上可有哪里觉得酸痛?”高一茜关切的问。

“没事,”段誉站起来活动着手脚,示意她声音轻一点,另一边,杨媛和阿秀,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朝外面一看,他总算知道那连绵不断的沙沙声是从何而来,那一百来个纨绔们,此时正在挑灯夜战,看起来,一个个的很是专注。

貌似,应该是对得起烧掉的灯油。

蜡烛?这年月,蜡烛可贵,段誉才不会费那个钱。

他轻轻的走到栏杆边,此时已至午夜,万籁俱寂,银河自南而北,横贯长空,洒下的淡淡银辉,让城中的寻常房舍,楼阁台榭,前后的洱海苍山,都更显柔美,更额外多了几分浪漫的气息。

此情此景,要是董佳能在旁边,那真是再好不过,想到这里,段誉有些嫌弃的回头看了一眼。

但要说,这些货现在的表现,还算让人满意。

并没有几个人在意他站在不远处,他们不是埋头书写,就是看着上方迢迢银汉,或者是远方青黑色的山峦和洱海,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来在这样静谧的晚上,在这样的高楼上,他们能更容易的审视自己的内心,也更容易和自己对话。

阵阵微风吹过,纨绔们依然在专注的思索或是书写,段誉忽然觉得,安静下来,认真起来的这些货,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如果自己能有这么一群学生,其实也挺好。

…………

被喧哗声吵醒时,赵卓然同样有些迷茫的抬起头,看着前后左右的人都在呲牙咧嘴的伸胳膊抬腿,有些惊惶的看向桌上,哦,还好,写好的两篇文章,还好好的压着。

只是,什么时候收拾好的,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他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有些呆呆的看着兵丁们挨个叫醒那些还在熟睡的家伙,又愣愣的盯着桌面看了好一会,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反光的一块,是水渍……水渍?

他一个激灵,连忙悄悄的用袖子拭去。

刚刚做好,耳旁就想起龚祺伟带着埋怨的声音:“这么早就把我们叫醒?”

确实是很早,城中还安静得很,御道上都没有车马,看来还都不到上早朝的时间。

“嘿,赵兄,”龚祺伟用双手在手臂、胸口、腰间搓着,“这就是要放我们走了吧!”

“应该是,”赵卓然说。

他看到,在大殿前面,有个人正在练棍,一板一眼的,那应该是太子。

看起来,太子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只不过,不知道他这是特意做样子,还是平日在宫里也是这么用心。

旁边有侍卫过来收卷子,有人就问:“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侍卫反问,“是想着等天大亮了,楼下的人又多起来,再围观一次,还是想着在这混一餐早饭再回家?”

啧!现在竟然连太子身边的侍卫说话,都是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的风格吗?

无论如何,纨绔们总算是如蒙大赦,遂呼朋唤友的朝楼下跑,这一次,赵卓然和龚祺伟又抢在了前头。

那侍卫说话虽然冲,但道理却实在,他们是真不想让自己这样衣衫不整,又倦容满面的样子,再让人免费围观一回。

高运煊未来的妻舅犹豫了一下,还是和旁人一起朝楼下走,太子已经派人过来传话,高运煊,以及在那边的高智昌,还要留一留。

他们也隐约听到,昨天下午太子就对高明顺放话,要他们俩回去,必须让丞相和高爽长亲自来领人。

这样的事,他可真是没胆量掺和。

因为趴在桌上,脸上都有印痕的阿定渊,也没有再去求见段誉,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太子对自己好像不是太待见。

说起来也是倒霉,到京城,按理应该是先递牌子到宫中请见的,只是,入城前,看到洱海上的画舫,一时没忍住,然后,好死不死的被太子的侍卫逮住……

此时不见也好。

终于跑到楼下,扎成堆的纨绔又有些傻眼,没人、没车、没马,这要怎么才能回府?

听着接连响起的“咕咕”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家亮起了灯,赵卓然首先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快走,还能怎么办,腿着呗!

…………

高泰明和高明顺父子的马车稳稳的走在御道正中,今天早上的御道两旁,多了一些风景,路边不时有倒霉蛋向着自家马车招手。

高泰明朝前后看了一眼,高明顺忙对跟在车旁的一个卫士说了一声,不一会,那卫士便匆匆回来,高明顺听完他的回报,对高泰明说道:“父亲,智昌和运煊,依然在楼上!”

高泰明闻言,眼中厉芒一闪,高明顺道:“要不我现在就去五华楼?”

高泰明摇头:“先上朝!”

宫门之前,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大臣,说说笑笑的,比平时要热闹好些,待高泰明一下车,马上大群的人围过来问好,随后又有很多人赶到,其中的一些,竟然是同车抵达,不消说,那让出去的马车,定然是给了从楼上下来的那些家伙。

高泰明正和赵福元耳语,高泰运匆匆赶到:“相国公,相国公,”他一路大叫着过来,“运煊他……”

“叔父,先上朝!”高明顺提醒道。

这是唯恐知道的、想看热闹的人不多吗?

…………

金銮殿上,段正淳端坐于御座之上,御座之下,百官之前,有一把描金高背大椅,高泰明坐在上面,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段正淳刚刚说完“诸卿可有本奏,”高明顺便出列道:“启奏皇上,相国府小朝堂一应设置,均已就绪……”

此言一出,黄昊等人都是一惊,跟着就黑了脸,竟然今天就正式提出这事?

原来好像听说,那边并没有这么急切啊!

黄昊抬头看了看段正淳,发现段正淳和高泰明一样面无表情。

再想想,是,一定是因为昨天的事,丞相才决定今天抛出这事来。

“……伏请皇上恩准!”高明顺此时已经把熟记烂背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说完,躬身站在那里,等候段正淳的喻示。

朝堂中不少官员的脸上,此时都露出了压抑不住的喜色,他们,自然是高泰明那边的人。

他们有些紧张的看着段正淳,会是答应呢,还是会推脱?

应该会推脱一下吧!

皇上推脱,相国公坚持,那今天的朝会,可会比昨天太子弄出的那番动静还要精彩。

大殿之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段正淳竟非常爽快的说:“如此甚好!”

高泰明此时站了起来:“臣,定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众人愕然,轻飘飘的两句话,这么重大的事,竟然就这么轻松的定了下来?

不少人面面相觑,怎么感觉今天这事,比太子昨天闹出的那事还要儿戏?

…………

退朝之后,段正淳亲热的在偏殿接见了高泰明:“泰明,相府那边,一应设施可曾布置完成?可需要我着人协助?”

“谢皇上挂怀,一应设施,均已草就。虽有些仓促,但国事要紧,不备之处,可容日后完善。”

“嗯,”段正淳点头,情真意切的道:“如此就好,只是,要辛苦泰明你了,万不可太过操劳!”

高泰明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臣定当谨记皇上的喻示!”

段正淳脸上的笑容如故:“泰民啊,我听说,智昌还未曾回家?这个誉儿,我已经着人几次传旨于他,你姑姑也再三派人去说,他竟然也一直不回宫,还真的把智昌和高运煊留在那,苏进贤,太子怎么说的?”

“太子刚才又说,他在五华楼上,恭迎相国公大驾!”

“简直是胡闹,”段正淳说道:“等他回宫,看我如何责罚于他!”

高泰明低头道:“皇上万不可如此,臣想,太子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段正淳看了他一眼,心说,誉儿当然有他的道理,还是你也心知肚明的道理。

苏进贤又说:“太子说,他很喜欢五华楼,想在那里多呆些时日,”

这说的,竟然是想在五华楼长驻的意思。

“这……”段正淳有些为难的看着高泰明:“泰明,要不你抽空走一趟?”

第四十七章 破口痛骂

五华楼下,高泰运再一次问高泰明:“泰明,我们还真的要上去?”

在车下扶着帘子的高明顺见状也道:“不如我再上去一趟?知道您和叔父在楼下,太子想来也不会不通融,”

高泰运连道:“正是!”

居然要按照段誉的要求亲自来领人,他一直非常不情愿,换做段正淳这么做,他还可能从大局出发配合一二,但段誉?

他真不想给他这个面子。

高泰明已经背着手走下车来,朝周围被隔开的民众稍拱了拱手,仰头看着高耸的五华楼道:“也是好久没来这而,走,上去看看!”

看起来,竟是兴致颇高的意思。

高泰运无奈,只得跟下来,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一会见了面,一定不给段誉一点好脸色。

三人在卫士的簇拥下,很快到达等楼处,段誉的侍卫依旧在那严阵以待。

高泰明脚步不停,只稍示意了一下,就有三个卫士腾腾的走上前去。

高泰运见那三个卫士,大有只要询问一声,便打出一条路来的架势,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这才是该有的架势嘛!

但那三个卫士的那番做派,全都扑了空,两侧的侍卫不等他们走到跟前,便把立着的长枪一收,让出了正中的路来。

高泰明目不斜视的走上前去,高泰运跟着上楼时,斜眼看着那些一脸刚毅的侍卫,袖子一甩,还重重的哼了一声。

高明顺眉头稍微动了动,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

在楼下看着很有兴致的高泰明,在上楼的过程中,也是一语未发,想来这样登上五华楼,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件高兴的事。

被一上一下,沉默寡言的两父子夹在中间的高泰运,这一路也很自觉的没法牢骚,但等到了楼顶,他却再也忍不住,段誉竟然不在这儿等着迎接他们?

他看着在大殿门口那边背着手踱步的段誉道:“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高泰明此时像是又来了兴致,看着远处,抚须吟道:“绛质酣春,胭脂绣缬,正千里江南,晓莺时节也!”

高明顺也道:“丽藻争春发,优昙香影分。苍山屏石画……”

带着些凄厉的呼声打断了他:“运煊!”高泰运指着远处大叫道。

那边角楼前面,一个少年,孤零零的颓首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样子,正是他的老儿子高运煊。

听到他的惊呼,那人抬头看了眼,便也叫道:“父亲!”

声音里明显带上了哭音。

高泰运这哪忍得了?连忙大步朝那边走去,但这一次,有侍卫挡住了他:“高爽长,太子在殿前等候,还是见过太子再说!”

“我欲现在就过去,你待如何?”高泰运怒道。

虽然他的鼻子差点都碰上了那个侍卫的鼻子,但那侍卫这次却一步不退,同样毫不示弱的看着他。

高泰明拉了他一把:“泰运,稍安勿躁,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高泰运恨恨的指着周围道。

他这一指,隐隐的,好像把高泰明父子都指在了里面。

高明顺的眉头又动了动,便越过叔父,跟着父亲向前走,高泰运在后面对着那边被侍卫拦住的高运煊叫道:“运煊,你且再等一会!”

前面,段誉已经带着段易长迎了过来,对前面两位很亲热:“表哥,明顺!”

对后面的那位,就很程式化:“高爽长!”

高泰明他们还没说话,高泰运已经叫道:“段誉,你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你怎能如此折辱高家子弟?你……”

段誉的脸已经黑了起来:“来呀,让高爽长先在这里清醒清醒!”

段易长一挥手,马上便有四个侍卫围上去把高泰运控制了起来,也许是没反应过来,这一次,高泰明没有及时让自己的卫士做什么。

被制住的高泰运不敢相信的叫道:“段誉,你好大的胆子……”

“高泰运!”段誉指着他大喝一声:“你才好大的胆子!”

“见到本太子,你不但不主动问安,本太子向你致意,你竟然直呼本太子的名讳,是什么让你这般狂悖,嗯?”

“作为劝爽之主,你便是这样为百官做表率?”

“中国公(高升泰又一封号)当年对你的教诲,你是全部都丢掉了吗?”

高泰运顿时也是咬牙,也奋力伸手指着段誉道:“段誉,你竟敢对我动手?”

这时,高泰明和高明顺也同时叫道:“太子!”

在段誉和高泰运互相呵斥时,他们就想开口,但那两位争吵的速度,真太快了些。

但听段誉提到了高升泰,这下,他们没有任何迟疑,下意识的就叫了出来。

“为什么不敢?”段誉从高泰明和高明顺中间走过,暂时没有理会他们,冷冷的瞪着高泰运:“我乃堂堂太子,如何不能教训你这不忠不孝的下官?”

高泰运那个气啊:“段誉,你……”

“太子!”高泰明又叫了一声,这次语气明显要严厉得多。

高泰运乃是他兄弟,段誉挡着他的面制住高泰运不说,还说高泰运不忠不孝,他便是再有涵养,再有城府,也真的忍不住。

段誉再狠狠的瞪了高泰运一眼,对那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就留在这儿,”

说完转身扶着高泰明和高明顺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带着他们朝大殿走。

“太子,是不是放开高爽长?”高明顺道。

段誉气呼呼的道:“抱歉,做不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我是真的已经忍了很久!”

高泰明闻言,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道:“你觉得我呢?”

我难道就不是忍你忍了很久?

段誉听了,甩手走到大殿门口的台基上,叉腰站着:“既如此,表哥,那我们干脆就摊开了来说,”

“不说其它,不说我们的身份,不说我们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作为亲戚,普通的亲戚,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对方最起码的尊重,哪怕是表面的?”

“可是,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指着后面兀自喋喋不休的骂着的高泰运,以及那边气焰又有些起来了的高运煊道:“无论是高运煊,还是智昌,还是高泰运这样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张口闭口都直呼我大名,这是哪门子的礼数?”

“高运煊高泰运父子,动辄张口就骂,智昌,哼,更是随手就打,我只做到现在这个份上,你觉得,我忍让得还不够?”

“我还想说,既然无论是高泰运父子,还是智昌,当着我的面,都直呼我的大名,那么,在相府议事的时候,肯定所有人都直呼我父皇乃至我历代先祖的名讳,是也不是?”

高泰明冷冷的看着段誉,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他这副模样,往往是连高泰运和高英祥见了,都会自觉噤声,但段誉却一点也不惧,还还之以斜眼:“之所以会出现这样大逆不道的局面,高丞相,我认为,无论如何,责任都在你身上!”

高明顺站到高泰明前面,神情严厉:“太子,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

段誉重重的一摆手,就像赶苍蝇一样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这样的话,你还是留着对别人说吧,”

“我想问问你,高丞相,如果不是你有意纵容,甚至是有意引导,无论智昌,还是高泰运父子,以及那些朝中大员,如何会习以为常的对我,对父皇,连这样表面的尊重也欠奉?”

“太子……”高明顺又叫道。

段誉顺手一指他,“你别插话!我一直以为,你还算是知礼守礼之人,莫不是,就连你,其实也对我连这样表面的尊重也欠奉?”

第四十八章 语惊四座

高明顺又是一愣,他是真的感觉,昨天和父亲的分析,自己心里的那些推论,真的是一点都不管用,这小表叔,总是会一次次的刷新他的认识。

他这一楞神,段誉就说出了更让人动容的话来:“高丞相,我只问你一句,你能不能现在就把我,把我父皇,把我段氏满门,都杀个干净?”

此话一出,霎时,天地皆静。

连风,好像都停了下来,楼上飘扬的各色旗帜,全都一动不动的贴在旗杆上。

近处的那些听到了段誉对高泰明父子、对高泰运父子毫不留情的痛骂和问责,因此情绪高涨的侍卫,这一刻俱都心神一震,但却又不敢有任何动作,于是,好些侍卫的身姿都显得非常僵硬、不自然。

他们为什么不敢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们明显感觉得到,在这突然静止、凝固下来的表层深处,有一股庞然巨力正在酝酿,它何时出现,并迅速革鼎当前的这一切,也许,只需要有人轻轻出一口气而已。

瞬间,无需上官交待指示,这些身姿僵硬不自然的侍卫,自发的进入了蓄力状态,只需要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将用自己的性命,自己手中的刀枪,来践行自己的使命。

在这样的时刻,武人的反应,总是最为直接,不止是他们如此,段誉的话一出,段易长和两位两名候在他身旁的侍卫,马上把手放到了刀柄上。

对面的也不例外,高泰明的六位卫士,也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六人微微的弯腰低头,背对背的围城一个圆圈,把高泰明父子圈在中央。

而此时,高泰明、高明顺、高泰运,都还处在惊愕状态中。

高泰明脸色、眼神,都在急剧变幻着,不敢相信、震惊、恼怒、慌乱……最后,归于阴冷。

眼睛,像是看着段誉,又像是看着地面,又像是看着虚空,整个人一动不动,呼吸也好像都屏住了,但下颌的胡子,却在缓慢但有力的抖动着。

从鼻翼开始,他硕大的鼻子迅速变得通红。

高明顺,他虽然整体也显得深沉,但就第一观感而言,这是一个深情又帅气的年轻人,但这一刻,他那总显得神情的眼眸,却完全没有光彩,只有一片茫然。

高泰运,那是一个你第一眼看上去,感觉就不会太舒服的人,张狂又谨慎,睥睨又软弱……他就是有本事把这样种种截然不同的印象和情绪,同时呈现给你看。

他身上有太多这样双重的因素,就连他的眼袋,也是双重的。

这双重的眼袋,和他身上其他双重的特质,总是会呈现出一种错觉来,比如,他深沉悲痛的样子,看起来又有些像在暗乐;他浅笑的时候,看起来又很像是竭力在忍受痛苦……

但现在,他终于也变得单纯起来。

段誉的这句话一出,他整个人瘫倒在制住他的四个侍卫手中,整个人,从里到位,从上到下,都明白无误的呈现出颓败的气息来——这像极了他的儿子。

最先做出动作的,还是高泰明,他袍袖一挥,对死死的护住自己的卫士道:“让开!”

他身前的两个卫士,只坚持了一瞬,便不由自主的让出路来。

高泰明走了两步,又用冷眼逼视着段易长,段易长可没那么容易被他用眼神迫住,但段誉在他身后叫了一声:“段统领!”

他便也马上让开。

高泰明得以和段誉面对面:“那么你呢,表弟,你是想现在,就把我,把我的两个儿子,把我高氏满门,都杀个干净?”

虽然同样是语惊四座,但毕竟有鹦鹉学舌,拾人涕唾之嫌,带来的冲击,远没有段誉的那番话大。

“哈哈,”段誉仰天大笑:“若我段氏有此心,则大理国,还何来所谓的高氏满门?”

此时此刻,他也真是非常愤懑。

他真想找上苍山上的云栖禅堂(段思廉禅位为僧后所建),问问7年前以82岁高龄仙去的世宗皇帝,你素有大才又英明神武,不但让皇位复归于太祖这一系,即位后政治清明民生安乐,受万民拥护百官爱戴,只是,英明神武如你,在位又高达31年之久,在任内,为什么就没有想着削弱依附你而重新崛起的权臣高氏的实力?

收拾权侵朝野的权臣,这样的事,应该都无需提醒,是一个帝王天生就会做的事吧,你为什么不做?

你固然让太祖一脉重返荣耀,又因为这样不合格的举措,让高氏尾大不掉,从而让你之后的太祖子孙,受尽屈辱,并难以改变现状。

历史啊,果然总是在重复,那些立下丰功伟绩的君王,往往也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好了,远的我也不说,就说我父皇登基之后,对你,对高氏,是不是极尽礼让?如有争执,对你,对高氏,可有半分苛责?一直都是充分尊重你和你的想法,”

“其它的,包括你们今早提出的在相府设小朝堂等,可有半句二话?就连你们没有提出的,父皇都在早作准备,比如,他现在就在筹划,该如何从国中本就剩下不多的不是高氏封地的地方,找出几块让您几位公子满意的地方来,以备将来分封,”

“高丞相,我只问你一句,我父皇,我段氏,有没有表示出足够的诚意?”

“但这样的诚意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的兄弟子侄,乃至你的部下和他们的家人,动辄对我父皇和我,直呼其名,更有甚者,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当众对我下手,”

“你既然如此不满足,如此不知进退,那还是刚才那句话,为什么不把我,把我父皇,把我段氏满门,现在就杀个干净?”

高明顺此时也反应过来,再一次站到他父亲前面,这一次,躬着身子,格外的恭谨:“太子,我可对天发誓,我等绝无此想法!”

“天,怕是在你们心目中,你们就是天吧,”段誉嘲道,“呵呵,高侍中,有些话,我来说吧,”

“这样的想法,你们不是没有过,只是,苦于没有这样的实力罢了,对也不对,高丞相?”他逼视着高泰明,“既然囿于实力,不能干脆的灭了段是满们,那么,就出于对段氏实力的尊重,你,以及你的追随者,是不是应该给予我们最起码的尊重?”

“你这样的放任,究竟是在表达你的不甘,显摆你的实力,还是说,你竟然真的糊涂到意识不到这样的放任的后果,就是段高两家,将无可避免的刀枪相见,最后连带着国中百姓,都落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面对段誉的这番逼问,刚才同样是蓄势待发的高泰明,次是反而放松了下来,他侧身吩咐自己的侍卫:“去,把智昌和运煊带来,”

段易长闻言,马上看向段誉,段誉挥了挥手,很快,只穿着一身中衣的高智昌,和也稍微收拾了一下,总算有点样子的高运煊,就被带了过来。

有些萎靡的高智昌,见到自家老子,还是很服帖,认真规矩的行礼:“父亲大人!”

但一看他段誉,顿时又是怒气勃发,指着段誉叫道:“段誉,你……”

“啪”一声脆响,高智昌打了一个踉跄,身上才换的那套衣服,又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来。

而他身后的高运煊,又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睛,又在眼中打转。

高智昌惊愕万分的看着提着鞭子的自家老子,眼里是百般的委屈和不解,这个一向高傲倔犟的汉子,此刻也有些语带哽咽:“父亲大人……”

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此狠手?

第四十九章 推心置腹

“啪”,须眉皆张的高泰明又是狠狠的一鞭,把高智昌的话打了回去,“你这个逆子,过来跪下!”他指着段誉身前说。

“还有你,运煊,”他大声喝道。

高运煊无助的看向自己老子,见高泰运没什么反应,不由得也缩着走了过去,怯怯的道:“叔父,”

“都给我跪下!”高泰明厉声道。

高智昌眼里喷着火,紧紧的咬着牙,重重的跪了下去——那是真的很重,在场的人都听到“咚”的一声。

高运煊也麻溜的挨着他跪了,又叫了一声“叔父”,谁都听得出来,他话里求饶的意思。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鞭子随之重重的抽了下来,劈头盖脸的抽在他们身上:“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一出家门,就把长辈的教诲丢到耳后的不肖子孙,”

“啪”“啪”“啪”,一鞭又一鞭,高泰明的鼻子又红了起来,高智昌的背上,又新添了一道道血印子,随着鞭打继续,血印子先后绽裂开来,但他一直一声不吭,一直一动不动。

旁边的高运煊此时倒完全是他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的反应,,随着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碎,随着血溅得越来越多,他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叔父,叔父,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到后来,可能是知道叫叔父没用,便冲着段誉叫:“太子,我错了,我知错了!”

高泰运在后面,听着儿子在哪里哭喊,也禁不住老泪纵横,拳头握得紧紧的,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而高明顺,此时则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时候,他不好劝,一劝,那就又是拉偏架。

但又不忍心看,所以,只能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他还想塞上耳朵。

父亲的鞭子,抽在弟弟和堂弟的身上,未尝不是抽在他的心上,随着高泰明一鞭接一鞭的抽下来,他原本的那些骄傲,也被抽得支离破碎。

他知道,自己那一直把任幕爽(军事)爽长的叔父高英祥当榜样的弟弟,哪怕明知道祖父做出的把皇位还给段氏的决定,是为家族的长远考虑,也依然一直为此愤愤不平,平日里,哪怕是对上段正淳,都没有多少尊敬。

他虽然能从更高的角度去理解祖父的决定和父亲的遵从,但在内心深处,对此并不是就没有一丝怨怼。

皇位,哪怕是一个没有多大实权的皇位,那也是皇位啊!

他是一个有远大抱负,渴望建功立业的人,而在这个时代,登上皇位,可以说是最终极的成功。

因此,尽管哪怕是对段誉,都保持了应有的尊敬,但在心理上,还是很有优势:你们的皇位,是我们让的。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多年以后,含饴弄孙的时候,会对自己的后代说,你们看,那个皇位啊,是当年我们主动让出去的,我原本也能在上面坐坐,让这个国家变得比现在更好。

而段誉刚才的话,父亲的这一鞭又一鞭,已经明确的表明了一个事实,他们重登大宝,是实力使然,如果父亲不遵从祖父遗命,也要南面称尊,那这个皇位对他们来说,就不是荣耀,不是兴盛,而多半会是毁灭……

皇位,不是让的,是迫于现实,不得不交出去的。

皮鞭还在一鞭鞭的抽着,他不但能听到堂弟的求饶声,还能听到鞭子抽破衣服,抽开皮肉的声音,他还能听到血溅到地上的声音,但他就是没有听到想听的劝阻声,而这,也是对他骄傲的践踏。

原来,我们也需要这样下狠手惩处自己的亲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原谅。

就在他几乎要忍不住捂住自己耳朵的时候,他总算听到了段誉说话:“算了,算了,何必呢?”

随着段誉的这声“算了”,虽然鞭子抽打的“啪”“啪”声还在继续,但剑拨弩张的气氛,终于是松弛了下来。

他的侍卫,高泰明的卫士,终于放松了下来。

高泰明虽然没有替子侄向太子道歉,但谁都明白,他这番作态,就是道歉。

太子说算了,就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一刻,两边的卫士,都能听到对方如释重负的长长的舒声,能不打,那总是好的。

“好了表哥,”段誉也不像刚才一样叫“高丞相”,走到高泰明身边,拦住他握着鞭子的手,“够了,他们应该也记住了吧!”

记住,那是必须的,高运煊此时已经伏倒在地,高智昌虽然硬气,但撑着的双手,也在不住的颤动着,嘴唇,都被咬得滴血。

高泰明整个人也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或者是心痛的,所以段誉握着他的手,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手虽然稚嫩,却非常稳。

他不动神色的甩开段誉的手,“还不快感谢太子的宽宏?”

曾经傲气的高运煊早就彻底没了脾气,爬起来又对着段誉磕头:“谢太子宽宏大量!”

高智昌却依然没有动作,高泰明见状,声音也颤,“你这个逆子,”又举起鞭来。

“何至如此!”

“父亲!”

段誉和高明顺同时拦住了他。

“四弟,”高明顺蹲到高智昌身边,“你难道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高智昌沉默了一阵,吃力的调转身子,朝着段誉,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声音非常阴冷:“臣,谢太子的恩典!”

段誉毫不犹豫的把他话的意思说了出来:“智昌,我知道,你这说是谢,其实是一定会牢记今天的这顿鞭子,并把缘由,算在我头上呗?”

“这样也好,智昌啊,只要你能记住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怨我,我无所谓!”

“我希望你静下来后能好好想想,佛说,一切皆有因果,万法因缘而生,缘尽而灭,我望你能谨记,若遇逆境,首先要检视自身,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致有如此恶缘,并自觉改过。”

他这完全又是以长辈对晚辈的态度,来谆谆教诲。

高明顺一边扶着弟弟起来,一边说道:“请太子放心,臣弟一定会谨记太子的教诲!”

段誉淡淡的说道:“真能记住才好!”

“表弟,”高智昌开口了,他把那条沾着他儿子血肉的皮鞭,扔得远远的,“我也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表哥所言,一定是金玉良言,我洗耳恭听!”

“有些事,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争取,你说的对,我们要尊重实力,所以,当有人不尊重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可以想想,一切皆有因果?”高升泰道。

“有些事,我能管,有些事,谁都管不了,”

“那些因为你生来就拥有的地位而给你的尊重,只能是表面的,敷衍的……”

“容我插一句,”段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生来就拥有尊贵的地位,这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

“表哥你难道不觉得,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

“就比如表哥你,现在被人尊称为相国公,这不也是因为,你是舅舅的继承人?”

高泰明摇头,他感觉,自己是辩不过这个性格大变的表弟,“我们走,”他说,并没有征求段誉意见的意思。

依然扶着弟弟不放手的高明顺,又一次觉得,太子的这听起来荒诞不经的话,细想其实不无道理,会投胎,是本事吗?

真不能说不是。

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自己怎么可能年纪轻轻的就贵为侍中,更是未来终身制丞相的接班人?

弟弟又怎么能如此年轻,就独领一军,并如此跋扈?

我是不是又不应该想这些……

“表哥,”段誉叫了一声,拦住了高泰明,高泰明瞬间脸一寒:“太子殿下,臣等还不能走吗?”

“呵呵,哪里哪里,”段誉笑:“表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又不由分说的拉着高泰明走到一边,非常亲热。

“呼”,他看着楼下:“这般美景,我总是看不够,”

高泰明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今天在楼上每多呆一刻,对他都是一种折辱。

“表哥,既然都是一家人,有些话,我就跟你直说,智昌,我看得出来,虽有些偏激,但其实并无城府,但他这个性子……”段誉皱眉摇头。

高明顺扶着弟弟停了下来,他没有特意去听,但那边的对话,很快顺着风传了过来,

“……表哥,我这话完全没有其它的意思,我就问你一句,依你看,以智昌的这个性子,将来在你百年之后,他能不能善终?”

高明顺又一下子僵住……

第五十章 意料之外

阴沉着脸下楼的高泰明,和阴沉着脸下楼的高明顺,看到楼下的情景时,脸色禁不住又黑了几分。

楼下简直就是昨晚场景的重现,熙熙攘攘的百姓,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满眼热切的看着他们。

除了意料之中的敬畏,高泰明还在这些目光中觉察到了其它各种难明的、让他不自觉的有些不舒服的意味,就好像是,在看痛打落水狗?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针对己方不利局面的围观,他迅速在心里下了定论。

那个笑眯眯的迎上来的人,更是让他肯定了这样的判断,那是苏进贤。

这个老阉货笑眯眯的迎上来:“相国公,高侍中,哟,四公子,快,快来,”

以白衣长为首,一群御医围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高智昌扶到已经准备好的车上。

此前桀骜英雄的高智昌,不知为什么,此时有些好像没有意识一样,木然的任由太医们张罗。

苏进贤朝周围挥了挥手,“散了吧,散了吧,没有好看的,少年人之间斗气,你们谁还没见过吗?”

少年人斗气,当然见过,但是斗气到相国公家的公子被打成这个样子,那还真少见。

相国公家的公子,被打成这个样子,相国公居然没有发雷霆之怒,那就更是少见。

“皇上听闻相国公在楼上亲手责罚四公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苏进贤用尖尖的声音说道。

周围围观的群众闻言,顿时就议论纷纷,什么,智昌四公子这一身的伤,竟然是被相国公亲自动手责罚的?

想想高智昌就是太子拘起来,但并没有在早上随着其它人一起放归,再想想太子依然在楼上,这里面……哟,有文章,有文章啊!

难不成,相国公还对太子服了软?

后面跟着的派头和气焰,有时甚至不亚于相国公的高爽长父子的样子,好像印证了这一点……天,这可是个新鲜事!

高泰明面无表情的听着苏进贤看似无意,又看似别有意味的话,不动声色的朝自己马车那边走,这样的伎俩,丝毫不能影响到他。

他也觉得,段誉至少有一句话还有些道理,对实力,应该要尊重。

我有最强的实力,所以这些手段,完全无关痛痒,完全可以无视。

“皇上特意交代我,从内库把最好的治外伤的药材挑出来,以备四公子之需,”他从随从的手上接过来一个箱子,“皇后娘娘也添了些,”

“皇后娘娘还说,过几天就会回府看望四公子,”

高明顺闻言,恭恭敬敬的接下来:“臣谢皇上皇后隆恩!”

苏进贤笑道:“皇后说了,一家人,无需这么生分,”

高明顺又低下头去,他现在最不喜欢听的话之一,就是这句了,因为段誉也经常挂在嘴边。

“恭送相国公!”看着马车走动起来,苏进贤又高声道。

他还非常周到的跟着相府的马车走了一段:“都让开,都让开,四公子的伤可不好耽搁,”

把自己儿子也交给太医们,挤到了高泰明车上的高泰运闻言:“泰明,这定是段誉,不,说不好就是段正淳授意的……”

“泰运,”

“叔父!”

高泰明父子先后叫道。

高泰运有些不满的看着那父子俩。

“叔父,你定也不喜欢那边直呼你的名讳,”高明顺道:“对皇上和太子,应该要保持这样的尊重,”

他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自家老子道:“我会和一一和各位大人谈这个问题,”

高泰运胡子翘了起来,“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高明顺看自家老子还是不表态,就含糊道:“当然不会,只是具体如何,尚需从长计议,”

他想父亲定是在想太子最后说的那句话,而他也在想着段誉的那句话,所以四弟身上的这点伤,眼下倒还不是最要紧的。

高泰运听出了他的敷衍之意,又从“从长计议”这几个字里,听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软弱。

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段氏,我们也要从长计议?这不是他们那边才该有的策略吗?

他面上又看不出是喜是怒,只道:“从长计议啊!”

只是,他这个从长计议,却不一定和高明顺的是一个意思。

今天的很多事,都值得回想,但他此时想起的,却是高泰明在楼上问段誉的那句话,“……你是想现在,就把我,把我的两个儿子,把我高氏满门,都杀个干净?”

明明我和我儿子也在场,为什么你只提你和你的儿子,接下来就直接是“高氏满门”?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就不配有姓名?

…………

五华楼上,段誉看着高一茜他们郑重的收拾纨绔们所交的那两篇文章,晒然一笑,摇头走出大殿,站在栏杆边,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

那些文章,他没准备看,至少,现在不想看。

有说言为心声,又说文如其人,切!

连日记里可能记的都不是真话,你怎么能奢望这些人在自己勒令交上来的文章里,有很多真心话?

他不想只凭这些文章,就对这些人做出判断,他更倾向于在未来看这些人怎么做。

如有需要,到时再把这些文章拿出来对照着看,他觉得,那样才是打开这些文章最正确的方式。

带着清新气息的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他有些陶醉的闭上眼睛,要说在这里,真的比在宫里要让人感觉自在。

一个人有些不合时宜的叫起来:“太子,太子!”

他睁眼一看:“苏总管,你怎么来了?”

“太子,皇上和皇后,着我亲自陪太子回宫,”苏进贤笑容满面的看着段誉。

这,那两位,难道还真的担心我会赖在这里不回宫?

“我们本就准备回去,怎么好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应当的,可不敢说劳烦,”苏进贤笑眯眯的,看着周围的人,低声对段誉道:“迎接太子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段誉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不会吧!

但还真是他想的那样。

在楼下,他一登上那辆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就看到他老子段正淳穿着一身便服,端端正正的坐在里面。

“父皇,你还真的来了?”

“为什么不下车?怎么好让您在车里等这么长时间?哦……”

高家那帮人刚走,在这样的时候,段正淳确实不好跟他们打照面。

“父皇,要不我们上楼去看看,上楼看看,心里会舒畅些,”

段正淳摆手:“誉儿,你且坐下,”

“不上去也行,”段誉继续打岔,“父皇,过些时日,我一定在宫里为你建一座高楼,比五华楼还高的高楼,”

段正淳指着他道:“你啊你啊,过来!”

“哦,”段誉低头可怜巴巴的靠近了些。

段正淳扬起的巴掌,最后只轻轻的在他头上摸了下,“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记住了?”

段誉正色道:“父皇,儿子并不是莽撞,儿子只是觉得,既然有些事,表哥他们装作看不到,那我们应该提醒他们一下,后来我觉得,由我来提醒他,是最合适不过,”

“所以当着表哥的面说出那些话,看似有些不妥当,其实我想过,真不会有什么事,”

要是真有什么事,那早就有了,也轮不到现在。

段正淳叹了口气,你那些话,何止是不妥当?

当他们在书房里,听到段誉当面责骂高泰运,甚至高泰明父子时,是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听说段誉居然直接问高泰明是不是要把段氏满门杀个干净时,他是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一向硬气的皇叔段寿昌,也是脸色煞白。

这样的话,怎么好直接同他说?

那弄不好,是真要出乱子,出祸事的。

“儿子思量过,”段誉看着段正淳的脸色,“有些事,真不如索性摆到台面上来,这样还要爽利得多,”

这话段正淳有些熟悉,当时唯一比较镇定的黄昊,也是这样的分析。

他又在段誉头上摸了摸,“往后,这样的事,先跟我商量商量,记住了?”

“是,”段誉连连点头,事先不跟皇帝老子商量,是真有些不好,“昨天的那些事,今天的这些话,儿子也是一时冲动……”

“好好好,”段正淳摆了摆手,突然问道:“誉儿,你拒绝瑶嘉,是不是和我及你母后有关系?”

“是的父皇,这还真跟你和母后有关系,”段誉不假思索的道。

他这样直接的回答,让段正淳很是意外,也很是无奈。

他看着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顿时也觉得,自己这儿子,真有些直接得过了头,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委婉。

第五十一章 矛盾

戊时(晚7点至9点)初,得到消息的高一茜匆忙赶到门口时,皇后高升洁已经从銮驾上下来,正站在门口打量着东宫。

她大哥入主皇宫的那两年,东宫并没有派上用场,因此尽管年初有过修缮,但因为时间紧张,只要细心看,还是能看到不少有待改进的地方。

“得好好修修,”高升洁站在门口自言自语。

儿子这边,她在晚上也来了多次,但今天觉得,必须好好修修。

见高一茜过来,她指着门前,以及左侧的一处道:“这两处,再加两盏灯,”

“是,”高一茜带着她朝里面走,低声交代道:“太子回来后,本要去您那儿,但在更衣的时候,就止不住哈欠连天,等到后来,衣服换好了,他也睡着了,我们,就没叫醒他,请皇后责罚,”

高升洁没有言语,这些,她现在已经知道,她还知道,儿子回宫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了马平,以及,她还知道,儿子这之所以不去自己那,说不好还有其它的原因。

这原因,现在在宫里随便转转就知道。

就比如说眼下这东宫之中,大家虽然都轻手轻脚,小心谨慎的,但不难体会到,在这份小心下面,大家压抑不住的高兴。

今天,怕是住进皇宫以来,大家最高兴的一天——除了她。

这高兴的原因,不外乎太子不但把高泰明和高泰运的两个儿子都收拾了一通,还逼得高泰明和高泰运亲自去领人,甚至,用言语逼着高泰明又自己动手,当着他的面,把高智昌和高运煊又狠狠的收拾了一通……

对效忠于皇室的诸人来说,简直没有比这还要好的消息了。

只是,这消息于她,却有些尴尬,无论如何,高家,那可是她娘家。

“皇后,”高一茜轻轻推开门,高升洁走到儿子床边看了看,果然是和衣睡得正香。

她端详了几眼,这孩子,为了不去自己那儿,免得被自己埋怨,真是很下了些功夫。

“晚膳呢?”

“也没有用,”高一茜道。

“那就再让他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叫他起来,”高升洁想着,又有些心痛,这孩子,也是一两天没好好吃点东西,那怎么行?

她坐在床边,仔细的端详着儿子,急智,是有的;勇气,同样有;对大局的把握,也是有的……就是在有些方面,还有些欠缺。

比如这次,他无论如何,应该坚持到自己那,完美的解释收拾高家人的原因,也是无心啦,实属为高家好啦……如此等等。

而不是现在这样,面对自己时有些心虚,所以逃避。

但这样的儿子,也让她高兴。

虽然知道那样的儿子,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一个合格的储君,她还是觉得,儿子现在保有的这一份纯真,更是难得。

像自己的大哥,还有泰明,泰明的几个孩子,还有……合格倒是合格,但作为亲人,有时候未免太冷了些。

儿子,可以说是这个世上,让她唯一还感到暖的亲人,但儿子,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的吧,唉!

她叹了一口气,“穿这么整齐的睡,能有多舒服?”

她在儿子的头上轻轻的摸了摸,起身朝外走,“一会叫醒他后,告诉他,晚上不用去我那儿,”

高升洁走后不久,段誉眼睛睁开了一会,但没一会,还是合了起来……

…………

不过刚到亥时(晚9点),高升洁已经在准备歇息,“观音静,”她从镜中看着自己的心腹侍女问,“泰明他们那边,是怎么称呼我的,也是叫名字?”

正为她取下头上玉簪的高观音静马上答道:“皇后您可是相国公的亲姑姑,”

亲姑姑,那又如何,怕是……“皇后,”一个宫女着急忙慌的小跑进来,“皇上驾到!”

高观音静连忙七手八脚的准备把她重新装扮起来,高升洁止住了她,“就这样挺好,”

没一会,段正淳便走了进来,“皇后,”

“皇上,”高升洁行了一礼,问道:“晚膳可曾用过,”

“用过,”段正淳说道,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在御书房里用的,”

等高观音静她们奉茶上来以后,夫妻俩沉默了一会,这阵沉默,让在外面的高观音静都有些替高升洁着急,皇上都来了,好歹说点什么啊。

打破沉默的还是段正淳:“誉儿啊,他说,他拒绝瑶嘉,还真和我们有关,”

这是高升洁不知道的,“他真这么说的?”

“是,誉儿说,因你是泰明的亲姑姑,所以他和瑶嘉之间,血脉太近,属在旁系三代之内,不宜成婚配,”

“他还说,表兄妹成家,有违……人伦,”

高升洁对此有些疑惑,表兄妹成家,这可太多太多,但这样不好?

段正淳却有些尴尬。

按儿子这说的有违人伦“近亲成婚”,族中以前,可是有一些。

“他说这样的两人成家,诞下的孩子,一般都会有残缺,”

高升洁这下倒是有了些探究,或者说八卦的心思,“有吗?”

段正淳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一来他没有统计过,二来,这个年月,哪怕是皇家,怀孩子生孩子也是一个凶险的事,好些在母胎之中就没了。

“我刚吩咐了白衣长,”他补充道。

“誉儿,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高升洁问。

“说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但具体那本书,又记不起来,不过,”段正淳摇头,“瑶嘉啊,现在怕是真无可能,”

高升洁道:“誉儿,他昨天和今天做的这些,包括落泰明面子的这些事,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泰明反对?”

儿子有这样的城府和手段,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

“泰明那人啊……”段正淳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

对高泰明来说,只要他认准了女儿和段誉成婚对他跟有利,其它的那些,他才不会在乎。

“但誉儿的态度,非常坚决,他再三跟我说,其它的事,他能依我们,这事,万万不能,”段正淳边说边苦笑。

这一刻,高升洁和他成了共同体:“自古以来,便是那些普通人家的儿女,他们的婚姻大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竟想自己做主?”

“还就认定了国师家的那个撞了他的女儿?”

段正淳见她有些激动起来,便在她手上拍了拍。

他知道,在这方面,女人们总会是事多一些,总觉得是另外一个女人抢走了自己儿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抚有了作用,高升洁很快冷静下来道:“但是瑶嘉,我看,要是誉儿着实不愿意,那算了,也就算了吧,”

她这个态度,倒真的让段正淳有些意外,历来各朝皇后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娘家的姑娘,张罗着嫁给未来的皇帝,以此来巩固娘家的地位和荣耀。

对他来说,从利害关系上,他还是支持儿子和高泰明的女儿成婚,因为这有助于进一步稳固皇室的地位。

虽然这样做,于他也有些不舒服,毕竟事情好像是反了过来。

但和巩固皇室地位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高瑶嘉,他是知道的,除家世之外,其它各方面,条件也都足够好,本就算上上之选。

当然,性子也许烈了些,傲了些,但这同样不算什么,这再怎么样的女人,一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哪还有什么温柔如水……

高升洁知道他有些疑惑,自顾自的解释道:“我不想誉儿将来,两面为难,”

这话,让段正淳又沉默下来,段氏,高氏,唉!

自己,有两面为难过吗?他想了想,应该是有的,但那好像是好久以前。

他看了妻子一眼,你呢,也还两面为难?

“升洁,”他拉着她朝里面走,“时候不早,歇了吧!”

第五十二章 迁徙

晌午刚过的时候,东门外的那些夫妻档小吃摊贩们一天之中的旺季还没过去,一般既是老板又担当主厨的丈夫,此时忙都抬头的功夫都没有,赤脚穿着一身短衣的郭老二认真的招呼了几声曾经多次照顾过生意的螺丝刘,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螺丝刘此时正忙着煮螺丝,隔着混着螺丝和醪糟气味的蒸汽,郭老二依然能认真的看清因腌螺蛳做得好,所以得名螺丝刘的那个矮胖子满头满脸的汗,看着对方脸上因为来了生意的紧张和兴奋,郭老二摇了摇头:“真真是钻到了钱眼里!”

哼,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你却不理我,过两天爷还就不照顾你生意。

但看着螺丝刘那正在麻利的端茶倒水招呼客人的媳妇,郭老二又有些动摇,哎,还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他于是一边剔着牙,一步三摇的朝城门跟走去。

这回,大老远就有人在招呼他:“老二,来了!”

“哟,二爷!”

“呵呵,都在呢,”郭老二笑着挤进那些靠着城墙根坐着的一堆汉子中间。

这些衣衫破旧,脸上身上也不甚干净的汉子,和郭老二一样,要么在码头上卖苦力,要么在其它地方卖苦力。

他们的背景也差不多,就是光溜溜的没什么背景,父母亲人一个也无,一人吃饱,就全家不饿。

又因为都还年轻,就不像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同行那么有长性,卖苦力挣来的那些钱,往往是挣了多少马上就花掉多少,绝不给那些下三滥的三只手们任何机会……

因为这样的种种相同处,一来二去的,他们也就混成了一伙,东门城墙根这儿,就是他们经常聚集的地方之一。

一个人因看着郭老二嘴里的牙签,便问道:“中午这是打了牙祭?是要了只鸡还是啃了猪蹄儿?”

郭老二笑着把牙签扔得远远的:“逑!一碗清水面,连菜叶子都没几片,”

之所以嘴里叼着跟牙签,那不过是用来在外人面前装13而已,但在自己人面前要是还装,那就成了逗13。

“怎么,这两天没捞到好活?”

“就连今天下午也不会有什么好活,”郭老二说,“码头上倒是还堆了大堆的石炭,但却是西城那边吴掌柜的,”

众人一听,接连摇头,石炭不止重,还脏,西城吴掌柜家的管事,又是出了名的刁钻刻薄,总是找各种理由克扣工钱,那样的货色,他们这些好汉,不稀得伺候。

“下午就一起在这儿瞧热闹?”

“我看挺好啊,”郭老二欣然赞同,反正兜里剩下的,还够晚上和明天早上的饭钱,“只是,怕是没什么热闹好瞧,”

“你说前两天,可惜了的,等咱爷们得到消息,太子做下的那番热闹,竟然都没赶上瞧一眼!”他不无惋惜的说。

“是,”马上有人赞同,“这一回,听说可是连相国公都在太子面前吃了瘪,”

“那是,太子将来可是要登基做皇上的,相国公怎么比得过?”一人道。

马上有人反驳,“我看倒不见得,这相国公啊,看起来不但人大气,你看,这皇位,他说还就还了,他还是个有本事的……”

“我还是觉得太子好,你看他小小年纪,不但诗词做得好,这些天传开的那首词,写得是真好啊,那首词怎么说的来着,少年什么,哎呀总之,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去……”

一群人虽然也算相熟相知,但并不是所有方面都一样,当中既有皇室的支持者,也有高氏的拥趸。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其实都不能确切的说清自己的来历,但在京漂得久了,便也都以京城土著自居,虽然一个个的扁担倒下来都不认得是个一字,段正淳走到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以为那是一个有些骚包的富家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经常“认真的讨论”国家大事。

还一个个的都装着有特殊的消息来源——这些,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也是可以装一装的。

间接引起了这场争论的郭老二自己并没有参与进去,他一边搓着脚丫子一边瞄着城门洞那儿,在他看来,同伴们面红耳赤的争论这些,纯属是吃饱了闲得没事干。

管他姓段的坐龙庭还是姓高的坐龙庭,有什么区别?他们难道还能给我们发个媳妇儿咋滴?

媳妇儿啊,他忍不住又朝螺丝刘家摊贩的那个方向瞄了一眼,这时,城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哎哎,看,”他站了起来。

其它人也注意到,那边好像是有大人物要出城一样,“是禁军,”有人抢先道。

那开道的,确实是禁军。

“难道是太子?”这定然是支持皇室的人。

“听起来好大的阵仗,”郭老二道,然后,一大群人跟在开道的禁军身后走了出来,哪里是太子?

那就是些拖家带口的百姓,面容愁苦,身上都背着大包小包的,就连孩子手里也拿着东西,后面还跟着满满当当的装着桌子柜子等大家具的马车,这分明是搬家的样子。

只是,这么多人搬家?

眼看着已经走过了一两百口子,后面还绵绵不绝。

没听说最近京中有那个大族被阖族治罪的事啊,众人狐疑着,和其它闲汉一起,慢慢的靠近城门。

郭老二这家伙,又眼睛不老实的在人群中寻觅女人的身影,突然一个东西咕咚着滚到他面前,他低头一看,那是一个看起来还挺新的拨浪鼓。

再一抬头,那边队伍里一个鼻涕娃一面被爷爷牵着走,一面不断的回头张望,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样子,只是摄于旁边的禁军,连声都不敢出。

捡起拨浪鼓的郭老二,看着那个鼻涕娃不舍又生气的样子,真有些好笑,你难不成还以为我会眛下你的这个破玩意儿?

他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抽了一下,跑了过去,对旁边的禁军赔笑脸:“军爷,这是那孩子的,”

那禁军还算好,虽白了他一眼,还是点了头。

“给,”他不屑的把拨浪鼓递过去,那鼻涕娃马上视若珍宝的紧紧抱到怀里。

旁边他那头发都半百的爷爷道:“谢谢这位大兄弟,”

郭老二便顺嘴问了一句,“你们是哪来的?这是去哪?”

“小老二是个烧砖的,这是,被选到了海对面的皇家农庄,”

哦,原来是个匠户。

等到他回归大部队,其它人也探听到了些消息,不但是京里抽调了匠户到海那边皇家的农庄,听说下面各地,也都抽调了不少,已经直接被迁进了皇庄里。

他们还打听到,听说这都是太子要求的,太子过两天,也会去那边皇庄,好像说想住一阵子的样子。

原本对皇室和相国公府没什么倾向的郭老二听了这些,顿时就有了倾向,太子不过是去皇庄里住一阵子,竟然就要这么大动干戈,从全国上下,抽调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抛家舍业的搬过去?

发媳妇儿这事,看来是指望不上这样的太子。

我郭老二,也不想为这样的太子卖力气。

这个下午,有心无心的,不少对太子段誉不利的言论,便随着城门口的这场热闹,一起渐渐传开。

段誉此时并不知道这事,他又被高升洁叫了过去,“誉儿,明天我准备回你舅舅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你表哥,还有你的表侄们?”

段誉笑,看来,自己一直在那些表侄面前正儿八经的把长辈当的事,老娘也知道。

“我就不去了吧,”

他看到,正在收拾的东西里,有厚厚一摞书,那正是自己和董佳的那两本书。

所以他觉得,自己老娘这回娘家,说是打着看望侄儿和高智昌的旗号,但搞不好,主要还是回娘家炫耀的。

自己跟着去,也就是她显摆的一个道具而已。

“放心,瑶嘉这些天不会在府里,”高升洁道。

第五十三章 对台戏

高瑶嘉这些天,确实都不在高府,当然,她也不会真的避到了东都善阐去,作为动辄抽刀断情丝的相府千金,躲避,那不是她性格,正面对垒,才是她想做的事。

这些天,她正是在为正面对垒日以继夜的忙碌。

用高夫人半是怜惜,半是炫耀的话说,这些天,这丫头就和她爹一样,都是黎明即起,日落方归。

和她爹一样,高瑶嘉忙的也是公事,但自然不是和他爹一样,是朝堂上的公事,大理国虽民风开放,但给女子授官这样的事,却也不曾有过,便是高泰明再疼爱自己的这个女儿,也断不会开这样的先例。

高瑶嘉的公事,是她那得到了整个相府支持的书店。

前些天,就在还没有挂牌的三味书屋正对面,一共六家铺子一夜之间搬了个干净,随后就有大批工匠入驻,高瑶嘉这些天,就是监督这些工匠如何尽快的装修出一个比三味书屋在各个方面,都要更好的书店出来。

因此,对面的三味书屋阔进四间,她这边还未命名的书店,阔就得六间起。

本来她期望至少能有个八间,在排场上,直接压死那两个寡廉鲜耻的家伙的书店,但仓促之间,旁边有些店铺,就是他们家也拿不下来——大理国开国至今已有近百六十年,至少在京城之中,他们还做不到一家独大。

所以高瑶嘉就转而要求,在内部陈设上,一定要稳稳的压过对方一头。

这事并不是太难办,因为打听三味书屋的内部陈设,一点都不难,但打听清楚后,不但是高瑶嘉,连那些最擅长装饰的老匠人也有些不明白那边究竟怎么样想的。

听起来,那边的一应用料,都非常高档,甚至可以说,是不计成本,柜子之类用的都是上等的好木材,样式也都极大气,但除此之外,听起来就没有旁的什么装点。

总结下来,那边的风格,就是简单,非常的简单,打个比方,如果不管那些书,那就好像,就好像是被贼人洗劫过,只留下了那些笨重的大家具一般。

这是怎么个章程?

但想来,开业之前,他们应该会添一些东西,比如墙上,一定会装点一些字画,那些字画,可能也会是珍品——这高瑶嘉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家里也多的是。

问题是,据说,三味书屋将在五天之后开张,所以其它不说,要赶制一批和对面一样的柜子,那就已经来不及,这让她一切仿照对方,但又在规模上超越对方的想法,遇到了挫折。

没办法,在紧急商议过后,他们这边只能按照传统的书店模式来,当然,是传统书店的奢华版,得到父亲和兄长们支持的高瑶嘉,钱,珍玩,那一点都不缺。

所以,对面的三味书屋四间中的一间,是提供给那些买不起书的读书人抄书用,她这边,就设了两间供抄书的。

对面那边不过只提供墨,恁的小气,她这边就笔墨纸砚全都提供,那些穷书生只要空手来就可以。

那边后院也做过装饰,看来像是个休憩的地方,她这边就赶工把更大的后院整体修成了一座有假山流水,修竹繁花的园子。

到时就是那些酸文人们想游个园,也很是方便。

对面三楼中的两间,被设置成一个会客室的模样,她这边也统统照做,照样拿出一半三间来,马上会打造出一个奢华的会客室……

总之,她就是力求一定要压过对方一头去,只是,有些地方,她也想不明白,比如,对方三楼的会客室,为什么会设置成从正门进不去,偏偏要从后门才能进?

但那些,并无伤大雅,你只能从后门进,我就设置成光明正大的前门后门都能进……

所谓情场失意,便在商场发奋,这些天,高瑶嘉迸发出了此前从未有过的热情和激情,为了赶进度,在统筹调度之余,不惜以高家大小姐之尊,亲自参与到了很多具体的工作之中去——虽然她参与的这些工作,更多的是帮了倒忙。

比如,她参与了书目的审定和与书商的谈判,最后拍板定了不少一般书生文人甚少需要,只有她爹那样的高官书架上才必不可少的套装书。

虽说这样的书,自也有市场,只是,高府派出来的管事虽然不能明确的说出书店针对的主要目标客户群这样的市场理论,但他们也清楚,一个书店,你是很难做好既面向那些连买书的钱也掏不起的穷读书人,和随便买套书,就抵得上一个中产之家一年盈余乃至收入的达官贵人。

但,大小姐高兴……

又比如,她兴致勃勃的参与了柜子的打制,手起锤落,结果,该卯的榫没卯进去,配合她的那个手艺精湛的匠人,却抱着手抿着嘴原地跳……

但这些都不重要,大小姐高兴!

而且,看着堂堂相府千金,穿着一身白衣,在楼上楼下翩翩来去,大家的心情,确实好上不少,这家未定名书屋的赶工进度,也快上了很多。

看起来,在高瑶嘉大小姐的努力下,确定可以游刃有余的做到和三味书屋同一天开业,并且从各方面稳稳的压过对方一头去。

高大小姐终于闲下来,坐在已经装饰得差不多的三楼会客室歇脚喝茶的时候,看着对面并无半点反应,安安静静的三味书屋,便又有了一个念想。

她希望在那一天,看到段誉那小子脸上,着着实实的浮现出对自己的敬佩来……哦,那时他好像已经去了皇庄,那更好,她更期待看到那时董家丫头脸上的表情。

哼,你们等着!

她这时已经下定了主意,以后,不管他们俩要做什么,自己也一定要做什么,还一定要压过他们一头,最好,是直接把他们做的事搅黄——我高瑶嘉说到做到。

…………

相府,此时中门大开,高泰明亲自带着儿子老婆,迎接回家省亲的皇后高升洁。

高升洁笑得很灿烂,“一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套,”

她看向身上其它还好,只是嘴还有些肿的高智昌,很是关切:“智昌,可曾好些了?”

回头又说起高泰明来:“泰明,你说你,如何下得去如此狠手?智昌还只是个孩子!”

“都还未娶亲,你这样劈头盖脸的抽,要是破相了,那可怎么办?”

高泰明能说什么,你儿子逼着我不得不那么做的?

对自己的这位比自家老子还年轻的姑奶奶(是叫这个吧),高智昌还是很尊敬,他也没有听出姑奶奶话里的话来,恭恭敬敬的道:“已经无碍了,谢谢皇后娘娘的关爱,还有送来的那些药材,”

高升洁道:“什么皇后娘娘,叫姑奶奶,”

高家除高明量之外的其它三兄弟,顿时好像有些明白,那个家伙为什么总是一本正经的要做他们表叔,感情,这是有传统的。

“嗯,明清,明量,你们俩这些天见得少,可都还好?”

最后才轮到盛装打扮的高夫人,特意让身后侍从递过去一个装潢精美的匣子,“一会你就会明白,这可是好东西,”

高夫人只过了一下手,感觉相当有份量,顿时又热情了几分:“娘娘回来,本就是莫大的恩宠,还如何好这么破费,”

心下却在思忖,冲这份量来看,看来智昌受的这些委屈,却也算是值得。

看来这段正淳和段誉父子虽有些不懂事,这个姑姑,还是很晓得分寸。

一家人都陪着高升洁在大堂坐定,高升洁环视了一圈,“瑶嘉,还在书店里忙碌?”

“是,”高夫人于是把忘了的事想起来,你这次回来,要意思意思的不止有智昌,按理还少不了瑶嘉。

“那孩子,却是个要强的,”高升洁道:“只是,唉,这些孩子啊,有些事,我们这做父母的话,却是做不得数,你说呢泰明?”

“姑姑说的是,侄儿日后定当严加教诲儿女们,”高泰明道。

高升洁对着高明顺他们四个道:“你们几个,将来可都是要出将入相的,可不好随意放纵,”

高家四兄弟忙站起来规规矩矩的说是。

但就连心机最深的高明顺,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浅薄的想,那你那个将来要当皇帝的儿子呢,他就可以放纵?

“这次来,却是给你们带了些礼物,人人都有份,”高升洁示意高夫人把那个匣子打开。

高夫人是早就想看了,只是一打开,随着一阵书香传出来,她顿时就有些傻眼,一匣子书,这就是你一个皇后回娘家带来的重礼?

高观音静主动帮着发了下去,高升洁笑眯眯的道:“这是誉儿前些天才成的两本书,过两天才能在他办的那家书店里对外卖,你们也都看看,”

“泰明啊,这不算什么大学问,皇上和黄学士他们都说,这两本所述的,要是能推广开来,于各衙门账务上,都会大有裨益,”

段誉写的书?这本来就让高泰明有些凝重,再听高升洁这么一说,他更是重视起来,这莫不是是想查账?

是想针对万爽(财政),还是幕爽(军事)?

他清楚,那两爽于账目一事上,问题最多。

而高明顺等兄弟几个想的则是,完蛋!

段誉居然写了两本书?

有这两本书在,妹妹想在书店开业的那一天压过一头去,怕是很难很难。

第五十四章 自找的烦恼

段誉这边,虽然避开了和老娘一起去高泰明家炫一波的差事,但另外的有些事,他却有些避不开。

近两天,不止是下午,就连上午,他都经常被段正淳抓过去加班,主要是回答段正淳等人关于他那两本书——主要是大理数字那本书的一些问题。

而他们现在提的一些问题,经常把段誉也都问得张口结舌——比如工程建设和土地丈量的一些问题。

段誉不知道在心底呐喊了几次,我之所以配套的推出这两本书,一开始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明确的搞清楚自己的家当好吗。

当然,后来也有了些为自己涨涨声望的念头,但你们竟然有把我朝专业数学家的路上推的架势?

那真不是我想干的事。

实在是,有了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命名为大理数字的阿拉伯数字,好些数学问题,都比以前要直观,也简单很多,而他一股脑推出来加减乘除等符号,以及后来惯用的分数、开方、平方等表述形式,更是让他们大觉精妙。

而在数学一道,我们其实也有着不亚于四大发明的贡献,在商代之时,就已经出现了十进位值制的萌芽,到算筹出现——大约在春秋晚期战国初期,十进位制,又称十进位值制,就已经和后来一样标准。

同期世界其他古老民族在这方面,就落后了不止一个时代,古罗马的数字系统就没有位值制,只有七个基本符号,别说计算,就是要记稍大一点的数目就相当繁难;美洲的玛雅人虽然懂得位值制,但用的是20进位;巴比伦人也知道位值制,但用的是60进位——一分钟等于60秒可以说是这一进位制的遗存。

想想,十进位制只需要用到9个数码,而20进位至少需要19个数码,60进位则需要59个数码,所以除了我们,其它同期的古文明,无论记数还是运算,都是无比的繁复。

段誉推出的大理数字,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把这方面的优势又往前推了一大步,就说竖式计算这样可以在纸上进行的算法,比无论是用算筹在桌上摆,还是用算盘一个个的敲,不但更直观,更大的好处是,非常便于验算。

但在场的这些人,包括年纪最大的段寿昌,都算是高层次人才,《算经十书》都有涉猎,段誉书上写的那些纯属普及型的知识,这没几天,他们就掌握了个差不离,问的问题,随之自然而然的在向更深层次延伸,比如如何用这样的数字和算式,去解那些知名的数学题目,像“鸡兔同笼”之类的。

一度搞得段誉在想,是不是现在就应该把现代的代数也给普及一下,但这必不可少的要用到方程,而用方程,又免不了要用a、b、c、x、y、z等。

这个他不是不想推,只是,那又是另一个工程,那自然是和拼音字母一起推出来最好,而推出拼音字母后,最直接关联的进阶项目,那当然是编字典。

段誉这些天,已经对这个时代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在这个时代,“编字典”,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事,会牵动所有读书人心的一件大事,是铁定能在帝王成就里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的大事……

他觉得,真不好一开始就搞得这么耸人听闻。

还不止这方面,厥爽(工程建设)李俊贤结合实际提的一些问题,又让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几何,乃至微积分也应该提一提。

然后又平面几何、立体几何、解析几何……

段誉觉得,现在还是可以先找些更轻松,见效更快的事情做一下,把那些想想就头痛,还伴随着不太美好记忆的事放一放先。

或者以后有人了,自己就当一个指路者,具体的事让那些感兴趣的家伙自己去做——这才对得起自己上位者的身份嘛。

所以在这番讨教中,大家都看得出,段誉是有所保留,比如好几次,针对大家的问题,他都准备提起笔来,但后来却摇头说不知,让大家自己参详——难不成现在就写几个方程式,画几个图给他们讲解一下?

“皇上,臣认为,在国中推广太子的这两本大作的同时,还可以结合太子书中所述,把《算经十书》等重新编纂,”黄昊提议道:“臣还以为,当把这两本书,进献于宋朝!”

“臣附议,”踪爽(户籍)爽长段义知马上说,“想来这两本书,定会让宋朝不少士人,如获至宝,”

宋朝不但在经济上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学术上也是一样,具体到数学方面,在高次方程等领域,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很多理论都领先于世界其它地方几百年。

段义知当然不知道宋朝在数学方面的一些成就领先于世界几百年,但因为在宋朝游历过,他知道宋朝有不少人醉心于数学,如果算上他们的师友、同门、学生等,那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至少,能以此让太子,让大理国,在宋朝也神气一番。

黄昊又补充道:“臣已物色好准备长驻宋朝的官员人选,”

段正淳遂爽快点头,“如此甚好,就按学士的意见办!”

段誉听了,也很是高兴,在宋朝先刷一波声望,那当然是挺好的!

即如此,要不要把记得的几首压箱底的诗词也掏出来,一并发出去?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用太急,那些诗词,在更好的场合,由自己亲自“作”出来,效果才会更好。

他在这里暗暗点头,黄昊却在抚须沉思,最近,一个非常大胆,但又让他觉得不可能的问题,经常浮上他的心头,那就是,太子,心里好像有着好多好多迥异于他这个也算是学问大家所掌握的学识之外的学识。

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个经常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学生,好像不像是自己教出来,而是由其它老师,或者说其它很多老师,一起教出来的,但他清楚的知道,段誉自出生之后,最远也只去过白崖(今祥云县)水目山(自南昭起,就是佛教圣地之一)。

不但从小到大,教过段誉的那些人他知道,就是段誉从小到大,他身边有哪些人,他现在也都知道,他身边,完全没有能教授给他这些知识的人?

所以,这是宿慧?神童?天才?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学生,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在接下来,这个学生一定还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惊喜”。

但他对此,也不是毫无原则的高兴,太子聪慧,那是好事,然聪慧者为君,倒不一定是好事,如隋炀帝杨广。

而从太子进来的作为看,太子行事,还真的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劲头……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

…………

汴梁,大内,垂拱殿。

亲政已三年,把受高太后重用的一帮旧党(反对晚安是变法的人,以司马光为龙头,苏轼就是其中之一)已经贬斥个干净,大量起用此前遭打压的新党,先后恢复王安石变法中的保甲法、免役法、青苗法等,使国势有所起色,并在军事上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绩,已经成功的进行了第一次平夏城之战,年方二十的年轻皇帝,刚刚结束和宰辅们的一次会议,又准备开始批阅奏折。

第三封,他翻开看了一下,来自他亲政后扩编的皇城司(宋朝的特务机构),翻开一看,却不是他感兴趣的西夏或者是辽国的情报,大理?

他皱了皱眉,正准备掠过,但扫到一行字,“……自西而东,于街市、酒肆、茶楼、烟花之地中,拘贵族子弟一百五十六人……”

咦,有点意思!

想想自己虽然在9岁就登基为帝,但13岁的时候,自己可是一个木偶一般,每每司马光等大臣向高太后奏事,便都是屁股朝着自己……他顿时觉得,这个小国的13岁的太子,当得才叫爽利!

他不由得心向往之。

于是一时兴起的批了一句,“有关段和誉之事,以后每旬报一次,”

第五十五章 副车

相国公府书房,相国公高泰明正和几个心腹手下及高明顺议事。

大家议论得很热烈,高泰明却沉默不语,只看桌上的两本书,那正是高升洁送来的段誉和董佳的大作。

让大家各抒己见的,就是这两本书,究竟是不是段誉所作。

高泰运最后下了结论:“相国公,诸位大人都认为,这应该是他段家集一族之力写的两本书,只不过假段誉之手而已。”

万爽(财政)爽长赵福元补充道:“我等猜测,这定是段……皇室宣传的手段而已,想通过把段……太子宣传成一个神童,进而达到宣传皇室,巩固皇室地位的目的。”

尽管和数字打了多年叫道的赵福元,很清楚至少皇室内部,没有能写出这样书的大才,但他知道,自己这话,一定说到了有些人心里去。

把这两本书在国中大力推广,说是太子写的,因此可以顺理成章的引导民意,看,13岁的太子居然这么聪慧,可见,太子和段家,就是有天命……

高泰明也有些疑惑,段誉做出一阕好词来,他还能理解,但段誉写出这样的两本书,他还真有些不相信,“太子一向喜读儒书,又笃信佛教,熟知四书五经,佛学经义是真,但自出生姑姑就把他看得金贵,按理不会对这些数术和账房杂务感兴趣。”

“不过,”他问赵福元,“这上面的数字和记账法,对爽里的工作可有增益?”

赵福元坐直身子,拱手道:“回相国公,倒是有些增益,不过现行的做法,这么多年下来,也一直运转良好,朝里各级官吏的用起来也很顺手,业务上都很熟悉。一套新的做法过来,免不了会出问题,虽相国公秉承先帝遗愿,还位于今上,但毕竟相国公总领着国内大小事务,怕是皇上他正等着出问题……”

高泰明一挥手,“既然有益就用,其它的你不用理会!”

他拿起那两本书道:“无论如何,这是太子好容易做的于国有益的学问,能帮他发扬光大也无不可,太子若能安心做学问,倒也是国之大福。”

赵福元脸色一变,又马上堆笑,“呵呵,相国公心胸宽阔,一心为民,倒是下官想的多了,下官明白,下官回去马上安排。”

其实他只一翻这两本书就知道,特别是对他负责的万爽而言,应用大理数字和复式记账法,肯定大有增益,但,原来的记账法他们非常熟悉,更容易上下其手,用新的,那无疑就难的多。

他最担忧的是,如果用新的复式记账法来查以前的老账,那麻烦就更大,估计动过的手脚都会一五一十的被查出来。

曾经贵为天兴国皇室的赵家,目前也就他一个在朝中为一爽主官,那些陈芝麻乱谷子如果都翻出来,他这个爽长也当到头了,那,有些图谋,就更是无从谈起。

相国公,你为什么就一定要用段誉写的这些?

混到了他们这个份上,眼界当然都不会低,段誉所写的这两本书——他们都下意识的把第二作者董佳给排除在外,虽不属四书五经之列,但绝对称得上是学问,于国于民都有大用的学问。

这也意味着,用这样学问的人越多,他们就会对太子,对皇室越是信任,越是敬仰……

所以为什么要用?

不用,虽然会让皇室不高兴,但他们不高兴也就不高兴了,大家做的让他们不高兴的事多了……哦,赵福元马上想到另一点,太子都已经准备开书店,还说要在国内到处都开,所以其实打压也打压不住?

或者说,所以太子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被打压的准备?

太子竟然看这么远,行事这么周全?

那岂不是说,我这个爽长的位子,肯定保不住?

他总觉得,段誉写着两本书,又是大理数字又是复式记账法,针对的就是他——这就是所谓的疑心生暗鬼。

他当然也知道,其它爽,如高英祥负责的幕爽(军事),各项账目,仅吃空饷的账目,就会大得惊人,但高英祥,可是高家核心人之一,那是断不会有事的……

赵福元此时满心满脑子的,都是如何尽快去整理爽里的账目,但尽管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这个时候,可不能表现出一点慌张来。

高泰明只看了赵福元一眼,就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大半,沉声对大家说道:“皇上的意思,朝中上下所有的账目,就以当前的账目为基准,以后的账目都用新式记账法。”

赵福元的脸色很精彩,有高兴,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原来压根用不着担心;也有自己的心事被人洞察的羞耻感。

他依然没有表露出来,很镇静的在等高英祥等表态后才道:“万爽会尽快制定一个章程,正式引入大理数字和复式记账法。”

但直到离开,他依然觉得有些不踏实,这事,真就这么容易过去?

…………

手下都走了,高泰明还在翻那两本书,那书上有很多对他来说,都非常新鲜的东西,表弟,竟然能想出这些?

他真的很难把这样的表弟,和那个在五华楼上大胆放纵的表弟重合在一起,但他知道,自己所说的让“太子安心做学问”云云,怕是不可能的事。

他总觉得,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表弟,以后多半会每隔些日子,就给自己来一次这样的惊喜……担子,越来越重了啊!

“父亲,”高明顺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智昌刚才说,这两本书,可能出自国师千金董佳之手,国师千金自小就素有才名,这次为了赔罪……”

高泰明挥手止住他的话,“智昌那样想,你难道也那样想?”

高明顺马上不说话,他也觉得绝无这样的可能,皇室不可能送给国师府这样一个大把柄。

就是从情感上,四弟的这个推论他也难以接受,在这些方面不如段誉还好,但怎么还能不如一个小女子呢?

“智昌啊,”高泰明沉吟道:“太子那天的话,想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智昌将来……”

“父亲,”高明顺打断了他,“太子那是在危言耸听,不说父亲当前春秋正盛,就是等到将来,儿子也会一力护住四弟!”

高泰明点头,欣慰的道:“我相信,你定会有此心。”

但是,可能连这个自己当接班人培养的儿子都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用了一个“护”字,这说明,他也觉得老四总喜欢闯祸,或者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所以高泰明如何能放心?

他还能想到,将来自己百年之后,自己的这四个儿子的关心,必不会如现在这般友爱,到那时,怕是多的是有护的心思,却没有护的机会。

这个问题,现在也是得想想。

…………

赵福元回府后,连饭都不吃,只吩咐夫人把家里的账本送到书房里,他所做的事,和段誉董佳他们所做的一样,也是想核实核实自己的家底,然后,看看能抽出多少来。

他深知,自己今天露出了行藏来,久经宦海的他知道,有些事,上面可以表现得很豁达,但你自己却不好真不当一回事。

只是,这事直接找上相国公怕是不太好,或者找高明顺要更合适一些。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敲门,马上不耐烦的说:“我不是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吗?”

“父亲,是我!”

听到是自己儿子,赵福元把账本收了起来,“卓然啊,进来,”

“父亲,”赵卓然低头进来,“儿子有事想和您商议,”

赵福元看着儿子脸上,此时好像带着些悲壮之色,这是想说什么?

“父亲,儿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该在后天和太子一起去皇庄,”

赵福元马上拍案而起:“万万不行!”

这个时候还贴到太子那边去?

“父亲,儿子知道,这样做会让你有些难以在相国公那里交代,但儿子总觉得,此番若是跟着太子,一定会有很大的好处,”

“儿子反复想过,以太子的为人,没有把握,他绝不会说出那样的大话来,”

“况且,父亲,族中不是也有其它人选择站在在皇室那边吗?”

这就是这些豪门大族一直以来的立身处世之道,他们总是会两边下注,绝不会只把宝押在一边。

“那也不行!”赵福元重重的摆手,“他们是他们,但你,就代表我,”

“这事,没得商量!”

第五十六章 亲军

东宫门前,又瘦了几分的马平扶着柱子等着,看着段誉带着一群莺莺燕燕从那边转过来,忙叫道:“殿下!”

“你怎么就起来了?”段誉的语气有些不太好。

“我已经没事了,”看着段誉的神色,马平的声音越来越低。

高一茜见状,上前去扶着他,“马总管,你可得好好养好伤,不然,皇庄那边,太子就没有了最得力的管事,”

马平顿时高兴得跳起来,眼睛灼灼的:“殿下,你要带我去皇庄?”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段誉依然没有好话:“还跳?好好走路!”

“是!”马平忍不住咝了一下。

高智昌的那一鞭子,完全没有留力,白衣长说,将来就是等到马平成年,他背上的伤疤也不会完全消失。

段誉,一直是有些不忍心看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内侍,这说起来,也特么的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成了太监的孩子……

他并没有问起马平的身世,但既然是段正淳和高升洁放到自己身边还委以重任的,那一定没问题。

其它的,就从他虽然聪明伶俐,但很多时候都不声不响的,随时陪着小心就看得出来,这孩子的过往,不定有多么令人心酸。

现在又为了保护自己,受这么重的伤……他觉得,他,或者说作为皇室的整个段家,都对不起这个孩子。

但按自己了解到的现状,段氏立国逾150年,对不起的,又何止一个马平?

自己努努力,也许能让马平,或者说马平他们这一代,成为最后的太监吧!

这个也是由来已久的不人道的职业,也到了该被历史洪流冲进故纸堆里的时候。

马平又陪着小心:“殿下,到了皇庄那边,我一定和侍卫们好好习武,”

他看到,听了这话,刚刚还一直冷着脸的殿下,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笑了起来:“好,到时我再给你找一个胖胖的、油油的小伙伴,”——那就可以随时上演新新乌龙寺了。

一个宫女匆匆走了进来,高一茜马上道:“殿下,皇上召见!”

说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是快活的,马平的眼睛,同样也亮了起来。

看看大家手上拿的,这都是刚刚皇后赐的,皇上这个时候召见,不消说,肯定也是准备赏赐呗。

段誉看着大家的神色,很是诧异,我堂堂太子的贴身随从们,竟然都这么爱财?

话说,你们以前不这样的啊……哦,所以这是被我带歪了?

“你们先收拾好,我自己去就行,”

看着马平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段誉在心里摇头,有赏赐下来,这边不跟着人去就拿不回来?

哼哼,幼稚!

我不会让苏进贤派人直接给我送上门?

…………

“誉儿,坐,”段正淳从苏进贤手里接过一条热毛巾,在眼上、脸上敷着。

段誉看着他案头那么高的一摞奏折,很是佩服。

换做是他,这些奏折全让苏进贤把印一用就好,反正这上面奏的事,说到底,主要还是看高泰明那边的意见。

所以你说你这么辛苦的每一封都朱批干什么?

他又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这个皇帝老子悲哀……完了他发现,刚才为自己身边的小内侍悲哀,现在又为皇帝老子悲哀,可特么的谁悲哀我啊我好好一个准二线城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二世祖,香车美女的活得好好的,就突然到了这个悲哀的时代,前面还有辣么辣么多艰巨的大事情要搞……

他于是非常想念董佳。

“誉儿,”段正淳从御座后转出来,坐到他身边的锦凳上,“你母后那里,去过了?”

“是,刚回来,母后又给了一大堆东西,我不过是去皇庄住一阵子,母后觉得我把整个东宫搬过去还不够。”

“呵呵,”段正淳笑了笑,“不说你母后担心你,这其实也是该有的排场,你是我大理国的太子,”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有些礼制,还是要守,”

他止住段誉的话:“我知道你嫌麻烦,但也不可一切从简,不然,怕是又会有些风言风语,”

段誉听了,也是非常无奈,礼,礼制、礼法等等,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像后来那样可有可无的东西,而是搞不好就非常要命的东西。

就说他这太子正式出行,按礼,该坐什么车,前面开道的得有多少人,其中骑马的多少,步行的多少,持剑、枪、刀、戟、弓等的各有多少人;纛有几支、旗有几面,其中各色旗帜又有几面……

其它华盖、伞、雉扇、团扇……

不但数量都有明确的规定,连位置都不能错。

一个行差踏错,不知会有多少正直君子站出来不干……

段誉也觉得惹不起,关键是没必要去招惹。

段正淳话里的意思,他也听出来了,前些天刚在城里闹了那么一阵,现在就轻车简从的出京去皇庄,经有心人一说,怕是有很多不明就里的人会认为,他这是受到了责罚、贬斥。

“儿子记住了,儿子谨遵父皇的安排!”

“嗯,还有,那些风言风语,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父皇等着你在皇庄给我惊喜,”段正淳又道。

“我明白,”段誉道:“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将来就用成绩来打他们的脸就是,”

因为迁徙了那么匠户到皇庄,所以说他这个太子追求享受,太过奢靡,不顾民众疾苦的风言风语,也传到了他们父子俩耳中。

段誉对此,真的是懒得回应。

我以后要干的事多了,每一次都解释,那不是得累死?

段正淳稍愣了一下,儿子最近说话,嘴里总会冒出一些听了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此前并没有这样说法的语句或词来,比如这个,“用成绩打脸”,别说,不但朴实,听着还挺带劲!

“你呢,也不要把这事算到泰明头上,”

“我知道的父皇,”段誉马上说。

他第一时间就清楚,这事,肯定不是高泰明干的,至少也不是他主使的。

虽然自己和这个不是一代人的表哥,最近打的几次交道,很是激烈,但高泰明,或者说整个高氏,一定也希望是他这个高升洁所出的太子,而不是其它那些妃子所出的儿子,将来顺顺利利的坐上皇位。

这样污损段誉声誉的事,高泰明那个聪明人肯定不会干。

所以这京城里,还有其它势力在伺机兴风作浪……段誉又生出池浅王八多之感来。

段正淳又道:“我知道你这次去皇庄,是想把你的一些想法变成成绩,但是誉儿,你也不用急,无论如何,前面还有我呢,”

“最近这么多事,现在情势平稳了下来,时节又正好,你就当去散散心也好,”

段誉挺感动:“是,父皇,”

有些话,现在也没必要说,还是到时拿成果说话吧。

“皇庄虽然离京城不远,离上关的驻军也近,但安全一事,却不可疏忽,”段正淳站了起来,朝苏进贤示意了一下,苏进贤马上对着外面叫道:“宣,段弘毅晋见,”

一个相貌英武,约三十上下,一身戎装的将领快步走进来行礼,“皇上,太子殿下,”

“弘毅,过来,”段正淳朝那个将领招招手,对有些期待的段誉说,“誉儿,这是族中你的堂叔,”

段弘毅连道:“军中不论辈分,请太子殿下直呼臣的名字就好,”

段正淳拉着段誉的手道:“弘毅是御林军中最有为的将领之一,誉儿,从今天开始,弘毅所领的2000御林军,皆成为你直属的亲军,明天,他们随你一起去皇庄。”

段誉这一刻,真的高兴得有些傻了,哈哈,我这就有自己的军队了?

第五十七章 送别

段誉登上五华楼的时候,恰逢金乌西沉,天边的云彩如火,远处的山峦披上了彩衣,洱海上也闪烁着金色的波光。

渔船在归航,牛羊从山上下来,官道上的行人车马加快了脚步,城中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都冒起了炊烟,最热闹的那几处所在,已经有了些灯火。

鸟儿鸣叫着从楼前飞过,楼下有孩子在嬉戏打闹……

他忍不住在栏杆上拍了几下,踌躇满志,踌躇满志啊!

董佳被抬上来时,刚好看到他那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很有些得遇风云将化龙的样子,先是痴了会,这小模样儿,别说,还怪让人疼的!

跟着就有些不爽,于是重重的咳了一声,段誉回头一看,喜道:“你来啦!”

他挥了挥手,周围的人马上自觉的消失,“你知道吗,我有自己的亲军了,明天就有!”压低了的声音里,满是兴奋“军队啊,我们的军队啊!御林军中的精锐,整整两千人!”

董佳朝他勾了勾手,一手搭在他肩上一手拄着拐,也到旁边看了看风景:“所以你就这么喜不自胜?”

“那当然,”段誉小心的搀着她:“你知道,我一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就是找不到好的理由,没想到,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

董佳也有这样的心路历程,刚醒来时,除了了解家中状况——主要是家底,另外考虑的,也是武力。

军队,最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但在理清现实后,这样的打算,被她自觉的摒弃掉,努力的方向,只能放在段誉这边。

但他们合计过,就是段誉摇达成这个目标,也不容易。

军队,既然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相应的,必然也会给人带来不安感,加上段誉是太子,他老子段正淳是皇帝,这个问题,就更敏感。

段正淳今年才登上皇位,段誉也才只有13岁,这就要军队?当然不太妥。

所以他们想的是从长计议,没想到,这个目标居然这么快,就这么顺利的得以实现。

但看着段誉那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那个样子,她不屑的道:“才两千人而已!”

沉浸在高兴之中的段誉还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止,皇庄原本还有100御林军100乡兵防卫,加起来,”他竖起两个指头,“我们有2200!”

——大理国的军队分为三种,常备军,乡军,及部卒。

常备军指如御林军等;乡兵是指平时从事农耕,农隙进行训练,战时负担兵役的预备役;部卒,则是战时可从各部征调的士兵。

当然,现在随着皇室权威的削弱,各部的部卒,很多也已经成为各个部落的常备军。

“三国的时候就动辄几十万几十万大军,现在才2200,看你高兴成了什么样?还两个二,别说,这数字挺吉祥,”董佳嘲讽道。

“那怎么一样,这2200,可是种子,”段誉依然沉浸在他的梦想里,“这2200人里的随便一个,将来放出去至少也得是个排连级军官的水准,你想想,那不至少得有个10万人……”

遐想着金戈铁马的他一低头,总算看到了董佳眼中的愁绪,得,还真是个大猪蹄子。

“抱歉抱歉,那个啥,男人嘛,一提到军队,总是忍不住热血沸腾……”

董佳轻哼一声:“好像你们提到女人就不会热血沸腾一样,”

段誉哑然,话说妹子,就你这张嘴,放这个时代,怕也是只有我才能受得了你。

“来来来,风大了,”他扶着董佳坐下,“你知道,我也是想带你一起去的,可是你想想,就放在一千年后,我们俩拢共认识了不到一个月,我就带着你住到外面,是你爸妈能干还是我爸妈能干?”

“现在这样的进展,其实就算不错,你看,你出来你家里没阻拦,我出来我家里也没阻拦,”

董佳动了下嘴,这倒是。

“再说,书店不是后天开业,那还不得你张罗?那可是我们俩第一份共同的产业。”

“那能费多少事?”董佳昂头道。

高瑶嘉准备打对台戏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战略上很藐视,战术上,也很藐视。

“是,你是谁啊!”段誉小捧了一句,“你也知道,我有多想和你一起茁壮成长,根,紧握在低下,叶,相触在云里,”他帮着掠了掠董佳鬓角的头发,来了计摸头杀,“你放心,只要我那边做出了能让我爹妈动心的成果来,我就一定能让你爹妈也动心,”

“到那时,”他在董佳鼻子上刮了一下,“我们俩就能愉快的在一起过没羞没臊……哦,纯洁活泼的小日子!”

现在的这俩小身板,想琢磨点啥,且得等上几年呢!

“再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噫,酸死!”董佳作意搓着手臂。

这些道理,她当然都明白,只是,女孩子嘛,在这样的事上,有几个跟你好好讲道理的?

她就是要让你全部重申一遍,不然,就是不理解她,不重视她。

何况,他们俩的情况又这么特殊,段誉突然离开京城,去到一个即便是快马,也要至少大半天才能跑到的地方,她心里还真是特别空落落的。

虽然她清楚这样的情况必须要克服,她也能克服,但段誉从一开始就没有流露出丝毫因为离别而应该有的不舍和惆怅,这让她当然非常不爽。

“嘿,姑娘,”段誉握着她的双手蹲下,把她的一只手放在胸前,“我非常庆幸能有你一直陪着我!不然,这一切,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万古长夜中的灯火,”

“我一直在想着你,无时不刻的在想着你……”

听着他的话,感受着他炽热的心跳,董佳的脸也染上了红霞,“好了,差不多得了,不然你下次又得想多少词?”

这风景煞得,还沉浸在深情中的段誉,一时被自己那发于心,已经涌到喉咙口的话给噎住。

对他这样的情形,董佳很是熟稔,哼,打蛇就得打在七寸上。

“你的另一批种子呢?”她问。

“这个,目前看不是太乐观,”段誉这次是真有些惆怅,反正他寄予了最大希望的那条线,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那条线没什么动静,其它线,也就了管不到哪里去。

“但也没有关系,我们想要的那些人,将来,他们都会乖乖送上门来任我挑选,也就是多等一段时间,多下点力气的事,”

“你能这样想就好,”董佳说着,看他有些小失落,又安慰他,“你也别想得太悲观,说不定,明天会有惊喜呢?”

段誉看这天,惊喜,会有吗?

“好了,”董佳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来,“这个给你,”

段誉接过来一看,见是个香囊,喜道:“你自己做的?”

“怎么,还嫌手艺不好?”

“哪能啊!”段誉拿在手里不撒手。

想以前那些年腻歪的日子里,亲手做的礼物,她就只送过一条自己织的围巾,还是吉祥物只能看实用性有限,戴出去丢他的人也丢她的人的那种,这才几天,就想着自己动手做香囊,进步很大嘛!

“知道你不喜欢挂那些零碎,这个是让你放在枕边的,得小心点,里面有我的头发,”董佳说得很快,感觉这样羞涩就追不上自己——也不知道是年纪,还是这个身体的原因,她现在比以前容易害羞、脸红。

“不晚了,我走了,”

段誉一招手,消失的人又从各处冒出来,“路上小心点,”他叮嘱道,还用唇语跟看过来的董佳说,“记得每天回信!”

董佳很干脆的动了三下嘴,又让段大太子被自己的情感给噎住,她说的是:“别bb!”

第五十八章 小屁孩戏多

出发的这天早上,段誉起得很早,倒也不是兴奋或者说期待,该兴奋的和该期待的,在睡过一觉以后,已经淡了很多。

压力,倒是感觉越来越大,此次一去,关系重大,筹谋的两个方面的事,若是能成,那个已经被他在心底命名为零号基地的皇庄,必将成为他和董佳一切可以用如辉煌、丰功伟业、彪炳千秋……等等高大上的形容词来形容的成就的起点。

但若是两项中,只有一项能成,那效果无疑会大打折扣,还有可能会是一事无成。

从此,他们俩可能就只能死心塌地的在这一隅之地里,没心没肺的当两个米虫。

甚至他们想在一起,都将变得非常困难。

段誉用力的擦了几把脸,很中二很矫情的自己给自己鼓劲,你行,你可以的!

“好了,”他把毛巾丢回盆里,止住了准备来给自己敷粉的杨媛,我底子这么好,哪用得着那些?

再说,你又没有防晒霜。

“马平,取我的剑来!”

高一茜知道马平还没好利索,忙道:“我来吧,”

随即从外面抱进来一把长约三尺,剑鞘上镶金嵌银,剑把上还有两颗红宝石,外观极尽华美的宝剑来。

段誉自己把它挂到身上,还到铜镜那里看了看整体造型,别说,真的是勃勃然很有英气。

至于剑的长度和他的身高的比例,也许大概可能会有些失衡……嗯,那都是小节,小节尔,不足道哉。

仗剑这事,他也是早就想做,比随身带把折扇,动辄就唰一下的打开更想做。

毕竟那样的做派,不是在撩妹就是在发骚,娘滴狠!

仗三尺青锋,斩尽人间不平事,才是真正的热血男儿所向往的。

当然,他这第一次仗剑,主要是因为今天将和第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见面,他想给彼此都留下一个好印象。

“太子殿下果真英武!”高一茜带头,众人接口称赞。

段誉有些小得意,提着剑昂首出门,“他们都到了吗?”

“已经在前殿等候,”马平道。

段誉一进前殿,就见自己的那四个姐妹兄弟齐齐站起来,“参见太子!”

“刚跟你们说过,又忘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多礼数?”段誉笑道,“都坐,都坐,”

段玉馨嫣然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弟弟,”她叫了一声,递过来一双靴子,“这是我赶着做的,你到庄里应用得上,可别嫌弃我的手艺,”

“怎么会,怎么会,”段誉道。

跟着,剩下的三只也各有礼物奉上,段正恒送的一张弓,段玉璇和段正坤姐弟俩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看起来颇不简单,多半应该是宋朝那边类似贡品一样的物件。

段誉一一笑纳,“一家人,我就不跟你们客气,等过几日,庄子里收拾得清爽些,我请大家去玩,”

大家听闻,都有些雀跃,虽说不是王子就是公主,但大部分时间都不自由,只能呆在这深宫里,谁还不向往外面的天地?

段誉看了段玉馨几眼,把阿定渊也拘起来的事,想必她已经知道,阿定渊后来还备了一份厚礼找上来,但段誉却见都没见,不知道这姐姐,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意见。

至于这个姐姐和阿定渊的婚事,他实际上已经向段正淳进谏过,嫡亲的表兄妹不能成婚,而段玉馨和阿定渊,正是嫡亲的表兄妹。

但后来并没有听到什么下文,阿定渊那次进宫,见到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这说明,段正淳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更在意其它的方面。

段玉馨的娘,华妃雅武华齐,想来更是不在意,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说话嗤之以鼻,认为自己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破坏皇室和她娘家阿僰部的关系。

听说她不但是想把女儿嫁回娘家,还想给才10岁的儿子段正恒,也在娘家找个正妃……

段誉再多说些什么,怕是所有人都不会高兴,所有人都怀疑他的居心,姐弟都会离心——所以说,这林子一大吧,好鸟还真难做。

这事,却也得徐徐图之。

段玉馨察觉到了弟弟的目光,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意思,却只是笑了笑。

当初听到消息,她还只是觉得羞恼,未来的夫婿进京居然不首先到宫里来请见,而是第一时间去画舫?

她老娘却很恼怒,道定是太子有意针对,原本想去找段正淳告状的,没曾想接着听到段寿昌和黄昊的孙子,乃至高智昌和高运煊也被收拾的事,这才安定下来,没有去找段正淳自讨没趣,但言语间,依然对段誉诸多不满,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来顾全颜面之类的。

她当时倒没觉得弟弟做错了什么,但等到私下相见时,阿定渊说去画舫上,不过是宴请通海演习李永和之子李钧涵,她的怒气,已经消散了许多。

阿僰部领地在巴甸(今蒙自),作为通海都督下辖最大的部落的少头领,和通海都督府最重要的属官之子拉拉关系,也是应有之意。

再听到说弟弟手下的人,竟然特意绕了大半个洱海去堵他们,她就不由得对弟弟有了些意见,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但现在,弟弟的那番作为,却得到了朝野的一致称赞,她自然不好就此说些什么。

最要紧的是,父皇好像并没有因此对阿定渊有何不满,这事,她想,过去便也就过去了。

但姐姐这样想,弟弟好像有不一样的看法。

“太子哥哥,有个事……”段正恒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段誉看着他的包子脸上的表情,觉得这样的情节很熟悉,想来应该是在电视剧里看过多次。

所以,他并没有按一些人所希望的剧本来配合演出,低头喝了口茶,“正恒啊,你也大了,我听几位大人也经常夸你懂事,知道轻重,所以,该说的说,你要觉得不该说的,那就别说,”

段正恒有些懵,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你不是口口声声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不用客气,这样的时候,你难道不应该大声鼓励我说出来吗?

你是戏霸吗,动辄就改剧本?

但他的应变能力还是有的,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从太子哥哥这儿讨一样东西,所以……”

这时,外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声的“参见皇上”的声音,段誉他们刚刚站起来,段正淳就走了进来,看到几个子女坐在一起,顿时老怀大慰,“哦,都在呢,好啊好啊!”

“父皇,”段誉把他让到主位上,“我还说一会去见你,”

“呵呵,”段正淳又笑了两声,“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呢,这么高兴?”

他话音一落,段正恒就站了起来,“父皇,儿子正想向太子哥哥讨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太子哥哥虽有不少,但却很贵重,虽然太子哥哥一直说,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但儿子还是有些犹豫,恰好这个时候,父皇您就到了,”

段正淳闻言,脸上的笑容依然和煦,话里的热情,却比之前消散了不少,“你看上了太子的什么啊?”

段正恒作不好意思状态,“前些日子,太子哥哥得了20匹好马,儿子相中了其中一匹,原想着过些日子再和太子哥哥讨要,但太子哥哥今天就要去皇庄,”

他一口一个太子哥哥的,“太子哥哥,我知道那批马,都很贵重,我买也行啊,只是太子哥哥如果能给弟弟我个折扣,那就……”

“正恒,那批马,一匹都不能动,”段誉打断了他的表演。

“啊,”段正恒一愣,“太子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啊,”他喃喃道,“一家人啊,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只是一匹马就……”

段誉顿时想翻白眼,这是你那老娘教你的套路吧。

“正恒,这批马,不行,不止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估计还有其它的很多事,也不行,”

干脆就先跟你说个明白,免得以后这样那样的幺蛾子都冒出来,我可没功夫跟你玩宫斗的把戏。

段正淳眯着眼,段玉馨有些着急,段玉璇和段正坤俩姐弟低着头。

大殿里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冷清下来。

“比如说,你跟父皇说,你要那天上的月亮,父皇不摘给你,就不是……”

段正淳咳了一声,“正恒,何为家人?彼此信任,互相扶持,友爱互助才是一家人,”

“不满足你随便一个要求的就不是一家人?”

“父皇,”段正恒站了起来。

段正淳摆了摆手,“好了,誉儿的那批马,确实不能动,你喜欢的马,父皇给你想办法,”

段誉低头,果然是和稀泥啊。

第五十九章 惊喜(求收藏 )

心里有事的赵福元这个早上,也起得很早,怀着满腹的忐忑,和一份他反复添了又减,减了又添,绝对豪气,也绝对让他肉痛的礼单,一大早就赶到了丞相府。

因为相府小朝堂已经正式设立,他这来得倒也不突兀,何况,巴结上官嘛,向来是没机会也要创造见面的机会,所以丞相下属的官吏们,倒也不觉有它,纷纷热情的向他问好。

赵福元此时表现得比往日还要沉稳,心里却在念叨着:“高明顺,”“高明顺,”

这些事,他觉得,还是和高明顺谈谈最好,高泰明那边?他还真有些拉不下来脸。

也许是他的念叨起了作用,也许是怀揣的重礼起了作用,总之,在小朝堂门口,他刚好碰上高明顺从里面出来。

他高兴的一把拉住:“高侍内官,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赵大人?何事如此急迫?”高明顺有点没反应过来。

“侍内官,我们这边请,这边请,”赵福元把高明顺拉到一旁,笑眯眯的道:“相府为设立小朝堂,花销甚多,相国公一心公忠体国,好些花销,都是直接由私库出资,下官主持万爽,这些事最是清楚不过,”

高明顺好像也有点着急的样子,“赵大人,你素知我父亲的脾性,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但赵大人,如若事情不紧急,可否迟些再谈?”

“不用不用,一下就好,”赵福元从怀里把那张单子拿出来,“受相国公感染,下官也想为这事尽一份绵薄之力,”

“只是,如你所说,我素知相国公脾性,献于他,他定然不收,所以下官才想着转交侍内官,虽是一点心意,但却是我的一片赤诚,还望侍内官莫要推辞,”

高明顺一听,也没细看,随手塞入怀中,“那我先谢过赵大人!”

他收得毫不迟疑理所当然,这样的事嘛,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好些人有事请托,为求稳妥,也都会先找上他,不然,直接找到他父亲那里,谈得好也还好,谈得不好,那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赵大人,要是没有其它事,我赶着出去一趟,”

赵福元一见他把礼单都收了,心顿时落了地,笑容满面的道:“侍内官且去忙,且去忙!”

接着自然而然的问了一句,“侍内官是去送太子出城?”

高明顺闻言,只得回了一句:“是送我四弟。”

“智昌公子?”赵福元讶然道:“他不是伤都没好利索,相国公就给他安排了差事?”

“倒不是什么差事,”高明顺的声音低了几分,“父亲着他带着200亲兵,和太子一起去皇庄,”

赵福元满脸的笑容顿时化为乌有,你们竟然让高智昌跟着段誉去皇庄?

他马上又笑起来,“相国公此番安排,甚妙,甚妙!”

却没说这个安排,是妙在名正言顺的在段誉身边埋下一根钉子呢,还是其它。

“下官佩服!”

不得不佩服啊,你个领头的,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吧,却一直瞒到现在。

你这个带头大哥,做得好不地道!

高明顺有些忧心:“昨日晚间,我们轮流和四弟谈过,但我总还是有些不放心,想着赶上去在嘱咐几句。”

“应当的,”赵福元道:“侍内官对手足如此关爱,可见相国公不但国家治理得好,对侍内官几兄弟的教导,也是上佳,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外如此!”

但一等高明顺的马消失在视线里,他也连忙朝家里赶。

既然连高泰明都这么做,这说明,儿子前天和自己谈时说的那些话,可信度很高。

跟着太子去皇庄,可能还真会有不少好处。

他急匆匆的又赶回府中,一进门就叫,“大少爷呢!”

正准备去衙署点卯的赵卓然走了出来:“父亲!”

“你,快,收拾一下,”赵福元拉着他朝内院走,“一会准备跟着太子一起去皇庄,”

赵卓然先是一喜,跟着就是不解,“父亲为何突然同意儿子的看法?相国公那边,该如何交代?”

赵福元这一刻都有些不稀得说高泰明他们:“相国公的四公子,今日也随太子去皇庄,”

赵卓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想了想,道:“父亲,即如此,儿子多通知几个好友,”

这恰和赵福元想到了一处,虽然高智昌也在列,但当然是跟太子一起去的子弟越多,他们就越不起眼。

“速去,速去!”

…………

皇宫,段誉此时也登上了车辇。

原本他是想骑马的,但一想被这样的仪仗簇拥着,这一路,定然少不了看热闹稀奇的民众,到时骑在马上的自己,是保持高冷呢,还是露出亲和但又有距离感的笑容来……

最热闹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得意洋洋的向周围挥手示意?

嗯,总之都是想想就不轻松的活,那还是躺在马车里舒爽!

果然,太子的正式出京,引来了不少民众热烈的围观,仪仗所过之处,无不人山人海,欢声雷动。

这动静,让段誉相当不适应。

从车窗缝里看到不少正在吃早饭的人端着饭碗朝这边乐呵,她顿时觉得,在一定程度上,皇室出巡时的这盛大、繁复的仪仗,是不是也是为了迎合民众的喜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也就是,我们其实是也可以说是在娱乐民众?

是了,你站在窗口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桥上看你。

就这样慢慢前行,从皇宫到东门,竟然走了大半个时辰,都够他小睡一觉的。

段弘毅的两千御林军,也在这个时候加入了进来。

段誉站在马车上,大略的看了看,除了那盔甲,尤其是背上的那一坨总是让他有些忍禁不禁,其它的还是很有些样子。

看来段正淳所说的“精锐”,着实不假。

也许是拥有了就不懂得珍惜,终于看到了直接属于自己的军队,他看起来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段易长已经报给他一个数字,那些在这里等着他的人,只有57个。

当初,可是拘了156人,竟然才来了个零头?

他看了下旁边那些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人的马车,除了忠于皇室的那些人家的子弟之外,其它的,估计也就十来人,还多半会是庶子之类杯来就不受家里重视,干脆卖个好的。

所以我当初的那番话,对那些家伙,真就没有一点触动?

“太子,”段弘毅低声报道:“高智昌和高明顺,带着两百人马,在前面一里处等候,”

段誉顿时一喜,高智昌,高明顺?

这么说,自己最期待的这条线,还真就成了?

“出发,”他不动声色的说。

段弘毅和段易长此时迅速转头看向东北角,那边,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在段誉无声的期盼中,很快,几匹快马夹着尘土疾驰而出,后面跟着的,是狂飙的马车,他们远远的就大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稍等!”

段誉一听就知道,这下稳了!

“太子殿下,臣等来迟,请太子责罚,”当先几个人到段誉车辇前行礼。

龚祺伟就在其中,但赵卓然,却又躲在后面。

“嗯,”段誉淡淡的点了点头,“跟上吧,记住,一路之上,听从御林军的指挥,”

于是,为了重新编队,又耗费了小半个时辰,相关的结果,也到了段誉手上,这拨追上来的纨绔,竟然共有69人,那加起来,就共有126人,哦,还要再加上一个高智昌,那就是127人。

127人!

这是一个出乎他预料的数字,毕竟他当时说得明白,到了皇庄,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他原本寻思着,可能会有个一半或者大一半,比如有个80人,他就很满足。

没想到,这差不多是一网打尽!

他顿时真想搂着董佳亲几口,她那张嘴哦,真准!

第六十章 行路难(求收藏)

两百铁骑静静的矗立在路旁,马背上的骑士一动不动,马也一动不动,风吹过,有马轻轻的嘶了声,背上骑士的甲叶发出高智昌喜欢听的摩擦声。

高智昌坐在他对面的石头上,继续苦口婆心的劝导着:“……父亲命你跟着他,自是因为跟着他对你,对家里,都有好处,”

“你也别气不过,要真说起来,你和太子的两次冲突,还真都是你无礼在先,”

“……四弟,你也不小了,有些事,可以想,但不能说,也不能做,这样的道理,不需要我再同你一遍一遍的讲吧,”

“或者就用你应该会喜欢的,尊重实力,对吧,他们现在有值得我们这样尊重的实力,这一点,你就是想不通也得承认,”

“……说开了,你和太子之间,也没有什么大事……”

高智昌身上的伤口痛得又厉害了些,这还叫没什么大事?

“言语上呢,不妨柔和些,礼仪上,尤其是在公众场合,可不好再有冒犯之举……”

“……家里你也无需记挂,信呢,没事也不用每天都写,但三天还是得来一封……”

高明顺絮絮叨叨的,把目光从弟弟身上转开,他其实喜欢同这个弟弟说话,因为这个弟弟没有那么多的心眼。

“其实,如果可以,我希望跟着他去皇庄的是我,”

“我总觉得,他接下来在皇庄里做的事,会很关键,但具体是什么,却没有一点头绪,”

高智昌此时也在想这个问题。

要说那个庄子最近最大的动静,当然是从国中各处,迁进了超过500户匠户。

而那些匠户,来自各行各业的都有,他是想干什么?

“我们这个小表叔,看不懂啊!”高明顺幽幽道。

他是一个稳重的人,因此习惯按最坏的情况去估计,同时他又是一个有着敏锐直觉的人,这两样综合在一起,让他总是在担忧,段誉接下来在皇庄里将要做的事,很有可能会改变高、段两家的实力对比。

“我们练出更多的精兵就好,”高智昌瓮声瓮气的道。

“这是当然,但是四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通过打一仗来解决,何况,很有可能,我们还不一定能打胜仗,我们面对的,可不是一个段氏,”

如果单纯比较实力,他们自然是在包括军事实力上,都比段家要强出一截。

但在战争中,以弱胜强的不胜枚举,何况,他们怎么会有和段家单纯的打一仗的机会?那肯定是两个势力集团之间的对决。

“我们还需要时间……哦,他们来了!”

他站了起来,再次叮嘱弟弟,“一会见到太子,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以后……,”他看着那长长的车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竟然,竟然有这么多人情愿跟着太子去皇庄?

他突然觉得有些恐惧,难道,这么多人家,都支持那边?

高智昌解开了他的疑问,“或是他们知道我也会去,”

高明顺这时也反应过来,对,应该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臣参见太子殿下。”他对着段誉那停下来的车驾道。

“臣参见太子殿下。”旁边,高智昌道。

只是,他说的那七个字,如果掉在这路上,都能砸出七个坑来——每个字都硬邦邦的。

段誉掀开窗帘,看着矗立在一旁的那200铁骑赞道:“不愧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略略一对比就知道,高智昌的这两百亲兵,武器甲胄等,都比他的这2000御林军要高几个档次。

他们的那股子傲气,他也是欣赏的。

真说起来,在这方面,段誉可能比段正淳的高度还要高,在他看来,这高氏的军队,总也是大理国的军队,他们能有这样的精气神,那自然没什么坏处。

“两位是来特意送我的?”他明知故问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来这些虚礼?”

“智昌,身上的伤可好些了?哦,马平还没有好利索,”

高明顺有些担忧的看向弟弟,但他的絮叨还是起了作用,“谢太子殿下关心。”高智昌低头道。

也不说好了还是没好。

因为,马平都没好,那我应该是好了还是没好?

“太子殿下,臣弟此来,和其它家子弟一样,也是准备和太子一起去皇庄,”

“临行前家父嘱咐过,智昌就交给太子了,一应行止,皆听从太子的安排,”

段誉心说,这高泰明,还真是一个果决之人,居然真就因为自己在楼上的那个问题,而把这样一个和自己有不少过节的儿子干脆的交过来。

当然,这也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

就像段誉一点都不担心高氏的人——除了眼前的高智昌这个夯货,会对自己不利一样,高泰明也明白,让高智昌跟在段誉这个对头身边,反而更安全。

“表哥既然这么说,那好吧,明顺,你回去告诉表哥,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信任,”

高智昌闻言,立马转身就走,准备整队跟上段誉的队伍,但段誉又叫了一声:“慢着,这些铁骑可不好带,”

高智昌这下是真的有些怒了,“这是和我一起摸爬滚打多年的弟兄,”

看到哥哥带着责备的眼神,他居然能非常轻快的转一个弯:“他们都非常希望能护卫太子殿下,”

“嗯嗯嗯,”段誉随意点头,“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但是,你临行前,表哥是不是嘱咐过你,到了我身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嗯?”他逼视着高智昌。

这气焰,看来是打压得还不够。

“太子殿下,”高明顺准备站到中间打圆场,高智昌却突然对后面一挥手,“王力,带队回营!”

谁知段誉又叫了一声:“慢着!”

高智昌这下感觉自己鼻子呼出来的又是热气。

“那就留下20个吧,”段誉道。

高智昌一下子愣住。

段誉又道:“记住,最好是军官。”

“你看,好说话就都好说话!”他看着有些愣着的高智昌道。

高明顺忙提醒道:“还不谢过太子?”

“谢过太子!”

“好啦好啦,”段誉一挥手,“出发!”

高明顺带着剩下的180名骑士站在路边,看着这个又壮大了点的队伍朝洱海走去,默默无语。

他知道,夹在中间的那些马车里,都有哪些人,但那些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向他见礼。

这让他隐隐觉得,难道情势现在就发生了变化?

不,这不可能!

但如果刚刚的谈话有被人听到,那会不会削弱相府的声威?

他认为,那是一定的。

不,把智昌交给太子,就已经削弱了相府的声威。

但他相信,父亲做出这样的决断,一定是对的。

…………

“呼,”时隔一千年,段誉终于又真真切切的站在洱海边,那迎面来的风,让他感觉无比的舒爽。

而现下的这个洱海,也比他熟悉的那个一千年后的洱海,要浩瀚得多,站在这边,都有些看不到对岸。

据他目测,后来好多知名的打卡点,此时应该全都在水面以下。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嘿嘿,哥现在可是被这样奢华的仪仗和两千多精兵护卫着环游洱海,这气派,让他很是雀跃。

这让他发现自己有些失算了,应该带一票画匠,把这一幕给画下来,最好,是刻在海边哪处石壁上,让一千年以后的那帮家伙,好好羡慕羡慕。

还有,此情此景,最适合抛出一首让众人侧目的诗来,他搜肠刮肚的想了一下,算了吧,那不多的几首,得留待将来。

做的诗就是让这一帮大头兵叹服,没有什么用,让一班文人士子低头,那效果才棒。

于是,看着宫女们和一些行李被送上船之后,“马”,他伸出手来,段易长却退了一步,小心劝道,“太子,要不你还是坐车?”

段誉笑:“呵呵段统领,不用担心,这一次,别人可没机会撞到我,”

周围的这么多兵是摆设吗?

他一跃上马,又一挥手,豪气冲天的说:“开拔!”

一声令下,立时全军齐动,车辚辚马萧萧中,段誉忍不住幻想着自己将来率一支无敌铁军,把一切敌人踏在马下的情景来,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万丈豪情,“驾,”他又忍不住快马加鞭,纵情驰骋起来,非常之潇洒,非常之飒爽。

但段易长看着他的样子,却是紧张得不行,他知道,太子要是再出什么事,自己项上的这八斤半,可就保不住。

好在没多久,他就欣喜的看到,太子终于消停了下来。

段誉咬着牙,自己也觉得晦气,还真就帅不过三刻?

看着眼前的又一段山路,他越来越清楚的知道,放弃马车,那是个不可饶恕的大错误。

更浩瀚的洱海,带来了更让他赞叹的景观的同时,也给他们抵达对岸的皇庄,增加了不少难度,后来环洱海的路,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但现在,翻山越岭,那是免不了的。

但是,能这么办呢?自己想耍帅嘛,那就是咬着牙,也必须要坚持下去。

在不知怎么支撑到中午下马用餐时,他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仪态,不至于被人笑话——他是真感觉,脚软得像棉花般,而且两条腿就是合不起来。

好在大腿两侧,应该早已经习惯,并没有磨破皮。

但大腿以上,心肝脾肺肾,那就没有一个是舒服的,颠,太颠了!

想想那歌里唱的,“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之类的,他是真想骂娘,真是骗死人不偿命哦,策马崩腾后,那也得先有命去享受啊。

进餐之后,在大家的注视下,他笑着朝四方挥手,装作没事人一样,外表平和,内心悲壮的再一次跳上马背,咬牙忍受着下一段的煎熬。

好在是,到了下午,他慢慢的找回了原有的感觉,不用指示,身体就会自然而然的找平衡,因此并不像上午那么难受。

但对开惯了车的他那说,这样的旅途,依然是苦不堪言,感觉腿木了,屁股木了,腰……还行,风吹得脸也没什么感觉,眼睛,眼泪被吹出来不止一次,他非常想念墨镜……

这让他在申时末,终于看到前面皇庄的大门时,忍不住和其它人一起,发出了高兴的呼喊。

他回头看着来路,忽然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了自己喜欢的一首词的意思,“……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马不好,那骑乘的体会本就不好,估计已经颠得不行,再看看归途,还在那么那么远的远方,那可不得断肠人在天涯嘛——肠要被颠断了嘛!

“到家啦!”他振臂高呼。

第六十一章 体察

大致看清了庄园里主建筑的模样,段誉又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一个准二线城市中等水准富二代,和哪怕是大理国这样在二十四史上,就没正经提几句的不起眼的王国皇二代的区别。

那相差的,那真是,不可以道里计。

段正淳和苏进贤口中需要修缮的房子,赫然又是一个宫殿建筑群,当然,只是规模不大而已。

看来,只要和“皇”这个字沾上边的,那指定就简单不了。

段誉看着摇头,**啊**啊,这宫殿自建起来后,总共派上了多少用场?

但想一想,相比吃喝玩乐,这些钱花的还算值,至少留下了点东西。

只是他一看这轮廓,就放弃了在这里大规模折腾改造的主意,他是真有些舍不得。

倒是还是另建吧,至于这些宫殿,将来或许可以派上其它用场。

他也没有参观的兴致,在高一茜一迭连声的痛惜声中,非常干脆的瘫在榻上,“容我先喘口气!”

“殿下,你就该和我们一起坐船,”高一茜道。

段誉都懒得跟她解释,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身边的这些宫女对自己的态度,那一定是溺爱,无条件的溺爱。

他对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长歪,很是佩服,哦,当然也不排除是父母和老师教导得力。

第一次见到属于自己的军队,怎么可能不和他们在一起?

闭着眼在自己僵硬的大腿上捶了几下,他在高一茜她们准备代劳时一下子坐起来,“他们都到了吗?”

“是,可是殿下……”

段誉一摆手,“马平,走,”

见段誉走进来,前殿里坐着的十几个人同时站起来,段誉朝下压了压手,“都坐,”

“安顺,”他朝左手边一个面团团的中年人道:“工匠们可都曾安置妥当?”

面团团的中年人,是苏进贤的干儿子,也是个太监,是这个园子的管事。

见段誉问起,连忙站起来:“回太子,都已经安置妥当,”

“宫里给他们的安家费,是每户五贯,对吧?”

“是的殿下。”

段誉又低头捶了捶大腿,“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拿到手的有多少?”

“这个……”安顺有些支吾,这个话题,可真不好说。

“你不知道?”段誉又问,口气重了点。

安顺连忙躬身:“回太子,京城迁来的匠户,每户大概都到手了两三贯,地方的,”他悄悄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说道:“多的能有两贯,少的,也就几百钱,”

段誉虽说对此已有预计,但这样的结果,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自古以来,上头拨下去的钱,免不了都会有截流,但这层层盘剥下来,五千钱,最后到手的只有几百,还真是又一次刷新了他的下限。

他相信,估计还有一文钱都没拿到手的。

对下面的那些官来说,既然从此以后都不是自己地盘上的人,哪还会管那么许多,想来允许他们把家当都处理完或带走,就已经不错。

“路上可曾有伤亡?”他强自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

有些事,他也不曾想到,就如今天这原本在他想来,会是既气派又轻松的一段路程,换后来,顶多也就一个小时之内,没什么感觉就能轻轻松松完成的一段路,走完居然就这么艰难。

那想想那些最远从西南的银生节度(西双版纳一带)远途迁徙过来,拖家带口,还要尽量带上家当的匠户,该是如何的不容易。

安顺忙道:“回太子,路上摔伤、染病,包括被毒虫猛兽等咬伤的,总共有53人,却是不曾有伤亡。”

“所有的伤病者,目前都已经得到了救治,都并无大碍。”

段誉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体会到了现在的自己所拥有的权力,以及由此可能带来的危害。

自己这轻飘飘的一个要求,就让几百户,几千人举家迁徙,但总算是没有造成让自己后悔的结果。

对安顺回报的这个结果,他倒也不好发火并顺道追责。

他记得,这次共迁了520户,总计有3213人,53人伤病,也就是不到2%。

在这个时代,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想来这些地方官员,对宫里交办的事,多少还是有些忌讳,所以总算上了点心。

“原来,他们的底线,就是在路上不死人,”他轻声道。

他眼光轻轻扫过进来后就没跟自己对过眼的高智昌,见他脸板的紧紧的,拳头也握得紧紧的,呵,现在知道了吧。

“段统领,将士们也都安顿好了?”

“回太子,将士们都已进营,并已经接管了皇庄的护卫职责,”段弘毅回道。

“好,”段誉站起来,“走吧,我们都去看看,”

“殿下,”安顺急急的站起来,“您辛劳大半天,还是先歇歇……”

“走吧,”段誉带头朝殿外走去,又非常不情愿的跨上马去,咝,痛!

“这边,是庄里原来的庄户,”紧跟在他旁边的安顺见拦不住,一路知趣的介绍道。

庄里原来有一百二十多户庄户,房子绕着宫殿分布着,看起来条件还是过得去,至少屋顶上都是盖着瓦。

也是,这毕竟是皇庄,皇家也得注重面子。

整体很安静,此时见他们这一群人骑马过来,那些原本在外的孩子都被拉回了家里。

看来庄里最近的变化,让他们不是太安心。

段誉也没有下去,沿着主道继续向前,很快,在后面的山脚下,看到了大片的茅屋,中间影影绰绰的,有不少人的样子,很有些热闹。

只是,看见他们这一行人过来,那些人马上作鸟兽散。

段誉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按理,他们应该围观才对。

安顺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有些讪讪的解释道:“他们是怕冲撞了太子,”

在庄子里我又没打旗号,他们怎么知道这一行人中就有我?

段誉冷冷道:“是怕了你这个管事?还是你这个管事的手下?或者是原来的驻防的兵丁?”

安顺马上叫道:“太子殿下,小人一直是用心办差,可不敢丢了皇家的脸面,”

段誉冷哼一声,“你是庄里的管事!”

虽说你这么说,是在影射原来负责守卫的兵丁,但你既然是管事,出了什么事没你的责任?

安顺正欲说些什么,段誉却跳下马去,路边有一个拉着孩子的老人,后面倒着一捆柴,怕是躲避不及,见他们过来,头都恨不得低到了土里去。

“老人家,”段誉忙过去把他扶起来,“你可也是新来的匠户?”

那个老人衣衫虽旧,背后都打了补丁,却还算干净,一双手非常粗糙,段誉一握住,他连忙触电似的把手往后缩,“手脏,可不敢污了贵人,”

旁边的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样子,面有菜色,身上也是半新的衣裳,刚刚大概是在玩耍,脸上有几道污痕,身上也是泥点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打过,反正应该是哭了,两只眼睛下面,明显有白白的两小道。

此时躲在爷爷身后,悄悄的打量着段誉,见他看过来,忙把头缩回去,只能看到他一半的头发,像秋天的茅草一样枯黄。

却不小心发出了“咚”的一声轻响,段誉觉得,那好像是拨浪鼓?

那个孩子和老人,却因为这,又齐齐颤了一颤。

段誉真是忍不住有些心酸,当然,他更介意的,是这个老人的态度,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却差不多和他的头一样,卑微到了土里去。

他莫名的觉得有些臊。

“老人家,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老儿一家,原是京城里的瓦匠,”

哦,这么说,他们吃的苦还算是少的。

段誉看着前面成片新建的茅草屋,“你家在哪,能不能讨口水喝?”

第六十二章 泄气

听到段誉的请求,老人的腰稍微直了下,“那自然能,”马上又弯下去,“就是,就是家中简陋,怕是怠慢了贵人。”

“无妨,无妨,只要不惊扰到就好,”担心他觉得别扭,段誉还是松开了他的手。

“不会的,不会的,”老人连连摆手,侧身道“贵人这边请”

“这是太子殿下”安顺在一旁提醒道。

那老人总算抬了下头,看了眼段誉,脸上满是惶恐“太子”

马上准备跪下。

段誉连忙拉起他,“老人家可不敢这样,”

“家里有几口人啊”

“一共五口,小老儿夫妇和儿子儿媳,还有这个孙儿,有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

“您今年高寿”

“不敢当高寿,小老儿今年虚活了四十六岁,”

段誉又是说不出话来,四十六看起来,真像是六十四的。

一路拉着家常,他们穿过十多排茅屋,最后在中间左边第一家门前停下,和他们一路过来的其它家一样,这家由木板拼成,明显有大大小小缝隙的门,也是紧紧的关着。

家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整个新建的村落,此时也是寂静无声,段誉能听到,自己一行人的脚步声,在街那头的回想。

他的心情挺沉重。

老人有些尴尬“太子,容小老儿”

段誉其实更尴尬,忙道“你请,”

不管怎么样的人家,代客的人家总希望能体面些,总得让人家准备下。

他这么来,说起来也算是恶客。

老人带着孙子又给他行了一礼,叫开门,匆匆走了进去,也没一会,就带着个段誉现在也说不好年岁的人,最多在三十上下,应该是他儿子的人吧,迎到门外,都是头也不敢抬“太子,寒舍简陋”

却是连蓬荜生辉之类的也说不出来。

“叨扰了,”段誉道。

正待进去,段易长却先抢了进去,段誉抿住嘴,停下了脚步,这些事,也得配合。

等到他进去时,才知道段易长为什么那么快就检查完,实在是,除了家徒四壁,还是家徒四壁。

屋里虽然不是太亮,一眼看去,却看得非常通透,只在正中摆了张泛着油光的方桌,周围不多不少,五把椅子。

一个看来同样有年头的柜子靠墙放着,上面放着一个牌位和香炉。

旁边的墙有光透进来,段誉分辨了一下,墙的主体,还是茅草、芦苇等,只是两面都糊着泥巴。

旁边的三个门,都没装门,两个挂着竹帘的应该是卧房,另外一个,是伙房段易长出去了一下。

地当然是泥地,不甚平整,看起来原来应该更不平整,因为明显有填补的痕迹。

“家中可还有粮食”

那个老人又有些犹豫,沉默一会道“皇上仁慈”后面的话就又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

“老人家,无妨,有话直说,这是太子,有什么事他都会给你做主,”有人说道。

段誉一看,竟是高智昌。

这个态度,就有些玩味了,想看我这边的笑话

但段誉却也无话可说,如果真有问题,看不看,它都存在。

他眼角余光扫过了安顺,发现安顺竟然不是很紧张的样子,他稍微放心了点。

门口这时传来一阵响动,段誉一看,段易长正从一个侍卫手中接过一捆柴,看来就是老人刚才倒在路旁的那捆,问道“老丈,放到伙房吗”

老人又是一连串的“可不敢,可不敢,”和儿子两人,想争着把柴火从段易长手上接下来。

段誉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的道“段统领,你看看这柴火上的绿叶,刚砍下来,还是活的,湿的,是不是先得放太阳底下晒晒”

表现不错的段易长顿时脸有些红,是,这样的柴怎么烧“我来我来,”抱着那捆柴又出去了。

有轻笑声传来,段誉一分辨,就知道应该来自高智昌那个方向,他也懒得吐槽了,搞得好像你懂这些一样。

气氛一时也松弛了些下来,老人的儿子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了段誉一下,老人也终于回答段誉的问题,“到了庄里后,每家发了三斗粟,一斗麦,一斗稻,大家伙都说要给皇上谢恩,”

谢恩段誉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么些人家现在这个样子,这说起来,还是怪自己。

何况,他记得应该是每家三斗麦,一斗米,一斗粟来的,现在,这明显又是在弄花样。

他看了安顺一眼,安顺咕嘟一声跪下来“太子,上头拨下来就是这些,老奴一粒粟都未曾克扣啊”

段誉没有理他,把发下来的那三样粮食都拿过来看了看,果然,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那些情况,真实的呈现在他眼前,无论粟、麦、稻,里面都有沙子不说,看起来这些粮食,都很有些年头这些该死的官吏

“段弘毅,军粮呢”他问道。

“回太子,”段弘毅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要略好些”

“殿下,”安顺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的道“拨下来的,都是这样。”

这特么的该死的、**的、不把人当人的时代。

“马平,给迁来的所有人,再补发一次安家费,不按户,按人算,孩子,一贯,大人,两贯,”

“这些钱从库里出,你现在就去办,安顺,你协助马平,”

那老人和儿子顿时又要下跪“谢太子恩德”

段誉把他们俩拦住,“把你们迁过来,是我的主意,这个样子,是我的错,我很是过意不去,”

那父子忙道“可不敢如此,能为太子效力,是草民等前世修来的福分,太子如此体恤,草民等万不会”

他们结结巴巴的说得下去,段誉却听不下去“老人家,我告诉,以后的日子,绝对比大家以前还要好,不但你们俩能在庄里做工,庄里还会有适合妇人的营生,”

一间屋里传出些响动来,那必是避进屋里的两个妇人。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为大家重新盖房子,一定要全部砖瓦房,”

“段弘毅,”他叫道。

“臣在,”

“明日开始,留五百人轮流值守,其它人,全部协助建窑,烧砖烧瓦,”

“是,太子”

段誉知道他可能有些不乐意,但却由不得他。

那两父子听段誉说这些,已经有些傻了,段誉把桌上缺了两个口子的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想再承诺些什么,却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多有叨扰”

出门时,他又听到后面在喊“谢太子隆恩”

他知道,这一家人怕是全都跪了下来唉

“马平,安顺,今天之前,务必把所有的钱全都发下去,可能做到”

语气竟是出乎安顺意料的平和。

那是因为,段誉是真的气到泄气。

马平道“我这就去取钱,”

安顺道“回太子,老奴就是不吃不睡,也保证在今晚,把所有的钱,一分不少的送到大家手里,若有克扣,老奴甘愿领死。”

对他这近乎赌咒发誓的话,段誉也没评价什么,“弘毅,届时由你的人负责维持秩序,另外,你抽调10个精明能干的人出来,”

“段统领,你也抽调10个侍卫,”

他朝高智昌招了招手,“高智昌,”

“殿下,”高智昌低头走了过来。

“智昌,他们抽调出来的20个人,加上你的20个人,都由你统领,任务,只有一个,问问他们,庄里这些天有什么事,”

“最迟明天上午报给我,能不能做到”

“保证做到”高智昌这怕是第一次对段誉的话没有抵触。

段誉一时也不想接着去军营里看看,他想急着回去给段正淳写信,拨下来的粮食,是宫里经办的,竟然也办成了这一个样子

他有些想杀几个人。

第六十三章 积弊难除

脚步沉重,却神情振奋的郭老二他们赶到城门时,东门的城门卒们正在收拾拒马,急着出城的和入城的人马,顿时都急切起来,很快便形成了拥堵。

郭老二袖着手,带着一票兄弟,在那些赶着马车,或者挑着担子,或者带着老幼的人羡慕的目光中,灵活的从那些满载着货物的马车中穿行着,那些拉着货车的马,鼻子里喷着热气,他们经过时,蹄子有些不安的在地上踢着。

不知怎么的,每次经过这些马,郭老二就觉得莫名的亲切,所要他总忍不住用目光朝它们示意,“辛苦了老兄”。

前面,一个商队的掌柜正在和守将谈入城税,城门洞里人声嘈杂,郭老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一个人稳如泰山,另一个的脸上却愈加急切,他就知道,有人怕是有要被宰一笔。

嘁,活该

谁让你恰好赶在这个时候进城

“借过”他大声说着,故意从他们中穿过,嘈杂声中,马上传来清脆的金银落地的响声。

愣了一下的守将回头对他大声喝道“赶死啊”

郭老二他们已经进到了城里,并用快意的哈哈大笑来回复那个因为好事被当众戳穿,所以有些恼羞成怒的家伙。

这也是他们这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每个人心中,还都因此涌起些行侠仗义般的成就感来。

郭老二突然转过头,指着那个又在用心“收税”的城门守将的背影说“有一天,我要这个不过芝麻粒大小,却比将军的派头还足的家伙,见了我恭恭敬敬的行礼,点头哈腰的想牵着我的马带我进城”

他的那些兄弟先是一愣,跟着是比刚刚还要响亮的哈哈大笑“老二,还没上床呢,怎么就在做梦”

“老二,你的马呢”

“恭喜郭老爷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今夜是不是请我们这些患难之交的兄弟,去群芳院里坐坐”

郭老二笑,“改日,改日一定请,”

又袖着手,弯着腰钻进了人群中。

开玩笑,请大家伙吃两只鸡还行,那不过是百来文的事,但群芳院那样的地方,进去一次,没有十来两银子,怎么出得来

他一年可都攒不到那么多的钱。

等到他刚回到那个家徒四壁的家门口,鼓楼的鼓声响起来,他摇了摇头,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倒霉蛋会被关在城外。

他因此又生出些幸福感来。

皇宫中,段正淳停下笔,“苏进贤,”

“老奴在,”

“誉儿那边”

“回皇上,太子那边之后并无其它消息,既然太子在之前的信中说,一切安好,那想必就是诸事顺遂,”

“何况,太子如此聪慧,处事之成熟老道,依老奴看,不亚于那些大人,”苏进贤看着段正淳的脸色,小心道“加上那个院子的管事安顺,也是个稳妥之人,老奴觉得,皇上完全无需担忧,”

段正淳搁下笔,“出去走走,”

苏进贤忙拿起风衣追出去,“皇上,小心风凉”

皇后宫中,听到钟声,高升洁也停下笔来,“不知道誉儿怎么样了这孩子,偏偏要和御林军的将士一起走,也不说坐船,”

她话中虽带着埋怨的语气,脸上,却是赞赏的神色。

高观音静已经把她抄写的佛经小心的收起来,“娘娘你无需担心,有高一茜在,太子此时定是吃好喝好,加上累了一天,怕是正准备安歇呢”

“安歇”高升洁笑“这个孩子,难得到了宫外,此时上头又没人管束着,怎么会这么早便安歇”

“他今夜要是子时能安歇,高一茜怕就是应该知足,”

高观音静笑“太子忠厚纯孝,谦让守礼,定不会如此,”

“你一说守礼,我便又有些忧心,”高升洁想着儿子前些天在京城中闹的那一出,想着他带走的那么多家子弟,“这孩子,该不会又闹出什么乱子来吧”

“不会的,不会的,”高观音静宽慰道。

丞相府,鼓声响的时候,高泰明也停止议事,客气的对过来的翰林学士黄昊等人道“今日就先到这儿,辛苦各位大人,”

高明顺道“府中已备好了薄宴,请诸位大人留步,”

黄昊他们如何能够在高泰明这夜宴,纷纷找理由推却。

高泰明也不强留“即如此,明顺,代我送送诸位大人,”

不多时,高明顺便又回转,“父亲,我”

“智昌来信了吗”高泰明问。

“智昌抵达后就来了封信,”高明顺道“只说已经抵达,”

高智昌在信中还鄙薄了段誉一番,说按他的观察,段誉好像连这样的短途跋涉都有些耐不住,但高明顺认为,这些话,就没必要让父亲知道。

只是,一想到这事,他便就想起一起跟着段誉去那边庄子里的那么多子弟来。

他正想谈谈这事,高泰明活动了一下手腕,道“表弟此次带走了那么多英才,呵呵,想来京中各处,接下来会安生不少啊”

高明顺听了,也有些人不住想笑,段誉此去,把京中那些来头大的纨绔,差不多一网打尽,少了这些就不干正事的家伙,京中当然会安生不少。

“父亲,赵大人”

“赵大人,”高泰明想了下,“他家的卓然,也去了是吧,他和我提起过,”

“也无妨,智昌都去了。”高泰明不在意的道。

“儿子说的不是这事,”高明顺拿出一个信封来,“这是赵大人今天一早塞给我的,”

他把今天早上的事说了一遍,“我原本以为,只是一份薄礼,等到后来,管家来问后,说收到了一份重礼,我才细看了下,便吓了一跳,”

高泰明把里面的礼单抽出来一看,开头,便是吴道子的南岳图,此后种种,不是名家字画,就是珍惜古玩,相对而言,单末的那两万两银,真有些不太起眼。

“我估量过,这份重礼,怕是不下二十万两,”高明顺道,“儿子有些忐忑,”

高泰明随意把礼单折起来,“只是忐忑”

高明顺看着他老子“还有些,愤怒,”

“这就是你今天甚少和赵大人对视的缘故”高泰明问。

高明顺低头,“是,”

“才说推行新的记账法,赵大人便奉上如此重礼,由此想想,万爽相当于户部的账目,定是处处是漏洞,他们也是处处下手,儿子以为”

“顺势查帐吗”高泰明道,“呵呵,”他笑了起来,“不用查,赵福元手上,一定干净不了,”

“但你认为,换谁上去,手上会干净”他问儿子,“你亲自去”

不待儿子回答他就摇头,“就是你手上能干净,你下属的手上就能干净”

高明顺闻言,也只能叹了口气。

是,如果他倒万爽,怕也只能保证自己干净。

“古今中外,盖莫如此,积弊已久,想一朝荡除,谈何容易”高泰明道“何况,若是我们主动查起,那边如何不会借此发作”

“怕是会正中下怀啊,”他说。

“赵福元,对万爽上下,也非常熟稔,何况,”他指了下那礼单,“也算是知趣,就这样吧,”

“你也尽快调整过来,”他叮嘱儿子。

“是,父亲”

“只是,”高泰明抚须,“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如此,以后要记着时时敲打,”

鼓楼上的鼓声响起时,和段誉一样,浑身上下酸痛的纨绔们,被召集到可以用来议事的大殿中,大殿中此时放着四排蒲团,前面的小几上,各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的碗碟中,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段誉沉着脸走进来,也没废话,“坐,用餐吧”

纨绔们纷纷来了精神,这是宴请我们

在大殿中这规格,不低啊

第六十四章 逼问

吊在队尾的赵卓然皱起了眉头,说不出什么理由,但他直觉,太子此举,怕不是什么好路数。

只是,看着这架势,他也猜不出来,太子究竟会是准备怎么给他们下马威,或许,饭后有什么安排?

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讶异的“啊”声,已经在前面响起,很快就传到了他身边,龚祺伟先是“啊”了一声,跟着便怒道“这是什么东西?”接着便动手,看样子,是准备把那掀了的意思。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他家餐厅,连忙七手八脚的去扶,但“汤”却已经洒了大半,响动也传了出去。

台上隐隐有目光撇过来,龚祺伟满脸通红,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赵卓然毫不怀疑,前面要是有个地缝,龚祺伟马上会钻进去。

倒也不是不好意思,是害怕。

赵卓然也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一碗饭,好像是杂粮饭,颜色黄黄的,里面看起来有豆子。

一碟黑糊糊的,发出刺鼻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菜的菜一碗汤那是汤吧,一大两小,三坨豆腐,几片青菜叶子。

难怪那么多人失望的大叫,难怪龚祺伟想掀掉他们,这也叫饭菜?

在大家府里,就是最低等的下人,吃的应该比这个好。

原来不是一会才给我们好看,是现在就给我们好看。

坐在台上的段誉已经拿起了筷子,他拿起碗,让大家看到他碗里的饭,和所有人面前的都并无二致,“吃啊!”

没人拿起筷子来,他们彼此为难的看着,这能吃吗?

“嗯?”段誉只轻轻的哼了一声,马上,所有人先后都拿起了筷子,赵卓然也是一样,菜,就放着,我吃干饭还不行?

他夹起一筷子饭,嗯,这是什么味道?哦,这看来不是杂粮饭,颜色之所以黄黄的,这大概是陈米?

看着段誉已经咽了进去,他一闭眼一咬牙,然后,嘎嘣,“啊呸!”

赵卓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礼过,吃饭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好在此刻这样失礼的不止他一个人,整个大殿,都是此起彼伏的这样的声音,大家都在忙着吐饭里那看不出来颜色的东西,哪里是豆子,原来是砂子,不,那是石头!

即便这样,那些硌牙的砂子还是吐不尽,于是好多人都拿起汤来喝了一口,跟着,又是忙不迭的朝外呕,喔,这是汤吗?没油没盐,又酸又涩

“进不了口?”段誉在上头把碗筷重重一拍,殿里顿时都安静下来。

不少人心生怨怼,为什么要这么过分?

段誉心里也是不爽得很,你们入不了口,切,我又何曾吃过这样的东西?

别说其它,就是传说中的陈粮,我都是第一次见。

“告诉你们,这已经很好了,今天晚上,那些匠户家里吃的,比这还不如,”

“我们这饭里只有些砂子,他们的饭里,不但有砂子,还有虫子,还有老鼠留下的东西,”

只是听到他说的这个,下面有些人就已经忍不住干呕起来。

有人叫道:“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话顿时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是啊,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段誉站了起来,“拨给这些匠户们的粮食,是宫里拨出足额的钱,让有司办理的,但结果呢?”

“稻麦换成了粟不说,新粮也变成了这样不能吃的陈粮,”

“你们是不是又要问,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和你们中的一些人,有直接的关系,你们前些日子办的差,可能就和这直接相关,”

“就是你们处理的公务,和这并无关联,你们和这,还是脱不了干系,因为,”段誉指着台下,“这样的事,一定和你们的大人有关系,”

“这样的事,就是你们崇敬的父亲,你们和气的叔伯,你们慈爱的师长那些日日锦衣玉食的人做下的!”

赵卓然顿时和旁边的龚祺伟一样,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清楚,如果是宫里拨钱,让有司去办这样的事,“有司”里,一定少不了自己老子做主的万爽相当于户部。

不只是他想到了,旁边有不少人此时已经朝他看过来,赵卓然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得到那些目光的鄙夷。

他是第一次为是朝堂重臣,家族荣耀的父亲的儿子而感到耻辱。

“你们抵达以后,怕是一直在保养你们的千金之体,连大门都没有出去过,所以你们不知道庄里其它人家的日子,”

“他们本就穷苦,但同样是宫里拨下来,每家五贯的安家钱,知道他们最后得到了多少?”

“你们猜一猜?”段誉环视着下方。

没人敢和他对视。

“最多的,能有两三贯,少的,几十几百钱,甚至,一文都没有,”

“你们又说这和你们没关系?是,即便和你们没有直接关系,那也和你们的大人脱了干系,”

赵卓然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清楚,这事,定是同样和他父亲做主的万爽有关系。

“五贯啊,五贯,五贯能做什么?五贯对你们来说算什么?”段誉说着,回到位子上坐下来,“你们从头到脚,随便拿下来一样东西,无论是你们发簪,还是臂钏,还是手环,还是你们衣服腰带,哪一样会少于五贯?”

“你们现在有没有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烫?”

“你们应该觉得烫!”

“因为这些东西,”段誉又忍不住拍起了桌子,“就是从类似这些匠户这样贫弱的人家身上、嘴里抢下的钱置办的,”

赵卓然此时,连扒了自己身上衣服的心都有。

“明天一早,就去那些匠户家里看看,再想想这些你们此前毫不在意,或者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应不应该。”

“另外,我想,大约走之前,家里都嘱咐你们勤写信,对吧,一会回去就写,就问问,这些事,和你们的父辈,有没有关系,”

“就是这些匠户的事和他们无关,其它类似的事,他们以前有没有做过,现在,是不是正在做?”

段誉站了起来,负手朝外走,“晚饭就这些,能吃就吃,不能吃,那就饿着,”

他走后,难得的没人大声抱怨,有一个家伙刚说了一句,“反正饿不着小爷,家里带了大包”马上就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闭嘴。

“赵兄,”龚祺伟刚轻轻的招呼了一声,赵卓然便逃也似的朝外跑,“我先走一步,”

他是真担心自己留下来,会再被人鄙夷嘲讽。

脸又红又烫的他,此时有些感谢导致这一切的段誉,如果不是太子把问题扩大化,普及到每个人头上,今晚,他一定会为千夫所指。

被殿外的风一吹,他不由得有些恍惚,父亲大人,是这样的人吗,家里的那些家财,都是这样来的吗他有些不敢想。

他看到段誉在前面的路上和高智昌说话,连忙绕路走,他此时有些不敢见他们。

他此时有些没脸见任何人。

高智昌正在向段誉汇报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原来看护庄园的守将段隆兴,带人去过那边几次,”

“干什么?”

“强拿走了一些人家的东西,还有,段隆兴,看上了一户人家的闺女,”高智昌道。

段誉咬牙,总特么是这些事,“强抢?”

“没得手,被那些匠户挡了回去,”

“安顺,这些,你可知情?”

安顺又咕嘟一声跪了下来,“太子,我劝过,可是,段将军他是”

段誉突然暴起来,“我不管他是谁,你为什么不制止,为什么不向上回报?”

“段隆兴人在哪里?”他问高智昌。

“现在被看管在弘毅将军帐中,”高智昌大声道。

段誉看了他一眼,“做事倒还妥当,如果这个人姓高,你会不会也这样做?”

高智昌才开始瞪眼,段誉已经转开头,“就在那边,竖两根桩子,现在就把段隆兴绑上去,”

“安总管,我觉得,你也应该陪他一晚上,你认为如何?”

安顺整个人都在颤,听说竖两根桩子时,他就觉得不妙。

“老奴,老奴这是,罪有应得,”

“你是罪有应得,”段誉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一个好好的庄子,被你管成了什么样子?”

无论是庄里的庄户,还是那些新来的匠户,把他们这些人都当贼一样防,段誉一开始就觉得不对。

他原以为,这里好歹是皇庄,那些家伙好歹会有些收敛,没想到,呵呵,还真是门缝里把人看扁了。

高智昌很雀跃,“他手下的那些兵?”

“统统剥去他们的衣甲,从明天开始,让他们干苦力,最苦最累的事,全交给他们,恰好,接下来庄里这样的事多,段统领,”段誉吩咐段易长,“这事,你亲自去办,”

“太子,让他们干到什么时候?”段易长问。

“到年底,到明年,到后年到我哪天心情好,到我哪天想起他们,”段誉没好气的道。

高明顺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院里,没有说任何缘由,就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

以前,对有些事,他也是习以为常,但今天赵福元的那份重礼,却一下子刺醒了他。

“我定一条规矩,”他对着不明所以的众人说:“从今天开始,所有人,不准收哪怕半文钱的礼,谨记,谨记!”

“若有违反,先行家法,再论国法,“他冷冷的道。

第六十五章 影响

苍山上下,大大小小的寺庙的钟声响起,并慢慢的形成合奏的时候,还没开启的东门外面,就已经非常热闹。

昏黄的灯光和炉火间,热气在升腾着,早起的人们,安静享受着它们的抚慰,直到城门被睡意惺忪的守卒吱吱呀呀的打开。

还带着起床气的守将看着马上挤到门口的人群,一边埋怨着怎么今早人这么多,一边寻思着今天有个不错的开局,不耐烦的对最前面的那个青衣人道:“挤什么挤,也不看看……”

他的话,随着对方甩出的腰牌戛然而止,讨好的笑容随即挤满整张脸,点头哈腰的道:“您请,您请,”

这倒霉催的,差点一大早就得罪一个对罪不起的贵人。

当先那人跨上马扬长而去,一个字都懒得对他说。

再看到第二个人是同样牵着马,他便自觉了很多,对方更自觉,也用一个腰牌和他说话,他马上又享受了郭老二他们梦想的待遇。

但官不大,权利不小的城门守将,今早自然非常的不快活,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早的,怎么有这么多贵人赶着进城?

不解的捶着老腰的他,此时还不知道,对东门来说,这样的事,以后每天早上都会发生。

这些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入城之后,很快消失在不同的街道中,皇宫里的段正淳在去书房前,就得到了那边的消息。

在一旁服侍的苏进贤看着他的脸色,觉得皇上好像有些开心的样子,便说道:“皇上,老奴说过,太子定然是一切安好,”

段正淳的脸色有些怪,他放下那张纸,接过苏进贤递过来的热毛巾,问道:“你可知道太子昨晚做了什么事?”

“老奴不知,但一定是好事,”

“太子,昨晚把安顺给绑到了柱子上去,绑了一夜,现在估计还没放下来呢,”段正淳幽幽的道。

“啊?”苏进贤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跟着就连忙请罪:“皇上,安顺做的那些事,老奴……”

“好啦好啦,”段正淳摆摆手,“准备去皇后那,”

他又抬起手来,“不,请皇后来我这用早膳,”

“是,老奴这就去请,”

苏进贤一边急急忙忙的走,一边在骂,安顺你这兔崽子,究竟背着我干了什么勾当,竟然让太子那样大动肝火?

高升洁正拿着剑开始早课,突然听到段正淳请她去同用早膳,也是有些诧异,过了新婚,又剩下段誉之后,这样的事情,便很少有过。

高观音静是很高兴,一边张罗着为她梳妆打扮,一边肯定的说:“皇上这当然是有要事要和你商议,”

高升洁此时已经琢磨出一些名堂来,“我看,多半是誉儿又闹出了什么乱子,”

“啊,不会吧!”高观音静愕然,太子才到那边多久啊就会闹出乱子来。

高升洁无奈苦笑,“你看吧,一定会是这样,”

比他们起得还要早些的高泰明,此时已经在花园里做完了早课,他把剑丢给管家高成,一目三行的读完那封信后,皱眉道:“让明顺来见餐厅我,”

高明顺很快赶到,“父亲,”

“坐,”高泰明给儿子盛了雉鸡汤,“你看看这个,”

高明顺看着四弟写来的信,脸色阴晴不定。

他没想到,段誉刚到那边才那么一会,就又闹出这么多事来。

段誉一到,就匆匆去匠户家里体察,他有些佩服,这样的事,他从未做过。

段誉因为体察到的实情而恼怒,他同样有些恼怒,他没想到,下面的人,竟然会贪腐到这样的地步。

但他同时也免不了在心底诋毁段誉,说起来,让那几千人背井离乡,遭受这么多不公,你才是始作俑者。

而段誉在晚间对大家说的话,让他同样羞愧的同时,也很是恼火,段誉那么说,就等于把朝中所有人,包括他们父子、叔伯,全都囊括了进去。

因为按段誉所说的,这些事最后都会追究到他们父子俩头上。

他把信重重的放下来,“父亲,我认为你应该亲自出面,告诉皇上,或者直接告诉太子,他那些话,太过牵强附会,危言耸听,”

高泰明示意儿子喝汤,“他对庄园里管事和守将的惩处,你怎么看?”

高明顺觉得,“那些都不值一提,”他说。

“不值一提啊,”高泰明道:“你有没有觉得,太子,变得越来越果决?”

会想起自己十三岁的时候,高泰明发现,那时的自己,真没有这个表弟这么能折腾,敢折腾。

他刚到庄园不久,就不但发现了问题,还很快就解决了问题,迅速的查明原因后,迅速的做出了惩处。

要知道,那个段隆兴,品级虽不高,却是踪爽(户籍)爽长段义知家那边的子侄,那个安顺,更是苏进贤的干儿子。

他竟然问都不问,就直接发落了。

换做自己的儿子,如果是泰运那边的人,及和自己身边的人关系密切的人犯错,他也能这么干脆的处理?

高泰明觉得,无论是明顺还是其它孩子,都做不到。

“你认为,他这是因为秉承公心,所以无所畏惧,还是莽撞?”他问儿子。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只不过,他也难得的需要儿子的肯定。

黄昊从段誉身上感受到的冲击,高泰明现在也清楚的感受到了。

但却真不好评价段誉这些作为的好坏,因为段誉的行事风格,和他们熟悉和习惯的迥然不同。

那是一种连他都觉得清新的行事风格,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太子毕竟年幼,行事太过于急躁,”高明顺评论道:“他这样做,迟早会酿出大麻烦来,”

虽然他非常认同段誉对待贪腐的态度,他是真的非常看不起那些连匠户们五贯的安家费都要贪腐的官员,能不能有点志气?哪怕是去针对一些富户呢?

他甚至因为段誉和自己昨晚做的事,他觉得段誉和自己,在对贪腐上,是同步的,但段誉那火力全开,无所顾忌的讲话,让他非常不喜。

“父亲,我们必须向皇上,向太子表明我们的态度,”

他态度这么坚决,其实也有为段誉考虑的因素,你段家可以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但你最好不要这样,你必须考虑你的名声。

高泰明笑了笑,“你觉得,这些话,需要我去说吗?”

高明顺愣了一下,是啊,太子那边,怕是轮不到我们去说。

…………

皇宫里,高升洁看了段誉写来的那封信后,一开始也是非常愤怒,“他们就该杀!他们这么做,把皇上,把皇室置于何地?”

“皇上,我觉得誉儿说的对,我们是应该主动去督查所有的庄子,这些庄子的收益事小,皇上和皇室的名声事大。”

“这我已经吩咐了下去,”段正淳道:“只是升洁,你看誉儿昨晚说的那些话,他这时把朝中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高升洁毫不迟疑的说:“骂的好,早就该有人这样骂,”

段正淳也是无奈,“誉儿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这么说,就等同于站在朝中所有人的对立面,这对他不好,对我们也不好,”

“他迟早要坐上我的位子,如果下面的大臣都对他意见很大,那当然不是好事,”

“而他这么说,也等于是把大臣们,都朝我们的对立面推,这对我们也不好,”

后一点,高升洁一点都不在意,但前一点,她当然很在意,“你说怎么办?”

“我觉得,是要给誉儿多配几个人,在他下次这么冲动的时候,得有人拉住他,”段正淳道。

…………

庄园里,段誉此时也正起来不久,他不知道,或者不在住昨晚的作为,此时会在京城造成了怎么样的影响,也不知道因此会遭到管束,在拿着长棍去花园的时候,他听不到自己想听的操练声,有些恼火的正准备让段易长去军营那边看看,马平匆匆的跑过来:“太子,外面来了好多匠户和庄户,”

第六十六章 拥戴

“好多匠户和庄户?”段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应该是怎么回事,“让他们都散了吧,一日之计在于晨,都好好回去做自己的营生,”

“太子,你不去看看?”

“太子,他们都说一定要见到你,”

段易长和马平两个先后说,还都是一脸的高兴和期待。

“我不会出去,”段誉道。

这些百姓今天越高兴,那就越说明段隆兴做的那些事的恶劣。

自家庄园里出了这样的恶徒,段誉不会出去接受这些受欺压的百姓的欢呼,他是一个要脸的人。

高一茜都帮着劝,因为这样的事是好事,“殿下,百姓们如此拥戴,你应该去见见他们,”

“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段誉道。

马平无奈,只得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但直到出门,都没看到太子有意动的倾向。

门前的广场上,此时正是昨天段誉曾经暗戳戳的想过的景象,至少上千民众,扶老携幼,箪食壶浆,满眼热切的看着大门口,一次次饱含深情的高喊,“太子”“太子”。

自觉的在门口维持秩序的高智昌对此很是羡慕,他都想大声宣告一番,段隆兴做的恶事,是我查出来的,他和安顺,也是我着人绑上去的。

所以,其实你们也可以捎带上我的。

马平走了出来:“太子说,他知道大家的心意,并对此表示感谢,太子说,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今天请大家先回去,趁早上凉快,好好做做家里的事……”

他的声音,很快被一阵高过一阵的“太子,我们要见太子”的呼声压过。

他见状,没有犹豫多一会,便又转身跑了进去。

马平再进去的这一刻钟,外面的呼声不减,然后,他们终于看到段誉走了出来。

穿着交领的淡蓝色长衫,浑身上下,一样挂饰都没有的段誉,清清爽爽的出现在门前时,等候已久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有人激动得一边叫着太子一边跪下,高高举起的竹篮里,是各色瓜果蔬菜等。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段誉一时,真是百感交集。

他伸手从段易长的手中接过那个已经多次被派上用场的喇叭:“乡亲们,都起来吧,起来吧!”

“你们的盛情厚意,我其实当之有愧,我做的事,不但是我该做,我还知道,这些事,我做得迟了,我心里,真的有愧!”

他这话,让底下静了下来,很多人不敢相信,太子这竟然……竟然当众向大家致歉?

随即,有哭声传出来。

他们这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是匠户,而自唐朝设匠籍开始,他们便始终是低人一等,和同属贱籍的优、倡、伎、伶以及流配边疆的军户们比较起来,匠户们的生活更加悲惨,地位更低。

走到哪里,都是被轻视,被看不起。

他们不过是受段誉命人昨晚连夜按人补发安家费,以及一早看到为祸庄里的段隆兴,以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安顺安总管,都被绑在柱子上示众,还听说昨晚就绑在那里,一时都觉得,应该要向太子谢恩。

他们何曾想过,太子居然会向他们致歉?

过往这么多年,何曾有一个有品级的官员正眼看过他们?而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是太子,是储君,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些高官都要行礼的对象。

一时之间,他们真忍不住感激涕零,随着那哭声的传开,跪下的匠户越来越多,哭起来的匠户越来越多。

段誉做的事,段誉说的话,正好击中了他们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这些年所累积起来的委屈,这些年所受的罪,霎时找到了出口。

段誉知道,他们哭喊着的“太子”二字里,包含着什么,看着这么多年纪大把的人跪在地上哭喊,他真的也是眼圈都红了起来,他一边把前排的那些人一个个的扶起来,一边吩闻讯出来的纨绔们下场,“扶起来,都快扶起来!”

“起来吧,起来吧,我们不兴这一套,从今以后,我不想在庄园里见到任何一个人向我下跪,”

“是我,让你们中的很多人,抛家舍业,历尽艰辛的来到这里,我此前并不知道,这会累你们受多大的罪,但我向你们保证,在这里,大家一定都会过上好日子,”

“我向你们保证,我们这个庄子,以后会成为全国,会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庄子,”

“我们每一个人,不但都能过上好日子,还都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所以,我请大家站起来,把眼泪收起来,准备一起建设我们新的家,一起开创我们的好日子!”

“起来吧,起来吧,都回家,回家好好吃饭,很快就有安排下来,”

高智昌也被动的下场搀扶这些他此前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匠户,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匠户被段誉的几句话说得痛哭流涕,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匠户被段誉的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他第一次惊讶于段誉的本事,也是第一次对段誉有了深深的忌惮,这一张嘴,怎么能这么厉害?

但是,为什么我也有些沸腾起来了呢?

等到人群好容易散尽,等到那些人不再留恋的回头张望,高智昌知道,自己又有事要干。

那些人虽然走了,但他们带来的瓜果蔬菜,却全都留了下来。

对这些不过寻常的农家产物,他此前同样会不屑一顾,但此时看着这些都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泛着水珠的蔬菜瓜果,高智昌去拿的时候,都特别的小心,比拿父亲最珍爱的古玩时还要小心。

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些寻常的瓜果蔬菜,原来可以这样重。

纨绔们,此时也是一样的自觉的、小心翼翼的帮着把这些底层百姓的馈赠收了起来,一个个的都觉得,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竟然这么的有份量。

“你们,可曾感受到了一种力量?”段誉突然问道。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众人,摇了摇头,有些东西,他们很难这么快就领会。

“刚好,大家随我一起去军营,”他说道:“弘毅,我问你,将士们早上为什么没有操练?”

段弘毅哑然,“早上也要操练吗?”

段誉见状,也只能摇头。

很多于他而言理所当然的事,在这个时候,都是闻所未闻的事。

…………

新建的营房是用原木搭成,上面急就章的盖着稻草,营内地面也都是泥地,两旁的营房夹着中军帐,和其它军营唯一不同的是,段誉要求,加盖了一个可容纳所有人同时就餐大食堂。

此时,这个食堂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聚会的所在。

段誉跳上一张还散发着木料香气的长桌,对着同样振奋和期待的士卒道:“几天前,在五华楼上,我让他们,”他指着那些站在一起的纨绔说,“思考两个问题,”

“何为人,何为贵族,”

“今天,我也想问我们所有的将士两个问题,何为兵,何为将?”

“不,”他制止住那些马上就想说话的人,“不急着说,先好好想一想,用心想一想,把原来心里那些习以为常的想法都抛开,再重新去想一想,”

“我不想听那些俗成的套话,我也不要大家长篇大论,我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至少一点来,并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

“大家一定要结合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好好的想,想想被绑在柱子上的段隆兴,想想被剥去衣甲的那些人,再想想百姓们刚才的反应,想想什么是兵,什么又是将,”

他在桌子上来回走了几步,“但我想先跟大家说说我的看法,一个什么样的兵,才是好兵?一个好兵,首先,”他挥起拳头来大声喊道:“他应该不会让百姓感到害怕!”

第六十七章 俩雌相争

段誉在军营里调教自己的第一支军队的时候,董佳也已经收到了他的信——几乎是和段正淳同时收到,还几乎是和段正淳同样内容的信。

他信里让段正淳和高升洁诧异、担心和忧虑的事,在董佳这里,却引不起任何波澜,因为在董佳看来,那都是应该做的事,没有丝毫好大惊小怪的。

原来的他们,都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

虽然半点都不让段誉提起,但董佳十分明白原来自己的一些小缺点,懒、不能吃苦、小矫情、自负、毒舌、物质、虚荣……

但现在的她,是真的已经近乎没有缺点。

现在的条件,让她的一些缺点,比如懒等,变得非常合理,作为董佳大小姐,很多事都用不着她亲力亲为,因为和段誉一样的不适应,在周围人心目中,她不但不懒,反而有些过分勤快。

至于虚荣和物质,她现在更是没问题。

她知道并深信,自己将来一定会是这个世界最耀眼的人——这还不是因为段誉,而是出于她对自己的自信。

她相信,就是段誉没有一起过来,自己也一定能做到这一点,要是不能,就用自己的一根头发吊死。

在笃定这一点的前提下,虚荣?用得着吗,需要吗?

至于物质,虽然在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希望搞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家底,但现在,她同样确信,只要自己愿意,绝对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这同样不是基于段誉。

但同时她也非常清楚,就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甚至成为历史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在有生之年,自己希望的很多东西,都不可能得到——不能再在社交媒体上晒照、不能开着豪华汽车去兜风也不能坐在它里面哭、不能一个心情不好就随便打个飞的飞去看海、不能随时随地的刷手机、不能熬夜抢着在网上购物、也不能熬夜追自己喜欢的那些剧……

因为有再多的财富,也不可能再享受到这一系列她曾经习以为常,也可以说离不开的东西,这当然会让她觉得,有再多的财富,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现在的董佳,真的有完全的底气,让段誉说自己“没有任何缺点”。

她下意识的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圣人,但即便是这一点,她同样也不在意。

更别说,现在她的追求,也同样崇高,和段誉一样,她也是要打算给这个黑暗的时代带来更多的光明,让更多的人能脱离苦难——虽然她对这个时代的人们的苦难,目前还并没有太直观的了解。

她不但非常赞同段誉在庄园里所做的事,也非常同意段誉所说的话。

她确信,如果以贪腐定生死,这个时代的官员,尤其是大理国的官员,排着队挨个枪毙,绝对不会有枉死的。

当然,这个早上,她之所以对段誉的信有些无动于衷,可能也是因为,今天,她同样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三味书屋,将在今天正式开业!

…………

同样在这个早上,高瑶嘉也知道了段誉在庄园里干了些什么事,因为她的四哥,在给父亲写了信的同时,也给她来了封信——在感情方面,高智昌还是有心机的,他知道,如果在这方面拉着妹妹做自己的盟友,梦想,就更容易变成现实。

她是又气又急。

段誉对段隆兴和安顺的处置,她毫不在意,那样的两个小人物,还入不了她的眼。

但她当然也分辨得出来,段誉说的那些话,等同于站在朝中所有人的对立面,他怎么就不想想这么说的后果啊这个家伙,为什么还是要如此蛮干?

再这么蛮干下去,怕是你的太子之位都会有影响你知不知道?

但这个早上,她却也不能为段誉做些什么,今天,同样是她的书屋开业的日子。

对她来说,这个书屋,就不是书屋,今天书屋开业,更是形同于一场战斗。

她一早就带着几个丫鬟和管事来到书屋,等她拿着烛台,把书屋上下里外,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并和掌柜及伙计们,再度复盘完今天开业的安排,落实完相关的事项之后,对面的三味书屋,居然还没有任何动静。

这让她很是自信,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恼怒,难道你们不知道今天书屋开业的意义?

如果段誉和董佳,不知道她开书屋的目的,那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们对她彻底的无视。

她不相信,他们可能会无视自己。

但她却有些拿不住,根据得到的消息,那边的书屋,今天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但她坚信,对方绝不可能没有什么安排。

辰正(早8点)的时候,她才见到对面有了动静,那些伙计总算是赶了过来,看来是现在才开始准备。

方方面面已经多次确认万无一失,但心里就是有些不踏实的高瑶嘉,坐在三楼会客室里,看着对面的做派,不屑的摇头。

巳初(早9点),她这边该到位的已经全部到位,有些焦急的她才看到,一辆马车优哉游哉的赶到对面,依然不良于行的董佳,被两个丫鬟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坐到那个听说叫做轮椅的东西里。

竟然如此疲懒,高瑶嘉一边摇头,一边觉得踏实多了——你可是今天最重要的观众,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位。

“准时开始,”她轻声吩咐道。

她相信,接下来究竟如何,完全没有任何悬念。

巳正(早10点)之前,面对面的两家书屋前面,同时热闹起来,所有的门都全部敞开,伙计们也全都站到门前,笑悠悠的和聚集过来的看热闹的人寒暄。

和其他场合不同,今天这些聚集过来的人,可不全是闲人,他们很多都是代表,代表着那些不好亲自到场的人,来看看这场对台戏。

他们非常清楚今天这两家书屋同时开业背后的名堂。

这两家风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走在两个极端的书屋,更是让他们明白,今天一定会有一场好戏。

端坐楼上的高瑶嘉看向对面的三楼,可惜的是,对面窗户关得紧紧的,她并不能确定董佳是不是坐在那里。

看着两家书屋前面差不多的人群,她点了一下头,马上,已经挂出“昭文书屋”牌子的这边,几个小厮们提着一筐铜钱走到门口,只招呼了一声,便大把大把的撒了起来。

街上霎时沸腾起来,牌子上还蒙着红绸的三味书屋这边前面的人,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读书人,乃至是那些代表们,马上全都转身跑向对门——钱都打到了头上还不捡,那是会遭天谴的。

正在一楼坐着喝茶的董佳听说后,忍不住摇头,“撒钱?呵呵,”

“不用管他们,”她对回报的掌柜说,“就按着定下来的章程办,”

掌柜对这一点是赞同的,“对,我们是书屋,哪能有那么多铜臭气?”

董佳对此也只是笑笑。

但是,当掌柜看着临近吉时的时候,那边突然亮出来的吹打班子,以及一个接一个的高官名流时,却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这看起来,是要彻底的落在下风啊。

当听到对面唱出“熙川先生到”时,他便和那些书生一样,完全按耐不住,忍不住又进去道:“东家,对家竟然请来了熙川先生!”

见董佳有些不解,便道:“熙川先生在五年前,参加了宋朝辛未科的省试,轻松中选,随即参加宋皇主持的殿试,最后被钦点为进士第五名,这是赴宋朝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中,目前所取得的最好成绩,”

“他可是国中读书人的榜样,”他有些急切的道:“有熙川先生在那边,学子们怕是都会去那边,”

董佳点头,“原来如此,”

这小高,可以啊,很有一手嘛。

“但是,我们何必在乎这个?”

第六十八章 赢得轻松

掌柜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知道,对董佳来说,这输点不仅仅是书店,但无论如何,我们这首先是生意啊,你开家书店,却引不来读书人,那还哪来的生意?

尤其是,在对面这么针对的情况下,我们什么都不做,这真的好吗?

他示意了一下,左右的人,连带着董佳身旁的哼哈二女吉祥和如意都站远了一些,直接道:“大小姐,今天的事,宫里的两位,现在多半也在留意这边,”

所以我们这个样子,那怎么行?

“嗯,”董佳点了点头,好整以暇的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还这样?

如果我们彻底的被对面压过一头,宫里的那两位,难免对小姐你有不好的看法。

出自董家的掌柜正想着再进一步规劝,董佳头朝门口点了一下,耳坠叮当作响,“就按照原来的办,吉时快到了,”

掌柜的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董佳只是眼睛抬了一下,他连忙住口,“是,”

朝门口走的时候,他是真觉得,这大小姐,近来好像越来越得夫人的真传,举手投足间,威仪是肉眼可见的与日俱增,现在连自己这样府里的老人在小姐面前,都有些怵。

“都精神着点,”他一路提醒着伙计们,小姐这么不上心,那只有拼上自己的这把老骨头。

吉时很快就到,高瑶嘉刚下到一楼,两边的店铺,不约而同的燃放起了爆竹,一手拄拐一手扶着吉祥的董佳,听着那热闹的声响,此时非常雀跃,她真的都有自己上手的心思。

爆竹啊,这玩意,自她懂事以后,就没有机会接近过。

对面,同样是高府一个管事冲任的掌柜,笑着把一众前来捧场的官员和其它名流引到门前,那些才名在外的文人士子,尤其是熙川先生的亮相,立时让场面沸腾起来。

看着门前那些趋之若鹜的读书人,高瑶嘉有些得意,这可是明顺哥哥出面才请来的人,今日有熙川先生相助,我看你还如何能盖过我一头?

熙川先生笑容满面的朝那些激动的学子们示意,高家的掌柜笑着作了一个团团揖,“今日,昭文书屋正式”

此时,对面却传来了大声的叫好声,高瑶嘉急忙走到窗边一看,只见那边摆出了一个她看不懂的阵势来,店门口拉了一道长长的红绸,红绸中间有一朵大红花,穿着淡粉色裙子的董佳和另一位穿着蓝裙的姑娘站在红花两旁,手里各拿着一把银晃晃的剪刀,这是要干什么?

抛绣球?

还有,蓝裙的那位,是段玉馨?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她恼火的是,你这是花了多少钱请的托,叫好声居然那么大?

其实她也明白,这可能真还不是董佳请了托,对面的动静,确实新鲜,更别说,对那些凑热闹的民众来说,那边,可是两位大小姐,这边,全是上了年纪的男人。

高瑶嘉看到,甚至有不少学子此时都忍不住回头朝那边张望。

董佳拄拐站着,笑着看了前面一眼,再示意了旁边同样很高兴很激动的段玉馨一眼,两人同时拿起剪刀,咔嚓一声,那朵大红花便落到吉祥捧着的银盘上。

“好,”掌柜的连忙主动造势,底下一大群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人,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叫好,这有点看头嘿!

两女对着下面微微一礼,又走到门前,笑着拉住盖在牌匾红绸两边的绳子,一示意,同时轻轻一拽,红绸落地,段正淳御笔的“三味书屋”的牌匾便露了出来。

二楼三楼的窗子这时恰好打开,一群白鸽振翅飞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红红绿绿的彩纸漫天飘洒。

凑热闹的民众,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顿时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生生的把昭文书屋这边故意加大了声调的吹打班子都压了下去。

不止如此,就连帮着站台的那些官员和名流们,也有些忍不住抚须点头,高瑶嘉那个气啊,你们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新花样?

她逼视着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对面并没有什么安排的掌柜,这还没有什么安排?

掌柜的也是无奈的紧,实在是,他们太狡猾了啊!

此时,那边有人叫起来,“这上面有字,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哦,这是书签,”

原来那满天飘洒的彩纸,原来竟都是书签。

高瑶嘉气狠狠的朝对面看了一眼,她清楚,就说这开局,自己已经毫无争议的输了。

恰好,董佳也正看过来,两人的目光越过人群在空中相遇,高瑶嘉毫不掩饰自己的火气,董佳则是笑莹莹的没有一点火气,高瑶嘉顿时感觉,自己这是又输了一场,她头一昂,哼了一声,气呼呼的转身朝楼上走,你个狐媚子!

董佳也是头一昂,眼睛微微翻了翻,你个豪门婊!

她有些小遗憾,腿还没好,不然,一定要把高跟鞋给做出来,还得是横天高的那种,头发最好也披散着,此时一蹬脚一转头一甩发,那多有派,那多气人?

啧,遗憾!

“玉馨,我们走,”

随着一声锣响,对面有人高声喊道:“开业三天期间,八折酬宾!”

顿时,一些准备到这边看新鲜的人,转身就朝那边走。

段玉璇闻言皱眉道:“董小姐,这”

董佳摇头道:“随他们去,”

呵呵,如果只是把书店当成一个书店,为的是做大赚钱,那么高瑶嘉,你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

因为她的不在意,两家正式开业之后,风头便彻底集中在昭文书屋那边,那边不时有伙计高声送客,“您慢走!”

这样带着炫耀的吆喝,真的是很有底气,那些人买的,不是一本书,也不是几本书,而都是一车一车的书。

反观三味书屋这边,看的人固然有,买的却寥寥无几。

高瑶嘉的心气,此时已经顺了不少,看着那边相对冷落的门庭和更冷清的生意,问身边的人,“董佳在哪?”

“好像是上了三楼,”

高瑶嘉得意的看向对面,个狐媚子,你现在可还笑得起来?

遗憾的是,对面的窗子依然紧闭着。

“她们没什么动作?”

“好像没有,只是,对面后院好像来了几辆马车,”丫鬟回道。

马车?她又想搞什么名堂。

此时,楼下又喧闹起来,丫鬟走到后面看了一眼,马上兴奋的说:“熙川先生的诗会开始了,小姐,后院挤满了人,”

高瑶嘉也忍不住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下面全是人头,她知道的京城里的那些在诗词方面有名气的人,竟然都到了。

熙川先生先生站在一课海棠树下道:“这一次为舟车所累,惜乎未能赶上蝴蝶会”

高瑶嘉又朝对面看了一眼,我倒想看看,这样的盛景,你那边如何比得上。

对面的三楼,此时其实也是高朋满座,公主段玉馨之外,踪爽爽长段义知、引爽爽长张瑾瑜、厥爽爽长李俊贤、翰林学士黄昊家以及其它宗室和高官家的女眷,都身着盛装,济济一堂。

今天来的这些贵眷,无一例外,都是各府管家的夫人,此时手里都拿着段誉和董佳合著的那两本书,听坐在前面的董佳讲,“不管家,不知管家难,老爷们总说我们终日无所事事,岂知若不是我们终日精心运筹,他们哪能那么闲散,哪能终日在外高楼宴客,怕是出门时连合身的衣裳,体面的车驾都不会有”

她的话,顿时赢得了一众女眷的严重认同,这话,说得太对了!

男人们总是嫌这嫌那的,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不是我们用心操持着,他们哪还能什么都撒手不管不说,还一房一房的朝家里娶?家早就散了。

“我也是自小知道我们的不容易,所以,就琢磨出了一些能让我们更轻松的把家管得更好的法子来,”吉祥适时的把被小姐称作黑板的东西推了过来。

一众贵眷们也专注起来是的,董佳现在是准备给这些贵眷们开课。

“管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管钱,要想把钱管好,最关键的,当然是管帐,”她开宗明义的道。

下面后边这时有些骚动,一些人在交头接耳,董佳问了一下,马上有人道:“熙川先生在那边开诗会!”

董佳无奈,这些有钱又有闲,多半又缺少关爱,情感得不到抒发的女人,还正是对诗词会极敢兴趣的群体。

“听说主题是蝴蝶泉,”又有人说。

“哦,蝴蝶泉吗?”董佳一时忍不住有些意动。

写,还是不写呢?

想想高瑶嘉的针对,想想高瑶嘉的处心积虑,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议论这次不知道会是谁的诗作胜出,是周家的那位,还是袁家的那位,亦或会是自家的子弟,她便笑道:“不如我们也凑凑热闹?”

“吉祥,拿纸笔来,”

段玉馨看得明白,这位弟弟中意的姑娘,虽说是凑凑热闹,但看她的神情,分明是极有把握夺得魁首的意思。

竟然这么自信?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六十九章 嫁衣裳

昭文书屋的后院里,不少人都在案旁皱眉沉思,甚少有人开始动笔。

熙川先生所出的这个题目,并不出奇,蝴蝶泉,对他们来说,正如汴梁八景对宋朝的读书人一样,不但都去过,先前多半也都以此为题有过诗作。

正因为大家都曾写过,所以大家才会如此慎重,因为,已有一些诗作珠玉在前,有些博学的人便记得,如熙川先生,当初便曾写过一首。

故今日若想拔得头筹,所作至少要及得上熙川先生昔年那首咏蝴蝶泉的诗作的水准。

围绕这样常见的题材作诗不难,但要超越昔年名作的水准,那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真说起来,比在三年一度的大比中成为状元还要难一些。

毕竟每次大比的题目都不一样,而围绕着蝴蝶泉,这百多年来,有多少人有过诗作?

和宋朝一样,在大理国,诗词并没有进入举试,故诗词好坏,并不能决定大家举试的成绩,但却是最好的成名途径,做出一篇佳作来,举国传唱,乃至于上达天听,也不是难事。

这样有熙川先生这样知名的前辈在,且京中稍有些名头的同辈齐聚的场合,便正是这样难得的一鸣惊人的好机会。

故很多人都已经把这次作诗,等同于参加举试一般,都慎重的很——也是为难得很。

更让他们轻松不起来的是,熙川先生在台上,一边讲一些宋国的风物,竟然也在一边磨墨,看来像是也有再写一首的意思。

是了,他既然提议以此为题,多半是早有腹稿——不少以他为榜样的学子因此对他生出了些不满的情绪来,或许这次机会,是你为自己准备的机会,而我们,全是你的垫脚石?

作为一个已经功成名就的前辈,怎能如此不厚道?

熙川先生当然没有和一众后辈争风的意思,但高明顺既然想以这次诗会为妹妹的书屋扬名,他便不得不做准备,这次诗会,总要有几首能让人传唱的诗作才行吧。

“在汴梁,听说过蝴蝶会的神异后,也有诸多人心生向往,”熙川先生一边亲自磨墨一边道,“故今日如有佳作问世,甚至闻名于宋国,却也不难,”

这话一出,下面一些人的出气声便又粗了几分。

如能借此在宋国都有些名气,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事,但可想而知,难度自然也更大了些。

但抱着这样的期待,已经有人开始动笔,这时,有人递给熙川先生一张素笺,他一笑,“原来已有大作出炉,”

“兰州居士?”他有些疑惑的看向周围的人,众皆摇头,看来对这个兰州居士,大家此前都未曾听闻过。

楼上,高瑶嘉也看向左右,大家也都在摇头,她多少有些失望,这位既然此前都没什么名气,想来这次也做不出什么名篇来。

只是,兰州,怎么听起来总有些熟悉的感觉?

一个丫鬟自语道,“兰州,那好像是董家的封地?”

她听了,猛然转过头去。

楼下,大家听说已经成诗的那人,是此前都未曾听说过的兰州居士,俱都有些轻松,看来是一个不自量力的无名之辈想抢风头而已,呵呵。

但这时,有人发现,情形好像有些不对。

熙川先生开始只是随意的看了几眼,但此时却郑重其来,看他现在的样子,竟然是又从头在诵读的架势?

难不成,这位谁都未曾听起过的兰州居士,竟然写了一首好诗不成?

不会吧!

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熙川先生的动作,他原是一只手拿着那张素笺,现在竟然是双手捧着,脸色也从原来的郑重,变成了欣然。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一些人心中,已经弥漫着些不详的气息。

看来这一次想要夺魁,却不是太容易,这位兰州居士,一定是位劲敌。

但看来形势比他们想的还要严峻,熙川先生已经把那位兰州居士的诗作,传给场间那些随他一起来此,已经成名,且有官身的人来。

那些人的反应,竟然也都是一致赞许的样子,难不成,还真是一首难得的佳作?

楼上,高瑶嘉的脸色空前的难看,“看清了吗?刚才究竟是谁递上去的?”

这个还真没人看清。

楼下那么多人,刚才大家注意的重点,都在那些素有才名的士子身上,再说,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事情真如猜想的那样,却是已经来不及。

高瑶嘉知道,休说是自己,就是明顺哥哥出面,乃至是父亲大人出面,也不能让熙川先生把他赞赏的诗作,评得一文不值。

这些文人贤士,向来最重名声不过,名声,也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本,断不会为了请托,而自毁前程。

所以,怎么办?

就在高瑶嘉还没有打定主意之前,事情已经在向更坏的方向发展,看到熙川先生已经停了下来,连墨都不再磨,下面有人忍不住问道:“先生,你不准备写了吗?我们还等着观摩你的大作呢,”——这当然是在探究,他们不想观摩熙川先生的大作,只想知道兰州居士的诗究竟如何。

熙川先生笑了笑,“原本倒是有所得,但在看了这位兰州居士的大作之后,”他摇了摇头,“便是不写也罢,”

真是如此?

“先生,难不成,这位兰州居士,竟然写出了难得的佳作?”有人问——有不少人从这位的发问里,听出了无尽的酸意来。

熙川先生看了看随他一起来的那些位,肃然道:“固然,自古文无第一,便是司马温公(司马光)、东坡居士的诗作,也有人置喙,但于我而言,有兰州居士的这篇大作当前,我此生便无需再咏蝴蝶泉了,”

见台下犹疑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他便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些位同行,大家都纷纷摇头道:“还是熙川你自己来吧,”

熙川先生见状便道:“不如我给大家读读兰州居士的诗作,各位自己品评,如何?”

他朗声读道:“漆园仙梦到绍官,初期轻烟裘泉风。九曲金针穿不得,瑶华光碎月明中。”

园中顿时寂寂无声。

确如他所言,自古文无第一,但对有些特定的题材而言,一首佳作,便真的会绝了后人再写的心思。

就如现在,兰州居士的这首诗,要是整体来看,当然和那些传世名作还有相当差距,但众人细细咀嚼,确如熙川先生所言,至少在今日,有这首诗在前,大家真的无需再咏蝴蝶泉了。

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都还没有亮相,便已经被人轻松的摘得头筹,众人自然难免有些沮丧,但因为也都对这位“兰州居士”甚是好奇。

熙川先生也是如此,举着那张笺道:“不知兰州居士,却是那位俊彦,可否出来让我等一见?”

高瑶嘉紧张的看着楼下,已有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这却不太方便,兰州居士,便是我家小姐,”

小姐?

高瑶嘉已经是脸色铁青。

小姐?

楼下的文人士子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竟然是败在一位小姐的手下?

熙川先生闻言,也是一愣,随后便豁达的笑了起来,“兰州居士?不知你家府上,可是国师府?”

他此时自然也已想到,国师府的封地,正是兰州(今兰坪)。

“正是,”小丫鬟吉祥大声答道:“我家小姐,正是当今国师千金,和太子合著了两本书,也是对面《三味书屋》的东家,”

楼上,高瑶嘉的牙齿咬得脆响,手握得紧紧的,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简直欺人太甚!”

旁边的丫鬟伙计,此时都离暴怒的大小姐远远的,说起来,也真不怪大小姐生气,实在是这边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费了这么大力气,到头来,竟然全为对面做了嫁衣裳。

就是他们,此时也不由得是恼怒外加丧气,何况是大小姐?

但事情还没完,楼下,熙川先生接着问道:“哦,你家小姐还和太子合著了两本书,不知是哪两本大作?”

吉祥看了眼楼上,“对面书店就有,先生若是想看,我这就着人送来,”

“砰!”高瑶嘉又是一拳砸在墙上,竟然连熙川先生一起埋怨上了,“这个腐儒!”

这个时候还问这个,不是进一步为那边扬名吗?

好死不死的,她听到了对面楼上传来的欣喜的尖叫声,那些贵眷们此时业已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兴奋不已,高瑶嘉甚至都听清了她们的恭维,“董小姐,没想到你的文采竟然也是如此卓绝!”

高瑶嘉恨恨的看着对面,好死不死的是,早不开,晚不开,对面的窗子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

高瑶嘉躲避不及,只能就那么看着。

她看到董佳被大群人簇拥在中间,笑容满面的,好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董佳轻轻扫了这边一眼,笑道:“呵呵,不过是偶有所得,侥幸,侥幸而已!”

要说,也真是侥幸。

她虽然是有些把导游当玩票的意思,但好歹带着游人去过几次蝴蝶泉,因此自然和他们讲过有关蝴蝶泉的故事和一些诗词。

这些诗词中,明代杨慎的这首,和清代沙琛的那首七言绝句,以及郭沫若的那首500多字的长诗,都是每次必提的。

她虽然不是太清楚杨慎的这首好在哪里,但既然几千年下来,一提蝴蝶泉,首先就必提这首,那想来一定是挺好的。

因此,刚才一听说是以此为题,便真有些按耐不住。

她此时,其实觉得可能有些不太好,这实在是又压了高瑶嘉一头。

她再一次看向对面,看到那边一直打开的窗户,正在关起来,她隐隐的看到了高瑶嘉铁青的脸色。

我也不想的,但实在是太巧了小高妹妹,她心说。

第七十章 纯净队伍

皇庄,军营的中军大帐里,段誉当仁不让的坐在当中的帅位上,一一扫过聚在帐中的将官们。

他本希望这个时候,外面能有喊杀声作为他们谈话的背景,但并没有。

他没有问段弘毅御林军的训练安排,但看来,绝不会是像他熟悉的后来的军队一样,每天都在操练。

所以,御林军以往的操典,他也用不着了解,因为以后,肯定要按照自己的规矩来。

“首先,我很感谢各位,能离开京城,到这里和我一起过苦日子。”他沉声道。

众将连道不敢。

段誉摆摆手,“我是知道的,比起在皇城宿卫,这里是要辛苦得多,”

“我知道,当兵,本来就是一桩苦差事,但在我手下当兵,辛苦,又一定会十倍百倍于其它的兵,”

帐中一时有些沉默。

沉默就对了,虽然对这些方面,并不是太了解,但段誉清楚,这些原本的御林军,要是会对此欣然接受,那才不正常。

“我可以肯定的跟大家说,这里的辛苦,一定会超出你们的想象,不止是要让大家不务正业的在庄园里跟着匠户们一起建房子,建工厂,将来在训练方面,也会很辛苦,超出你们想象的辛苦。”

“要训练的,不止是普通的士卒,你们也一样,”

“还可以肯定的是,未来你们接受的训练,一定会比大家当初出入军营时,还要辛苦得多,”

沉默更甚。

这些已经贵为将官的人,哪还会乐意吃二茬苦?

“这并不是因为我治军严苛,严苛,那也是一定的!”

军官们对这话倒不是太在意的样子,想来以前他们所有的上官,也都是这样宣称的。

“主要是因为,你们是我的第一支亲军,”段誉看着他们,“我对你们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同样是超出你们想象的期望,”

这话,让大家有些活泛起来。

既然是超出想象的期望,那么,他们不认为自己能猜度出那是怎样的期望,但这话里的意思,无疑在说,他们未来的成就,通俗点说,就是未来的官职,同样会超出他们的想象。

段誉当然把他们的反应全看在眼里,有些无奈,但他更清楚,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当然希望自己第一支军队的军官们,是为了他的理想而奋斗,而不是想着升官发财,他也希望现在就对他们说“升官发财者”莫入此门。

但这样的要求,说实话,换做他自己,他也做不到。

“所以,我才会对大家有超高的要求,所以大家在未来的日子里,才会格外辛苦。”

这算是把原因说清了。

“同时,我还想告诉大家,既然我对大家要求高,未来的辛苦,会超乎大家的想象,与此相应的是,大家的待遇同样高。”

“有些人可能已经知道,早上我对庄园里的庄户和匠户们都说过,大家将来都会过上好日子,这个园子,会成为全国,乃至全天下最富有的庄子,这自然包括大家在内,”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我们的军饷,不但是足额的,还一定会是最高的,”

有些人忍不住高兴的张望。

“我们的装备,也一定是最好的,”

“我同样可以肯定的告诉各位,最终我们的装备,一定也会是出乎大家想象的好,”那会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好。

“将来我们的营房,同样也会是最好的,超乎大家想象的好,”

“我还可以跟各位说,不但是从兵到将,大家都能拿足额的军饷,最高的军饷,我们所有人的妻室,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在庄园里安排事做,同样可以拿一份不错的工钱,”

这话,是真的让大家有些按耐不住。

他们这些军官,大多家里条件都还过得去,但很多士卒的家里则不然。

或者说,家里条件非常宽裕的士卒,比例当是极少。

如果连他们的妻室也能安排一份事做,拿一份工钱,这对士气的提升,当然会很大,他们这些带兵之人,也会轻松不少。

当下,马上有一个黑脸校尉站起来,瓮声瓮气的说:“回殿下,我们不怕辛苦,当兵就为了打仗,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苦!”

其它人顿时也都纷纷说:“正是此理!”

段弘毅也“呼“一下站起来,“太子殿下,既然”

段誉手朝下按了按,“别急,我还没说完,”

“具体的要求,我想举一个例子,我希望,我的军队,从士兵到军官,都能牢牢记住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

他看着大家轻松的样子,摇头道:“我知道,这条可能对大家而言,也不陌生,但我可不是说说而已,我希望,大家不仅能牢牢记住,重要的是,要坚决服从我的命令,”

“具体的说,前面是洱海,我的命令是跳进去,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迟疑,”

“前面是阴沟,我的命令是倒下去,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迟疑,”

“前面是真的刀山火海,我命令踏过去,我希望所有人马上就踏过去”

“现在请大家想想,如果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现在就提出来。”

大帐中有的人明白,太子举的例子,不过是在说,他要求大家,要完全服从于他,并坚决执行他的命令。

有些人则有些不解,跳海、躺在臭水沟里这有必要吗?

“同时,在我的军队里,绝不允许存在私军,我知道,比如在场的各位,手里最核心的兵力,不是亲军,就是家将,”

“大家最信任的是他们,最器重的是他们,当然,给他们的待遇也会最好,加官进爵,也会是他们优先”

“我不允许我的军队里,以后还存在这样的情形!”

“所有军官的助手、卫士,都统一安排,军官和下属的关系,就是单纯的上下级的关系,绝不会是主仆的关系,”

“在我的军队里,上级对下级的相关褒奖和惩处,一定要严格依照军法进行,而绝不是按上位者的喜好来”

他提到的这些,可能是自从有军队以来到现在,就一直存在的陋习,因此也正是段誉首先要摒除的。

简单点说,他要建设的,是一支现代的军队,他相信,这些封建朝代的军官,不一定是所有人都会适应现代军队对军官的要求。

果然,有些人的脸上,已经有些犹豫。

“大家都知道,父皇把诸位调到这里来,以后可能就回不去了,就一直要定在这里,”

“现在大家大概也知道了我的要求,所以,不想在这里,想要回京城的,现在就提出来,我去跟父皇说。”

一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段弘毅马上站起来,“我们愿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段誉又摆手:“弘毅,你只是代表你,不能代表在场的所有人,”

“就是你,我也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考虑,现在想走,没什么关系,我保证,依然能让大家回到御林军,担任和现在一样的职位,包括你们想带走自己的亲随,我也不会阻拦,并同样安排好,”

“但如果留下来,以后再想走,就没有这么容易,这么说吧,以后因为觉得辛苦,觉得不值得等等想走的,那就只有一个章程,”他冷冷的道:“那就是,按战场逃逸论处,”

“所以,”段誉一个个的看过去,“各位可都要想清楚。”

段弘毅又站了起来,“太子殿下,不用想,臣一定唯你马首是瞻,”

段誉对此并不意外,其它人都能选择,都有选择,但唯独他段弘毅,却没有这个选择。

因为,派他来,是段正淳的旨意。

他如果退出,哪怕段誉保证,能保证他回到御林军之后,依然和现在一样,是一军之主,以后,也多半不会有晋身的机会。

“我想,大家和我也是一样的,”他又说。

段誉马上道:“不,段将军,我说了让大家好好考虑,你不要替他们做决定,”

“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就是有人离开,相关的缺额,我也会马上补齐,”

被说中心事的段弘毅有些讪讪,“太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誉站了起来,“我给大家一天的时间考虑,请大家,尤其是决定离开的,无需顾虑,我说到的一定做到,现在离开,一定不会对以后的前程,有任何不利的影响,”

“我等着大家的决定。”

第七十一章 来自罗马帝国的商人

看着渐渐靠近的陆地,穿着紫色丝绸长袍的马里奥越来越兴奋,这位自称为罗马帝国男爵的冒险者认为,自己冒险生涯中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的这一次冒险,此前一直非常的不顺利,原计划抵达东边那个繁华的宋帝国的刺桐城(泉州),但因为遭遇海盗和风浪,在过锡兰(斯里兰卡)不久,他所在的商船,就不得不狼狈的在中途靠岸。

在靠泊的蒲甘,所剩的商品带来的回报,还不够他这次投入的三分之一。

失意又具备冒险精神的他——失意和冒险精神这两种品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辅相成的,在一次酒后,以五个金币,贿赂了一个本地人,加入了那个本地人组织的商队。

那个商队的目的地,据说要深入一个更内陆的、和东边的那个繁华的宋帝国相邻的王国。

马里奥希望,自己留下来的不多的商品,能在那个王国,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回报,除此之外,他还非常期待,自己能由此掌握一条新的贸易线路。

随着各国商人争先恐后的抵达,这几年,来往刺桐城的贸易回报,正在逐年降低,新的,因而也意味着回报更高的贸易线路,才是马里奥这样的商人最梦寐以求的。

但在经历了一路的艰难险阻,终于抵达目的地之后,马里奥才明白,出发前那个商队管事意味深长的笑,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本以为他珍藏的玻璃制品,在这个内陆的王国,能大获欢迎,谁知道,本地人却压根不稀罕。

富豪阶层更喜欢玉石制品,更主要的是,本地已经有宋帝国的同类产品,宋帝国那些出产精美瓷器的商家,已经把他们的玻璃瓶和玻璃首饰等销售到了这里。

虽然这些竞争对手的玻璃商品水准不一,总体落后于帝国的水准,但也导致这个王国的民众,对他所带来的玻璃商品,并不会趋之若鹜。

另一方面,这个国家居然也出产高质量的武器,听说其中的一种宝刀,还大规模出口到宋帝国,这让马里奥压箱底的那些他认为会让人当成宝的宝刀,也卖不出一个好价钱。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在这个和外界接触不多的王国,蓝眼睛黄头发的他,走到哪里都被人歧视,很多本地人甚至都把他视作妖怪。

花了大半天才大致明白这个词意思的马里奥很受伤,这个词,一般指的是有些奇异本事的动物——但那也是动物啊。

也因此,他根本就接触不到官员阶层。

这就让马里奥的另一个计划也随之破产——他原计划效仿那些最早抵达东方的前辈们,冒充使节,以期得到赏赐。

但坚强的马里奥并没有因此气馁,他相信,此行一定是得到了上帝的指引,他相信,只要坚持,只要努力,这个并没有其他同行涉足国家,就一定会给自己带来高额的回报……

然后,他的愿望就应验了,他被据说是属于皇室的武士注意到,并被带来见他们的王子。

听说还不是普通的王子,而是未来会继承这个王国的王子。

“这是上帝的眷顾!”在抵达码头后,马里奥又一次对自己说。

前面,王子派来的马车,已经在迎候。

…………

这是一个让马里奥非常羡慕的庄园,种满了瓜果的田地,从脚下一直绵延向远处的山脚,大批的农夫们唱着欢快的歌在田地里耕耘这幸福,不知名的鸟儿在因为鲜花盛放而五彩缤纷的原野间快乐的啁啾着。

马里奥抬起头,是和他的家乡亚得里亚海一样蔚蓝的天空,白云轻轻的飘过,闭上眼,风中传来的,是如蜜般香甜的气息。

孩子们尽兴的在田间地头,在羊群和马背上挥洒着他们的同年,威风凛凛的骑士们在路上疾驰而过……一瞬间,马里奥甚至生出了在这里定居下来的念头。

他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但肯定不是这和他的家乡亚得里亚海一样阳光普照,但却要温和得多的气候。

目的地那豪华的宫殿,让思绪纷飞的马里奥再一次紧张起来,他想,接下来是无可挽回的成为一个破产的商人,还是从此辉煌腾达,可能就由这一次会面决定。

没有太多耽搁,他就被王子彪悍的卫士和漂亮的侍女,径直带到后院的花园里,这个花园,又让马里奥叹为观止,这里有一个能行船的大湖,湖中有几座漂亮的小山,山上全是各种花树,湖旁错落有致的分布着精致的亭台楼榭,在一个有着大肚子,脸上哈哈笑的佛像旁边,马里奥终于见到了那个衣饰华美,却还是个少年的王子。

不用旁边的人提醒,他主动跪了下去,“尊贵的王子殿下!”

被跪拜的马平一脸的懵,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旁边的段誉,急得都快哭出来,“殿下,我……”

“哈哈,”段誉大笑,“起来吧马里奥男爵,”

“嗯,看来,我对你们的罗马帝国,已经有了了解,”

马里奥大窘,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穿着,应该是王子身边仆人的少年,才是王子,而那个穿着华贵,看起来是王子的少年,才是仆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贵族,仆人穿着丝绸,自己却穿着棉布。

在王子面前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本来就挺紧张的马里奥,一时有些懵,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尴尬而傻气的站在那里。

但段誉的大笑,总算让他回过神来,他马上用自己掌握的还算流利的宋帝国的话说道:“尊贵的王子殿下,从你开心的大笑,可以看出你喜欢我的表演,我为此倍感荣幸!”

“呵呵,”段誉又笑了起来,这是一个有急智又大胆的商人。

好吧,说大胆,那还是真是看低了他们,这个年月,敢漂洋过海的讨生活的商人,哪里只是大胆?他们就是胆大包天。

“马里奥男爵,请坐,”段誉半躺在弥勒佛前的躺椅,看着这个脸上涂了脂粉,却依然掩盖不住风霜的歪果仁。

“你穿紫色的衣服很好看,”他笑道。

马里奥微微一惊,他觉得这个笑容清澈的少年王子,这句话好像大有深意,他难道知道,紫色是帝国皇室的专用色?

他刚开口,“尊贵的……”王子又再一次发问,“在你们的国家,丝绸产量现在高吗?”

这又是一个让马里奥觉得有些尴尬的问题,他们国家,原本并不出产丝绸,但几百年前,查士丁尼大帝派人从东方偷到了相关的技术,随后在帝国的男方,慢慢培育起了国营的养蚕工业。

到现在,高级丝织品和锦缎,也已经成为他们出口的高端产品。

一个东方的王子问这样的问题,马里奥又觉得,这里好像有其它的意味。

“王子殿下,东方精美的丝绸,仍然是我们进口的主要商品,”他避而不答道。

王子又笑了笑,“你看我们的国家中,有哪些出产,你的同乡们会喜欢?”

马里奥都想出声辩解,王子殿下,我来是期望开辟一条贸易线路,而不是准备窃取技术的。

“王子殿下,你的国家,是一个充满芳香和希望的国家,我最喜欢这里的茶叶,”

他决定,最好不能一直随着王子的节奏走,不然自己就总是处于被动,于是他把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尊贵的王子殿下,这是我从我的家乡带来的特产,代表着我对的敬意,”

他从贴身的丝绸袋子里,倒出一把个头匀称,晶莹剔透的玻璃珠来。

他马上看到,王子的侍从和侍女们,都眼前一亮,但王子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又一次的有些不知所措,这又是哪里不对?

第七十二章 投资

马里奥真是想不明白,他最后留在身边的这一袋子玻璃珠,实打实的是好货,代表着他们国家在玻璃方面的最高成就,这样澄净,没有杂质,又没有气泡或气泡很少的珠子,是宋帝国的那些竞争对手也做不出来的好东西。

王子怎么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

他不应该和他身边的人一样的反应才对吗?

马里奥尴尬又沮丧,无论如何,他送给王子并准备打动王子的礼物,显然是个败笔。

但好在,这位让马里奥看不懂的王子,看起来并没有把这点放在心上,“谢谢你的礼物马里奥,”

王子说话时的笑容,又让马里奥赶到困惑,你这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哪知道,王子的笑容,是因为他的名字。

段誉并没有玩过任何和马里奥有关的游戏,但他当然知道这个人物,眼前这个他现在还不太拿得准究竟从哪个国家来,自称为“男爵”的马里奥,还真有一个大鼻子。

这才是他笑的原因。

“你的国家,近来可好?和周边有发生战争吗?”

马里奥这下昂起了头,弯着的腰也直了起来,“我们的帝国和君士坦丁堡一样荣耀,和最美丽的珍珠一样璀璨,在海上,我们打败了阿拉伯人,在陆上,我们把突厥人赶回了他们的老家”

要说这一刻,这位自称为男爵的马里奥,总算有了点贵族风范,不过,又嫌装过头了些,那架势,看起来就好像他是他们帝国的皇帝一样。

但段誉的猜测已经得到了印证,君士坦丁堡!所以,这个一说来自大秦,又说来自拂菻,而他自称来自罗马帝国的商人,其实来自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的东罗马帝国。

他说马里奥穿紫色的衣服很好看,确实有一些别的意思,他知道,在东罗马帝国,紫色,是皇室专用的颜色,东罗马帝国的皇子和公主们,因此又称“紫衣贵族”。

正是因为马里奥这样一个糙老爷们,却偏偏挑紫色的衣服,才让他有了这样的猜测。

而他之所以熟悉这一点,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历史学得好他的历史哪里学得好?他连宋朝的历史都只知道个大概,连靖康之变的时间都记不住。

他之所以知道这一点,说起来,主要是因为他游戏玩得多。

他玩过所有版本的帝国时代,中间大概去查了下相关的资料,知道东罗马帝国是罗马帝国分裂成东、西两个国家的产物之一,由君士坦丁大帝定都于君士坦丁堡。

他还记住的一点,就是东罗马皇室专用紫色,因为这和我们历史上很多朝代的皇帝都把黄色作为专用色类似。

“从东到西,从沙漠到海洋,君士坦丁堡就是人类最璀璨的那颗明珠”马里奥还在滔滔不绝的自夸着。

然后王子轻轻的一句话,又让他把所有的褒奖之词全缩了回去。

“十字军到了吗?”段誉轻轻的问了一句他再一次感谢自己玩的游戏。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马里奥顿时肉眼可见的蔫巴下来,他的腰又弯了下来,“王子殿下,我出发的时候,听说他们已经聚集在莱茵河畔,”

他此时恨死了那个商队的管事,说什么这个和宋帝国相邻的王国,绝没有他的同行来过,怎么可能?

如果没有同胞来过,这位王子怎么会知道十字军的事?

想着他刚才自吹自擂了那么长时间,他的老脸又忍不住有些发红。

王子既然都知道十字军,那当然就明白,自己刚才的那些话里,有多少水分。

如果他们的帝国,真的如被称为攻不破的堡垒的君士坦丁堡一样荣耀,就不会有十字军。

是因为他们难以抵挡诺曼人和突厥人的进攻,因而向西方求援,这才有了十字军。

马里奥又一次觉得,自己十足的是个傻子。

他此时非常忐忑,王子会不会一个手势,就让他身边的武士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马里奥自己都认为,如果有人这样欺骗自己,自己都不会轻饶了他。

所以听到段誉问,“现在你们的历法纪年是”

他马上答道:“西元1096年,”

段誉闻言,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向远方,1096年啊,总算是清楚的锚定了自己所处的年代。

他一沉默下来,马里奥此时也不敢开口,只是悄悄的打量着他,非常不明白这位尊贵而年少的王子殿下,此时脸上的神色,为何那么复杂。

“马里奥,对你们的首都君士坦丁堡,我也相当向往,”

马里奥又精神起来,看这趋势,至少王子不会突然就让人砍了自己。

“希望,以后能有去看一看的机会,”

王子的这话,又让马里奥有些紧张。

他莫名的觉得,王子说的“去看一看”,多半不会是单纯的观光。

但他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难道还担心王子会带着大军去看看?

呵呵,想想自己这一路来的艰辛,大军,不可能的!

“我也看得出来,马里奥,你的这次冒险,应该很不成功,”

牛皮又一次被戳破的马里奥此时已经麻木了,他赔笑道:“万事都瞒不过王子您聪慧的目光,”

他热切的看着这位少年王子,他觉得,自己翻身的时刻,就要到了。

段誉一时都被他那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这对他也是一个难得机会,“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个新的机会,”

马里奥立马麻溜的跪下,阿谀之词又不断涌出来,“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的心胸比这个世界上最浩瀚的海洋还要宽阔,您的智慧比”

段誉轻轻挥了挥手,他马上刹车,“您的仆人听从您的吩咐,”

段誉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我可以为你提供相当份量的黄金作为本钱,让你可以回国筹备下一次冒险,”

马里奥脸又红了,这一次是激动的,“尊贵的王子殿下,您最忠诚的仆人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段誉又摇了摇头,“你知道的马里奥,你的同胞,来往宋国的不少,所以,我并不担心我为你提供的这份资金的安全问题,”

“我想,如果有必要,只要我肯花一笔不多的钱,应该不难让你的那些到宋国的同胞们,把你,或者你的一部分,送到我面前,”

他笑着说出来的话,让马里奥有些发颤,“尊贵的王子殿下,马里奥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自己的那些同胞,会接下这样的委托吗?

一定会!

只要王子肯花一小笔钱,自己的那些在一些时候会顺便客串海盗的同胞或者同行们,绝对愿意把自己或者自己的一部分比如脑袋,送到王子的面前来。

“我希望,你能回国采购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这个,”他指了指那些玻璃珠子,“那就不必了,”

“我希望你能购买你们国家所有有价值的书籍,你明白什么是有价值的书籍吗?”他问道。

“是的我明白,”商人马里奥马上答道。

主要当然是和各种技术有关,不管是数学还是工程还是医学等。

“优秀的文学作品呢?”他问道。

“要真正优秀的,”段誉说。

“我还需要你搜集一些特定方面的技术,包括筑城的技术、铸造的技术、航海的技术”

马里奥马上觉得,自己的那个直觉,应该没有错,这位王子殿下,说不定在将来的哪天,真会带着大军,到君士坦丁堡去“看看”。

至少,他可能有这样的心思。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个商人,快要,不,已经实质上破产的商人。

“我还需要,你能设法带来你们国家,包括你能搜集到的所有的粮食和蔬菜的种子,”

段誉有些遗憾,还没人发现新大陆,所以美洲的那些作物,土豆什么的,想来是搜罗不到。

“尊贵的王子殿下,您的仆人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会比你期望的做的还要好,”马里奥会心的说,“只是,不知道您能给您的仆人提供多少资金?”

第七十三章 有人走 有人来

段誉“最忠心的仆人“马里奥离开的时候,还有人同时和他离开,段弘毅的四名得力手下之一,来自将门张氏的张时中,带着23个心腹手下一起离开。

段誉对此并不意外,他称得上很高兴的见了张时中一面,并一再宽慰他,他和他的手下,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

虽然张时中可能并不担心这个,他是将门张氏的核心子弟,完全不用担心去处,想来也是确定即使段誉不帮忙,甚至使绊子,也不会对前程带来影响后,才决定离开的。

这些世家子弟,在其它事上可能会马虎,但如果事关前程,一定不会马虎。

段誉这样的态度,当然也算是好消息,如果有可能,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和皇室起龌龊。

而段弘毅对段誉这样的态度,明显的不是太赞同,不说张时中是他的一个得力手下,就说在他看来,军队本来就应该是一个强约束力的集体,如果允许大家自由离开还保证不会影响前程,这样一来,队伍就不好带了啊。

“弘毅,”段誉在朝门外走的时候,顺便宽慰他,“我理解你的顾虑,但是相信我,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这支军队的未来着想,”

“实话跟你说,如果可能,我更情愿自己去招兵买马,从无到有的拉起一支队伍来,这并不是我不看好或不喜欢你带的这些人,而是如果能那样做,我可以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培养成我希望的样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这些已经定型的将士,重新回炉一遍,”

以防段弘毅难过,段誉有些话没跟他直说。

可能也是受原来观念的影响,对于自己的第一支军队,段誉更倾向于由底层民众构成。

对段正淳调拨给他的这支御林军来中的大多数人来说,此前他承诺的那些,可能只算是意外之喜,但同样的条件,对家不在京城左近,而是稍偏远一些地方的家庭来说,那就是天大的惊喜,那些条件,将给他们个人和家庭,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或者说,对他们很多人而言,哪怕只是成为段誉的亲军,本来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军队,始终不同于其它的机构,它的职能和使命,决定了发生在军队里的冲突的结果,很可能会是激烈到致命的,我一点都不希望我的第一支军队,以后在内部会发生流血冲突,所以我才想在一开始,就把那些追求不同的人清除出去,你明白吗?”

段弘毅明显开怀了不少,段誉这番话,又一次充分说明了他对这支军队的重视。

“我明白了,殿下!”

“你应该要明白,”段誉道,“你应该从我承诺的那些待遇上,就看出我为了这支军队里的每一位普通士卒,投入有多少,”

“我想我这样的投入和保证,比你在你的亲兵身上的花费还要高吧?”

段弘毅挤出一个笑来,“这个,确实如此,”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因为张时中带着心腹离开,对士气的负面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缺额问题,”段誉带着他在门口停下,“只要这样的条件一公开,哪还愁找不到更优质的士卒来补齐缺额?”

“我反而觉得,走的人还太少,因为这样,将来哭着后悔的人也会太少,”

段弘毅这会不知道是不是该笑,将来哭着后悔的人会太少?太子这真的不是一般的自信。

“我告诉你,你们这些将官不说,留下来的这每一个普通的士卒,我都希望将来他们从这里走出去时,至少都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百人队的领导者,”

“所以,段将军,”他拍了拍段弘毅的身上的盔甲,“未来供你施展的舞台,会是超乎你想象的大,”

尽管这两天,“超乎”这个词,已经听说了多次,段弘毅此时依然抑制不住激动,段誉这等于是相对清楚的向他揭示了未来的一角。

如果一个普通的士卒,未来至少都要带100个手下,那他这个一军之主,那时会有多少手下?

“呵呵,太子,”他止不住笑,“我明白了,真明白了,”

看着他脸上的笑,段誉心说,真明白了,怕是不见得,你怕只是明白了你未来的前程。

这就是他的无奈之处,合用的人,看来都得自己辛辛苦苦的下力气带出来。

他因此希望,马上就到的这几个人,多少能帮上一些忙。

他到门口,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消息,自家的皇帝老子,又给他派了五个人过来,协助处理庄园的相关事宜。

对此,段誉是真的挺欢迎。

因为他的缘故,皇庄里目前加上军队,已经有超过6000人,确实需要充实人手设置一个管理团队,不然,他怕是得累死。

可说起来,13岁的他,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好过分劳累?

他可不想原本都能活94岁的段誉,因为这在少年时一通操作猛如虎,最后只能活个49。

前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看来是支援的人已经到了,果然,段易长领着五个人走了进来,齐齐道:“参见太子殿下,”

“呵呵,各位快请,”段誉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五位,可不是那些靠家族荫庇而入朝的,他们都是近几年正牌科举出身,又在朝中历练过,都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诸位都是学富五车之辈,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小王年少才浅,日后还要大家多多提点。”

听了这样的话,众人都坐不住,都站起来连道不敢。

“子曰,逝者如斯夫,”段誉又站起来,走到殿中,“光阴宝贵,我这个人最不烦这些虚礼。诸位以后在一起共事,这些还是能省则省。”

“园子里的情况,我想大家都有些了解”就庄园里的情况,段誉简要的和他们进行了一些交流,也顺带着对他们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五个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叫何维世,何维世让段誉感觉很是熟悉,看到他,就不由得想起了以前新闻上经常看到的外交战线上的官员。在镜头里,他们始终面带微笑,温文尔雅,虽然笑容很职业,看起来却很真诚,一般人强颜欢笑是不会有这样的水平。

还有一位叫孙刚,话不多,但说起来干净利落,语速很快,对数字特别敏感。

一位叫林韬的,就人如其名,对国中国外的各种形式了然如胸,好多观点,和段誉的不谋而合,看起来是一个难得的具有不错的战略眼光的人才。

一个叫周辅仁,稍稍有些结巴,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是不说话则已,一说,就必定说在点子上。

最后,还是有个宗室子弟,段延贵,是世宗孝德皇帝段思廉的旁系子孙,和段誉同辈,这也是一个有些敢闯的人,在成都府求学过,也曾参与过成都府的解试相当于明清的乡试,所谓的解元,就是解试第一名,当然,结果相当不理想。

但他本事还是有的,就第一印象来看,不仅大气爽朗,还心思缜密。

总之,第一次见面,段誉对皇帝老子派来的这五个人,相当满意,至少他们都没有吃干饭的嫌疑。

“我也就不和大家客套了,”段誉翻着案上的一大摞文档,“除开大家想到的那些,我想在庄园里做的事情本就很多,而我又是个急性子,所以,我想各位安顿下来后,有些事,能马上帮着上手,”

他们此前想来是对段誉都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因此对他这样的雷厉风行,并不意外,年岁最大的何维世代表大家表态,“太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现在就吩咐,”

段誉当然不会客气,“当前最紧要的,是对军队的改制,”

段弘毅听了,又是一愣,才走了人,现在就要改制?

“所以这样,各位刚好就直接安顿到军营里,”

啊?这一下,新到的五位也忍不住和段弘毅是一样的反应,一样的惊诧莫名。

第七十四章 改制

何维世他们的惊讶,段誉能理解,我们可是文官,你却让我们安置到军营里?

段誉还明白,因为这个原因,这五位,此时心里一定有点恼火。

对大理国这样偏安一隅,文化上非常崇拜宋朝的小国来说,将不可避免的受宋朝的一些习气影响,比如重文抑武。

而大理国又是一个虽然内部争斗不断,但却少有发生较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且自立国以来,并无较大外患,也就是少有得获军功的机会,这自然就让国内的读书人,比宋朝的读书人可能更看不起军营内的这些莽汉。

更别说他们好歹是被段正淳这个一国之君拣拔而来,在国内都堪称人中龙凤的有为之才,奉命到皇庄,肯定也是抱着辅佐储君,将来出将入相干一番大事业的志向而来。

结果,我们却一来就要被安置到军营里,和那些大头兵呆在一起?

“我知道,五位多半都是有上马治军,下马安民的志向,”段誉对他们道,“恰好我对五位也抱有这样的期待,”

既如此,你为何还做这样的安排?

“但世上向来没有半本论语治天下这样的便宜事,所以想上马治军,各位首先就得对我们的军队有足够的了解,”

以他的理解来说,一位军事主官,是否解民政,相对不太重要,但如果一位文官,能对军事和军队有足够的了解,从各个方面来说,都会是大有裨益的事。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所以,”他看着那五位,“就别想着只囫囵看了几部兵书,就可以做到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样的美事,”

“对我说的如果不认同,好说,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一场演练,看看大家是不是能率军轻松的击败对手,”

“如果坚持认为如此这般,都非常没有必要,那也好说,船还等在码头,现在就走,还能轻松的赶上京里家中的晚饭。”

他说着说着,火气忍不住也有些大起来。

一直以来,在了解相关的历史后,他对宋朝文人士子的最大意见,就是他们普遍对军队以及军人的极端蔑视和不尊重,到了这个时代,了解到更多的详情,如称得上战神的狄青的事迹之后,他对这方面就更是不爽。

现在看到连国内的这些文人,还算是比较拔尖的这部分文人都是如此,他是真的没办法不恼火。

段延贵看着段誉说着就冷着脸回到案后坐下,心说这位堂弟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还和颜悦色的呢。

他忙道,“太子殿下……”

旁边有人和他同时开口,本来说话不太爽利的周辅仁,此时却说得非常顺溜,“殿下所言,皆是金玉良言,臣遵从殿下的安排,”

另外三位此时顿时和段延贵是一样的想法,你个老周,是真的说话结巴吗?遂也同时道:“太子所言极是,臣等完全赞同太子的安排。”

不然,真的提着行李打道回府?那以后还哪会有前程可言?

旁人可不会想太多,只会说是才到了太子跟前,就被打了回来,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太子看不上呗!

“我希望,几位是真正能体悟我这样安排的用意,”段誉脸色稍好了些。

何维世带头,五位都站起来检讨道:“此前是臣等有些浮躁,把这等大事想得过于简单,”

“坐,坐,”段誉手朝下压了压,“就是现在不了解也没关系,只要几位能沉下去,我想不久,有些事你们很快就能明白,”他看着那五位,“这事先就说到这里,”

“之所以几位一来,就安置到军营里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想推行的对军队的改制,只靠弘毅将军他们实施,可能不会太顺畅,我期待各位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何维世他们闻言,心里也总算是舒坦了点,段誉这么说,意思就是在这件事上有些仰仗他们。

但他们肯定不知道段誉对他们的定位,段誉目前对他们的定位,就类似于后来我们军队中的政委。

这个职位对一支部队的忠诚和战斗力,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段誉目前看重的,是政委对士兵个人情绪方面的安抚。

他根据自己所知道的现代军队的那一套所拟定的很多计划,尤其是繁重的训练计划,多半不会被现在的这些士卒轻易接受,而对军职的改革和要求,也会让一些中层军官不会接受。

而段弘毅他们这样的家伙,擅不擅长率军打仗还并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不擅长做士卒的思想工作。

这方面他们怕是三板斧都没有,最多也只有两板斧:不是打,就是骂。

所以这五位可以说来得是正好,段誉就正需要几个这样的试验品。

他扫了几个试验品一眼,对马平说:“把高智昌叫进来,”

不一会,高智昌就兴冲冲的走进来,“参见太子!”

刚来的那五人又交换了几个眼神,都说丞相的这位四公子,此前对太子是相当不敬,这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就这么守规矩?

看起来,更是对太子没有一点怨怼的意思。

这太子殿下,看来很是有些手段哦。

其实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高智昌这个货,说白了吧,就是有些叛逆,其实真是个并没有多少心机的单纯孩子。

精力充沛的他,是真的很希望能干些事出来,恰好段誉也是个干实事的人,又正好段誉这样雷厉风行的风格,很合高智昌这个燥脾气的家伙的味口,高四公子这才不计前嫌的有这样的表现。

“坐,”段誉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让马平把桌上自己拟好的那些条陈,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份。

“对军队的改制,首先是改革我们的编制和对应的职位,”

“全部取消现有的编制,最基层的改为班,十人编为一班,加上的班长和副班长,共十二人;三班为一排,加上对应的为排长和副排长,共三十八人;三排为一连……”

段誉向他们解释这自己熟悉的那一套,看着包括高智昌在内的众人一脸茫然,他心说,这就对咯!

如果说大理特色的九爽,虽然一听起来就不爽,但段誉好歹还能和他熟悉的各部对起来,那对这些军队的官职称谓真的是两眼一抹黑,一概不懂,他只能从名单前后猜职位高低。

大理国的军制,延续自南诏,而南诏又借鉴了唐朝的部分经验,大理立国后的这些年,又免不了借鉴宋朝的一些常例。

唐朝的军队按折冲府、团、旅、队、火序列编制,宋朝禁兵按厢、军、指挥(营)、都序列编制,再加上南诏和大理国独有的一些职位,目前的军制,真可谓是正宗的四不像……

他每次听到,都和眼下殿内的这些人一样的一脸懵——其实就是让他看宋朝的军制,他也会是一脸懵。

九爽改不改的暂时他做不了主,自己的这支兵马的军制军职,还是可以按自己习惯改改的。

既然是太子,那当然可以让别人来迁就迁就自己。

“……也就是说,一个连为一百三十左右,一个营为四百多人,加上接受的那一百乡兵,我们恰好可以改编出四个营来,”

“排及以上的军官,段将军,你按照原来的职级对应的任命,但每个班的主官,我建议让各班将士自己竞争,或者自己评选,”

“但也不急于让大家竞选或评选,暂时可以先任命,等到协助庄里做好基建工作,以及按照新的操典操练之后,再来实行,”

“同时,到那时,根据大家的表现,排及以上的军官,也应该做相应的调整,”

“我要大家牢牢记住一点,在我们的这支军队里,不是只能上,而是能升也能贬,”

高智昌对他的这话不是太在意,反正怎么贬都贬不到他身上,他此时已经在看后面的操典,只略略一看,高四公子不由得又张大了嘴巴……

第七十五章 虎躯随便震震

傍晚的时候,天色有些变,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野鸭和水鸟在升腾着的水气中若隐若现,对岸京城所在,只隐隐看得到一条黑线,上关方向则是彻底的水天相接,灰蒙蒙的一片。

两边没有边界,前方没有尽头,一时之间,洱海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海。

高智昌的目光,也一直追随着前面被人围在中间的段誉身上,那样子,就好像段誉身上有着对他有致命吸引力的宝藏一样。

他不时看向段誉的目光,估计他之前的偶像、他的族叔、幕爽(军事)爽长高英祥看了,也会非常羡慕;估计就是他老子高泰明看了,也会忍不住吃味。

因为那样崇敬的目光,是每一个父亲都希望在儿子眼中看到的。

但高智昌本人却浑然不觉,他此时都有心成为后来某家的二胖三胖身边那些人的先驱,他是真想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本本,把段誉说的话,认真的、一字不漏的全记下来。

但出于面子和客观条件的不成熟,高四公子最终并没有这样做。

如果真的那样做,自然是在太给段誉面子的同时,把自己的面子又丢到了脚跟后;当然,更主要的,是段誉不停的在走,他没办法一边走一边用毛笔把他说的话全写在纸上。

这让他决定,一会一定要抽空好好参详参详段誉放在案上的那种被称为鹅毛笔的笔,听说,那也是他和董佳为了给他们的那两本书而配套的小玩意之一——唉,这个时候还是不想董佳吧,想到董佳,按理我就应该对那个家伙一肚子火,但这个时候,好像想到董佳,也很难觉得他面目可憎。

所以,一定要分开,现在一定不要想,不然,这份火气就难以继续下去。

“……我们的军队,还应该从现在开始,就特别注重一项工作,那就是,军史,”段誉对着周围把他簇拥起来的人侃侃而谈。

“军史是什么?顾名思义,就是一支军队的历史,就是记录一直军队从成立开始,所有值得记录的事项的文件,”

“一支没有军史的军队,就和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一样,是不完整的,没有灵魂的……”

“军史也是一支军队最好的传承,有它在,十年后,或者是百年后的新兵,都能很快了解自己所在的这支军队的历史,以及脾性,”

“因而,这将非常有助于那些新兵,更快的继承和发扬前辈们的传统和信念……”

“这或许可以说做是铁打的军队流水的兵,就是不管世道怎么变,不管当兵的人怎么变,不管兵器和战法怎么变,有它在,那支军队,从根子上,依然会是从前的那支军队……”

高智昌又一次听得忍不住抓耳挠腮的,这个下午,段誉拿出来的那些条陈,以及他随后这看似随意的谈话,给他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子,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小角又一个小角。

就是他只了解了一点边角的那个世界,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以至于他一时都忘了向他揭示这个世界的段誉的种种不满和憎恨。

听了段誉的这些话,何维世马上道:“殿下推行的改制,就应该是我们的军史要重点记录的内容,也将是我们军史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

本来口舌不太便利的周辅仁现在表现越来越好,他也比其它人看得清楚,这位年少的太子,对这样带着恭维性质的话,应该不是特别喜欢,“将士们帮助匠户和庄户们重建家园,以及他们的操练和操练中表现出色的那些人和事,也可以记录进去,”他说。

段誉马上点头:“你说得很对,军史不仅要记录一支军队的成立和发展,也要记录这支军队中官兵的军旅印记,尤其是那些先进的个人和事迹,”

“这可以帮助后来的官兵迅速找到存在感和归属感,凝聚官兵的意志,并催他们奋进,”

段弘毅已经从实施角度在考虑问题,“这么说来,最好是每个……”他回想了一下段誉刚才定下来的编制,“每一个排,最好都有自己的军史,”

“这些你们自己把握,”段誉道。

段延贵一直和高智昌一样在用心聆听,此时在想,自己应该争取做军史的执笔者。

“好了,”段誉回头看了一眼,高智昌马上望向一旁,装出一副百无聊奈无动于衷的样子来,高大爷我对你扯的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

段誉是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敢兴趣,把高智昌拉过来,是他对高家这个母亲的娘家所做的努力的一部分,至于他们领不领情,知不知趣,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是的,虽然现在看起来,高家还是他面前实实在在的一座山,但他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高家这座山,迟早得被他踩在脚底下,至于踩成什么样子,主要得看高家自己。

“天色不早,他们应该早就在等着我们吃饭,”

马平心说,你总算是想起这档子事来,高尚宫已经着人催三次了都。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话是真不多的孙刚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林韬好像也才清醒过来:“天居然都快黑了?我怎么感觉才过了一会一样?”

高智昌此时忍不住撇嘴,你们这些文人,就都不是个好东西,看看你们这马屁拍的。

不过,也是,今天下午怎么过得这么快?

要说,何维世他们还真不是恭维,实际上,段誉后来说的这些,其中一些,是他对自己对军队改制的条陈上遗漏方面的补充。

拟定条陈时时间仓促,有些事他也难以面面俱到。

还有一些,则是在补充的时候想到的,因此总体来说,后来说的这些,并不是太有条理。

但这样就已经足够让此时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生出浓浓的敬佩之情来。

何维世他们此时对段誉的评价,都已经上升到了“天纵之才”的地步。

高智昌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

何维世他们五人随段誉一起到大殿时又迟了一惊,这么多人在一起用餐?

他们一边和一些此前有过来往的纨绔们寒暄,一边奇怪那些贵公子们的状态,怎么看起来一个个的都这么紧张,这么心事重重的?

这只是吃个饭而已啊。

还有,他们看着那些传菜的人,怎么有些惧怕的样子?

这说不通啊,那些怎么说都是下人——他们哪里知道昨晚的那餐饭,给纨绔们带来的阴影。

好在,等到饭菜终于放到案上之后,大家普遍轻松了下来,望望、闻闻,今晚的饭菜,虽然可能也不及家中高等下人的水准,但好歹是能下肚的。

“请,”段誉也客气了下,拿起碗筷就开动。

再来?你们吃不来,我是更吃不来好吗?

那样的忆苦思甜饭,一次就够。

他喝了一勺鱼汤,嗯,一个字,鲜!

这下,大殿里尽是闷头开造的声音,那五个新来的又感觉到了意思隔阂,这样的饭菜,这些贵公子怎么一个个的都吃得这么香?

这里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看着坐在台上据案大嚼的段誉,他们又觉得,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又好像都不是不能理解和想象的。

初来时那微微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他们此时一个个的都非常振奋,深感自己是来对了地方。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能清楚的看清自己的未来,但可以确定的是,未来,一定大有前途。

这让他们也觉得这顿就饭菜而言非常一般的晚餐,也格外的香甜。

但就在他们吃完准备告退的时候,发现那些纨绔们完全没有告退的意思。

殿外,夜凉如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事啊!

第七十六章 梦想(上)

纨绔们之所以如此自觉,是因为他们早就得到了通知,因为白天都有既定的任务要完成,交流和学习,只能安排在晚上。

纨绔们之所以如此自觉,更是因为他们知道,自从家里决定让他们跟着太子一起到皇庄后,他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无论原因是什么,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父母,等同于是站在太子的背后替太子撑腰。

想想太子在没有得到这些支持时,就能那么折腾他们,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认为,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对太子的顺从,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所有的纨绔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但他们又绝不会承认的体会,那就是,这样此前从未有过的集体生活,对他们是真的挺有吸引力,至少会让他们因为觉得新奇而有些向往和享受。

但在何维世他们这个五人组看来,这便又是太子御下有方的体现。

段誉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已经准备好的花园,因为他特意交代过,今天晚上的这次交流,要安排在室外。

纨绔们马上被太子下属布置场地的本事所倾倒,花园里湖旁宽敞的平地上摆放着风格清新的圆桌,圆桌上,洗得晶莹剔透的时令水果拱卫着刚采下来的花束,圆桌之间,又有各色鲜花和盆景做区隔,烛台就安置在这些盆景的旁边,旁边楼榭里也都灯火通明,淡淡星辉自天而降,波光倒映着烛影,云儿奔向月亮,高大的弥勒佛像,显得越发的慈爱,座前袅袅升起的清香,让这一切多了几分安然,周围笼子里鸟儿清脆的叫声,又赋予了几分灵动

这正是他们向往的聚会的样子,这也应该是皇家聚会该有的样子。

但段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里也不适合今晚的这场谈判,好是好,但是太过精致,非常适合相亲或者举行婚礼,但谁让这是由高一茜主持,由杨媛阿秀她们那些女孩子布置的场地呢。

“我们走,”他摇了摇头,带着大家朝外面走。

何卓然对此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太子怎么会安排这么好的聚会

段誉领着一群人走出行宫,踏着月光,穿越田野,最后来到离海不远的一处荒地上,他一声令下,纨绔们马上四处搜捡着枯草和枯枝,很快,熊熊的篝火在场中燃烧起来,周围还燃着几堆冒着浓浓烟气的草堆,那能很好的驱散周围的虫子。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后方的庄园里灯火昏黄,前面的洱海闪着柔光,虫子和青蛙,在田野和里热闹的鸣叫着,不知名的鸟儿在树上扇动着翅膀,熊熊的篝火,映红了一百多个年轻的脸庞。

段誉点点头,这很符合他的要求。

“我很喜欢看天上的星星,”他用一句有些抒情的话开头,“我每一次看这无垠的星空,都会感到震撼,”

大家纷纷抬起头来,只是有些搞不清他话里的重点。

“看着看着,我就忍不住想,几千年前的这个时候,它们的星辉洒在这里时,这里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几千年后,它们的星辉洒在这里时,这里又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或者是,就在这同一片星空下,在我们看不见的远方,此时又是怎样的一副情景”

“这辽阔的星空,总是让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总是在让我向往着远方,那些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和我们看不到的千百年后的时光,”

何维世他们和一众,此时都是云里雾里的,太子的这些话,好像更适合对女孩子,而不是我们说吧。

“这又总促使着我不要把眼光只局限在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

哦,这下好像能听出点眉目来。

“天下很大,一生太短,我们究竟该有怎么样的志向”

段誉的话里,有着浓浓的惆怅和迷惘,这倒让何维世他们觉得,这或许才应该是这个年少的太子的真实模样吧。

但段誉接着又说起了实际的话题,“今天,我见了一个从很多人口中的极西之地而来的一位商人,他的国家,被我们称作大秦,又被称作拂菻,”

“那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帝国,实际上在汉朝的时候,我们就和他们有了联系,我们的丝绸,一路通过西域,最终抵达了那个国家,”

“后来在晋朝的时候,那个庞大的帝国,因为疆域太大难以管理,分裂成了两个同样幅员辽阔的国家,我今天见的这位商人,就来自分裂后靠近东方,也就是靠近我们的这部分,此时可以称之为一个地区霸主的庞大帝国,”

对数字特别敏感的孙刚此时已经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商人所在的国家,晋朝的时候就在,延续到现在,那岂不是说已经立国至少700年之久



他有些不愿意相信,因为这么说起来,历朝历代,只有国祚近800年的周朝,才能和它相提并论。

在那蛮荒的极西之地,真能有能维持这么长久的国家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他们的国家真的延续了这么长”

段誉很高兴能有人想到这个问题,“是的,算起来,他们立国已近700年,”

纨绔们顿时也为这个数字瞠目结舌,立国700年

他们至少都知道,自周朝以后,不说秦、隋这样的王朝,其它朝代,一般也就只能延续三四百年之久,就是当年也曾统治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块土地,威加四方的汉朝,还是曾经据有国中大部,同样威震四海的唐朝,终也逃不过这条铁律。

但今天那个看起来很滑稽的家伙所在的国家,竟然已经成立了近700年

想起他们当时看到那人时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免觉得有些脸红,无论如何,那样的一个国家,是值得尊敬的。

段誉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觉得惊讶,“看起来,他们的国家,虽然也面临着一些问题,但现在还没有显露出明显的颓势来,”

“或许,国祚达到1000年,也不稀奇,”

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相信,一个听起来非常庞大的国家,自晋朝时立国,竟然可能延续超过1000年

这真的长到有些荒诞。

“当然,他们现在也面临着一些困难,为此,他们已经向昔日的同胞求援,并已经得到了回应,”

“在那边,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即将展开或者已经展开,估计会有不少英雄豪杰应运而生,”

“而他们那里所发生的争斗,很有可能,会对中原地区和我们这里,都产生影响,”

他其实十分清楚,那将必定对中原王朝,或者整个亚洲,整个世界,都产生巨大的影响。

拜玩游戏所赐,他明白所谓是十字军东征,实质上就是阿拉伯和西方的战争,是两个教派的战争。

这场延续了几百年的战争最后的结果,就是阿拉伯人攻破了君士坦丁堡,他们随即关闭了这条由亚洲通往欧洲的路上通道。

陆上丝绸之路由此断绝,这就促使欧洲人不得不向大西洋进发,去寻找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路,大航海时代由此开启。

而在君士坦丁堡陷落,东罗马帝国灭亡之后,许多东罗马帝国的学者逃到西欧,把希腊、罗马传统的知识及书籍传播到当地,从而点亮了文艺复兴的火苗,欧洲由此从各个方面,逐步超越了亚洲。

“所以在见他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巨变”

“我们又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我们像他们一样,不至于最长不过三四百年,一个再强盛的朝代,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尽头”

众人心中又是不免巨震,这才是太子的志向

第七十七章 梦想(下)

蛙鸣声已经渐渐稀疏起来,昆虫却依然前赴后继的奔涌过来,随即次第陨落在外围的柴草堆上,于是大家的鼻尖又多出了烤肉的香气。

场中间的篝火愈发的红火,竖起来的木柴烧得毕剥作响,洱海的潮声轻柔,一阵阵的,好像在你耳边呢喃着,睡吧,睡吧

不少人是真的闭上了眼睛,当然他们那不可能是真睡,他们是在集体表演凝神思索的戏码。

剩下的那些也一个个的低头蹙眉,偶尔的眼神交会,不但匆忙,还都不会有任何能让人意会的含义。

因为这些聪明人此时不需要交换意见,他们那些毫无波澜的眼神,都在表达一个同样的意思,这样的话题,不好谈,也不能谈。

从前的历朝历代,除三皇五帝太过久远,还没有明确而统一的原因之外,从大夏开始,每一个朝代的倾覆,不是被归咎在各路奸臣头上,就是归咎在各色女人头上。

但这些聪明人,接触到了很多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所以他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真说起来,朝代的兴亡更替,最主要的功劳可以归到君主头上,最主要的责任,其实也应该由一些君主承担。

这其中,一个让一些聪明人忧虑的事实是,往往越是那些惊才绝艳的君主,越是那些立下不世功勋的君主,他们最后产生的危害也越大。

始皇帝、汉武帝、隋炀帝、唐玄宗莫不如此这也是黄昊在察觉自己最尊贵的学生是个天才之后,反而忧思日盛的原因。

但是,能在太子面前说这点吗当然不能

他可是未来的君主,看起来,正应该是以为惊才绝艳的君主。

具体到大理国,这就更不能说了。

大理国的传承,中途已经断绝过一次,原因,确乎可以说是奸臣。

但这个奸臣之后,现在依然手握真正的权柄,连最没脑子的人都不会提这一点,何况是聪明人

一般来说,越是聪明,便越会权衡,便越是会明哲保身,所以,闭口不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表现出一副被太子的宏伟志向震惊到的样子,是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

世宗段思廉之后的段延贵倒是想说几句,但,高家最莽的那个家伙高智昌就在那边坐着呢,还带着他二十个手下。

因此他也先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堂弟,之后便是一脸的佩服和崇敬,激动得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的意思。

好在段誉此时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他仰头看着天,幽幽吟道“尧舜禹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秦汉三国晋统一,南朝北朝是对头,隋唐五代,又十国啊”

“也不知道,这之后,还会怎么续,”

见他那意思,竟然有本朝必将也会被后来者取代的意思,何维世便咳了一声,“太子,想我大理”

“呵呵,”段誉笑着打断他,“何大人无需多言,我们都清楚,不会有千秋万代的朝代,”

何维世马上觉得,自己是有些多余出这头,用俚语说,这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段誉继续说道“只是,为何自周朝以后至今的历朝历代,最长也不过延续了四百多年,最短的,更是只有十几年”

“就是延续了四百余年的汉朝,不说和敌国的战争,就是内部的动乱,从汉初的诸吕之乱、七国之乱,中期的巫蛊之祸、王莽篡汉、戚宦之争,后期的黄巾之乱、军阀割据加起来,至少也超过一百年,”

他说得坦然随意,周围听着的人却都有些不自在,不少人忍不住偷偷的拿眼睛去瞟高智昌,意外的是,高智昌看起来竟然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都提到王莽了你还没有什么反应该不是你都不知道王莽干了什么吧

高智昌怎么不清楚这一点,只是,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

发火

他有些不愿意。

他记得清楚,在段誉面前发火一次,便被收拾一次,还一次比一次狠。

所以,他只能做出这样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在考虑兴亡更替这样的大问题。

段誉就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敏感一样,语调深沉的继续说“如果再算上和匈奴的百年战争,则国祚超过四百年的两汉加起来,真正的承平时间,估计也不过百余年的光景,”

“此后到晋朝一统,中间又动乱了近五十年,两晋加起来才共传承了一百五十五年,中间还有那骇人听闻的五胡乱华”

“此后天下动荡分裂了一百六十余年,才又有隋朝一统,而隋朝,不过三世而亡,立国还不到四十年”

“之后,是唐朝,又是雄主辈出,多个盛世,多次中兴,亦即多次动乱,最后,也不过传承了不到两百九十年,算起来真正称得上承平的年岁,也不足百年”

“从秦皇汉武到唐宗宋祖,我们都熟知很多大帝英豪,却很少去想,在那些煌煌不可直视的伟岸身影背后,那累累白骨,”

“也很少去想,在那些英雄豪杰辈出的年代里,毁于刀兵战火的宫室城垣,它们说起来虽然属于秦朝属于汉朝属于唐朝但实际上,它们都是由天下百姓的赋税所建,所以,它们,包括我们大理国的所有宫室城池,全都属于天下百姓,”

何维世愕然、段延贵愕然高智昌愕然、众纨绔愕然

这样的话也能说

哪怕你是太子呢

但段誉依然若无其事的道“所以,杜工部诗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为什么历朝历代,都逃不过这样的窠臼,立国之初,虽局势不稳,但能励精图治,中期国力日盛却动乱必起,勉强来个中兴缝缝补补,之后便不可避免的陷入沉沦”

何维世此时都有些颤,他感觉到身边的几个人好像也在颤,这话,你敢说,我们都有些不敢听啊。

现在士林中普遍的观点都是,你老子,他就是中兴之主啊太子。

他偷偷的去看段誉,你究竟是不敏感还是不在乎

但其实对这方面,不管你是不敏感还是不在乎,那都算不上好事。

他看到,段誉的脸上,此时好像笼罩着一层光辉,那,好像是专心致志的探求真理的光辉

他有些疑惑,太子是真的有志于解决这样无数先贤都束手的问题

甚至是,太子竟然已经有了方略

段誉此时有些激动,他站了起来,“横渠先生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双手在空中用力的挥动着“诚哉斯言”

“我想,我们应该要有把横渠先生的话变成现实的勇气和志向,我们应该要寻求如何让我们的国祚,至少也要像现在还没有显出颓势的大秦,其实准确的说,叫东罗马一样,能有上千年之久,”

“能让供养我们的百姓,能有几百代人,可以无忧无虑的安享太平盛世,而不会仅隔几代人,最多几十代人,便经历一场生死劫难,”

“这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追求,”

“这也是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来做的事,”他看着众人说。

忍不住激动起来的何卓然心说,所以这才是你一开始花了那么多篇幅,让我们把眼光放远一点的原因所在

何维世等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些不安,以及由不安衍生而来的失望,此时又已烟消云散,在一个有志于这样的目标,并且准备实干的人眼中,他们在乎的一些事,可能真算不上重要。

让几百代人安享太平盛世,为万世开太平,这样的目标,让日渐世故的他们,也忍不住热血起来。

但第一个表态的人,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高智昌站了起来,“殿下,”他的声音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可是已有了方略”

第七十八章 方向

“呵呵,”段誉笑着示意他坐下,反问道,“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高智昌的回答,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想来也一点也不出乎其它人的意料,“强有力的军队,是一个朝代延续的最有力保障,”

段誉赞许的点点头,“军事,对的,军事实力要强,这一点是很重要,”

“我们看看宋朝,他们的经济,远超汉唐盛世,但因为军事实力太弱,这么些年来,除了建国之初,几乎都在一直被动挨打,”

“各位呢,”他看向其它的纨绔,“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

他看得很清楚,不止是高智昌,好多人此时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样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些纨绔吧,终日里呼朋唤友,招猫逗狗,眠花宿柳,其实,内心都空虚得很。

因为家境和年纪的缘故,他们其实也非常不甘寂寞,内心一直在骚动,只是苦于找不到一个正确的宣泄的渠道。

他们平常顽劣甚至乖张的反应,可以说正是那些无处安放的躁动的反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是请他们去青楼里听个曲看个舞,去馆子里尝美食喝佳酿,他们可能回去,也可能会不去。

因为那就像后来不少人请一些手握实权的人去吃饭一样,那些事,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但是,如何让一个国家能屹立千年不倒这样一听就不容易,同时一听就非常牛叉的事,那只要你招呼一声,他们一个个的都会是千肯万肯的。

这样的大事,才配得上他们的能力和志向,用21世纪初年轻的人话说,那就是,“cool!”

这些纨绔,和后来的叛逆少年没有任何区别,他们愤世弃俗,眼高于顶,一般二般的事不屑去做,但又特别热衷于干大事。

而且,他们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是非观念,只要是大事,比如说,把段誉换成另外一个人,也像今晚这样把他召集起来说,我们去把段家和高家推翻吧,他们没准头脑一热,也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加入。

段誉很高兴现在自己才是他们的引领者。

他这一示意,马上一群人就一窝蜂的说了起来,“经济好也很重要,大家都有粮食吃有衣服穿有钱花,才不会有人想着造反,”

“官员很重要,要是很多官员都贪腐受贿,死命盘剥,那地方也会不稳,”

“断案也很重要,要是总是制造冤案,民心也会浮动,”

“徭役也很关键,服徭役时间太长也不行……”

“赈灾要得力……”

“科举要公正……”

“叙功要公正……”

“不能克扣当兵的粮饷……”

“不能欺压人少的族群……”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大溜,而且说的不但是言之有物,大多还都是国内此前的一些动乱的原因。

虽然都是一些枝枝节节的方面,没有什么明确的纲领,但由此可知,这些家伙对大事,还是关心的,且都有自己的思考。

段誉一律赞许的点头,不停的“嗯”“嗯”“嗯”,还示意身边的人全都记下来。

这自然又很得大家的好感,这些家伙吧,其实非常渴望得到他人的承认和肯定。

从一定角度来说,只要你本身有超出他们的实力和能力,行事也没有特别得人诟病的地方,你能把两三岁的孩子哄好,就同样能把他们带好。

等到他说的观点都开始重复的时候,段誉总结道,“大家说的都很好,都很有见地,那么,何大人,你们的看法呢?”

何维世他们把段誉的这系列操作都看在眼里,都不得不承认,太子对付这些纨绔,确实很有一套,从现在的结果看,已经是太子叫他们往东,他们绝不会往西的状态。

何维世也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观点,“殿下,臣以为,律法很关键,”

“从此前那些朝代的经验来看,那些在开国初期非常好的律法,到了中后期,往往会因为不适应当时的现状,而成为掣肘,甚至是恶法,”

“所以臣以为,对相关律法的修正,应该成为常例,”

他这话,如果单提出来,其实很是大胆。

当年王安石变法伊始,就提出了让人震惊的“三不足”,即”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这三不足一出,顿时招致旧党的猛烈攻击,因为儒家一些人总是坚持认为,祖宗的就是好的,历史越悠久的祖宗的那一套就越好。

在很多人读书人心目中,历朝历代,治理得最好的三个典范朝代是夏、商、周,这被他们尊崇为三代之治。

“三代”之时的帝王,尤其是夏禹、商汤、周文王被尊为“三王”,他们的道德人品和治国态度,乃是后世的楷模,“三代”的政治形式因此也最有利于国家安定和人民幸福,如何治理好国家,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

简单,一切按三代之治来就好。

因此,有不少读书人一直念念不忘,想着复“三代之治”,王安石的“祖宗不足法”,由此可以说是捅了马蜂窝(有点像后来有人不认识某顶流)。

何维世的这个看法,和王安石是一致的,那就是,祖宗的,未必一定就是好的。

“与此同时,还应该结合实际,推陈出新,制定更多的适合现状的律法,”

“律法完善起来,所有的事,就都能走在正确的路上,所有的事,也因此容易有好的结果,”

段誉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定规矩,从法律的角度,规范大家的作为,这当然是正解。

他因此也知道,这位看起来像是后来外交官的何维世,可能行事就不太会像他外表那么温和。

这是王安石的信徒啊。

林韬马上补充道:“律法的修正和制定,当然很关键,但如何实施,同样关键,”

“如果实施得不好,再好的法,最终也会变成恶法,”

段誉此时真有些上政治课的感觉,“我总结一下,”他道:“二位的意思,就是要想社会稳定政治清明,我们一定要按律法行事,具体可以说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何维世和林韬,顿时都表示简直不能再赞同了。

段誉对此一点得色都没有,后来十多岁的孩子都知道这个。

段延贵马上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臣以为,平稳的交接,非常重要,无论是秦朝、汉朝、隋朝、唐朝,包括现在的宋朝,因为储位而引发的冲突,后果都很严重,”

考虑到段誉就是储君,这话,确实只有他这个宗室子弟说比较合适。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段誉也认真的点头赞同。

周辅仁此时叫了一声,“殿下,”

大家都看向他,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嘴动了好几下,但就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就在有些人想笑的时候,他的话冒了出来:“平衡很重要,”

这倒没什么,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好多人有些不安,“君主对下臣的制衡很重要,”

又是一片寂静。

“大权旁落,就是生变的开端,”周辅仁红着脸,大声说道。

这一下,又有不少人偷偷的去瞄高智昌的反应。

周辅仁说的意思,就是君权和相权的平衡,确切的说,就是对相权的限制。

这就真的太有指向性。

高智昌又低下了头。

特么的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现在,因为发火又不能发火。

出口反驳吧,那不但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他清楚,一定辩不过段誉。

“好了,”段誉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走到还是很激动的周辅仁旁边,在他肩上拍了拍,这话,可以当作是周辅仁的投名状,从今天开始,他只能彻底的站在皇室这一边。

段誉当然要给予鼓励。

“大家说的,都很有见地,都很重要,”

何维世他们,听这个评价,和之前的评价一样,顿时都清楚,怕是自己所说的,同样没有说到点子上去。

他们此时更是清楚,太子,确实是真的有了方略。

“只是,我觉得,有一个方向,大家都很少去考虑,”他围着篝火走动着,“大家一致都是盯着上头,可能都觉得,有明君良臣,那就会诸事顺遂,”

“但我认为,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关键,主要并不是在上头,而是,在下面,”

在大家的震惊和不解中,他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庄园指了指,“你们没听错,我认为,要想让国祚延长到千年以上,关键,就在于这些普通的百姓,”

“唐太宗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秉政的人,始终能为广大百姓考虑,那么,国家就能平稳,朝廷就能长久,”

“反之,就绝对长久不了,”

他看到了大家的犹疑,对此同样一点都不在意。

为什么?

在近代,我们国家的有志之士们,几乎是穷尽了世上所有能效仿的成功经验,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变法,但却都不成功,直到49年。

所以,哪怕他已经把从初中到大学的那些老师所教的政治全都忘个干净,也知道一点,在我们这样的国家,要想成功,要想长治久安,最基础的一点,就是团结人民群众。

这一点,他是真不稀得和他们争论。

“我知道你们都心存疑虑,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们民众的一半,都有在座的各位这样的学识,那么,我们会发现,我们所担忧的很多问题,其实都不会是问题,”

“因为广大民众,自己会设法去解决那些问题,包括智昌你所在意的那点,你会看到,因为进学而觉醒的民众,能粉碎一切凶悍敌人的进攻,”

在近代,我们的血肉之躯,连钢铁洪流都能粉碎,何况是这个时代的战马?

“所以各位,我的方略就是,”他又用力的一挥手,“到民众中去!”

第七十九章 再相会

当鸡鸣声完全停下的时候,东方青黑色山头上的那抹鱼肚白,渐渐变了颜色,从淡青到蓝,现在已经染上了金色,最瑰丽的是上方的云彩,那是让人心动的玫瑰金。

而在西边,山头上的青空,依然一如混沌,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云彩,浓浓的白雾从山坳间生生出来,远看就像是一个胖胖的婴儿,舒舒服服的躺在父亲的臂弯里。

隐隐的,白雾中有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传出来,很快,一个又一个穿着短衫的人从白雾中跑出来。

气喘吁吁的赵卓然擦汗的时候,觉得路旁草叶上的露珠都在嘲笑自己。

对于自己露着手臂和大腿,和一帮大头兵一起在山间瞎跑,他觉得有些羞耻。

更让他觉得羞耻的是,自己居然跑不过那帮大头兵,这才勉强跑完一半,他们都累得跟狗似的,那些大头兵们却轻松得很,一个个的跟没事人一样。

我们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注意节奏,手脚要协调口微张,轻咬牙,两步一呼,两步一吸,”段誉倒退着从他们身旁跑过,再一次向他们传授自己长跑时的呼吸技巧。

赵卓然看着同样轻松的太子,第一次生出年轻真好的感觉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已经不年轻了。

但好在有些人比自己更差。

前面传来粗重的呼吸声,那是和他隔着几排的何维世,那位虽然总是一脸笑,但笑里总是隐隐的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意味的何大人,此时特别的狼狈。

他双手撑在腰上,头昂起来一会,马上就又低到胸前去,脚都有些在地上拖的架势。

赵卓然不用看就知道,总是一脸笑的何大人,这会一定笑不出来,倒是有可能想哭吧。

第一天清早他们被那些兵丁粗鲁的从床上赶起来,穿着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穿过的短衫,赶鸭子一样的朝山里赶的时候,他们也想哭来着。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太子的意思非常明确,为什么要让他们大清早的起来就跑上五里路,原因不重要,跑才重要,他说,跑着跑着自然就会明白原因。

还说头几天是五里,接下来就得是十里,头几天是空手,接下来,就得背上至少二十斤的东西。

这些话,真是让他们更想哭,长这么大,他们何曾靠自己的脚一次走过五里路

现在,不但得跑起来,还一次十里,还得背着至少二十斤重的东西

但是太子,还真是一个不容易让你找出毛病来的人,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做。

赵卓然听那些大头兵说,好像是太子喜欢早上起来跑上几里路,所以才让大家陪着他一起跑,不然,他们这些骑兵,哪用得着靠腿走路

总之,他们都是一边认命,一边忍不住腹诽。

但是,看着自己身后并没有多少人,赵卓然又不得不去鼓起劲来,拉着身边的龚祺伟一起加速,“快点”

为什么明明累得跟狗一样,却还要加速这原因,又让赵卓然觉得有些羞耻不过是为了能吃上一口好吃的。

太子,他也是真做得出来,每天早上长跑落在最后的50人,只能吃上能照得见人影的稀饭,和咸水煮豆子。

但其它人,可以放开享用炸得金黄的油条、外酥里糯的麻球、各种馅的炊饼太子把那叫做包子、香喷喷的羊汤、鲜美的鱼汤面、皮儿薄馅儿多的偃月形馄饨饺子、金灿灿的鸡蛋炒饭、热乎乎的羊奶

赵卓然只想想就想流口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很多人都觉得,自从到了皇庄以后,以前山珍海味都打动不了的自己,无端的越来越能吃,偏生到了这边以后,想好好的吃顿饭,又真是一点都不容易。

而太子又命人把各家家里送来的那些吃食,全都收了上去,并一再跟他们强调,谁再让家里送吃的来,就立马让他回京去吃个够。

以至于他们市场感觉,这辛苦了一整天,竟然就只是为了三餐能吃好一点。

而我们明明是准备干大事的,太子你也是这么计划的这样的落差,总是让他们觉得憋屈,然后就怀着憋屈沉沉睡去

“赵兄,加把劲,”脖子也慢慢红起来的龚祺伟艰难的招呼赵卓伟,他此时呼气声,比风箱还响,“吼,吼,吼”的,一声接一声。

赵卓然看了看身后,是得加把劲,不然,一会等着自己的,就是吃了个肚儿圆,也还是会觉得饿的稀饭。

军营前面,在早期的庄户们带着笑意的围观下,终于跑完全程的士卒和纨绔们开始列队,段誉皱眉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站没个站相的样子,心说军姿训练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对着这样一群歪瓜裂枣,他一时也没用训话的兴致,“解散,”

从热气腾腾的浴桶站起来,看着花园一角那已经开挖的地基,段誉又心说,卫浴设施的改造,也得提上日程来,花园里的游泳池即便是修好,也不好在那边洗澡。

对了,大理温泉也不少,这边会有吗

可以让他们在周围找找看。

但是,卫浴设施的改造,那又是一个系统工程,抽水马桶等好说,自来水也好说,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地下管道,那可不是个小工程。

还有大搞建设所必须的原材料。

他决定,一会就去看看庄里原有的几处窑。

在军队稳定下来以后,有些研发,已经可以提上日程。

餐厅里,杨媛和阿秀她们,正把饼子撕成细细的小块,这是太子到庄里后,琢磨出的新吃法,把这些和炖好的羊汤一起,回锅煮一滚,那滋味,真的不错。

段誉只是吃了一次,她们俩却喜欢上了,而且就连阿秀,都难得的赞同段誉的说法,这一定要自己撕,吃起来才更有味道。

见段誉走进来,她们连忙站起来行礼,“殿下,”

“坐,都坐,”段誉看着她们笑了笑,他是因为觉得羊肉特别鲜,所以才吃了一次泡馍,没想到姑娘们竟然会这么喜欢。

“殿下,你想吃点什么”杨媛问道。

“给我来碗面,”

后来濒临灭绝的二级保护动物,有钱也难买也有些不敢买的弓鱼,用铜锅熬出乳白色的汤来,加一把面进去,再洒上一把香葱,跑步回来的段誉能吃上两碗。

米粉,他有交待厨房去做,但目前还没成功,油面虽然也失败了两次,但已经有了苗头,就现在这样的好天气,没多久就能吃上。

小马总管已经拿起一个包子来,他特别钟爱段誉提点这厨师做的肉包子。

那有十八个褶的肉包子,他早上能吃五大个,遵从段誉的要求,他还要喝下一大碗羊奶。

高一茜见段誉准备动筷子,也迟迟疑疑的坐下来,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和段誉一桌用餐。

段誉喝了一勺汤,满足呼了一口气,“就是要这样大家一起吃饭才开心嘛,”

刚拿到自己那碗泡馍的阿秀偷偷笑了下,此前她总是对段誉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但自从到了庄园,吃了段誉让厨子做的此前没有吃过的东西,她对段誉,是真的越看越顺眼,也成了段誉忠实的拥护者。

刚吃完早餐,正准备去看已有的那几口窑,想想怎么改建或是干脆新建,段易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殿下,董小姐约你在船上相见,”

段誉一喜,我才走了几天啊,你就这么主动,这个趋势,非常好

“杨媛,快,到厨房帮我收拾一下,”

他亲自提着一个食盒赶到码头不久,董佳的船也到了,看着她穿着白裙子,拄着拐站在船头,段誉莫名的想起了父母爱情里,安杰第一次上岛,船快靠岸的那一幕

第八十章 找

这突如其来又无缝连接的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的情感,让段誉一时也忍不住有些怅然,看着董佳挥起的手,他立马调整了过来。

这样的神情,可不好让她发现。

女人啊,狠起来,那是分分钟连自己的醋都会吃。

董佳要是抓住了刚才那一刻自己的失神,多半,不,肯定会问:“你刚才是不是还在想过去的我?你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这可是比那个掉海里先救谁的问题,还要难糊弄至少百倍以上。

“嘿,”他举起食盒,“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董佳远远的朝他伸出手,笑容灿烂得连吉祥和如意都觉得特酸,这两个和董佳最亲密的小姑娘,此前非常支持小姐和太子的相见、相恋,每次看到小姐和太子在一起,都会替小姐高兴。

但才不过那么几次之后,她们已经隐隐的觉得,围观小姐和太子的会面,真的不是一个太让她们愉悦的经历。

那感觉,她们说不出来也不太敢说,如果能准确描述,那就是在酸之外,还空虚寂寞冷吧。

这让她们在给段誉奉上茶之后,就自觉的消失在船尾,和船夫呆在一块。

董佳握着段誉的一只手,笑盈盈的看着他献宝,“当当当当,看,介似森莫?”

董佳一端详他打开的几个小瓷罐子,“唷,肉松啊?”

“对咯,你看,品种还全咧,猪肉的,羊肉的,牛肉的,鹿肉的,过两天儿,再给你整老虎的哈,母老虎的,”

董佳难得的没有回怼他,直接上手。

“哎哎哎,我说你怎么直接用手哎,好吧,你要上手,这个合适,look,”段誉从一个罐子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外形看起来很熟悉的物件,闻着还有香气。

“这是,包子?”

“对,正宗皇室破酥包子,正宗到皇帝夫妇现在都没吃上呢,”

“还有这个,”

最后拿出来的,同样用油纸包着,有些长,他才掀开一点,董佳就抢了过去,“毛毛虫?”

这可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面包。

“对,黄金毛毛虫,看,不但里面有奶油,外面还有蜂蜜,只是,奶油的味道还得继续调调,”

“本来想做蛋糕的,但看来还得再等等,器具也是个问题,你就先尝尝面包……”

董佳眉开眼笑的把那几样东西全揽到自己面前,像极了准备过冬食物的松鼠,“我说段大太子,你到了那边,该不会是一门心思的琢磨怎么做好吃的吧,”

段誉心说,还不是想搏你一笑,让你开心点,“都是附带的嘛,我主要是让厨房在研发适用于行军期间的行军餐,那可是正事,”

董佳清楚得很,所谓的研发行军餐,绝对是附带的,主要是为了他拿出来的这些。

但她对此相当理解,眼前的这些东西,主要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怀念,或者说,想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尽量多一些往日的痕迹。

她伸手在段誉脸上摸了摸,段誉顺势就在她脸上亲了下,还又在她头上揉了揉,“再说,该做的事我可是都做了,我告诉你,大方向我都定了……你怎么啦?”他看着脸红红的,眼里又闪着怒气的董佳问。

董佳气呼呼的朝脸上指了一下,你还装什么糊涂?

“哦,那啥,不是习惯了吗,再说,呵呵,”段誉干笑着,“也就是在脸上吧嗒了一下而已啊,”

“还而已?”董佳熟门熟路的掐着他手臂,“这可是我们的第一次……”

“是太快,没感觉吗,那我再来一次,”段誉说着一下子跳开老远。

“有种你过来,”董佳狠狠的咬了一口破酥包子,别说,还真和后来的没什么区别。

“这风光是真美啊!”段誉站在船边,手搭着凉棚四下张望,确实美,洱海周边,看起来就像一个森林公园一样,“有件事你肯定想知道,确定了,今年是1096年,”

董佳一时也停了下来,“1096年啊!”

她默默的看向上关方向,原来真的是相隔了近千年之久。

段誉知道她是在看昆明,便道,“等过了中元节,我们就去昆明一趟?哦,不妥,我那天不过环海顶多半圈,就累个半死,要是去现在的昆明,那非得丢掉半条命不可,”

“不管是骑马还是坐马车,不颠死也得累死,”

董佳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口道:“你就没想着还有其它的选择?真是笨死,”

段誉一愣,“其它的选择?”

有吗?

董佳又十分方便的赏了他一记白眼,“大象啊,”

“大……”段誉一拍脑门,“对啊,你看我这脑子!”

本地可是有大象的,坐在大象那厚实的背上,当然会比马背上要舒服太多,何况,大象有专人负责驾驭,那就相当于有了司机,舒服,还不累,真是在这个时代长途跋涉的最佳座驾。

“我这就让他们去准备,”他有些兴奋起来。

好像大象背上,完全可以搭载一张床的?

董佳也调整了过来,“这都是那个马里奥说的?”

“对,他们现在虽然是属于东正教,但一开始是基督教国家,一百多年前,就已经习惯了公元纪元。”

“你还大气的给了他500两金子?”董佳问。

“我相信,这个投资一定会是值得的,我可不是随便大气,我让人打听过,他这一趟的损失,大概有两三百两黄金以上,还掉亏空之后,只剩百把两黄金,所以他也不至于会拿着我的投资找地方养老,”

“你想啊,那是一个商人,他绝不会放过这样会源源不断的赚大钱的好机会,”

“何况,我还威胁了他,”

“更主要的是,相对我们可能得到的,500两金子,真不算什么,”段誉走了回来,和董佳一起分享那条长长的毛毛虫。

“我还计划着,下一次他来之后,派人和他一起去那边看看,这次本来也想派人去,但十字军东征已经开始,那边有些乱,去的人不太安全,”

“再说,我们手上目前也没用合用的人,”

董佳闻言点头,现在是做点什么事都感觉缺人。

“所以你看,我决定,今年就在这边把干船坞给捣鼓出来,一边研发海船,一边在洱海上,培养我们未来的海军军官,”段誉朝岸边指了指,“我准备到时把庄园前面的那一带全圈起来,”

他想好了,那边就是未来的造船厂和舰队基地。

“这些东西可不是光嘴说说就行,”董佳道。

“我当然清楚,相关的原材料,设备,五金件,乃至包括纺织技术,接下来都会迅速开始研发,”段誉信心满满,“放心,以我的积累,难度有,但一定都能超越,”

董佳对他的牛皮还真不太怀疑,毕竟他的动手能力,还真不是盖的,而现在,一声令下,就能调来几千人帮忙,有些东西,在他知道原理的情况下,用钱堆,用人堆,还真不愁堆不出来。

“你最好要解决这些问题,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当时在那些方面烧的那么多钱?”董佳提起来就有些气,“你说你当时要不总是胡搞瞎搞那些没用的东西,我柜子上的包,铁定能多好几个,”

“你看,现在不是很有用吗?”段誉道,“所以说,一饮一啄啊,还真是皆有天定,”

“至于包,”他豪气的一挥手,“你就只管画图吧,接下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什么皮子的就什么皮子的,我准备一开始就拿这个练练手,”

董佳一听忍不住有些兴奋,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再奢华的包,对现在的她也没用什么吸引力,时过境迁,追求也变了哇。

有些东西啊,还只能是成追忆。

第八十一章 又一个大问题

但只能追忆就只能追忆吧,要说这感觉还挺不错,她也觉得,自己这是在渐渐的脱离低级趣味,一时之间,还真有些自己被自己感动到。

再想想自己现在操心的事,她真觉得,放日后,这妥妥的就应该是“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所以她马上问了一个高大上的问题,“群众路线,你也讲了?”

“当然,我那个宏伟的目标,让他们一个个的都兴奋不已,你等着吧,在这个大纲领下,我会慢慢向他们灌输我们的理论,最终,把这些家伙,都培养成能为我们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的有用之才。”段誉有些兴奋。

“我总觉得,你和他们谈这个,有些别扭,”董佳一想着段誉在这个时候和大家谈这个,总觉得非常不协调。

一个封建国家的太子,对着一群封建国家的贵族二世祖们大谈群众路线,这个,怎么说呢,让已经穿越的她,又有了穿越之感。

群众路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这样的人提出来,千年之后,哦,应该是以后的人,该怎么看?

“你觉得,这样的理论,适合现在的实际吗,会不会早了点?”她问。

“我反复想过,群众路线是被铁一样的事实证明,一点都没错,你看,就是西方国家,很多时候,他们不也得贯彻这一的理念?”段誉说,“你想想那些选举,”

“古话也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走群众路线就是最好的路子,”

“再说,走群众路线,又不是打土豪分田地,我只是让他们到群众中去,设法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起来,让更多的人接受教育,顺道破除一些陋习,这总是没错的,”

“我已经告诉了他们,先在庄园里把身体素质提升上去,顺道在这个过程中,把他们的一些不好的习气给灭掉,然后掌握一些居家旅行,尤其是野外生存的技巧,再过几个月,就得让他们带着帐篷,到下面的村里去搞实地调研,”

董佳对他的这个决定,很是赞同,“这个确实很有必要,”

好歹都是千年之后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做重大决策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只按照自己的印象,一拍脑门子就定下来。

只要收集了翔实的一手资料,所做的决策就不会偏的太厉害。

“这个调研,我会给他们加上另一个重点,”段誉说,“那就是,宗族问题,”

“宗族问题?”董佳马上叫起来,“这个难吧,我怎么觉得,比你推翻高家还要难?想想后来在一些偏远的地区,宗族都在发生影响,”

“细说起来,宗族,应该算是封建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吧,”董佳总结道,“这可是个大马蜂窝,”

“我们那个时候的宗族,和现在的宗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后来的宗族,非常类似一个亲友会的组织,你看看现在的宗族,它不但有财权,还有权对族人进行惩罚,”段誉道。

“当然,我也觉得,这应该是封建制度的根基之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啊,”他看着董佳,“想想我们段家,你们董家,都是一人得道,就鸡犬升天,一人失势,便全族遭殃,”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早作准备,不然,将来这股势力,一定会让我们挠头。”

“我可不愿意,将来我们好容易带出来的人,又必须屈从于宗族势力,渐渐的变成另一个高家,另一个宗族势力,”

“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你想想,历史上中原的那些高门大阀,不是有很多历经多朝而不倒?他们完全没有大是大非的观念,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们甚至会主动勾结异族作乱,”

“还有,越是顶尖的宗族,便越容易做化家为国的美梦,”

“它必将是将来我们路上的绊脚石,必须要想办法搬掉!”段誉下了定论。

“我得提醒你一句,说起来,皇家的传承,其实更依赖于宗族,”董佳说。

“是啊,所以好些朝代,不是差点被皇亲国戚给拖垮了吗?”段誉反问。

“所以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得去深入了解,如果能消除宗族对普通人的影响和拘束,那就可以说,是从根子上改变这个时代乡村组织根基的大事,”

“我还相信,这事应该会有人支持,你想,寒窗苦读数十年,好容易过五关斩六将高中进士,然后一大群可能此前并没有帮上一点忙,甚至还给你添乱的人,理直气壮的要你照顾提携,你不做还不行,”

“瓦解宗族,那就是在给他们减负,让他们不用背负这样的负担,他们没理由不支持,”

他想,就说现在,要是段家的人没有这么多,他那皇帝老子无论是钱方面还是其它方面,也一定会轻松不少,他是真不想自己将来也背负这么大一包袱。

董佳认同的点头,“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但想改变这个,应该是真不容易,”

“肯定不容易,但那也得做,后来的事实证明,消除宗族势力,是必须要做的事,”段誉的声音轻了下来,“我们不是来做裱糊匠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梦想,不能变成空想,这个问题,一定要尽早着手,”

“再说,有你支持,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哦,”董佳笑着看向他,“这你也有办法?”

“那当然,我可是天才来的,”段誉笑,“你看,如果让足够多的人离开原住地,因为能有不错的经济收入,所以能减轻他们对土地的依赖,再引导他们自主组合家庭,而不是遵从父母长辈之命,这样下去,说完全瓦解是不会,但足以大大削弱宗族势力,不是吗?”

“所以重点还是得让一些人有能力从原住地出来,有能力负担在其它地方的生活,哦,”董佳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你是早有预谋啊,”

“把经济搞活,就能让这样的人多起来,同时,还能带出一批经济上完全可以独立的女性,”董佳忍不住赞道,“你可以啊!”

“哈哈,”船尾的吉祥和如意听到了太子得意的笑声,“既然我这么可以,不么么哒一下?”

太子这是想干什么?怎么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事?

跟着是小姐听起来就带着娇羞的拒绝,“不要啦,人家还小啊,再说,我娘要是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啊,夫人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小姐不可?

她们俩顿时捂住耳朵,咦,你们说的事,真是没脸听!

接下来的话,她们又有些不明白,太子说,“我总算搞清楚了,一石是多少斤,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说,现在的一石,是九十二斤半,”

两姑娘对视了一眼,太子和小姐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这是常识啊。

小姐的话又让她们俩不明白,“这有什么用,现在一斤和那时的一斤差多少?”

什么现在的一斤,那时的一斤?

“这个,还有待于研究,”段誉道,“但另一件事,我是真有了眉目,我记得,应该是在一篇帖子上看过,说王安石当宰相后,一个月的月薪,大约相当于9万块钱,我查了一下,王安石当时的月薪,是300贯,所以这样一换算,一文钱,大约就相当于3毛,”

吉祥和如意继续面面相觑,这又是虾米意思?

小姐的话传过来,“就是说,一两银子相当于300块?别说,这真有点靠谱,”

“我是听我二哥说,一般到馆子里,丢下一两银子,就可以让小二随便上菜,”

“哎我说,你还没带我去上过馆子呢!”

“好说好说,等你腿脚好了,你想去哪家,我们就去哪家,本大爷我,还给你统统包场,”

“对了,”段誉搓搓手,“你说,我们把开封菜给整出来怎么样?”

开封菜?宋朝的吗?

“那你得先解决油的问题,”董佳马上说,“现在油可金贵,”

开封菜要加很多油吗?

两丫头哪里知道,她们家的小姐和太子,这还是在找过去的那些东西呢。

“油啊,所以说,靠海很有必要,鲸鱼可是炼油的好原料,”段誉道。

因为听到了段誉和董佳的这些闲聊,后来,明白一些事的吉祥,坚持认为,太子主持的一场战争,就是为了能捕鲸鱼熬油……

第八十二章 封官

太子再一次传召时,段弘毅正带着人察看自己手下和匠户们一起开挖的地基。

几天过去,这个被太子命名为“一期安居工程”的工地,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横平竖直的大道已经显出雏形来,路旁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挖开的四方块,其中的一些,中间已经打下了一根根桩子,旁边已经埋下青石作为屋基。

清楚整个规划的段弘毅能想到,等到这些房子都建好,路旁的树也成活,街心花园里的花也开起来的时候,这里一定会成为很多人家所向往的地方。

而这里的进展之所以这么快,除了人力充足,和这些匠户又恰好都是相关的专才,有很大的关系。

当然,更主要的,是这些匠户以及士卒们空前的积极性。

不过才一天的功夫,匠户们就在后山上建起了一个采石场,并很快就源源不断的为工地提供石材,这真是让第一天也曾亲自和大家一起平整土地,开挖地基的段弘毅感到震惊不已。

作为一军之主,他对匠户们并不陌生,不但营造和修缮军营离不开他们,盔甲到武器,同样离不开他们。

从军十多年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做事这么爽利高效的匠户。

原因,他也清楚,匠户们都知道,这是在为他们自己建新房子,前后两进,有花园有马厩的新房子,还是相当于自己只要出力,其它所有费用全免的新房子。

他们怎么会不积极?

至于士卒们积极,那是因为段誉的那些话,也传到了下去,他们也都知道,将来庄子里不但能为他们的妻室安排一份差事,为他们的孩子建学堂,同样会为他们提供房子。

既然庄户们的房子都这么好,按理他们的房子只会更好——段弘毅也知道,将士们的房子,未来肯定会更好,太子说过,倒是会有比砖石还要好的东西来为他们建房子。

总之,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这样抱着对未来美好期待所迸发出的空前热情,让段誉那可以说是十分彻底的改制,在普通士卒那里,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而那些存有疑虑的中高级军官,也无需段弘毅操心,何维世他们五人,不过是那些人详谈了几次,便把可能会有的麻烦都消弭于无形。

即便是这样,每次听到太子传召,段弘毅总是觉得紧张,谁知道太子这次又想要做什么调整?

一般来说,像段弘毅这样的主将,对这样的调整会很欢迎,因为,这样的调整,就意味着一大批人的位子可能不安稳,下属们的位子不安稳,他这样的上官荷包,自然就会随之更安稳。

但眼下,他是一点这样的心思都不敢有。

段隆兴,那可也是宗族子弟,太子连面都没见,着人把他绑在柱子上示众一天一夜不说,一封手书,就让宗正把他开革了出去。

在庄园里抢来的所得,也被勒令三倍返还给那些受害者。

庄园原来的管事安顺,那可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苏进贤的干儿子,太子同样没轻饶他,在柱子上绑了一夜外加半天后,就被发落到工地上管厨房。

那可是一个起得要比大家早,睡得比大家要迟的苦差事。

段弘毅相信,以太子对这支亲军的期待和重视,自己要是敢动什么心思,说不好,太子都不会向皇上请旨,就直接砍了自己。

这个差事,不好做啊。

他一路想着心事来到偏殿,见到何维世他们五人都在,安顺竟然也在,缩在一个角落里。

“参见太子,”段弘毅一丝不苟的见礼。

“弘毅,从明天开始,作坊区那一块,就得要实施警戒,”

不出所料,段誉又给他下了一个新任务。

“我的要求是,作坊区里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能泄露出去,你可能保证?”段誉问。

“太子殿下,对庄园里的各家子弟也不得泄露吗?”段弘毅问。

看着段誉的眼神,他马上明白,现在要紧防着的,怕就是他们。

难怪这次议事,高智昌都不在呢。

“下官定能做到万无一失,”他马上道。

他曾带着部下,宿卫皇宫多次,守卫一个作坊区,他觉得完全不在话下。

“段将军,”段誉又道,“当前要做到万无一失不难,但很快,一俟作坊区里的工坊建好,随着大批匠户进入,防卫工作,可就不会轻松,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请殿下放心,臣一定会全力以赴,确保不出任何疏漏,”段弘毅马上道。

“具体的,你可以和林韬林大人商量着办,”段誉朝林韬指了指,“林大人暂时担任参谋一职,”

来庄园的五位文官中,第一个被定下职司的林韬站了起来,笑着和段弘毅见礼。

段弘毅愣了一下,林韬,参谋?他马上表示出热烈的欢迎之情。

这位林大人,怕是太子属意的参谋长吧。

段誉对军队改制的那些条陈,关于政委和参谋长这两个新设职务的职责,他记得最清楚,政委还好说,参谋长,那可是最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副手。

参谋长的那一套班子,可是从平常的作训到后勤到战时的作战方略都能插手。

这就开始准备分权了啊。

不过,再无奈,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接受。

段誉能猜到他的心里活动,但真的一点都不会在意,他是想依托这支军队,开班一个军校的,怎么可能会让段弘毅专权?

“未来,庄园会越来越大,人会越来越多,需要严格保密的作坊,也会越来越多,安全防卫工作,难度也会越来越大,对此,我有一个建议,”他说。

“我建议你们,可以把部队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攻,目的就是想法设法破坏庄里的工坊,打探庄里工坊的机密,”

“一个自然是守,确保各工坊的安全,严防工坊的泄密,”

林韬马上道,“太子此法甚妙,如此,攻守相长,疏漏之处,也会越来越少,防卫工作,自然就越来越万无一失,”

他深深一礼,“臣,受教了,”

段誉摆摆手,“林大人,诸位大人,今晚就要开始给士卒们上课,各位可曾准备妥当?”

“回太子,早已准备停当,”何维世他们齐道。

把他们安置到军营中,除了熟悉军队之外,教所有的士卒识字,也是他们的职责。

虽然他们多少也有些不情愿,但也是和段弘毅一样的无可奈何。

“很好,弘毅,林大人,两位请去着手准备,”段誉下了逐客令。

随即对何维世道,“和大人,暂且就请你担任庄里的总管,全面负责庄里的一应事宜,不知你意下如何?”

何维世一喜,忙道:“臣定当鼎力协助太子,”

虽然整个庄子里,目前加起来还不到七千人,但何维世非常清楚这里未来的发展。

他更是知道,这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成为太子的心腹。

缩在那边角落的安顺顿时心里泛苦,这原本可是我的职司。

“孙大人,”段誉看着孙刚,“我拟让你担任审计一职,负责审计庄园里一切开支,”

这些天,孙刚对数字的敏感,一次次的显露出来,段誉总觉得,让这样的负责财务,是屈才,负责对财务的审计,才算是物尽其用。

孙刚顿时也大喜,这除了是一个能发挥他特长的职务之外,还是一个监督类的职务,哪里的帐都能查,这个好啊!

他此时并不知道,随着皇庄的发展,他这个职位的权限能有多大。

但听到段誉对周辅仁的安排,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这个职务,立时逊色了不少。

“周大人,”段誉看着周辅仁,“我有意让你当担监察一职,监察所有不法,”

通过初步接触和打听,他觉得周辅仁此人不但刚正,更是相当头铁。

他那晚当着那么多人,尤其是高智昌的面,直言对相权的制衡,真不是投机,而是个性使然。

目前看起来,他确实和海瑞看起来有些像,让他负责监察,当然是最好的安排。

段誉又给站起来激动的谢恩的周辅仁提了一个要求,“但我要你做的事,可不是像朝中的那些言官一样,只是风闻言事,我要你能找到确凿的证据,”

周辅仁这次有些结巴:“臣……臣……定不……负……太……太子的厚望,”

段誉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坐下,看着一边眼神热切的堂哥段延贵,“至于段大人,你日后另有任用,”

段延贵顿时忍不住和安顺一样沮丧,怎么偏偏我要等到日后?

“当然,四位大人不要忘记,你们目前还住在军营,所以,熟悉军队,也是各位的第一要务,”段誉道。

“臣等谨记!”

何维世他们这时才想起来,太子给他们封官时,可都用了“暂且”“拟”“有意”等词,这就是说,最后如何,还得看各自的表现。

现在看来,在军营的里表现,应当是最重要的一环

“好了马平,让工匠们进来,”段誉对马平说。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那些事也到了发动的时候。

第八十三章 皮包和骨瓷

先进来的是五个老皮匠,一进门就想下跪,却被早有准备的段誉叫马平和安顺给拦住,要是纨绔们,如高智昌他们下跪,他会欣然接受,但这些老人家给他下跪,他确实难以承受。

皮匠们齐道:“太子如此隆恩,小民等无以为报,但有驱使,我等定当肝脑涂地,誓死效力!”

话说得相当顺溜,这并不奇怪。

说起来,在匠户中,皮匠向来有一定的地位,因为他们制作的产物,如马鞍、盔甲、弓弦等,都和军事密切相关,算是必不可少的技术工种。

这一点,其实就从那句俗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中,就可以窥见一斑,为什么偏偏是皮匠,而不是木匠,也不是铁匠?

“诸位言重了,请坐,”段誉笑着让他们坐下。

“这次请各位来,还真有仰仗几位的地方,”他拿出一摞纸来,“不知上面的这些,诸位可能做出来?”

年纪最大的赵皮匠恭恭敬敬的接过来,一看之后,先是有些费解,接着好像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有些振奋,把那些图纸分给其它四个同行,几人低声议论起来。

不多时,便全是感叹,做了一辈子皮匠,却没想到皮子还能有这样的用途。

看着他们头挨在一起说个不休,连何维世他们都好奇起来,太子究竟给他们看了些什么?

很快,张皮匠便道:“回太子,用牛羊皮革加工后,不难制成这些皮包,这些包携带方便,大方得体,实乃居家出行的必备佳品,太子巧思,草民等佩服不已,”

那些纸上,自然是董佳根据记忆画的一些包,有时装包、公文包、旅行包、腰包、背包……

赵皮匠乍一看有些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再看内部的空间图,马上明白过来,因此也有些失望,因为他们猜想,太子亲自召见,让他们做的多半应该是军械之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物件。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物件,所需盛大,对皮质要求无需太高,做起来又不是很复杂,至少比做皮盔要简单,若是制出来,无疑会是桩好生意,故又有些振奋。

段誉点头,“如此甚好,”

他之所以一开始就安排这个,并不是真的为了讨好董佳,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

作为一个畜牧大国,大理国中皮毛多,以他来说,就有好几库房的皮毛,这些皮毛除了做成盔甲及穿着外,所剩数量颇大,完全可以利用它们创造更多的价值出来。

其次,是因为这些后来每个人必不可少的包,现在可能还没出现,至少,绝对没有普及开来,如他这个堂堂太子,目前都未曾见过一个哪怕是腰包之类的东西。

真说起来,好像就是到民国的时候,哪怕是布包,也还没有普及开来,那时大多数人最常用的,还是包袱。

他记得清楚,应该是在一篇文章里看到,就连鲁迅先生那样几个月的收入,就可以在北平买套四合院的高收入者,上课时也是用包袱布包着讲课要用的书——当然,不排除先生那是个性。

但至少直到我们最后的一个封建时代清朝,那些什么八百里快报之类的,也还都是用一块布包着一个匣子,绑在驿卒背上。

就是那样的专业人士,也没人想着哪怕是用布缝一个包。

好像有些事就是这样怪,从包袱到包,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一个过渡,却愣是好长时间过渡不来。

总之他相信,这些包一经推出,绝对不愁销路。

同时,这又属于一个技术含量不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刚好可以用来安置大量工人——这一点很重要。

“即如此,各位就用这些先练练手,日后,少不了还有其它事要麻烦各位,”段誉道。

何维世这时忍不住,对赵皮匠说,“老人家,可否让我一观?”

那几个皮匠的表现,让段誉对保密的担忧,一下子减轻了不少,那位赵皮匠竟然有些犹豫,有些不太愿意让何维世看的样子。

段誉这时也想到,我们的一些工匠,最担心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所以最擅长留一手或者是留几手,可以说,本来就有很强的保密意识。

当然,赵皮匠也只犹豫了一下而已,既然何维世坐在这里,他大概猜得出何维世的地位。

只是,那不舍的样子,让段誉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何维世他们接过几张图纸一看,马上也纷纷道:“此物用途甚广,太子妙想,臣等佩服!”

段誉心说,这还真只是一般的妙想,他笑道,“几位先回去合计合计,要人要物,都可以找这位何大人,”

张皮匠等顿时连何维世拿着的那些图纸都不敢要,“草民等会尽快拿出章程来,”

何维世笑眯眯的把那些图纸还回去,“辛苦几位,”

五个老皮匠躬身退出去了,何维世站了起来,“太子此举,定能让国中新增不少收入,”

孙刚也道:“是,国中皮毛甚多,”

要说在这个时代,我们在相关方面就已经非常细致,比如,一头牛,牛肉不说,牛皮和牛筋是制作战靴、铠甲、束带、缰绳、马鞭、弓箭等武器的重要原材料,被列为军事物资,需要上交国家。

所以对大理这个畜牧大国来说,就是国库中,皮毛也是不缺的。

段延贵沉吟道:“只是,怕是很快会有人仿制,”

他这是看到了关键,仿制,这是商业上最古老的传统之一。

段誉笑,“皮包,以及将来我们工坊中出产的其它产品,我会设法减少被仿制的可能,”

段延贵一想,也是,太子怎么会没想到这个?

段誉不但有办法至少在大理国内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他当然还想到了要做一个皮包的奢侈品牌出来,皇室这个代言人不用白不用不是?

原来总是无奈剁手,现在既然有机会,怎么不试试引着别人剁手,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

来自温富州(今玉溪)和巴甸(今建水)的四个瓷器匠人低着头走进偏厅时,满心的期待。

看刚出去的那五个臭皮匠的样子,他们就知道,那些家伙一定是遇上了好事,他们自然也期盼着自己能在太子这里领到好差事,从专业方面猜想,他们觉得,太子可能是得到了烧制瓷器的法门。

而段誉的话,又一次让他们和何维世等惊讶万分。

“我从一本书上,看到了一种瓷器的烧制方法,大概是这样,以牛骨粉或其它食草动物的骨粉为主,加上瓷石和粘土,就可以烧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瓷器来,”

大家都面面相觑,用牛骨头也能烧瓷器?

那几个匠人看了下段誉所写的具体比例,牛骨粉,大概占到一半,瓷石和粘土,各占一半的一半,这就能烧出好瓷器来?

段誉曾经也跟风花了近两千大洋买了套骨瓷,虽然贵,但确实挺漂亮,他因此特意搜了下,所以记得这个配比。

“这种瓷器,我们可以把它叫做骨瓷,”段誉道:“因为骨粉烧制后收缩大,所以成型比较困难,”

“也因此,最好是烧两次,一次是素烧,之后再上釉烧,”

“骨瓷的特点,是透光性会很好,书上说,精品甚至都能用来做灯罩,劳烦几位回去后就摸索摸索,”

“切记,主意保密,我不希望还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法子,”段誉这次叮嘱了一句,因为这是个新玩意,所以他才把配比写在纸上,而不是说出来。

“草民等定当谨记!”四个瓷器匠人幸福得晕乎乎的退了出去。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路上,年纪最大的钱姓匠人说,“以前有官窑匠人怕烧不好,上头会怪罪,就会自己跳进窑里祭祀窑神,然后果然不错,这是不是他的……”

第八十四章 焦炭风车和循环利用

当听到太子和铁匠们谈起炼铁该如何选用石炭时,何维世他们,感觉已经有些惊讶不起来。

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府中的大多数下人,都很少会去接触石炭,那东西,真的是和看起来一样的脏,气味还非常不好。

太子对这样的东西,怎么竟然比这些老铁匠还要了解?

但短短的几个时辰内,惊讶万分的听了这么些,好像就习以为常起来,疑问是一闪而过,惊讶,也是一闪而过。

如果段誉此时和和工匠们说起如何如何就能像嫦娥一般,飞到天上去,飞到月亮上去,他们顶多也可能只会“哦”上一声而已。

也因为如此,他们现在都有些矛盾——何维世从另外三位脸上也看到了这样的情绪。

虽然已经累觉不惊,但他们非常清楚的知道,太子和工匠们讲的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东西,绝对要严格保密的东西,所以,他们觉得,最好还是不要旁听,但是,又真忍不住啊。

他们的好奇心,此时已经极端高涨。

铁匠们此时没有想七想八的功夫,他们聚精会神的听着段誉说出的每一个字,唯恐漏掉一个。

太子和他们所谈的,虽然不是他们希望的新的冶铁技术,但他们这些老铁匠一想就知道,按太子所说的法子,对石炭进行这样的处理,绝对能极大的提高他们的冶炼水平。

“……我们知道,石炭,”段誉停了一下,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还是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为石炭换一个称呼,煤炭,”他指着纸上的两个大字说。

石炭石炭的,他听起来别扭,说起来拗口,还是让这些人迁就自己的好。

“煤炭当中,含有很多杂质,其中有一些,大部分都是石头,所以,在进窑之前,最好要经过筛选,我想以诸位的功力,只看一看,最多上手掂量一下,就能分辨出好坏来,”

老铁匠们点头,好的石炭,哦,现在叫煤炭,比较轻,而那些不好的,就比较重。

“但最好呢,这些选出来的好的煤炭,我们要先把它们放进窑里烧一次,这样烧出来的煤炭,是银白色或者或灰黑色,有金属光泽,很硬,有很多孔,我们可以把它叫做焦炭……”

“为什么要先进窑烧一次?这么做的好处很多,一个,会烧掉煤炭里的一些不好的杂质,让我们炼出来的铁水品质更好;另一个,焦炭不但耐烧,温度还高,它烧起来时,火焰是蓝色的……”

段誉对钢铁的冶炼,原本只知道一些人云亦云的东西,原来曾经被要求死记硬背的那些东西,什么奥氏体、马氏体、珠光体、贝氏体……早就忘了那些是什么玩意。

马口铁和高碳钢等还好,至少知道它们对应的产品和用途,之所以能把选煤和焦炭说出个一二三来,说起来,还是因为一次尴尬的遭遇。

也就是一次聚会,他随口说了一句,“炼钢离不开煤炭,”结果马上被人啪啪打脸,要说也不是打脸,一个不太相熟的二代拿着酒杯淡淡的说,“我在我家钢厂也锻炼了近十年,还真没见过炼钢要用煤炭的,”

虽然他声音并不高,但老话说,打脸不在声高,而且越是云淡风轻,便越显出极度鄙视来,虽说段誉觉得,那货那么说那么做,很有些像选秀舞台上的导师飙高音,真是非常显摆和炫耀,但无论如何,错了就是错了,那一次,是段誉难得的臊得慌,觉得自己非常无知的一次。

当然,他虽然确定对方说的是对的,但心里也很不服气,从一开始,煤炭不就和钢铁业紧密相关吗?

洋务运动的时候,张之洞办的汉阳钢铁厂的选址,就充分考虑到了附近的煤矿,建国后我们钢都的选址,也重点兼顾附近的煤矿,就是三线建设时钢铁厂的选址,不也是综合考虑铁矿和煤矿的所在吗?

怎么现在都不要了吗?

所以他搜了搜,然后发现,对方说的还真没错,炼钢,那真是早就不用煤炭也不用焦炭,人早就开始用电,铁水吹氧,碳被氧化就会放热,之后就变成了钢……

但段誉说的也没错,炼钢是不用煤炭也不用焦炭,但炼铁,还是离不了焦炭,业内曾有吨铁吨焦的行话。

也是从那一次起,他对以前在路边电线杆上司空见惯的的什么洗煤厂、炼焦厂的广告有了清楚的认识,知道了什么是洗煤什么是炼焦,所以今天才能在这些专业人士面前炫一把。

至于改进现有的炼钢法,那是肯定的,但那可以容以后再说,据他所知,大理国目前的炼钢水平,还真是相当不错,就说大理的宝刀,在宋朝很受欢迎,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大家最好也想想办法,把炼焦时产生的那些气体收集起来,我有大用,”

炼焦的副产品之一,就是煤气,煤气算是一种中等热值的气体,虽然比不上天然气,但还真是这个时代想上天的最好选择——是的,段誉当然在考虑把热气球做出来。

而煤气,是这会可以用来做热气球燃料的最佳选择,就是要小心,因为搞不好,飞天真会变成上天——煤气这玩意的主要成分是氢气、甲烷、一氧化碳等,不但有毒,搞不好还会和空气形成爆炸性气体。

不仅如此,他还想用焦炭制成半水煤气,然后利用其中的氢气和空气中的氮结合来合成氨——那就至少可以在实验室里做出氨肥来。

与之相关的攻略,他还是能回想起来——这还是托那次被打脸的福。

“……同时,选出来的那些不好的煤炭,这样,我们也给它一个名字吧,就叫煤矸石,”冯一平又写下两个大字。

“这样东西,其实也能排上不少用场,庄园里目前需要大量的砖,而煤矸石能代替粘土来烧砖,同时,尽管含煤量小,但他们本身还是能烧起来,这就可以节约煤炭或者木柴……哦,这个,我还是跟砖瓦匠们说吧,”

煤矸石的另一个用途,刚好牵涉到他想让砖瓦匠们做的事——它可以部分或全部代替粘土,来烧制水泥。

虽然现在其实不是很有这样做的必要,因为干脆用粘土会更省事,但是他后来见过云南和周边的川贵等地,那些产煤大县,留下的那么多会对环境产生进一步污染的煤矸石。

因此想一开始就对煤矸石进行废物利用,争取为子孙留下更多的绿水青山来。

反正他现在要做的这些,利润都会非常的高,哪怕对煤矸石废物利用,会提高成本,那也无所谓。

对煤矸石最简单的废物利用,就是用来铺路,而修路,也是他必定要做的事。

他一次次的感到,那句带有鸡汤意味的话,还是挺有道理: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

“对了,还有一件事,”在铁匠们同样兴冲冲的准备告退时,段誉又叫住了他们,“无论是选煤还是炼焦,我们一定要注意防护,你们肯定也知道,它们都有一定的有害性,”

“何大人,你记一下,要给他们配上口罩,手套,衣服也要特制……具体的,稍后你来找我,这些衣服,最好就让庄子里的人来做,”

他马上想到,所以,纺织机是不是也可以上马?

这玩意,他家公司以前就有涉及,所以他挺熟悉。

啧,我怎么这么有才,简直了!

…………

段太子接下来接见的,是五位木匠,这是他非常看重的一个工种,因为他计划造的很多设备,最好是先让这些木匠做出木头的模型来,再组织大家一起试制。

但他和木匠们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一个问题,“你们,会做风车吗,很大的,安置在屋顶上的那种?”

他这是想结合实际,向大自然要动力……

第八十五章 屠龙技

段誉满怀期望的问出这个问题,得到了木匠们肯定的回答,“会啊,”

但下一句,却让他哭笑不得,“太子您是想更好的筛选稻谷吗?”

他这才想起来,在我们的民间,风车更多的是指另外一样东西,他在农村也不止一次见过,木制的,一般是在把稻谷拿去脱粒之前,把其中的瘪谷分离出去的农具,和他所问的风车,那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是那种,”他摇头,“是装在高处,可以用风带动的那种,”他大概比划了一下。

看着木匠们用眼神询问,你见过吗,你做过吗?他马上知道,得,我这是又得表现一把。

对风车,他也很是了解,他送给董佳的风车模型,大大小小的,至少有五六个,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因此在这个时候,应该算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级的专家。

因为印象中,风车在欧洲被广泛应用,好像也是在大航海时代之后。

“有这个图纸,你们能不能做出来?”段誉给了他们几张图,那是后来著名的荷兰风车的图,就是安装在塔型屋顶的风车图。

原本,在大理这样的地方,水力会是更方便的动力,苍山十九峰,共同孕育了十八溪,此时这十八溪可比后来有活力得多,溪流称得上湍急。

但自古至今,这样的动力,向来会被权贵们所垄断,就像水碓(dui)(水力脱粒的农具,再进一步,就类似于西方的水力锻锤,但也是一直没有发展下去)被发明出来以后,很多河流两旁,遍布权贵人家的水碓,甚至一时都让河断流。

就说苍山上,现在就有不少属于各大家的水车,段誉是懒得跟他们争利,而下关的风,又是出了名的厉害,洱海旁,平均都会在三级以上,被风推着走,或者被风吹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也多得是。

再想一想后来进入大理后,就能看到的周边山上巨大的风力发电机,没理由不把这玩意给弄出来。

木匠们拿着图琢磨了一下,很快就觉得,嗯,说起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各式各样的水车他们做了不知道多少,这东西,和水车好像是相通的,甚至看起来还要简单不少。

就是基座是座房子,加上需要根据风向调整风车的转向,所以整个房顶要能转动,这个相对有点难度。

他们在紧急商议了一会后就表示,“回殿下,我们能做出来,”

他们此时也是跃跃欲试外加激动不已,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很快就将成为一个新行业的祖师爷。

他们一想就知道,太子设计的这个风车,将又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磨米面的好器具,估计过不了多久,那些家里有不少水车的富贵人家,就会来求着他们建这样的风车。

段誉当然不会只有他们想象的那点追求,如果只是为了舂米磨面,他才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他又抛出一张图纸来,“这个,你们可能用木头做出一样大小的东西来?”

几个木匠又迫不及待的聚过去,这次的这东西,那就真的有些稀奇,他们此前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但看起来,好像是用来压什么东西的。

“殿下,不是小老儿等夸口,只要有图纸,小老儿等便都能做出来,”为首的那位老木匠道。

说这话时,他们五位身上,都有着淡淡的傲气。

这大概就相当于后来一些八级工的傲气。

段誉也没说什么,又拿出来一张图纸,“这个,明天能做出来吗?”

几个木匠一看,哦,这个就简单多了,而且看起来,和之前那个看起来挺复杂的大玩意儿好像也是相通的。

“没问题,明天绝对能做出来,”他们道。

“那就好,明天做出来后我们再说别的,”段誉道。

给木匠们的这两张图纸,都是压力机,又可以叫做冲床,这可以说是机床里比较简单的一种。

第一张的比较大也比较复杂,第二张就简单得多,那是一个轻型的手压机,就是五金店很常见,日常也很常见,比如各种盖钢印的那个小玩意儿。

但别看手压机轻便又简单,实际上它们的压力轻松可以做到一吨起,大一些的,则可以到百吨级别。

当然,考虑到效率,几十吨往上的,都会用电机带动,在这个时候,电机,那还很遥远,风力,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知道,木匠们如果把风车完美的做出来,那提供50匹马力的动力,是很轻松的事。

而冲床的用途,那就非常广泛,随便想想,比如锻打,因此,可以极大的提高冶金效率,还能快速的做出更多的军械来——在任何时代,先进的、前沿的科技,一开始总免不了是应用在军事方面。

如果加上焦炭的应用,以及自己将改善的炼钢法,合在一起,在这个时代,完全称得上是屠龙技。

段誉一想想等再过几个月,庄园里,后面的山上,到处是美妙的、至少领先同时代几个世纪的锻打声,就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自己,就将实践这一原理。

这样的实践所带来的,一定会是让自己惊喜的结果。

但最激动的,要数他之后见的砖瓦匠们。

这些精通烧窑的匠人,在段誉告诉他们如何烧水泥后,已经激动不已,不过是他们都熟悉的一些东西,粉碎后,掺上砂浆,等再次凝固,就会比砖石还要结实?

何维世他们此刻的感触最深,风车、冲床等,他们不能马上想出他们的用途,但水泥,在这个叫水泥的东西中间加上钢铁,就可以筑成非常坚固的城墙?

这岂不是说,从此我们就能非常快速高效的筑出难以被攻破的城池来?

“神物啊太子殿下,神物啊这是!”他们忍不住大叫起来。

“各位,”段誉冷冷的打断了他们,“你们想想,又没被攻破的城池吗?”

何维世他们顿时冷静下来,是啊,汉唐时先后被作为都城的长安和洛阳,可以说是当时天下最牢固的城池,但它们何止被攻破过一次?

到现在,长安城,这个此前几百年天下最大的雄城,早已残破得看不出一点当年的风采来。

他们不知道,目前中原最繁华和牢固的城池,汴梁,如没有其它人的干扰——如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少年的干扰,再过二三十年,就将也变成废墟。

“殿下教诲得是,臣等孟浪了,”何维世道。

“你等要记住一个道理,”段誉告诫他们,“道家有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上的事,总是彼此相长,城筑得牢固,迟早就会有更厉害的攻城术,”

段延贵总觉得堂弟的这话,大有深意的样子。

“好了各位,我还想让你们做另外的一个尝试,我这有个法子,你们多试试,应该不难烧出纯净的玻璃来,”段誉又给这些砖瓦匠们一张纸。

原本他以为这应该是最激动的时候,但大家的反应,真就相当一般,只是带着强调意味的问一句,“纯净的玻璃?”

就和马里奥知道的一样,这个时候,玻璃还是个稀罕的物件,但对豪族和业内人士来说,却远谈不上有多么神秘。

市面上已经有些玻璃制成的首饰和瓶子、盘子等,只是,那些玻璃,都谈不上有多么纯净。

如果能烧出通透纯净的玻璃来,那倒也挺让人振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段誉也懒得和他们细说,等到你们能做出大块的玻璃,然后我再让你们做成镜子时,看你们会不会疯掉。

“切记,一定要注意保密,”段誉再一次叮嘱他们,“要人要物,记得找何大人,”

段誉把他们丢给何维世,招呼段延贵道,“延贵,我们走走,”

段延贵感慨不已,这是总算想起了我啊!

第八十六章 商路

段延贵跟在沉默的段誉身后走着,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样子,非常恭敬。

要说,一开始他对段誉,也格外恭敬,比同行的另外四人还要恭敬,但那主要是处于谨慎,一个宗室子弟,如果在段誉面前太过自我随意,那可能就会有很多说道。

或者也可以说,他原来的格外恭敬,也是为了掩饰,作为一个能力出众,又很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宗室子弟,对段誉这样只是凭身世就成为储君,连京城都没有离开过的堂弟,他不是没有一些看法。

但他现在的恭敬,已经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不说段誉这些天对皇庄的安排,对匠户和各家顽劣子弟的驾驭,就说他今天所说的这些,就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做天纵之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但就是行十万里路,也不会有这个堂弟这样的本事。

所以段誉一路只走着没说话,他也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就怕打扰到段誉。

只是,这走的好像太远了些。

段誉带着他走到河旁才停下,这里里行宫已经很远,离那些热火朝天的工地也很远,小河潺潺的流淌着,水草在中间起舞,蜜蜂在河旁的花丛中嗡嗡的飞来飞去。

段誉踢掉鞋子,把衣服的下摆打了个结,走到河畔的一块青石上坐下,双脚拍打着河水,爽!

“堂哥,”他朝身旁的石头示意了一下。

段延贵还真没像他这么肆意过,但看着周围的侍卫们不以为意的样子,便笑着有样学样,在段誉身边坐了下来,脚放进水里的那一刻,不知怎么就觉得踏实了很多。

“我有些更重要的事,想让堂哥你负责,”段誉道。

这话让之前忍不住失落的段延贵觉得很欣慰,“殿下你只管吩咐,”

段誉指着河的两岸说,“我计划把这条河的两岸都圈起来,建一个新的机构,这个机构的职责,”

他在段延贵期待的眼神中说道:“主要是用来研究军械,”

段延贵马上知道,太子之所以把对他的安置放到最后,还真是有把最重要的事交给他做的意思。

“这会是一个高度保密,又门类齐全的机构,最好的工匠,我都会调到这边来,”

段延贵由此知道,太子一定是要在这个军械所里,制造一些以前没有过的兵器。

还一定会是威力巨大的兵器。

这联系太子之前吩咐匠户们所做的那些东西就想得到。

“这个军械所,直接对我负责,守卫我计划由段易长亲自负责,”

段延贵顿时知道,自己一点没猜错,段易长,那可是太子身边的侍卫统领,让他负责守卫,有力的说明了这个军械所的重要性。

“但是堂哥,我想让军械所里做的事,有不小的危险性,虽然我会尽力设法去预防,但我估计,应该还是免不了会有死伤,”

“所以,我既想让你把这一块负责起来,又有些担心你的安全,”

他清楚,因为自己要交代的项目,这里未来如果会出安全事故,那就肯定小不了。

“殿下,”段延贵激动的站起来,“我愿意,我愿意做这事,”

“我虽然不知道殿下你要在这里做什么,但肯定是能极大的提高我们军力的事,为了这个,不管会有什么后果,我都愿意做,哪怕是死,”

“这些年,这些年,”他眼圈有些红起来,“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我去宋朝,去成都府,说是游学,其实,是在国内真的呆不下去,窝不下去,”

“就是今年回来,心里同样也不好受,我这里的火,”他拍了拍胸口,“快熄了,心也快冷了,”

段誉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袖子,“堂哥,坐,”

他能想象得到,段延贵当初满心高兴的回国,结果看到拿回来的只是一个虚位,大权还牢牢的被高家握在手里时的那份愤懑。

“堂哥,作为兄弟,我得说你几句,无论如何,抛下国内的事不管,跑到宋朝去,那都是不对的,情势越艰难,我们便越要坚持,越要努力,”

“太子说得对,”段延贵有些惭愧的道:“如果都像我一般,现在我们的局势只会更难,”

“偶尔的心灰意冷,可以理解,”段誉拍着他的肩膀,“但如果就此消沉下去,那就非常不可取,”

“堂哥,我就直接跟你说,高家,是,他们目前占很大的优势,但是,我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们这么年轻,怎么好让自己的眼光,就只局限在西南的这一隅之地?我们的眼光,要放得远一些,更远一些,”

“当然,也不能只是空想,只要我们脚踏实地的发奋个五年,十年,到时你就会发现,现在你觉得最大的拦路虎,什么都算不上,”

段延贵听着听着就亢奋起来,他从段誉的话里,听到了他强烈的信心,更是听出了他的雄心。

这一隅之地?

太子的志向,还真是自己这样的人不能猜度的,“太子,你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这个军械所,我想叫它皇家2021研究院,”段誉道。

这是一个只有他和董佳会明白意思的名字,这也是一个寄予着极大期待的名字。

“2021?”段延贵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太子想这么命名,那一定有他的深意。

“好,我马上就着手开始建……”

“不,”段誉摆了摆手,“虽然我也想现在就开始动工,但是,最好还是迟一些,最好等到中元节过后再兴建,”

“中元节过后?”段延贵马上想到了这可能和段誉的其它安排有关。

他此时是一点都不会去质疑段誉的决策,“那就等到中元节之后,”

“中间的这几个月,你当然也不能闲着,”段誉道:“我想下个月,就派你出去,”

“太子你尽管吩咐,”段延贵又道。

“想不想再回成都府?”段誉问。

怎么又要让我回去宋朝?

“准确的说,先是在大渡河旁我方这一边的部落里,建一个商号,当然,我想让你做的,不只是在那边建一个商号这么简单,我是想让你搞好和沿河部落关系的同时,还打通从京城到那边的商路,”

联系到今天听到的,段延贵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想把我们将要制出来的商货,经由大渡河销往宋朝?”

“是的,”段誉点头。

虽然在邕州,和宋朝也有互市,但那边的路更难走,且相比邕州,蜀中更加富庶,自身的需求量就很大。

另一个考虑是,现在想把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卖到川蜀,买到中原,那就属于国际贸易,而宋朝对和周边国家的贸易,有着非常严密的控制,除了军马这些战略物资,那还真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

在大渡河的这边设一个窗口,相信成都府那边的商人将来见到自己制出来的那些东西后,会自己想办法把它们运过去。

“之后,视情形,直接在成都府设立我们自己的商号,当然,那也只是一个开始,我希望,能在宋国,能在交趾,在西夏,在辽,在吐蕃诸藩,在都能有我们的商号,”

段延贵马上明白了段誉的意思,好一提醒道:“殿下,在宋朝,我们应该已有相关的布置,”

他看得清楚,段誉所说的商号,绝不会只是为了经商盈利。

“我知道,”段誉道,“但不管是父皇的还是丞相的,那都是他们的,我要属于我自己的,”

段延贵又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段誉的雄心,并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和他的差距,“请殿下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

第八十七章 安顺

在行宫外徘徊了半天的安顺,看到段誉背着手,在一行人的护卫下慢悠悠的走过来,连忙迎了过去。

计划做的事已经暂时安排妥当,段誉此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但对一个胸怀大志向的人来说,闲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2021研究院已经定下了框架,他现在就在想,得考虑考虑镗床的问题,毕竟,枪管里当然最好要有膛线。

如果风车建得好,镗床也并不是问题,问题是子弹,定装式子弹,那是真有些麻烦,虽说他知道先辈们在山洞里简陋的兵工厂中就能批量生产定装式子弹,但那毕竟已经是20世纪四十年代。

支持他们能那么做的,也是一整套已经非常成熟的工业体系,那时很多司空见惯的东西,现在想做出来,难度那不是一般的大。

比如说,底火。

或者,也用火石打火?

那在很多时候就会受制于天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灿烂,吸一口气,又满是香甜的气息,春光如此美好,我却在想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好

但有了那些能打打杀杀的东西,春光才能更安稳,花儿才会更灿烂……“殿下,”一声叫唤打断了他的遐思,他一看,“安顺啊,”

安顺的一张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无不透着小心和讨好。

他叹了一口气,“你跟我来,”

“是,殿下,”安顺弯着腰跟在段誉身后,也不是走,颠颠的一路小跑着。

马平皱眉看着这个前辈,觉得他真的太过了一些,毕竟,他现在还没安顺腿长,但正常走着,也跟得上太子的步伐。

段誉在花园里湖旁柳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杨媛连忙塞过去两个靠枕。

她们现在很清楚,太子,那是能吃苦的时候绝对能吃苦,想舒服的时候,又会想很舒服。

比如在屋里、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一般尊臀下要垫一个,背后还要靠一个他交代做出来的靠枕。

但太子说这还不够,等过些日子有了功夫,会把坐上去非常松软的叫什么“沙发”的东西做出来,阿秀甚至因此特意在沙子上坐了好几次,据她说,好像确实比坐在椅子上舒服……

“你也别站着,坐,”段誉示意安顺。

“老奴站着就好,站着就好,”安顺满脸堆着笑。

段誉有些见不得这样的样子,“叫你坐下你就坐下,”

“哎,哎,”安顺连忙在段誉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说是坐下,不过才一小半屁股挨着椅子而已。

“不要怪你干爹,他给我来了封信,只是我驳了他的面子,”段誉道。

中间苏进贤是给段誉来了封信,让他对安顺严加惩处,段誉自然知道那份信背后真正的意思,但他没有理会。

就是他老子段正淳来信,他也不会理会。

但他知道,段正淳应该不会来信,惩处段隆兴和安顺,可以说是他来到庄园后立威的手段,段正淳怎么会干涉?

安顺马上站了起来:“都是我差事办得不好,”他话里带着哭音,“让皇庄里的庄户受屈,让皇上和殿下面上无光,我这是罪有应得,一点都怪不上别人,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思,”

段誉撇了一眼,见安顺的眼里真的泛着水花,也不知道他这是演技趋于化境,还是因为生理上的原因,所以容易动情。

他又叹了一口气,“你们……”

一只蜻蜓飞到湖畔的荷花上,轻轻的停在上面,清风吹过,它也随风动着,像是抓不住,又像是准备飞走的意思。

“我是把你们,都当作真正的自家人,”他轻轻说道。

“老奴……老奴愧对皇上的期待和殿下的厚爱,”安顺跪了下来,真的哭了出来,“老奴,没脸让殿下当作自家人,”

“起来吧,起来吧,”

站在旁边的马平过去扶了安顺一把,“谢过马总管,”

看着安顺泪眼婆娑的看过来,马平马上把头转向一边,但安顺看得出来,马平的眼圈也有些红。

这是个良善的孩子。

当然,主要还是太子良善。

“你们这个样子,说起来,责任全在皇家,要是我们不把大家当作自己人,那怎么说得过去?”

“殿下……”安顺掩面,肩头不住的耸动着。

段誉虽毫不忌讳的说起了他们不愿意提及的问题,但他话里的真心实意,同样是毫不掩饰。

这样的真心话,一时让安顺这个失意的宦官——有追求的、成功的宦官,不会离开皇宫,也真是动了真感情。

段誉这话,也不是为了收心,就为安顺这么一个宦官,他没必要费这么多口舌。

历史上的那些知名的宦官,从最开始有姓名的赵高,到最后的李莲英,都是铁铁的反派,就中间陪着崇祯皇帝在景山上殉节的王承恩,还算是有点说道。

往往是一个朝代到了末年,宦官在其中都不会起什么好作用,大多都是火上浇油,其中的佼佼者,如现在还没混出头的童贯,更是可以说间接导致一个朝代走上末路。

往前看,90年前倾覆的大唐,最后也可以说是死在那些擅权的宦官手上,几次废立,乃至直接动手除掉皇帝(唐敬宗),在他们的努力下,本就风雨飘摇的晚唐,加速滑向了深渊。

这些宦官,倒真的可以用孔夫子的那句话来形容,“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你给他点权力,他们就想专权,你不给他们权力,他们就怨恨,甚至会设法推翻你乃至从**上消灭你。

但真说起来,把历朝历代的倾覆,都怪在宦官头上,那就和都怪在女人头上一样不客观,如果要论轻重,让唐朝覆灭的最大的罪人,是地方上那些拥兵割据的节度使们。

在段誉看来,宦官,其实也可以归到大臣中去,实质上,在清朝把宦官一律称作太监之前,有太监头衔的宦官,真就算得上是臣子。

这样整体来看,宦官这个群体对历朝历代的危害,真就不太起眼。

历朝历代,那些读了满肚子圣人书,但却做祸国殃民的臣子还少吗?

就说宦官凶焰最高的明朝,自诩全是君子的东林党对明朝带来的危害,其实又哪里小?

何况,对段誉这样的皇家人来说,他们对宦官,天然就有原罪,因为若是没有他们,便就不会有宦官这个群体。

他认为,首先,是得把他们当作自己人,因为在这个时代,选择做宦官的,那是真正的自绝于家族——虽然在他们混出名堂后,原来以他们为耻的家族又会靠上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室都不把他们当自己人,那真有些说不过去。

其次,在当作自己人之后,再奖功惩过。

最后,作为家人,当然要为这些注定是老无所养的人考虑。

“你也知道,我计划做不少事,这些事,应该会赚不少银子,所以我已经想过,找个时机跟父皇说说,把宫里的那些做不动的老人,都接到庄里来养老,将来你老了以后,也是一样,”

“殿下……”安顺又哭着跪了下来。

就连马平也伏在一旁。

“起来吧,”段誉抬了抬手,“这些是我的肺腑之言,也是我觉得皇家应该做的,”

“但反过来,有些事我也希望你能想想,我是把你当家人,你呢?眼睁睁的看着人在这个庄子里无法无天,甚至都不上报一声,”

“你把皇室当成自己的家了吗?”

“你有想过你这样放任,就是在败坏皇室,败坏这个家的脸面?”

“不能你不把皇家当家,不把皇室中人当家人,反过来还心生怨怼,”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对皇上,对殿下,对皇室,从来没有一丝怨怼,”安顺的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段誉没看他,“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以前应该是没人推心置腹的跟你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你做的一些事,就到此为止,”

说起来,安顺对上皇室子弟段隆兴,而选择退避,并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那也是皇家人,比他地位还高,还要重要的皇家人。

“我可以容忍你犯第一次错误,但绝不会允许还有第二次,”

安顺听了,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老奴谢殿下恩典,若再负于太子,老奴甘愿自请伏法,”

“这些日子,你就暂且把厨房的事管好,若是大家对你都没意见,过些日子,我自会有新的差事给你,”段誉说,“我打算建一个皮革作坊,这个作坊将来会很大,在作坊里做事的,应该会有不少女子,我打算到时让你负责这个作坊,”

“殿下,”安顺抬起头,“老奴一定替殿下管好这个作坊,一定把那些女子当作是自家姐妹,不会让她们受半点欺侮,”

“你知道这些就好,”段誉点点头,“我希望你记住,说,不如做,”

“老奴谨记!”

“下去吧,”段誉道:“以后也不用这样磕来磕去,既然是自己人,就把这些表面功夫省一省,多想着怎么把事做好,”

第八十八章 兄弟姐妹来皇庄

段玉馨领着三个小朋友到行宫时,段誉正准备吃午餐,非常朴实,一点也不皇家的午餐。

自从到了行宫以后,段誉能做主的事,又多了一项,那就是,自己想吃什么。

就是在一千年后,这也是到了大学以后才有的权利,所以他当然放开了造,就比如说今天中午,其实就简单的四道菜,松茸老母鸡汤、砂锅鱼头、红烧肉、清炒海菜花而已。

他的重点在于松茸。

虽然贵为太子,他还是有些没出息的感觉是吃到了就是赚到,这家伙,目测个头全都在十厘米以上,还是菌盖和菌柄同宽的那种,铁定比后来所谓的最高等级5a级还要高,大概至少得是7a级。

至于味道,那也只有一个字,鲜!

他这也是渐渐习惯了太子的身份以来,第一次感觉吃饭是在吃钱。

如果按他推断的现在一两银子,相当于后来的三百大元,那么他这一道菜,只论成本,就至少得在三十两银子以上。

这感觉,别说,真还挺爽的。

所以相对而言,另一种也属于大理的特产,有正宗白富美美誉的海菜花,就很难得到他的青睐。

海菜花非常矫情,她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非常苛刻,必须是活泉水,还非得是非常纯净的活泉水,水质稍微有一点污染,她就傲娇的分分钟死给你看。

这样的白富美,在后来到处用化肥、农药的日子里,就和豌豆公主一样,成了濒危物种。

但就和豌豆公主可以假扮一样,海菜花后来也能大规模的人工养殖,所以和松茸这种纯野生,有钱也难抢到顶级品的,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除他之外,无论是马平还是高一茜杨媛阿秀,她们最喜欢吃的,还是那道红亮的红烧肉。

一边吃着换算成人民的币就是一张张大钞的松茸,一边看着杨媛和阿秀这两个碧玉年华的女孩子,大口的吃着红烧肉,就总有双重的难言的喜悦浮现在段大太子心头。

就这么养下去,过几年,她们会不会像那些古代的小说里写的英雄好汉一样,身高八尺,腰围也八尺?

那场景……哎,做太子要厚道,“我说,你们也记得吃点素菜吧,”

段誉这好心的规劝,就像后来劝孩子吃青菜的父母一样,不但不被理解,还被小声埋怨,他眼角瞟到阿秀在跟杨媛说什么,多半是吐槽自己这个太子抠门都不舍得让她们吃肉之类的。

好吧,我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侍卫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报,公主带着王子们大驾光临,段誉不得不停止吃钱,迎了出去,“大姐,你们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好让我提前准备准备,”

段玉馨和三个弟弟妹妹,这时才把目光从整个已经变成一个大工地的庄园收回来,四个人都挺振奋,一个个的自我感觉都像是被拘束久了的人终于到了可以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的样子,但段誉看来,这就是几个终于成功逃学的孩子,就等着花式撒欢。

“这不是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吗?还有,弟弟,你叫姐就叫姐,能不能不要叫大姐?你也就我一个姐吧,”段玉馨毫不见外的道。

“好的,”段誉从善如流,“老姐,弟弟妹妹,快请进,你们可真有口福,我们刚好在吃饭,”

段玉馨再怎么机敏情商高,那也是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还是在权贵人家里长大的小姐,哪能斗得过段誉,此时也只能无奈苦笑,“我算是服了你,”

“看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想把礼物送给你,”

“你说一家人,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段誉在包子脸段正恒的肩上拍了拍,“你说是不是?”

“不过,你们既然带都带了,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正恒,你带了什么?”

段正恒真是,十分想翻白眼,有这么主动向客人要礼物的主人吗?

再说,你忘了,上一次,我不过是想要你一匹马,你当时是什么反应?

“太……哥哥,来的路上我作了一首诗……”

段誉马上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这家伙,才几天不见,怎么又这么个做派?”

“正坤,玉璇,”他转向另外两个弟弟妹妹,“你们还记得我说的吗,我们不要在诗词歌赋上花太多时间……”

“要多关心民生,”段正坤抢答道。

“哎,这才对,”段誉赞许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有正恒,到人家里,用诗做礼物,一个不好,就容易被打哦,”

段玉馨不得不又为弟弟出头,“你就别为难正恒了,礼物我们当然带了,这次,我们四个,带来了四头大象,两大两小,怎么样,这礼够重吧,”

段誉顿时一喜,这是自己的豪华坐骑到位了,“哪儿呢哪儿呢?”

“它们可不好坐船过来,得下午才到,”段玉馨看着段誉急切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几头大象,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这下,我们总能吃上饭吧,我们要吃好吃的啊,我听董佳说,你这边可有不少宫里都没有的美食,”

得,这原来又是一个吃货,唉,谁让我们是个大吃货帝国呢?

“没问题没问题,对啦,还有个动物你们知不知道,全身只有黑白两色,头白肚子白,耳朵、鼻子、眼睛和脚都是黑的……”

“你说的是竹熊吧,”段玉馨马上说,“那个其实不好吃,”

段誉顿时忍不住把头缩了一下,吃?天啊,你好大的胆子……哦,好吧,这时候,它还不是国宝。

既然如此,他知道自己该养什么宠物了,哥就养熊……不,还是叫竹熊吧,要是叫那个名字,只想想都觉得是在犯罪。

“他们是?”段正恒指着几个站在花厅里向他们行礼的人问道。

从他们后面的桌子看,他们此时也正在用午餐。

但听说各家的子弟,不都是在工地上吃午饭吗?

再看那些人的穿着,都非常普通。

“他们是帮我做事的工匠,”段誉朝那边摆摆手,“好好吃饭吧,下午还很多事要忙,”

段正恒暗暗留了心,那些工匠,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能做什么事?

餐厅里此时也已经收拾停当,杨媛阿秀她们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段誉指着桌上新上的那几个菜说,“中午就随便吃点,晚上,你们可以点菜,”

然后,他就看到公主王子们也抢那道红烧肉,这更是坚定了他要把开封菜尽快开起来的决心。

公主王子们都这么喜欢甜又油腻的红烧肉,那普通民众对油炸的鸡肉,肯定也没有抵抗力。

“你们要在这住些日子吧,”他问。

“是的是的,”姐妹兄弟们纷纷抢答。

“我们和父皇说,想在这帮帮你,”段玉馨道。

帮我?谁不知道你们来这,就是想疯玩的?

“要说你们来得真是巧,这两天,我正准备带大家体验一些很有意思东西,正恒,正坤,你们俩恰好可以加进来,”

不知怎么的,段正恒看着段誉的笑,就觉得这个体验,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

御书房里,苏进贤给段正淳端来一盏茶,“皇上,您都连着批了两个时辰,”

段正淳舒缓了一下手臂,在房里走了几步,笑道:“苏进贤,你有没有觉得,誉儿他,好像是分了工?”

“他负责各家的子弟,他中意的国师千金,负责各家的女眷,所以就是,各家的这些大人,就得我负责,”

苏进贤也笑,“听皇上这么说,还真像是这么回事,老奴以为,历朝历代,都少有这么为君父分忧的太子,”

段正淳颔首,只是,誉儿这样做,会不会是他对朝中的大臣们不抱希望,所以懒得费力?

第八十九章 太子的工作室

应该是都被嘱咐过的缘故,在短暂的午休过后,段正恒和段正坤,竟然双双紧跟要去做事的段誉,一个说,“想和太子哥哥一起玩,”

另一个相对老实,“想和太子哥哥学些东西,”

段誉真有些同情这两个小家伙,他们小小年纪,便被身边最亲近的人,寄予了太多不切实际的期望,因此当然也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更可悲的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们所有主动被动的努力、算计,最后都只能是一场空,只能算是瞎折腾,真说起来,可能还不如庄园里的那些穿着破旧衣服的放牛娃快活。

如果可以,段誉还真希望他们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脚踏实地的做点事,成为一个工程师,那还真是个不错的选项。

“我还真有很多稀奇想让你们看,但记住,一,多看多听;二,多想多问;三,别乱动,”段誉嘱咐道。

“是,太子哥哥,”包子脸段正恒和害羞胆小又有些腼腆,像只小兔子的段正坤都答道。

两人有些高兴也有些好奇,高兴的是自家老娘吩咐的事看着就算做到了,好奇的是,他们还真想知道这个大哥究竟有哪些稀奇能给他们看。

他越跟着段誉往前走,便越是激动,因为一路走来,侍卫明显多了起来,不问可知,前面的目的地,应该非常重要。

他们最后在一座大殿前停下,段誉竟然还对守在门口的侍卫交待了一声,“我带他们俩进去看看,”

小兔子一时还以为,难道这里面是父皇吩咐做的事?包子脸却是明白,段誉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他带着,他们俩就进不去。

哼,还一家人呢,还大哥呢!

段誉淡淡的解释道:“你们要懂得,也要记住,但凡是想要保密的事,自己首先要做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大门,这里原来又是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坊,不少人正在锯木头,旁边放着不少他们看不出用途的半成品,还有一些,应该是铁匠,正在炉火旁忙碌着,把坩埚里的铁水,倒到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模子里。

包子脸和小兔子一时都觉得很新奇,没有成天想搞事的老娘在一旁耳提面命,他们本质上也还是个孩子,又是个男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都会有些莫名的亲切和兴奋。

“太子哥哥,这是在准备做什么?”

“这个,说名字你们又不明白,还是进去看看东西再说,”段誉笑着让他们俩走在前面,眼里忍不住透着些得意。

侍卫打开门,顿时,又一个不同的天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宽阔的大殿里,摆放着一张张宽大的桌子,桌子应该是新制的,连油漆都没上,造型也非常简单,横平竖直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但十几张这样宽大的原木桌子摆在一起,又真的很是大气。

桌旁大多围绕着忙碌的工匠,他们有的在把外面那些木头和铁制的部件拼在一起,有的是对着桌上的图样在讨论,看来是想弄清楚图样上的东西,并把它们做出来。

他们拿着炭笔和大大的木制直尺和三角尺,围着桌子讨论的样子,让包子脸和小兔子马上想到了学堂,只不过这些人,看起来要认真得多,专心的多,还有一种他们说不出的气势——后来他们从段誉那儿知道,那种气势,可以叫做专业。

但他们的目光,最后不约而同的集中在正中间的那张桌子上,那张桌子上,摆着好些他们叫不出名字,小的大概就他们一半高,大的有他们一人高那样的物件。

虽然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用途,但那些同样大多由原木制成的物件,天然对他们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那是看起来就比他们最好的玩具还要有趣的东西。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段正恒和段正坤马上叫着朝那边跑去。

段誉重重的嗯了一声,“嗯?”

“进来之前跟你们说的话呢,都忘啦?”

两人蔫蔫的停下,“对不起,太子哥哥,”

道歉的时候,都还很是挣扎,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看着那边,真的是恨不得眼睛里能生出钩子,把它们都钩过来。

“这都是非常重要的模型,等大家把这些的原理吃透以后,我们就会把它们按照设计的尺寸制出来,”

“比如这个,”段誉双手端起一个风车模型,“这个房子,将来就会是真正的房子,不比这座大殿矮的房子,”

“到时,我们把它建在风大的山上,这个风车,就能帮着我们做很多事,”

“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压力机模型,“用它,我们就能很快的打出结实的板甲来,”

“但要把它们做出来,大家还有好多事要搞清楚,比如,”他指着一台压力机模型上的一个部件说,”这个,你们知道它叫什么吗?我把它叫齿条,它和一个同样带齿的小轮子组合在一起,只要是锁死了,就会非常结实,大力士也扳不动……”

“……齿轮和齿轮组合在一起,也是一样的,非常的牢靠,你看,我们还可以把好多个齿轮和齿条,组合在一起……”

“还有这个,你们看,用它们来紧固东西,同样非常牢靠,我把它们称作螺栓螺母……”

“但是它们要怎么确定他们的大小规格,我们还要做很多的实验,”

放后来非常普通,到处都能轻松买到的标准件,想在现在把它们制出来,确定相应的型号和性能,那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要知道,再乱大街的标准件,哪怕最简单常见的螺栓和螺母,如果要从原理上去分析它们,那又真的是会让人头痛的复杂。

齿轮的齿多大多高多粗,间隔多少,齿数多少模数多少,直齿好还是斜齿好……

螺栓和螺母,螺纹的外径中径内径螺距导程等该是多少,最好是三角形梯形或者是其它形状……

虽然他现在只讲究能用就行,但如果要大批量生产,如果要便于维修和替换,那就又不得不不考虑要有限的标准化。

不然每一个齿轮,每一对螺栓螺母,都要反复从大到小的去试,确保它们能满足那个部位的强度要求,那就太不理想。

“你先看看,先想想,比如同样是传动,齿轮比用轮子和带子连接,好处是哪些?螺栓和螺母,又比只钉钉子好在哪里?同样是压东西的机子,这样直杆的手柄和这样大轮子的手柄又各有哪些优缺点……”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好啦,现在你们可以上手,不过,都小心点,别砸到自己,也别给我弄坏咯,”

段正恒和段正坤,此时对这些在他们眼中很新奇的玩意儿,已经有些惧怕,要弄懂这么多东西?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但是,老娘还正就交代要尽量弄清太子在干什么,再说,这些东西还真的很稀奇,于是又齐声答道,“是,太子哥哥,”

段誉便一张张桌子的看过去,每张桌旁都会停下来,解答大家的疑惑,当然,主要的还是引导他们自发的去思考,“我画出来的这些结构,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我用的这些部件,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在弄清了各个部分的功用之后,大家都开动脑筋好好想想,看看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这个更好的办法,定义也有很多,比如,我的一些设计,虽然巧妙简单,但是做出来的难度太高,或者做出来的成本太高,我们就可以想想其它哪怕是性能差点,但简单又便宜的方法……”

“还要善于运用以往的经验,想想同样功能的东西,你们以前是不是就做过……”

一直在留心段誉说些什么的段正恒,突然觉得,太子这好像是在带徒弟,还是带一些出身贱籍的徒弟……

第九十章 启发

段正恒和段正坤,很快就觉得有些没意思。

段誉一直在工作间里忙来忙去,根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关照他们,而段誉和其它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对他们俩来说,又有些深奥晦涩。

段誉和那些工匠的话里经常冒出什么行程、压力、扇叶长度、扇叶形状……等等等等,这些他们俩听起来好像明白,但具体有什么关碍,却一概不知的名词,让他们都没有旁听的兴趣。

这且不说,段誉和工匠们为了那些数据反复斟酌讨论,甚至为了那些数据,都准备开始动手制作更精密的尺子——段誉他们说的是量具,也让他们相当费解。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也不清楚制作那样的尺子哪里值得那么慎重以及兴奋。

在他们看来,那就不是把尺子上的刻度划得更小的事吗,哪有什么好难的?

他们哪儿知道,对工业制造来说,更精密的量具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一点,被选到工作室里这些年轻的工匠,可能也不一定知道,因为他们普遍没什么文化。

但出于对行业的敏感,他们至少清楚,量具更精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更好,所以他们才会兴奋。

而如果能把那些量具做出来,那自然又是相当了不起的资历。

段正恒尽管对段誉有很多意见,但他还是,或者说不得不非常确定,他的太子哥哥,绝不会是个笨蛋,所以他觉得,段誉这是在故弄玄虚,是想在他和段正坤面前显摆一番。

要说,段誉还真有些这样的意思。

一个这样人手充足,设备齐全的工作室,真是在董佳口中“总是改这改那,胡搞瞎搞”的段誉,最想拥有的东西。

当一个男人终于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以后,怎么不会想向其它人炫耀一下?

考虑到工作室中进行的项目目前都要保密,他能炫耀的对象,也只有这两个多半怀着鬼胎的弟弟。

但看来他真是选错了对象。

又因为这样那样的限制,那些已经做好的模型,对段正恒和段正坤的吸引力也没有第一眼看到时那么大,它们精致是精致,稀奇是稀奇,但既然不能动手,那就没有任何意思。

刚开始的新奇过后,后面两个多时辰,他们真是苦熬下来的。

但他们的太子哥哥却依然兴致高得很,居然把所有人都聚起来训话,“等各个工坊都开始运作以后,你们要跟着自己的师傅好好做,好好学,我对你们的要求是,不但要把师傅的本事都学过来,还一定要将各个步骤都量化,并形成文字,”

“比如烧瓷器,成型制作有哪些步骤,每个步骤有哪些诀窍?第一次素烧温度要多高?而后釉烧温度又多高?各烧多长时间?……”

“同理,炼钢铁,以及其它所有的作坊,也是一样的,这样一来,这些技艺,就世世代代都能传下去。”

几千年以来,因为工匠的地位一直不高,收入也很一般,若是难得有一门手艺,自然被他们当作立身之本,轻易不外传,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有动乱,就一定会有很多绝技失传。

如此几千年下来,消散在历史的烟尘中的绝技不知凡几,其中的很多绝技,就是用21世纪的高科技手段都不能复制,比如瓷器等的上釉,乃至是刀剑,其它不说,越王勾践的那把青铜剑,就有不少让后来的专家也挠头乃至无解的地方。

段誉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提升一直作为贱户的工匠的地位,当然也想改变他们这样敝帚自珍,总是留一手或留几手的习惯。

任何一项技术,只有得到大范围的应用,生命力才能长久,也才会有更多的进步。

如果一直那样作为不传之秘,其结果,不是失传,就是落伍。

被选来工作室的年轻工匠们,听到段誉的这个要求之后,不禁都面露难色,他们都知道各自师傅的脾性。

段誉一甩袖子,“放心,他们不会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他们在庄园要试制的东西,都是我给出的技艺,”

从我这里拿到了办法,花着我的钱,在我的地盘上做事,最后还想把那当作自己的手艺珍藏起来,段誉相信,应该没有会那么不识时务的工匠。

“这里就有牵涉到我一再让大家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问题,比如,我们都知道,现在对温度的控制,主要还是看经验,你们的师傅,和一些前辈,会看火候,他们看看火的颜色,或者火照(一种放进窑里的瓷器胚子,有经验的工匠,可以通过观察它的状态,来确定窑温、釉的成色等),甚至是吐口口水,来确定温度,”

段正恒和段正坤听段誉说的这话,一想到日常用来喝水吃饭的瓷器,也可能经过了这么一道,一时不由得都有些嫌恶。

段正恒更是下定了决心,以后打死不用窑里烧出来的那些东西,就用金银的或者玉石的。

段誉一点都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有这样的效果,他谈兴正浓,“那么,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能做出一种东西,让它能直观的把温度反映出来?”

年轻的工匠们闻言后马上觉得,这个真的很难。

他们这个下意识的反应,主要是因为对这方面权威的敬畏。

火候,在他们这些行当里,那真是绝对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要能准确的掌握,没有二十年以上的苦工,绝对做不到。

能精准掌握火候的人,那绝对是窑主都要小心善待的对象。

他们每个人,都听说了不止一个这样的牛人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的故事——类似于斯坦门茨在后来在大家月薪只有5美元时候,只画了一条线就拿到了1万美元的的故事。

怎么能有一个东西,能让所有人都看得懂窑里的火候?

但随之而来,就是兴奋,为什么不能有啊?

如果有了这样的东西,我们岂不是比那些能准确掌握火候的老师傅还要厉害,还要受人尊敬?

只是,这个东西该怎么做?

他们一时都没有任何头绪。

“方法,我想会有很多,”段誉道,“我们知道,有些师傅,是通过看火照的成色来确定火候,还有的时通过火照的弯曲程度来确定火候,所以,我们能不能把这些也都量化下来,并找到更好的,更通用,还能反复使用的新火照?”

“我个人觉得,钢铁做的火照就不错,我们能不能用不同的钢铁去试,最后确定其中反应最灵敏的那种,然后渐渐确定相应的温度……”

“之后,我们可以进一步的用数字来确定这些温度,比如,冰的温度是多少,开水的温度是多少,依此类推……”

段正恒听懂了这个例子,看了一眼弟弟,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是真的差点就忍不住出声讥讽,你这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其它的不说,我就知道,据说在更靠吐蕃那边的雪山上的开水,就没有宫里的开水烫,它们怎么能一样呢?

段誉这会开始做总结陈词,“我希望大家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首先不要是下意识的觉得难,觉得那不可能,我们应该要坚信,办法总会比问题多,只要我们肯用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方面,只是我举的一个例子,大家自己也都可以想想,我相信,大家现在所从事的行业,一定都有类似可以改进,可以努力的地方……”

“年轻人,就该有闯劲,就该有志气,要想着能比前辈们有更高的成就,也要相信自己能做出更高的成就来,”

“如果没有这样一代代的进步,我们现在还用的是青铜器或者是石头做的刀剑,对不对?”

“一代就应该更比一代要强!”

看着面前的这些年轻人,有的面露兴奋之色,有的若有所思,段誉也有些欣慰,他能肯定,未来他们中即便很难出现自己想要的那种专家,至少,也会是一批新式的,能给各自的行业带来改变的新一代工匠。

一直在看着日头旁听的段正恒和段正坤,又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听到了段誉说,“好,今天就到这,”

呜呼,可算是熬到头了。

他们看着那些年轻的工匠们,先把图纸都收集起来,交到一个小吏那里,在核对并按手印之后,被统一锁到一间有两个侍卫把门的小房间里。

看着他们把所有的工具都点数并放回远处,看着他们一一和段誉道别……

等段誉最后顾上他们的时候,又过了不少时间,天边的云此时都由火红色变成了暗红色,差不多都到了要掌灯的时候。

“怎么样,好玩吗?”段誉抚着他们的头,看到大门落锁才带着他们离开,“这些天,只要我有时间,你们都可以跟着我到这边来,”

段正坤看了段正恒一眼,没有说话,段正恒却很雀跃的道:“好啊好啊!”

心里却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段誉明天还要带着他来这儿,一定得找理由逃走。

他觉得,今天看到的这些,回宫后,应该足够向老娘交差。

当然,如果能把那些图纸拿到手当然是最好,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本事。

再者说,今天这半天的煎熬,他至少明白了一点,就是把这些图纸偷出去,那好像也没什么用。

没见到那被不少人夸有“天纵之资”,画出了那些图纸的太子哥哥,自己其实也都搞不清楚那些部件的尺寸?

但是,要说他还真是挺威风的。

段正恒看了亲热的揽着自己肩头的段誉一眼,也很想要那么一个大殿,搞一批人跟在自己后面做些事。

只是,做点什么好呢?

他认真的想了想,写诗、写书,或者是个不错的方向?

…………

段玉馨和段玉璇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回宫,段正恒只看姐姐脸上的笑容,就知道她们这个下午过得很不错。

“弟弟辛苦,”“太子哥哥辛苦,”

两姐妹此时很有些当家人的意思,见礼过后,便吩咐着杨媛阿秀她们帮段誉他们梳洗,还不忘问两个跟着段誉去了一下午的家伙,“跟太子哥哥学到了多少东西?”

段誉从段玉馨的举止来看,觉得那个想搞事的华妃,也许没有吩咐女儿要做些什么。

饭菜此时当然已经备下,段誉看了看,觉得不过寻常而已,眼睛一转,便道:“正恒,正坤,我们一起去做个新菜式好吗?”

熬了一下午的段正恒,顿时和前些日子那些纨绔们的感想一样,吃个饭竟然还这么难?

还要我自己去做菜?

是什么日子啊这是。

段正坤却很感兴趣,连道:“好啊好啊!”

第九十一章 灯火昏黄

不是强龙,自然就更压不过地头蛇的段正恒,不得不跟在兴致很高的段誉和兴致更高的段正坤后面,朝厨房走去。

只是,看着前面,他却没来由的酸了一下。

“太子哥哥,你准备做什么新菜?”段正坤拉着段誉的衣服,仰头看着他,昏黄的烛火下,小兔子的双眼晶晶亮。

“我把它叫做包烧,”比十岁的段正坤也只大了三岁的段誉,非常自然又熟练的在段正坤脑袋上揉了揉,语气中带着宠溺,“那是一种不同的风味,你应该会喜欢,”

之后他的手便揽着段正坤朝前走,“跟哥哥说说,你最喜欢吃什么?”

“肉,羊肉,”段正坤马上答道。

“那就给你也包烧一个羊肉,”段誉在他背上拍了拍。

“好呀,”段正坤高兴的拍手。

“呵呵,“段誉又在他背上拍了拍。

段正恒只能看到他们的侧脸,他们的侧脸上,满是欢欣的笑容,这一刻,他看前面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真是像极了一对兄弟。

他眼睛转向一旁,鼻子皱了一下,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段誉这时回头,随意问了一句。

段正恒先是一惊,他没有看到吧。

随之又是一愣,心里一股子劲马上浮了上来,我堂堂皇子,内有宠爱的父皇和母妃,外有外公家那样的豪强,什么东西没吃过,会稀罕你一个连饭也只吃了十来年的家伙做的菜?

但他很快就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因为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回答了那个问题,“鱼吧,”

段誉笑着点下头,“好,那就再来道鱼,”

段正恒觉得有些热,他说不清那究竟是兴奋还是羞耻所带来的。

他很快就排除了前一点,母妃和外公都说过,成大事者,一定不能在意亲情这些小节,我怎么会因为这虚假的兄弟情意而兴奋?

这燥热,是因为刚刚自己竟然短暂的沉溺于那样的虚情假意,并不假思索的回答了他的问题,这样不争气的表现带来的羞耻感造成的。

他于是甩了下袖子,背起手昂起头,又恢复了高冷的皇子范儿,“不用麻烦了,”

但维持了不过三秒,他又手忙脚乱的一会把手端到胸前,一会垂到两边,一会又握了起来……因为他想起来,自己负手的样子,竟然好像也模仿了段誉。

所以手一定不能背在后面,但也是怪了,这不背在后面吧,他又觉得,是放在哪儿都不对。

“你这是怎么了?”又回过头的段誉见到他的样子,又随意问了一句,“走快点,过来打下手,”

“哦,”段正恒忙跟了上去,马上又放慢脚步,对,我这是怎么了?

…………

这是一个让段正恒和段正坤两兄弟感到很好奇的厨房,透过大开的门窗,能看到里面陈设清爽,入目就非常干净的样子。

这个宽大的房间,顶被结实的封了起来,墙全刷成了白色,不对,这不是刷的,段正恒走近摸了摸,这是瓷片!

竟然在墙上全贴满了瓷片?

是的,段誉先让工匠们烧了一窑瓷砖,因为他不要求上釉,也不要什么花色,所以这倒没什么难度。

他计划回京后,把御厨也改一改。

段誉此时正熟门熟路的打开靠墙的那一排柜子,也是非常简单,看样子连清漆都没有上一道,散发出木料味道的原木柜子,里面排满了贴着标签的青罐子,此时有不少被挑了出来。

看段誉拿罐子的速度和熟练程度,段正恒非常有理由怀疑,在他们没来之前,这个被誉为有“天纵之才”的太子,怕是把很多时间都消磨在这里。

另一边,是一排宽大的水槽,同样贴着白色的瓷块,段正恒想,那约莫是用来洗菜的。

好像不止如此,他听到了什么搅动水响,走过去一看,其中的几个,蓄满了水,有些里面是一尾尾的鱼,有一池虾,有乌龟,还有,那是什么,螺吗?

最后那池子里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蛇!

“这是鳝鱼,旁边的那是泥鳅,”段誉走过来,双手推着他的肩膀朝外走,“你和正坤先去生火,”

让我生火,你有没有搞错?

段正恒身不由自的被段誉推着朝外走,他看向屋中的那座好像有些不一样的灶,按理,不是应该在灶里吗?

厨房前面的院子,被回廊上的灯笼照得很是亮堂,段正恒这才留意到,地上有一块凹了下去,其上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我果然没猜错,我们没来时,他在这里的时间,怕是比在那边大殿里的时间更多一些。

他又不由得有些羡慕。

段誉拿过一张小凳子,一撩衣服下摆,顺手把它们高高的打了个结,“坐,”

一旁的段正坤已经拿起了一些柴草,只是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样子,“先把易于引火的干草放在下面,上面架好柴,”段誉一边说,一边手脚伶俐的架好一个火堆,拿过火石,最底下的干草很快烧了起来,他随手往里面添着干草,把一个竹筒递给段正恒,“要想燃得快点,就吹吹,”

段正恒有些嫌弃的看着那个竹筒,我一堂堂皇子,你让我吹火?

段正坤却已经吹了起来,那孩子,猛吹了好一气,不一会便抚着胸口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

段誉笑,“知道什么叫眼冒金星了吧,”

“小朋友,有些事呢,不要太猛,歇一会吧,”

他看了看还坐在那里不动的段正恒一眼,“也许你觉得,对你来说,生火没什么用,但作为男人,这是一项基本技能,什么叫基本技能?那就是尽管可能用到的时候不多,但又必须具备的技能,”

“我就问你,等到你有了喜欢的姑娘,你想不想带着她到海边烤鱼?”

“等你有了孩子,你带着他打猎的时候,想不想给他烤只兔子?”

段正恒马上吹起火来。

段誉起身拿过来几扇芭蕉叶,“这可是个好东西,来,像我这样,把它们稍稍烤一下,要烤软,”

恰好这个时候,换了身利落衣服的段玉馨和段玉璇赶了过来,见他们这个样子,很是感兴趣,“我们要做点什么?”

“刚好,我们把鱼和羊肉腌一下,哦,对,还是得来个青菜,再来个豆腐吧,”

厨房里的厨子们,此时全都在帮他打下手,不一会,处理得干干净净,已经撒了盐,并按段誉所说按摩过的弓鱼和羊里脊便被送了过来,辣椒没有,但川蜀的吃货们老早以前——有文字记载的至少在西汉的时候,便找到了替代物,茱萸,准确的说,是茱萸里的一种,食茱萸,经过这么多年的培育,已经相当辛辣,已经被称为“辣子”。

大把的茱萸撒下去,再加上花椒、紫苏、肉桂、还有葱姜等,用烤软了的芭蕉叶牢牢的包起来,再夹在非常现代的烧烤夹中——段誉本来是想让他们做一个银的烧烤夹,但怕人闲话,最后还是用铁制了一个。

烧烤夹架在造型同样很现代,铁制的烧烤架上,升腾的火苗只燎了一会,便有香气散发出来。

四双眼睛看着渐渐变色的芭蕉叶,看着渐渐渗出来的带着油光和香味的汁水,很是新奇,很是期待。

段誉其实非常明白,这样的包烧,真论滋味,肯定比不过厨师们精心烹制的佳肴,但对四个姐妹兄弟来说,这其中不但有参与的乐趣,这样近乎原始的方式,对从小便锦衣玉食,但又受限于种种条框的他们来说,这其中又有些他们可能没有明确出来,但会下意识的喜欢的味道,那种味道,叫做自由。

天河已经显现出来,有萤火虫在飞舞,一个一个的夹子被打开,迎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叹和欢呼,火堆旁的桌子上,兄弟姐妹五个,一人一双筷子一个碗,嘻嘻哈哈的吃着,或者说抢着食材不同,但因为调料大同小异,所以味道也大同小异的包烧,就好像那是世间最美的佳肴一般。

段玉馨和段玉璇不再矜持,段正恒也不再端着,和段正坤争抢着一条鱼的归属,段玉馨觉得,弟弟这一刻脸上的笑容,就和他还小,还不懂事时一样的纯真。

往外望去,还能隐隐看见炊烟袅袅,母亲们喊在外面撒欢的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被风滤去了其中的火气,只剩满满的慈爱……

第九十二章 扫盲运动

热热闹闹的吃完包烧的几道菜,虽然是住在一个地方,但见面却不多,在一起更少的兄弟姐妹们,感情明显是增进了不少。

段誉笑着提议道:“出去转转?”

“好啊!”段玉馨和段玉璇她们俩马上叫起好来。

想想也不奇怪,无论是以前还是将来,她们怕都是都难得有晚上出去的机会。

段誉拍了拍手,“那就走吧,”

段正恒知道,段誉这看似在商议,实则肯定是不容置疑,刚才的小弟弟,便又变成了有气势的王子。

段誉不由得有些摇头,因为华妃的教诲,要想把这小子扳正过来,怕是还得费不少事。

他看向最赞同自己提议的姐姐和妹妹,你们这是在商议什么?

“你们等等我和玉璇,我们回房一趟,”

“你们这身打扮挺好的啊,”段誉道。

干净利落又朴素。

“那,至少得戴顶有纱罩的帽子吧,”段玉馨道。

戴纱罩的帽子,防蚊子吗?

“我觉得姐姐你说的扮男装也不错,”段玉璇道。

“哈哈哈,”明白原因的段誉指着他们俩大笑起来,“大晚上的戴那样的帽子,你们是嫌走得太稳,想摔跤吗?”

“再说,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戴上那样的帽子,不是在招呼更多的人关注自己?”

“至于女扮男装,哈哈,”他笑得腰都弯了,“那是从小说上看来的吧,告诉你们,以为那能凑效的,一定是都把旁人当成了瞎子。”

段玉馨跺了跺脚,“那不是还有花木兰?”

“是啊,因为有了花木兰,所以现在女扮男装才更难啊,”段誉摆手,“不用折腾了,就这样挺好,”

“哼,那些规矩,不知道是让我们变得尊贵的,还是来约束我们的,”

这话,算是让两姐妹下了决心,是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出了行宫,他们最先经过原来庄户的聚居地,此时那里颇为热闹,打谷场上也燃起了一堆篝火——自从那晚段誉在海边开了先例过后,这事就很快普及开来。

女人们围在火堆旁边,一边闲聊一边借着火光做针线活,孩子们和狗一起,满场乱窜。

远远的见了他们,那些庄民也只是笑着示意,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是真的了解了太子的做派,知道他是真不耐烦大家动辄行礼,所以便都遵从了太子的喜好。

段玉馨和段玉璇用心的打量着那些妇人,估计是在遥想着自己的将来,段正恒对庄民们的随意有些不喜,但又不好当着段誉的面表露出来,倒是段正坤发现了一个问题,“男人们呢?”

段誉又在他头上揉了揉,卖了个关子,“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们,”

兄弟姐妹五个,在灯笼的照耀下,从蛙鸣不断的田园中走过,庄稼和庄民们用心耕作过的田地,散发出了让他们觉得很是新鲜的气息来。

在夏日的星空下,走在随风起伏田园中间,看着四周的灯火点点,听着蛙鸣狗吠,风轻轻柔柔的吹过来,第一次有这样经历的四人,都由衷的感叹,“真美!”

“真好!”

段誉很是赞同段正坤的那句“真好”,对这些庄户和匠户来说,这样太平又有奔头的日子,是真好。

不久,他们就看到了山下军营的轮廓,段正恒马上叫道:“那是失火了吗?”

远远看去,军营那边非常明亮,火光耀眼。

“那是,火堆吧,”段玉馨道。

段誉点点头,“用蜡烛耗费太大,效果还不好,”

段正恒他们此时免不了都非常好奇,大晚上的,军营里究竟在干什么?

答案很快就揭晓,离着军营还有很远,他们就听到了一字一句的朗读声:“……耳目舌牙头足坐立走……”

段正恒有些不确定,“这是,在习字?”

段誉笑了笑,示意他自己去看。

军营大门前的平地,被四角和中腰的火堆照得亮如白昼,离火堆三五丈远的地方,各有一块段誉让人所制的大黑板,黑压压的人聚在中间,随着竹鞭的指向,大声的读着上面的字。

四人一下子怔住,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习字的场景。

段正坤此时也明白了庄里的那些男人都去了哪儿,他们估计有一部分还是呆在家里,但大部分,应该是都到了这边,和御林军们一起习字。

这些侍弄田地的汉字,此时膝上都有一块沙盘,那想来是练字的。

竟然连这些庄户们都要习字?

也是,有这样的机会,这些庄户们为什么不习字?

要说,段誉一开始还没有把这些庄户和匠户们算在内,但是这边的识字班,或者说扫盲班没过几天,就陆续有人过来围观,见并不排斥,一些大胆的便留了下来。

段誉后来也乐见这样的倾向,让这些士卒和百姓们一起扫盲,至少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扫盲之外,还能加深他们的联系和情感。

段玉馨张着口看了好一会,“弟弟,为什么那些孩子……”

“学堂已经建起来了,那些孩子,没准比他们的爸爸认的字还要多,”段誉道,“对了,你们要不要到学堂去教几天课?”

“啊?我们,可以吗?”段玉馨问道,但看样子,很是有些兴趣。

“当然,孩子们目前就两门课,一是识字,我把它叫语文;另一个,主要教他们算数,当然,用的是大理数字,那叫数学,”

“这两样你应该都可以吧,听董佳说,你现在查账可很厉害,”

“呵呵,”段玉馨笑了笑,“我看看,”

女先生,哪怕是一群孩子的女先生,那也是不常见的,因此她是真的很有兴趣。

段正恒有些愣愣的看着在一块黑板旁不停擦汗的胖子,他知道那是何维世,那是老娘都吩咐自己要设法结交的官员之一,他此刻竟然在教这些士卒和农民识字?

他知道,何维世这样的人物,给他们授课都有资格,要是在京城开馆,怕是会被权贵们踏破门槛。

此时竟然教这些大头兵和土包子识字?

他反复听了几遍,见他们教授的不过是些“人口手上中下前后左右多少……”这样简单的字,不是他启蒙时读的《千字文》,也不是现在日渐多见的《百家姓》,不由得有些气愤,这样的事,怎么能这样没有章法?

这不是乱来吗?

哦,他马上看向段誉,看着段誉脸上满足又得意的神情,知道这多半又是出自他的手笔,一个想法便冒了出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

何维世他们教授的这些,当然是段誉的主意,当然不是他不知道《千字文》和《百家姓》,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把现在还没出现的《三字经》都给作出来。

但他还是更喜欢自己上学时的这一套,这一套,也真的更切合实际,百家姓只是姓,千字文又有些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什么的,就他这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都用得少。

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士卒和民众。

但人口手上中下前后左右这些,多适用?

段正坤问段誉,“太子哥哥,这些兵,也要能识字吗?”

“是,所有的士卒,都要认写至少一千个字,”段誉道,“不然,他们不但军饷会少一些,我还定了一个死规矩,达不到这个要求的,将来升职也难,”

段正坤吐了吐舌头,心说在太子哥哥手底下做事是真不容易。

他哪知道真正的不容易?

高智昌过来回报,“全员集合完毕,”

段誉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们朝另一边走去,那边,已经劳累了一整天的纨绔们,也围着一个火堆坐着,虽然不少人已经哈欠连天,但谁都知道,这一天,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见段誉过来,他们齐齐起身,“太子殿下!”

第九十三章 引导(上)

段正恒没有太在意那些对段誉的到来,表示真心欢迎的人,他注意的是那些明显不情愿在晚上还有这样的活动,却依然不得不遵从的子弟。

他们这竟然是,对段誉已经有了足够的敬畏?

他在京中一系列那么鲁莽的举动,最后竟然真的让这些子弟就这么敬畏?

他又一次恼火起来,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做得更好,一定会让这些子弟,都发自内心的拥护我。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想让人明白的看到自己眼中的渴望,我如果能把这么多子弟纠集在一起,那该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啊。

这一刻,一直端着的段正恒非常的平易近人,他不像弟弟段正坤一样,坐在段誉的旁边,也不像姐姐和妹妹一样,坐在段誉身后,大概选了一下,走到一个看起来挺有实力的小团体旁边,“兄台,”

那位兄台抬眼看了他一会,才道:“小王爷,”

段正恒笑着指了指他们旁边,“我能否在这挤一挤?”

赵卓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但既然段正恒依然这么直接问出来,那当然也不好拒绝,不看僧面,还得看他哥的面子呢。

他带着身边的龚祺伟等,往旁边让了让,“王爷请,”

他和段正恒中间,隔了四个人,这样一看就特能折腾的,但无论城府手段还是本事,一定都会比段誉差太远,偏偏又自以为是的小屁孩,他是一点都不想沾惹。

段正恒怎么会察觉不出他们的冷淡?但他毫不在意,想成大事的人怎么能在意这些小节?

只要能在这里拉拢到一些人,那么,这点小小的冷遇,就是值得的。

“各位辛苦,”他说道,“我是来了庄园才知道,各位竟然白日里都要在工地上做工,对此,我真的深感不安,”

赵卓然抬头看着天上灿烂的星河,啊,月亮,你为什么那么的暗?

还是有人客套了一下,“谢小王爷,”

“诸位如果不嫌弃,叫我贤弟就好,”段正恒一脸的谦虚和歉意,“大哥他……”

这时,他大哥咳了一声,马上,连刚才敷衍段正恒的那位子弟,都不在看他。

不只是他,窃窃私语声霎时全都消失,众人俱都恭恭敬敬的看着段誉那边。

原本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重起来,段正恒有些讶然的住嘴。

他再一次吃惊于段誉对这些子弟的影响力。

“其实,我个人非常理解大家,”段誉说了句有些不明不白的话。

赵卓然对此就非常不理解?你理解我们什么?

你如果是真的理解我们,那么现在就做出一些能让我们也获益的事,或者是放我们回京城,继续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而不是把我们拘在这个农庄里,整日里和那些士卒、民众一起做苦力,甚至是劳累了一整天,晚上还不得安生。

赵卓然此时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进步,放往日,他称呼御林军和那些庄户匠户,一定是那些莽汉以及泥腿子,说的时候多半还要配上一个非常轻蔑非常不屑一顾,好像提到他们就有损自己身份的表情。

但经过这些天的同劳动共进餐,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对这些原来非常看不起非常鄙夷的群体,已经做到了在一定程度上的以礼相待。

不止是他如此,很多纨绔都是如此。

这些天,那些士卒和民众对他们的尊重,那些士卒和民众所表示出的那些他们接受和并没有接受的好意,如在干重活时主动提供的帮助、一碗水、一个果子……

已经潜移默化的让他们有了很大的改观。

就比如,那边此时名副其实的热火朝天的习字班,一开始,他们自然是各种嘲讽,他们这是想考秀才还是想当官?

但这些天下来,看着那些不少都在三四十岁的人,都在一天比他们更繁重的劳作过后,依然坚持不懈的主动来参加,并且是那么的认真和专注,他们又如何不会没有触动?……

类似这样细微的、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改变,还有很多很多。

包括段誉一直坚持的晚上一定要举行的活动。

虽然他们更想晚上的时间能自由支配,虽然庄园里没有多少可以用来休闲娱乐的设施和场所,但哪怕是躺在床上吹牛或者是干脆发呆睡觉呢?

但其实,他们很多人在内心里,对晚上这样的活动,又充满着期待。

段誉说的不少话,都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震撼,让他们去思考一些此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比如,人生的目标和意义。

只是,这样的思考,很难得出结论,以及,他们都是怀着很高的期待,怀着很快能沾光的期待,其实有些悲壮的跟着段誉来到这个庄子,但目前,想象中的能沾光的事,能让家里获益的事,看不到一点影子,反而是吃苦受罪这方面,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以私下里,反对段誉,对段誉有意见,那又是一种政治正确——一种类似于学生对严厉的班主任,下属对有本事的上级的反对那样的政治正确。

一种带着叛逆,透着无奈,心里渴望拥抱,但又担心被同伴奚落,所以才表现出的反对——一如此时的赵卓然和其它不少人。

他们其实非常期待段誉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在此时却都表现出这样的反对和不爽。

段誉接着说道:“家里都是高门大户,富贵荣华不缺,锦衣玉食随意,但自己呢,才情平平,文吧,想写出李杜那样的诗篇来,很难;武呢,想马上封侯,那也没可能;仕途,想超越自己的父辈,那是一点底都没有,”

他是笑着说的,但周围真是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哪怕他们都知道太子说话的风格,也都不止一次的领教过,但这样赤果果的把大家的心里话,就这么无遮无掩的公开说出来,真的好吗?

“所以,各位才会那样放飞自我,沉迷于享乐,反正就是努力发奋,可能对家里有没什么帮助,那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呢?对吧,”

对,倒是对的,但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爽呢?

段誉的怪话还没完呢,“有句话说得好啊,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那一定很舒服啊,”

“噗嗤,”有女孩子的轻笑传来,纨绔们的顿时都觉得非常臊得慌。

这话虽然俗,但说起来,真是把我们的心路历程,总结得非常到位。

只是,这样的话,怎么好这样说出来啊!

段正恒听得目瞪口呆,自己这大哥,竟然毒舌如此?

这么说来,往日里,他还真是在让着我。

不是的,不是他让着我,是我没有这样的缺点让他奚落和攻击。

他也非常不解,他都这么说了,你们怎么还这么无动于衷?

他扫了扫那些作低头沉思状或者抬头望天状的人,你们真让我失望,你们真不是爷们。

段玉馨此时轻轻的在段誉背上推了一下,段誉的话,是让她觉得挺好笑挺可乐,但这样子对这些子弟,她觉得很有些不妥。

但段誉之所以这么做,还真不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作为纨绔中曾经的一员——虽然他当初的级别,和眼前的这些,差得很远,他当然非常了解这些纨绔。

这么说吧,他们还真不是顺毛驴,你顺着他们,还真不会有多少用,反之,你要是表现得比他们还狂,比他们还桀骜,要紧的是,你在各方面,还真的比他们都强,没准他们还真的佩服你,真的能听你的。

“所以啊,我这些天才一再跟大家说,要把眼光放远一点,放长一点,这个世上,除了你们觉得可能不会有什么成就的方面,什么诗词科举、军功仕途,就没有其它可以努力,还一定会有能在青史留名,被无数后人敬仰的方向吗?”

“当然不是!”

第九十四章 引导(下)

段誉这话说的,又把不少人的胃口吊了起来,包括他的四个兄弟姐妹在内。

一个男人,文不能扬名,武不能立功,当官又当不了大官,还能青史留名?

段誉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又做出了件让他们费解的事,他从火堆里拿起一块还带着炭火的木棍,信手朝外丢去。

大家看着木棍一路洒下点点火星,最后落到大约五丈外的一丛青草里,这又是什么个意思?

“谁能告诉我,它为什么会落到地上,而不是一直往前飞,或者是一直往上飞,飞到天上?”

段正恒顿时有些想笑,你这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这还用问吗这个?

“你力气有限,棍子又重,”他道。

段誉看了眼这个抢答的弟弟,“哦,力气大的人,扔轻一些的棍子,便能不落地,或者是让它飞上天?”

段正恒一愣,你这不是抬杠吗,这三岁小孩都懂的事,哪还用为什么?

他还想反驳来的,但他看到了段誉背后自家大姐劝阻和警告的目光,然后,他想到了段誉刚才的毒舌,便笑了笑,不再言语。

你就表演吧。

“鸟儿也重,它为什么能在天上飞?”段誉又问。

大多数人的感觉,都和段正恒是一样的,这哪来的为什么,鸟儿它本来就在天上飞啊。

段誉指着那边的洱海,“鱼儿为什么能在水里游,但离了水就会死?我们人,又恰好是反过来?”

“为什么木头能浮在水上,石头却会沉下去?”

“为什么明明是直的船桨,在水里却看到是弯的?”

他又指着头顶,“为什么太阳和月亮,每天都会升降,那些星星却不会?”

“为什么太阳晒着会让我们觉得暖和,月亮却不会?”

“为什么太阳是东升西落?”

“太阳和月亮,为什么没有落到地上?”

赵卓然此时真是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问这些显而易见,真的是三岁多孩子都知道的问题。

段誉看到了大家的不解,但他又列举了一大串常识性的问题,然后才道,“是,我知道大家都知道,它们就是如此,但是,它们为什么会如此,这其中的原因,我们有没有想过?”

“我再举一个例子,在数学里,一加一,我们都知道是等于二,但为什么等于二?”

好些人若有所思,面带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是啊,为什么?

一些人,此时甚至看到周围所有的一切,花草树木、田地房舍、星和月亮、身边的同伴……乃至事自己本身,都觉得有些不一样,这些熟悉的一切,好像都有些陌生一样。

“所有的这些我们熟悉的、习以为常的一切,这背后,究竟蕴藏着什么道理?”段誉道。

这时,龚祺伟小声嘀咕了句,“一切有为法……”

段誉看了他一眼,“对,还道可道,非常道呢,”

“但是,那具体是什么法,又究竟是什么道,那位高僧和道长能说个明白?”

龚祺伟又缩成了一个鹌鹑,你耳朵怎么能这么灵敏?

赵卓然此时都想离他也远一点,让你抖机灵。

好在段誉没有怎么和龚祺伟过不去,继续道,“比如,我们看到木头会浮在水上,所以就想着用木头做成了筏子,做成了船,做成了很大的船,”

“还有进一步的,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曹冲称象的故事,”

九十多年前,西晋陈寿的《魏书》、《蜀书》、《吴书》,合成一本,成了《三国志》,因此这个出自《魏书》的故事,对至少在场的这些人来说,并不陌生。

“曹冲当然很聪明,但是,他依然只知道那么做,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真说起来,那边的那工匠,”段誉朝习字班那边指了一下,“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曹冲称象这事,并没有什么不得了,”

“在验金器成色的时候,很多金匠就用了类似的办法,把金器和与它同重的金子放进装满水的器具里,如果两边出水一样多,那就没有掺假,如果不一样,那一定有问题,”

“我们都知道,这么做的结果,是可信的,但是,这背后究竟是什么道理?”

“这么多年来,我们很多人在日常都会这样去做,但就是没有去探究这背后的道理,一直以来,我们有太多的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

“我想,如果能探究去这背后的原因,那么,我们就能利用这些,来做更多的事,”

一些人有点明白,原来是这样的方向,但是,不说做这些事很难,就是做出了点成绩,又能有什么用,青史留名?

扯吧!

“无论是木头还是船能浮在水面上,无论是曹冲称象还是金匠验金器成色,我认为,这背后,一定是有一个可以普遍适用的道理,我把这样的道理,叫作原理,”

“原因的原,理由的理,”他补充说明。

段正恒又想嗤之以鼻孔,你说叫甚“原理”就叫原理,你是孔圣人啊!

段誉当然没有在意他这个小弟弟的反应,“我已经想清楚了一个,就是船能浮在水面上,还有曹冲称象这些事背后的原理,我把它叫做浮力原理,”

阿基米德兄,骚瑞啊,虽然你老早就提出了这个原理,但我的论述,一定会比你的更全面。

“这个原理,牵涉到很多方面,我马上会出一本书,大家到时可以看,”

纨绔们顿时不停的交换颜色,太子这又是来真的?

这些事,真的可以做?

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你们先可以知道个大概,那就是,一个物体的浮力,等于它下沉时排开的液体的重量,”——不说重力,是让了为他们好懂,实际上,在我们的语境中,80年代以前,重量就是重力。

“你们能明白吗?”

虽然他说得有些拗口,但是不少人都点头表示明白。

但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

“大家是在想,就是知道了这个原理,又有什么用,对吧,”段誉主动说了出来,“我先问你们,你们觉得,铁做的船,能不能浮在水面上?”

马上时一片不假思索的回答,“不能!”

这还用想吗?

“但我的结论是,根据浮力原理,能!”段誉道,“这个没什么好争论的,现在也不用争论,明天我们做一艘船来验证就好,”

赵卓然刚才没有回答,他倒觉得,这个应该是可能的。

道理很简单,虽然现在的船都是木头做的,但是那些船,都能运很多铁而不沉,所以,怎么就不可能?

段誉不容置疑的话,让他更加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也让其它很多人觉得没底,重新在思考。

“所以你们说,做这样的事,向这些方向努力,有没有用?”段誉问他们。

“我再说一个大家可能不相信的推论,鸟儿能在天上飞,飞很远,飞很长时间都不用落地,对吧,只要我们弄清了这其中的原理,并利用这些原理,包括浮力原理,有一天,我们人就也能在天上飞,飞很远,甚至我们坐的,是用铁做的东西,”

坐在铁做的东西上飞很远?这就更是挑战大家观念的事。

段誉摆手,“别太快否定,想想孔明灯,”

好多人又是一肃,对耶!

哎,不对,孔明灯那么小……哎对,可以做大……不对,那得要多少蜡烛?蜡烛太多,就是没烧起来,也不能飞太远……应可以想法子代替蜡烛……

到后来,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但是,他们无疑又都让段誉激起了兴趣来。

“我这只是举一个例子而已,只要我们用心想一想就会发现,我们有太多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果我们能用心去钻研这些问题,并把隐藏在其后的原理找出来,我们一定会发现,能利用这些原理,做很多事,做很多大事,做很多能让我们青史留名的大事,”

“比如,有的原理,就可以直接用我们的名字来命名,后人没用一次,就会提一次,”

这让很多人很兴奋。

“所以,朋友们,还觉得没事可做?”

虽然好像也挺难的,但前面的路,好像也确实多了不少哦。

段正恒有些费解的看着大哥,说就说嘛,你说这个的时候看着我干哈?

我有的是大事可做。

第九十五章 相争之始

即便是高泰运的马车,离相府越近,速度也越来越慢,好在让随从们安心的是,老爷好像并没有为此而生气的样子。

也是,老爷和相国公可是休戚与共,荣辱一体,之所以现今会这样,也是因为在相国公府设了小朝堂的缘故,这是相国公的荣耀,自然便也是老爷的荣耀。

既然是老爷的荣耀,那自然也是他们的荣耀,每每驶近相国公府时,高泰运的随从们,也都是一副非常高兴,非常与有荣焉的架势,也非常的主人翁非常的配合,模范的遵循相国公府卫士的严密检查。

要是在进皇宫时遭到这样的盘查,就是老爷不说什么,他们怕是早就闹了起来。

车帘挂了起来,高泰运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

因为时间的关系,小朝堂的设立,尽管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隆重热闹,但结果,和他们预想的没有什么分别。

此时,从这条街的入口处到相府门口,全都是马车,持戈的卫士们静静的站在街道两旁,肃穆中威严自生。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这条全是马车的大街,此时非常的安静,不说是各位大人和他们的随从,就是马匹,也都没有发出嘶鸣声来,好像是它们也知道,不得打扰此间的主人。

高泰运个人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这是极致权力的一个外在的体现,和这里一比,皇宫那边每次参加大朝会时的状况,就有些像是赶集一样,众官列队进殿之时,都非常随意。

就像他们进的不是金銮殿,而是哪家茶馆一样。

虽说也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小朝堂的规制,和金銮殿差了许多,但相府的改变,也是巨大的。

这整整一条街的房子,现在全属于相府,周围的搬迁,还在继续,前后原本也是属于高官的大宅,此时围墙还在,但里面都正在紧锣密鼓的重新拆建。

前面的这些,会全部拆除,修成一个广场,后面的,会建成一个更大的花园……

相府原本就很高大的围墙,正全都拆掉重建,将建成宫墙的式样。

全部工程完工后,新的相府也会被宽阔的道路和周围区隔开来,宫墙上也会有精心遴选的甲士护卫,届时,除了内在的建筑,和皇宫的各大殿还有差距,以及整体规模总还有些不及之外,这里和皇宫,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若是论实际权力,到时这里更会远超过皇宫。

这也是小朝堂的设立,带来的和他们预期的一样的好处。

因为小朝堂的设立,原本那些在中间游走,没有明确表态的官员和群体,便必须做出明确的表态。

而在连黄昊等段正淳的肱骨心腹都来小朝堂议事的情况下,那些人会做何等选择,当然是不言而喻的。

不然,马车也不会塞满这么宽阔的街道。

高泰运向幽深的相府中看了几眼,便闭目养神起来,不久,他们的马车便彻底走不动了。

但停下没多久,前面就有人过来,恭敬的带着他们前行,“相国公正在府中等候大人,”

这便又是现在的高泰运在皇宫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旁边那些等候的马车,非但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快,那些马车的主人们,还一个个的都朝高泰运见礼。

高泰运也不复之前在车上的高冷,平和的和大家寒暄,这条肃穆的街道,因此也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

“泰运,坐,”书房里,已经穿戴停当的高泰明也没和高泰运太客气,一等奉上茶之后,便把桌上的一份折子抵给他,“你看看,”

高泰运只略略看了几眼便冷笑道:“哼哼,祥明是不是想把他的府第都搬到这里来?”

那是他们的堂弟,分治滇西的高升祥一系高祥明的折子,折子上的内容,很简单,三点:第一,穷困;第二,要地;第三,要官。

高泰运对折子上的话嗤之以鼻,“威楚(今楚雄)以东,无论人、地、官,尽属于他们,不要说我这个幕爽(类吏部)爽长,就是泰明你,又何曾能左右那边官员的任命升迁?”

“可是现在你看,”高泰运激动的抖着那份折子,“不但帮他的属下要官,他自己竟然也毛遂自荐,还一要就要万爽(类户部)?”

“要不干脆,把我这个幕爽也给他?”

“或者,让他来当相国?”

他把那份折子重重的一摔,“他有那份能耐吗?”

高泰明也没说话,只示意管家高成把扔到地上的那份折子捡起来。

高泰运气呼呼的坐下来,“看到我们在京城做得好,就眼红得这么厉害?他们知不知道我们能有今天的局面,有多不容易?”

“一直以来,我们可曾向善阐(今昆明)伸过手?

“泰明,你有时候,太过顾念兄弟之情,对这些只顾自己的人,你就该直接些。”

高泰明端起茶杯,“气消够了?喝口茶吧,”

高泰运端起茶杯,“我是替你生气,他们提出这诸多要求,把你置于何地?”

他是觉得,高泰明有城府,但城府未免太深了些。

这城府太深,对什么都没反应,有时候就难免让人觉得好对付。

高泰明揉了揉眉心道:“你也知道,撤节度而设府郡,离不开东都的支持,”

他其实最明白高泰运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刚才他这二哥只批驳了那边要官的要求,而祥明的折子中,除要官之外,另一项,就是要地,那才是他这位二哥生气的主要原因。

一直以来,按祖父(高智升)的安排,他们嫡长的这一支,以京城为中心,分封于滇西,而二叔(高升泰弟弟高升祥)那一支,以东都善阐为中心,分封于滇东,中间以段氏直属的威楚(楚雄)一带为区隔。

到现在他当家,便和二哥已经有了共识,自己这一房,将来主要分封于京城以北,而二哥,属意京城以西的地段。

这一次,东都的祥明堂弟,识趣的没有对滇中的膏腴之地提要求,而是希望能在滇西,哪怕是近边境之地,能拨出一州来,他看上的,是腾冲。

高泰明知道,他这二哥,也早就对腾冲有意。

别看高黎贡山山高路陡,但腾冲不但气候温和,物产也极为丰富,更重要的是,那是国中通往蒲甘(缅甸)的要塞之地,不问可知,只要善于经营,边贸之利定会甚丰。

两个精明人看中了同一个地方,一个还趁机要挟,你让二哥如何不恼?

听了高泰明的话,高泰运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几下,“我们和东都,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是,这次的改革,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持,但他们就不需要我们的支持?”

“若是我们放松对段氏和各部的钳制,放任他们和东都争人争地,他在东都能呆得安稳?”

“怕是用不了多久,便连善阐都保不住,”

“何况,”高泰运又站了起来,“他总不会不清楚,我们推行的改制,能从根本上加强他们对滇东封地的控制?”

高泰明道:“你是说,祥明的要求,全部驳回?”

“是,全部驳回,”高泰运狠狠的道,“他们若是不支持,那也无所谓,我们就不在滇东推行改制,任他们自生自灭,”

高泰明摇头,“这样的话,只能你我兄弟之间说说,真这样回复祥明,不妥,”

“我看,既然二哥你已有定计,不若你和祥明他们交涉,”高泰明不容分说的把这事交给了高泰运,“地,是不可能再给他们拨一块,他们若是想要,自己在滇东去运作,”

“官,中枢的,自然也是不能应承,但地方上的,就酌情安排一二吧,”

“你也说,我们和他们,本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们在地方上强一分,我们便也能强几分,你看呢?”

第九十六章 等着看热闹

国师府,董佳正在吃早餐。

来到这个时代,又成了国师府的千金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每天八点之前就起来。

之前哪怕她是旅游公司老总的独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导游,也很难日日都这么悠闲。

加上在现有的条件下,晚上想熬夜,还真比以前想不熬夜要难上太多,所以其它不说,睡眠是真的充足了好多,导致她现在每次看自己的皮肤,都忍不住自得,全身上下,那真是比原来花了老多钱各种保养之后的效果,还要好太多。

嗯,紫外线是个问题,防晒霜得考虑一下,不过,要想做出来,那还真有点难。

她知道防晒霜的主要成分,那是二氧化钛和氧化锌,但也就仅此为止,那两样怎么合成出来,是一点不知。

她想来,一定不会容易,因为那里面含有一个“钛”,而钛这个东西,好像也是个贵重金属吧。

照例,她在早餐的时候,都会看到早上一开城门时就送进来的信,对于这样重新恋爱的日常互动,她比以前还要享受,倒不是因为那个货变得更有魅力,而是因为,那个货是在这个时代,和她共同语言最多的一个人。

原来在各种社交工具上,偶尔会说的“孤独”、“寂寞”之类的话,现在是真成了常态。

很多时候,在周围的人因为一些事哈哈大笑的时候、在自己因为一些事想笑却找不到人分享的时候、在举目四顾,看不到一点熟悉的痕迹的时候、在半夜无来由的醒来的时候……

孤独和寂寞,是真的如无边的潮水一般涌来,厚重得睁眼就能看到,抬手就能摸到,就是闭上眼睛,呼吸里,也全是它们的味道。

所以在读这每天的至少一信的时候,是她最轻松最快活的时候,哪怕信上写的,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口水话。

看到开头,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最最亲爱的狗尾巴花,今天好吗?”

她有些期待明天看到的会是什么花,这些天,他已经用了好多花,今天用狗尾巴花,除了调笑,怕是这个季节才有的花,已经被他用得差不多。

站在对面的吉祥和如意听到她的笑声,悄悄的对视了一下,也很为小姐高兴。

白衣长昨天又来了一次,好像还是宫里主动安排的,检查后,说小姐的腿伤,恢复得非常好,她们俩猜测,这肯定和小姐的心情一直很好有很大的关联。

她们自然知道,小姐的好心情,又总是会太子有很大关联,具体说,很多时候,总是和太子的来信有很大关联。

好像太子每次来信,小姐都会很高兴,都会笑,太子每天至少来一封信,所以小姐每天都很高兴……吉祥和如意,因此都对太子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非常好奇,但她们却没有胆子去偷看。

小姐现在和太子的来信,虽然都留着,但都被小姐锁在一个柜子里,连夫人都没有钥匙……

总之,她们都很为小姐感到高兴,只要,只要当太子和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们不要在旁边服侍就好。

那样的时候,她们心里总会不由自主的涌起一些不舒服的感觉,不太好形容,大致是又酸又失落的那种。

看到小姐只顾着看信,勺子都伸到了碗外面,吉祥正准备说一声,不防董佳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巴掌,“哼!”

桌上碗筷叮当响,被吓了一跳的吉祥如意连忙去收拾,“小姐,怎么了?”

难道是太子的什么话,让小姐生气?

董佳也没说原因,只嘟囔道:“你倒是爽!”

她看着桌上的清粥青菜和一个煎蛋,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段誉信上说的他昨晚带着自家兄弟姐妹做的那些菜,让她很不是滋味,你看看我吃的是什么?

自醒来后不久,吃什么,就是让她相当烦心的一个大问题。

虽然现在还只有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对一个21世纪的女性来说,控制身材,那是深入到骨髓的观念,这就让她很矛盾。

身体当然要长,但一定要该长的地方才长,不该长的地方绝对不长。

然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方面,并不受自己掌控,作为一个病号,一个极端受宠的病号,刚开始的那些天,那真是各种进补,她感觉,一定比后来那些怀胎或者是坐月子的姐妹们的营养还要好。

这让她很是惶恐。

更惶恐的是,因为脚有伤,连锻炼都做不了,这让她一度忧心得也想每天都测量自己的腰围腿围。

虽说那两处和其它一些地方一样,变化不大,但一等医生说情况已经相当不错,她便坚决停了那些进补的药——她很庆幸穿过来的时候是个这季节,医生也说,这样的季节里不好太补,若是穿过来刚好是深秋或冬天,那肯定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的那位强硬的慈母。

现在我一日三餐,也是些粥饭素菜的应付一下,但你竟然各种放开了吃?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敏感的病号的感受?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对我们纯洁的、三生三世的伟大爱情的背叛和亵渎?

董佳看着他信上的菜单,砸吧了下嘴,“给我来……”

她看了下小腹,“没事,”

她狠狠的喝了一口清粥,将来再找你算账!

再看他后来的话,心说你这是要把牛顿爵士和其它一些人的路给堵死啊。

为了准确的讲清楚浮力原理,段誉准备出的这本书,涉猎很多,不仅仅是浮力方面,比如,为了说清楚重力,便又要引出“质量”这个观念,要说质量,又免不了说到引力,说到了引力,他怎么可能放过牛顿?

她一时有些小小的嫉妒,这方面,你也想开宗做祖?不成,我也得想想,我也得“想出”几个原理来。

物理学里,有哪些大家容易能广泛接触到的原理?该死,我怎么全还给了老师?

其它方面还有哪些来着……嗯,我为什么要想?让他去帮我想。

那些,是属于21世纪的财富,我也是当然的所有人之一,当然不能让他一个人专美。

她认为,段誉昨晚做那场一定意义深远的演讲的时候,自己本来也应该在场,也应该是主角之一。

但是,本小姐大度,暂时就算了。

看到段誉对那些纨绔说,铁做的船也能浮在水面上,并提议验证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吐槽,用这样的事来欺负这个时候的人,你良心不会痛吗?

但是,应该很有趣嘿!

“吉祥,如意,”她收起信贴身放着,“过两天我们又能去海边,高兴吗?”

啊,又要去见太子啊,“高兴,高兴!”

“这次去啊,有热闹可看,”董佳倒是很高兴。

吉祥和如意见她的样子,心说其它姐妹说的没错,这样时候的小姐,总是会一会发火又一会高兴的喜乐无常。

…………

相国公府,小朝会已经结束,高泰运等一干心腹,又被带到书房议事。

高泰运也提到了段誉,“相国公,太子在皇庄里的言行,你都知道吧,说什么海外有国家能延续上千年,还说什么我们的国祚……”

他及时的刹住了车。

虽然大家都觉得,让大理延续上千年,那不现实,但这话肯定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说来出来。

“你还是应该帮着规劝规劝,随便说这样道听途说的事,对太子不好,”

高泰明看了自己二哥一眼,他不希望在这样人多的时候说段誉不好的话,段誉的太子之位稳固,对他们也很有利。

“年轻人能有大志向是好事,”他说道。

“对,”万爽爽长赵福元马上附和,他觉得,自己儿子没选错,至少现在看起来,太子是真的想做些事。

太子的那些安排,至少有助于磨去儿子身上的那些骄娇二气,也算是帮他们这些父母一个忙。

高泰运之所以会针对段誉,赵福元心想,可能是有些嫉妒,因为高泰运的儿子高运煊,没有随段誉一起去皇庄。

“说起那边,大家都听说了吧,太子说,能用铁做船,还说要建一艘来验证,”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这些事,他们自然都有听说。

除了高泰运,各家都有孩子去了那边,也是一两日就定会有一封信回来。

昨天晚上段誉的讲话,他们大体都知道——虽然和他们的孩子一样都不太懂。

“用铁做船?简直是笑话,”高泰运道,“人要是自取其辱,那谁都拦不住,”

“那天我想去看看热闹,各位大人呢?”

高泰明若有所思,自己的这个表弟,绝不会是自取其辱之人。

第九十七章 劝谏

皇宫,御书房,现在只有黄昊在。

自从小朝堂正式成立后,每五天一朝,黄昊他们便每五天需要去相府一次,眼下诸事纷繁,为了让大家能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公事,段正淳便吩咐他们如无大事,便无需早上拜见,若有事,每日下衙之后,再来宫中也无妨。

这也不是强制性的规定,但这些天来,黄昊他们,没有一天没有在下班后到宫中拜见,进宫真的是比以前还要勤快。

有时拿来请示的事,其实无关紧要,有时更是压根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单纯的拜见。

段正淳虽然一再劝阻,但黄昊他们这样的行为,也让他心里颇为熨贴。

高泰明设立小朝堂之后,若无事,百官便只在每月的朔、望、晦(初一、十五、月末)的大朝会上,才会来宫参见,要说他心里好受,那也是假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止有女人说不要不要,其实才是要的意思。

黄昊早上请见,段正淳原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但在上茶以后,黄昊却只是回报了相府那边今日处理了那些事,其它好像并没什么要说的样子,便说道:“泰明那边,其它不说,他的一些举措,也是为国家朝廷考虑,卿等也需好生协助,”

高泰明这个人,一心为公,当然是说不上,但本事是真有,处理公事也颇有章法。

如最近着紧安排的事,就是防旱、防涝,组织各地修缮和兴建道路、水坝等,倒也不是忙着为他高氏抢地抢人抢官。

据说日日办公室理事近十个时辰,有些以天下为重的意思。

当然,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对高泰明的为政举措表示认同,那也是段正淳出于国事为重的大度,以及向臣子等展示自己胸怀的需要。

他比谁都清楚他和高泰明,或者说,皇室和高氏之间的分歧。

高泰明等都认为,皇室最好是抱着至尊的名义,什么都不要管,所有的事,都让相府,让他带着高家人去做,那么所有的事,都会进行得更顺利,结果也会更好。

高泰明这样的想法,段正淳就是再有气度,再有胸怀,也不可能赞同。

皇宫就是皇宫,不是一座豪华的寺庙,既然是他入主皇宫,那当然不会四大皆空,不问外物。

何况,论起富国强民的本事,无论是高泰明,还是其它的高家人,又哪里是真的出类拔萃?

“臣等牢记皇上的教诲,相国公交代下来的只要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臣等都将戮力执行,”黄昊道。

段正淳都能如此忍辱负重,他们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对一位君主来说,忍辱负重,怎么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黄昊自然不会提及,只说会按段正淳的吩咐来。

这话里也向段正淳表明了态度,不是高泰明的全部吩咐,而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但如何来评判那是不是有利于国家民众的决定?

段正淳点头,他当然明白黄昊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告喻他,高泰明吩咐什么,大家就要做什么。

那就不是大度,那是愚蠢。

“我知道卿等理会得,”他道:“学士今天可有其它要事?”

黄昊又露出些欲言又止的神情来,段正淳便道:“黄卿,你我君臣相交多年,无论何事都无需忌讳,直言就好,”

黄昊得他鼓励,起身行了一礼道:“皇上,臣请派重臣去协助太子,”

“协助?”段正淳看着黄昊。

他见黄昊如此郑重,便知道黄昊口中的协助,当不是真的协助。

再说,在皇庄的段誉,目前并无要事需要重臣协助。

“卿家以为何人合适?”他问道。

黄昊依然躬身道:“太子六艺皆精之余,对民政军事的了解,也远超百官,乃至于经办之时的诸多关碍,也都熟稔于心,实乃天纵之才,”

“太子的忠孝仁厚,更是人尽皆知,国中上下,无不称赞,”——仁厚?皇庄里的那些纨绔要是知道了,怕是得和黄昊好好说道说道,太子究竟是说话仁厚还是做事仁厚?

说话动辄就让我们心里滴血,动手随便就让我们身上流血,这还仁厚,还人尽皆知,无不称赞?

“太子更是志向远大,想创下三皇五帝也不曾创下的盛世,”

“太子的处事,也同样让我等浸淫官场多年的人都惊讶,我们现在都知道,他把京中各家子弟都带往皇庄,大有深意,”

“这样的事,就是皇上交待给臣等来办,臣自忖也不会像太子这般利落妥当……”

黄昊不停的列举他最尊贵的学生的各种优点,但他列举的越多,段正淳的脸色便越凝重。

他非常清楚这样的套路,黄昊夸得越多,他便觉得,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就会越大。

只是,他反复想过,段誉道皇庄后,虽有些淘气任性之举,但并无任何值得黄昊这般忧心之事。

就算儿子调集的那许多匠户,最后没什么出色的成果,就说按儿子如今的安排,那一百多京中子弟若是归来,即便说不上脱胎换骨,那也无论如何,不至于会和从前一样,成为一大堆麻烦。

只这一点,儿子此次去黄庄,就功莫大焉。

他看着黄昊,很想知道他最后会说什么。

黄昊此时也列举完了段誉的重重优点,再一次肯定了他无疑是天纵之才,然后终于话锋一转,“然则,太子毕竟年幼,眼下在皇庄之中,以他为尊,皇上和皇后人在宫中,也难以顾及,若就此放手,太子少年心性……”

他停顿了一下,“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怕都会有种种不妥,”

之后他便一直低着头,“太子为国之储君,行事当应稳重,懂得敬畏,”

“皇上,臣孙辈已壮,儿孙虽都资质平平,但臣深知,好的习惯,当从年少时便当养成,”

他把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非常明白:段誉现在不太稳重,太不懂得敬畏,有很多坏习惯,所以不能放任。

“皇上,太子天纵之资,臣期待太子将来能创下不世功业,但作为太子师长,臣恳请对太子加强约束,臣今日所说,皆肺腑之言,伏请皇上三思,”

段正淳站了起来,“卿家且坐,”

“誉儿去皇庄,顶多不过数月而已,他对此亦有一些规划……”

因为段誉事先大概说过,他也没有和黄昊细说段誉有哪些安排。

实际上,段誉的那些安排,也只和他说了个大概,具体的他也不甚清楚。

他看重的,是段誉能和那些子弟加强联系,而在皇庄那样的地方,显然更容易把这事做得更好。

如在京中,诸多纷扰不说,合适的场地也难找到,总不好日日让那些子弟进宫吧。

除此之外,段誉之前毕竟算是历了一劫,他和高升洁,也有借此让段誉出去散散心的意思。

现在这皇宫,连他们都觉得压抑,何况是段誉那样聪慧的孩子?

这也算是他们作为父母的一点私心。

“但学士你说得对,誉儿尚且年幼,身边是应该要有人约束,不知卿家可有合适的人选?”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并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段誉在皇庄的那些举措,又让他觉得很是新鲜,其中一些,他更是寄予了不小的期待,如段誉对他麾下那两千多人马的安排。

但黄昊说得如此慎重,他又不得不顾及黄昊的感受。

黄昊道:“臣想,谏议大夫苏民光可以胜任,”

苏民光?那可是朝中最直言敢谏的老臣,段正淳沉吟了一下,“卿家且容我想想。”

第九十八章 高升洁的高见

学士府,管家殷勤的护着黄昊下马车,“老爷,苏大人已经在府里等候多时。”

黄昊此时也看到了府门前的那辆很有特色的马车。

那是一辆非常简陋的马车,没有任何装饰,因为没有上漆,原木做的车厢,整体发黑,放在一般的府第,怕是早就被劈了当柴烧。

那辆马车,也可以说是苏民光的标志之一。

这位老先生对此事竟然这么热心?

他进客厅时,头发花白,素色常服也很花白的苏民光,正在他家客厅的桌上奋笔疾书,看起来是一点都不见外的把他家客厅当成了书房。

“苏大人久等,”黄昊笑着走过去。

苏民光此时不过五十出头,但看起来比近六十岁的黄昊还要苍老一些,面色稍黑,额头眼角皱纹密布,法令纹尤为深刻。

“学士,”他停笔站了起来,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问道:“皇上意下如何?”

“苏兄请少坐,”黄昊扶着他坐下,“若是不嫌弃,我们边吃边谈,”

管家走过来准备帮他把桌上的那些收起来,苏民光不让他碰,草草的一卷,“难不成,皇上还不同意?”

“我这就进宫面见皇上,”

他竟然是马上进宫和段正淳分说个明白的架势。

“苏兄,”黄昊拉住他,“你不吃饭,皇上得吃饭,我也得吃饭啊,”

“先吃饭,先吃饭,好吗?”

黄昊的管家也帮着劝道:“是啊苏大人,皇上也辛苦了一天,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

苏民光最后还是坐了下来,他为人方正,自然不是不懂礼数之人,只是不免数落黄昊几句,“先前是你非常着急,现在你倒不急了,”

“呵呵,”黄昊笑了两声,“苏兄放心,不会误事,”

苏民光压着自己的脾气,匆匆的垫吧了点后,便迫不及待的问,“皇上因何不同意?”

“是不同意大人的提议,还是不同意我这个人选?”

黄昊此时也有些不同意苏民光这个人选,看他现在的架势,要是到了皇庄,怕是得大动一番干戈。

而太子,他知道,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有主意的人,这样两个人碰到一起,那后果,怕是会非常热闹。

但有什么办法?是他主动找上的苏民光,苏民光那时刚好准备就段誉在皇庄的作为上奏弹劾,两人可以说是迅速达成了一致。

“皇上认可了我们的担忧,也很满意苏兄担起这个重任,只是,他还需要考虑考虑,”黄昊道。

苏民光觉察得出来,怕是皇上对此,并没有像他们这般忧心,同时,肯定也对自己这个人选不是太满意。

“太子那边,实是不好再放任下去,”他道:“太子现在连用铁做船,乃至人可以坐在铁制的器具上,像鸟一样飞很远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怕是会惹人耻笑,”

“如此下去,对太子不利,对皇室也会不利。”

“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太子那样聪慧的人,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兄,”黄昊劝道,“对太子所说,我虽也有些不太相信,但我以为,自取其辱这样的事,他是定不会做的,所以此事,你无须担忧。”

“只是,”苏民光有些激动的放下酒杯,“你看太子到皇庄之后,带着各家子弟做的都是什么事?”

“整天和那些匠户呆在一起不说,说泰西那等蛮荒之地,竟然会有存世千年的古国也不说,只说他这么不断的鼓励大家钻研各种奇淫技巧,却从来没有和他们谈过一次圣人的教诲,如此下去,怎生得了?”

“若是不遵循圣人的教诲,则现在越聪慧,将来便越是难以收拾……”

“苏兄,”黄昊端起酒杯打断了他的话,不然,还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和你一样心急,况且皇上也不是不同意,只是,他还需要和人商量,”

他示意了一下,“皇后那边,”

“皇后?”苏民光想了一下,这事,皇上好像还确实应该和皇后商议。

“我们等皇上的示下,”黄昊说。

…………

段正淳此时还真在和高升洁商量,他让苏进贤把高升洁请了过来,也是一边用膳一边谈。

“派人去庄子里管着誉儿?为什么?”高升洁马上道:“就是因为誉儿昨晚说的那些话?”

“他们这什么意思,他们是觉得誉儿说得不对,是在说胡话吗?”

说着说着,她就火了起来。

虽然早上听说的时候,她也挺惊讶,但作为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她无条件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儿子。

“升洁,”段正淳温言道:“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誉儿写的那两本书,现在反响很大,但誉儿那两本书中所述,和儒家、佛家、道家全不相干,”

“到了庄里之后,他更是从来没有和各家子弟讨论过四书五经,不但让何维世他们教兵丁匠户识字,更是鼓励着子弟们去探索那些……原理,他还说又要出一本书……”

“那又如何?”高升洁打断了他,“誉儿的那两本书,带来了多少好处?我听说,在宋国都很受欢迎,他再出一本,一定又能让朝廷到百姓都受益匪浅。”

溺爱的母亲,就是这么自信。

“我知道,我也相信,”段正淳在高升洁手上拍了下,“但你想想誉儿的那个志向,再想想他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

“誉儿的志向?”高升洁想了一会,也有些不太相信的说,“你是说,誉儿是觉得,通过做这些事,能让国祚达到千年以上?”

段正淳点头,“我猜想,这才是黄昊他们所担心的。”

高升洁昂着头想了一会,突然大笑起来,“哈哈,他们急了,”

“他们奉行的圣人的那一套,从来没能让一个王朝延续千年以上,现在誉儿说有办法,还不是他们的那一套,所以,他们怕了,”

“哈哈,不愧是我儿子!”

段正淳有些许的无语,就是我们自己,也不好把孩子夸得这么高吧。

“但黄昊说的,也非是没有道理,誉儿在庄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确实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高升洁想都不想的说,“誉儿有哪句话说错了,又有哪件事做错了?”

“有些事,做得,反倒说不得了?看看那些匠户们的遭遇,这还是你的旨意,”

“你这边的人,泰明那边的人,不都是誉儿说的那样,只要过手,就一定得留些好处下来?”

段正淳赧然。

说起来,段誉最开始发的那通火,大家就好像是都不知道一样,因为那样的陋习,不提及最好,越提就越是说不清。

他倒是想整顿,但肯定不是现在。

“那边毕竟加起来已经超过六千多人丁,万一有个疏漏,对誉儿也不好,有人能在旁边提点一二,那总归要妥当些,”

想到这个,他对何维世他们就有些失望。

他精心挑选了五个人过去,原本就有让他们监督儿子之意,没曾想,儿子三两下就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从此唯他马首是瞻。

“真要让人去,那也是我去,”高升洁道。

段正淳一愣,随即又有些失落,这是典型的老子不如儿子啊。

“庄子里那么多子弟,你去不合适,”他马上说。

“我是一国之母,有什么不合适?”高升洁道。

“我们,包括族中的长辈都不能去,”段正淳不得不把话说得更透一些,“现在那边若是有什么事,那就是他们那些孩子之间的事,若是我们这些长辈去了,性质就不一样。”

高升洁琢磨了一下,觉得段正淳说得有些道理,但她还是不希望儿子受一个古板的老头的约束,她想了一会,突然笑道:“倒是有个应该更合适的人选。”

段正淳忙道:“是吗,谁?”

高升洁笑着说了句他不明白的话,“有些事,你们男人都不懂。”

第九十九章 集体失踪的锅

庄园里,工地协奏曲已经热火朝天的上演起来。

后山采石场的叮当声和工地上四处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协奏曲的主旋律,人声和骡马声等,则各种乱入。

到了安顺这里,又多了锅碗瓢盆的声音,听起来更是悦耳,更是非常的生活。

“可得洗干净些,”安顺不时从箩筐里拿起洗好的碗筷认真的检查,“大家每天都这么辛苦,我们可得让大家吃得干净,吃得舒心。”

在厨房里帮工的大妈大媳妇,明显觉得,这两天,这个原来的大总管,脾气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他刚来的那两天,脸色一直比灶房里的锅底还要黑,虽然没怎么对人发火,但随时带着生人勿近两丈之内的气场,让大家见着他都是远远的避着走,确实避不开,则一定不会朝他看。

帮工的人都非常理解,在柱子上绑着示众一天不说,还从管一个庄园变成管一个伙房,谁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不会火大?

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倒是比起前些日子还热,安总管却一下子和煦起来,和煦得,一开始都让有些大媳妇觉得,他是不是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坏,慢慢的,发现还真没有。

她们也琢磨出来,有太子在,安总管也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只是,这安总管又一下子从异常高冷,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非常的唠叨。

择菜,他会唠叨,老的可不能要,虫眼太多的也不能要;切菜,他唠叨,可不好太厚,不好太大块,还要小心,别切着手;烧火他唠叨,火一定要大,别不舍得柴火,还别熏着大家;炒菜他唠叨……

不少大妈大媳妇,因此都想起了自家的婆婆……

还有的,甚至因此都担心起宫里的皇上来,皇上身边可围着那么多公公,要是个个都像安总管这样,皇上的日子,该怎么过哟。

看来那金銮殿,也真不好坐。

但因此,在安顺面前,大家便也随意起来,当即一个大妈就回道:“总管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太子都经常到这儿吃饭,我们还能不洗干净?”

“真是,我家里的碗筷,都没有洗得这样干净,”

安顺笑眯眯的又拿起一个碗看了看,“大姐,这就不太好,家里的也得洗干净才好,太子常跟我说,病从口入,再怎么样,吃的方面,我们总得细心些,”

“回到家后也学学,碗筷这些,隔些时日,就用开水煮煮,”

马上有人叫苦,“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柴火,”

“这个不用担心,”安顺道,“太子正在联系,很快啊,就能向大家伙供应便宜又好烧的石炭,哦,太子说了,以后把石炭统一叫煤,”

“太子还在着人做新的炉子,说是又小巧,又省煤,火力还足,大家以后就用不着到山上去打柴,家里的那些土灶,以后也排不上多大用场,”

“太子说,要是现在家家都烧柴,都上山砍树,日后的子孙,可能就连一棵树都找不到……”

这个和这些帮工的人切实相关的话题,让大家马上议论纷纷,都感概,“没想到太子连这些事都想得到,”

安顺朝行宫那边拱拱手,“那可是太子,他什么事做不到?今日,他已经吩咐铁匠,用铁造一艘船来,”

这事,帮工的这些人,也已经听说了,都是啧啧称奇,有些说,铁做的船怎么会不沉?

有的则说,用铁做船,娘哎,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安顺笑眯眯的听着大家的议论,期待着太子的那艘铁船做成,让大家的眼睛都掉出来的那一天,更期待着皮包作坊,哦,太子又给它们都改了个名称,所有的作坊,都叫做工厂,安顺非常期待皮包工厂能早日建好,到时,他就可以走马上任。

他去工厂的工地看过好多次,每次看了都激动不已,按太子所说,那里将来会要至少上千个工人,要是生意好,以后甚至会用上万人。

安顺总是想想那样的前景,就高兴得想把歌唱。

他又转了一圈,看到大家都在很用心的做事,觉得又可以去皮包工厂的工地去转一圈,看看那边的进度,监督那边的人把地基打好,伙房的人匆忙的跑过来,一头大汗的说:“总管,不好啦,锅不见啦!”

“锅?”安顺先是一愣,跟着就皱起眉头冷冷的看着来报信的家伙,该不是你们不小心把锅砸了吧。

哼哼,想在我们面前耍这种小把戏,你们还太嫩了点。

“哦,大锅还是小锅啊?”他问道。

报信的看出了安顺的疑惑,“安总管,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大锅小锅全没啦,不知道是哪个毛贼,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全没啦?”安顺有些不相信,颠颠的跑到伙房一看,一下子傻了眼,从炒菜的小锅,到他都能躺进去的烧水的大锅,一口都不剩。

灶膛上,只有一个个黑窟窿,他顿时和伙房的人一样,傻傻的站在旁边,这可咋整,中午的饭怎么办?

“说,你们刚才都干什么去了?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连锅都看不住?”

“要是丢了一口还说得过去,这么多口啊,一口都不剩,你们都干什么吃的?”——盛怒之下,他又变成了往日的那个安总管。

大家也都一脸懵,我们刚刷得干干净净的,怎么一下子就全都不见了?

安顺想着,旁边这么多人,这么多兵,有谁敢到这里偷锅,还一偷偷这么多?

在安顺的怒视下,伙房管事的那人结结巴巴的开口,“刚……刚不久,一个公子,让我们帮忙抬了几桶开水去工地上,”

“哪个公子……”安顺马上觉得,那不重要,“你们就都去了?”

“是,他们要十多桶开水,我们就……”

他们本来就乐意替那些子弟做这样的事,何况,这一次,他们每人都收到了一百钱。

安顺急急忙忙的抛下这些被耍了的家伙,跑到军营去找现在的总管何维世,听他说完,何维世苦笑道:“安总管,你知道吗,刚刚营里的伙房来报,他们那里的锅,也是一口不剩。”

第一百章 自荐

工作室里,段誉正在计算将要造的这艘船的尺寸。

这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主要是因为,段誉不想这艘船只是用来验证的一次性用品,这样的一艘船,造价确实很高。

铁料的成本不说,人工成本也不是一般的高。

他已经和将信将疑的铁匠们讨论过,若是尺寸到了一定程度,整体铸造,他们都没有把握。

如果整体铸造,厚薄不均,那是肯定的,砂眼也免不了,届时,需要返工地方太多。

稳妥的做法,当然是用铁板敲出来。

但这种办法同样难度不小,但胜在稳妥,出现问题能够直接发现,最大的难题在于,可能免不了要分块,因此就涉及到焊接的问题。

虽然对这些有经验的铁匠来说,铁板的焊接也不是问题,一个老铁匠向段誉保证,到时会让他都看不出来那是焊接的。

段誉对此表示相信,后来被称作锻焊的焊接,就是把被焊接的部位加温,然后捶打使之焊接在一起的焊接方法,这些铁匠全都精通。

但段誉知道,就焊接而言,并不是外观看起来漂亮效果就好,焊缝处的应力等,肉眼看不出来。

当然,这个问题也不大,可以考虑对焊缝处进行加固,但问题是,但工件大到了一定程度,现有的条件下,锻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他知道,这些问题,那些铁匠最终都会有办法解决。

首先,他要保证自己的计算要足够准确,不然,就是在花园里验证的时候,好容易做出来的铁船,咕嘟嘟的玩儿潜水,他这张脸,那也真是没地方搁。

他这可是类似上帝的穿越者代表的脸面。

因此他今天没和工作室的人讨论他们遇到的问题,而是一直坐在自己的工作台前心无旁骛的计算、绘图,段正恒和段正坤,也借这个原因,没有和他一起到工作室,说是不能打扰他。

当何维世向他汇报庄园里的锅都被偷了的时候,工作才刚起个头的他,也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该夸那些家伙有想法,有实验精神呢,还是骂他们胆大包天。

“庄户家里的锅没丢吧?”他问道。

“我问过,没丢,”何维世也笑。

那些家伙,还是知道些分寸。

“我已经派人去水边找,”

说是找,其实是准备捞。

段誉摇了摇头,脸色又严肃起来,“你看看,军队里的教育,你们还是要上心,安顺那边的伙房,锅被偷了,还情有可原,但军队也这样,那怎么行?”

他知道,别说那些家伙都开口求上了,就是他们不开口,伙房的那些百姓,也会主动帮忙。

何况这次他们还每人给了一百文钱。

他算过,就现在这物价,一个成年人省着点,二十文钱就可以过上一天,一百文,城里的一个五口之家,一天的生活费也够。

这对安顺手下的那些伙夫当然很有吸引力。

但军营里的那些伙夫,竟然也也收钱,这就让他觉得不能原谅。

这还不是他们收钱的问题,军营门口有守卫,现在看来,这守卫那简直就是瞎子的眼睛,纯摆设。

“军营里也这样,这可不行,营门口站岗的是不是也收了钱?”他问道。

“他们还顺便借了梯子,就搭在伙房背后,”何维世道。

“那军营的守卫,不也是没尽职?”段誉皱眉道:“那么多锅能出去,不意味着多少人都能翻进去?何大人,你要借着今天这事,好好的跟大家谈谈军纪,你们几个,找上段弘毅商量商量,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

“是,殿下,”

“去吧,别耽误了中午饭。”

何维世匆匆的回到工地上的值房——被段誉称作建设指挥部的地方,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最大的那两口锅,已经找到了,漂在一个池塘里。

他们下去探了探,看来那些消失的锅,多半都在那口塘里。

何维世刚松了一口气,就有人进来,“大人,捡到了投书,”

何维世展开一看,正是交代那些锅的下落,也正是他们找到的那个池塘。

“一会从他们一百多个人中,抽出一半来,让他们刷锅,每一口都给我刷得干干净净的,还有,中午饭就给他们免了,一人发一个饼子,给我从山上运石头下来,”他说道。

想想那些家伙听到这些处罚时的反应,他就觉得高兴,要说,若不是有段誉,他还真不好就这么罚他们。

这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好。

…………

不止是段誉这边的锅跑到了水里,高泰运府里的锅,也是一样的下场。

这些天一直窝在家里,美其名曰用功,实则是感觉面子丢尽,有些不敢出去见人的高运煊,今天破天荒的到了厨房,非常不耐烦的让下人把灶上的锅全给拿了下来,然后,在大家不解的眼神中,拿到花园里的小湖旁丢着玩。

看着下人们偷偷摸摸的交换着的眼神,高运煊不屑的摇头,哼,夏虫不可语冰。

邻水的回廊下边冒着泡,那是刚刚的那口锅在诉说它的憋屈,高运煊对此毫不在意,沉着脸示意了一下,下人们又把稍大点的一口锅小心的放到了水里,但它也只是转了几下,就打着旋儿的沉入水底。

高运煊并没有因此觉得轻松,又抬了下下巴,示意继续……

不多时,府里最大的一口锅,也咕嘟着沉入了湖底,但高运煊还是放心不下,晚上还特意找到了他老子,“父亲,用铁做船,没准还真可行,”

高泰运闻言一愣,“真的?”

要不是这是自己最疼爱的老儿子,他此时早就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明天,我想买最大的锅,倒是就知道,”高运煊道。

“那就买,”高泰运说,他摸着胡子,沉思了一会,“哼,你放心,他那船,一定浮不起来。”

…………

纨绔们又坐在火堆旁,等段誉过来讲话,今天的他们,格外的累,但精神却都不错,对段誉今晚要讲的东西,也都挺期待。

但段誉一开始却问了一个问题,“船准备做了,有谁想加入进来?”

一向低调的赵卓然这次非常的高调,他马上站了起来,“殿下,我!”

第一百零一章 项目组

赵卓然等一行十五人,来到段誉的工作室时,和段正恒和段正坤一样的不明觉厉,这样按一千年后的风格,以及依工业时代的组织方式建立的个人工作室,带给他们的震撼,是巨大的。

吃喝玩乐之外,他们心中,其实也存在这样硬核的因子,此时猝不及防的看到,他们在震惊之余,就是羡慕,浓浓的羡慕。

类似后来的二代,在别人的车库里,看到更拉轰的座驾时的那种羡慕。

“多看多听,多想多问,别乱动,”段誉又一次向他们宣示了这三样规定。

工作室和段正恒他们来时,已经有了很大区别,其它的图纸和大多数模型,都锁在资料室,桌上的资料,都只和这次要造的铁船相关。

“这就是我们要造的船,”段誉拄着一个大大的三角尺,霸气的指着他工作台上那张大大的图纸。

众人一看,顿时又是“哇”声不绝。

碧蓝的大海上,淡蓝的天空下,有一艘巨大的帆船,和他们所见过的帆船全然不同的帆船。

她狭长优美,从旁边的窗子看,水线以上,应该就有三层舱室,船首高高的翘出水面,船首柱就像是冲锋时的军旗一样,倾斜着指向前方,其后,是三根高大的桅杆,桅杆上,白帆片片,哪怕是张满了风,看起来都极尽温柔……

这是一艘他们只看了一眼,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上的帆船,所有人,此时想的都是坐在上面,扬帆远航。

段誉满意的看着这些集体做白日梦的家伙,慢慢的把这张图转了起来,这是他根据后来德国风帆训练舰所画的图,或者说画。

“哎,”好几位顿时都毫无礼貌的叫了起来,龚祺伟甚至伸手去按。

但被段誉看了一眼,他忙把手缩了回来,他想起了进来时太子就强调过的那三点的最后一点,“别乱动!”

“这是我们的远景,”段誉道,“要真想建成这样的一艘船,没有个几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那还是我们从宋朝等国请来匠师的情况下,”

“你们想想,就洱海上的那些船,只有一张硬帆船,这艘船这么多软帆,该怎么控制?在控制之前,它们的尺寸最好又分别是多少?”

赵卓然他们一想,顿时了然,那么多帆,一个不好,可能自己和自己打架,也就是一个不好,那些帆会把船给扇到水里去。

“再想想,船那么大,她的龙骨该怎么造,用什么造?又怎么用钢铁造出那么大船体来?……”

众人茫然,但下意识的已经接受了用钢铁造的船,用钢铁造的很大的船,都能像他们拿到的那两口大锅一样,轻松的浮在水面上。

“当然,我相信,那些问题,我们最终都能解决,但如果几年后才能拿出船来,本太子这几年中,哪里有脸回京城?”

“我想你们都知道,有不少人憋足了劲,等着看我的笑话,”

“嘿嘿,”“呵呵,”众人有些尴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他们知道,他们家里的人,多半是这样。

“他们很快会发现,他们才是笑话,”赵卓然道。

段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龚祺伟盯了他好一会,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这位搭档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变了性子一样。

“我也想他们快点成为笑话,所以啊,这才是我们现在准比造的船,”段誉又展开一张图纸。

这张图纸,就相当不吸引,它的造型,看起来和洱海上的那些打鱼的小船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没有那些小船好看,前面尖,后面宽,通体黑湫湫的,中间安着几块木板,旁边放着几只桨。

除了他们知道,那黑湫湫的船体,应该是铁制成的意外,在看到前面那艘船之后,这艘船,他们真的不想多看第二眼。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对这些新的东西,我们最好是一步步来,我们先把这艘船造好,再想其它,”

“你们记住,不仅是造船,在其它方面,也要秉持这样的态度,”

“今后我们将进入的很多领域,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一开始差之毫厘,最后真的会谬以千里,一个不好,就会造成非常重大的事故,”

“就说这艘船,不要看它不起眼,它的尺寸,我算了整整一天,要是我们随手一画,到时沉到水里还好说,要是上面有人呢?”他看着那些人。

“从今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想当然,想当然,那是最要不得的自大,”

他这么一说,大家又有了些兴趣,对啊,这艘船虽然看起来不漂亮也不新潮,但它是铁做的啊。

第一艘铁做的船,有这一点就非常值得参与。

“上午,大家和船匠铁匠们熟悉两个时辰,听听他们说,这艘船会怎么做,下午,我们再确定这艘船该怎么造,怎么解决会遇到的难题,”

段誉把他们丢在工作室,找上跟到了门口,却进不去的高智昌,“昨天丟锅的事,算是你和你的人的严重失职,”段誉带着高智昌朝公事房走,“我把皇庄里的治安交给你,你就给我这样的结果?”

高智昌心说,那不是看着好玩吗,所以我才没有制止。

但段誉既然提高这个高度,好吧,我说不过你,我闭嘴,当你说对了。

“我问问你,今后该怎么从庄里揪出那些别有用心的混进来的人?”他给高智昌出了一道题,“别急着答,好好想想再说,”

“你要知道,要是你能在庄里把这样的事做好,把你放到京城,你也同样能把这样的事做好。”

高智昌愣了一下,有理嘿,这么说,这事值得用心想想。

把高智昌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将领,段誉相信自己能做到,但目前来说,他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公安局长。

他觉得,没谁比这个背景雄厚,是非观念也强,能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一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家伙,更适合这个岗位。

“五天后,给我把方略交上来。”段誉道。

等一百零二章 瞩目

汴梁。

被绿树环绕的一块草场上,金鼓声声,杀声阵阵,这当然不是在演武,哪怕终于亲政后的赵煦,有志于军事,并且已经对西夏和吐蕃,都取得了一些胜利,但他要是敢在京城演武,文官们就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这块平整的草场上正在进行的,是他们老赵家都喜欢玩的蹴鞠。

技艺“高超”的赵煦,在连进了三个球之后,大笑着回到皇帐下的锦榻上,看着健儿们双手背在背后,在场上你突我挡。

他自己是没什么概念,在周围那些穿着他赐下的时服,带着皮莅子,拄着长枪的禁军看来,在官家退场以后,蹴鞠的可看性,一下子就上去了。

“官家,”皇帐下那大堆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的美人,一下扑了过去,几个美人忙着替他打扇,一个美人给他用锦帕擦汗,一个美人给他递上一盏温茶,一个美人给他递上一块冰镇过的西瓜……

赵煦抓着那美人的手,在头上脖子上擦了几下,接过另一个美人手中掺了葱姜还有其它香料的茶,两口干了,把那个拿着西瓜的美人搂到自己怀里,一边吃着瓜,一边看着球,不时手指着场中,畅快的哈哈大笑几声……

真的是相当的安逸,非常的安逸,段誉见了也会羡慕得一塌糊涂的安逸。

这娃吧,他现在这个样子,要说,也怪他三年前去世的奶奶,已故太皇太后、宣仁圣烈高皇后高滔滔。

赵煦和这位后来在宋史中评价为“女中尧舜”的奶奶的关系,有些像汉武帝和窦太后,他们的皇位,都可以说是在两位奶奶的力主下才坐稳的,但从他们登基的时候起,两位老太太便开始临朝称制,事先都一致的说等皇帝成年后就还政,他们等啊等,等啊等,结果是三年过后又三年,三年过后又三年……

他们早都成年了,老太太还是抱着权力不放,不给他们亲政的机会,她们在至尊的位子上,先后都呆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这就导致赵煦对高太后,就和汉武帝对窦太后一样,又敬又恨。

和汉朝不同,宋朝的官员,对皇帝的家事管得非常宽,在高太后的默许下,在她去世之前,赵煦在男女之事上,同样莫得多少自有,对一个被压迫了多年的皇帝来说,这自然也会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因此高太后故去后,他三下五去二的把抵制王安石变法的旧党,元佑党人——如苏东坡,发落了个干净,同时,在女色上,也是只争朝夕的放开了造。

就是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弥补逝去的那些骚动没有被完美的慰籍的青葱岁月。

但当看到有内侍拿着奏折走来时,他立马从美人堆中脱身出来,挥了挥手,美人们迅速退到一角,拿起奏折一看,又是皇城司(宋朝的特务机构)的奏报,他皱起眉,难道又是边关不稳?

只看了下开头,他就轻松起来,原来又是来自大理国的消息。

自从他上次批示后,那边准时的每旬一报,但上一次的奏报,压根没什么内容,只说那个行事很是随性的段誉,去了大理国都城外的一处皇庄,但那看起来并不是受到了处罚。

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什么让他觉得有趣的消息。

可能是猜度到了他的心思,那边这次还真送来了让他感兴趣的消息,拂菻,他们竟然立国已经700多年,并可能延续千年?

他马上记下,可以让设立了市舶司的几个州府的官员,打听相关的情况。

虽然不太相信,对那些夷人也不太能用正眼去看,但若真是如此,就一定会有值得本朝借鉴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少年,竟然如此敏锐?赵煦刚才心里小小的夸了段誉一句,马上就看到了下面的奏报,用铁做船?

“哈哈,”他又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后面的美人们刚要凑趣,他又停了下来,一个能在十来岁,就关心极西之地国家的详情,并做出自己推断的人,一个能把满都城的纨绔,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一个能写出“少年不识愁”的人,应该不会说没有把握的话。

他闭着眼想了一会,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如此法确实可行,我们的战船,能不能用铁……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要紧的战事在北方,北方的战事,用不着战船。

如果男方的战船用铁造,那难免会在财政上,对正在筹备的对西夏的进一步战争。

且待来年吧。

他正了正冠,“着政事堂的诸位卿家到垂拱殿来见我,”

娱乐够了,也到了继续干正事的时候。

…………

升龙府,7岁登基至今,已经当了24年李朝皇帝的李乾德,也拿着一份折子,负手走在御花园里,问和他并肩同行的一位耄耋老者,“太尉如何看?”

那老者沉声道:“若真能行,那水师得先行试制,”

“全铁制的船,防火性更好,不惧水鬼凿船,撞角的威力也会更大,我们不能落在后头,”

他这话说得,像是直接下了定论,但旁边的李朝皇帝李乾德,丝毫没有被觉得冒犯的样子,“如此,我即刻下诏有司试制。”

不是这位后来也被称为“仁宗”的李乾德脾气好,而是这位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的老头,可以说是李朝的军神(74年西沙海战时南越的主力战舰,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那艘驱逐舰,曾击沉了十四艘北越舰艇,但却被我人民海军的小艇一顿胖揍,灰溜溜的半道逃命)。

他曾三征占城(现越南中部及南部地区,占城稻的娘家),把占城几代君臣,打得没一点脾气,并由此奠定了后来越南的版图;也多次教训过和占城抱团取暖,也是宋朝忠心小弟的真腊(柬埔寨的前身)。

宋神宗时,更是宋越熙宁之战越方的主帅,最终结果,可以说是取得了胜利。

所以李常杰在李朝,很早就被尊为太尉,也被李乾德和他老子视为国之干城——顺便说一句,这位李朝和越南的民族英雄,对大宋朝邕州等地犯下累累血债的老家伙,越南历史上著名的将军,是此时还没有混出头的童贯的同行,也是个太监。

“大理的那位小家伙,看来也得留意留意,”老太监又道。

第一百零三章 破事

赵卓然拿着托盘排队时,还在和龚祺伟讨论着刚刚听到的问题,“我觉得,还是分成一段段的铸造的好,尽管如匠师们所说,铸造可能会出现砂眼、厚薄不均等问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知道了问题,想办法去解决不就好?”

龚祺伟看着慢慢移动的队伍,看着前面案上自己喜欢的菜正在减少,稍有些心急,“我还是觉得,匠师们准备采取的方法,先制出铁板,再加热成型的法子更好,质量会更有保证。”

赵卓然反驳道:“按太子所说,一艘船定型下来,一定会批量生产,你想想批量生产时,是铸造更快,还是一块块的把铁板打出来更快?”

“不能光顾着快,首要得保证质量啊赵兄,”龚祺伟道:“你忘了太子所说的话吗,船造出来,是要坐人的,这方面,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要能把遇到的问题解决掉,铸造怎么就不能保证质量?”赵卓然道。

“能跟匠师们一锤锤敲出来的相比?”龚祺伟马上说……

两人就这么争论着,终于随着排队的人流,挪到了餐台前。

龚祺伟马上把自己的托盘递过去,报出自己早就想好的三菜一汤来,“葱爆羊肉、韭菜炒鸡子、家常豆腐、鱼汤,”

赵卓然则要了红烧肉、水芹、海菜、板栗炖鸡四个菜。

他们都知道,这处集体食堂的菜单中的好多菜,都是太子定下来的菜式,其中的一些,他们此前并没有吃到过,据小道消息,那是太子让行宫里的御厨做的,甚至还说是太子亲自做出来的。

对这样的小道消息,他们现在都不会惊讶,也懒得去探究其中的真假,总之太子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他们都不会奇怪。

真要说这些菜的味道,当然比不上他们在家中吃到的,但许是在这边更辛苦,吃起来,感觉还要更香一些。

他们各自盛了结实的一碗饭,走到几乎是他们专属的桌旁坐下。

那是位于这个两面敞开的大草棚的西边,最外面那一排中间的一张桌子,因为通风好,旁边不远处又是一丛竹林,故很受他们的欢迎。

此时已经有几个人吃开了,见他们过来,或说或笑的和他们打招呼。

在这样的条件下,原本在京中的那些礼节,早就被他们自觉丢掉,没人站起来正式问候,还有几个家伙,打招呼的时候嘴里看起来还在嚼着饭菜。

反倒是坐在中间的那些庄户和匠户们,一开始不讲究,现在却相当讲究,不时有人站起来向同桌的人致意、问好。

这可能就是他们互相影响的一个写照吧,头两天的时候,他们是现在的匠户、庄户们的做派,而匠户、庄户们,是他们现在的做派——只顾着吃,礼节什么的,纯属多余。

并不长的这么些日子过后,刚好掉了个个——有些东西,改变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几千人同时用餐的宏大场面,让习惯下来的他们感觉非常踏实,胃口也非常好,赵卓然他们坐下不久,已经有同仁去添第二碗饭,他们还是到了庄园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竟然这么能吃。

在集体餐厅嘈杂不明的嗡嗡声中,赵卓然以应该不太雅致的仪态,迅速吃完了自己碗碟里的饭菜,满足得都想摸摸肚子,当然,在这样的场合,赵公子目前还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龚祺伟也快吃光了他的饭菜,一个是因为饿,还有一个,是因为有规定,饭菜都不能剩,不然,就得跟着那些村妇们洗碗。

所以,哪怕是不合胃口的饭菜,他们就是捏着鼻子也会吃下去,洗碗?那样丢人的事,他们打死都不会做。

哥俩哼着小曲朝外走,一个不太熟悉的家伙在旁边行了一礼,“赵兄,龚兄,在下李钧涵,家父通海都督麾下秀山演习。”

皇室这边的地方官啊,两人一听,也就随意回了一礼,“李兄,”

“恕在下冒昧,”李钧涵笑着跟着他们走,“两位今天上午的见闻,不知可否向小弟分说一二?”

赵卓然还没开口,龚祺伟已经说道:“这位李兄,抱歉,相关事宜,太子令我等保密,”

他的话里,明明白白的透着一股子优越感。

赵卓然行事稳妥些,见李钧涵脸色有些不好看,便补充了一句,“李兄,太子应当欢迎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你不妨找何大人问问,”

“或者,以后加入其它小组也可以,据我所知,太子要造的,可不止是铁船,”

李钧涵脸色好看了一点,“谢过赵兄,”

走远了后,龚祺伟道:“你说,他老子那边就有大湖,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加入进来,却只是这样打听?”

“听说啊,他当初是和阿僰部的少头领一起,在那边铜坊的码头,被太子的侍卫在一艘画舫上抓到的。”

赵卓然没细想这其中的关联,随意道:“也许,他只是不喜欢造船,”

“不喜欢那他还来问,”龚祺伟道,“对了赵兄,这次你怎么这么主动,难道,你很喜欢造船?”

“我不是喜欢造船,”赵卓然说,“龚兄,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一直呆着的地方,有点太小?”

“你就甘心接下来的几十年,混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在京城里过完一生?我反正是不甘心,”

他有些激动的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早就想着,一定要到外面去看看,去那个很多人说的大海去看看,”

“你想想,远离身边的这些让我们讨厌的事,开着一艘大船,在听说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航行,那该会是何等的快意?”

“原来,你喜欢的是航海,只是赵兄,在海上行船,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龚祺伟道,“听说要是走得远,那可是实打实的九死一生。”

“那总比老死在这里的好,”赵卓然道,很快,他眉头又皱了起来,前面路旁,站着府里的一个下人,这是有什么急事?

“公子,这是老爷的信,”

赵卓然只看了一会,脸色就难看起来,龚祺伟问道:“没事吧赵兄,”

“没事,”赵卓然摇摇头。

又是这些破事。

哼哼,高泰运,你想得倒美,大爷我才不会听你的!



第一百零四章 豪华座驾

段太子的这个午餐,吃得比赵卓然他们还要快,因为段易长告诉他,他终于可以去见送过来的大象一家子,这让他和后来知道要去提豪车时的心情一样,完全无心吃饭。

初见,是在花园的湖边,一见到那两大两小,虽意态悠闲,但霸气自显的一家子,他真的是马上就喜欢上了。

大象,他见过多次,在这个时代,听说就是在中原,也并不少见,目前至少在岭南,还存在着不少野象。

但这可是属于他的!

“你好啊!”他摸着那头公像伸过来的鼻子,高兴的做握手状。

这是一头成年的亚洲象,大概有近两丈长,高也近一丈的样子,象牙,至少也在一米二以上,巨大的耳朵不停的扑扇着,看起来威武又敦厚。

抵达庄园后,修养了几天,状态非常好,身上也全面拾掇过,刷得非常干净。

“来,”段誉拿起一串香蕉,这个大家伙长长的鼻子一转,香蕉就马上送到了它嘴里。

“哎,多吃点,”段誉走进它,仰望着他的背,相当的兴奋。

这个陆上霸主,至少怕是得有三吨重,坐在上面,想来一定十分安逸。

另一边,他的兄弟姐妹们,也都在和剩下的三头大象亲近,这些从小专人饲养、驯化的大家伙,在象工的约束下,非常的温顺,真的和宫里的猫狗差不多。

这让也是头一次近距离接触他们的段玉馨、段正恒等,都非常兴奋,在鼻子上摸一下,就高兴得大叫,香蕉更是跟不要钱一样的递过去。

“它们,有名字吗?”段誉问。

“它叫,泰山。”

“泰山?”段誉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他大概清楚这个名字的意思,应该寓意着安稳。

只是,泰山?

要是知道它叫这个名字,怕是有一大帮子人,会撸起袖子来拼命。

在这个时候,在很多人心目中,泰山,那可不仅是山。

“是的太子殿下,”象工指着旁边小一号的母象道,“它叫当康,”

段誉又“喔”了一声,这个名字取得好。

当康,是瑞兽的一种,它的出现,就意味着粮食会大丰收。

一家之主叫这个名字,确实挺好——是的,象群的老大,其实是母象。

段正恒和段正坤稀罕得不得了的那一对小兄妹,五岁的姐姐,和才一岁多的弟弟,也都有了名字,姐姐的很喜庆,叫吉祥,弟弟的很霸气,叫赑屃。

段誉琢磨着是不是得给那个姐姐改个名字,董佳的一个丫鬟,好像也叫吉祥来着。

“这么喂,没事?”他指着那边奋力搬运香蕉的两个弟弟。

动物园里,好像是不让喂的。

看着那两个也把袖子撸起来的家伙,他又忍不住吐槽,做其它的事,怎么就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回太子,无碍的,它们一天至少要吃一百五十斤嫩叶和饲料,”象工回道。

喔,真正的大肚汉啊这是,这开销,直逼后来养豪车的成本。

段誉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般人家很少去捕捉野象来驯养,除了难捉,也因为一般人家根本就养不起啊。

哪怕只是让它们吃草,这一天一百多斤的草料,那至少也得配一个人去割,不然,让它们自己吃,怕是压根就没时间干活。

况且,这样的大家伙,脾气其实也很大,一定得从小就开始驯养,不然分分钟用它的象牙和蹄子跟你说话。

“嘿,泰山,”段誉拉着大象的耳朵叫了一句,“过两天我们出去兜一圈哦,”

“小心伺候着,多让他们吃点好的,”段誉吩咐道。

看着不但是段正恒和段正坤,就连段玉馨和段玉璇都有些舍不得走,他顿时又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搞个动物园出来,那应该会非常受欢迎吧。

在这个时代,真的是有好多的事可以做。

…………

工作室里,段誉带着两个弟弟,听着赵卓然他们就铁船的制造方法的争论。

两边都很踊跃,也都算专业,架势也是有的,每个人都拿着统一下发的工作笔记,人手一只鹅毛笔,发言的时候,不时朝本子上看几眼。

问题其实简单,赵卓然等八人,觉得铸造好,龚祺伟等另外七人,都觉得匠师们的用打好的铁板造更佳,两方谁也不服谁。

段誉听了一会,最后一锤定音:“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同时用这两种方法各造一艘?”

争论得非常起劲的那些家伙顿时都有些愣住,这样也行?

“既然这事没有先例可循,我们完全可以尝试不同的方法嘛,”段誉道,“之后再从结果来综合判定优劣,”

“类似造船这样的事,可能没有那种方法一定是最好的,说不好到最后我们会觉得,把这两种造法综合起来,才会更好,比如,有些部件用铸造挺好,有些部件则手工制作,”

“当然,大家首先都要配合匠师,想好怎么解决制造过程中所遇到的问题,”

“我想让你们记住,要务实肯干,不要把太多的时间花在争论上,”

“在做的过程中,去摸索,去解决可能会遇到的新问题,相信我,对这样找不到先例可循的事,事先想得再周到,做的过程中,也一定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问题,”

“少空谈,多实干,好吗?”

段誉看到,好些人自觉的把这话记在本子上,哎,孺子可教也!

“让你们参与进来,除了让你协助匠师们解决会遇到的问题,并把所有的过程都用文字记录下来,我更希望,你们能考虑,这个过程中,有哪些地方,可以用机器来取代,”

“我还希望,你们能更进一步的想,应该需要什么样的机器,并尝试着去设计那样的机器,关于这方面的一些基础知识,我会逐渐传授给大家……”

“我同时还想让大家记住一件事,我们做的这些事,不是那些顽固不化的人口中的奇淫技巧,我们这是,科学!”他又大声说出一个新名词来。

格物什么的,他也不想叫。

反正我是太子,我就直接叫科学。

赵卓然一边记录,一边有些如释重负,既然要造两艘,那么,高泰运的图谋,显然没法实现。

呼,如此一来,也算是少了桩麻烦。

第一百零五章 运动场

通海都督,秀山。

风光柔美的杞麓湖畔,此时尘土飞扬,人喧马嘶,好不热闹。

大批的民工们肩挑手提,一堆堆土被运出去,一块块青石被运进来,在他们的努力下,一个巨大的圆形运动场的一角,已经大致显现出来。

段明政大都督骑马停在湖畔的一株柳树下,看着透下来的光柱里那浮浮沉沉的灰尘,忍不住用手赶了赶,灰尘却因此好像更多了些。

亲卫正准备去请那边的李永和,他摆了摆手,双手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李大人,”

连喊了三声,李永和才在身边民壮的提醒下,发现顶头上司居然赶了过来,连忙小跑着过来见礼:“大都督,可有事要吩咐下官?”

“你这边这么热闹,我就是过来看看,”段明政道:“我说李大人,你一天倒有大半天呆在这边,把府中的事都抛了下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呵呵,大都督说笑了,”李永和和他相交多年,知道他这不是问罪的意思,或者就算是问罪的意思,这个老油条也不太在乎。

他牵着段明政的马,又朝一旁走了一段,离那边的灰尘也远了一点,“这个工地,同样是下官要做的要务之一啊,”

段明政摇头:“一个工地而已,”他示意李永和靠近一点,低头在他耳边道:“是不是你家大公子,被我那堂侄逮到,所以你才对这个劳什子运动场分外上心?”

“这么说来,本都督是不是最好也要抓抓李大人你的把柄?”

李永和笑着拱了拱手,“都督若有此意,别说是让下官勤于公务,就是削职为民,早也够了,”

这么多年来,要说他的把柄,段明政还真掌握了不少。

哪怕没有把柄,段明政只要是想,就是捏造一串出来,李永和又能如何?在段明政面前,他压根就不是个。

“太子把犬子带到皇庄,那是犬子的福分,”

但当时,他真是非常恼火,接连写了几封信回去斥责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的,没曾想,才几天,那个不成器的家伙就闯了祸,还正好是犯在太子手里。

李永和那会真的是连把那个家伙开革出家门的念头都有,也想过立马回京,带着他去向太子来一出真正的负荆请罪,但还没等他动身呢,得知太子带着他们,去了皇庄……

“再说都督你也知道,建好这个运动场,我们就至少能再办一两届这样的比试和演武,想想那能多收多少税,我们又能和各部有多少亲近的机会?”

“都督您在满朝文武面前也有面子不是?”

段明政一甩马鞭,“本都督现在就很有面子。”

“是,都督自然是如此,但我把这个运动场建好后,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太子来建厂,那样既能增加税收,又能让好多百姓能有个上工吃粮的地方,他们到时还不会是说都督英明?”

“何况,运动场建成之后,不但有助于在民间养成尚武的习气,大家不是也多了一个去处?都督你看,他们虽然是在服徭役,但看起来多高兴?”

段明政自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高兴,是因为能在家旁服徭役,”

李永和呵呵了两声:“都督明见万里,”

自古以来,包括建国后好些年,民众除了要缴皇粮国税,徭役,也是另一项必尽的义务,当然,在建国后,只有农民才有这一项负担。

在这个时代,离家几百上千里的服徭役,那是常事,像这样就在家门口徭役,那真是难得的大好事,这才是那些民壮高兴的主要原因。

“不过,我还真是挺佩服我那个有些日子没见的堂侄,”段明政道:“一次比赛,他就弄出这么大一篇文章来,”

“李大人,你说说,我那堂侄,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李永和不假思索的说:“不世之才,更兼胸怀宽广,”

段明政马上问,“前面一条我就不说,后一条,他小小年纪,胸怀能比我还宽广?”

“太子的胸怀,远超常人,”李永和答道,“都督和我等,心中尚有阵营之分,下官观之,太子是真的胸怀天下,完全没有门户之见,在很多事上,就是丞相那边,也一视同仁,”

段明政佯装生气,“我就真的比不上?”

“都督,我们也不好比不是,”李永和道。

他们这些下官,尤其是段明政这样的宗室,要是真胸怀天下,那问题就大咯。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想抽空回京去看看他,”段明政道,他示意了一下,亲卫马上拿出来一封信,“喏,本都督是专程给你送信来的,”

李永和一看,正是段誉的来信,忙道:“谢过都督,”

段明政下得马来,马鞭一甩一甩的朝工地那边去了,“你先看着,本都督去视察视察,看看你有没有偷工减料的地方,”

没多时,李永和便找了过来,一边把段明政往外拉一边道:“太子真是天纵之才,”

段明政道:“李大人,你能不能换个词?这些日子我听这个词耳朵都起了茧子,”

李永和递给他一张图纸,“都督请看,这是太子让在下制造的独轮车,有了此车,便是女子,也能低上一个壮汉,”

这个后来只能在偏远地区才能见到的独轮车,在这个时代,却算得上是先进的生产工具。

“我似乎,有见过?”段明政道。

“太子所设计的这个,制造更简单,载重更大,还更耐用,”李永和道:“太子还说,运动场建好以后,我们还应该建和都督府一样大气的学堂,建花园,建医院,”

“他说,建筑是凝固的史诗,就是千年以后,人们也能通过这些建筑,知道我们曾经做了什么,”

这话,是直接戳中了李永和的痒痒肉,他们这些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个。

段明政对此没有李永和那么热衷,“就说我们能建起你说的那些,千年后它们怕是连渣都不会剩一点,”

李永和高兴的道:“太子说了,他们正在试制一种能历千年风霜而不倒的东西,现在已经有了进展,”

第一百零六章 初出成果

段誉交待下去的那些事,他满以为,一定会是皮包先做出来。

在他想来,那多简单啊,一块皮子一缝,里面加一道内衬,外面再加个盖子就完事,完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嘛。

他是真的想得太美了些。

可以叫做包的那个东西,工匠们是很快做了出来,但他们却不好意思把那玩意儿呈给段誉看。

那只是一个具备了段誉所说的包的功能的物件,但样子,真是没眼看。

这些老工匠,也是骄傲的,怎么会同意把这样的东西送给对他们这么礼遇,这么看重的太子看?

但别看就后来段誉司空见惯的皮包,这时候要把它们做得有型又有款,还真不是太容易,尤其是这些工匠们,一门心思的定下了一个要一拿出来,就一定要让段誉眼前一亮的目标后。

他们现在在解决很多问题,皮子的质地这个最不需要担心,在段誉的支持下,不但是牛羊等,就连虎、豹、狼、鹿等,乃至是被太子称为鳄鱼的鼍的皮都有。

让皮子如何定型,是一件要好好琢磨的事。

他们现在做出来的几个,不是软塌塌的,就是硬邦邦的。

让针脚绵密又不会影响外观,是一件需要琢磨的事。

这可不同于盔甲,皮制的盔甲,针脚可以不讲究,露在外面也没事,但皮包可不成。

外面的装饰,更是需要琢磨的事。

他们可不会把一个光溜溜的包送给段誉看……

所以到现在,他们还没能向段誉报捷,以至于,让那帮烧窑的抢了先。

当那些砖瓦匠向段誉来报捷的时候,他也是相当意外,这就烧出来了?

但想一想,好像也有道理,水泥这东西,说难还真不难,把石灰、粘土、粉碎的铁矿石等按一定比例混在一起一烧,多试几次,大概就能烧出个七八分的模样来。

他们又不讲究个强度什么的,也不用达到什么标号,大概烧出来,粉碎后和砂浆石子什么的掺在一起,凝固了以后,一试,嘿,还挺结实,他们就觉得是成功。

这个,要说也可以算是成功,陪同前来报捷的何维世就就激动得不行。

“太子殿下,大喜啊,大喜啊!”他一迭连声的说着,那样子,让段誉看得都有点担心,这家伙,该不会和范进一样吧!

“辛苦几位,恭喜几位,”段誉对那几位工匠道。

“小人等不敢,”他们连道:“没有太子您的方略,没有何大人的照看,我等如何能把水泥烧制出来?”

“不过是总算没有辜负太子您的期望,没有白白耗费何大人拨给我们的钱粮物料而已,”

“没有你们这些老到的师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成果,”段誉道。

这句话,让那几位工匠和何维世都傻了,师傅?有人吓得都要跪下。

后来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叫师傅,但在这个时候,师傅可不能乱叫,它通师父,大概要到明朝之后,才渐渐有是有手艺的匠人的意思。

在何维世小声提醒后,段誉哈哈一笑,“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所以这么叫,也没错,”

哼,我怎么可能有错?

“走,我们去看看烧出来的水泥,”

…………

何维世做事很是周到,作坊外,此时已被团团围起来,段誉到的时候,段弘毅也到了,正在加强这里的守卫,周围那些同样被围起来的工坊,此时都闻讯出来看热闹,那几个砖瓦匠在同行羡慕眼神的注视下,脸上都笑开了花。

无论如何,他们是最先出成果的。

段誉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来到依然散发着热浪的土窑旁的一间简易大厅里,大厅正中,正是一个他看起来很眼熟的混凝土块。

原本方方正正的混凝土块,此时上面有几处缺口,几把大锤就放在旁边,想来他们应该是试过这玩意的硬度之后,才向何维世和自己报捷的。

“我来试试,”段誉兴冲冲的撸起袖子,但马上被几个人拉住,“殿下,不可,”

要是这个时候段誉被磕着那里碰着那里,那这原本的喜事,铁铁的会变成祸事。

想想当初殿下坠马之后吧,皇后竟然直接让丞相把国师府给围了……

“殿下,我来就好,”段易长拉过几个人拦在段誉前面,自己活动了一下手脚,大步走过去,拿起一旁的大锤,“嗨”一声,一锤下去,旁边马上掉下来一小块。

大概有段誉的大半个巴掌那么大。

“殿下,”他高兴的道:“这真的很结实!”

“不错,很好!”段誉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何维世是学得最快的,马上明白,太子的这个动作,应该有祝贺鼓励之意,也跟着鼓起掌来。

有他带动,大厅里马上掌声一片,让几个老工匠,连带着他们的徒弟,激动得满脸通红,不停的向周围作揖。

“烧制的过程,可都记了下来?”段誉问。

“回太子,都记了下来,小人等也都熟稔于心,”

“非常好,”段誉夸了一句,“可还有其它烧好的水泥?”

马上有人抬了一大筐过来。

段誉拿过他们的记录看了一眼,“按刚才的配比,再调制一次,”

何维世顿时有些脸红,太子做事,比自己还要周到。

另外,调整水泥、砂浆、石膏和水的比例,再多试几次,记录其它不同配比的结果,”

他到窑那里看了下,“按现在的办法,怕是一窑出来,成品不多吧,”

几个老工匠脸色暗了暗,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子,“是,有很多烧不透,”

“所以我们就要想想,怎么烧最好?我就在想,可不可以把原料捏成一个个小团,这样成品率会不会高些,”

工匠们一喜,马上道:“太子高见,”

“不要总是我高见,这些事,我想多听听你们的高见,”段誉不轻不重说了一句,然后问道,“玻璃呢?”

这一问,一脸喜色的工匠们顿时面露难色,“回殿下,目前还未能烧出你说的那种纯净透明的玻璃来,”

何维世在一边急得挠头,殿下,这个时候最要紧的,不是该向京中的皇上报喜吗?

第一百零七章 称量

看着他们扭扭捏捏的拿出来的几坨东西,段誉皱起了眉头,那何止是不通透,那一坨坨的,气泡又多,颜色又杂,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难受。

“你们觉得,大概是什么原因?”他问道。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工匠嗫喏道:“小人等以为,除了材料的配比,还跟材料不纯,以及火候会有关系,”

“材料不纯,”段誉想了想,如果砂子、石灰石、长石等中,难免会含有其它杂质,如铁等,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市面上的玻璃,都是各种绿,要么深绿,要么浅绿,要么不深不浅的绿……

以至于在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几百年内,人们一直认为玻璃就是绿色的,无法改变。

“把所有的材料晒干,磨碎后,用磁石多过几遍,还有,”段誉指着外面的窑说,“不能用这样通用的窑,要做新窑,”

作为一个喜欢动手,不怎么干正事的玩家,有些数字他大概记得,比如他知道,瓷器对温度的要求,一般在1300度左右,最高不超过1400度,但玻璃,一般都要1600度。

在一千三四的基础上,再上升个两三百度,以现有的条件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

“风箱要更有力,通风管道也要重新设计,一定要用最好的焦炭,力求让窑里的温度,能比烧制瓷器,要高上个三成,”

他相信,到时烧出来的东西,即便达不到他要求的纯净、透明的要求,那也相差不会太远。

“小人等谨记,小人等这就着手去做。”

在段誉这个“行家”面前,他们完全没有脾气,因为他看起来什么都懂。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个他们心目中,看起来是样样精通的家伙,其实不过是很多事都懂一点,总的来说,是大部分都很稀松。

“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段誉又道:“你们现在的进度,已经让我非常满意,我们现在要做的,毕竟都是新鲜物事,不可能一开始就非常顺利,”

这话,又让那一干人觉得暖暖的,“谢太子宽宏,”

何维世在旁边看着,不由得感叹,这有些人,还真就是天生的。

看看太子,这小小年纪,这一压一打的,用得多么熟练?

他于是说了一句,“有太子殿下在,我们一定能很快烧制出那样的玻璃来,”

段誉笑了笑,“大家继续用心做,到时我一起替大家向皇上请功,”

“小民等不敢居功,小民等只求能让太子殿下满意,”

段誉嗯了两声,又勉励了几句,便去了隔壁的瓷器作坊。

他的到来,让那几个瓷器师傅有些惶恐,因为骨瓷的试制,也才刚开始,目前并没有什么可喜的进展。

但几位师傅先后向段誉保证,最多一个月之内,就一定能见成果。

段誉对此也持乐观态度,骨瓷原料配比,包括烧制技术,他可以说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这几位老师傅,以他们几十年的经验,摸索个一个月,也应该要有成果出来。

接下来,负责皮包的那些工匠,更是发狠,最多一个月,一定能让太子满意,不然,“把我们的皮剥下来,”

这倒是反过来把段誉吓了一跳,看起来,水泥那边出成就,给他们刺激真挺大。

…………

看着身后的工坊,何维世斟酌着道:“殿下,下官有些不解,”

段誉背着手慢悠悠的朝行宫走,“你觉得,我应该当场给他们奖励?”

“他们毕竟是出了成果,”何维世道。

其实是,他当时一高兴,就对那几位工匠说了,会在段誉这里为他们请功。

这样的结果,何大人脸上也稍稍没有光彩。

“何大人,你觉得,我待他们如何?”段誉问道。

何维世不假思索的说,“恩同再造,”

“呵呵,”段誉摇头,“过誉了,过誉了,但我确实是把他们都当自己人,我还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未来能得到的,会远超他们的想象,只是,”

“我希望他们能沉住气,摆正心态,”

何维世若有所思。

“何大人,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差使,原本就拿着俸禄,所以属于我们份内的事,那是原本就应该要做的,或者说,原本就应该要做好,”

何维世躬身道:“太子说的极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再说,无论是水泥,还是我们其它工坊试制的那些,全都是太子您的方略,”

“要说功劳,那也是你的功劳,”

段誉摆了摆手,“他们当然有功,有功,是要奖,但要形成制度,随意奖赏,随意惩罚,要不得的,”

何维世肃然,“下官受教了。”

“水泥,可以说是我们要造的物事中,要求最低的一项,其它的更难,所以怎么奖赏,我们也需要想想,”

御下之道,他也懂得一些。

这些匠户,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处世哲学,从他们的遭遇看,如果他们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段誉一点都不惊讶。

而钱啊,人心啊,就没有满足的时候。

他也是想看看,这些匠户,会不会知足,会不会感恩。

确实如何维世所说,没有他的提点,那些工匠哪能做出这些来?

“也有保密的需要,这些事,我暂时都不准备声张,”

何维世心说,难怪你都不让其它四位公主和王子知道,他因此也再一次确认,太子,这应当是在下一盘大棋。

…………

丞相府,高泰明笑着问高泰运,“听说你府上,最近买了好多锅?”

高泰运知道隐瞒不住,“运煊他想验证一下,”

“结果如何?”高明顺也觉得好笑。

“到时,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高泰运道。

高明顺了然,几天前还热情的邀约大家一起去看呢,现在却打了退堂鼓,高运煊验证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虽然觉得有些不应该,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快意,所以他的脸色越是沉重。

“泰明,我觉得,赵福元有些不太妥当,他有些偏向另一边的趋势,”高泰运道。

高泰明摇头:“泰运,这事上不能怪赵大人,太子要造两条船,赵大人的公子,不可能让两条船都沉,你说呢?”

高泰运哑然,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第一百零八章 假无好假

烟波浩渺的洱海上,一艘挂着水师旗帜的官船乘风破浪而来,一路偶然遇到的小船,反应都是一样一样的,只瞄了一眼,就马上忙不迭的速速远离,太吓人了这是!

那艘静悄悄的大船上,原来都是人,横七竖八的,都是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他们的眼珠也一动不动的,这是鬼船吗?

这光天化日的,朗朗乾坤,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没听说水师有打仗啊!

赵卓然眼角的余光看到小船上的船娘,有些惊惶的搂紧自己的孩子,心说,这是被吓到的第十一艘船了吧。

他活动了一下右臂,又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咔嚓响,“哎呦,”他叫唤着坐起来,看了看前面,轻轻的碰了碰躺在旁边的龚祺伟,“哎,起来吧,快到了,”

龚祺伟没有一点反应,真像是死过去了一样。

“我说,起来吧,”赵卓然又动脚碰了碰他,我都起来了,你还想舒舒服服的躺着?

龚祺伟木然的望着天,“动不了,你让我再躺一会,”

陆续有其它人“活”了过来,都和赵卓然一样,艰难的活动着手脚,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京城,都面露欣喜,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第一次觉得,竟然如此急切的想回京城,以及城里的那个自己不太喜欢的家。

若偶尔回头看看来的方向,便齐齐忍不住露出怕怕的神色来。

如果可以,是真的不想再回去那里。

一个纨绔艰难的靠着船舷坐了起来,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喟叹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觉得这个地方,会如此亲切,”

众人轻轻颔首,或者使劲翻翻眼皮,以示赞同。

到这,就是到家了。

“可惜的是,”那个纨绔在甲板上重重的跺了两脚,马上后悔的“咝”了两声,他摸了摸好像还不属于自己的脚,恨恨的道:“被我包下来的群芳阁啊!”

“那可是少爷我连夜吩咐下人一定要办妥的事,”

霎时,船舱里,甲板上,都传来幸灾乐祸的笑声,只是,笑声很快就变了味,只剩下同病相怜。

群芳阁,还包了下来?

就现在这个样子,里面怕是只用出来几位姑娘,就能收拾他们这一船人。

有人道:“没事,听了几首小曲,喝了几壶老酒之后,一定又会生龙活虎起来……哎呦,我的腰哦,”

这下,全是嘲讽的笑声,“哈哈哈,”

还生龙活虎呢。

恰好飞经的鸟儿,被这样的笑声吓得嘎嘎的振翅飞远,吓死宝宝啦!

“就是有那个力气,你们就不怕太子再来一次?”有人道。

船上顿时一静,但不一会,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呵斥起来:“太子这两天不回京你不知道?”

“就是,哪能这样吓人?”

伴着呵斥,还有几只臭鞋,被丢向说话的那人。

上次被拘,让他们对青楼酒楼,都有了些阴影,怎么好再提?

龚祺伟终于也艰难的坐起来,轻轻的捶着腿,捶着腰,“哎赵兄,劳您帮我捶捶背,”

赵卓然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帮我捶捶手吧,”

他甩了甩,“感觉现在还没什么知觉,”

龚祺伟有些后怕的朝皇庄那边瞄了一眼,“你说,太子怎么这么会收拾人?”

赵卓然低头道:“他是太子啊,”

周围也有人谈这个话题,“你们说,太子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这么的别出心裁,这么的厉害,”

“你们看到了吗,结束的时候,别说是我们,就是那些当兵的,一个个的也都不好受,好多也是坐下了就站不起来,怕是同样没有个一半天的,绝恢复不过来。”

“是啊,”马上有人附和,“谁能想到,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套路,竟然这么的厉害,太子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天生的吧,”有人说。

这是彻底的对段誉低了头。

也有人想得远,“我倒不操心这个,我操心的是,大后天便又要回去,佛祖啊,我是真不想再去那个庄子,”

不少人赞同的和他一起叫苦,“真的是不想再去那儿啊,”

马上有不少人没好气的呵斥,“能不能不要这么败兴?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他们都是认命的,他们都知道,大后天,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家里一定会着人押着他们上船。

赵卓然回头看了那边一眼,怎么才刚离开一会,就有些想念的意思?

见鬼了真是。

“我在想,回府之后,就把府里的家丁也这样练练,”

他这个没良心的提议,得到了好多人的热烈赞同,“呵呵,这个好,”

“对啊,连本少爷我都吃了这么大苦,他们怎么能不尝尝?”

“我觉得这还不够,我们应该联手推动一下,让国中所有的士卒,都这么练,”

“对,他们才是应当应份的该这么练的人,哼哼,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让他们也天天踢正步,站军姿,”

只是,他这话越说越轻,好像那些事,提都不敢大声提。

赵卓然揉了揉自己的脚,也是心有余悸。

太子,那真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昨晚,他宣布了一个让大家都跳起来的好消息:回京休沐两天。

因为那个消息的缘故,今天早上依然要照常跑十里路,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但之后,却又让大家练刚学没多久的正步,踢了整整半个时辰啊!

那也罢了,接下来,竟然让大家站军姿,整整一个时辰的军姿!

要知道,此前,他们最长也不过站了半个时辰而已。

站,也罢,但是这一次,人人头上放着一块砖,双手和大腿处,都夹着两张纸,那真是,想装模作样,鱼目混珠,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有一个算一个,便全都残了。

太子怎么能想出这么狠的招数来?

早知如此,真还不如不休沐。

…………

船体震动了两下,船终于靠岸,赵卓然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家丁,他扶着船舷,轻轻招了招手,“看着干什么,还不来扶我一把?”

“就是,都一点眼力价没有,”

无端被尅了一通的家丁们纷纷上船,全都疑惑不解,少爷们,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九章 针对

昭文书屋三楼,高瑶嘉听着对面楼上传来的隐隐的笑声,有些烦躁的站起来,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走到后窗,看着花费了那么多心力营造,现在没有多少人的后院,心里更是不爽。

开业那天的热闹过去之后,一切很快都平静下来,平静得让高瑶嘉都主动检讨自己,自己费这么大力气,来办这家书屋,是不是值得。

书屋终究是书屋,自开业那天销售爆红之后,每天的流水便归于平淡,虽然每天依然有人专程来捧场,但书的属性,决定了不可能每家天天都会买。

坦白说,对这个,高瑶嘉并不是太在意,她是从来就没想过,要靠这个书屋赚钱,她为的,是要压过对面一头。

遗憾的是,从一开始,她这个设想就没有实现过。

想想开业那天,自己集全府之力,最后风头却全落在对面那个狐媚子身上,她现在依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更恼火的是,从开业到现在,对面的三味书屋,生意绝不会比自己这边还好,但对面的三楼,却每天都有不少人去做客,高瑶嘉稍稍花了点力气,便知道那边是在干什么。

对面一开始,是教授大家如何管帐,不,好像还不叫管帐,叫什么理财,现在,已经延伸到妆容、衣饰、菜谱、侍奉公婆、教育子女、营造庭院……甚至是,约束丈夫。

董佳,自然始终是中心——这就更使得高瑶嘉现在每次在心里想到她,都用狐媚子来指代她。

一个尚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竟然连教育子女,乃至约束丈夫都有钻研,足见有多么处心积虑,这还不是狐媚子?

只是,狐媚子的作为,效果看起来还真不错。

京中不少府第的夫人、小姐、当家儿媳,对她竟然是颇为推崇,哼果然是十分的巧言令色。

高瑶嘉再迟钝,此时也明白,对面的三味书屋,不过是个幌子,对面最重要的,是那个只能从后院进的三楼。

书屋只是个幌子,交好各府的女眷,才是那个狐媚子真正的目的。

真真的用心叵测!

高瑶嘉尽量不去想一件事,但那件事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心头:宫里的那两位,现在怕也是更喜欢对面的那狐媚子吧。

虽然家里的事她从不过问,但作为女孩子,她自然知道,女主人,对一家人的影响。

那个狐媚子和京中那么多府第的女眷关系那么亲近,看起来还会越来越好,这一定是宫中的那两位所乐见的。

她也想效仿来着,自己这边地方还更大,但是,对面做的那些事,她真是……一样也不精通。

她恼火的在窗台上拍了一下,总不好,把一群贵妇拉过来,自己教她们如何骑马射箭吧。

咦,好像也不是不行?

谁说那些贵妇千金,就不喜欢骑马射箭?

听说誉儿现在不是走到哪都带着一把剑,在通海那边还让人修什么运动场,说就是给百姓习武用,我这么做,岂不是和他的想法殊途同归?

高瑶嘉马上认真的想可以把哪几家的女眷给拉过来。

后院一围,跑马虽然有些施展不开,但射射箭,却是足够。

楼梯在响,她还听到丫鬟在叫:“二公子,”

她一喜,迎到楼梯口,“二哥,你怎么来了?”

“咦,二哥,你这是?”

高明顺的腰间,赫然也挂着一把剑。

自己这二哥,一直以来,可都是谦谦君子状,身上何曾带过这些东西?

高明顺把剑摘下来放到桌上,“四弟的,看着不错,拿来把玩把玩,”

高瑶嘉笑笑,也不说破,自己给二哥斟茶,“今日怎么来我这?”

“可是有些泄气?”高明顺看着这空荡荡的会客室道。

“哪有,”高瑶嘉连连摇头,“二哥我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她兴冲冲的把刚才的那个想法说了出来,“……这样,我也就……”

高明顺摇了摇头,“小妹,此处毕竟是书屋,你在后院舞刀弄枪,怕是不太合适,”

高瑶嘉一想,也觉得哥哥说的有理,但这个问题,却也好解决,“那我就另寻合适的所在,”

那样更好。

既然是另找场地,那自然连骑马都可以。

高明顺觉得不好太过打击妹妹,便委婉的道:“另选场地,却也不是不好,但我觉得,书屋这边,最好还是在学子身上多下下功夫,他们中的一些人,将来一定会是朝中的栋梁,”

高瑶嘉在自己二哥面前,也没太过掩饰,“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们现在已经为那些家贫的学子,提供了那么多的方便,”

言下之意,要进一步的做,她也没什么主意。

“这事,我也一直在想,”高明顺道:“我准备,广邀鸿儒,编一部书出来,”

高瑶嘉马上雀跃起来,“二哥,你太厉害了,这主意好!”

她高兴的看着对面,“等那部书出来,就只放在我们书屋里卖,不,我们也到处送,”

高明顺笑了笑,他也知道这个主意不错,问题是,编一部什么书?

如果立意不好,那些鸿儒可不好请,那些家伙啊,哪怕是对着相府,也都会假假的有些脾气。

“眼下呢,我觉得是这样,我们就定期请一些名家,在后院讲学,”

编书暂时还需要筹备,这事却是随手可办。

朝中的那些,如翰林院,乃至国子监的师长不说,那些在野的名家,他也有把握请过来。

讲学嘛,面对的是学子,又能拿钱的,要是这样还不配合,那他也能在很多方面不配合。

高瑶嘉大喜,“二哥你最好啦。”

高明顺心说,总不能事事都让段誉专美不是。

看着高兴起来的妹妹,他宽慰道:“父亲和我们都知道,你是想为府里做事,只是小妹,不要太心急,不要给自己压太大的担子,不管什么事,总有我们在前面,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个宠妹狂魔的妹妹,此时注意力却放在了对面,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她跑到窗口,“怎么了?”

她看到几匹快马跑进那边后院,很快,对面楼上传来一阵响动,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么愉快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高瑶嘉问,话里掩饰不住喜意。

第一百一十章 雌威

高明顺轻声道,“太子带到皇庄的那些子弟,刚刚回京,听说,都是让家丁从船上扶下来的,”

高瑶嘉回头看着自己二哥,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

二哥你是特意赶过来看热闹的吗?你这样,太不纯良了吧。

高明顺脸微红,“小妹,你想什么呢,我是到这里的路上听到的回报。”

高瑶嘉懒得分辨他究竟是刚好碰上,还是特意赶来碰上的,“他们没什么事吧,”

高明顺微微叹了口气。

他清楚,妹妹关心的绝不是那些纨绔,妹妹关心的,是这会不会对段誉造成不好的影响,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太子晓得轻重,他们当不会有什么事。”

高瑶嘉“哦”了一声,继续睁大眼睛看对面的动静。

高明顺心想,我还是走吧,但听着对面的动静,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三味书屋的三楼,赵卓然的老娘,这是第一次光临,她原本非常满意,看着大方得体,说什么都头头是道的董佳,她甚至忍不住生出一些不可对人言的心思来,这姑娘,要是做自己家的媳妇,那还真是长脸。

抱着这样不可说的遗憾,她看董佳,那真是越看越爱,然后,丫鬟向她禀报了家丁传来的消息,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跟着,其它几府的消息,陆续传来,楼上顿时炸了。

有人着急得失了分寸,不停的重复,“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大多数人当然第一时间决定马上回府,知道段誉做了什么的董佳宽解到:“各位夫人,真无需心焦,各位公子,只不过是因为临行前进行了一些训练而已,此时应该已经恢复,顶多就是手脚有些酸痛,无碍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些夫人们马上想到了她和段誉的关系,刚才还怎么看她怎么好的周氏忍不住说了一句:“董小姐,一整船人,大多是被下人扶下来,还有一些,甚至要人抬下来,这还无碍?”

董佳微微笑着,眼睛却忍不住翻了下,这只能说明,那些家伙太废柴了呗,说不好,打小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这是在帮他们,你们不知道感激也就罢了,还这么不领情?

赵周氏此时就有些不爽了,你竟然还翻白眼?

董佳:我真木有,眼睛太大,我也很无奈啊。

赵卓然的老娘当然不能理解眼睛大的人的痛苦,刚刚还怎么看怎么好的董佳,眼下是怎么看怎么让人生厌。

“董小姐你当然觉得没什么,那里面又没有董府的子弟,”

一位夫人——她来这的另一个目的,是想和万爽(累户部)爽长赵福元的夫人拉近关系,此时连忙帮腔,“那可是我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从生出来到如今,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赵夫人气更足了些,“都说太子是天人之姿,我们原本想着,他们跟着太子,是能学些东西,没想到,太子这是往死里折腾他们,”

听着她们的埋怨,董佳脸上原本还带着笑意,但听到这里,却有些忍不住了。

说她可以,她却容不得这些人说段誉。

她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大叫了一声:“都够了!”

这一声,不但把叽歪个不停的几位夫人给喝止了,连对面楼上的高瑶嘉姐妹顿时也颤了一下。

高瑶嘉心说,这头母老虎。

高敏顺庆幸,得亏四弟没什么希望。

董佳手缩到衣袖里,失误!

拍得太重,你妹,痛死本美女哦。

“觉得我说的话不在理?那以后,几位就无需来这,”

“吉祥,记下来,这几位夫人,我们以后恕不接待,”她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

“是,小姐,”吉祥还真的颠颠的提笔来计。

赵夫人她们,也没想到董佳居然也是说翻脸就翻脸。

但是,哼,不接待?我还不来了呢。

你以为你这是什么地方,知道吗,皇宫我们都不稀罕。

“太子之前就明言过,和他一起去皇庄,不是享福,而是要准备吃苦的,你们,”她指点了几下,“都不记得?”

“太子安排的那些训练,本姑娘都能承受,他们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身体太虚?”

“太子这是在干什么?是在替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心痛他们心痛的不得了的人,帮你们身上掉下来的那些肉练出一个好身体来,”

“你们不领情也罢,反倒还诸多怨怼,这样是非不明的人,本小姐真后悔跟你们说了半天的话,”

赵夫人等,一时被董佳的这番硬气给唬住,兴许,还真是她说的这样?

又从董佳话里,确认了她和段誉的关系。

虽说国师府,她们现在还真不看在眼里,但对皇室,那还是得保持该有的敬意,所以都尴尬的沉默着。

有人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下,董佳却拍了拍手:“吉祥,如意,送客!”

吉祥和如意马上带人把她们往外赶:“走吧走吧,亏我家小姐教了你们这么多,亏太子一片苦心,”

她们前脚刚出楼,后脚房门就被重重关上,一句话飘了出去来:“走得远远的,以后别再来啦,我们这不欢迎你们,”

“就是,大把的人想来还进不了门呢,”

被赶出来的几位夫人,本来就感觉大失颜面,要是从皇宫里被赶出来,从相国公府里被赶出来,那还好受些,但竟然被国师府的几个丫鬟,从一家书屋的会客室里赶出来,这脸面,真的是都掉到了尘埃里。

吉祥如意的话,那更是让她们一个个的想河东狮吼。

但她们又真拉不下脸面去和丫鬟计较,此时已在门外,也不好说董佳什么,那就有些像泼妇骂街。

一个个只得自嘲的笑着,把赵夫人簇拥在中间朝楼下走。

那个想巴结她的夫人说:“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夫人你能来,是给她面子……”

赵夫人闻言,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那位连忙住嘴,我这说错了吗?

…………

对面,高瑶嘉看着一辆辆的马车匆匆驶出来,好像是那些女眷全都走了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高兴,呵呵,叫你能,玩砸了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改变

带着火气的赵夫人,自下车伊始,就对所有人都没有好脸色,就连在府里也算德高望重的老管家,也被她借着门前不干净为由当着众人的面,发作了一番。

这位一直随在赵福元身边的专业人士,是真不知道太太这是发哪门子疯,难道说,是在三味书屋那里吃了排头,所以回来就找人撒气?

但是不会啊,各府的夫人,对国师家的那位千金,可都是交口称赞。

主动排除了正确答案的他,忍住不快,恭恭敬敬的向赵夫人回报她应该会关心的事:“少爷已经到家,正在洗漱,”

“然儿没事吗?”赵夫人道。

“少爷说,只是身上有些酸痛而已,”管家小心翼翼的道。

但他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赵夫人的声音又高了起来:“他连自己下船都做不到,这还没事?”

“你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个时候,都没想着马上请个大夫过来?”

老管家连忙转身朝外走,“夫人您说得对,我这就去请大夫。”

现在得离夫人远一点。

“然儿,”刚进赵卓然院子的大门,赵夫人就一迭连声的叫起来。

被两个丫鬟服侍着洗头的赵卓然,无奈的把手收回来,老娘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有些幽怨的丫鬟匆匆用毛巾束起他的头发,刚帮他整理好衣服,赵夫人就闯了进来:“然儿,我苦命的孩子,快让为娘看看,”

被老娘拨过来拨过去的转着圈看,赵卓然有些懵,怎么看起来我好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但并没有啊。

他娘一样懵,“然儿,你没事?”

赵卓然看着自己老娘的眼神,觉得老娘知道自己没事,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所以我应该有事?

“母亲大人,”他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这些时日,儿子不能侍奉您,又让您如此担心,儿子这里向你请罪,”

赵夫人又懵。

她看了几眼赵卓然,下意识的去看低头站在后面的那两个丫鬟,这小子,真是我儿子?

成年后,他哪有这么乖巧的时候?

以往就是伸手要钱,也是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模样……哦,他莫不是想要一大笔钱吧。

“然儿,”她拉着儿子坐下,看着儿子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猛然明白,儿子看起来,为什么会不一样。

以往这样的时候,他不是歪着就是瘫着,现在他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非常的端正,看起来非常精神,好像还长高了一样。

“黑了,”她终于找到可以说的事,“太子,他竟然把你们当工匠来用,想想为娘就心痛,”

赵福元看了一眼铜镜,这些天,从早到晚,大多都在太阳底下,可不黑了吗?

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太子怎么说的?这是健康的颜色,这是区别于小白脸的特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赵夫人看着不好说具体是什么,但变化就是很大的儿子,“我跟你父亲说,这次回来,我们就好好在家呆着,谁爱去谁去,那边不管有什么事,我们都不稀罕,”

“母亲大人,这可不行,”赵卓然一下子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但他马上意识到了这一点,温声道:“儿子希望以后能有出息,能让母亲大人脸上有光,而在皇庄的这些天,儿子学到了很多东西,”

“儿子想去皇庄,”他站起来躬身行礼,“请母亲大人成全,”

赵夫人愣了半晌,她还是有些不能适应自己的儿子这么通情达理。

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但想到董佳说的那些话,她真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好去的,你父亲他们公务繁杂,也能十天便休沐一日,你们这都快去了一个月,就没有歇上一天,好容易放你们回来看看,在回来之前又把你们往死里折腾,”

“为娘听说你是从船上扶下来的,心都快碎了,”她动情道:“我们不去了啊,就好好的在家里,”

她就是希望赵卓然有事的态度,让赵卓然觉得,这难道又是高家想借着我们生事?

他是真的有些烦这些,有完没完啊,总是想着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名堂。

“母亲,今天早上只是阶段性的操练而已,不但相国公家的四公子也和我们一样操练,就连太子的两位弟弟,也是一样,只不过时间减半而已,”

“我们还有几天假,四公子他这两天,还得在皇庄里值守,所以儿子想,相国公对皇庄里的事,都是赞许的,”

他因此想,难道又是高泰运在背后鼓捣什么?

赵夫人一听,连段正恒、段正坤、高智昌,竟然也是受一样的罪,这就有些不好收场了。

“然儿,”赵福元也大叫着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管家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

“父亲大人,”赵卓然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哈哈,”赵福元看了儿子几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英气十足,好,很好!”

赵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最大的变化,确实是这个。

以前的儿子,是个整日混日子的二世祖,虽然年轻,却满身的暮气,现在的儿子,从内到外,都是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这……

大夫只简单的诊脉后,很快就得出结论,“公子一切都好,手脚酸痛的地方,也无大碍,就是膏药,也可贴可不贴,”

赵福元脸上的笑容愈见灿烂,“走,和为父去书房叙话,”

赵夫人的头却越来越低,这却如何是好?

…………

“父亲,”赵卓然有些担心的问,“高爽长那边?”

“此事你无需担心,”赵福元道:“想把太子做的铁船弄沉,就是高智昌他都办不到吧,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再说,他那纯粹是小孩子行径,现在京中谁不知道,只要尺寸合适,铁还就是能做船?就是把太子做的铁船弄沉了又如何?”

“何况,他高爽长,还管不到为父的头上,”

不久前可是给高泰明父子送了那么重的礼的。

“父亲,儿子认为,我们接下来,或许要想着亲近皇室,”赵卓然道。

“哦,”赵福元看着儿子,“你且说说,”

另一边,赵夫人又叫住管家,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说道:“备一份厚礼,送到三味书屋,”

管家问了一句,“是给国师千金吗?”

一看赵夫人的眼神,哦,我又多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谢

皇宫,御书房。

段正淳看着联袂而至的几位心腹,笑道:“诸位爱卿,快快请坐,”

“却不知大家此来,有何要事?”

厥爽(类工部)爽长李俊贤看着最前面的宗正段寿昌,和翰林学士黄昊都不像要说话的样子,便开口道:“臣等此来,是向皇上谢恩,”

“臣等家的几位子弟,从皇庄归来后,坐立行止等,和以往大不相同,几有脱胎换骨之效,”

之前码头传来的消息,也让他们有些震动,只是,他们是段正淳这边的人,因此和赵福元夫人一听到这消息,就马上怪罪段誉不同,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首先都确定,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因为,太子断不会做出让他们失望的事。

他们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不仅如此,他们或是自己回府亲眼目睹,或是通过家丁的口信,都察觉出,自家孩子这些日子,进益颇大。

甚至可以说,是超乎他们想象的大。

就是连黄昊这样,是很多人老师,实打实的桃李遍天下的人,在教导子女方面,也有说不出的挫败。

他甚至觉得,想让疼爱的孙子进步一点点,比教导出一个状元来还要难。

亲眼看过后,他确认,孙子这一次回来,进步的哪是一点点?

他和其它人一起躬身道:“臣等谢过皇上,谢过太子!”

段正淳笑得胡子都飘了起来,“各位卿家,无需多礼,”

“誉儿啊,他有时候就是没有分寸,子弟们在庄中着实有些辛苦,各位卿家不要怪罪就好。”

“太子做得对,”段寿昌马上道。

说起来也是怪事,他那孙子,他真火起来的时候,板子都打过,但最后却没什么效果,就更别说花高价延请的那些名师。

但在皇庄里呆了这么一阵,哟,就非常像他非常想要的那种孙子,知书达礼又朝气蓬勃。

引爽(类礼部)爽长张瑾瑜这个最为板直的老先生此时也连连点头,他对此也深有同感,“臣正准备着人给太子送去一把尺子,从今往后,对臣的孙儿,太子想打就尽管打,想骂便尽管骂,臣绝无二话。”

其它人也都一力附和:“正该如此!”

“哈哈哈,”苏进贤听到段正淳发出了最畅快的笑声,就连那几位走了之后,他还是笑容满面,真是难得的高兴。

“苏进贤,去请皇后来一起午膳,”

…………

麻利的为高升洁梳妆打扮的高观音静,看着高升洁的脸色,轻声道:“若是以后也如此,我倒希望,太子在宫外的时间能久一些。”

正比较着两串珠子的高升洁闻言笑了起来,她指着这个自小陪着自己的丫鬟,“你啊,”

见她并无不悦,高观音静继续道:“太子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皇上找娘娘找得最勤,”

作为高升洁最贴心的丫鬟,有些事她知道得最清楚。

皇上和皇后“相敬如宾”的日子,可已经有了好些年,细说起来,应该是在太子的伯父在位的后两年开始明显起来。

天佑年间(段正明最后的一个年号),有心人都看得出来,段家的皇位有些难保,皇上和皇后,就是自那时起,虽然一直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却仅存一些礼节性的来往。

进宫后也是如此,她原本想着,这大概是没有好转的可能,谁曾想,太子出宫后的这些日子,皇上找皇后却额外的勤,夜宿都有两次。

为小姐考虑,她是真的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结束。

高升洁的笑容却淡了下来:“除了誉儿,我谁都可以不要。”

段正淳这些天频繁找她,都是因为段誉,自小骄傲的她,对此并不是没有想法,但要拒绝,却又很难。

不论当初段正淳是如何想的,和他成婚以后,她的一颗心,是全都栓在段正淳的身上。

听高观音静这么一说,因段正淳请她一起午膳而带来的高兴,一下子消褪了不少。

高观音静对此有所准备,“太子说不好也更喜欢在宫外,”

“就奴婢看来,太子在皇庄做的那些事,在宫里可做不成,看起来,太子在皇庄,也比在宫里要自在得多,”

高升洁又忍不住笑起来,“他那样的日子,换谁不自在?”

“小小年纪,身边没有一个人管束着,任他带着几千人胡天胡地的,这还能不自在?”

“那些不成器的人才需要管束,太子哪还需要人管束?”高观音静道:“不是都说太子在皇庄,自律得很,比朝中的很多大人都勤勉?”

这话高升洁喜欢听。

当初听说段誉在皇庄里每每半夜才睡,清晨就起,她还有些不太相信,虽然她认定自己的儿子,是天下一等的好,但这表现,未免也太好了些。

后来,那些纨绔们的信,从旁证实了这一点,这当然让她很是高兴。

她因此也明白华妃和荣妃为什么也巴巴的把子女送去皇庄,除了想盯着那边的动静,也是想他们能跟在誉儿身边学点好。

“这孩子啊,是懂事得有些过分,”高升洁道。

学了一个自夸的新招数的高观音静,给高升洁插上最后一根凤钗,“好了娘娘,你这一去,便是连那边的花都没了颜色。”

“老了,誉儿都这么大了,”高升洁嘴上这样说着,镜中的她却自信得很,非常适合加一句“老娘天下最美”的话外音。

…………

高升洁的銮驾刚停稳,段正淳竟然带着苏进贤迎了出来,他笑着拉住高升洁的手,“皇后,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你知道吗,刚才众位卿家,特意来找我谢恩,看他们那样子,誉儿现在就是一人收百两黄金的束脩,他们也都乐意得很,”

高升洁福了一福,“是皇上你教导的好,”

段正淳看着她抽出去的手,我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

三味书屋,吉祥刚摆好从府里送来的饭菜,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赵夫人送了礼来。

董佳点头收了进来,既然她这么快就低头,那也不好不给面子。

礼物不轻,但也是珠玉锦缎之类,董佳草草看了一眼道:“倒是个有眼力见的,只是,不知她知不知道,最该感谢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其实不想走

带着清新的田园气息的风,轻轻拂过脸庞,牵着马站在树下的高智昌一脸的陶醉,看着四下无人,他也非常小儿女状的惬意的闭上眼睛,舒服!

河水哗哗的流淌着,鸟儿在天上唱着歌,蜜蜂从身边不远处嗡嗡飞过,马轻轻的嘶鸣了一声,尾巴甩了几下,打在屁股上,他在马头上摸了几下,没事,没事的。

羊咩咩的叫着,牛带着的驼铃,不紧不慢的响着,孩子们畅快的笑声,在路上、在林间飘忽着,一会左一会右,他们总是有着使不完的精力。

笑声渐渐近了,高智昌睁开眼睛,鲜活的世界再一次映入眼帘,他顿时又有耳目一新之感。

还是来到皇庄后,他才真正、或者可以说被迫欣赏这样的田园风光,他也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这么喜欢。

与眼前的这一比,无论是被城墙围着的京城,还是京城中又被城墙围着的家,他都有些不想回。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生出了自己也找块地方,建个庄园的念头。

但那样的念头,很快就被他放到了一边。

虽然有些不愿意承认,但他知道,他喜欢的,是这个庄园,是这个有皇室子弟、重臣子弟、庄户、匠户们一起热热闹闹的生活在一起的庄园。

建一个庄园容易,建一个像这里这么热闹,这么生气勃勃的庄园,那就非常不容易。

他自忖没办法网罗来这么多人,更没办法把这些人留住,让这些人安居乐业。

或者说,这个庄园的魂,是无法复制的,因为,只有一个段誉。

有些事不想下力气去想的高智昌,也有些朦朦胧胧的念头,或许,自己之所以这么喜欢这些说起来不过寻常的田园风光,之所以这么喜欢呆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有一种全新的可能,呆在这里,就能拥有全新的、虽然他也说不清,但只要一想,就忍不住会激动,忍不住会心生欢喜,还无来由的就是觉得一定非常宽广的未来。

这让他自觉的放下了不少会让他心烦的事,因此,他就愈发的轻松快意起来。

看着快落到西边山头的太阳,他此时非常想在这河边的草地上躺一躺。

“高公子,”一个脸像花猫一样,看起来应该是特别淘气的孩子,赤着脚跑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双手递给他,“给,”

高智昌笑着接过来,桐树叶上,放着一捧红红的、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野果,那是四月泡(山莓)。

“等等,”高智昌叫住那个已经拔腿就跑的孩子,从怀里摸出一袋东西丢过去,“不知道是什么,还是从太子那里拿的,”

他老早就发现,马平备下了不少这样的小袋子,里面装的东西,形形色色的,那位人人称赞的太子大人,每次出门,都会随手捞一袋装身上。

他自然也不客气,虽然他不像某人那么嘴馋,但不花钱的东西,为什么不拿?

就是不送人,丢着玩也好啊。

孩子们也不客气,蜂拥而上,很快便一人分了一把,“噫,好酸,”“哟,真甜!”

原来这次拿的是蜜饯。

高智昌笑着拈起几个四月泡,上面细小的叶子也懒得去,直接丢进嘴里,“路上别玩了,快点回家吧,小心又讨打啊,”

“喔,回家咯!”孩子们蹦蹦跳跳的驱赶着牛羊朝家里跑,那天真活泼的样子,也让他无来由的觉得高兴,真好!

段誉到庄里不久,对将士们说的那句话,就是“一个好兵,首先不会让百姓感到害怕”的那句话,目前在庄园里,正在渐渐成为现实。

首先不怕他们的,就是这些孩子。

高智昌对这样的变化非常敏感,他很快发现,这样的变化,非但没有影响到军队的威严,反而还让他直观的感受到,这支以前他不太放在眼里的御林军,也一日一日的强大了起来。

他们不再是样子货,那些他一开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兵油子,现在也都有了兵样。

一定程度上,这也和段誉不久前推进的那些他说是一个军人的基础的那些训练,从内务到坐立行走等,应该有不小的关系,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出来的那些招数。

今天早上一个时辰的军姿结束后,他从靴子里倒出两大捧水来,那酸爽……真是让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让更多人去尝尝这滋味。

他在小河边的草坪上,枕着马背躺了下来,嘴里嚼着根青草,看着天边的夕阳,不知不觉的就哼起小曲来。

可惜啊,不让随便喝酒。

晚上他就喝到了酒,还是非常烈的那种,喉咙辣得有些痛的时候他才明白,段正恒他们,为什么会是那样的一脸期待之色。

在三个小表叔,两个小表姑的注视下,真汉子高智昌忍着喉咙强烈的灼烧感,把那口酒闷了进去,闷声道:“好酒,”

段正恒他们见状,有些小失望,但看着高智昌跟着就夹了一大筷子芹菜囫囵吞了下去,便都了然一笑,呵呵,这酒是着实厉害。

“那就带一坛回去让表哥也尝尝,”席间他最大的那个表叔说。

高智昌一愣,“我要回去吗?”

“你还是回去看看吧,”段誉道:“我让你做的条陈,到现在还不能让我满意,回去和你哥商量下,我看看能不能有些新意,”

“记住我说的那点,到群众中去,”

“哦,”一提这事,高智昌就有些不爽。

段誉给他下的那个任务,他已经几易其稿,但段誉始终不满意,要不是现在对段誉有更多的了解,他一定会以为这是在故意刁难。

“可是我回去后,庄里怎么办?”

“你不在这,你手下的那些人就不能做事?”段誉道,“要是你不在,他们就不能做事,那我就真的要怀疑你的本事,”

高智昌低声道:“我晚上就安排好,”

段玉馨心说,你还不想回去呢,你知道为什么会让你回去吗?

晚上的时候,高智昌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第二天早上他就知道了,在回京的船中,他看到了另一条船上的董佳。

高四公子马上感觉到,那些烦心事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快递

码头,段誉一袭青衫迎风而立,一手按剑,一手向驶近的船挥手示意。

年少青葱的脸上,满是别后重逢的欣喜。

身旁的绿柳随风摇摆,他看起来也有飘飘欲仙之势。

但是董佳,却又更胜了一筹,段誉看着她身上那随风飘扬的缎带,忍不住来了一句,“你这是要飞天啊!”

吉祥如意身后,代表着董夫人权威的婆子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心说太子看起来,好像是不太会说话嘛。

再嘴拙的人,这个时候不会颠颠的夸一句漂亮?

董佳也没好气的说,“你是想我不停的重复梦露那经典的一刻吗?”

吉祥和如意对小姐提到的人并不在意,这些日子,小姐说的她们不懂的话,不知道的人太多,她们早就习以为常,但跟来的婆子不一样,孟露?

难道太子以前还中意一个叫孟露的姑娘?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难道是哪家馆子里,或者是哪艘画舫里的姐儿?

她暗暗的记在心上。

段誉这才明白,董佳身上的那些带子,主要是起束缚的作用,这洱海旁的风,确实对穿裙子的人不太友好。

他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倍儿甜腻,“你比她漂亮!”

吉祥和如意又齐齐一酸,她们悄悄的对视了一眼,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后面的婆子又有点意外,这样的话,太子竟然也说得这么直白,才子佳人的情情爱爱中,这样的话,按理不是应该引几个典故,拽几句词吗?

你竟然也和当年我老头儿垂涎我的时候,说一样的话?

她觉得,这太不太子。

董佳对段誉这样的马屁颇为受用,她咳了一声,抖了一下腿,段誉马上惊喜的看着她,“好啦?”

他直接俯身去摸董佳的左腿,“真好了吗?”

“吭,”这时有人咳了一声。

段誉一看,那是吉祥她们身后一个有些年纪的婆子,原本看着这边,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段誉眼光一扫,她连忙转过头,捂着嘴连咳了几下,一副呛了风的样子。

吉祥和如意顿时觉得好笑,但还是轻轻的拉了小姐一下,这可是在码头。

董佳犹自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啊”了一声。

段誉意识到了,没碰到裙子就把手收了回来,旁边这么多人。

“没有什么后遗症吗?”

“没有,只是白衣长吩咐,最好还得拄几天拐,”

段誉此时已经自然而然的牵起董佳的手来,朝马车那边走,“应该的,多拄几天好,”

董佳拉住他,“等一会,”

“怎么了?”

“有你的快递,”董佳道,“应该也马上就到,”

段誉一脸懵,哪家快递公司能这么牛叉,居然展开了跨时空业务?

董佳笑着朝海面上的努努嘴,“喏,来啦,”

什么快递,那原来是一艘官船。

看到这边的车驾,船上的那个水师将领连忙过来拜见,“禀太子,小将运来了京中126家送给您的礼物,请示下,”

126家送的礼物?

段誉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自己送礼,一边马上想自己收礼会不会犯法,一边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126家,谁家没送?”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一共带了127个纨绔来的。

董佳在一旁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这家伙,代入得可真快啊,不问缘由,也不问送了些什么,只问谁家没送,真的很有那些贪赃枉法的高官的风范。

看着水师将领那有些为难的样子,她提醒了一下,“高智昌怕是这会还没到家,”

“哦,”段誉这才想起这一茬来,“诸位辛苦,马平,段统领,你们安排一下,”

这么一会,他也想得清楚,这些礼物,应该相当于那些纨绔的爹娘送来的学费,想想这些天自己的辛苦,他收得理所当然。

但对具体是些什么,他还真没多大兴趣,他有些显摆的扶着董佳走到领头的那辆马车前,“看看,”

这是一辆敞篷马车,一辆四轮的敞篷马车,但并不是段誉所想的类似英国女王的那辆黄金马车一样的西式马车,车厢很长,是平的,轮子直接架在下面,因此,其实也不具备转向的能力。

但用在码头到庄园的这一段直道上,却是正好。

“你想坐的那种马车,顶多一个月的功夫就可以,其实转向系统我们已经做得很好,只是我对底盘的减震不满意,他们正在调整钢材的配比,”

董佳围着这辆马车转了一圈,撇嘴道:“加一个转向的又不难,”

加一个转向的确是不难,难在底盘不但要结实,减震还要好,连接的地方也要牢靠,轴承也要靠谱……加起来,这就真没有董佳说得那么容易。

试制的原型车,已经有两辆跑散了架,加工难度相对容易的滚针轴承也多次出现憋死的现象……

很多后来压根就不是问题的问题,在这个时候,真不比等泰山容易。

好在他有钱有人,那些能工巧匠,已经逐一解决了遇到的难题,段誉相信,一个月后,就能有一个系列的四轮马车亮相,从轻便的到载重的,从敞篷的到封闭的……

董佳看着这辆上面有五六个座位,像是公交车一样的马车,多少有些嫌弃,但看着段誉的样子,还是很给面子的坐了上去。

这让她老娘派来的监督人员松了一口气,那个婆子刚才还在担心,要是小姐和太子钻到一辆马车里去了,自己该怎么办。

被走在旁边的御者牵着的两匹马,不紧不慢的拉着长长的马车,在空无一人的路上走着,董佳也是第一次深入欣赏这个时代的田园风光,也是因为和段誉在一起的缘故,所以相当雀跃。

一想段誉就是这个庄园的主人,而段誉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她的,所以对一路看到的这一切,是越来越爱。

“对啦,”她突然说道:“你老娘派人来传话,说想见我,”

“哦,”段誉一愣,“有这事?奇怪,她怎么都没跟我说起过?”

“所以我就有点担心啊,”董佳道:“你说,她会不会把我叫过去,直截了当的问,‘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誉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心人

“哈哈哈,”段誉听了董佳的话,大笑了起来,他摸着肚子,笑得都有些坐不稳的样子,路旁也花枝乱颤,应该是不知名的小动物,被这突兀的笑声吓得回家找妈妈。

董佳咬牙看着这个货,两眼不停的往他身上甩飞刀,有这么可笑?

坐在后面马车上的人,当然也听到了他这带着明显嘲讽之意的笑声。

吉祥和如意对此早就不以为意,太子和小姐的相处吧,可不是戏曲里那些才子佳人的那种一个含情脉脉,一个不胜娇羞的模式,他们俩就是这样,绝少会错过笑话对方的机会,并彼此都以此为乐。

反正她们俩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坐在后面车上的那婆子就更接受不了,她都不用听董佳究竟是说了什么,只需从后面看到董佳和段誉的身姿,就大致猜得出来,太子这是在取笑小姐。

她又默默的叹了口气,小姐,还是太年轻啊。

太子,看样子也还真是个初哥。

若以她这过来人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就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取笑自己的家伙,一定得快点蹬了,不然还留着过年吗?

她又哪里知道,前面的那两个家伙,早就已经是老夫老妻的关系?

至于段誉,初哥?哼哼,早就是非常资深的老司机一枚。

但即便是老夫老妻,董佳此刻也有些恼火,她不停的用裙子上的那些飘带去打段誉,“叫你笑,叫你还笑,”

段誉顺手抓住那些轻飘飘的带子,“美女,你清醒一点好不啦,这是什么时候?不要随便代入好吗?”

“你把我老娘当成什么了?那些有两糟钱儿,就飘得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暴发户?”

“她可是皇后,娘家还特别猛的皇后,她要是真不中意你,还会给你钱让你离开我?你要是不遂她的意,她分分钟让你体会到什么是天威如狱……”

看着董佳脸色有些难看,他忙道:“我是肯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放一万个心啦,有我做的那么多工作,我老娘对你,早就相当满意,让你去,不过是想确认一下而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再说,以你的本事,这还是事,我都有些担心又会和原来一样,我老娘喜欢你会多过于喜欢我……”

“放心,我会陪着你一起的,绝不会让你遭受半点难堪……”

“谁要你陪?”董佳有些气鼓鼓的道:“我为什么就要这么主动进宫让她相看,”她轻声嘀咕了一下,“哼哼,皇后,很了不起么,”

段誉拉着她的手,“你看,这说穿了,就是一次寻常的女朋友去见男方家长吗,”

他心里清楚,董佳啊,这还是心里有些打鼓。

在了解现状以后,面对这样的事,她心里打鼓那是再正常不过,毕竟,那个准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准婆婆。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很明确的向他们表明了我的意思,我就非你不娶,他们要是不同意,那也无所谓,我还就想好了,就做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典范,”

“我们俩倒是就远走高飞,反正,以我这……哦,以我们这身经天纬地的本事,在哪不能打开一番局面?”

“哼哼,”董佳甩开他的手,“非我不娶,我同意了吗?”

段誉笑:“我会让你同意的。”

董佳又轻松送他一记白眼,“切,也不知你哪来的信心,”

“你给的呀,”段誉笑得甜蜜蜜的。

这一路,两个人就这么一边笑,一边闹的,那婆子起先还觉得他们俩有问题,没准将来不能成,但后来,却觉得他们俩问题搞不好大了去,吉祥和如意看不出来,孙子都有了的她看得出来,小姐和太子的那架势,分明是什么都经过了之后的百无禁忌的样子。

老天爷啊,这说起来,不是上个月才有接触的吗,他们俩拢共见面也没几次啊,有些事,不应该做下的啊……

不,不会的。

那他们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过来人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此时,行宫已经在望。

…………

“又是豪宅啊,”看着那巍峨的宫殿,董佳发出了和段誉第一次看到时一样的感概。

段誉牵着她下车时,她忍不住嘀咕,“这是真**,”

“赶明儿我给你盖一更好的,”段誉也小声道,“你想住故宫我们就建故宫,想住白宫我们就建白宫,你想今天住故宫,明天住白宫,后天克里姆林宫,那也可以,加上什么白金汉宫、凡尔赛宫、无忧宫什么的,我都给你建起来……”

董佳又撇了撇嘴,“且,男人的嘴,”

站在门前的段玉馨已经带着弟弟妹妹们亲热的迎过来,段誉从老大不情愿的段正恒手里接过一大捧鲜红的玫瑰,又从感觉挺新奇的段正坤的手里接过那束洁白的百合,“欢迎你!”

董佳也马上眉开眼笑,对最喜欢的两种花,她丝毫没有抵抗力,但心里也不由得怨念了一下,上一次你送我花,还这么大捧的花,是什么时候?

段玉馨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笑道:“难怪弟弟特意嘱咐,明年庄里的很多地都要拿来种花,原来你这么喜欢。”

看着董佳的样子,她忍不住有些羡慕,这样的方式,她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喜欢。

董佳道:“你弟弟那可不只是为了我,”

“说到底,还都是为了你嘛,”段誉笑,“请,”

董佳刚踏上台阶,门里马上有乐声响起,吉祥和如意等一脸懵,这是什么曲子?

董佳也愣了一下,虽然听起来不大一样,但那旋律,她还是一下子分辨了出来,《好日子》。

他们当年在操场上初见,学校广播里正放着《好日子》,所以对他们来说,这首歌成了情歌,专属情歌。

她鼻子有些酸,眼里泛着水花,抿着嘴看向段誉,段誉嘿嘿笑,“嘿嘿,这个,我这二把刀的编曲水平,就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但你放心,将来会更好的,”

董佳忍不住一笑,这一笑,旁边的花是真的失去了颜色。

段誉也呆了呆,“你笑得真好看,”

董佳轻轻捶了他一下,“傻样!”

段玉馨顿时也忍不住有些酸,这好像,才是相爱的样子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争论

丞相府,高智昌就段誉所提问题所写的条陈,正在高泰明父子几个之间传阅着,不但是庶出的老大高明清对此赞不绝口,就连很有想法,不甘居于高明顺之下的老三高明量,对这个以往以“莽”知名的四弟,也有些刮目相看。

得知段誉的问题后,他很快就在心里有了相应的方略,但和高智昌的这份条陈一比,他赫然发现,自己满以为非常全面的方略,竟然是全面的落后。

他想到的那些方面,高智昌全都有涉及,并且比他想得还要周全,但高智昌想到的很多地方,他却完全没有想到。

这还真的让他很受打击,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对这个弟弟,是全方位的碾压,尤其是在脑子上。

但这次,却明明白白的在这方面输给了这个弟弟。

他想起京中从昨天开始流传的那些言论,那个段誉,难道真就这么厉害?

自己这个榆木脑袋的弟弟跟在他身边都会开窍?

看着毫不掩饰高兴之色的高泰明,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不论自己做成了什么,父亲好像从来没有这般满意过。

“恭喜四弟,针对太子所提的问题,这份条陈思虑周详,举措得力,就是换做愚兄来做,却也不能做得更好。”他道。

没什么想法,或者说知道有想法也是空想,所以放下了的老大高明清,更是豁达,“父亲,”他笑着对高泰明说,“看来对四弟,还是得多逼一逼,”

“原来四弟并不是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本事一直有,只是之前懒得把心思放在这些方面而已。”

他这话,很符合他大哥的身份,肯定的同时,还有督促。

高泰明笑着点头,“清儿说得有理。”

受到全面称赞的高智昌,也是难得的有些羞赧,“这其实,并不是我独力做出来的,这份条陈,我前后已经修改了四次,每一次交给太子,他都和我就条陈上提到的那些方面详谈,之后再一条条的完善。”

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高泰明他们马上发觉了一个显著的变化,高智昌此前叫段誉,不是叫名字,就是说那小子,现在则是非常流畅,毫不犹豫的称段誉为太子。

这其中所蕴含的原因,让他们各有思量。

高明量又第一个发话,“既然是你们一起完善的,太子为什么还对这份条陈不满意?”

“三弟,我想太子的意思是,有一些重要的大的方面,四弟在这上面并没有提及,”高明顺道。

高明清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四弟提出来一个方面,太子就帮着完善一个方面,四弟没提出来的,自然就没有完善,”

“只是,在我看来,这份条陈,从前期的防范,到中间的排查,最后的缉拿,已经足够周全的,太子为什么会还不满意?”

“哪些地方我们没有想到?”

他看向高明顺,高明顺皱着眉头,他便看向高泰明。

原本闭着眼睛的高泰明睁开眼,问高智昌,“你再说说,所谓的‘到民众中去’,表弟都说了些什么?”

对这方面也想了好久的高智昌不假思索的说出一大串来:“太子说,所谓的到民众中去,首先要了解民众的状况,尤其是要关注他们疾苦……;其次,设法解决那些普遍性的问题,这个过程中,要注意引导和发动民众一起努力,他说民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最后,根据所了解到的情况,替民众想到前面,制定一些前瞻性的方略……”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一会。

段誉前后多次讲这方面的问题,高智昌所说的这些,其中的大部分,高泰明他们此前就已知悉,有些还是第一次听说。

此时听来,俱都默然。

还是高明量先开口,“那想来,太子不满意的方面,就是没有发动民众,但也不对啊,这方面,条陈里提了好多条,”

高智昌心说,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蠢。

高明顺神色肃重,“我总觉得,太子的这个设想,大谬!”

“民间的疾苦,是要关注,但如果以次来确定朝廷施政的方向,那岂不是等同于儿戏?”

“民间的那些人,向来只在意一家之利,只关心眼前的小利而不会在意长远,或者因为一些蝇头小利,而随时改变主意……”

“何况民间所涉及之事,纷繁复杂,还会彼此牵绊,这其中,又该如何确定主次?”

高智昌道:“太子说,首要的问题,是让他们富起来,”

高明顺摇头,“若是大政不行,法令不周,又何来富起来的可能?”

“历来治国,都是君主和臣子制定方略之后,上下一心的施行,如此方能迎来太平盛世,这其中,免不了会有一些取舍权衡,一些时候,甚至民众的负担还会加重,但长远来看,却一定会是于他们有利的,”

“但这样的举措,他们怎么会理解?”他摇头,“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定是不想交一分的田赋,不想服一天的徭役,国家有难时,更是不想从军上战场……”

“当然,他们未读四书五经,不解先贤大义,有些事也不好强求,所以这些方面,只能我们……”

高智昌又回了一句,“太子也说,要想办法让民众都能读书识字,”

高明量抢答道:“此事却谈何容易?满打满算,国中知书识字之人,不过一两成尔,”

若是算两成,他这个标准,就已经放得很宽,要算上那些只是上过蒙学,认识一些字的人。

“让这数以百万计的人丁都读书识字,得要多少人,又要花多少钱?有些事,在那个庄子里做起来简单,但在其它的地方,一定没有那么容易……”

高智昌打断他的话,“太子说,一批带一批,并不是不能做到,”

高明量此时就像是对着段誉,“这未免想得太好了些,有谁会乐意认真的教不相干的人识字?”

在这个知识垄断的时代,作为垄断的受益人,高明量等对段誉的这个设想,天然就非常反感。

高智昌反驳道,“不做怎么知道?”

高明清笑道:“好啦好啦,四弟,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就像是太子的代表?”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触动

晚餐的时候,高泰明发话了,“智昌,这些日子,你进步很大,为父很高兴,但记住,对任何人说的话,你都要有个判断,”

这算是为高智昌他们之前的争辩画了个句号。

他同样不赞成段誉的想法。

和高明顺一样,他也不关心那些枝节的问题,但段誉那自下而上的设想,他也是摇头,表弟,还是太年轻了些。

一个庄子,怎么和一个国家比?

就大理国的现状来说,底层民众的想法,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最关注的,是各个部落的动向,而好多个部落,目前的动向都高度趋同,那就是,你最好别来管我。

他们都有非常强烈的自立倾向。

这也是他们高家玩了一把篡位又换位后的后遗症,朝廷中枢的权威,已经是赤果果的不再。

这也是他和段正淳一方,虽然各种试探,但最后都拦住了己方阵营里的好战派,和平完成了皇位交接的主要原因。

虽然没有明言,但他们俩都清楚,若是段高两家来一场大战,都军力大损,其结果,一定是一些部落的自立。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么急着推行改制,急着化都督、节度为郡县,急着把更多的高家人、己方派系的人,推到将来的郡县任上去,就是为了更进一步的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段誉所说的那些,了解民众的疾苦,并以此为施政的重点,有什么用?

就是那些部落的酋长、头领,都不会在乎那些,也就是,即便解决了那些问题,那些酋长、头领都不会在意。

不是说解决民生疾苦不重要,而是因为酋长、头领等在部落里有绝对的权威,说一不二,因此眼下着眼于他们关心的问题,才是正道。

不过他又说:“表弟所说的,也并没有没有可取之处,不过,那得建立在朝廷对地方有极强的掌控的前提下,”

意思是,眼下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高明顺道:“父亲所言极是,再好的方略,也要用对时候,不然,方略再好,也只能算是乱政。”

高智昌对此颇不以为然,很想再说两句,想到大哥刚才玩笑似的话,最终作罢。

可真不好成为太子的代表,更不好直接反驳父亲的话。

高泰明点点头,“但是,太子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你们几个学习,”

“他这个说法是好是坏,我们暂且不论,这至少说明,他已经在探索,甚至是已经有了自己的施政纲领,这意味着,他已经站在和为父一样的高度来思考问题,”

“只这一点,他就比你们强出太多。”

他也是有些感概,只有十三岁啊你,就在认真的想这些问题,并且已经有了结果,看起来还形成了体系,十三岁的时候,我干了什么?

他有些想不起来,可以确定的是,和这个小表弟一笔,自己的十三岁,铁定算是虚度光阴。

“父亲教诲的是,”高智昌等先后说道。

只是高明量却隐隐有些腹诽,有些事,段誉做可以,二哥明顺做也可以,但要是我,真的站在父亲你的高度来思考问题,你真的会高兴?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父亲这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可以和二哥竞争,不过,对他来说,这个问题根本用不着考虑,拿不准,那就完全可以认为,父亲是乐意自己和二哥竞争一番。

“四弟,听说太子让那些匠户,在那个庄子里做不少新东西?”他笑着问道。

“是的,除了铁船之外,太子是吩咐匠户们在做很多新东西,好些工坊在建,更是准备新建好几口窑,不过看起来不是太顺利,就其中一口窑,我看他们拆了建,建了拆,已经折腾了两三回……”高泰明谈起这个,有些滔滔不绝的架势。

就像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给那些一直窝在一个地方的家人讲外面的花花世界一样。

“那个铁船,听说是后天就要在海里试试?”高泰明问道。

“是的,就是在我们休沐结束的那一天,顺道划到这边码头来接人,”高智昌说。

“真的能如此安稳?”高明量忍不住道。

“安稳得很,”高智昌看了三哥一眼,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那两艘船,早就在行宫里的湖泊中用过多次,就连那些划船不太熟练的宫女上去,也稳得很。”

高明顺此时很想知道伯父高泰运的脸色,以及,之前还呼朋唤友的说那天一定要去看热闹的他,后天还会去吗?

“表弟这也是做了些实事,”高泰明道:“尽管目前来看,这并不能派上多少用场,毕竟,一艘全铁的船,造价定然不菲,但在将来,却没准能派上大用场。”

“儿子以为,太子造出的铁船,却也可以说是鸡肋,”高明两道:“国中木材甚多,各船坊也习惯用木材制船,让他们制铁船,谈何容易?”

“何况,我们都知道,铁在水里,生锈得厉害,真说起来,一艘铁船的寿命,怕是还不及木船,”

高智昌看着三哥,第一次以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眼神看着三哥,“防锈,并不是多难的事,三哥你若去武库里看看便知道,那些多年前的刀枪剑戟,到现在,依然会光亮如新,”

高明量道:“四弟,那能一样吗?”

那些是放在武库里,这可是一直要放在水里。

高智昌已经转向高泰明,“儿子听他们说,太子的本意,是用铁造大船,能用来在海上航行的大船,这两艘,不过是试手之作。”

高明量差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海船?呵呵。

高明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一晒,造在海上航行的大船?国中哪来的海,莫不是,他真的把洱海当成了海?

但看着高泰明严肃的神情,他骤然一惊,太子此言,岂不是说,他已经想好了,将来,一定要夺下一个出海口?

这志向……

这至少是自己目前没有考虑过的事。

他又一次微微的觉得有些挫败。

高泰明也沉默了一会,虽然表弟的想法,看起来相当不切实际,但那份朝气,却让他很受触动。

他举起酒杯来:“喝酒。”

他难得的和高智昌碰了下杯。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投机

看着侍女和家丁们准备好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赵卓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里有些慌,有些空。

肯定不是因为又要离开家,虽然这次回来,家里对自己好像是大有改观,但是,有个在会川都督(治所在今四川会理一带,管辖范围大致东起会理,南迄金沙江,北起大渡河,西至雅砻江,)任职的出色大哥在前面顶着呢。

父母表现出的欢欣,那顶多不过是对自己不是太死心而已。

只要想想老娘那巴不得自己有事的样子,有些事,他就非常清楚。

他顺手搂过一个侍女,“跟我一起去?”

那个侍女一喜,“公子,真的?”

赵卓然苦笑,“我倒是想呢,但太子不允,”

不只是他,是好多人都想至少带一个侍女过去,倒不是为别的,只说从小到大,他们这些家伙,何曾照顾过自己?

在庄里,洗衣服那些还好说,只要是花钱,庄里的那些妇人就会做得妥妥贴贴的,但其它,比如这一头头发,有时真就让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原来自己洗起来,竟然那么麻烦。

不洗吧又不行,不但会有味道,还会痒,所以到后来,他们都是搭档着洗头。

被丫鬟洗惯了的他们,是怎么也不习惯被兄弟帮着洗头。

记得那天船下水的时候,有人趁太子高兴,委婉的提了一下,以这个为缘由,说了想带侍女的事,结果太子冷笑了两下,说很快大家就不用为这个问题烦恼。

想想那冷笑声,他就觉得有些发怵,太子那意思,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侍女顿时哀怨起来,但跟着就脸一红,想着心事的赵卓然,手习惯成自然的不规矩起来,好在这是在他自己院子里。

“够了吧,不用带这么许多,”他道。

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自何而来。

是太想到皇庄?是担心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在庄里的表现会不够好?或者是担心接下来的日子,将要吃更多的苦?

他说不清楚,但他确定,想快点走。

“二公子,”管家在外面叫。

“进来,”

“二公子,老爷在外面等,”管家道。

赵卓然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家老子和自己一起上马车,“父亲,你也去码头?”

赵福元朝车夫示意了一下,“走吧,”

“高爽长不是不去吗?”赵卓然低声道。

他清楚,因为自己没能按照他的吩咐,把太子造的铁船弄出问题来,高泰运心里一定会有疙瘩,现在又在很多人都知道用铁造船是可行的情况下,自家老子跟自己一起去码头凑热闹,那就等同于是支持太子,高泰运岂能没想法?

“高侍中也会去,”赵福元道。

高明顺也会去?赵卓然马上放松下来,这就不一样了,那就意味着,丞相都没有意见。

“你的担忧也是对的,但还是那句话,为父在乎的,是中国公,而非他高爽长,再说,他高爽长的一些图谋,将来还少不了我的支持……”赵福元有些含糊的道。

赵卓然对他后半句所说的事其实很感兴趣,但见父亲没有详谈的意思,也就知趣的不去问。

那些,大哥应当知道吧。

“然儿,你这些日子的进益,为父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但你所想之事,为父还不能允你,”

赵卓然有些急,这个时候不调头,将来想变就不会那么容易。

“你别急,”赵福元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然儿,终于长大了,”

赵卓然不觉得这是夸奖,这就明摆着说,我以前是混账呗。

“如你所说,太子未来的成就,或许会非常大,但是然儿,你看看现状,相国公这一方,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为父以为,这个优势,接下来还会进一步扩大,所以,最稳妥的做法,自然还是坚持我们的选择,”

赵卓然低下头,他突然有些不想说话。

难道他要跟自己老子争辩,感觉太子很快就会一飞冲天?

“你能主动考虑这些,为父很欣慰,但你也要谅解,为父身上肩负着的,是我赵氏满门的前途,是我赵氏的荣光。”

听着父亲话里沉重的意味,赵卓然默默的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大天兴国不过是昙花一现,惠康皇帝(一作悼康皇帝,指被杨干贞拥立的赵善政)更是与这个只存世十个月的王朝一同身殒,我们这些后代子孙,还要把这个包袱背多久?

别说现在看来,能做出什么来的希望非常渺茫,就是真能做出点什么来,谁知道那究竟是幸事还是祸事?

就说中原,不但李朝皇室的后裔放下了,就连柴世宗的后裔都放下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对那其实都不好说究竟算是荣光还是屈辱的过往,如此念念不忘?

有这份心力,做点什么不好?

他不由得想起了太子,他总觉得,太子真的是对大理国的皇位,都不太在乎,或者说,太子追求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

但他知道,这事压根就不能跟父亲讨论,这事,早就是父亲的执念。

“儿子知道了,”他随口敷衍了一句。

他此时只想快点到庄子里,好离这些糟心事能更远一些。

“但,世事无绝对,”赵福元又道。

赵卓然惊讶的抬起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福元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赵家,不可能站到太子,站到皇上那一边,但是,然儿,你可以,”

赵卓然一脸茫然,赵家不可以,我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坚信你自己看的没错,太子将来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赵福元看着这个好像突然间就懂事了,开窍了的儿子道:“你就站到太子那一边,为父支持你。”

赵卓然晃了晃头,他觉得需要捋一捋,赵家不可以,我可以,但父亲你又支持我……这究竟是怎么个支持?

“因此,必要的时候,”赵福元看着儿子脸上的茫然,转开眼睛,看着被车帘堵得结结实实的车门道:“你可以和家里决裂,彻底决裂。”

“老爷,少爷,码头到了,”车停了下来,管家在外面说道。

码头上此时称得上人山人海,喧嚣震天,赵卓然却充耳不闻,两眼茫然,浑浑噩噩的,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第一百二十章 好一番热闹

段誉没有在码头上,他在洱海中的船上,因为,他不想抢主角的光。

主角,自然是此时放在码头的台子上,那两条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铁船。

此时它们被沸腾民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无数人还在后头排队,只为了能近距离的接触这两个大家伙一次。

这个接触,不止是看,你可以去摸,可以去敲,当然,要是愿意去舔一舔,也没人会阻止。

只是,一想到这样的集体活动就会本能的想到踩踏悲剧的段誉,又来了他那老一套,有近千士卒在码头和周边维持秩序,围观的民众只能按照规定的路线,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这样的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后,又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被安排到不同的区域吃瓜。

因此一时之间,急促的叮当声不断,只是,一边沉闷,一边清脆些。

走在专属通道里的赵福元听到那响声,愕然道:“竟然是空心的?”

依旧神思不属的赵福元机械的点了点头。

空心的那艘,正是他们的作品。

话说,当他们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段誉甚至有些不厚道的想,他们这群人中,难不成还有毛子的混血?

在他印象中,主要是在军事领域,毛熊对双壳体船明显有些偏爱。

但这也是一个惊喜,所以他很高兴的重新做了计算,在赵卓然他们的努力——主要是那些船匠和铁匠的努力下,应该是世界上第一艘全铁制的双壳体船,于焉闪亮诞生。

这艘同样带着实验性质的双壳体船,自然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这个想法,却给了所有人很多启发,并由此又引发了很多讨论,这个讨论,主要当然是集中在如何应用这个新想法,来提高船的航行安全上……

囿于规定,赵卓然目前不会跟家人提及这些问题,现在看来,以后多半也是没有提的机会。

赵福元很快带着儿子来到了两艘船前,他看着眼前这一胖一瘦的两个铁青色的大家伙,也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震撼,也是极大的。

一个是,尽管知道,看来全铁做的船,真的能行,但亲眼看到,亲手摸到,那感受又不一样。

另一个是,对他这个经年和钱财打交道的高官来说,这两个大铁家伙,在他眼里,就是硕大的两大堆钱。

不说制成这样的两艘船,要搭进去多少人力,就这原材料,就所耗不菲,这年月,铁可依然是贵重的东西。

他从旁边的小吏手中接过木锤敲了两下,感觉自己听到的都是钱的声响。

在周遭称得上狂热的气氛的影响下,赵大爽长一时也有些头脑发热,觉得这两个看起来很笨,很有力量的大家伙,周身都带着光圈,他没来由的就对这两个玩意有些敬畏起来,有点像看着相国公手中的大印,或者皇上御案上的玉玺类似的感觉。

这也是段誉不想到码头上的另一个原因。

他希望这两艘船,能在很多人心里引起震动,但他又有些不愿意看到这些同胞看到两艘船之后,就像是看到了神迹一样的表情。

那总让他有些难受。

毕竟这事自己是始作俑者,今天能来这么多人围观,也和他私下里的鼓噪脱不了干系,但他不是一个耍猴人,更做不到把自己的同胞当猴子一样耍。

在他看来,用后来三岁的孩子都知道的事实,来让这么多人震动,总有些欺负人的意思,本就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所以,还是远观的好。

董佳此时在隔壁船上,她同样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码头上,她心里,和段誉有大致相同的心思。

他们俩,其实都算不上有道德洁癖,但他们都不能以眼前的这场热闹,民众和高官的震惊为乐,心里都下意识的有些过不去,所以不如不看。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她现在很忙,或者说,不仅是忙,是担子很重。

她原本只是想设计几套衣服,以便美美的去见段誉他娘,谁知道,他却提出了另外更重要的设计任务,这一度让董佳觉得,段誉为她准备的那两个工作室,就是预谋,就是套路。

但预谋也好,套路也罢,她是分得清轻重的姑娘,知道另外那些设计的重要性,所以此时还在冥思苦想。

这时,岸上喧闹起来,听那动静,是有什么明星人物到了的样子。

“高侍中到了,”她听到吉祥和如意在外面叽喳。

她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紫衣公子被人簇拥着,走到那两艘船前,看起来,是个挺风骚的家伙,她又低下头去,在临时改装的台子上画了起来。

隔壁船上,段延贵等也道,“高侍中到了,”

他们有些高兴,高明顺一来,意味着国中两大势力的代表人齐聚,这次的试航,自然就更引人注目。

段誉看到,高明顺遥遥向这边行了一礼,嗯,这是个知礼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在他看来,这个高明顺,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单就外观来说,和后来有“天涯四美”之称的严宽颜值巅峰时期,不相上下。

高明顺的到来,自然让赵福元等争先恐后的上去打招呼,一直站在高处统揽全局的何维世,也亲自到他身边为他做讲解。

“侍中大人,这两艘船,一艘是锻制,一艘乃是铸造……”

高明顺耐心的听着他的介绍,也不能免俗的拿起锤子敲了两下,听到金属特有的回声,他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只是,回首看时,却发现,四弟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他一找,发现他竟然主动跑到码头边维持秩序。

他一时心绪有些复杂,说高兴吧,是有的,说无奈吧,也是有的,以前自家有什么事的时候,四弟还真从来没有这么积极过。

他的参观时间同样有限,刚在旁边站定,和赵福元等寒暄了两句,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我倒想看看,他们把船放在这儿,一会怎么下水,”

赵福元回头一看,笑道:“运煊公子,”

老子没好意思来,儿子还是来了吗?

高明顺眯眼看着两艘船边的那两个架子道:“或许,是用它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冲击

高明顺一开始就留意到,两艘船边各有一个架子,原来还想不明白那究竟是干什么,听堂弟这么一问,倒有些明白过来。

高运煊够头细看了几眼,别说,还真有点像,那架子上麻绳是挺多,但是,怎么吊起来?

“哦,难怪派了这么多兵过来,原来是准备拉这个,”他嗤笑一声,“从岸边随便找个地方往下一溜不就好?”

他低声道:“多此一举。”

“运煊,”高明顺语带呵斥的叫了他一声,他可不认为段誉会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来。

何况,周围这么多人,怎么好说这样的话?

这一刻,他和赵福元都觉得,这个高运煊,还是没被段誉教训够。

赵福元还有些庆幸,高爽长这小儿子没去皇庄,好啊!

原本他还真觉得高运煊比自己小儿子要强好些,现在,呵呵,也是云泥之别。

他低声道:“侍中大人,我看四公子现在,很有些文武双全的意思。”

“爽长谬赞,”高明顺道:“我倒是觉得,贵府二公子更是厉害,我听智昌说,这艘双层的船,就是赵公子他们几个人做出来的……”

“哪里哪里,”赵福元谦让着,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冷哼声,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真诚。

嗯,这很好,总不好我这边都做了要和一个儿子断绝关系的打算,你们却什么事都没有。

他们前面,何维世看着时日不早,来码头的大部分的人也都亲手摸了一两把,过来向他们知会了一声,对着已经准备好的两组人道:“准备下水。”

那些只是来看铁船的人,便又见了一番新奇,只见训练有素的军士,用粗麻绳把那两艘船分别系起来,四个健壮的的军士,扯开盖在旁边架子上的黑布,下面原来是一个绞盘,高明顺见状,回头看了自家堂弟一眼。

原本讶然的高运煊察觉到他的目光,马上露出一副这有什么的样子来,高明顺摇了摇头,心中又有些轻松和释然,这样,其实也好。

“起,”何维世说了一声,四个军士便两两一组,分别转动两个绞盘,看起来,并不是太吃力的样子,那两艘铁船,便在架子的吱呀声中,慢慢的升了起来。

全场先是目瞪口呆,之后是整齐划一的“哇!”

这两个架子,原来也这么不简单?这么能耐?

这两个架子,自然是段誉带着他们做的简易的起重机,相对压力机来说,主要是应用滑轮的简易起重机,难度真的不太大。

起吊这样最重还不到四吨的铁船,轻松得很。

郭老二等在码头上讨生活的一帮兄弟,此时更是目瞪口呆,一个这样的玩意儿,得顶他们多少人?

在兄弟们还张大着嘴的时候,郭老二有些忧虑,这样一来,怕是日后码头上的活计,又会少好些,这日子……

两艘船大约离地半尺之后,军士轻轻一拉,架子上的横杆慢慢转向,两艘船便轻松的置于水上,码头上顿时又是一阵“喔”声。

这下,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两个架子的用途。

刚对堂兄放心的高明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太子,还真是什么都玩得出花来。

何维世脸上笑着,心里却有些紧张,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两艘船一点点的下降,这个时候要是出了纰漏,比如直接掉了下去,那可就坏了太子的大事。

好在大家都很争气,在不少人摒住呼吸的注视下,架子一直吱呀吱呀的响着,两艘船最后还是顺顺当当的下到了水里,并安稳的浮在水面上。

水花溅起的那一刻,整个码头骤然沸腾起来,那听不出具体声音的巨大呼喊声,把段誉和董佳都引到了船头。

看着码头上的人,像潮水般的朝码头边挤,把原本松散的士卒组成的警戒线,挤成了弯弓的弦,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在,在最突出的部位,一个人跑了过去,手中木棒上下飞舞了几下,应该是抽到了几个人,整条线很快平静了下来。

段誉看清了,那是高智昌,他还看清了,挤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是结实的吃了一棒子,他叹了口气。

这就是自己和高智昌的区别,换位而处,自己怕是一时下不去这样的狠手,但不能说高智昌做得不对,反而应该说,他处置得很得当。

要是一犹豫,说不定真的会一堆人冲到海里去。

和后来相比,现在的这些民众,安全意识淡薄,看起热闹来真是不要命。

就说现在,包括高智昌刚才大棒打到的那一块,一个个的都翘起脚,伸直了脖子,唯恐看不到接下来的那一幕。

岸上,何维世也松了口气,作为现场总指挥,段誉再三跟他强调了安全问题,他默默的看了高智昌几眼,得亏是他果断出手,他抹了一下头上的汗,下令道:“上船,”

“何大人,”赵卓然跑了过去,“我请求登船,”

赵福元依然和高明顺说笑着,却忍不住揉了下眼角,从儿子这句话中,他清楚的听到了决绝。

何维世没有听出这些来,他见赵卓然眼睛通红,还以为他是激动的,便点了下头。

“上人了……”“上人了……”大家全神贯注的看着,一行三人,和另一行四人,分别上了两艘船,船,依然安稳的浮在水上。

“哦,好好的……”

随着一声鼓响,船桨齐齐划动,“喔,动啦,动啦,”

“好稳,”

“好快,”

码头上再一次沸腾起来,只是,这一次,看着那些士卒握在手里的棒子,他们自觉的在线外停了下来。

段誉也有些激动,他激动的,是民众的反应。

这其实不是船的问题,这其实是对他们心目中一些传统的老观念的颠覆,对这样的颠覆,他们看起来是欣然接受的,这让他很是开心。

他看了隔壁一眼,董佳也正好看过来,眼里,同样是欣喜,你这套组合拳,打得很是不赖!

编外人士赵卓然没有桨,他直直的坐在船头,风一吹来,眼泪便不停的往下掉,他咬着牙,死死的看着前方,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

前方,风生水起,粼光接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担忧

当那两艘小船,在一码头的人的注视下,在一大群各式船只好奇的簇拥下,慢慢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以后,码头上聚集的人,才意犹未尽的散去。

等到维持秩序的将士们排队上船准备回营,董佳的船也准备靠岸,段誉当然也得回皇庄,掉头之前,两艘船亲密的在一起靠了一会。

后面跟着的三艘船上,第一艘船上的段正恒很是不屑,且,什么我们三兄弟最好不要呆在一条船上,不然一出事就不得了,还不是担心我们在船上,耽误你跟人腻歪?

切,有什么的啊,过两年,我去找一个比董佳更漂亮,更有才,家世更好的。

他想了想,我去宋朝求一个公主来。

到时看你还得瑟!

另一艘船上的段正坤则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幕中,但他的重点,却不是船——他有些怕水,而是那简易的起重机。

他跟着起重机团队鼓捣了一阵,因此算是知道了什么是动滑轮,什么是定滑轮。

他躺在椅子上,仰望着天空,没想到,就那样简单的组合,居然能有那样的结果,这真是太神奇了。

最后一艘船上,段玉馨段玉璇姐妹今天就是专业来看热闹的,因此也觉得此行不虚。

段玉馨看着弟弟的那艘船,和国师府的船并排靠在一起,就像两个人在并肩私语一样,忍不住又有些艳羡,十三岁的那年,她甚至都没能明确的有这样的期待。

但也有些放松,总算是走了。

这两天,弟弟是一直在围着董小姐转,对他们,则明显冷落了下来。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要是皇后亲眼见到了弟弟和董佳之间亲热的劲,会不会大吃其醋?

“姐姐,”段玉璇站在扶着船舷,看着下面的水,“真想跳进去游一会,”

段玉馨连忙招手,“快回来,那么大太阳,”

以前,她还不太在意,但这两天,看着董佳在庄子里防晒的那架势,她便也重视了起来。

“要游,回去游,你看,今天把董小姐送走,你太子哥哥,总算会有时间来修室内的游泳池。”

花园里的游泳池,已经砌了水泥贴了瓷砖,段誉前些天就在教两兄弟狗刨,她们姐妹看着也有些心痒,但段誉再怎么随意,也不好让她们俩在那试水,便随口允诺,给她们修一个室内的。

那张空头支票,到现在还没兑现。

“太子哥哥和董小姐真好,”段玉璇道。

段玉馨随意嗯了两声,好是好,但这是不是太无所顾忌了些?

段誉此时在听董佳的抱怨,“说是来玩两天,你看这是玩吗,这么大一堆作业?”董佳不爽的道。

“这方面,你不是比我优秀吗,”段誉赔笑,“能者多劳嘛,”

“再说,这可是会流芳千古的事啊美女,拜托了啊。”

他知道,董佳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抱怨,也是因为即将要分开的缘故。

这样的时候,总得哄一哄。

“我会在乎那个?”董佳不屑。

“你个人是不在乎,但这是你个人的事吗,我们且先不说做好这些事的重要意义,就说你如果把这事做好,对女性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你能做好这是,意味着什么,意味从此开始,女性有望成为半边天,”

“大义当前,是不是义不容辞?”

董佳看起来没把那些大义放在心上,转头说起另外一件事,“那天,你可一定要回来,”

“一定一定,我提前两天回来,好好做我老子老娘的工作,到时他们哪怕是看你的眼神不够和蔼可亲,我都绝对跟他们没完,”段誉道。

“但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事,一定不会发生,”

“是为难你,从而失去我这样一个罄尽南山之竹,也写不完优点的儿子,还是高兴的拥抱你,从此在我之外,又多了一个漂亮贤惠又有才的女儿?”

“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董佳心说,你说得轻松,要是世上的事都能这么讲理,那哪还有那么多是非曲折恩怨情仇。

何况,普通人家的婆媳都很难相处,何况你老娘还是那一位?

“说的跟没说一样,”她道,“连准备什么礼物你都没主意,”

这个,段誉确实没什么主意,这方面,他向来就不擅长。

但现在他进步了,收礼他很擅长。

这两天,董佳和他,大致把那一船礼物也理了七八,总数,在十万两之上。

其中的一些菁华,此时就在董佳船上的那两个箱子里装着。

董佳现在吧,对钱也是没什么感觉,但作为一个女人,对钱再没感觉,也不可能对珠宝没感觉。

那些闪闪亮的玩意儿,哪怕是不戴在身上,就看着也是极好的呀。

“无分贵重,只要表达个心意就好,”段誉泛泛道。

“好啦,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董佳习惯性的吐槽,她挥挥手,示意吉祥过来扶,“走啦,”

吉祥很是松了一口气,再不动身,回府赶不上午饭了都。

也真不知道,小姐和太子,哪里有这么多话说。

段誉目送着董佳进舱,“明早等我的信,”

吉祥忍不住撇嘴,这个时候分开,今晚就又要写信,这这这……有必要吗?

董佳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注意休息,别累着,”

段誉也干脆的吩咐船掉头,他们俩,其实都不擅长分别。

…………

皇庄里,和后来住校的学生返校一样,纨绔们笑着翻看大家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大家带来的东西,开几次宴会都绰绰有余。

此时,这些在外人眼中锦衣玉食的贵公子,都很没形象的把喜欢的东西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谁知道一会,太子会不会派人过来,把这些东西都收上去?

龚祺伟左手半只鸭,右手一块牛肉,“赵兄,你家府上酱的牛肉味道就是好,”

赵卓然拿着酒壶对着嘴灌了一口,没有回答好基友的话。

这时,有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来人啦,来人啦,”

殿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藏哪儿,藏哪儿?”好多人都在茫然无措的问。

马平走了进来,“赵卓然,跟我走吧,太子想见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兄弟俩(上)

余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太子看起来是准备放过大家一遭?这回来后,大家的待遇提升了啊。

或者,是太子因为今天的事,非常高兴?

龚祺伟大大咧咧的送赵卓然,“赵兄,肯定是好事,快去快回,我等你的好消息,”

赵卓然笑了起来,自嘲的笑。

莫不是,在家里已经准备放弃自己的情况下,太子这边又会挑什么刺?

多半是这样吧,都说祸不单行。

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并不是太在乎的样子。

按理不应该啊,这边才是他不能放弃的,因为这边关系到他的前程,他的梦想……但他就是感觉自己紧张不起来。

可能,是有些麻木了吧。

他也懒得向马平打听太子找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静静的跟在马平身后走着。

只是,当他看到行宫里那些四散的同伴,看着他们有的拿着图纸、工具,在认真的讨论、有的是随意闲聊,笑声畅快、有的干脆是靠在那看着天,看着远处发呆、看着仆从昂头走着……

他的心又渐渐的活了过来,离段誉理事的大殿越近,他就越紧张。

他发现,自己担心的,并不只是在这里很有可能,或者说一定能奔到更好的前程,可能自己就是喜欢在这里呆着,喜欢这里的氛围。

这里,比那些众美环绕的场合,还让自己觉得享受——过了几年以后,他终于明白,这里最吸引他的那种氛围,可以叫做自由。

一进大殿,他就连忙主动承认错误,“太子殿下,今天我不应该要求上船,”

他思前想后,觉得太子不满意的事,应该是这一桩。

“卓然,”段誉放下圆规,把画了一半的图纸合起来——他现在的保密意识,真是极强,带着赵卓然走到一旁的会客区,“这有什么关系?”他笑道,“别说是多你一个,要不是怕划船的费劲,多上三五个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没有试验过,”

“坐,”他示意赵卓然坐下,“叫你来,没有别的,就是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赵卓然紧张起来,太子说得这么委婉,问题,好像就更大,“您说,”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段誉问。

赵卓然一愣,“没有,家里挺好的,谢殿下关心,”

“哦,那就好,就是,看你在船上,”段誉在眼睛上示意了一下。

赵卓然莫名的一暖,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低下头,“当时我有些激动,加之,风有些大,”

“卓然,”段誉温声道:“我们呢,暂时也算是一个集体,我既然把你们带过来,就要对你们负责,”

赵卓然的话,他是不信的。

虽然阅剧无数,但他并没有被那些专业素质堪忧的明星给带歪,激动的哭,和哀莫大如心死的哭,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完全可以跟我说说,就是我没有办法,我们这么多人,总能想到办法解决,集体的力量总是大于个人的力量,”

“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他说道。

低着头的赵卓然,肩膀突然抖动起来。

看着这动静,段誉愕然,老兄,你不是吧,哎,我可没做什么啊。

但还真就是,赵卓然哭了出来,“殿下,”

他知道,在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段誉面前哭出来,不是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段誉能怎么办?他示意马平再端一杯热水来,“卓然,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是真有些疑惑,赵府,听起来好好的,什么事也没用,所以赵卓然这么伤心,难不成,是被人横刀夺爱,或者是,有一片青青草原正在他头上成型?

如果是因为自己把他带到这边来的缘故,那自己还真有些责任。

如果真这样,该怎么劝解的好?

“殿下,”赵卓然抬起头来,抽抽噎噎的,“我跟家父说,应该要站到你这边,站到皇上这边来,家父他……他竟然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这是段誉没有想到的。

他的第一反应是,我说你小子,这怕不是套路我呢吧,亏我还对你这么关心。

但是,看着赵卓然的神情,又真不似作伪的样子。

他想了想这些天对赵卓然的印象,这是个虽然有些油滑,但算得上有主见,也有几分本事的家伙,虽说有些心机,但应该不至于这么深沉。

就是有赵福元那个老油条在背后调教,应该也不至于有现在这样的效果,这效果称得上是炸裂好吗。

他回想了下赵卓然在船上时的表现,如果这也是演,那特么的也太能演了些。

再回忆了下赵卓然的那两篇文章,他认为,如果真如赵卓然说的这样,那还说得过去。

“你也别太过忧心,我想,赵大人怕也是一时的气话而已,”段誉道,“其实,我合能理解赵大人的心情,他身上担负的,不是一个人的荣辱,”

赵卓然立时觉得,同样的话,从太子口中说出来,比从乃父口中说出来,就是要好听得多。

“我想,我父亲如果执迷不悟,迟早要为他的选择后悔,”赵卓然道。

他这话,让段誉也觉得挺舒服,“谢谢你对我的信心,”

他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有个哥哥,在会川都督麾下?”

赵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以太子的聪慧,自家老子那点盘算,一点都瞒不住,老老实实的道:“是,”

段誉点点头,“如此说来,赵大人这话,倒也有可能不是气头上的话。”

赵卓然站了起来,“太子,我绝无投机之意,我自知此前顽劣不堪,不思进取,但现在,我坚信,不,很多人坚信,太子您,未来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我们跟着您……”

“好好好,”段誉示意他坐下,“我这么说,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从心里说,我反感这样的行为,哦,不是你,是你父亲那样的行为,我反感的是,他们那样的国之干城,行事的准则,不是以国家大义为先,而是家族利益当头,”

赵卓然忍不住有些脸红,这话,是把他们这些豪门的套路,揭了个底掉。

“但是没办法,事实是……”段誉正说着,马平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段誉皱起眉头,“这就打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兄弟俩(中)

打起来了?赵卓然连忙站起来,“殿下,我先告退。”

段誉抬手示意了一下,“没事,你稍等,”

他想了一下,也没细问详情,吩咐马平道:“把他们俩关到一间屋子里,让他俩打个够,”

“记住,谁都不用去管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打够了,什么时候放他们出来。”

马平有些迟疑,段誉朝门口示意了一下,不容置疑的说,“现在就去!”

这两小家伙,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

他大致向赵卓然解释了一下,“我的两个弟弟,打架,”

赵卓然这才释然,原来是小屁孩打架,这倒没什么,小时候,自己和大哥也没少打过,“两位王子真是活泼非常,”

段誉笑了笑,“要说,我还挺羡慕他们的,”

赵卓然又有些不懂,这羡慕何来?

是羡慕两位小王子可以天真活泼,而太子却只能担负重担吗?

他在心目中,不由得又对段誉倾佩了几分。

可见这人啊,要是觉得一个人好,那看那人时,心里就会自动加满级滤镜和美颜,他哪知道,段誉羡慕的是,那俩小子,能有个兄弟可以打架,这样的欢乐,他们这样的独生子,是体会不到的。

准确的说,他这个伪独生子,也体会不到。

当年他爸把弟弟领进家门时,他已接近成年,就是他还小,那样的情况下,他也不好对弟弟做什么,那就和正常人都会觉得,后爸后妈难当是一个道理。

“刚才说到了哪儿了?哦,我虽然反感这样的行为,奈何从古至今,如你家这样的大家族,这样的行为,算是基本操作,或者说,这样的行径,是大家族处世的基本哲学,”段誉道,“甚至是我段家,呵呵,在登上大位之前,怕也不例外,”

赵卓然心里又忍不住赞叹,这样通情达理的太子,哪里还有?

“希望,等到了我们这一代,不要再延续这样的风气吧。”

赵卓然马上站起来,“请太子放心,我等一定努力,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如此,”

段誉摆了摆手,“也无须如此绝对,类似的事,要想杜绝,确实很难,”

他们赵家这样的家族,只押宝在一方,那完全不现实,再蠢的当家人,都不会那么做。

“我只希望,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比如在有外敌入侵的时候,能有些节气,不要也习惯性的两边押注,”

真说起来,段家和高家,其实也算是内部矛盾,但外敌入侵,比如交趾,那就是另一回事。

“好啦,”他看着赵卓然又想说些什么,摇头道:“我相信你不会如此,”

至于他们赵家,他相信,如果真面临那样的情况,依然一定会两边押注,这样的事,古今中外,历史已经反复证明了无数次。

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些传承上千年的豪族世家,都有原罪,甚至连那个孔家也不例外。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把宗族列为重点的调研和针对对象的原因所在。

“说回你,卓然,我非常理解,此时你心里有多痛苦,但如果我们把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我们会发现,痛苦,是人的一生难以避免的事,它不会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但痛苦固然不好,也不能超脱,却也并非是全无益处,如果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我们甚至可以把痛苦当作一笔财富,因为我们最终会战胜它,因此,它也促使我们成长,”

“前提是,我们不会被痛苦打败。”

段誉的话,赵卓然一时不能全部理解,但却油然而生一种好厉害,不明觉厉的感觉,太子,真是天纵之资也。

段誉最后的这话,他是明白的,所以马上振奋了些,“我一时是有些难过,但请太子放心,我不会被这样的事击倒,说起来,”他苦笑着揉揉眼睛,“现在我甚至觉得,还轻松了不少。”

段誉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虽然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些不好,但我想,你确实有理由感到轻松,想想,你对那么大一家子良莠不分的人,再也没有任何责任,从今天开始,你只需要对你自己负责,从此也不再有人对你的决定横加指责……”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肩头一松,眼前一宽,提前当家作主的感觉?”

赵卓然进门后,第一次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确实如此。”

“我还可以向你保证,”段誉道:“只要你用心发奋,你的未来,一定会是远超你想像的远大,会让你父亲震惊的远大,”

“还是那句话,”他站在殿门口看着外面,“不要只看着眼前,不要只看着眼前这一块地方,把眼光放远一些,更远一些,”

赵卓然站到他身后,“我听从殿下你的安排,”

“对你的安排,我现在已经有了腹稿,”段誉道:“我有意委任你去负责非常重要的事务,”

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的赵卓然,他说道:“前提是,你能学会更多的东西,并且能表现出相应的能力来,证明你完全能够胜任我的托付。”

赵卓然猜不透段誉会委任自己干什么,但见他说得慎重,断定那一定会是一项极重要的任务,当下朗声道:“我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

“努力吧,”段誉又在他肩头拍了拍,“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先放到一边,努力的充实自己,我期待着你更好的表现。”

看着赵卓然比以前的状态更好,这往外走的脚步都比以前要坚实几分,段誉私心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总政委这个职务。

失误,刚才应该让何维世他们旁观学习一番的。

几乎也是在这个时候,段延贵(前文说在船上,已改)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会川都督府的北中心,建昌郡城(今西昌)。

一路自京城至会川都督府(今会理),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至建昌,此时的段延贵,看起来和在城门口等候入城的其它人没什么两样,都是满身风尘。

不同的是,早有人在城门口迎候他,“下官建昌演览(都督、节度下,大府正职称演习,副职为演览)赵卓为,恭迎段大人大驾光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兄弟俩(下)

段延贵跳下马来,热情的和赵卓为见礼,“有劳赵大人。”

他笑着打量着这位万爽爽长赵福元的大公子,在皇庄一开始不起眼,现在却隐隐有成为挑头人物之一的赵卓然大哥。

尚不到三十岁的这位赵大人,看起来比胞弟沉稳太多,穿着打扮,一如他父亲那样朴素得很,浑身上下,并无一件起眼的饰物,袍带上的玉,明显连一旁的几位商人都比不上。

这也是国中公开的秘密,赵府的豪富,人尽皆知——但好像要除开他们自己,因为从外在的排面来看,赵府豪富是铁定排不上,若论寒酸,那倒是定会榜上有名。

虽说很多人都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这么多年下来,赵府上下,能把这样的风气一以贯之的延续下来,至少段延贵对此,是服气的。

万爽的那位赵爽长,不简单啊。

却不知他这位大公子,有几分他的功力。

但只是看这位打扮朴素,甚至连官袍都有些旧的赵大人站在那儿,看起来就气度非凡,见自己之后,圆融,但又不卑不亢,只三言两语,就让人心生亲近,便知他以如此年纪,就成为此等要地的演览,应该也不全是因为赵府和相府的关系,才得以幸进。

“不敢不敢,”赵卓为连连躬身谦让,“段大人大驾光临,阖府上下,无不欢欣鼓舞,不巧高演习日前受几位首领之情,去了下面,不克分身,他很是抱歉,故两日前便遣使喻下官接待段大人,并再三吩咐我替他向段大人致歉,”

段延贵亲热的和他把臂而行,“呵呵,是我来得唐突了些。”

从京城一路匆匆赶到会川都督后,他这一路所到之处,见到的都是副手,主事的高家人,不巧得很,纷纷有事去了下面,不是例行的巡视,就是调停周边各部的纠纷。

个中内情,段延贵清楚得很,怕是丞相府那边的意旨还没下来,那些高氏子弟,索性懒得同自己周旋。

因拓东(亦昆明古称)节度归属高升祥一系,故会川都督,可以说是分封滇西的高泰明一系手中,最重要的领地。

会川都督的重要之处,就在于它是大理国和宋朝官方来往的主要通道,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为了方便大理国使臣前往宋朝入贡,汴梁还特意命黎州(今汉源县)造了一艘大船,停于大渡河上。

这也是段正淳想向宋朝请封,却必须和高泰明商议的主要原因。

和宋朝接壤的各处边界,唯有黎州最熟悉相应的事务,这么些年来,大理国入贡或是请封,由黎州上报到汴梁,事实上已为成例。

若是从其它州,如邕州等地,办理类似事务,不但要费更多的周章,也等于是向宋朝君臣,袒露了大理国内部的矛盾。

尽管这样的矛盾,宋朝君臣未必就不会清楚,但类似的交往,一向最是讲究不过,除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段正淳万不会撇开黎州。

而他要是真的采取了那样的举措,就等于一开始就主动把自己置于非常被动的地步,对宋朝会很被动,对高家,也会很被动……

从会川(今会理)到建昌(西昌),高家人之所以避而不见,段延贵清楚,他们就是担心自己此行,是想知会宋朝,商议入贡或请封事宜。

他们却没想到,段延贵此行,只和会川都督的另一项优势有关。

因为是大理国和宋朝官方交流的主要通道,理所当然的,会川都督,也是大理国和宋朝,经济往来最为活跃的地区,这才是段延贵此行的真正目的。

向宋朝入贡,请封,真是在宋朝游学多地,对宋朝有深入了解的段延贵最不愿意做的事之一。

因此对建昌的高演习也避而不见,他觉得有些好笑。

他觉得好笑,赵卓为对他的这话却不好直接回复,老实说,事涉高、段两家,他哪会说什么?

当下只道:“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段大人海涵,”

又道:“下官久闻段大人大名,日前还时常能听到从成都府而来的宋朝士绅,提及段大人在成都府时的事迹,一直非常景仰,今日能见得段大人,算是了了一桩夙愿,”

段延贵又呵呵了两声,“哪里哪里,”

“故段大人在建昌期间,下官将一力陪同,还请段大人多多赐教,想来这些日子,下官必将受益匪浅。”

段延贵心说,一力陪同,这就是贴身监视之意吧,他遂道:“如此,有劳赵大人,”

“赐教,是不敢当的,本官倒是有事想要请教,”

赵卓为又拱了一下手,“万当不起请教,有事请段大人示下,”

“这一路行来,”段延贵道:“由京城至会川还好,但由会川至建昌的这一路上,我们路遇了四支被抢掠过的商队,若不是卫士还算得力,加之有都督府赠与的大旗,本官此时,说不好也在哪家山寨里做客,”

“路上如此不太平,不知所为何故?”

段延贵本不欲多事,但遇上的那几支商队,不但财货被劫,甚至有女眷都遭到了羞辱。

加上现在国中情势还算平稳,皇上登基之后,减免了百姓的很多钱粮,近两年年岁又颇好,五风十雨,收成应该相当不错,现在又正是应该在田地里辛勤劳作之时,却有那么多人做起了剪径为贼的勾当,他一时真有些按耐不住。

高家一向宣称,他们治下,百姓安居乐业,但在会川都督这样重要的治所,都是如此,其它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

赵卓为道:“下官等惭愧!”

段延贵看着他说此话时,面上并无半点惭愧之色,心里叹了口气,那位赵卓然,虽然行事多有跳脱之举,但只要假以时日,不难成为有用之才,倒是他这位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大哥,已经成为了段延贵讨厌的那类官僚。

赵卓然继续道:“这些年,从大都督到本府演习,诸位大人都夙夜在公,不敢有片刻懈怠,奈何总有些人好逸成性,不事生产,虽多次遣精兵强将围剿,却总是难以杜绝,”

“下官等实在是惭愧,惭愧得很。”

段延贵一时有些不想说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举贤不避亲

丞相府,书房,高明顺给他老子上了一杯茶,“父亲,段延贵那边,该如何处置?”

高泰明想了一下,“当是到了建昌(西昌)吧,”

“是,按行程,段延贵今日应当到了建昌,”高明顺回道。

“他这一路上,并无耽搁,看来,是直奔建昌而去,”高泰明说,“明顺,你以为,他所为何事?”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段延贵此行,是为了打探虚实,并伺机掺沙子,这样的事,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基本操作。

段家往高家掌控的地方掺沙子,高家也变着法的往段家掌控的地方掺沙子,高家滇东、滇西的两支,也彼此掺沙子……

但看段延贵这急匆匆的,一路少有停留的样子,肩负的真不像是这样的任务。

别说掺沙子,他连会川(今会理)都没好好看过。

“应该也不会是接触宋朝官方,”高明顺道,“若真是想接触宋朝官方,段延贵不应这么大张旗鼓,”

高泰明点头,是啊,为的应该也不是这事。

首先,因为自己持反对意见,段正淳目前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即便是要做,那也应该是悄悄的,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摆明了车马。

“何况,儿子觉得,即便他们的目的,是联络宋朝朝廷,也一定不会如愿,”高明顺补充道。

高泰明点了点头。

这么些年来,他们当然对身边的这庞然大物,宋朝,也有相当的了解。

没办法,世宗保安年间(宋皇佑年间),宋朝狄武襄公率军平侬智高之乱时,麾下宋军自两江口挥师直入国境(据说,当年狄青麾下先锋杨文广,率军由广西深入到云南文山一带),所带来的震撼,这么些年过去,依然还留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原来在北方屡遭败绩的宋朝,并不是没有精兵强将。

好笑的是,狄武襄公那样的英雄人物,最后却也免不了被宋朝的文臣算计,最后落了个郁郁而终。

可见宋朝的那些文臣,也并不全是草包,在对待大理国请封一事上,也是如此。

若有使者去,他们总会热情接待,但请封,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各种原因,高泰明和高明顺都很清楚。

宋朝的那些文臣,虽然一个个的怕是连剑都提不动,偶尔朝中出了个名将,他们便一个个的连睡也睡不安稳,但在有些事上的执念,却又不比武将差。

这么些年过去,燕云十六州还在辽国手中,北部诸多国土,也一再被辽、西夏等侵占,但他们依然没忘了,在汉唐时,大理国和交趾,只是中央王朝的一个郡。

哪怕当年宋太祖在大渡河畔轻挥玉斧,诏宋朝和大理国以大渡河为界,这么些年过去,还是有不少人,依然在做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便恢复汉唐版图的美梦。

所以他们为什么一直以来不同意大理国的请封?

因为一旦宋朝官方同意对大理国进行封赏,就是从法理上,把大理国的地位明确了下来,从法理上,承认大理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不是中原王朝的一个边郡。

这样万一将来想收复大理,就一定会让藩属国个个离心,而没有明确的封赏,就没有这样的麻烦(后来宋徽宗时,已经登基的段誉一请封,徽宗皇帝马上同意,拜段誉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云南节度使、上柱国、大理国王,可见这娃真不是个争气的,把祖辈的那些雄心,哪怕只是嘴上的、梦里的,也都丢了个干净)。

所以高泰明父子都清楚,段正淳想请封,那结果,也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们之所以这么笃定,除了他们对宋朝意图的了解,还因为,当年高升泰一登基,便也打过这样的算盘,结果却只得来了几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话。

高泰明跟着又笑了笑,“手里东西太少的时候,没准什么都想去试一试。”

这话说得很是霸气,怕是一向气度恢宏的段正淳若是听到,多半也会拍案而起,不带这么小看人,把我老段不当皇帝的。

所以这样的话,高泰明也只是偶尔会在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面前说说。

“皇上,应该现在还没到那样的地步,”高明顺道。

“也不好肯定,”高泰明道:“我们的改制……”

他们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的改制,可以说是彻底的打消段家将来有一天,实力会超越高家的绝户计,在这样的态势下,段正淳就是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重点是改制,”高泰明到:“段延贵那边,就由他去吧,让他们不要在他身上花太多的心思,放一些人跟着就行,”

“明顺你也一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改制一事上。”

“儿子谨记,”高明顺站起来答道。

“东都那边,”高泰明刚起了个头,就听到外面通传,“劝爽(类吏部)高爽长到,”

高泰运大步走进来,“相国公,明顺,”他快言快语的道,“那个段延贵,还在会川都督盘桓,我以为,怕是不好这么放任。”

高明顺看了他一眼,“不知伯父以为该如何做好?”

高泰运径直在高泰明旁坐下,“他们这一次,也算是提醒了我,会川,可是和宋交通往来的要地,”

“无论段延贵,无论皇上那边有什么打算,我以为,我们应当为会川派去更得力的主官,”

高明顺看了他老子一眼,又问道:“调整会川都督的主官,不知二叔可有合适人选,”

“首先,他得是我们的心腹子弟;其次,我以为,一次性的调整,并不是太妥当,不如先调整一地,如离宋朝黎州(今汉源县)最近的建昌府演习,”

他转向高泰明:“泰明,你上次说的对,这次改制,我们需要东都祥明(高家掌控滇东的那一系)的支持,所以他们的一些要求,我看,应下来却也无妨,哪怕是他们要腾冲的封地。”

高泰明大概猜的出自己的这位二哥要说些什么,他主动提了这事,又主动表态放弃腾冲,那不言而喻,他对建场演习的这个位子,势在必得呗。

果然,高泰运道:“建昌府演习,我就举贤不避亲啊,相国公,明顺,你们以为,运隆——他大儿子,如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调教

丫鬟都开始掌灯的时候,侍中夫人周氏,终于听到一直在等的脚步声,听着外面不停有人叫“少爷”,她连忙赶到门口,柔声道:“相公。”

高明顺朝她点了点头,径直朝屋里走去。

周氏款款跟上,“相公可曾用过晚饭?”

坐在厅里闭目沉思的高明顺回了一句,“不曾,”

周氏连忙让丫鬟婆子下去准备,又从贴身丫鬟手里接过热毛巾,轻轻的为高明顺擦脸,擦手,看着高明顺的样子,她低声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老爷一般都会留自家相公一起吃饭,像今天这么迟回来,却还没有吃饭,这样的事,很少见。

高明顺沉默了一会,才沉声道:“二叔,想替他家运隆,要建昌府的位子,”

他说着笑了起来,“还说什么,举贤不避亲,”

周氏想也不想的说,“老爷和相公你,都知道二叔的为人,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办法的,”

高明顺闻言,睁开眼拉着周氏的手握了握。

高明顺最喜欢周氏的就是这一点,虽然也关心,但却从来不深度干涉公务上的事,他发牢骚的时候,她总会想办法化解他的火气不说,无论什么时候,对他都是一百个相信,相信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

这让他一到周氏身边,总感觉非常自信,非常平静。

尤其是后者,对现在的他来说,是越来越难得的感受。

他笑着和周氏往餐厅走,“我就也举贤不避亲了一次,你猜我说的是谁?”

周氏道:“大哥,还是三弟?我想相公你选的人,一定是最好的。”

对有些事,她确实不敏感,但此时却直观的觉得,应该还是三弟更合适些。

果然,高明顺道:“我推荐的是三弟,”

周氏认真的点头,“相公果然选得好,三弟真是最合适不过。”

高明顺又在周氏手上拍了拍,他推举三弟明量去建昌府任演习,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一着妙棋,不但因此挡住了二叔的提议,三弟去建昌府,也就是把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从京城支开。

三弟的那点心思,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还是让他在下面好好干吧。

“老爷一定是当场就同意了吧,”周氏又道。

这个,高明顺就有点小郁闷,“父亲说,他要想想,”

周氏马上道:“老爷那是给二叔面子呢,”

高明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尽管他猜想,父亲没有当场决定,原因不会这么简单,说不好,这意味着父亲心里真想着三弟留在京里,催自己奋进,或者是其它什么的,但周氏这话听起来,还是让他觉得高兴,至少这完全也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拉着周氏走向主位:“娘子请上座,”

…………

皇庄里,段誉带着段玉馨和段玉璇,顺着走廊,溜溜达达的来到关着两个小兄弟的房子,里面亮着灯,但听起来挺安静的,他问了下门口的侍卫,“他们吃了吗?”

“吃了,还都吃完了。”侍卫回道。

段誉看了段玉馨和段玉璇一眼,“怎么样,我说没事吧。”

那两位连连点头,“吃了就好。”

不然还能怎么说?

马平带带着段誉的意见回来,她们马上去求见,但段誉说,别说是她们,就是华妃和梅妃亲至,就是皇上和皇后开口,他也不会放人,她们能怎么办?

甚至因此还不敢送信去京城。

这事,说起来不大,但在宫里,一贯是针尖大点的事,都能闹出天来。

在见到段誉这不讲情面,不讲道理的一面后,她们不自觉的的就对段誉有些敬畏起来。

要是因为往京城送信,让宫里掀起什么波澜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她们也关起来?

“开门,”段誉示意道。

房里有些昏暗,只点了一盏孤灯,应该是早就听到了动静,段正恒和段正坤,此时分别站在各自的小床前,一见他们进门,几乎同时哭了出来,“太子哥哥,”“姐姐,”“姐姐,”

段玉馨和段玉璇,看着这间特意收拾出来,称得上是一穷二白的房子,看着两个不停大哭的弟弟,一时也都眼圈一红,“别哭,别哭,现在好了,”

一句话飘过来,“这事可不是就这么算了,”

段玉馨一愣,搂着段正恒道:“太子,”

“你们俩,坐,”段誉看着段正恒和段正坤,指着他对面的床说。

要说,这两个家伙就是欠收拾,就连以往总是有些爱呲毛的段正恒,虽然看得出来,明显很不情愿,但在段誉目光的示意下,依然从姐姐身后走出来,虽然还抽抽搭搭的,但却乖乖的坐到段誉对面的床上。

头都低着,手也规规矩矩的放着,很服气的样子。

“进来后,你们打过吗?”

段正坤马上指着自己的左脸那块有些乌的地方,“这是二哥打的,”

他说着,感觉又要哭出来。

段正恒见状,马上伸出右手,大声道:“这是你咬的,”

他右手虎口那里,隐隐还看得到压印。

“要不这样,”段誉幽幽的道,“我们出去,你们再继续打几天,如何?”

段正恒和段正坤齐齐一震,先后道:“太子哥哥,我错了,”

“真觉得自己错了?”段誉道:“我不这样认为,你们是怕被再关几天吧,”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两个弟弟,“打架,便也罢了,但一想你们为什么打架,我就忍不住替你们俩脸红,”

“就为了那一点小事,你们竟然挥拳相向,动手之前,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打的是谁?”

“到现在还都气鼓鼓的,”段誉站了起来,“哼,今晚,就别想着出去,”

“你们俩,今天晚上,也给我写一篇文章出来,就写什么是亲人,什么是兄弟,”

段正恒和段正坤齐齐傻眼,立马有些同病相怜之意。

都知道这是个爱让人写文章的,原来我们也逃不过这一遭?

“太子,要不换个地方,”段玉馨道:“这房里连张桌子都没有,”

“没必要,”段誉道:“不是都有一张床吗?”

“对了,”走到门口,他又补了一句,“你们还可以继续打的,尽情的打,没人拦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却绝好意

晚饭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坐在建昌府最高的酒楼里,尝着佳肴,喝着美酒,欣赏着由宋朝传来的歌舞,看着雨幕下灯火昏黄的城市,明显有着很深隔阂的两个人,多少亲近了一些。

赵卓为终于说起了他弟弟,“卓然一向顽劣,我和父亲大人,对他都有些无可奈何,天幸有太子出手,只是,想来这些时日在皇庄,他一定又惹了不少麻烦,一定没让太子和大人少费心,”

他举起酒杯,“下官替弟弟谢过段大人,谢过太子。”

段延贵举杯示意了一下,“哪里哪里,”

“段大人,你可说错了,卓然在庄里,表现颇为出彩,太子已经断言,若是他能一直像如今这么努力,将来一定能有一番大成就。”

赵卓为笑了,“下官替弟弟谢过段大人的夸奖,对卓然,我很了解,说不得,他将来怕是会让太子和大人失望。”

段延贵皱了下眉头。

如果一开始赵卓为的话,是这样的场合习惯性的自谦,现在这么说,那就说明,他是真把自己的弟弟看得很低,料定他将来一定不会成器。

“赵大人,我这却不是客套话,不但令弟将来大有可为,到庄里的诸家子弟,将来都会成就辉煌,前程远大。”

赵卓为忙道:“在下并无半点否定太子论断之意,只是,卓然素来顽劣不堪,行事又少有坚持不懈,知难而进的时候,半途而废,知难而退的行径倒是常见,将来,怕是真会辜负太子和大人的厚望。”

段延贵摇头:“太子有言,包括令弟在内,诸家子弟,其实都有成就一番功业的潜力,此前只是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而已,”

看着赵卓为没有多少诚意的笑,他道,“我原本也和赵兄一般,觉得别说让他们有所成就,就是让他们不再四处闯祸,也非是易事,但太子却确信,最终结果,一定会如他所说,”

“太子还说,没有学不好的学生,只有教不好的老师,看到这些时日他们的进步,我完全相信太子的断言。”

赵卓为又举起酒杯来,“那是自然,就从那两本书而言,太子就实乃天纵之资,我等佩服之至。”

但他心里却想的是,太子怕是要借这批人,向大家证明他的本事,看,这些最不成器的家伙,我都能调教成这般摸样,还有什么事,是我干不成的?

“那两本书之外,不知赵大人可拜读过太子新近出的那本书科学丛书的第一本,力学?”段延贵问道。

赵卓为不动声色的道:“当然拜读过,和太子的前两本书一样,又让我茅塞顿开,”

他看是看过,但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

如果说段誉的那本数学和复式记账法,还能对他的工作有所帮助,这本又是讲浮力,又是讲压力,又是讲引力……还扯出了好几个所谓定理的书,他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那看起来,又像是太子为了自我标榜所做的功课而已。

段延贵道:“现在庄中和科学有关的探讨,进行得如火如荼,就连我,这些日子也是大有长进,我这还真不是自夸,”

赵卓为忙道:“当然,段大人原本就天资过人,在太子身边这么长时间,一定进益匪浅。”

呵呵,你段延贵为了替太子张目,竟然都能做到如此地步?

“赵大人如有空暇,不妨也去庄里看看,也无需呆太长时间,相信赵大人就一定会有切身的体会,那真是一个能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能让我们进步的地方,”段延贵看着赵卓为,说得很诚恳,“这个世间,除了四书五经等,还有太多太多值得我们钻研的学问。”

赵卓为心说,这就开始拉拢了吗?他笑道:“一定,一定,”

段延贵看出来,他挺欣赏的赵卓然的哥哥,是一定不会去的,他便也熄了这份心思。

他发出这样的邀请,一是客套,二是看在赵卓然的面子上。

拉拢?

他相信,以后怕是有很多人会抢着去,但太子可不一定都会收。

这样难得的机会,既然你不珍惜,那我也不会为你感到可惜。

他因此也不想和赵卓为周旋,直接道:“不知高演习去了哪里?”

就在赵卓为准备搪塞的时候,他道:“我想明天就动身,去风琶、邛部川、两林等三部,”

这三个部落,是会川都督北部最大的部落,要想完成段誉的托付,他必须要去拜访这些地头蛇。

赵卓为听了,脸色有些微妙。

段延贵一看,便有了些猜测,“莫不是高演习也在那边?”

赵卓为道:“正是,”

“即如此,”段延贵道:“我就后天再去,”

切,你躲我,我还不想见你呢。

…………

清早,冒着小雨和大部队一起晨练回来的段誉,都没洗漱,就拿着一杯热羊奶,来到两个弟弟呆了半天一夜的那个房间。

段玉馨和段玉璇跟在他身后,她们的贴身宫女,手上都满满的,不是衣物,就是吃食,就怕冻到、饿到了弟弟,真都有些长姐如母的架势。

“写好了吗?”段誉站在门口大声问了一句。

段玉馨一点都不担忧,段誉早期出去晨练时,她就过来叫醒了他们,并问清楚了他们的进度。

“写好了,”里面齐齐答道。

“开门,”段誉吩咐道。

门一打开,看起来憔悴了不少的段正恒和段正坤,一先一后的走出来,各把手里的一摞纸呈给段誉。

段誉看着他们的样子,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两个家伙,出门的时候,距离保持得很远不说,一把文章交到自己手里,就不约而同的朝两边走,都是把对方当洪水猛兽或者是瘟疫的样子。

从出门到现在,就没看到他们看过对方一眼,甚至脸都不朝一个方向,那朝天的鼻子,好像一直在不屑的哼着。

这哪还用得着看他们的文章?

两个姐姐此时忙着让宫女给他们加衣服,一时没有留意段誉的脸色,换上了干净外袍的段正恒,仰头看着天,挥了挥衣袖,吟了一句,“雨恨云愁……”

段玉馨刚觉得不对,正准备让他闭嘴,段誉也挥了挥衣袖,淡淡道:“再关进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平静的早上

清晨的皇宫,雨后湿润的空气中,满盈着馥郁的香气,那是花香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花香清新自然,沁人心脾,脂粉香甜腻温柔,引人沉醉。

这香气,让皇宫里的很多人,忘掉了那些不快,要知道,以前这时候,正是大臣上朝的时候,皇宫此时正是威严肃穆的时候。

但自从相府的小朝堂开设以后,这样的日子,一个月,便仅剩两次而已。

此消彼长之下,偌大的皇宫,越来越有成为温柔乡的趋势。

但此间的主人却没有忘掉那些,所以这些时日,他比以往更加勤勉,卯时即起,卯初(每一个时辰的前半个时辰称为初)处理公务,卯正(后半个时辰称为正)则练功。

今天也是一样,天色微明之时,段正淳已经挥舞着长棍,练祖传的那套棍法,几十年练下来,这套棍法,他早就是熟稔于心,所以他已经习惯了一边练,一边想心事。

中元节越来越近,高泰明那边的改制计划,想来是越来越完善,该怎么应对?

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高泰明通过这样的方式,对地方上的把控比现在还要强,若是不得已,有些事,怕是不得不做。

站在一旁的苏进贤,看着段正淳此时棍棍都带着杀气,心说皇上这套棍法,真已经是日趋大成,真是可喜可贺。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喧闹,两道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我们要见皇上,”“皇上,请你为我们做主啊,”

苏进贤脸一黑,大清早的,这两位是闹那一出?

段正淳就更是恼火,一直心分两用的他,一惊之下,手上乱了一下,好好的一招仙人指路,差点就打出了猴子偷桃的效果。

他恼火的把长棍扔进旁边的湖里,“让她们闭嘴!”

“皇上息怒,”苏进贤吩咐着手下给段正淳递上毛巾茶水,“两位娘娘也是,为何这一大早的,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要不,老奴去看看?”

段正淳沉着脸,“有事,让她们去找皇后,”

“老奴这就去传旨,”苏进贤说着,往门口那边去了,只一会,那边便又吵吵起来,“我们就要见皇上,”以及又是那句,“皇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还有,“我们可怜的孩子,”

面对着两个明显在撒泼的娘娘,苏进贤也有些无奈,正准备再去请示,华妃和梅妃脸上都露出十二万分委屈伤心的样子,颤声朝着他身后叫道:“皇上,”

段正淳已经走了过来,并不跟华妃和梅妃说话,冷冷的道:“苏进贤,让她们就在这里候着,”

苏进贤忙道:“遵旨,”

华妃和梅妃还要撒泼,这次苏进贤果断的让人把她们拦在原地,“两位娘娘,还是好好在这候着,等着皇上的传召吧,”

他一路小跑着去追已经走远的段正淳,还叹了一声,“这大清早的,唉……”

…………

华妃和梅妃终于被传召,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端坐在御案后的段正淳,埋头批阅着奏折,看也不看此时是又累又饿,真有些委屈的两位妃子,“你们,可还有话说?”

听了段正淳这话,梅妃不由得往后缩了一下,听起来,皇上这是知道我们要说什么?

华妃一咬牙,直起腰,“皇上,看来你也已经知道,太子把正恒和正坤,已经关了一天一夜,现在竟然还要关下去,你就任由太子这么胡来?”

“且不说太子作为储君,作为大哥,这么欺负两个弟弟,有多不应该,就说到了现在,皇后当不知道这事,皇上你也不说,你难道忘了,除了太子,正恒和正坤,也是你的亲骨肉?”

她跪了下去,“皇上,既然你们都容不下他们俩,那何不……”

段正淳幽幽的发话了,不急不缓,“你可清楚,太子为什么把正恒和正坤关起来?”

“你可清楚,太子为何又把他们关了进去?”

华妃有些恼火,感情老娘刚才那卖力的演出,对你竟然没有半点影响?

“皇上,若是你还对正恒和正坤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还有一丝怜惜,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也不该这么放任太子就这么随意欺压他们……”

“你闭嘴,”段正淳这时有了些情绪波动,“欺压?”

“你难道不清楚,太子这是在教导他们,要兄友弟恭,和睦相亲?”

“就是在喂食小象的时候,觉得弟弟更招小象喜欢,就推搡弟弟,弟弟也毫不犹豫的反击,在侍卫的劝阻下,两人依然拳打脚踢起来,甚至还想动兵器,”他站了起来,“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好孩子?”

“皇上,妾知错了,”旁边的梅妃“咚”一声,跪在地上,“妾教导无方,甘愿受罚,”

听了她这话,段正淳缓和了不少,又坐了回去。

梅妃伏在地上,还不忘劝解华妃,“华妃姐姐,太子也是在帮我们教导正恒和正坤,说是关起来,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相比他们会因此知晓的道理,这些,算不了什么,”

“说起来,我们应当感谢太子殿下。”

华妃看着梅妃,捂着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踩不了皇后,踩不了太子,就想着踩我?

她此时,只想亲自动手,在那张保养得跟二八少女一样的脸上,挠出十道八道血口子来。

看了眼桌后的那个男人,你难道忘了,那既然也是你的儿子,你同样负有教导之责?

她也跪了下来,“皇上,妾也知错,”

“妾原本明白,太子此举,是为了让正恒和正坤,从此要知道友爱,本想着人去感谢太子,但早上,梅妃到我那里哭了一通,说再这么关下去,两个孩子怕是得被关傻,妾一时情急,才有如此孟浪之举,”她把头贴到地上,“请皇上赎罪!”

梅妃也忙惶恐的道:“回皇上,妾只是有些心痛两个孩子,但深知太子此举,大有深意,也是为了他们俩好,但华妃姐姐却说,太子这怕是……”

“啪“一声响,正在攻讦的两位同时颤了一颤。

“够了,”段正淳收回手,“你们这是想,让朕把正恒和正坤,都交给皇后抚养吗?”

他朝殿外挥了挥手,“走,都走。”

第一百三十章 片警

段誉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这个早上,他老子被两个女人闹腾了一番,所以连早餐都不想吃,他这个早上,可是吃得很欢实,很畅快。

“舒坦!”

他把头从比他的头还要大上整整一圈的大碗里抬起来,心满意足的道。

不仅如此,他手都摸到了肚子上,好在在拍下去之前,他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最后只象征性的摸了一下,喔,好圆!

桌上的其它人,可没有他这么兴高采烈,段玉馨和段玉璇姐妹,以及高一茜等,面对着那特制的大碗,都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浅浅的喝了几勺汤而已。

鸡汤的味道,倒是鲜美,但那所谓的“米线”,还真没觉出有多好吃来,直白点说,味道都没怎么进去。

何况,她们是女孩子啊,怎么好像段誉那般不顾形象的,把头埋进大碗里造?

那米线还那么滑溜,她们几个,已经被汤溅到了不是一两次,这是很不合礼仪的事。

阿秀的意见尤其大,还以为太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做出来的这种新吃食,会有多么美味呢,这次,真的让她大失所望。

她尤其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还大费周章的特意烧了那么一批大出来,还坚持吃这个一定就要用的大碗,你好歹用个小碗啊,我们因此多少能优雅的吃一点。

她因此也不明白,太子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献宝似的,把几十个大碗,一大筐米线,和一个已经完全掌握了怎么做米线的厨师,巴巴的给国师府的董小姐送过去。

这玩意儿,怎么都算不上重礼,怎么也不会很讨董小姐的欢心吧。

她哪里知道,对段誉和董佳来说,不说每天,但要是隔了个几天,都没能去甩一碗米线,那日子真就很煎熬。

至于好吃不好吃,这个怎么说呢,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从小妈妈烧给你吃,爸爸带你去吃的东西,不存在好不好吃这个概念,因为,那还用说吗?

所以,他此时是真爽到了。

唯一的客人高智昌,此时放下勺子,和段誉一样,他碗里也很干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失望,他同样很失望。

好容易请我吃一次饭,还是早饭,还是只能混个水饱的早饭,那几片薄薄的肉片,虽然看起来很接近影戏牛肉(即灯影牛肉)的水准,但就那么几片,能顶什么事?

至于那用米粉做的面条,左右不过是米粉而已。

他又有些不想看段誉,就这么一碗东西,你这样子,就好像它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珍馐一样,要不要这么夸张?

他此时只想段誉早点说完该说的事,说不定还能去食堂那边好好吃点。

“智昌,”段誉在高智昌肩头拍了拍,“我们走,”

看着对面那些没怎么动的大碗,他笑道,“我相信,你们很快会喜欢上的,”

开玩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代,在这个地界儿的人,怎么能不喜欢米线?怎么可以不喜欢米线?

他还补充道:“别担心正恒和正坤,他们那里也送去了,”

这并没有让段玉馨和段玉璇感到宽慰,她们反而都担心,说不好,弟弟们因此会以为,这样的早餐,是对他们的惩戒的一部分。

…………

段誉满足的把手背在身后,带着高智昌在廊庑下游荡。

“我有些失望,你的那份条陈,还是没能达到我的要求,”他开门见山的说。

“太子的要求太高了吧,”高智昌不冷不热的道。

那可是连他老子都给了意见的一份条陈。

段誉也没指望这家伙能服服帖帖的听话,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不错。

高智昌不客气,段誉自然也不客气——真说起来,对高智昌,他也可以说从来没有客气过,“你,或者说,你们显然还是没能体察到我的意思,还是不能真正的领会,什么才叫做依靠民众,”

高智昌眼睛横了一下,这一点都不奇怪,不管我在条陈里说了些什么,你都可以这么说。

“你那份条陈里,我最看得上的一点,就是你们想到了把皇庄分区,并各指定专人负责,”段誉难得的肯定了一次。

“当然我想,你们定下来的这个分片的责任人,肯定和我想的不一样,”

“我希望的这些分片的负责人,他们不但能熟知自己片区每一户的情况,比如,每一户有多少人,各叫什么名字,各长什么样,大人都在哪做事,孩子在学堂的老师是谁,收入大概是多少,走动的亲戚有哪些……”

段誉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

高智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了解得这么细致,这是要做什么?

段誉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是不满。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要给我端一丝一毫的架子,不要觉得自己是官,他们应该是给自己负责片区的所有人家帮忙的,最好要让那些人家都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干儿子,”

高智昌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火气,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你就说你自己能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吧!

“在这样的基础上,那些片区负责人,才能非常好的发挥民众的作用,比如,他就能很轻松的把自己负责片区的那些相对清闲的人,如大娘和孩子等,都发动起来,让他们帮着留心,一旦发现生面孔,或者街坊家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就马上上报……”

“相信我,只要能发动他们,”段誉想起了神奇的胡同大妈和朝阳群众,“就没有人能混得进来,而不被我们发现,”

他又在若有所思的高智昌肩头拍了一下,“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思路,但一定是个非常正确的思路,你下去好好想想,主要想想怎么去实施,”

时代不同,条件不同,有些做法肯定也不同。

后来我们的大妈,在世界上都有姓名,英文里都有特定的称呼,这个时候,她们的地位可还没起来;后来要是有事,手机一拨,就报了上去,这个时候,只能靠跑,靠喊……

因此自然要有一套相应的办法。

“你的要求,不现实,”高智昌道。

“先去做,”段誉不客气的说,正准备赶他走,马平匆匆走过来,看了高智昌一眼,“殿下,高明量高大人求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黄鼠狼

高明量?那个看起来就有些阴沉的高老三?段誉马上看了高智昌一眼,见这娃也正好看过来,一脸“我母鸡”的样子,所以这不是约好的?

“真是我三哥?”高智昌追问了一句。

“是,”马平肯定的点头。

段誉嘟囔了一句,“这大早上的,”

他是下意识的觉得,这货这次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让他到前面等着,”他道。

高智昌忙道:“太子,我去看看,”

段誉自无不允,他转身去看被关起来的两个弟弟,恰好看到侍卫端着两个托盘走出来,门被关上之前,他还看到,那两个家伙都摸着肚子,懒懒的躺在床上。

他过去一看,碗里空空如也,哎,这点倒真挺像是我的弟弟。

而高明量,此时却觉得,老四真有点不像自己的弟弟。

高智昌赶出去时,看到三哥带着一个幕僚,站在行宫门口停着的那辆马车旁四处张望,但那架势好像有点不对,因为他们周围,围着好几个人,像是把他们看起来的样子。

他还看到,自己的一个家将也站在外围,脸上,看起来有些尴尬。

高智昌叹了口气,啧,这个早上!

他三哥已经在热情的向他招手,“四弟,”

见到高智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吩咐围着的人让开,高明量心里有些意见,难不成,你很高兴见到我像被犯人一样的看起来?

看到就连这个时候,围着的人也没怎么动,高智昌更是无奈,三哥不愧是三哥,看样子,这是一来就起了风波。

马平显然是知道的,对侍卫和兵士道:“好了,都散了,高大人,太子有请,”

高智昌这才走进去,马上被高明量热情的抓着一只手,“四弟,”高明量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听说和太子一起用早膳?看来你和太子十分亲近嘛,看你这样子,在这儿也是如鱼得水一般,父亲大人见了,一定会很欣慰,”

“也是,”高明量看着四周,看着那些连走路都很快,都很精神的前纨绔们,“这儿是真不错。”

听了他这一席话。高智昌刚刚聚起来的热情,顿时散掉了个七七八八。

几兄弟当中,他最不愿意亲近的,就是这位三哥。

这位三哥,不但在不同的人的面前,如在父亲大人面前,二哥面前,大哥面前,自己面前,都有不同的面孔,他还总以为他看上的东西,大家一定会去争,总是把所有人都当自己的对手,还不管是你明说还是暗说,他都不会相信。

高智昌最烦的,就是听他那杂七杂八,别有深意的话,他向自己的家将示意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家将还没说话,高明量身旁那个脸上一直有些不忿的幕僚,抢先答道:“大人不过是想进一家工坊看看,结果差点被他们抓了起来,报出名号来都不管用,”

高智昌心说,果不其然。

高明量看着稳稳的走在前面的马平,笑道:“却也不怪他们,是我们来得太唐突,”

“不过四弟,你也知道,我一直就对这些新鲜的物事挺感兴趣,”他看着高智昌。

高智昌看着一旁,应了一声,“是,四哥你还是这样的脾性,”

一直对新鲜的物事感兴趣,要么这个一直,是指最近这几天;要么,这个新鲜物事,就是“漂亮姑娘”的代名词。

弟弟的配合,让高明量点了点头,“刚才在路上,见那边的高炉造型很别致,一时好奇,想去看个究竟,不曾想,却让那些兄弟有些难做,”

他这番可谓是非常妥帖的话,并没有起到一点他想要的效果,依然护送他们的侍卫,对此是嗤之以鼻,糊弄三岁小孩呢,你们那样子,谁看不出来是刺探?

何况,刚才还那么骄傲,都不屑亲自跟我们说话,把相府三公子的名头摆出来后,甚至有还不让开,就等着被治罪的意思,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不嫌迟了些吗?

见并没有人接茬,高明量多少觉得有些无趣,好在马平这时开口:“高大人,请在此稍后,”

原来偏厅已经到了。

他们在厅里坐了有一会,高明量旁敲侧击的问了高智昌几个关于工坊的问题,但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他由此更是觉得,这个弟弟,对自己这个哥哥,防范未免太过了些,或者有可能,是屁股做歪了地方。

正感概猜疑的当口,段誉匆匆过来,不冷不热的招呼了一声:“明量贤侄。”

高智昌真是一听到贤侄这两个词,就脑仁痛,能不能不要这样?

他三哥倒跟没事人一样,笑着行礼,“参见殿下。”

“无须多礼,坐,”段誉招呼道:“家里可还好,表哥可还好?”

“谢太子关心,家中一切都好,”

“那你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段誉紧接着问。

高明量一时也有些不能适应他的风格,觉得太子这待客之道,还得好好学学,“我去前面铜坊有事,想到太子您就在附近,特地过来拜见。”

“哦,是这样,”段誉道,“贤侄,这不会耽误你的公事吧?”

“无妨无妨,顺道而已,不会耽误的。”

“呵呵,原来只是顺道,”段誉呵呵了两声。

高明量一愣,我只是客套了一下,这话怎么就有些变味了呢?

“太子您误会了,我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其实我来,主要是看您……”

“好好好,”段誉端起茶杯,“你有心了,我很好,”

他看着高明量还坐在那里,又问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

高明量笑道:“并没有什么事,”

既然没有什么事,那看到我都端起了茶杯,还不麻溜的滚蛋?

要是高泰明亲自来,他还会花时间周旋一番,至于高明亮这些小辈,他真不想浪费时间。

“听大家说起,不过短短的几日,太子就让这处庄子,有了天翻地覆的变法,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明量感触颇深,因此想在庄里看看,学学,希望也能听听太子的教诲,不知可否?”高明量恭敬的道。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去吧,智昌,带你哥哥在庄里看看,”段誉马上朝门外挥手。

第一百三十二章 拦不住

段誉的不耐烦,高明量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他同意自己去看看就好。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段誉在庄园所有动作的核心,就是那些工坊,至于那些纨绔们,段誉乐意拿他们做名堂,随他去就是。

要是那些纨绔都能成事,呵呵,世间就没有什么不能做成的事。

他相信,随便给一个人足够管束的权力,并给他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能让那些纨绔们懂得基本的礼仪,坐立行走,能有个人样——他确信,那些纨绔的府里给段誉送礼,绝不是冲着这一点,不过是想借机和皇室稍改善一下关系而已。

但他又总对这里不太放心,总觉得,这里搞不好,就会对现在的局势造成巨大的影响,所以在去建昌府上任之前,他想来这里看个究竟。

一出行宫,他就用折扇指着之前想进去,但却没能进去的那个工坊道:“三弟,我看那座炉子挺新奇的,你先带我去看看,”

高智昌看着他三哥,闷声说:“三哥,那些地方,我都不能进,”

高明量不以为意,招呼马车过来,自顾自的准备往那去,“没事,太子不是说了吗,让你带我去转转。”

高智昌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以为你是谁啊,在太子面前,比我面子还大?

或者是,你以为太子有多傻,明知道你是来打探的,还把各处都放开了让你看?

以段誉的做派看,他觉得,就是自家老子过来,也一定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

“我想,太子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你到那些不限制人进出的地方看看,”他道。

高明量一怔,回头看了看行宫,难怪段誉刚才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在糊弄我。

这让他更是觉得,那些工坊里,有很大的名堂。

“四弟,”他搂着高智昌的肩膀,“走,这次不一样,你跟他们说,是太子让你带着我去看的,就一定能进去。”

高智昌忍不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他三哥,这个三哥,有时总是聪明得有些过了头,也就是总把别人想得太不聪明。

玩这样的小把戏就能进去,你把太子当什么人了?你把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我,当什么人了?

都是草包饭桶吗?

“这没用的,”他说,“那边认人也认牌子,没有牌子,或者有牌子,人和牌子对不上,谁都进不去,”

为了强调,他道:“就是皇上的圣旨也不管用。”

已经坐上车的高明量又是一愣,居然这么严?

他看着再三推脱的弟弟,“可是智昌,你不是负责这里的安防吗?”

高智昌看到了他眼中的狐疑,耐着性子说:“我负责的,是工坊之外,工坊之内,由太子的侍卫负责,”

“是吗?”高明量看着那边那座他想不出用途,但一定大有用途的高炉,重重的拍了两下折扇,“原来如此。”

高智昌想问,原来什么就如此了?

对三哥的行为,他一时懒得评价。

回去的那两天,全家人都很有默契的没问太子在庄里的那些工坊,究竟是干什么,他猜想,父亲和二哥主要关注的,应该是太子的第一支兵马,而如何操练那些兵马,太子并没有瞒着任何人。

至于太子在工坊里做的那些事,左右不过是在试着制一些能赚钱的东西而已,这从太子之前又是开书店,又是办家具厂,就能看得出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世上什么最赚钱?经商?

不,这个世上最赚钱的事,当然是占据更多的城镇、人口,那才是世上最大的生意,也正是父兄在努力做的事。

三哥,这眼界还是窄了些。

在得知三哥来这里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一定是为这些工坊而来。

果然如此。

不但果然如此,自我感觉还这么好,以为凭自己高三公子的名头,这个庄里,就哪儿都能去得。

要是你脸面能那么大,我又岂能几次被太子教训?

“三哥,走,我带你去看看太子设计的民居,再过五天,第一批庄户就能入住,你知道吗,连水都直接通到那些房子里,”

他这不是没话找话,段誉设计的供水系统,真的让他们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高明量摆了摆手,“不,我们回去见太子,”

我还就不信了,都到了这,那些工坊却进不去。

“三哥,要不你还是先去铜坊,把那边的公事办完,”高智昌劝道。

“没事的四弟,”高明量道,“我能说服太子,”

“三哥,你就听我一句劝,识相点吧,”高智昌忍不住道。

“呵呵四弟,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高明量施施然的朝大门走去。

高智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带着那个家将,朝外走了几步,正要上马,又跺了跺脚,终究还是跟了过去。

…………

工作室外,被打断工作进程的段誉脸色很不好,“贤侄,这是转完了?不用特意来辞行,我现在事情多得很,”

高明量又被这听起来就很热闹的工作室吸引住,他往前凑了凑,从门缝里朝里瞄了几眼,“太子,可否容我进去一观?”

段誉都没表态,一个侍卫就走过来冷冷的对他说:“请退后。”

高明量顿时火往上冒,一看段誉也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忙又笑道:“哦,是不好进去是吧,”

段誉斜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高明量带着的那个幕僚,这时忍不住出头道:“这庄子的防卫工作做的真是出色,比铜坊还要严密许多,殿下在这里,这里不能进便罢,居然连那些工坊都不让进。”

段誉板着脸道,“高大人,这位是?”

高智昌一听段誉居然叫他哥高大人,顿时就觉得不妙,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高明量却跟没事人一样,“这是万爽的孙成孙大人,我正是和他一起到铜坊办事。”

他一边说,一边训斥孙成,“你怎么说话的,只怪我们来的突兀,你还不向太子殿下请罪?”

孙成顺势道:“下官言语无状,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哼哼,”段誉冷笑了下,“孙大人,你这是请我恕罪啊,还是命我恕罪?”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打狗

孙成有些茫然无措的看了眼段誉,又带着求助似的看了眼高明量,我这话,有错吗?

我这话,虽然是老套路,但应该没毛病啊。

这并不是说我的真的有罪要请你恕罪,而只是通过这样的主动请罪,来突出你的英明和尊崇而已,这其实就和“吾皇万岁”是一样的套路好吧。

就是连三岁的傻子,也不会把这些套话当真好吗?

高明量也在看着段誉,他看得出,段誉的样子是认真的,段誉是在认真的挑刺。

段誉挑孙成的刺,那针对的,就只能是他,高家三公子。

他眯着眼,眯着眼严肃的看着段誉,隔墙这么多人,现场更有我和老四两个人,你真的准备落我的面子,落高家的面子?

高智昌心说,开始了开始了,太子这是要飙了。

他看了眼高明量,叫你得瑟。

他也不是没想过做些什么让局势缓和一下,最后却什么都没做,不但什么都没做,还悄悄的往旁边退了几步。

从精神到身体,已经被段誉收拾过好几次的他,真不想这个时候主动触霉头。

再说,他觉得,老三被收拾一顿,也不是坏事,叫你总是自视甚高,叫你总是话里有话,叫你总是不遗余力的打压我……

不一样的烟火,我看你这次还能不能闪耀起来。

段誉睬都没睬高明量,他一直盯着有些下不来台的孙成,“罪不罪的且先不说,”他厉声道,“我想请问孙大人,难道国中最大的铜坊,是如你所说,谁想进就进的?我是不是要行书问问赵福元爽长,他就是这样管理铜坊的?”

“还是说,因为你孙大人背景够深,实力够强,所以才能把我们最大的铜坊,还是大理国最大的制钱的铜坊,当作一家茶楼,想进就进,大小官员还得恭恭敬敬的一路把你伺候着?”

作为被高明量带在身边的马仔,被段誉不按常理的出牌,导致一时有些慌乱的孙成,此时已经镇定下来。

如段誉所说,他确实背景够深,高三公子,现在就站在自己身后呢。

他直起身子,朗声道:“殿下说笑,铜坊之中,规矩森严,上下官员,也都恪尽职守,下官行事,一向克己奉公,从未有过殿下所说的那般跋扈孟浪之举。”

哦,这老小子还挺头铁的,但对现在的段誉来说,在他面前头铁,那就跟憨包没什么区别。

“呵呵,”他笑了起来,笑得高智昌又想后退。

段誉笑着在台阶上走了两步,“刚才命我恕罪,现在又说我说笑,哈哈,好啊,好一个孙大人!”

孙成又愣了一下,真要这样抠字眼吗?

他觉得,这就真像是在和自己伶牙俐齿的宠妾说话一样,总是三番两次的被她抠住字眼,然后不依不饶的。

高明量终于帮他出头,“殿下,下官想,孙大人并无此意。”

段誉顿时恼了,这话特么的又是非常肯定的结论式的语气,“哦,高大人认为孙大人并无此意,所以本太子也必须认为,孙大人并无此意?”

“你这是,威压吗?”段誉指了指自己,“对我?”

段誉说得是如此直白,很少跟人这样短兵相接的高明量,一时也有些方,我有吗?

好像……是有?

但这是说话的艺术啊,怎么好这么挑明?

被高明量奶了一下的孙成,此时气势又一下子上来,“下官本无此意,下官想,高大人也并无殿下所说之意,”

旁边的高智昌真想摇头,你是羊(养是此时餐桌上的肉食主角)吗?

你就没想想,你这话也有威压的意味?

老三不说,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啊就威压?

段誉都懒得在同一件事上再抨击他们一次,“依孙大人所言,铜坊那边,哪哪都好,言外之意就是,皇庄这边,太过煞有介事?”

“亦即依孙大人的意思,皇庄这边,安防没必要这么紧密呗,本太子,和那边的铜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犯不着这么拱卫呗,”

孙成和高明量几乎是同时开口,一个叫道:“我没有,”

一个的话只说了半截,“孙大人绝无……”

想来高明量是知道,“绝无此意”这样的话,在段誉听来,又是“威压”。

段誉讥笑的看了高明量一下,还算你有记性。

“没有?所谓言为心声,行为心表,孙大人,想想你说的这些话,想想你的做派,你这究竟是有风骨呢,还是一点都没把本太子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觉得本太子年幼可欺?嗯?”

这一顶接一顶的帽子,让孙成真的觉得头有些重,有些晕,腰不自觉的弯了下来,“太子殿下,下官……下官真的从未有这样的心思啊,”

高明量此时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太子殿下,孙大人,乃是下官的同僚兼好友,下官可以为他担保,他绝无此意,”

既然你都挑明了,既然你这看起来明显是不好打主人,所以准备打狗,那威压,就威压了吧。

但他的威压,有个屁用。

段誉又讥笑的看了他一眼,“高大人,是非曲直,本太子还是能分辨的,就不劳你费心,”

“来啊,”他叫了一句,“把这个目无尊上,巧言令色,阿谀谄佞之徒,给我叉出去,”

“记住,以后不要随便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就都给放进来,”他看了眼孙成,又看了眼高明量。

高明量是又恼火又好笑,说这样的话,还看我,这是小孩子吵架呢。

段易长一挥手,马上有两个侍卫上前,把孙成给架了起来。

孙成这下是真慌了,忙叫道:“太子殿下,”

段誉继续道,“把他绑着送上船,送给赵爽长,告诉他,我等他给我一个答复,如果赵爽长明天不给我一个答复,本太子就给他一个答复。”

孙成于是知道,求段誉没用,转头看着高明量,“三公子,高大人,”

此时他那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做派,全然丢了个干净,只余惊惶。

全因太子这架势,明显是要把他往死里整治的意思。

叫了高明量还不够,他又叫高智昌,“四公子,高将军,”

高智昌又往旁边让了让,叫什么叫,我跟你真不熟啊喂……

第一百三十四章 晕

高智昌正退着,不妨身后有人叫了一声:“高将军,”

他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何维世带着林韬和孙刚站在身后,看起来是刚赶过来的样子。

他是真想骂一句,走路能不能出点声?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吗?“三位大人,”他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何维世指着那边说。

他们听说了高明量闯玻璃作坊未果的事,但高明量身边的这个人,为什么会被太子抓起来?

还有那边大殿的墙上,为什么露出那么头人头来?

看他看过去,忍不住趴在墙头看热闹的那些家伙,都把头低了下去,但显然还留在那边,因为依然可以看到一个个发髻动来动去。

听他问这个问题,高智昌没好气的道:“还能有什么事,太子想收拾人呗,”

他嘟囔了一句,“他想收拾谁就收拾谁,他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言语上,他终究还是站在他哥那一边,这说得段誉像是又一次突然无端发作一样。

听他这么一说,匆匆赶过来的何维世等三位,马上安生下来。

事实证明,太子行事,哪怕是看起来很突兀,其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且每次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于是,他们也就静静的站在高智昌旁边,一起吃瓜。

高智昌可以缩,高明量却不行,“殿下,”他高声叫着走到段誉面前,此时的他,看来也懒得掩饰,冷冷的看着段誉,“请殿下放过孙大人,因为,此事全因我而起,”

但那些侍卫怎么会听他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孙成的挣扎和叫喊声越来越远。

高明量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殿下,我其实不明白,不过是些工坊而已,殿下为何不准我去看看?”

那些工坊里究竟有多大的秘密,你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开罪我,开罪高家?

段誉笑了笑,“看来贤侄是个明白人,”

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我发落孙成,正是因为你。

“至于为什么不让你去看?”他幽幽的道,“可以有很多理由,”

“但你知道吗,”他不再在台阶上踱来踱去,停在高明量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还真懒得废话,所以,一句话就够,就凭那些工坊是我的,我不愿意让你去看,可以吗?”

高智昌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要不要这么狠啊?

何维世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殿下这话,委实大气,但就不能多少给高三公子留点面子吗?他接下来可要接任至关重要的建昌府演习。

高墙后面,此时传来了压抑的“哎呦”声,不消说,一定是哪个家伙从墙头掉了下去。

灰头土脸的龚祺伟指着赵卓然道:“赵兄,你一定是故意的,对吧?”

赵卓然抢上旁边摞在一起的凳子,“早该换我了,”

龚祺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算了算了,也算是值得。”

太子这话撂得,硬是要得。

看那高三公子的脸色,就和他们那次丢进塘里的铁锅锅底,是一个颜色。

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我们面前摆架子。

其它那些偷看的家伙,此时也是兴奋莫名,这真是,比我们当初还要惨啊,太子威武!

段誉这话,自然也彻底的让高明量的脸没地方放,并且是台阶都没有一个。

“太子殿下,”他的声音又高了几分,直直的看着段誉,近乎咬牙切齿的道:“既然此事因我而起,你要发落,就发落我,”

段誉咧嘴一笑,跟着猛的一收,“怎么,你以为我不敢?”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庄,是皇家的地方,”他指着高明量,“你是把这里当成了你家柴房,还是说,你以为你是这儿的主人,到了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没有你的影响和默许,你带过来的人,会对本太子出言不逊?”

“从开始到现在,你无视伦理辈分,上下尊卑,一再威压于我,还纵容下属放肆,像你这样的不忠不孝之辈,我代表哥教诲一二,他还得好好谢我,你信是不信?”

高明量那个气啊,将要赴任建昌演习的喜悦,不翼而飞,太阳穴都气得直突突,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

何维世连忙拉了高智昌一把,冲上前去,“殿下,高大人,”

高智昌也跑过去拉住颜面扫地的三哥,轻声在他耳边说,“晕,快晕,”

高明量却只是怒视了他一眼。

段誉还在加火,“人都说,高三公子,自幼肖父,我看,不过是像个皮毛而已,”

“本来这也没事,问题是,不过像个皮毛,自己却以为,还真有乃父的本事,与其以后别人教你做人,还不如在你没有闯下大祸之前,本太子来教你如何做人……”

这些话,通俗易懂,又入木三分,高智昌明显感到,三哥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清楚,那是气的。

“晕,快晕啊,”他催促道。

“恰好,你的两位小表叔,我已经关了一天多,正需要个照顾的人,你,就去给他们作伴吧,段易长……”

“殿下,”何维世他们三人齐齐出声道,“高大人不过一时糊涂……”

这时,高智昌大喊了一声,“三哥,”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高三公子软绵绵的搭在他弟弟身上,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看来,竟是晕了过去。

这倒好,何维世马上道:“殿下,臣请速速送高大人回京,”

林韬和孙刚也道:“殿下,高大人应送回京城就医,”

“晕得还真是时候,”段誉嘀咕了一句,“这样的症状,听说喷水就会好,要不试试?或者马平,去把庄里的御医请过来看看,”

他在这儿,这边自然有配御医。

“殿下,”高智昌叫道:“请容臣把三哥送回京城吧,这是……三哥的老毛病,府里……府里的大夫最为熟悉,”

听他这么说,“晕”过去高明量好悬没被气醒。

果然,段誉没忘了调侃一番,“竟是老毛病?那他为什么还不长记性?”

那是因为,他不是每次都能碰到你这么不给面子的人,高智昌心道。

反正他一时是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也不好让段誉就这么把三哥也真关起来。

“殿下,请准臣所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佳拍档

可能是看高智昌为难,段誉还算给面子,“既然你都这么说,那你就带他回去,”

“但你记着告诉他一件事,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他不准踏足这处皇庄一步,不然,哼,”他一甩袖子,“休怪本太子不客气。”

“还有,那个什么孙大人,你也一并带回去,记得转告赵爽长我的要求,我等着他的答复,”

高智昌忙道:“是,”

他已经下定决心,在回去的船上,就先教训那个挑事的家伙一顿,我都不敢轻视太子,你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阴阳怪气的?

“也记得告诉表哥一声,就说我说的,”他有些沉重,有些惋惜,又非常之诚恳的道:“虽然总有个分别,但也不要只顾着明顺,也抽空教教你三哥,该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这话,高智昌就不好接了,只得说其它的事,“殿下,臣这就送三哥回去。”

他手上用了点力,把身子又直了些的高明量扳了回去。

这个时候气有用?早告诉你识相点的。

何维世他们低下头,忍住不笑,太子这挑拨得,真是非常的明目张胆,但以太子这年纪,说这样的话,还真挺合适。

何况,太子的话,听起来是那么真诚,是那么替他们着想。

太子这份功力,佩服!

何维世跟过去,“高将军,我送你去码头,”

高智昌连道:“不用,何大人请留步,”抱起高明量,一路小跑,像是带他去急救一样。

让老三一直“晕”到码头?那搞不好他真的会憋晕过去。

林韬和孙刚看着何维世摇头,这家伙,怎生如此促狭?

马平有些遗憾的招呼墙头上的那些人,“好了好了,都回去做事,”

赵卓然等意犹未尽的从墙头下去,呼,爽!

“赵兄,”龚祺伟拉住他,“赵伯父会不会难做?”

赵卓然摇头,虽然有些事他还是放不下,但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一次,并没他什么事,”

“哦,”龚祺伟也反应过来,“对,主要看相国公那边,”

太子其实是让相国公那边发落孙成。

“哎,你以为,结果会如何?”

“你以为呢,”赵卓然道,“你见太子几时失算过?”

“呵呵,也是,”龚祺伟幸灾乐祸的说,“你说,这高三公子是怎么想的,特意大老远的跑过来,找太子把他说得晕过去?”

“应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赵卓然道,“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示意龚祺伟附耳过来,低声道,“贱,”

“哈哈,”龚祺伟竖起大拇指,“精辟!”

…………

殿外,何维世他们此时也是喜笑颜开,无论如何,收拾高明量这样的家伙,总是会让他们感到高兴。

“恭喜殿下,”何维世笑眯眯道,“恭喜殿下又将实施大计,”

“哦,何大人何出此言?”段誉问他。

“回殿下,臣不知,”何维世道,“但臣知道,殿下每一次这样的发落背后,一定有着更深的筹划。”

林韬和孙刚对视了一眼,这个老何,说得真挺有道理的。

真说起来,殿下还真没有单纯的跋扈过,他每一次恣意的背后,还真都有着深远的安排。

老何,果然最是精明不过。

这马屁功夫,也是顶呱呱。

他们当即齐声道:“还请殿下示下,”

段誉笑着指着他们,“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意思啊,其实是本太子就不能跋扈一下,不能当个纨绔呗?”

何维世道:“殿下志存高远,岂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话里,多多少少的,就真有些规劝的意思。

“我还真有些想当个纨绔,”段誉低声道。

无奈实力不允许,时机也不允许。

但好容易成为这样级别的二世祖,不纨绔一下下,那真算得是人生憾事。

以后尽量找机会吧。

“说起来,我还真有些事想跟你们商量,几位跟我来,段统领,你也来,马平,让段弘毅也赶过来,”

要说这高明量,还真是配合,自己正琢磨那事,他就巴巴的凑了上来,高贤侄,你真是个好人,你真是棒棒哒,表叔为你点赞哦!

何维世眉毛一挑,我果然没猜错。

…………

洱海的船上,孙成殷勤的不离高明量左右,把丫鬟的事都抢着做,“大人你请用茶,”

这并不是他做人没下限,他也有苦衷,自上船伊始,高智昌就一直狠狠的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冷,他是想借此避开高智昌。

高明量此时看着精神挺好,“孙大人请坐,说起来,这次本官对不住你,但你放心,赵大人那里,由我去说……智昌你干什么?”

高智昌已经一鞭子抽过来,“啪”一声脆响,“我叫你挑衅,”

“智昌,住手,”高明量站起来,拦在孙成面前,“孙大人,你没事吧,”

“智昌,你快向孙大人致歉,”

孙成捂着胳膊,“不用不用,我没事,”

你若是真的关心,刚才我往你身后藏的时候,你倒是别往一旁躲啊。

“四公子教训的是,是下官累大人受辱,下官死罪,”

高明量关切的扶着他,“孙大人何出此言,是本官护卫不周,”

“来啊,快扶孙大人去后舱,把衣服换了,上点药,”他招呼船上的丫鬟。

孙成被丫鬟们伺候着更衣,不忘凝神听着前面的谈话。

他心里,自然有些恨的。

段誉发落他时,高明量没拦住不说,现在高智昌还动手打人。

凭什么?

这一趟,我就算没有功劳,也一定有苦劳吧。

他更是知道,从此以后,高明量这个山头,怕是靠不住。

他从高智昌的三言两语,和高明量不得不装晕的举动中,轻松的把自己没看到的事,拼凑了个大概。

想来在被段誉那般折辱一番后,高明量,怕是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这个当事人。

他叹了一口气,失策,失策。

前面,高智昌问高明量,“父亲这次吩咐你来做什么?”

高明量笑道,“这次,并不是父亲吩咐我过来,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高智昌顿时瞠目结舌,“啊,三哥你……”

高明量又非常有范儿的挥着折扇,“无妨,无妨,为兄自有定计。”

高智昌只觉得他那副样子,相当之欠打。

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三哥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请罪

京城的码头,依然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两台简易起重机周围,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人来看热闹。

但码头上的人,如郭老二等,现在则更关注另外的事,有好几艘船,这两天一直在下游一里多的地方忙碌着,他们的用意,也没瞒着人:太子计划造一座新的码头。

还说,那做码头上,除了将会有更多、比这两台起重机好得多的起重机之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新东西。

郭老二他们,对这件事都非常关注,都在时刻留心着那边,就等着那边招人。

段誉所做的这些事,从整治纨绔,到用铁造船,让他们觉得,太子是无所不能。

就是郭老二他们这样没读多少书的人也想得到,如果太子的码头招人,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大多数人倒也没有在太子面前露脸,以期一朝青云直上的奢望,只是哪怕是隔着很多人,只要能在太子手下做事,总是比现在这边,更有奔头些。

随着那两条铁船的下水,皇庄那边的很多事,也都传了过来,比如太子在给所有的匠户和庄户,统一建新的房子,有一整个集镇那么多的房子,听说那些房子,都是太子亲自设计,不但大方气派,甚至连水,都是直接接到家里,听说更神奇的,是茅房,说什么也是用水一冲……

当然,关于这一点,他们是不信的。

要知道,现在连皇宫里都还是得用车朝外运。

他们还听说,虽然这些日子,那些匠户和匠户,都很辛苦,但吃的也不是一般的好,光是羊,一天就要杀几十头——也有说上百头的。

反正一个字,那些匠户和庄户,吃的比码头上的大多数人要好得多。

还有其它各种菜蔬,每天也是上千斤的买,听说因此,有好多人家现在都到皇庄前面那一块去卖菜,那里现在已经是个小集市,每天都很热闹。

还听说,太子已经保证过,将来不但是男人们能拿工钱,就是家里的女人们,也会有事做,有工钱拿。

尤其是,听说每天晚上,皇上派到太子身边的那些大人,都会教所有人识字,那好像叫什么“扫盲”,还有他们五岁以上的孩子,都会送到学堂读书,听说连公主,有时都会去教授那些孩子。

这两天,郭老二有时有些不争气的想,早知道到那边会这么好,当初就不但只把那个鼻涕娃的拨浪鼓还回去,还应该想办法,自己也挤进去……

所以看到高智昌出现在在船头,知道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管事的人之一,尽管知道相府的船无需他们帮忙,还是“呼啦”一声,围上去了好多人。

见到这副情景,高明量手里的折扇,愈是玩出花来,矜持又自得的冲船下示意,哪里看得出不多时前的窘迫?

孙成则有些想不通,去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受欢迎啊,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一下船上的变化,好像,就只多出了四公子?

高明量走到船边,却看到高智昌还呆在那边不动,叫了一声,“四弟,走啊,”

“三哥,”高智昌道:“我这就得回去,”

他实在是不想陪着高明量回府。

虽然不知道三哥会怎么说,但想来,一定不会是说实话,多半,还得把责任,都推到段誉头上去。

那样的事,他高四公子不屑去做。

高明量一愣,马上回来拉他,“这怎么行,你当然得陪我去见父亲,”

“再说,你这个时候怎么好回去?你不是得……把我送回府里看医生,”

高智昌心说,那有什么关系,顶多坐船在海上多逛一会,或者在皇庄随便哪儿找个地方呆一会。

高明量已经换了一种语气,“四弟,”他低声道:“算三哥求你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

丞相府,送人出来的高明顺,看到高明量和高智昌一起回来,很是惊讶,“四弟,你今日怎么突然回来,可是有事?”

“三哥在皇庄病了,我不得不送他回来,”高智昌瓮声瓮气的道。

“三弟,你病了?”高明顺皱眉看着高明量。

此时的高明量,又没有在码头上的那般春风得意,萎靡中还带着些激愤。

但看起来,不太是像病了的样子。

高明顺自然也听得出来,四弟话中的意思,皇庄?老三去皇庄干什么,还恰好就在那“病”了?

“二哥,”高明量一脸的羞愧,“说来话长,我今天,给府里丢脸不说,还连累了旁人,”

高明顺看了眼站在高明量旁边的孙成,知道这是老三最得力的手下之一,看着孙成那如丧考妣的样子,看来不管老三这次去皇庄,究竟为的是什么,一定是在太子手里吃了亏,搞不好,连孙成这个手下都折了进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唉,说来话长,”高明量摇头道,“父亲在哪?”

“在书房,走,”高明顺也想看看,这个已经被自己成功支走的弟弟,究竟要玩什么名堂。

就从他瞒着大家去皇庄,高明顺就觉得,自己把老三支走,再正确不过,这样的家人、兄弟,最是难防。

他看着高明量一直不松开老四的胳膊,心说,你这是想把老四拉拢过去?

“侍中大人,我们爽长也在吗?”孙成问了一句。

“赵爽长也在,”高明顺答道。

看着孙成的腰马上弯了下去,高明顺更是想知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孙大人,”高明量安慰道,“放心,没事的,”

…………

书房里,高泰明正在和高泰运、赵福元等议事,看着三个儿子一起进来,也有些惊讶,和高明顺一样,他首先问的也是高智昌,“今日你为何回京?”

“父亲大人,四弟,是送我回来,”怕高智昌又说出什么来,高明量抢先答道。

书房里的一众相府心腹俱都精神起来,这么说,三公子这是去了皇庄,还要人送回来,这里面,有事哦!

高泰运看着高泰明,正在猜他暗地里又打什么主意,高明量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大人,儿子无能,这次去皇庄,却惹恼了太子,请父亲大人治罪。”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巧言令色

高智昌听了,顿时就忍不住翻白眼,又来小时候的这一套啊。

老大高明清也有些无语,都不知道该说老三这是坚定执着,还是没长进。

嗯,似乎也不好说没长进,建昌府演习到手,老三明显比自己混得要好。

老二高明顺则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老三既然又用这一招,那就说明,这一次,他又是不占理的一方。

熟悉这个侄子的高泰运,此时很想让人送上几个小菜一壶老酒来,以提高自己观看侄子表演的乐趣。

他还确定一点,这个最不安分的、抢了自己儿子机会的侄子,这次怕是被段誉收拾得够呛,不然,他不会使出这样怎么说,都称得上是示弱的招数来。

高泰明,他没有跟着儿子的节奏走,也没有纠缠按儿子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自己派他去皇庄一样的这些细节,只是沉声问道,“你如何惹恼了太子?”

“父亲,”高明量依然跪在地上,还伏着身子,“儿子这次去皇庄……”

高泰明提高了声音,“好好站着,”

其它不论,他有些看不惯自己的儿子,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还这般伏低做小,除了自己的面子,老三这样的做派,难免会让人觉得,自己平素对他,有多严厉,多不慈爱一样。

“是,”高明量马上站起来,只是依然低着头,“儿子这次去皇庄,一来是想向太子致谢,四弟等在皇庄的这些日子,俱都进益匪浅,”

高智昌又是白眼连翻,我就知道,少不了拿我说事。

“太子的努力,不但为父亲,为诸位大人,减轻了一些负担,太子的努力,看来还能让国家未来能多出不少栋梁之材,”

“于国于民,于公于私,儿子都很感谢太子,”

高泰运喟叹,这个侄子这般不要脸的做派,还真值得自己学学,看看他扯的那些大旗,什么“于国于民,于公于私,”真到了这样的高度,又哪轮得到你做代表?

“同时,太子做的这些事,也是儿子想做的,所以这次去皇庄,也是想着,要好好跟太子学学,”

他朝高泰明和高泰运各行了一礼,“父亲和叔父,把建昌演习这样重要的职务交给儿子,儿子很是惶恐,希望赴任之前,能多方请益,以不辜负父亲和叔父的厚望,”

高智昌不翻白眼,也改喟叹,看老三这漂亮话说的。

这本事,自己怕是怎么也学不会。

高泰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还看了高明量一眼,问道:“然后?”

高明量从父亲眼中看到了不耐和警告,知道不好再扯,要说回正题,就接着说道:“皇庄的变化,实在非常大,儿子进去之后,颇有些目不暇接之意,”

“我先去工地看了看太子给匠户和庄户们建的……”他看了高智昌一眼,高智昌看着窗外吐出两个字,“社区,”

“对,社区,”高明量道,“太子亲自规划,御林军和匠户、庄户们一起动手建的社区,确实非同凡响,比之京城的坊市,还要大气,还要宜人,儿子等深受震撼,那些庄户、匠户,以及听说将来会有更好房子的御林军,对太子更是感恩戴德不已,”

他瞄了眼他老子,看到他老子看起来不置可否,但想来对太子这么会施恩于下,拉拢人心的事,一定也有了警惕。

“之后,儿子看到了那一处处工坊,尤其是那些工坊中,与众不同的高炉,儿子一贯对这些很是感兴趣,于是便也想进去看看,但那些工坊,全都安防严密,儿子等离得老远,便被拦了回来,”

高智昌看了下房中诸人,清楚的知道,这一下,这些人全都对皇庄里的工坊上了心。

老三果然是个绝不肯吃亏的家伙。

但他并不担心,太子,呵呵,那是好算计的?

“有人报出了儿子的名号,谁知不报还好,一知道我是相府三公子,那些护卫,竟然不由分说的把儿子一行人等,押送到了行宫……”

“砰”一声闷响,随后,茶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瓣,侥幸逃过一劫的碗盖,咕噜噜的滚到门口,又旋了好一会,才在拍案而起的高泰运“岂有此理!”的大吼声中,无奈的静止下来。

“这是把明量当成了什么人?”高泰运高声道。

高泰明朝他摆了摆手,继续问自己的三儿子,“然后呢?”

“儿子等被那些人看了好一会,得亏是四弟出来,从中通融,儿子等才又等了一段时间,最终得见太子,”

“见到太子之后,孙大人因为有些替儿子不忿,所以忍不住说了几句,其实,就是夸皇庄的安防,比隔壁的铜坊,比皇宫还要严密,”

赵福元皱起眉头,我只是看个戏而已,这看起来,你也要我上场?

“太子随即勃然大怒,言孙大人目无尊上,巧言令色,命人把孙大人叉出皇庄,还着人告诉赵爽长,他等着赵爽长一个答复,不然,他就给赵爽长一个答复,”

赵福元也忍不住喟叹,还真是把我牵扯了进来,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但是这个答复,怕不应该是由自己来做。

他看向孙成,孙成已经自觉的跪了下来,也没有辩解,就像个心如死灰的木头人一样。

“噗通,”高明量又跪了下去,“儿子一时没忍住,替孙大人辩解了几句,谁知,太子便说……便说……”

高明量看起来非常悲愤,话都说不清的样子。

高泰明声音又重了点,“如何?”

“太子便说,儿子是不忠不孝之辈,要代父亲你教诲我,”

哦,高泰运忍不住摸了一把胡子,精彩!

“太子说儿子,儿子不以为意,但太子在话中,对父亲却颇多不敬,儿子便据理力争了几句,太子便……便要将儿子关起来,”

“虽在场众人,多方劝解,太子依然坚持,若不是儿子,那时被气晕过去,儿子此时,怕是被关在皇庄里……”

“砰,”高泰运又一次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高泰明这次看了他二哥一会,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带节奏?

高泰运道,“这么说来,泰明,你的四个儿子,现在除开明顺,其它三个,都被他多番折辱,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一百三十八章 计较

高泰运这么一说,如赵福元等,便只能低头不语,实在是这些话,高泰运好说,他们都不太好听。

说起来,丞相的四个儿子,一开始,老大明清和老三智昌,就被太子收拾了一通,而后老三智昌,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太子手下的侍卫武力制服,并被拘起来。

这一次,老三明量,也是靠装晕才逃过一劫,不然也会被太子关起来——谁都明白,高明量那恰到好处的晕倒,一定是装的。

更别说,还有丞相的宝贝千金呢,那高瑶嘉,可是被太子刺激得自己割自己的头发。

啧,还真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意思。

高明顺此时就这么想的,这真是有些太欺负人。

他看了看父亲,发现高泰明依然是那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马上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还是差得太多。

别说是父亲大人的那个位子,就是现在的自己,无论遇到了什么,都不应该被情绪所左右,到了自己的这个层次,面子,就应该属于非常无谓的东西,完全没必要去在乎。

高泰明没有理高明量,看着孙成问道,“孙大人,你请起来,”

他走过去,“我想问你,你都跟太子说了些什么?”

高泰运又叫道:“相国公,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吗?”

这次,高泰明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但高泰运马上安静下来。

他看到了高泰明眼中,少有的冷意。

哎,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冷静了些,有他在,自己再怎么加柴,就是烧不起来。

也罢,有些话,说到了有些人心里就好。

孙成此前无比渴望着这样的机会,这样能被高泰明亲自垂询的机会,但现在,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来,“下官,下官,并没有说什么,”

此刻,他真不敢说是自己主动挑衅,一怕相国公因此把火气撒在他头上,另外,也是因为刚才高明量把那一段轻轻带过,把责任都推到了段誉头上。

而他也不好顺着高明量的意思,去诋毁段誉。

他以前只知相府厉害,哪想得到,太子竟然这么难对付?连三公子在他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以后三公子这座山,看起来是靠不上,赵爽长又免不了要拿自己开刀给太子一个交待,自己这仕途,怕是难有前途。

这样的情形下,他哪里还会在言语上得罪段誉?

还嫌将来不够难吗?

“父亲大人,孙大人并没有说什么,”高明量自己爬了起来,“孙大人那番话的本意,不过是皇庄的守卫,较之以前大有进步,想来是太子这些日子,亲自教导所致,其实是表达对太子的钦佩之情,”

“只是,孙大人向来口舌笨拙,辞不达意,可能引起了太子的误解,但孙大人一贯任事谨慎,于公事上是半点差错也没有的,这些,赵大人也都清楚。”

赵福元虽然非常不爽,此时也不得不附和的点点头,只是,还杵在那里的孙成,面上的表情就有些精彩,口舌笨拙,辞不达意?这不是他想给高泰明留下的印象。

然而,眼下却由不得他,或者说,没人在乎他。

其实,就是高明量所说的那些,大家也不太在乎。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个个的早拼凑出了这件事的大致样子,不外乎是高明量对段誉在皇庄里的那些基业起了觊觎之心,找上门去,却撞了一头包,不得已,只好回来请他老子做主。

真说起来,他也是自找的。

高泰运对此最是高兴,他家只有高运煊被段誉收拾了一通,泰明你,哈哈,五个孩子,被段誉收拾了两双,这个看起来精明的高明量,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呵呵,今儿个,天气真挺好。

“智昌,”高泰明叫了高智昌一声,就在高智昌担心父亲会找自己求证时,高泰明突然就没了下文。

这让他不用陷入两难的境地,三哥的那些话,他只有四个字,不予置评。

他能就这样听着,不反驳,就已经非常不错。

高泰明转向无辜的赵福元,“赵爽长,你以为,该给太子怎么样一个答复?”

赵福元心中反复吐槽,这究竟关我什么事?

孙成虽然是万爽的人没错,但他一贯就跟随在高明量左右,这次去皇庄,也不是我派去的,为什么要找我?

但此时又不得不答,“听说,太子把两位小王爷,已经关了快两天一夜,还没有放出来的意思,而宫里,对此竟也是听之任之,”

“太子年幼,行事一向意气,如大家所知,迄今多有出人意表之举,更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下官窃以为,和太子打交道,最好,是顺着他些好,”

在他看来,段誉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着了以后,谁都敢炸,偏很多人又惹不起他。

现在既然把他惹着了,若还是跟他对着干,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眼下我们的要务,当为改制,此时不宜另起风波,所以下官以为,为今之计,怕是值得委屈下孙大人。”

孙成尽管在皇庄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此时依然免不了心若死灰。

他知道,这赵福元说得越是客气,自己的下场便只会越惨。

高泰明点了点头,“具体如何做?”

赵福元一边又吐槽着怎么还是我,一边答道:“下官以为,明天下午,万爽出一份公告,革除孙大人一应职司即可,”

高泰明又点头,“赵大人此举,甚是妥帖,”

段誉都那么说了,为了不再节外生枝,孙成的官,眼下自然当不成。

等到明天下午,而不是明天一早就出具这样的公文,这也是表明己方的态度,我们不是怕了你,我们是顺着你,不跟你计较。

这时,高明量又跪了下去,“父亲大人,此事全都因我而起,儿子请父亲大人恩准,让孙大人随我一起,去建昌府任职,”

他这话一说,高泰运和赵福元顿时都暗呼可惜,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想到了这一点,竟然会如此爱惜羽毛。

高泰明闻言,眼里总算亮了下,“可,”

…………

翌日中午,赵福元用完午餐,刚回值房,正准备交代手下发出那份公告,一个人急匆匆的跑进来,“爽长,大事不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猝不及防

赵福元先是一惊,但见报信的下属,不像有半点要避开自己的样子,料定不会是罚爽或者宫里派人来拿自己,所以跟着就一喜——但当然不会表露出来,低声问道:“是宫里,还是相府有事?”

下属愣了下,“不是啊,没听说宫里和相府有事,”

赵福元顿时真想赏他一脚,我没事,宫里没事,相府没事,哪来的大事不好?

他慢腾腾的坐下来,“究竟是何事?”

“是爽里出了事,”下属道:“在皇庄旁的那处铜坊,巳正(上午10点),被太子强行派人接手,”

“什么?”赵福元大惊,猛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已经不用报信的来再说一遍,外面跑进来一个神色仓惶的家伙,赵福元认得他,那是铜坊的一个主事。

“爽长,”那人差点哭出来,“铜坊,被太子带人占了,周大人他们,全被看了起来,太子只派下官回来报信,”

赵福元这次是真忍不住,大脚踢了过去,“说占就被占,你们是摆设吗,那几千矿工是摆设吗?”

“护卫队呢?”赵福元咬牙切齿的道:“他们手里的刀枪,难道是摆设?”

铜坊,那可是一等一要紧的地方,那样的地方被太子占去,不啻于要了他的老命。

那人被赵福元大脚踢着,也不敢反抗,“是太子,亲自带着御林军去的,”

言外之意,他们哪敢还手?

“太子一到值房,就把所有人都扣了下来,段弘毅将军同时领着御林军,把各处的护卫队全缴了械,”

“太子随后账册和库房全都封了,还马上派人到各矿去宣布,从今天起,为所有矿工提供一日三餐,饭不限量……”

“还说从这个月起,每旬休沐一天,休沐的那天,工钱照领,”

赵福元顿时肉痛,这么一说,人心马上安稳下来不说,怕是那些矿工,又得一个个的对太子感恩戴德。

但那每月休沐三天,还照发工钱,还有那一日三餐,还饭不限量,那些矿工只要是放开肚子,个个那都是饭桶……那发的,那吃的,可是原本是我的,哦,是爽的钱。

他抬着手在屋里转着,就像是一个孩子被绑架了的父亲一样,又气又急,有些乱了分寸,“土匪,这是土匪行径!”

简直是目无王法。

只是,想到这儿,他就蔫了下来,那可是太子,谁说他做这事,就不是奉旨去做的?

就是太子不是奉旨,他又能如何?

那可不是王法能管的。

那人看着盛怒的赵福元,又小心的补了一句,“听说,带兵把护卫队缴械的人中,就有高四公子,”

赵福元一下子冷静下来,“你确定?”

那人嗫喏道:“我并没有亲眼看见,但听说……”

赵福元又是一脚过去,“这样大的事,你也只是听说,”

“马上派人,去查清楚坊里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最心急的,是段誉把账册全扣下,把库房也都封了。

虽说在统一采用新的记账法之后,之间的那些问题,等于是一笔勾销,但这些日子下来,自然又有了新的窟窿,这该如何是好?

“马上备车,去相府,”他吩咐道。

出门之前,终于想起来问报信的那个家伙一句,“太子是怎么说的?”

“太子说,这就是他给你的回复,”

赵福元顿时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回头看着公案上的那份文书,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不是正准备给你答复吗?

…………

丞相府,高明量被请到了书房,见只有父亲一个人,他有些忐忑。

从回来之后,他就知道免不了会有一场谈话,也一直在等着这场谈话。

“父亲大人,”

高泰明态度还算好,“明量,你坐,”

“谢父亲,”

高明量规规矩矩的坐下,正准备迎接一场大考,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父亲,”

高明顺拿着一份文书快步进来,“哦,三弟也在,”

高明量觉得,二哥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这是在介意父亲和自己单独谈话?

所以你说的有事,也是借口?

他还真想多了,高明顺把文书递给高泰明,“皇庄那边刚刚传过来,”

高泰明一看,也是一惊,“什么,他竟然占了铜坊?”

“儿子核实过,应该错不了。”

高泰明也不由得看了高明量一眼,怒道:“铜坊里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段誉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虽然除了这里,其它地方,如善阐辖地里,也有铜坊,但离京城最近的这一处,才是至关重要的。

不客气的说,京城周围,除了军队,就是这一处铜坊最为重要,段誉这一手,真是既准又狠。

高明量此时也大概明白,太子,大概就借自己去的那个由头,把铜坊给占了。

他顿时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可是都没靠近你的作坊,你现在竟然借着我,做出这么大事来,段誉,你要不要这么下死力来整我?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

背锅侠此时悔不当初,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被你关起来呢。

他又一次请罪,“儿子有罪,儿子应该留在皇庄任太子发落,”

听他这么说,原本确实有些生气的高泰明,语气和缓了些,摇头道:“你就是被关在那边,这事他照样会做,”

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福元跑了进来,“相国公,太子他……”

看着高泰明手中的文书,和他们脸上的神情,他苦笑道:“看来相国公和两位公子,都已经知晓,”

“你看看,”高泰明把那份文书递过去。

那也是段誉写来的,不过比他得到的口信,这封文书就客气得多,为什么占铜坊?段誉说,听高明量和孙晨说,铜坊管理得非常好,他有些不信,所谓眼见为实,所以他想去见识见识,如果铜坊确实管得很好,他就学学,如果他们的话,有些言过其实,那他就帮着管管。

赵福元看了,道:“这……这不是无赖吗?”

好就学学,不好就帮着管管,反正好不好,你都得占了是吧。

第一百四十章 出手不凡

洱海边的铜坊,此时已经尽入段誉的掌控,因为他的声誉,还因为他接管之后,承诺的那些福利,尽管铜坊的那些主要官员,都被关了起来,但生产,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段誉此时带着一群人,站在一座近十米高的炼炉前,满面的春风得意。

他伸手在在炉壁上碰了碰,热热的感觉,非常好。

放眼望去,这样的炼炉,足足有近二十座,这些炼炉里面,炼的是铜,这些铜,主要用来铸钱,所以,他眼下占的这处铜坊,用现代的话说是,是大理国的“中央造币厂”。

这感觉,真的老爽了。

毕竟跟这个相比,就是抢银行,那又算个甚?

“太子,”何维世跟在他身后,看着旁边那堆成山的铜矿,那一炉炉的铜水,看起来干劲十足的工匠们,也是不可置信的高兴,因此有些担忧的问,“这么做,真的好吗?”

段誉道:“我可是提前就跟他们说过,等他们的答复,”

高泰明和赵福元,都觉得在今天午后答复他,他们的面子好看,也给了段誉面子。

但段大太子可不这么认为。

昨天中午,高明量和孙成就回到了京城,那不说昨天下午,最迟今天早上,你们就得给我答复吧,但我都等到九十点钟,你们还是没动静。

这是完全不把本太子当干部啊。

“既然他们一致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给我一个答复,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哼哼,我可是把话都说在了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何维世此时哪里不知道,太子是早就在觊觎这个地方,虽说京城直到中午还没有给出答复,确实有些怠慢,但他们就算是昨天下午就给出答复,你就不会把这里占了?

他是一点都不信。

看太子昨天给他们交待的那些事就知道,太子想做这事,也绝不是两三天。

段誉想做这事,还真不是两三天。

这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不然就是在京城左近,皇庄也不止一处,他为什么要选这里?

还不是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最好?

这个地理环境,除了离京城的距离适中,不太近,也不太远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离“中央造币厂”,只有十来里,不到二十里的距离。

这个据说兴建自南诏中后期的铜坊,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铜坊,这可以说是一个有着完善的产业链的托拉斯。

铜坊左近,分布着多个经营已久的铜矿,下辖矿工近两千人,为铜坊提供了大量的铜矿;在云南赕(即今祥云,云南亦由此得名)还有专属的煤矿;铜坊又有熟练工匠近千人,不但铸币,还是大理国主要的铜制品,如佛像等的主要提供商……

段誉看中的,正是这完善的产业体系,尤其是那些熟练的工匠,把这个铜坊拿到手,就意味着配合他现在正在研发的那些器械,未来铸造银币、金币,是会水到渠成的非常轻松。

原本他还想着,怎么做,才能让吃相不至于太难看,也是真想不到,高明量竟然这么知情识趣的送上了这样好的借口。

“丞相他们,会就此罢手吗?”何维世道。

段誉道:“不放手?呵呵,我等着他们放马过来,”

何维世想了想段誉扣下来的那一众铜坊的官员,又一次感概太子这么年幼,行事却居然如此的老到。

“走,”段誉带着大家继续视察这块新地盘,“这里,”他指着这个热火朝天的炼炉区说,“要马上多建几间茶水房,”

虽然哪怕是最热的时候,大理的温度也不会高到哪儿去,但这儿自然是个例外,虽然这些炼炉的间距足够大,但这么多炼炉加在一起,还是不可避免的营造出了一个非常炎热的小环境出来。

那些工匠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都是湿了干,干了湿的样子。

何维世马上道:“是不是请御医,调配一些清凉祛热的茶饮?”

段誉赞许的道:“这个想法很好,现在就去做,”

何维世派人匆匆的去了,段誉边走边看,看着这还算乱中有序的炼炉区,中间还爬到一架马车顶上看了看,下来就道:“找个时日,把这些炉都停一停,”

“我看,整个铜坊,都要做些调整,尤其是道路,”他拿过一根木棒,就在地上画了起来,“可不可以这样,从码头那里开始,我们就铺设这样的轨道,”他大致画出了后来铁路的样式。

“这样宽度等同于一辆马车的轨道,应该能极大的提高物流效率……”

他不自觉的飙出了新名词来。

“……同理,和周边的铜矿,我们也可以建这样的轨道相连,考虑到来往方便,一条路上,这样的轨道,至少要两条……”

他说的时候,有些得意,虽然火车造不出来,但就是用马拉,这样的铁轨,也能省不少力,极大的提高物流效率。

“这是,轨路?”林韬突然说道。

见段誉有些惊讶,他解释道:“秦朝的驰道,就有这样的轨路,太子,秦朝的轨路,不但是中间的枕木,连轨,也是用木头制成,”

段誉这下还真是大吃一惊,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秦朝,就有这样的产物?

听林韬这么一说,何维世和孙刚,看起来也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先后恍然大悟般的道:“对对,轨路!枕木之间的距离,还正好和马的步子合拍,所以马一上去,就停不下来……”

“这个好,这样马车不但拉得快,还拉得多……”

这么说来,秦朝还真有这样超越时代的、几乎可以称作黑科技的东东啊。

何维世最是周到,见段誉的样子,顺手拍了一记,“太子原来不知道秦朝的轨路,居然就想出了这样绝妙的主意,果然是天纵之才,”

林韬和孙刚马上跟进,“对,太子的这个方案,比秦朝的轨路,还要牢靠,还要好,”

“好了各位,”段誉指着他们笑道,“虽然这样的话,我是喜欢听,但以后还是尽量少些,”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种轨路,那么,接下来就想想该怎么修,看看能不能全用木头,做出合用的轨路来……”

也在旁边的高智昌,看着段誉带着大家认真的讨论着铜坊该如何改造,心说,你怎么就能这么笃定的认为,父亲会任由你把这儿占了呢?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易位

皇宫之中,段正淳正笑眯眯的接受一种心腹的恭贺,黄昊他们这些平素不论是夸人还是贬人,都是一套套的大臣们,此时也只是翻来覆去的说着“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些再普通不过的话,就和那些田间地头的老农,没有任何区别。

摸着胡子,嘴一直笑得合不上的宗正段寿昌,看起来也和秋收的时候,得知地里多收了三五斗的老农,没有什么分别。

实在是舒爽啊,畅快啊。

这些时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的运筹着,或者说,不断的在各个方面做让步,唯恐一个不察,就打破和相府之间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毁了这得来不易的局面。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是只挨打不还手,从上到下,一个个的都是说不出的憋屈。

没想到,就在他们还没有想出该如何反攻,何时反攻的时候,太子这随便一出手,居然就把那座铜坊给拿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原来一直被相府把控得死死的财权,他们由此可以名正言顺的涉足进去,还是强势涉足进去。

至不济,再向寺院进献佛像,也不会再被华丽的无视,排期甚至比相府那边不知名的小喽啰还要靠后。

这是这些一直在退让的日子里,难得的大胜,是近来一直在委曲求全的日子里,难得的扬眉吐气的时候。

这个消息,让他们都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的松快,特别是段誉那简单粗暴还赤果果的透着无赖的做派,更是让他们耳目一新,身心一轻。

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说了同一句话,“高泰明,你也有今天?哈哈!”

段正淳一边笑一边在埋怨,这小子,也不说提前知会一声。

这一次,喜是足够喜,但惊,却也足够惊,因为这事若是放在他们头上,那没得说,怕是分分钟就得动刀动枪。

但现在,反复来报,都说相府那边,除了聚起来议事,并没有其它动静。

思量过后,他也觉得,高泰明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这铜坊,从今以后,就是顺顺当当的被儿子——也就是被自己,握在手里。

黄昊感概道:“拿住上下官员,封存账册、库房,太子行事,总是如此妥当,臣为皇上贺,”

“哈哈,”大家纷纷笑起来。

他们自然都知道,铜坊那样的地方,免不了有很多人伸手,相府,多半也在其中。

太子把那些官员和账册、库房都拿在手里,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在,这就占据了先手。

引爽(类外交)爽长张瑾瑜道:“尤其是太子还带了不少子弟去铜坊,相府四公子,和赵福元二公子,都在其中……”

他拈须笑道:“由此可知,将来在与它国交往一道,太子也定会多有建树,”

这个在外交领域奋斗多年的老先生,虽然看似板正,但实际上却滑得很。

他深知,在国与国的交往中,就是要像段誉这样只讲实利,还总能拿出让对方徒呼奈何的手段的人,才不会吃亏。

就如现在,段誉把高智昌和赵卓然等也带到了铜坊,相府那边,如何会动用强硬手段?

他这话,让众人都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这样的时候,那些子弟,就等同于肉盾。

而那些子弟,当初还是各家主动送去皇庄的,再想想,各家前些日子送到皇庄的那满满一船的礼物……

呵呵,真是怎么想就怎么高兴。

你们,也有这样有苦说不出、憋屈得想打自己几拳的今天?

“皇上,誉儿可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些?”段寿昌笑着问道。

段正淳笑眯眯的点头,其实心里在说,我还真也不知道。

如果这是誉儿一开始就想好的,那……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真长大了。

“皇上,”厥爽(类工部)爽长李俊贤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向相府表明我们的态度,说太子乃是奉旨行事?”

马上,两三个人同时反对道:“不可,”

段正淳看着表示反对的黄昊他们道:“太子就是奉旨行事,这一点,我们无需知会相府,”

黄昊等点头,正是如此。

不对那边说,他们也一定会当成事奉旨行事,反倒要是说了,他们没准还会有些猜疑。

“何况,这些事,太子出面,最为合适,”黄昊道。

段正淳点头。

若相府主动找过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段誉还是个孩子,近来行事一贯鲁莽之类的话,应对回去。

这样一来,这件事实际上的两方,就是段誉和相府,不至于让他们这两个巨头之间直接起冲突。

“但是,我看却也不妨通过其它的途径,让相府知道我们的态度,”他吩咐道:“苏进贤,去跟皇后说,准备一下,让她请相国公夫人和几个孩子,进宫叙叙家常,”

黄昊赞道:“皇上此举,甚是妥当,”

这就是间接在向相府说,有事吗?一点事没有嘛,我们该见面见面,该吃吃,该喝喝。

就是相府坚持有事,那也是两个妇道人家之间交流,总比皇上和丞相直接对上好。

…………

丞相府,赵福元看着高泰明,心里却一直在不停的骂站在一旁的高明量,明明是你惹的事,为什么最后板子却全落在我身上?

“相国公,”他是怎么都不愿意放手的,“铜坊是万爽重地,一应钱币,都由铜坊铸造,若是有个差池,那后果,下官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这一次,万不可就由着太子的性子来,”

高明顺道:“赵大人,你且看看后面的内容,”

赵福元耐着性子又看了几行,见上面写到,“我保证,铜坊一应生产,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三个月后,铜坊的出产,至少会增长两成,”

“这……“他又是又气又急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段誉这个保证,恰好堵住了他的攻讦,我不但不会误事,还会让铜坊的出产提高。

提高铜坊的出产,哪怕是两成,难吗?

赵福元知道,一点都不难。

只要不让人伸手,那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高泰运摩拳擦掌的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既然他不讲理,还准备和他讲理干什么?打过去就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水轮流转

高泰运这一叫嚣,马上招致除高明量外,大家一致嫌恶的目光,这话说得,未免太不是东西了些。

因为你家没有孩子在那边,所以你是一点都不担忧如果真的打进去,会发生什么事是吧。

就连高智昌原来的偶像,一向奉行用刀枪说话的幕爽(类兵部)爽长高英祥,此时也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这个堂弟,你这是想抢我的人设吗,会不会突兀了些?

也略嫌迟了些?

高泰明更是直接喊了一声:“泰运,”

除了架空皇帝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之外,高泰明一向很是讲究,少有直呼高泰运大名的时候。

这一声喊,让高泰运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说得有些过火,但他并没有道歉的意思,依旧大咧咧的道:“我的意思是,段誉这么做,摆明了就是不想讲理,我们还在这里想这想那的,有用吗?”

“要么,就此放手,等着铜坊的上上下下,从此对他死心塌地,等着他两个月之后,提高两成的出产;要么,直接点,也派人过去夺回控制权,”

“我怎么可能没想到大家的孩子都在那边?我怎么可能置他们于不顾?你们想想,真要是我们做出了强硬的反应,这事,最后还真用得着我们去做吗?”

高明量反应很快,马上道:“二叔,你的意思是……”

高泰运不愿意让这个惹事的侄子抢自己的台词,“只要我们摆出不惜动用武力也要把铜坊拿回来的架势,怕是宫里会主动让太子把铜坊让出来,乖乖的还回我们手上。”

有几位眼睛一亮,别说,就依这阵子宫里的做派,这真的很有可能发生。

大家都看向高泰明,有些着急的赵福元也看向高泰明。

高泰明却没说话。

高丞相此时有些凌乱,他需要好好静一静,好好理一理。

他觉得,有些事,好像是变了样子。

按理,明明我们才是破坏规矩的那一方啊,我们处处破,宫里处处堵,处处让。

怎么现在,好像就变了,太子才是破坏规矩的,而我却是处处堵的那一方?

那按一般的意义来说,我现在究竟是忠还是奸?

高丞相一时被他的小表弟,折腾得出现了些认知上的困惑。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不对,”

不应该这样。

“什么?”高泰运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但从他的动作神情看,不像是支持自己的,便问了一句。

我这个主意,难道不好?

高泰明看了他一眼,“不妥,”

“兵者,大事也,怎么能动用军队,去达成这样的目的?”

“若是宫里也反应强烈,该怎么办?”

除非是段正淳一方蓄势待发,铁了心的想在战场上较量一次,不然,开战,就一定不是他的选择。

高泰运的提议,听起来很不错,但实际上,一个不好就会玩过火。

“更何况,”他冷冷的道:“若是宫里说,我们已经再三劝过誉儿,但他就是不听,我们又该如何?”

是唾面自干的放弃恐吓,还是不管不顾的依然打过去?

那是他任何时候都不想做的两个选择。

唾面自干,自己的威望大损不说,还不可避免的会打击军队的士气。

打过去?不说那些子弟的安危,把姑姑所出的皇子,从储位上赶下来?

有病吗?

赵福元连忙赞同,“相国公言之有理,太子此时,处处占尽先机,动武,肯定不行,”

其它几位也有孩子在皇庄的马上跟着附和,虽然送到那边的孩子,都非嫡非长,平素也不太得自己喜欢,但那总归是亲儿子,怎么好让他们冒这样的风险?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高泰运真的有抢高英祥人设的意思,很不耐烦的道:“那你们说怎么办?就这样默认,就这样放手?”

赵福元心里在滴血,该死的高明量,该死的段誉,我的铜坊啊!

“相国公,下官以为,此时,或许只能放一放,”

不放一放怎么办?

想想段誉扣下来的那些帐那些人,他这就是吃定了在场的所有人。

要是真按照高泰运所说的那样做,怕是他们这边一动,那边大家中饱私囊的消息,就会满天飞。

他知道,铜坊把帐都处理得很漂亮,但他更相信,写出了那两本书,同时又控制着整个铜坊的段誉,也一定能查出那些猫腻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是最合适不过的替罪羊。

“我听来报信的人说,太子进入铜坊后,马上就在想如何对铜坊进行改造,看来,太子是真心想做事的,”他一边不得不帮段誉美言,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能做事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你偏要选铜坊?

“也许,一两个月以后,太子真的会把铜坊变得更好,所以,下官的意思是,先放一放,之后再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

他向旁边看了一眼,“下官愿意去铜坊和太子谈一谈,下官保证,一定能把被太子扣下的那些官员,一个不落的都带回来,”

听他说起这个,马上也有很多人帮腔,“也是,再过几个月,我们拿回来一个更好的铜坊,说起来也是件很划算的事。”

赵福元心说,算你们识相,不然,若是太子查出那些猫腻来,我固然在劫难逃,你们这些有分润的家伙,同样别想好过。

“听说除铁船和起重机之外,太子在皇庄,还做出了不少新东西,太子既然去铜坊,也一定是有些新想法,相国公,我们不妨先给他这个机会……”

“若是太子把铜坊变得更好,那于国于民都好,若是不能,我们再收回来,想来太子也不会有二话……”

“是啊,就是让他们去撞一撞南墙也好……”

就连高明量,对此也表示赞同,那边,他个人真没少伸手。

高明顺低声道:“父亲,我们得为那边的那么多子弟着想,”

高明量叹了口气。

他也想给高泰明递梯子的,惜乎晚了一步。

“是啊,那么多子弟,”高泰明叹道,“希望他们能在铜坊,也做出些名堂吧,”

“我这就禀告皇上,让太子在皇庄期间,监管铜坊,”

“明顺,你马上和赵大人一起,去铜坊见太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面

因为攸关自己的切身利益,赵福元这一次特别的积极,一等高明顺从高泰明书房出来,既不打听高泰明面授了什么机宜,也不回府准备行李,一把拉着高明顺坐上马车,就往码头狂奔。

“时间紧急,”他说,“铜坊太过重要,我须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高明顺心说,怕不只是时间紧急,而是在你赵爽长耳边,现在每一息,都是铜钱在哗啦啦作响吧。

他觉得,这位赵爽长,多半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对段誉观感复杂,但他依然坚定的相信,铜坊今天产出的那些铜钱,段誉一定不会中饱私囊。

就是存放在库房里的那些已经制好的钱,他也不会动哪怕一文。

这样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定包括自己的三弟,实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段誉一定不会放在心上。

对钱,段誉可能比自己还不在乎。

而这,恰好更让他警惕,更让他感受到了压力——这样的人,一定所图甚大。

“赵大人,稍安勿躁,”他安慰道:“太子,是个明白人,铜坊里,不会出什么事,”

“还有,你担心的那些事,我想,一定也不会发生,”

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市,他低声道:“那些事,若是真的发生了,那倒还简单,”

如果段誉现在真的把铜坊的铜钱,一车车的往皇庄拉,那他只会感到高兴。

“我们要带的那些,也一定能全部带回来,”

他们都清楚,段誉扣下那些人,扣下那些帐,不过是个警告而已,有自己出面,那些都不会是问题。

段誉绝没有在现在通过查贪腐,来掀起风波的意图。

他相信,段誉所追求的,和自己一样远大,因此在现阶段,对他们来说,钱财也好,贪腐也好,都不是主要的问题。

赵福元松弛了些,挤出一个笑脸来,“有侍中一起,自然是一切顺遂,”

可实际上在心里,他对高泰明的这个安排,并不是没有怨言。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份量不够,觉得太子不会相信我的承诺,还是不相信我?

若是高明顺不在,他相信,自己一定也能说服段誉,当然,可能免不了卑躬屈膝些,以及确实不得已的时候,不排除向太子许诺,将来会站到皇室那一边。

他相信,这样的承诺,一定会让太子心动。

但高明顺跟着一起,这两个打算,显然都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担忧,丞相的四子一女,现在就剩高明顺这根独苗没被太子怎么收拾,丞相这一次派他主事,若是太子借此机会狠狠的收拾他一顿,让他们几兄妹齐齐整整的,怕是首先要承担丞相怒火的,就是自己。

所以接下来不管有什么事,自己都必须顶在前头,此行若是有过,自然是自己扛,有功,当然是高明顺揽。

这官,他娘的做得真窝囊。

这因此也加深了他的执念,只有恢复祖上的荣光,自己才能活得畅快……

一路下车上船,下船上马,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赶到了这处也是到了失去时,才觉得曾经拥有的珍贵的铜坊。

看着铜坊上空的的烟气,赵福元又是欣慰又是心痛,欣慰的是,铜坊还在正常运转,心痛的是,此时制出来的钱,造出来的佛像,跟自己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高明顺指着那些高炉笑,“赵大人,如何,你的担忧是多余的吧,”

赵福元看着铜坊门前,并没有川流不息的忘皇庄走的马车,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担忧,就是多余的,铜坊,并不只有一个出口。

宦海多年,他明白一条道理,这条道理,甚至可以用冠上段誉的那个新词,“定理”,这世上,可能有不爱权的,有不爱色的,但绝不会有不爱钱的。

铜坊门口,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戒备森严,门大开着,门边站着三个人,和原来的小吏不同的是,这三人中的一人,坐在一张桌后,桌上有一个本子,看起来,像是做记录的样子。

他们还没通报,远远的就有一骑飞驰而来,“二哥,”高智昌从马上跳下来,“你们来得真快,”

“四弟,”高明量笑着把住高智昌的手臂,“你也在这边?”

“是啊,我在这边可算是找到了事做,刚刚,我们抓到了三个把钱藏起来的家伙,”

赵福元马上道:“侍中,你看,我说的如何?这就乱了吧,”

“抓出来的有三个,那些乱来,但是没抓出来的,会有多少?”

“这可都是国帑!”

“赵爽长,”高智昌冷冷的道:“你是怀疑我的本事吗?”

在包括赵福元在内的其它人面前,他从来都是那个脾气很大很冲的高家四公子。

赵福元忙道:“四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

“有多少人伸手,我们就捉了多少个,”高智昌道:“还有,赵爽长,你知道吗?他们已经招了,”

“哦,”高明顺问,“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高智昌斜眼看着赵福元,“他们这样做,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

赵福元顿时就相当尴尬,原来他们早就在偷,只是自己任命的那批手下,没有捉住而已。

高明顺呵呵笑了两声,把话题转开,“四弟,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你们的船到码头的时候,就有消息传了过来,”高智昌说,“走,太子在前面等,”

高明顺心说,太子这是早有万全的准备啊。

赵福元注意到,有不少人拿着本子在铜坊里四处走着,记着,便问道:“他们是在干什么?”

“太子让他们收集各项数据,一炉铜水要用多少原矿、多少煤、花多长时间、出多少铜水、最后能制成多少文铜钱、余多少废料……”

赵福元默然,这样一来,将来岂不是只要知道进了多少原料,就能算出该做出多少钱来?

这以后想要要动点手脚,啧,一定会难度大增。

太子,这是想掀桌子啊。

段誉此时恰好带着人从前面转出来,看着他们淡淡的道:“高侍中,赵爽长,缘何如此之急也?”

第一百四十四章 疑惑的高明顺

高明顺和赵福元,都听出了段誉这话里的嘲讽之意。

一个答复,我等了你们一个下午又一夜又大半个上午,你们没有反应,现在我给你们一个答复后不过几个小时,你们两位居然就大驾光临了?但他们都在笑,只是一个笑得如霁月清风,一个就有些尴尬。

笑得如霁月清风的,自然是高明顺。

成功人士,或者说胸怀大志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说直白点,是脸皮厚,说文雅点,就是唾面自干太等闲。

对高明顺来说,段誉话中的这点刺,那也跟清风一样,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赵福元其实也具备这样的品质,但他此时笑得有点尴尬,因为,他的二儿子,那个准备放弃的二儿子,此时正站在段誉身后。

虽然赵卓然一直没看他,他还是笑得很尴尬。

明明被人讥讽,却还要赔笑,这是一个父亲最不愿意让儿子看到的场面之一。

高明顺笑着给段誉见礼:“太子殿下,听说你到了铜坊,相国公和诸位大人,都急着想看看你对铜坊会有哪些改进,”

“我和赵爽长,算是自动请缨而来,”

段誉把大袖卷了卷,“我可没想着要对铜坊做什么改进,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来学学,来看看稀奇的,”

这不是本太子想听的话。

高明顺又呵呵一笑道:“太子说笑了,国中谁人不知太子的高才,太子既然对铜坊有兴趣,想来铜坊很快就能有不一样的局面,”

段誉“嗯”了一声,拉过何维世交待着什么。

你还想扯是吗,我奉陪。

高明顺脸色不变,“为了方便太子能在铜坊有所作为,相国公已经向皇上请旨,把铜坊划给太子管辖,”

“临来之前,相国公还一再叮嘱赵爽长和我,要我们转告太子,从此以后,这个铜坊,连同周围的铜矿,以及下面的石炭矿,都归太子,太子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干货,段誉马上变了脸色,“哈哈,”他大笑着搭着高明顺和赵福元的手臂,推着他们朝前走,“两位一路辛苦,走,我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喝茶,”

无论是高明顺还是赵福元,都有些接受不了段誉这样的亲热,但他们还不好挣脱他的手。

段誉这阴晴不定的表现,让他们都下意识的赔着些小心,谁知道下一刻,这位爷的脸上,会不会又阴云密布?

高明顺看着段誉的样子,一下子从因为没得到心爱的玩具,所以怒容满面的孩子,变成因为收到了几颗糖,所以喜笑颜开的孩子,感概道,在不要脸这事上,自己亦不如他多矣。

但奇怪的是,段誉这样的做派,又并没有让他觉得非常厌恶,反倒还觉得那是个真性情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哦,因为自己的这个表叔,才十三岁,外观上,他还真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长得特别乖巧,一笑起来真就非常可爱非常讨喜的孩子。

十三岁,这是他怎么也无法复制的优势。

“相国公还让我们转告太子,为了较少不必要的麻烦,以后,这样的事还是事先商量好了再办,更为妥当些,太子以为如何?”他低声道。

走之前,高泰明和他的谈话中,就包含了还有哪些目标,值得段誉这样突然动手,他们俩一想,发现还真不少,如各处盐矿、官营的冶铁坊、军械厂等等等,甚至还包括粮仓等。

都是在自己手中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要是被段誉捏在手中,那就又是各种方便。

那么多目标,若是单纯的防,那真是防不胜防,因此他想借这次让步的机会,和段誉达成一个共识。

段誉看了他一眼,朗声道:“这我可不敢保证,”

老虎不发猫,你们就都把我当,非得等我发作了,你们才会重视,既如此,我怎么会蠢到自缚手脚?

“再说,这一次我到铜坊,造成什么麻烦了吗?赵爽长,”他问赵福元,“你觉得我造成了麻烦?”

赵福元叹了口气,拿着早就拿在手里的公文,“太子”

“我说,”段誉转身看着身后的那些纨绔们说,“你们都跟着我们干什么?交代的事,都做好了吗?没做好就去做,要是做好了,就准备回皇庄,”

龚祺伟说道:“殿下,我们都想跟你学学,”

段誉作势欲踢,学学,是又想着看热闹吧。

“别跟着,该做事做事,该回去回去,”

高明顺看着段誉,原来你没有打算让这些子弟留在铜坊里?

你是原本就这么想的,还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赵福元此时则稍有些感激,他猜想,段誉之所以这个时候赶身后的那些人走,是不想自己再在儿子面前难堪。

他第一次觉得,儿子的想法,可能有点道理。

就在这时,他听到儿子开口,“殿下,”赵卓然说道:“我们都想好了,这些天,我们就都住在铜坊这里,”

他的好基友龚祺伟马上附和:“对,我们晚上都住在这里,皇庄那边的兄弟也说了,他们吃过晚饭就过来,”

高明顺和赵福元看着那些子弟们,在附和赵卓然的提议时,看向自己这边的或挑衅、或警惕、或警告的眼神,一时都有些凛然,他们真是自发这么想的?

他们自发的想当肉盾?

这真出乎他们的意料。

段誉笑着指着他们道:“你们一个个的啊,都胡想瞎想些什么呢,都回去,”

他感觉有些暖,但话依然不客气,“我晚上都不住这边,你们住这边干什么,想逃课?”

“高将军,你去督促他们,天也不早了,顺便安排他们回皇庄,”

“你就把这当成一次行军,”

高明顺看到,四弟下意识的身体挺直双腿并拢,右手横在胸前向段誉行礼,口中答道:“是,”

从四弟的言行中,高明顺感受得到,对段誉下达的这项任务,四弟非常乐意去做,甚至还觉得荣幸。

他有些想摇头,三弟有些话,看来没有全说错,这个四弟啊,怕是刚才,他也想表态留在铜坊吧。

他看向段誉,你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这些家伙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见闻

赵福元也很有些不是滋味,也是因为高智昌,因为高智昌对待段誉和他,那截然不同的态度。

对段誉,高智昌是尊敬的、崇拜的,而对他,高智昌只有不屑和轻视。

要知道,高泰明一贯对他,都是礼敬有加,就是再往前,曾成功篡国,并一手策划出如今这样对高家十分有利的局面的高升泰,对他也是倍加优容。

因为那两位都清楚,若不是有他带着万爽上下极力筹措钱粮物资,高升泰如何能成功篡国,高家又如何能有如今的局面?

我是你高家的大功臣啊。

他倒也不奢望这个一向只信奉拳头刀枪的高智昌能想那么多,毕竟年少只知项羽用,中年方晓刘邦难,这些关碍,高智昌现在体会不到,他不怪他。

他心里忍不住责怪的是,谁都知道,我和你高家,是一个阵营的,而太子,明显属于对立阵营,内外有别,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事吧。

但现在,缘何你那么尊崇对立阵营的,却对我这个自己人如此鄙弃?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他还不由得进一步想,这究竟是你原本如此,还是受你家其它人,如丞相的影响?

这个官,当得真是窝囊,他又一次感慨道。

看到段誉看过来,他连忙丢掉心里的那些杂念,恭恭敬敬的把手里的公文递给段誉:“这是我们对孙成的处罚结果,请太子过目,”

“若太子觉得不妥当,请太子吩咐,”

段誉接过那份公文,看也不看的就交给何维世,孙成?他早忘了,那只是一个由头而已,“不用看,我相信赵大人,”

赵福元道:“谢太子信任,在此事上,下官多有怠慢,还请太子降罪,”

知道孙成的事后,估计丞相一系的人马,没人会再在段誉面前说“恕罪”之类的话。

“过去的就过去了,好在,这结果不错不是?哈哈,”段誉笑:“这有时候啊,怠慢,也并不全是坏事,”

赵福元只能又尴尬的赔笑,高明顺停住脚步:“太子,下官非常想去皇庄看看,不置可否?”

段誉一笑:“明顺,一家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欢迎啊,不要说今天,以后随时想去都可以,只要不是心术不正,心怀鬼胎的人,我那儿都欢迎,”

“哈哈,”高明顺又只能笑笑,“太子胸怀之宽广豁达,下官佩服之至,”

心里却在思量着,这小表叔这般的尖酸刻薄,是随了谁呢?

好像不是皇上,那么,是姑奶奶?也不像。

盖因高升洁在他们这些晚辈面前,还是很有皇后该有的雍容大度。

…………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了皇庄,高明顺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一贯有些精明的三弟,到了皇庄之后,却像是昏了头一般。

实在是远远近近的那一座座高炉,太引人瞩目,太让人遐想。

他对那些高炉,并没有什么研究,但赵福元多少却有些了解,他看着那些在高墙后只露出一截的高炉,也是惊讶不已。

那些高炉中的大多数的造型,都和他熟知的全然不同,好些看起来都称得上奇形怪状,现在这时候,还有不少人围着那些高炉爬上爬下。

不问可知,那些高炉,说不定就和太子用铁造的船一样,又是开此前未有之先河。

因为有高明量殷鉴在前,他们把那些疑问,深深的藏在心底,看到也装作没看到一样,只是一个劲的和段誉说庄里的风光。

他们如此自觉,段誉自然也乐得少费口舌,“庄里这些日子,日夜都是这么喧闹,两位多包涵,”

高明顺和赵福元听着后山上那清脆的叮当声,猜出那是在开采石头,此时庄里的那些人家,虽还未掌灯,但已经是薄暮时分,这个时候还山上,那一定得是走夜路下山。

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些匠户,竟然还会如此积极。

“哪里,我只怨自己来得太迟,只这泛泛一观,便受益良多,”高明顺道。

他举目四顾,果然如四弟所说,一进这里,真就会直观的感受到不同。

不同于京城里的四平八稳,这里是活泼、生动的,乃至是躁动的,那一处处工坊、一座座高炉、那些还在兴建的社区、那些看到家里的炊烟升起了都不回家,依然在山上,在工坊里忙碌的人……乃至是那些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嬉闹的孩子,都和他平日所见截然不同。

这里是无序的,但无序中,却蕴藏着勃勃的向上的力量。

或许,一百多年前,大理国初立的时候,可能也会是这个样子?

这一路,不但有子弟向他们问好,有的看起来是刚从工坊或者工地回来,身上甚至还有泥浆,有的则随便坐在路边,看起来像是在商讨什么问题问题,有的干脆随便找个地方就是一躺……

高明顺留意的是他们的神态,他们无论是笑,还是不笑,看起来都非常充实,不像原来在京城里时,很多时候,笑里也透着空虚,深沉,多半也是故作的。

赵福元又有些不爽,因为,好些他叫得出名字的世侄,和他打招呼时,都非常的随意,能欠身拱手就算很不错,大多数都只叫了一声,然后点了下头而已。

有些,干脆连叫都懒得叫,只是在他看过去时,点了下头而已。

你们,这是哪门子的礼节?

还是说,连你们都敢无视我?

赵爽长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段誉一边叫着那些家伙的名字,一边招呼他们准备去餐厅吃饭,高明顺默默的看着段誉和那些原本的纨绔们直白的交流,对躺在地上的家伙说,“今天都做了什么就装出这么累的样子”、对看起来正慷概激昂的陈词的家伙说,“做这个样子干什么,你是在台上表演吗”、驱赶着那些围在他身边的人,“不嫌热啊这样挤在一起,还不快去把你们的爪子都洗一洗,吃饭之前要洗手,这还要本太子我督促?”……

那些纨绔也都是没脸没皮的笑着回着,什么我今天为了做记录,手都写酸了、什么我这个样子,还不是跟你学的、还有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子你太小气,每餐只能吃但那么点肉,所以我们提不起兴趣去吃饭……

段誉随口回怼,有得吃就不错,也不见你家付我生活费……

他也瞠目结舌……

第一百四十六章 高明顺的直觉

若说礼贤下士,高明顺相信,自己不会比段誉做得差,但像这样和这些家伙打成一片,他还真做不到。

段誉和这些家伙的相处,有些像他远远的看过的,那些胡同里的穷苦人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之间的相处方式,随意得接近任性,简单得近乎敷衍。

但是,他们的感情却是真的。

就像段誉和这些家伙现在一样,他们看来一直是这么随便,但随便得,却像是兄弟,还是那种关系很好的兄弟。

这样的随便,高明顺就是和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现在也做不到。

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兄弟之间,现在多少都有罅隙,更是因为,从小富养、贵养着的他,行事,总有一套规矩。

那么,问题来了,按理,太子从小也被很多人教规矩,叫他做任何事都要守礼,为什么他现在这么说这么做能这么自然?

难道他已经达到了更高的层次,所以已经跳出了这些还在囿着我的繁文缛节?

问题又来了,太子才只有十三岁,据信连周公之礼都不曾行过,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在待人接物这些方面,比我还通透这么许多?

难不成,他还真的和大家说的一样,是天纵之才?

高明顺很快又惊讶于大家用餐的情况。

这样这么多人聚在一个大殿里吃饭的情况,他经历过多次。

论档次,档次最高的那种,如正旦大朝会后的赐宴,他都参加了两次;论人多,父亲大寿,兄弟成家,他成家时,那宾客如云,远超这里的百多人。

但这样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说像是一家人有些言过其实,但他们之间确实很亲密,看起来,就像是知心朋友一样一起吃饭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

吃饭的时候,不止一个人抢其它人碗里的菜,这样的事,他是第一次见;这么些都算是有身份的人,包括太子这储君在内,吃个饭,还要自己亲自添饭这样的事,他是第一次见;这些身上大多有不低爵位的人,吃起饭来这么快,还吃得这么干净,他还是第一次见……

到他身上,也有个第一次,看着听着,不知不觉的,他吃完了送上来的那碗饭,于是,高侍中有生第一次,自己给自己盛饭。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了那种感觉,很快他就觉得,好像可以再添一次。

把那个念头按捺住后,他看了看也是空空的盘子,这菜,也很寻常啊,两荤两素一碗鱼汤而已,府里的山珍海味配着,娘子小妾伺候着,自己都少有添饭的时候。

这是为什么呢?

赵福元没有他那么好的胃口,这饭菜,他的肚子真的无福消受,当他看到自己的二儿子,头也不抬的大口大口的扒拉着,很想冲过去问一句,在府里,再好的美味佳肴,免不了都要被你嫌弃,现在这样的饭菜,你为什么能吃得这么香?

更让他皱眉的是,这个皇庄,真的是跟太子本人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他越看,肚子里的气就越多……

因为顺利把铜坊拿到手,感觉非常爽快的段誉,胃口很好,高明顺看到,他竟然去添了两次饭,这让其实本就年轻的他,不由得又一次感概,年轻真好啊,不但能吃,还敢吃。

“明顺,赵大人,”段誉拿着餐巾认真的擦了擦嘴和手——餐巾纸,他也安排人在做,但成品,一直都达不到他的要求,“稍后我们还要一起学些新东西,两位可有兴趣一观?”

高明顺道:“要学的,可是太子所说的‘科学’?在下向往已久,”

赵福元只得道:“能聆听太子殿下讲学,下官三生有幸,”

…………

应高明顺和赵福元的要求,段誉先带他们到军营前那热火朝天的扫盲识字班那边转了一圈,虽然两位客人对段誉这样的要求,相当不理解,多认得几个字,是能让他们的武艺变高,还是能让他们把活计做得更好?

他们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那样数千人聚在一起识字的场面,再一次深深的震撼了他们,火光下,那些士卒和匠户、庄户们,那近乎在寺庙内拜佛一样的虔诚,也都让他们小小的惭愧了一下下。

因为这些人读书识字的目的,比之他们,要纯粹得太多太多。

估计在场的那些人中,抱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样想法的人,是少之又少。

他们习字,就是单纯的为了识字。

高明顺也起了个念头,回京后,是不是在府里,至少在自己院子里,也来办个扫盲班。

但一想要是那些丫鬟侍女,个个都能认得字也能写得字,从此后院里怕是更会经常起火,他马上把这个念头丢到了一边。

只是,在段誉带着他们朝那边社区走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回头朝身后看,尽管他相信,那些参加扫盲班的人,哪怕是以后人人都能写些文章,也改变不了什么——都那么大年纪才开始接触纸笔,能有什么大出息?

但那些人虔诚的样子,总是闪现在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不是太明晰,他隐隐的觉得,那些于学问一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建树的人,可能比他匆匆一瞥的那些工坊,那些高炉,还要值得自己警惕。

“殿下,”赵福元见段誉心情不错的样子,对高明顺和自己,也称得上礼遇,便问道:“不知铜坊那边的一应官员……”

段誉笑道:“我正想和赵爽长说这件事,你看,这边这么多人,我也得找个地方让他们去历练历练,这样,让他们再留几日,带一带这些年轻人,之后,我亲自把他们送回去,如何?”

看着赵福元脸上变幻的神色,他笑道:“赵大人放心,既然皇上和相国公,都希望我能把铜坊做得更好,我只会想着铜坊的将来,不会在意它的过去,“

赵福元还是看了高明顺一眼,见高明顺点头,知道段誉的这话可信,把那些家伙还留几天,应该不会是想自己想的那样,是为了有时间审讯他们以便拿住把柄,喜道:“下官谢过太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想太多

段誉也不问他谢什么,“赵大人在万爽任职多年,于经济一道,想来有不少建树,说不得本王将来还要向赵大人请益,”

赵福元连道不敢,一时真有些不觉得段誉是个脾气相当不好的人,想了下,便劝解了一句,“说起来,下官倒有一己之见想和太子说说,经济之道,最重投入和产出之比,一般而言,同样的事,投入越低,便越是经济,”

“下官观太子在铜坊宣布的那些条款,有一些,可能免不了会大大的提高成本,就说吃饭,那上下几千人加在一起,一天所出,就不是个小数目……”

虽然铜坊至少短期内和他无关,但一想到就是那些矿工们,一天要吃掉的银钱,他还是忍不住肉痛,哪用得着对那些泥腿子那么好?

“赵大人,”段誉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且不说我作为一国太子,就说作为一个作坊主,要是必须靠工匠们吃不饱饭,才能有钱赚,那这样的作坊,便是倒了也罢,你说呢?”

高明顺忙顺着段誉道:“太子说得有理,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产出自然会更高,”

赵福元一时面上无光得厉害,他算是又见识到了段誉桀骜的那一面,蔫蔫的道:“太子高瞻远瞩,下官受教。”

他有些庆幸,得亏是自己那儿子没跟着,不然,自己这做父亲的脸面……

“殿下,”旁边有人跟过来,高明顺认得发问的那人,那是黄昊的孙子黄毓仁,他带着三个人,像是要向段誉请教问题的样子,“我们查了很多书,确实如你所说,潮汐,是真的和月亮有关,原来早在汉唐时,就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段誉点头,“潮汐其实和太阳也有关系,大概来说,你们先记一下就好,月亮在这其中起了七分的作用,剩下的三分,大部分是太阳,还有一点点,是其它星星的作用,”

黄毓仁等仰头看着天,“这就是万有引力啊,”

高明顺和赵福元面面相觑,这说的都是什么?

“殿下,月食,真的是太阳光被地球挡住?”黄毓仁又问。

高明顺和赵福元就更不懂了,地球,那是个什么东东?

此时尽管已经有黄道、赤道的概念,虽然唐朝时就有人进行了弧度测量,还算出了地球子午线1度弧长相当于后来标准的1323公里——只比现代精确值大21公里,但这个世界是个球的这个观念,满世界都没有多少人明白,更没有多少人接受。

段誉道:“关于月亮和太阳对潮汐的影响,我们还需要演算,但月食,是的,只是因为月亮没有被太阳光照到,其实汉朝的张衡,就已经有这样的认识,我想,我很快就能形象向大家演示出这一过程,”

三球仪那样的玩意儿,他是手到擒来。

以现在的条件来说,做个精致的有点难,但做个大点、粗笨点的,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高明顺渐渐警惕起来,月食的形成,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

黄毓仁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个问题,是太子安排的吗?

段誉还在和黄毓仁他们聊,“同理,之所以会有日食,道理也是一样的,”

“进一步想,只要我们摸清了其中的原理,那么,你们觉得,我们还能做什么?”

黄毓仁等答不出来,还能做什么?证明没有所谓的天狗,月食也不是天狗快把月亮吞了,就已经很了不起很值得高兴了吧。

“所以我才一再告诫你们,要想得远一些,再远一些,”段誉有些失望的道:“如果我们摸清了其中的原理,那么,你们想想,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据此预测下一次日食和月食的时间?”

“是不是这样?”

黄毓仁等高兴得跳起来,什么“醍醐灌顶”、什么“茅塞顿开”、“一语点醒梦中人”之类的话,接连抛出来。

高明顺此时看着侃侃而谈的段誉,此事一点都不敬佩段誉的学识,他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行,这一定要尽快告诉父亲。

他看向赵福元,从赵福元的目光中,他看出赵福元也没听懂太子说的那些,但显然也在忧心自己所忧心的那一点。

赵福元凑上来一步,低声道:“这一幕,是安排好的吗?”

高明顺道:“无所谓,”

就是段誉安排的,他也不意外,但此时这并不重要。

关键是,段誉这是已经切实的在做有些事。

因此,他比谁都想知道这其中道理,以分辨那些道理究竟是真还是假。

正忧心着,他们已经抵达今晚聚会的地点,这是位于新建社区中的一块空地,也就是一个小广场上,中央照例燃起了篝火,旁边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个还蒙着布的东西。

高明顺看到了四弟,便靠了过去,赵福元也找到了儿子,但他没什么犹豫的,就和高明顺一起,站在高智昌身边。

段誉道:“今晚为什么要大家到这来?因为旁边这些新建的社区里,有好多东西的原来,大家还并不是很清楚,比如,”他指着不远处正在建的房子道:“那些地上低下的水管,以及,”他拿掉那块布指着下面的东西说,“这个,”

那是一个陶瓷做的东西,看起来很漂亮,但高明顺看到有不少人笑起来,还有不少人有些尴尬的样子,便问高智昌道:“这是何物?”

“抽水马桶,”高智昌道。

“抽水马桶……马桶?”高明顺的声音也不由得高了起来。

就是说,这玩意还是马桶,这东西,也好这么郑重其事的放在那么高的地方,还专程来讲?

“大家不要觉得好笑,我们看,它可是应用了很多原理,虹吸、浮力……”

“就和其它很多事一样,虹吸原理,我们也是早就习惯性的有应用,比如唧筒,小到作为孩子们玩具的唧筒,大到从盐井里把盐水提上来的唧筒,应用的都是虹吸原理……”

晚上没吃多少饭的赵福元,此时喉咙一阵阵涌动,高明顺也少有的不再掩饰自己难看的脸色,这,也是你特意安排的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乐观

“父亲,”高明顺捧着一大摞书,走进高泰明书房。

高泰明抬头看了一眼,“坐,”

高明顺翻看了一会,便察觉有人走到身边,“你回府后就是去找了这些来?”高泰明拿起他手里的书问道。

“是,”高明顺站起来,“儿子听太子说,他将向那些子弟,演示日食和月食的成因,因此有些忧心,”

高泰明读到:“当日之冲,光常不合者,蔽于地也……”

他掩书叹道:“张衡张平子(张衡字)啊,”

此时的张衡,还没有被宋朝追锋卫西鄂伯(宋徽宗时,因在算学上的成就,张衡得此追封,但总觉得赵佶这家伙,搞不好是因为张衡在画道上的成就追封的)所谓南阳五圣之说,也未面世,但高泰明这样也算是学富五车的人,自然知道他。

“你说,和这位大家相比,我们的太子在这方面的造诣,如何?”

高明顺道:“从目前看,儿子觉得,在有些方面,太子,或许还更胜一筹,”

高泰明“嗯”了一声,他其实不太赞同,毕竟那位张尚书,在他那个年代,就做出了地动仪、浑天仪等神奇之物。

他又拿起一本书,那是《诗经》,看着高明顺指着的一句话,“彼月而食,则维其常。”

意思是发生了月食,这是正常的天体现象。

实际上,对他们来说,对于日食和月食,是天狗在作祟,他们自然也是不信的,但他们这个群体,对外却始终是抱这样的说法。

还不但只是说说而已,日食、月食发生时,他们还会组织一系列盛大的活动。

《周礼》上记载:“救日月,则诏王鼓。”

这一条,现在还在施行,日食或月食发生时,天子要亲自击鼓来驱逐天狗,大臣们要穿礼服,或者鸣锣,或者向天上射出特质的箭矢。

民间自然同样有组织,敲锣打鼓之外,还有鸣放爆竹的(这些习俗,一直延伸到清末)……

因为月亮代表着“阴”,故在月食期间,所有的女人,都要拿起自己的镜子向着月亮敲击……

他们当然不是闲得无事,才想借日月无光时整出一些动静来逗个乐——尽管那些事,到后来确实越来越像是娱乐活动。

他们之所以坚持这样的说法,自然是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

汉武帝时,董仲舒以儒家学说为基础,对先秦诸子思想进了系统整合,构建的那一套“天人合一”、“天人感应”的学说,随着独尊儒术,而大行天下。

也是自那时起,“奉天承运”,便成为帝王合法统治最强有力的支撑,由此进一步发展,天降灾异,便与帝王的“修政”“修德”,紧密的联系起来。

日为阳精,人君之象,太阳从此就象征着人主之君,自然而然的,日食的发生,当然就与帝王的失德,相互关联。

而月亮,则有两重含义:对于宫廷来说,月亮是后宫之主的代表;对于朝廷来说,月亮又是诸侯大臣的代表。

但在实际践行这些理论的过程中,无论是日食、月食、地震……乃至大旱,大涝这些天变,都是上天的警示,上天之所以会做出这些警示,自然是因为对天子不满,即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有失德之举。

约定俗成的,君主便要下罪己诏。

有时还会说,日掌阳,月掌阴;阳为德,阴为刑,故发生月食,是由于阴气过盛,为什么会阴气过盛?因为“执法不得其中,怨气盛并滥及良善,”

所以相应的,月食后,皇帝往往会大赦天下——这些,多半都是被迫而为。

当然,大臣们会尽量不让皇帝把月食归咎到他们头上,但当大臣们彼此争斗时,却把这一点也都用得很溜……

总之,在当前,无论是日食还是月食,以及地震、旱涝……都是对皇权最有力的一个制约。

尤其是对于高家这样,一个想成为权相世家的集体来说,这自然就是最好也最有力的助力。

在听到段誉和黄昊孙子的对话之后,高明顺便敏锐的意识到,段誉这么做,可能会从根子上解决这个对皇权不利的问题。

“父亲,”高明顺道:“王荆公还只是在嘴里喊喊天变不足畏,如果太子真能说清楚日食月食这其中的道理,那就真的是天变不足畏,”

“如果那边所有的子弟,都赞同太子所说,儿子担心……”

“呵呵,”高泰明笑了笑,“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只是,你以为,国中的百姓,会接受这样的说法?”

高明顺想了想,马上摇头,怕是接受不了的。

他昨晚后来问了高智昌,知道段誉所说的地球,指的正是脚下的大地,也就是,脚下的大地竟然是个球?

据四弟转述,太子还说,这还是一个不怎么规整、两边扁,中间鼓的球?

他是怎么也接受不了。

那还怎么能指望百姓们能相信这个?

比如,既然是个球,为什么我们能站住,没有掉下去?

四弟说了大半天的引力什么的,他是左右没听明白……

高泰明指着那些书又问:“你再想想,为什么诗经上就说日食月食很正常,到汉唐,更多的人说出了它们的成因,但到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

高明顺想了下道:“因为大多数并不关心,”

底下的百姓,都忙着在土里刨食,哪还会真的去想这些。

至于读书人,科考会考这个吗?

“这是一方面,”高泰明道:“还有一点,是相对这些书上说所的,更多的人,更相信朝廷怎么说,”

高明顺深以为然。

这些书上所说的,一来,有些语焉不详;二来,即便是张衡这样的人物,他们所说的话,当然也不能和皇帝发的圣旨上面的话相提并论。

“但更重要的,”高泰明站起来,从门口看着外面的天说道:“是因为,能不能让人接触到这些,读到这些,由我们决定,”

“你以为,有多少人家里,会有这些书,有多少人,会看到这些?”

高明顺恍然大悟,就是太子真能说清楚这个问题,但世人并不知道,那就依然不会影响他们日后对“天人感应”的利用。

但太子,会想不到这一点?

“无需忧心,”高泰明道,他负手看着天,自语道:“若是表弟,只醉心于这些东西……”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父子交心

丞相府,夜。

高泰明亲自执壶,给三个儿子都满上一杯酒,看着第三个儿子,道出今晚的主题:“明量这两天就要去建昌,今晚,算是给你践行,”

高明量愣了一下,我这两天就要走,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他旋即明白了,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惩罚。

不管怎么说,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太子得以名正言顺的把铜坊拿到了手里,昨天二哥和赵福元去那边,就是料理相关的手尾,而对自己的处理,则是这件事最后的手尾。

这是要把自己赶出京城。

他忍着不快,端杯站起来,“儿子在建昌,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高泰明淡淡的“嗯”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高明顺热情的道:“三弟,有你在建昌,父亲就无需担心和宋朝的关系,”

对于父亲做出的这个强制性的决定,他当然很欢迎。

老三啊,心思太多,早走早清净。

高明量陪他喝了一杯,强笑道:“谢谢二哥的勉励,我会尽力的,”

“只是,有些事,只靠我,肯定做不到,还得二哥在京中多多运筹,”

我到了那边,父亲就不用担心和宋朝的关系?

意即如果我们和宋朝的关系出了问题——他们都清楚,这个所谓的问题,主要是指皇室和宋朝的关系,也就是皇室突然改善了和宋朝的关系,如得到了宋朝的封赏,那就又是我办事不得力?

笑话,真有那天,首先也是你们在京城耳目不明,疏于防范所致。

高明顺笑着把酒一饮而尽,却不再说什么。

笑话,父亲把你派到建昌,为的不正是防范这个?

呵呵,哪有只从和宋朝的互市中得利,却不担责任的道理?

再说,京中,那也不是我做主,就是万一有疏漏,你难道还敢把责任推到父亲头上去?

老大高明清举起酒杯,“三弟,到了建昌,好好做,若是有我能出力的地方,尽管说,”

高明量又陪了一杯,他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对什么都很淡然的大哥,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放得下。

“谢谢大哥,父亲和二哥公务繁忙,几个孩子的学业,还请你帮着照看着,”

自己到了地方上,妾侍可以带几个过去,但正室和几个孩子,自然还是留在京中的好,以便时时在母亲和父亲面前转转。

高明清满口答应,“放心吧三弟,”

高明顺也主动说道:“三弟放心,我和你嫂子,定会帮你好好顾着家里,”

高明量点点头,心说,你还是离我老婆孩子远点吧。

他转向高泰明,“父亲,儿子知道,儿子这次行事太过鲁莽,那也是儿子总觉得,太子在皇庄所做之事,所图甚大,所以儿子想去探个究竟,但我不但没成事,反倒还坏了事,”

“临行前,儿子只有一事请求父亲,请父亲一定不能对太子那边掉以轻心,”

高泰明慢慢的放下筷子,“明量啊,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对待太子?”

对这个意外的问题,高明量紧张的思索起来,父亲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难道,他对太子也有想法?

他正想着,高泰明又继续说道:“你想想,你祖父为什么命我们,还位于段氏?”

这个高明量不用想,马上就能回答出来,因为这方面,高家早就统一了思想,“还一虚位,不但能避免我们遭受各部的攻击,还不影响我们实质上掌握国政。”

他原原本本的说出了标准答案。

“所以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对待太子?”高泰明又问。

高明量有些明白,低下头去,“太子,是皇后的血脉,他为储君,将来登上大位,于我们……有利,”

高泰明点了点头,“你们,”他看着三个儿子说,“都要牢记这一点,”

“若继续面南而坐,对我高家更好,你们的祖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们不坐那个位子,比坐那个位子要好,这是你们的祖父那个位子上坐了两年后,最深思熟虑的决策,”

“这件事,我跟你们说过多次,现在我不管你们理不理解,总之记住,这是我们高家接下来一一代代人一定要坚守的祖训,不但你们自己要牢记这一点,还要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记住这一点。”

高明顺等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是,”

“基于这个前提,在太子不主动针对我们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最好不要去针对太子?”高泰明又道。

“难道让其它人当太子,将来登上大位,会对我们更有利?”

高明顺和高明清都摇头,高明量也惭愧的摇头。

“那么,站在太子的角度想,他是与我们为敌好,还是争取得到我们的支持好?”

这又是一个不言而喻的问题。

自古以来,若是能有母族强有力的支持,储君的位子,自然会坐得更稳。

“说回明量你的担忧,你的担忧,当然也有道理,但你想一想,这些时日一来,太子可有主动针对我们?”高泰明直接问三儿子。

高明量也想也不想的说,“并没有,”

无论是太子训大哥,还是收拾老四,说起来,都是他们主动挑事在前,老三两次,可以说相当的不恭敬。

高泰明又问二儿子,“明顺,为何你到了皇庄,不去打听那些作坊的用处?”

高明顺马上道:“儿子以为,太子行事,颇有章法,以太子的为人,不论那些作坊未来产出什么,太子都不会忘了我们。”

高泰明欣慰的点头,这才是他由着段誉在皇庄里大建作坊的原因所在。

老二能从这个层次看待这个问题,就比老三要高出不少。

老三啊,格局还是小了许多,太急功近利了些。

高明量又一次站起来,“儿子惭愧,”

高泰明还是稍稍抚慰了他一下,“你能有这样的担忧,是好的,”

“但我们都知道,随他去皇庄的,大多都是纨绔浪荡之辈,你难道真的觉得,他靠着那帮人,便能覆雨翻云,便能轻松压过我们几代人苦心孤诣的营造出来的局面,轻松胜过我们聚拢来的这么多英才?”

高泰明在自己的三个儿子面前,笑着立了一个flag,“呵呵,心且放宽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铁律

“我们兄弟三人,绝不能做出那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段誉道,“所以,我想说一条原则,那就是,我们兄弟三人,”

他停了一会,补充了一句,“以及将来应该还会有的小兄弟,”

既然自己老娘高升洁,能比她大哥高升泰的儿子高泰明年纪还要小,那自己老子这条件更好的爷们,不可能只有他们这三个儿子。

将来自己一定少不了更多的弟弟和妹妹。

段正恒和段正坤闻言,笑了起来,还隐晦的互相看了看,搞得就好像他们知道为什么会将来还会有弟弟一样。

哦,别说,他们还真可能知道。

以及,这也算是一个进步。

若是按他们老娘希望的,知道将来会有更多的竞争对手,有更多的人来分家产,他们应该只会觉得恼火。

“我们可以当面争吵,乃至是拳脚交加,哪怕其实只是一些小事,或者干脆就不为什么,就比如,”他快速的在段正恒和段正坤头上分别拍了一下巴掌,“你们笑什么笑?”

“还可以这样,”他拿起有些懵的段正坤的手,在同样有些懵的段正恒手上打了一下,“你为什么笑?”

这一下,反倒把段正恒给打醒过来,这是在举例啊,于是他抬起手朝向段誉,“我们为什么不能笑?”

“哎,”段誉指着他,“你要想好啊,你要是打我,就等于找打,”

段正恒悻悻的放下,本来想还段正坤一下,但看着段誉,又有些不敢。

毕竟才刚被放出来,以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哥哥,不愧是太子,他就和国名一样,怎么都有“理”。

重点是,不但说不过他,关键现在还打不过他。

没办法,只能忍。

“有意见,有不满,可以当面说,乃至是当面打,但是,在转过身后,我们要都能毫不犹豫的把后背交给对方,”他用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看着段正恒和段正坤,“绝对绝对,不能在背后使阴谋诡计暗算,绝对绝对,不能在背后捅刀子!”

“这是一条我们谁都不能违背的铁律,记住了吗?”

被迫在一起关了几天,又没有总是想搞事的大人干扰,终于找到了些兄弟之情的段正恒和段正坤,此时都如捣蒜一般的点头。

“那么,”段誉伸出手,“不求一定相亲相爱,但绝不能背后使坏,”

段正恒和段正坤马上把手搭了上去,段正恒还举起另一只手,“我发誓……”

“不用发誓,”段誉打断了他,“我不信那一套,”

难不成还要斩个鸡头喝黄酒,再对着哪个神佛拜一拜?

“我只想说,从现在起,有敢违背这一条铁律的,我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哪怕是千夫所指,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他这话,异常铿锵,其中的含义,让段正恒和段正坤都为之一凛,太子哥哥,这绝不是说说而已。

但跟着就是心头一热,就和那些纨绔一样,他们第一次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自己放心的集体,心潮澎湃的看着哥哥、弟弟,觉得很是温暖,觉得这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是自己强有力的后盾。

“我也一样,”段正恒道。

“我也是,”段正坤几乎是喊出来的。

作为现在的老小,他最欢迎能有两个能真心对他的哥哥。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段誉问道,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段正恒。

这小子,此前有些意图可以说非常明显。

段正恒知道,自己是不表态不行,“娘亲的有些话,不能听,”

见段誉还看着他,他有些气鼓鼓的回看回来,段誉点点头,还敢这么理直气壮,这看起来,不是说说而已。

“你说呢?”他转向段正坤。

“我知道,”段正坤答道,“娘亲的有些话,要装作听进去,”

这和他二哥说的是同一个意思,但又更进一步,这可以说是行动指南,段誉点头,“正该如此,我就是这么做的,实际上,每一个有主见的孩子,都会这么做,”

“不要因此觉得愧疚,我们当然应该孝顺母亲,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们要什么都听从母亲的吩咐,那是可悲的愚孝,”

“那样做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刚才已经说过,只能是我们兄弟不能共存,最后留下来的人,也只会是又一次替他人做嫁衣,”

段正坤更干脆些,积极的道:“我们团结一心,才不会被人欺压,才是对父皇,对母亲的孝顺,”

这娃,看起来对储君的位子,是真没有什么心思,当然,也不排除他现在年纪尚幼,对太子皇帝之类的,并没有太直观的体会。

“正恒,还有正坤,”段誉叫两个弟弟,“有件事,我想你们都清楚,毫不讳言的说,高家不倒,我的位子,就稳如磐石,”

这话,算是说到了段正恒心里,他也不止一次的听他娘说起这个问题,他要想顶替段誉,最难的,不是如何讨得段正淳的喜欢,而是如何搬掉高家这个拦路石。

但是,搬掉高家?

那是一个让他们绝望的目标,本就实力雄厚,还占据了大义名分的段家这么些年都做不到的事,阿僰部就更不可能。

“就是将来,高家真的倒了,我的位子,也不可能变,”段誉又道。

因为,扳倒高家这事,只能靠他来完成。

“当然,这不是没有例外,”

看着段正恒眼里还是忍不住露出的喜意,他说道:“如果你觉得,你有能耐扳倒高家的话,”

段正恒眼里的光芒马上黯淡下去,再年少气盛,他也知道,这是非常不现实的事。

“还有一句话,我不求你们现在就能理解,但也希望你们能记住,父皇的那个位子,不止是荣耀,更重要的,是责任,所以不妨在心里问问自己,我们是不是具备承担那份责任的能力,”

“才德不配位的结果,没有任何例外,只会是个悲剧,”

他站了起来,“今晚,都好好想想我们说的话,”

“还有,今晚我们的谈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吧,”

段正恒木木的摇头,段正坤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就是背后使坏,”

第一百五十二章 谈谈这个球

进大殿的时候,龚祺伟又和赵卓然小声嘀咕,“晚上还是第一次把我们召到殿里来,你说,太子会不会又想着要收拾我们?”

这个嘴有点碎的家伙随即自问自答,“按理不应该啊,铜坊顺顺利利的拿到了手,我们的表现,也可以说都很好,”

赵卓然也觉得今晚有些不一样,他看到了御林军的军官,高智昌的那二十个手下,也全都在。

“太子想收拾我们,需要理由吗?”他说。

龚祺伟撇了撇嘴,“要什么理由,还不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他们现在的经验之谈。

这个经验的主要来源,并不是段誉一开始把他们抓起来,也不是之前差点把高明量也关起来,主要来自于现在还在持续的准军事化训练中的遭遇。

重新学怎么站怎么走路还有什么正步什么的,还算好说,就是那个劳什子“紧急集合”,实在是太磨人。

最多的一个晚上,他们被闹起来五次。

第一次,那是刚睡下不久,太子说是检验他们的训练成果;第二次,太子说是感觉夜色挺好,不好独乐,想大家一起欣赏欣赏;第三次,太子说刚刚和大家跑完后,吃了些东西,想人陪着消食;第四次,太子说他看错了时辰;第五次,干脆说什么都不为,就是想吹吹哨子而已……

这简直就和那天对高明量说“懒得废话”一个道道。

但你那只是吹哨子吗,你那是折腾我们好吗?

你虽然是太子,你虽然是个年轻的太子,但也不好这么折腾我们不是?

赵卓然对此同样也深有体会——也可以说怨言,“太子如果想收拾你,你能反抗吗?”

龚祺伟看着周围低声道:“谁敢?”

太子收拾了那么多人,包括丞相的几个儿子不说,还以这样近乎强抢的方式,把铜坊拿了过来,结果,丞相都马上派他最宝贝的儿子过来,承认太子对铜坊的管辖权。

就是丞相都怂了。

没见到太子狠起来,连自己的兄弟,那两位小王爷,都一关关几天,宫里也没见着一声言语,甚至听说皇上还因此责罚了华妃和梅妃两位娘娘……

丞相怂、皇上力挺,他们这些爹不太亲娘不太爱的家伙,哪还敢在太子面前呲牙?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这些原本的不良青少年,对段誉个人,也是服气的。

不但服气他的学识,更服气他的胆识,自己老子、丞相的面子都说不给就不给,他们还就吃这一套。

所以段誉收拾他们,他们真生不出什么意见来。

赵卓然道:“那还担心个什么?”

龚祺伟一听,既然这样,那担心有个屁用?只会徒增烦恼而已。

太子爱怎么就怎么吧,随他高兴就是。

虽然是在殿里,但格局还是和在外面类似,前面放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架子,周围放了几圈椅子,他们俩刚找地方坐下不久,段誉便匆匆进来,环视了一圈,“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

“我跟你们讲过,我们所在的这个大地,其实是一个球体,今天,我想跟大家讲讲,这个球体上,究竟有些什么,”

赵卓然他们的兴趣一下子就起来了,这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一个方面。

他们不但感兴趣,听这个,也很轻松,太子讲的那些定理什么的,那有时真像是在听天书一样。

高智昌也有些明白,太子为什么特意嘱咐他,把手下都带过来,还让御林军的将领今晚又来听讲,原来太子今晚讲的,和地理有关,而地理,又天然和军队有关。

只是,他也有些小意见,我二哥他们一走,你就讲这个,他们在的那个晚上,你偏偏抱着个马桶给我们讲什么虹吸、什么压力浮力之类的,是不是真是故意的?

段誉正准备揭开架子上的布,想了想,又停了一下,“就和那天一样,今天我也强调一点,我说的有些事,比如如何让百姓富起来,大家可以质疑,可以发表不同意见,但今天讲的,和那天讲的一样,我希望你们不要怀疑,把它们当定理一样记下来,”

所有人这下都明白,太子今晚讲的,那一定又是大家此前都没有听说过的新东西。

果然,当布被扯下来,看到上面的那副图,大家都躁动起来,赵卓然激动的挤到那前面,“殿下,这是舆图?”

“我把这叫地图,”段誉道:“坐回去,坐回去,地图这么大,坐着也能看得清楚,”

高智昌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架子上的那副巨大的地图,他有些迷惑。

他快速发现了被特意标注出来的大理,往北是吐蕃褚部,向东是宋朝,宋朝的北边,是西夏和辽,旁边那伸出来的一点,是高丽。

西南这边,是交趾、真腊、蒲甘、天竺等。

但是在这些国度的更西边,在西夏、辽国的北边,竟然还有那么大的地方?

他凝神看着,看到了不止一次在史书里看到的葱岭,原来西域那么大。

越过中间那非常大的一块空白的地方,他在西边看到了一个国家,罗斯(首都在基辅的斯拉夫国家)?

他顺着朝下看,他看到了反复被太子提起,说立国已经七八百年的那个东罗马帝国,再往西,他看到了日耳……曼、法兰……克等等不少古怪的名字。

再顺着一个被标做什么地中海的海往下,他看到了一个叫做埃及的帝国,以及同样非常巨大的空地——段誉不清楚那个时候的非洲,还有哪些国家。

他觉得有些头晕,再看回来,发现顺着交趾、真腊往下,竟然还有那么多大岛,尤其是最下面,居然还有那么大一块地方,只是,那么大一块地方,为什么没有写名字?——段誉,反正不会是澳大利亚。

再往上,倭国,原来是那么一长溜。

以及,右边那,怎么更是那么那么长,那么那么大的地方,也没有个名字——段誉,我同样没想好啊,反正不想叫它美洲。

段誉在拍手,“好了,先听我讲,”他用鞭子指着自己画出来的大概齐的世界地图,“这,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播种(上)

大家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兴奋的是,如果太子说得没错,那么他们就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整体样貌。

迷茫的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或者说,究竟是什么样子?

对这些没有相关素养的人来说,让他们对着这样一张简单的地图,很难直观的认识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看着这张地图,高智昌至少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很大,非常大。

但对那些可能从来没看过地图,更是没看过冯一平画的这种综合了当前和后来风格的地图的家伙,因为对比例都没有什么概念,他们甚至连这一点都意识不到,或者说不能确定。

“相信你们看出来了,这些蓝色的,代表的是大海,黄色的这些,代表的是陆地,”段誉指着地图道。

因为蓝色很是显眼,马上有不少人惊叫出来,这个世界,竟然大部分地方都是水?

难怪多年前有人说,这个世界,是一块漂在水上的陆地。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大部分,我预计,大概七成是海,约不到三成的地方,是陆地,”段誉干脆把这一点也搬了出来。

虽然现在海洋和陆地的占比,和后来肯定有区别,但大差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从整个地球的角度来说。

尤其是,这些家伙现在对自己非常信任,对自己的话也非常信服,看,可能是因为震撼,反正到现在,没有一个家伙提出疑问或是反驳。

“我已经说过,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球,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球呢?”他从北极圈朝下,划过白令海峡——现在当然不叫这个名字,然后顺着画出来的线一路向下,抵达最下方的南极洲,“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沿这条线把它曲起来,合成一个球形,”

好多家伙还是一脸迷茫,这样说对他们还是没什么帮助。

段誉也放弃了努力,“等到我把球状的地图做出来,大家就会看得清楚,”

“反正你们想一下,这个球有两个极,上面的这一圈,可以叫做北极圈,这是一个冰雪的世界,中心地带,长年封冻,但在冰层下方,依然是海水,这个海,我想把它叫做北冰洋……”

说到这儿,他舔了一下嘴唇,喔,特娘的好想来瓶北冰洋啊现在,嗯,可以让他们用桔子试着做做。

周围的那些家伙,全部在遐想,一个全部是冰天雪地的地方,还全年如此?

“这个地区,大概有十个宋朝那么大,”段誉道。

喔,这一下,大家算是对那个地方有了直观的了解,十个宋朝那么大的地方,天啊!

段誉继续形容道:“有多冷呢?我想,在那边,我们要是就穿着身上的这些,怕是吐几口气的功夫,就会变成冰雕,”

听他这么一说,旁边顿时又是惊呼声一片,竟然能冷到那个地步?

那就是比吐蕃那些据说也是常年积雪的地方,还要冷得多得多。

段誉觉得自己也没有夸张,虽然没有记录,但他可以肯定,现在的北极圈,一定会比后来的要冷,后来随便都零下五六十度,最低到了七十度,这个时候,搞不好,零下一百度也有可能。

“下面的这一极,我们可以称作南极洲,和北极圈不同的是,虽然这里同样是长年封冻,但在冰山下面,并不是海洋,而是陆地……”

“我们再来说陆地,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版块,最大的,当然是我们所在的这一块,”他指着亚欧非版块说,“这也是人口最最多,最为文明的一个版块,”

“这一块地方,”他在地图上圈了一下,他大概圈出了汉唐时的版图,加上周围北边的高丽,一水之隔的倭国,还有西南这边的真腊等圈了进去,“这就是我们经常在各种书上见到所谓‘海内’,这就是从古至今,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天下,”

“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心目中的天下,其实就连北极圈的一半大都不到,”

“所以各位,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因为这个世界,超乎你想想的大,”

“就说这一个大岛,”他指着后来的澳大利亚说,“它也有近宋朝的三个大,”

“对我们来说,就是这个岛,”他指着澳大利亚旁边的那个后来叫新几内亚的岛说,“就比我们整个国家还要大,”

“这个,”他指着后来的婆罗洲说,“也比我们要大,”

大家认真的看着,也认真的听着,嗯,那些地方都很大,我们很小,但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们觉得,这些岛上,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段誉问。

赵卓然抢先道:“大致和交趾差不多?”

冯一平点点头,“其它人觉得呢?”

有人听出了段誉话里的不确定,于是说道:“像高丽?”

高智昌想得更全面一些,那些地方,远离陆地,所以他说,“是不是,比倭国还要差一些?”

段誉又点了点头,这一次,大家都能看得出他的赞许,他指着地图上后来被称作马六甲海峡的地方,“不要小看这看起来还没有指缝宽的海峡,因为这道海峡,对面那些岛,比交趾要差很远,”

“因此就更别说这些孤悬海外的大岛,”他指着后来的澳大利亚说,“这个大岛,目前怕是和周围全无往来,上面只有一些土人,”

“稍近的这一些,”他指着印尼、马来、菲律宾群岛道:“这些地方,要稍微好一些,但目前这些岛上,一是人口数量普遍偏少,另外,这些岛上,据信现在也没有一个统一的王朝,可能有一些小势力,这些小势力虽然在本地,都算是了不起的霸主,但他们的实力,”冯一平摇了摇头,“这么说吧,要是能把我们在皇庄的这两千多御林军运过去,那么,”

他挥了一下手,“全部平趟,”

“而且,都不会有多大伤亡,”

高智昌和那些将领们,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赵卓然的眼睛也鼓了起来,大多数人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人,那么些那么大的地方,真这么轻松就能占下来,开玩笑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播种(下)

但紧跟着,他们就忍不住想,若是真能成功呢?

他们的眼睛在段誉特意提到的那几个大岛上转悠着,那个离得最远的,有三个宋朝那么大,那三个离得近一些的,也都比现在整个国家的疆域还要大,若是真能打下来?

那怕是……

有些人看向同样满脸热切的高智昌,怕是再少再少,也能在爵位上,和你老子的国公平齐吧。

国公!

他们的心里,此时一个个的,都跟长满了草一样,痒痒得厉害。

赵卓然感觉有些心慌,比若干年前,第一次把那个欲拒还迎的小丫鬟拉到房里时还要心慌。

好些人觉得口干,想喝水。

段誉适时的往里加柴,“这些岛上,因为人烟稀少,土人又懒惰,所以大多数地方,还都荒着,但那些土地,非常肥沃,不夸张的说,春天撒一把种子下去,什么都不管,一般都不用等到秋天,就能丰收,”

“这些岛屿,因为更靠南方,所以气候比我们这里要更暖和,一年三熟,相当平常,”

——至于四季完全相反,以及大部分地方,不适合人类定居的澳大利亚,嗯,以后再慢慢告诉他们实情也无妨。

“据说,有些土人,干脆不事劳作,就靠树上的果子,就能舒舒服服的吃饱……”

“更别说他们周围的那些海里,因为造船业和渔业落后,随便几网下去,船就能满舱……”

殿内,大多数人的呼吸声,比他们早上一气跑了十里路后还要粗重,好些人的眼睛都鼓了起来,里面好像要伸出爪子来一样。

和欧洲不同,对中华文化圈里的人来说,土地,适于耕种的土地,那吸引力,最为巨大。

“这些岛上,据信金银宝石矿藏丰富,在河里捡到大块狗头金的事,多有发生,”段誉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的话嘛,夸张一些,那是必须的。

金银啊!

呼吸声又粗重了些,不少人都把手往腰间摸,却摸了个空。

他们学段誉而佩在腰间的刀剑,在进殿时便被侍卫们收了起来。

“还有铜矿和铁矿,就说这个岛,”他指向后来的澳大利亚,“你们猜一猜,它上面有多少铁矿?”

“尽量大胆一些,再大胆一些,往大里猜,再往大里猜,”

没人说话,只有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段誉这么一说,他们就知道,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远超他们想象的天文数字。

“好吧,我来告诉大家,”段誉道:“就这个岛上的铁矿,注意啊,就这个岛上的铁矿,就是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分一分,注意,是这个时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分一分,”

他朝旁边点了一下,“正恒,你说,宋朝现在有多少人口?”

段正恒愣了一下,马上答了出来,“据闻,宋神宗时,宋朝便有一万万人丁,”

段誉挥手示意他坐下,“我就也往大里估,就说这个世界,此时大概加起来,有三五个宋朝人丁这么多吧,”——这个数据查不到,但当然肯定是没有这么多的。

“那么,就这个岛上的铁矿,全世界的人均分,每人能分到多少呢?”

在大家高度期待的目光中,他轻飘飘的说,“也不太多,每个人,不过才能分到上万斤而已吧,”

殿里先是静了一会,然后,整个炸了起来,好多人扳着手指头,不敢置信的颤声问,那就是,好几万个万万斤?

段誉淡淡的点头,“至少有那么多,”

这话他没有夸大。

他记得,澳大利亚的铁矿可开采量,后来还超过20亿吨之巨,就是按此时全世界有5亿人来算,每人也能分个4、5吨,那不是轻轻松松就上万斤?

“这些巨大的铁矿,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露天的,”他补充道:“也就是,拿着锄头去挖就好,”

在他这样一个个接一个的铺垫下,好些人都坐不住,就是站也站不住,躁动得都在原地转圈。

“还要不要再听了?”段誉道。

马上一阵大喊,“要,要!”

“除此之外,这些岛上,还有不少特有的矿产,”段誉又指着地图说。

那些眼睛里的火苗,又旺盛了几分,比金银宝石还要珍贵的矿产?

“有些人可能知道,我想从炼焦产生的那些废气中,提取一些东西,而我要提起的一些东西,在其中的一些岛上,同样到处都是,”

“这些东西的用途很多,我说一个大家熟悉的,那就是,照明,”

“知道当地土人晚上怎么照明的吗?他们拿上一根棍子,走到湖边,伸进去搅一搅,再拿出来,点上火,那根棍子,就是一个最好的火炬,”

“那火不但很亮,还没有多少烟,”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些湖里,全是我想费力提取的一些东西,土人把那称作火油,”

“在其中的一些岛上,那样的大湖,也遍地都是,”

从后来的产油地分析,真主,真的对他大多数的子民挺好的,他的大多数子民聚居的地方,都有石油,自然也有天然气。

婆罗洲,也就是世界第三大岛加里曼丹岛,就盛产石油和天然气。

后来的孩子,就是不太清楚二战时小鬼子做出南进决策的一个主要支撑,正是南太平洋岛上的这些石油,多半也在政治卷子上做过这样的题:1912——1913年间,德国在国际市场上大量收购石油,但只收购婆罗洲地区的石油。在石油商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时,化学家提醒世人说:“德国人在准备发动战争了!”这是为什么?

段誉还记得答案,因为婆罗洲的石油非常特别,它含有大量的苯和甲苯等芳香烃,因此是制作烈性军品的上好原料……

反正吧,能拿到手里,一准没错的。

“不要看不起这个东西,这就和粮食,和布,和盐一样,每户人家都缺不得,天天都要用,你们想想,要是价格合适,一家人一年能用掉多少灯油?”

“而这玩意儿,你就拿着桶去提就好,”

经他这一点拨,这些家伙的眼睛,一个个的都能把那些原油给点燃……

“然后,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回来,看看近一点的地方,比如说,”他在地图上一点,“天竺,”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点关照

段誉承认,对于三哥,他有些心结,这个心结,来自于后来的体会。

我们面对印度,总有着天然的心里优势,这个优势的建立,最开始,当然是来源于那场他们不自量力的发起的战争。

他们处心积虑的发起了那场意欲称雄的亚洲的战争,却被我们轻轻松松的打得满地找牙,打得找不着北,我们三拳两脚,就打断了那个彼时自诩第三世界国家领袖的“世界大国”的脊梁。

所以在那之后的好些年,他们在我们面前,一直直不起腰来。

自卑太过,结果又变成了自大,和棒子经常往自家头上安什么天下第一,宇宙第一的头衔类似,他们的网络上一度盛行“再不努力,要是被中国赶上了该怎么办”的言论。

这样让人笑掉大牙的言论,一定程度上,又让我们对他们更轻视……但如果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个经常给我们提供笑料的国家,实际上已经堵了我们的后路。

尽管在段誉穿回大理之前,印度在各个方面,无论是经济总量、还是基础设施建设、高精尖科技领域以及通用科学领域……等等方面,都和我们相差甚远,但他们的进步,也是明显的。

尤其是他们的人口。

在人口红利方面,他们的优势明显,已经承接了越来越多的制造业,尽管面临的问题依然很多,但从我们的经验来看,那些问题,又并不是不能解决。

如果从更长的一个时间段来看,不排除我们要是松懈下来,会很快被他们拉近距离,甚至是追上的可能……

总之,因为三哥,我们已经没有后路,所以三哥啊,也得好好从源头上关照一下下。

现在的优势是,因为大理国的疆域,囊括了后来缅北的一部分,这就导致大理和天竺,即印度,直接接壤,界限大致和后来的那加山区印缅边界相似。

想要做点什么,挺方便的。

“天竺,我们都熟悉,”段誉看着大家说,在场的大多数,都信奉佛教,“那是我们信奉的佛教的发源地,”

“但大家可能不熟悉的是,”他的语气又带着蛊惑,“天竺所在的这块地方,同样幅员辽阔,人丁众多,物产也非常丰富,”

“我知道,天竺出产一种宝石,那是世界上最硬的宝石,那是会让所有女人都会为之疯狂的宝石,”

在经过刚刚近乎歇斯底里的狂热和躁动之后,大家此时有些冷静下来,也有些知道段誉的套路,反正国外的所有地方,都是好地方,不是有这个宝,就是有那种矿,最好都占过来呗。

但是天竺啊,那好像也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地方,不太好占便宜吧。

“大家可能更不知道的是,这个高僧玄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达的地方,现在并没有一个大一统的王朝,遍地都是土邦,那些土王们,大多数只统治几座城,军力稀松,但互相之间,还攻伐不断……”

段誉摊手道:“除了一盘散沙,我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此时的天竺,”

和我们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纷乱一阵后,总会走向大一统不同,印度从来就是分裂的时候多,统一的时候少。

大多数人熟悉的印度古王朝,应该是孔雀王朝,以及莫卧儿王朝,知道前者,一般是因为那位阿育王,知道后者,一般是因为泰姬陵。

印度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帝国,孔雀王朝,在公元前187年就已经灭亡,而莫卧儿王朝,那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在印度建立的王朝,那得等到五个世纪后——这一次,想来是等不到。

现在印度又处于一个分裂的状态,上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在后期,疆域接近孔雀王朝的笈多王朝,亡于500多年前的公元500年。

目前,除印度北部的一部分,由突厥人在中亚建立的加兹尼王朝统治之外,其余所有的地方,都处于分裂的状态。

“我很确定,这是一个虽然看起来很强大,实则内部就矛盾重重,非常外强中干的地区,”

“从军事的角度说,只要我们运筹得当,不是不能各个击破,至少我觉得,把我们的边界线朝西南再推推,渐渐蚕食,难度,同样不会太大,”

想想后来,英国人才花了多少力气,就把印度给全境殖民了?

16世纪末英国到印度时,那时印度好歹还是一个统一的帝国,还是有些辉煌的时候(那时的皇帝正是建造了泰姬陵的沙贾汗),但英国还是很快就完成了对印度的商业殖民。

这还不算什么,英国实质上把印度殖民统治了几百年,杀害了大量印度民众,攫取了海量的财富,但哪怕是独立后,很多印度人对这个曾经的宗主国,还是心存感激……

这样的好事,段誉觉得,就不劳几百年后盎格鲁·撒克逊人万里迢迢的来做,我非常乐意代劳的。

“当然,这些只是从战略方向上说,具体去做,肯定不会轻松,”段誉把教鞭收起来,示意马平把那副地图也收起来,“今天给大家讲这些,主要是告诉大家,我们的一些远期目标,不知道大家对这些目标是否感兴趣?”

纨绔们答应得很大声,“是!”

若是那些才色双全,且技艺上佳,平时一个人可以从容周旋在好几个纨绔中间的花魁们,此时联袂走进来,也无一例外的会一个个的被这家伙吓得腿软,因为这些公子哥们,此时一个个都是眼里喷火,要吃人的样子。

“很好,”段誉点头,“那么,接下来大家要做的事,就是都好好想想,要达成这些目标,我们要做什么……”

“先把交趾打下来,”好几个人同时嚷道。

段誉有些欣慰,看来听了这一通介绍后,他们都认识到了拥有一个出海口的重要性。

“那么,具体的怎么把交趾打下来?”他问。

那些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希望大家先好好想想,可以分组讨论,觉得有比较成熟的意见,可以交给我,”

“今晚就这样,”他说道:“我还想强调一点,今晚我们探讨的内容,对所有没有参会的人,保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牢骚

丞相府侧门,三辆马车已经整装待发,旁边围着三五十骑,丞相三公子,建昌府演习(大府主官)高明量,今天启程赴任。

门口,老大高明清握着高明量的手,“三弟,路上不要太急,万事求稳,”

高明顺笑着看着高老三,“三弟,一路保重,为兄和父亲,等着你的好消息,”

高明量看着二哥,心思复杂,他知道,自己能任建昌府演习,是二哥力荐,但父亲能同意自己到建昌去赴任,这就是在说,有些心思,自己好收一收了。

“大哥,二哥,”高明量看着府内,他希望,父亲此时能在墙后,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辞行的时候,父亲正在和大臣们议事。

不过,他希望自己的话,能再一次传到父亲耳中。

“我还是那句话,皇庄那边,不可不防,”

“二哥,”他看着还是不以为意的高明顺道:“你不觉得,这些日子,有些事,我们都是被动应付吗?”

“我昨晚想明白了一些事,就是,现在好像变成了三方,除我们和皇室之外,太子又是一方,”

“太子这一方,让局势大变,此前,我们是攻,现在面对总是出其不意,蛮不讲理的太子,我们反倒成了维护正统,守规矩的那一方,”

“局势变了啊二哥,”

“太子,我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因此,太子就是最大的那个变数,二哥,大哥,我建议,你们还是多加小心的好,最好能多提醒父亲这点,”

“三弟,”高明顺郑重了点,“我们会留意的,”

高明清牵着他的马,“到了记得来信,”

…………

转过街角的时候,高明量又看了相府一眼,高高的府墙上,并没有他希望看到的那个人。

他看了眼骑行在侧的孙成一眼,父亲啊父亲,你何故偏心至此啊?

他此行接任建昌演习,带着的就是这一行人马,但唯一的一个文人,就只有已经被万爽开革的孙成一个。

前些时日,在孙成快要被贬得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站出去为孙成挡了一下,真不是因为他对孙成有多么欣赏。

孙成的本事,他很清楚,大才,绝算不上,不过挺有眼色,还有几分本事,用得也比较顺手。

但经过皇庄一事之后,他是真不希望再见到他,那天之所以出面保孙成,不过是想父亲看到自己的担当,以及,想提醒父亲,自己身边可用之人极缺。

看来,父亲是没有看到这一点——他不愿意相信,高泰明是看到了这一点,但就是不想理会。

原本他打算,到了建昌,就把孙诚支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现在看来,还真做不到。

京城哪个子弟到外地赴任,家里不给准备几个幕僚的?

而这样的人,府里缺吗?

要说真正的大才,父亲身边怕是比皇上身边还多,毕竟前两年,他也被祖父当当太子培养,任丞相后,又不断有人投效。

但那么多大才,为什么一个都不给我?

再想想三哥身边的那些人,他就更是忍不住有些咬牙。

三哥身边的那些人,全是父亲挑的,随便一个,都能抵得上三个孙成。

让他最不忿的是,作为相府三公子,他在这方面的待遇,别说跟东都那边的堂亲比,就是二叔泰运的儿子运煊都比不上,运煊身边,都有五个饱学之士。

皇庄一行,我是鲁莽了些,但我去皇庄的目的,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父亲,你何故偏心至此?

他一路有些忿忿的想着,经过五华楼时,看到下面的侍卫,好像有些眼熟,太子在这儿?

…………

五华楼上,董佳看着下面的一行车马,段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马平和吉祥如意等,自觉的离得远远的。

“这高泰明,也是果决得很,”董佳道,“这是彻底的断了高明量的念想啊,”

段誉的眼睛依然在她身上转悠着,“就是冲你,我这一趟也来得值,”

他甚至都想去验证一下,是不是在衣服里垫了些什么,不然,不科学啊,有些地方,没可能像雨后春笋般的生长的。

“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回应,董佳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段誉一脸猪哥的样子,高兴又骄傲的道:“瞧你那点出息,”

“我已经很有出息了好吗,”段誉道:“不然我此时应该流点哈喇子出来,”

“这个时候流哈喇子,是对你,也是对你这身衣服的最大尊重,”

这样的马屁,董佳当然挺受用,顺着段誉的目光,她稍微扭动了一下,“是不是,有些太修身了?”

段誉点头,“是得放大一两个号,当然,这样修身的,也要多备些,本太子日后,要好好欣赏,”

董佳今天过来,也算是一个预演,就是想让段誉看看,明天进宫见高升洁的服饰和妆容。

身上穿的,也是那两天他们在皇庄一起设计,更准确,应该是复刻的后来的晚礼服,一袭红色的连衣裙。

董佳本来想要白或者黑,但段誉坚持,她更适合浓妆,更适合这样大气的颜色。

结果证明,段誉还是很有当色鬼的潜质,这一身妆扮,真的极为成功。

这一刻的董佳,真的是美艳得不可方物。

“哎,我说,你该不是看这我身上这身能给你带来回忆的衣服,想起了哪个女明星吧,”董佳忽然说道。

“怎么可能?”段誉马上否认,心里在吐槽,娘的,这女人的第六感,真不是盖的,竟然这样的想法也能猜到?

他现在不是看这身衣服,他是看董佳这个人,都和后来我们当红的一个少数民族小花,越来越像。

“有谁能跟你比?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唯一,”

但是这一世,你长得像那个女明星,哦,应该说,那个女明星长得像你,那也是极好的。

如果还有下一次,你会不会又像另一个女明星?

他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董佳瞟了他一眼,这次,不是白眼,算是个媚眼,再怎么灵光的姑娘,对这样其实没什么意义的话,都没什么抵抗力。

但她还记得说正事,“我说,你不觉得,你对那些纨绔讲了那么多,会被他们泄露出去,你难道不知道你的那张地图的价值?”

段誉道:“一定会被泄露出去,”

“那你还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更大的问题

听了段誉这话,董佳顿时有些气急,“你难道不知道对这个时代来说,你那张地图意味着什么?”

段誉的那张世界地图,虽然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他毕竟不可能仅凭记忆,就一丝不差的把世界地图画出来,何况,还有一些地方,比如一些重要海峡,他更是故意画错。

但想一想,欧洲都要几百年后,费了老鼻子劲,才能发现,并同样费了不少力气才确认的“新大陆”,可被他大致画了出来。

凭那张图,也能清楚指引欧洲人如何开拓一条新的、不被阿拉伯人控制的通往东方的海上航路。

这要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尤其是那些欧洲人手里,那是实实在在的不亚于无价之宝,甚至有可能,能替他们省下几百年的时间来。

不夸张的说,冯一平展示出来的那副地图,对这个时代来说,是完全能改变世界格局和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重器。

但听起来,他还是故意的?

哪怕后来同样是一个喜欢欧洲各种奢侈品的女孩,在这样的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董佳还是非常有原则。

或者也可以说,正因为后来在欧美的奢侈品上,剁手剁得也有些心痛,她才更不愿意看到,亚洲,后来又被欧洲超越。

“你原来也是个女愤青,”冯一平笑,“这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毕竟,当初各种强逼着陪她去欧美购物的。

“这一点都不好笑,”董佳道。

“你啊,”段誉果决的搂住她,还有些陶醉的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提神!”

“等等,等等,”他双手镇压住想要爆发的董佳,“放心,我知道你最大的担忧,”

“你不就是担心,因为我放出的这张图,欧洲又走到前头吗?但你想想,若是在有我们这两个变数的加成下,欧洲还是再一次走到了前头,那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是不是活该?”

董佳一时有些语塞。

段誉这话,确实没毛病。

如果有了他们俩,但未来在这方面,还会被欧洲超越,那也只能是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真正可以说是活该了。

“但在这样事关未来世界格局的大事上,我们怎么能赌气?”她道。

她后来喜欢欧美的奢侈品,也乐意到欧美去旅游,甚至喜欢欧美的音乐、电影乃至明星,平常对国家大事也不太关心,但那不意味着她内心深处,就不记得欧美对我们,在近代所犯的罪,以及在后来的各种明的暗的针对和狙击。

这些感受,在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变得更加清晰和深刻。

欧洲为什么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奴役全世界?不正是因为,他们在各方面的发展,超越了我们?

而欧洲对我们的全面超越,可以说就起源于他们在地理大发现时代的领先。

段誉的那张世界地图,能极大的加快这一进程。

“我当然不是赌气,”段誉依然没有放开她,“这方面,我怎么会赌气?”

“你说,美洲也就算了,毕竟太平洋那么辽阔,大西洋真的要小很多,但你说,离我们这么近的澳大利亚,怎么也要轮到欧洲人去发现,而且还是那么迟才发现?”——澳大利亚于1606年首次被荷兰人发现,到1770年,英国人开始把澳大利亚变成殖民地。

“再远一点说,发现美洲,怎么应该有哥伦布什么事?”

“虽然从欧洲出发,穿越大西洋抵达美洲,是比我们穿越太平洋要近,但太平洋,之所以被命名为太平洋,不正是因为太平洋的风浪小?”

“说起这个,就是太平洋叫作太平洋,按理也不应该是最后在菲律宾群岛给土著送人头的麦哲伦的机会,”

段誉松开董佳,在栏杆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郑和第一次下西洋的时候,哥伦布的祖父,估计都在意大利的哪个小渔村里玩尿泥呢,至于麦哲伦的祖父,那个时候估计都还是蛋白质而已,”——郑和于1405年第一次下西洋,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生于1450或1451年,率领船队完成人类首次环球航行,并命名了太平洋的麦哲伦,生于1480年。

“郑和下西洋是什么规模?他率领的船队,包括战船和其它辅助船只,共有几十艘大海船,其实完全就是一个大型且非常完善的混编舰队,因为船队里不但有战舰,还有粮船、医疗船等,”

“最大的宝船,排水量已经高达800吨,能容纳上千人,每次至少都带着上万人,”

“可是哥伦布和麦哲伦呢,一个是三艘不过百十吨的小船,另一个也只有五艘好不到哪儿去的小船,还一路不停的发生叛乱,”

“但他们就用那样加起来不到郑和船队一艘大船排水量的几艘小船,加上不到郑和船队人数百分之一的一些歪瓜裂枣,就各自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功,”

段誉忍不住又在栏杆上重重的拍了几下,“有记载的说,郑和最远,曾经达到了马达加斯加的莫桑比克海峡,那就是,他们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达到好望角,说不定,都已经到达了好望角……”

“好啦好啦,”董佳拉过他的手,有些心痛的揉了几下,“我也气啊,所以这事才……”

“有些事,不是一张地图能改变的,”段誉道,“哥伦布和麦哲伦的成就,拉开了欧洲殖民全世界的序幕,也就是奠定了欧洲在那几个世纪称雄世界的基础,等于给后来的欧美过着富足又岁月静好还特么高傲的日子,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但是郑和的下西洋呢?”

“物质上当然有不少回报,”——这方面,并没有确切的数据,但据信,加起来至少上白万两白银那是肯定的。

“但是其它方面呢?直接纳入明朝管辖的一块土地,只有一个旧港宣慰司(驻地为今印尼巨港,管辖面积也大致和印尼国土相当),且前后不过几十年时间(旧港宣慰司1407年设立,1440年便被以爪哇岛为中心的满者伯夷国占领),”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他们一路,其实不止一次成功的惩戒过不臣之国,但就是没有想着进一步做些什么,”

“为什么?”冯一平又忍不住拿手去捶那些栏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拆迁

“其它不说,占城稻他们总是知道的吧,他们怎么会想不到,就是在南海周边,多控制几个地方,种一年能三熟的占城稻,就能解决千百年来,中原王朝总会遇到的粮食问题?”

“下西洋的共有十几万人次,与之相关的,至少上百万了吧,这其中还包括那些皇帝和大臣,他们怎么就想不到这一点?”

“这其中有问题,有大问题,这个大问题,就是他们的意识,”段誉指着脑袋说,“这里出了问题,”

“意识出了问题,”

“你有没有发现,从秦到汉到唐再到宋……开拓意识就越来越淡?因为,孔孟之道的影响已经越来越深,什么仁者爱人,什么四夷宾服……”

段誉话都说不顺畅。

“好啦好啦,”董佳不得不再次安慰他。

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愤青,不说每到到9月的18号,和年底的13号,都叫嚣着要去某个小岛上干些什么,就是想到圆明园、敦煌之类的,也总义愤填膺的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还一再表示,只要是干什么什么,就一定把全部身家捐出去建更多的航母……

也得亏他们现在是在这内陆,还交通不便,且身上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不然,董佳知道,他怕是已经迫不及待的去祸祸那个一衣带水的地方。

对于一个从少年时代起,就对“全真武当尹志平”念念不忘的人来说,他才不会去考虑什么后代的事是不是跟先祖有关那样的虚头巴脑的问题。

他只会想着怎么绝后患,怎么才能让他们永不翻身。

刚才还埋怨段誉的她,现在不得不再三宽慰开解他,“这不是我们来了吗?”

“还是很难,”段誉道,“意识的问题,思想的问题,真的很难改观,”

“就说宋朝,赵老二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志气,毕竟跟着他哥打出来的,北伐,虽然不成功,但好歹是进行了几次,”

“就是在南边,连交趾也干过一次,虽然在白藤江一战中依然败北,但比他们的这些后代,真的是强到不知哪儿去,”

“熙宁年间,宋朝和交趾的战争,虽说结果是宋朝胜了,但最后呢,交趾一上表求和,宋朝君臣马上便缩了,宋朝不但主动退出交趾,还应李常杰和李朝之请,把广源州送给了交趾李朝……”——李常杰这个童贯的同行,也是因为这样的不胜而胜,成就了他在李朝的军神之名。

段誉忍不住骂起来,“真特么的!”

董佳也叹气,“这个时候的宋朝啊,”

这个时候的宋朝,也真不知道怎么说好。

一面自立国之后,尤其赵老大之后,真可以说是大打便大败,小打就小输,但偏偏朝野上下,心态普遍都比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时感觉还要好。

对一些偏远的地方,他们相当不感兴趣,如被被送给交趾的广源州,宋朝君臣就觉得,那样的蛮荒之地,一年上缴的赋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麻烦却可能一大堆,如此就像鸡肋一样的地方,不如索性大方点,你要,那就给你。

而宋朝的民众呢,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才不乐意那些蛮子,也和他们一样,成为荣耀的大宋子民呢。

他们就不想想,现在富庶的东南一带,在秦汉之时,何尝又不是蛮荒之地?

或者说,这些家伙,很会算经济账,既然那些偏远之地,留在手里不划算,不要就要。

算经济账,这也是有根源的,毕竟在北方的和平,他们就是花钱买来的。

可能在一开始,花钱买来和平的时候,还会有些屈辱,现在则有些津津乐道——那些夯货哪里知道,给他们的那点钱,比练军打仗什么的划算得多。

这样的情况下,指望他们主动扩张?

“你说说,为什么总是这样,”段誉道:“从秦朝起,只要一有机会,便琢磨着在中原称帝的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家伙,想在外面,哪怕是家门口的地方,占一块地方来称王称霸?”

“宋朝对外的贸易这么发达,尤其是沿海的海商,不可能不知道东南亚一带的特色和虚实,但到现在,别说其它,就连一个想要控制马六甲海峡的人都没有。”

他这个问题,董佳回答不了,“可能在他们眼里,外面再好的地方,都不如自己家吧,”

段誉马上反问,“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不想着算算经济账?算算在外面占一块地方,所需的投入,以及将来的回报?”

“说到底,我觉得,是从精英到普罗大众,可笑的是,就连那些君主,都被那些本来只是用来帮助他们统治的学说,给蒙了心,都把自己给圈了起来,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殖民这样的念头,”

“要是难得有一个人敢这么想,怕是他刚一说出来,就会被身边人骂死,呵呵,仁义道德,”段誉冷笑,“一堆的腐儒!”

“所以,你放出那张图,你和他们讲那么多的用意是?”董佳问道。

“我就是想挑起他们的野心来,我就是想通过他们,让更多的人萌生这样的野心,”段誉道,“我想,总有那么些讲求实利,不耐做伪君子的真小人。”

“这些不能继承家里爵位的纨绔,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董佳道,“你这心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

“我们都算是千年老妖了嘛,”段誉笑道。

“那万一,还是没人想冒险呢?”董佳问。

什么时候的人都一样,都是踌躇满志发奋图强的时候少,混吃等死安于现状的时候多。

“总会让一些人心生向往,再说,这样的事,自然是我带头,这样的好机会,哪能送给别人啊,”

不得不说,欧洲人,特么的运气也真是好,无论是美洲还是澳洲,那上面只有落后的土人,甚至都不用他们去征伐,好些时候,欧洲人身上携带的病毒,就差点让那些之前是与世隔绝的土人灭绝。

“但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教育,一定要通过教育,把大家围在心里的那堵墙给拆个干净,”

他又搂过董佳,“我们两公婆,就在这11世纪大搞拆迁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讨好

高升洁抬眼了看了下走进来的段誉,又垂眼看着手里的书,“哟,这不是我儿子吗,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

段誉嬉笑道:“母后,经书拿倒了,”

高升洁才不会上当,“你是被五华楼上的风吹晕了头吗?”

段誉知道,她就是为了这个。

“儿子只是顺道去的五华楼,”

“嗯,蓄谋已久的顺道,最迟,也是昨天那封信里定下来的吧,”

段誉只能继续笑,“嘿嘿,儿子的那点小把戏,当然瞒不过母后你,”

他知道,自己和董佳之间的每天一信,他们一定一早就留意到了,这么长时间,能这么一直听之任之的,说实话,他们表现得还真挺开明,或者说,对自己还真挺溺爱。

高升洁依然看着手里的经书道:“别人家是孩子大了才忘了娘,我啊,儿子还没大呢,”

“哪能呢母后,”段誉马上坐下来,“儿子一直惦记着你,你看,这是儿子特意让庄里的工匠给你准备的礼物,满天下独一份,”

马平连忙把捧在手里的那个丝绸袋子递过来。

这就又展现了现在不如意的地方,段誉本来是想和后来一样,装在一个很有设计感的纸盒里,外面再用彩纸包起来,但这会,那些工匠居然都没能做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盒子来。

总是这样,总是会有很多事,提醒他现在和后来的差距。

高升洁依然不为所动,专注又虔诚的看着手里的佛经。

只是站在一旁的高观音静有些按捺不住,“殿下,这就是你说的包,真漂亮!”

“母后,你看看,喜不喜欢?”段誉巴巴的把那个包递到高升洁眼前,“要是不喜欢,我让他们再改,”

高升洁随意看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嗯,”

这是一个黄色的包,略有些大——大气嘛,用金线缝制,前后恰到好处的镶着几颗宝石,就连扣子,也是金子做的,上面还饰有凤纹,非常壕……错了,非常的贵气。

段誉心想,难道真的就一点都感冒?

要知道,把这包做得这么有色有型有款,还真不太容易。

“母后你看,”他打开大包,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小包来,那是一个紫色的手包,虽然也镶着宝石,还带着一条银链,一看就很贵气,但走的却是雅致的路子,“大包可以装经书、水粉等、帕子等,这个手包,可以装一些随身的小物件,”

高升洁总算回应了一句,“哪些随身的小物件?”

“比如说,母后你生气时,可以用来砸儿子出气的珍珠、小金锭等,”

“哈哈,”高升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段誉头上拍了一下,“珍珠、金锭?你何时变得这么市侩的?我又何时拿你出气过?”

“这不是,想让母后你高兴吗?”

“皇后娘娘,”高观音静又一次帮忙,“这包看起来真漂亮,摸起来也真舒服,还有这里面,真能装不少东西,”

高升洁终于也上手摸了一下,看着上面隐隐的纹路道:“这皮子,是鼍龙?”

“是的母后,当然只有用鼍龙皮做的包,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话说,这会把鳄鱼称作鼍龙,也不是没有好处。

鼍龙,那听起来也是龙不是。

段誉看着高升洁也忍不住拿到手上,便乘热打铁道:“儿子还在让他们赶制行李箱,母后日后出巡,就不用再带那些笨重又不好看的木箱,”

高升洁小小的肯定了一句,“总算你有心,”

“为母后,那还不是应该的,”段誉决定趁热打铁,又示意马平把另一个袋子拿过来,“还有这个,”

“这是,鞋?”高升洁问道。

“母后慧眼如炬,这就是鞋,”

“这么高的跟?”

“母后,这是高跟鞋,这跟,其实不高的,”

高观音静已经蹲下来,“这鞋,真是漂亮又精致,”

段誉觉得,高升洁之所以这么信任高观音静,可能就是因为她是个嘴拙的,或者说,老实的吧,看她的这些夸奖,除了漂亮,就没有其它的词。

但高观音静绝对是个知趣的,已经主动在为高升洁换上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原来太子问我要娘娘的鞋模,是为了这个,”

她手脚麻利的给高升洁换好,“娘娘,你穿起来真漂亮,”

“真的?”高升洁笑着站起来,小心的走了两步。

“真的,”段誉和高观音静同时说道。

高跟鞋自面世以后,就一直经久不衰,哪怕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都会甘之如饴的把它穿在脚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穿上高跟鞋,显高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重心的不同,让仪态变得更好。

高升洁到铜镜前看了一下,还抬腿看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但看样子,是挺满意的。

“誉儿,你说,我这是满天下独一份?”

“是的母后,”段誉搀着她。

“国师千金那里也没有?”她看着段誉问。

“董佳,是知道的,”段誉道,“给母后的包和鞋子,董佳都有帮着设计,但她现在还没有,”

但比如说这高跟鞋,今天你穿了,明天她也就有了。

至于包,董佳自然也有,只是,高升洁不会看到,因为就和她一样,董佳也不会自己拎包。

就说段誉刚才看着老娘穿着这一身拎包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别扭,竟然觉得,好像还是包袱和现在的衣服更配。

“是吗?”高升洁拉长了声音,“那个,”她看了高观音静一眼,一副记不起来的样子,高观音静马上道:“米线,”

“对,米线,”高升洁道。

段誉苦笑,当时吧,自己确实做得不够周到,首先确实是连厨子带成品,给董佳送了过去,隔天才给宫里备了一份,但那不是因为,米线对他们俩,有特殊的意义吗?

“儿子主要是担心,母后吃不惯那样的粗鄙之物,请母后放心,儿子以后要是做出什么新的东西,一定一定,首先送给母后,”

高升洁坐下来,“高观音静,你看,我儿子现在话说得多漂亮,”

高观音静又帮段誉说话,“殿下对娘娘的孝心,更是难得,”

高升洁道:“我还不知道他?说吧,”她又拿起那本佛经来:“今天费了这么多力气,想要母后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放大招

段誉心说要不要这样啊,能不能看破不说破呢这都是亲母子的你说。

但既然已经说破,他便也没有办法,“儿子做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孝敬母后,但儿子今天,还真有点事想跟母后说,”

“你是说明天的事?”

“是,儿子想问,明天没多少人吧,”

“不多,”高升洁道,段誉才开始高兴,她又接着道:“也就是那几位太后太妃,还有你的一些叔母伯母等,”

段誉顿时苦着脸,这还不多啊,要知道,他都不能确切的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叔伯,至于叔伯母,那就更不清楚,因为一个叔伯,对应的可不止一个叔伯母。

这样的场合,来的当然是正房,但也不排除她们为了排场,会带几个还算听话懂事的小妾伺候。

董佳这首次见家长,得面临多大的压力?

你找这么多人,是大陪审啊还是杀威棒啊,还是说你一个人面对董佳,不太有信心?

话说,就不能和平一点吗,女人,何苦总是为难女人呢?

唉!

你说一个准婆婆,跟未来的儿媳妇第一次见面,就来这么一场大戏干什么?

“这样的小事,就不用太劳烦那些长辈吧,”他涩声道。

“怎么?替她担心了?”高升洁道。

“没有,儿子就是觉得,准备得这么隆重,太辛苦母后,儿子想,是不是这一次就要劳动那些老太后和老太妃?”

从古至今,从平均年龄来说,好像总是女的比男的要长,从古至今,一般老婆大多又比老公要小,故虽然大理国的前皇帝,目前健在的只有两位,即段誉的两位伯父,除了亲伯父段正明,还有堂伯父、世宗皇帝段思廉之侄、在位仅一年便因疑惧高家而退位的段寿辉,但正牌子的前皇后,都有三位,除了他们俩,16年前被杨氏所弑的世宗皇帝段思廉之子,上德皇帝段廉义的皇后。

其它皇妃就别说了,就是世宗皇帝都还有两个皇妃,还好好的在他建的云栖禅堂里颐养天年呢。

段誉不难想象,这些平常没什么正事、大事的前国母们,对这件事可能的重视程度,再加上她们彼此之间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关系,就是没什么事,只要把她们聚在一起,那就是一场大戏……

还有那些可想而知,同样不是省油的灯的叔伯母们,尤其是,董佳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小媳妇,惹恼了她,搞不好她会一个人单挑一片……

那画面,啧,段誉想想就头大。

高升洁正色道:“如果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你们还是趁早打住吧,”

“你是大理国的太子,大理国的太子妃,没那么容易做,”

段誉低声道:“我觉得我这个太子都挺好做的啊,”

高升洁又被他气笑,“那还不是有你父皇和母后在前面替你撑着?”

这点段誉很承认,若不是有她出身高家的皇后老娘的面子,又有他皇帝老子的实力,他这么接二连三的粗暴蛮横猛于虎的操作,早就会遭到高家更狠厉的反击。

那能像现在这样如意?

“母后说得对,所以,我们一起去父皇那儿吧,”段誉道。

“怎么,要给你父皇也送满天下独一份儿的礼物?”高升洁道:“你自己去就好,”

高家祖籍怕不是山西的?这是连老公的醋都吃上了。

段誉拉着她:“母后,一起去嘛,”

“儿子给你准备的,真的是满天下独一份,父皇的那份,也是,你的是女式的,父皇的,是男式的,”

高升洁忍不住笑道:“你说你花的这些心思啊……”

段誉马上道:“孝顺父母,这是天大的事,值得儿子花心思,”

“母后,一起去嘛,你要是不去,父皇要是责罚儿子,儿子该怎么办?”他很没有节操的撒起骄来。

“他不会的,”高升洁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高观音静过来道:“娘娘,銮驾已经备好,”

段誉忍不住赞许的看了她几眼,这事办得漂亮,“母后,走,”

高升洁道,“我还没换衣服,”但还是跟着段誉走了出去。

…………

御书房里,段正淳看着儿子,也是满脸的笑,他在段誉肩头拍了几下,“又结识了,还精神了,”

段誉连忙转向高升洁:“我没晒黑吧,”

皇帝和皇后同时摇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一时之间,倒真有些一家人的气氛。

段誉自然又向段正淳献宝,饰有龙纹,嵌有宝石的黑色公文包和手包各一,定制的皮鞋一双,段正淳倒没有像高升洁那样急着上手,称赞了几句,便问起作坊的事来,“这些,费料几何?用工几个?”

果然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给父皇和母后用的这些,自然是不计成本,但这也是儿子想借父亲和母后,让大家都知道和喜欢上作坊的出产,”

“儿子准备制出一些稍低个几档的包和鞋,销给那些贵族和有钱人,”

话说,以他现在的身份,以他现在的优势,要做,当然是做高档的,以及奢侈品。

高升洁马上道:“誉儿,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商人,”

段正淳点头道:“精明些也好,精明些也好,我看这些物事,都是必需之物,销量理应不小,那个庄子,看来会成为一个聚宝盆,”

“只是誉儿,你要记住,不可与民争利,还有,我看这个作坊,要用不少皮毛,切记万不能占用军需份额,”

在此之前,这些皮子的主要用途,就是军需,用来制作盔甲。

段誉恭恭敬敬的道:“儿子谨记,”

“还有,誉儿,”段正淳看着他,“以后行事,还是莫要太过操切……”

高升洁马上道:“誉儿做得挺好的,誉儿,记住了,就像现在这样,莫要缩手缩脚的,”

这样的针对,让气氛又稍微有些别扭起来,段誉看了眼有些尴尬的皇帝老子,忙道:“父皇,大家担心的那件事,儿子可能有办法,”

段正淳马上来了精神,“你是说,改制的事?”

段誉肯定的道:“是的父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暴脾气的高升洁

从御书房出来的高升洁神色复杂,“誉儿,国师千金真的如此得你心?就为了她明天能轻松些,你竟然下这么大力气?”

段誉扶着她道:“母后,国师千金,不止是深得我心,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非她不娶,恰好,她也是这样,”

“母后,当初你第一次见到父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那就是你从生下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在等的人?”

高升洁眯眼怔了一下,在他头上点了一指,“你这是,连我和你父皇的玩笑都敢开?你还真是长大了,”

看着儿子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她替儿子高兴之余,也忍不住有些艳羡,当年……

若是人生能再来一次……

“誉儿,母后对你和国师千金,并没有意见,母后希望你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是,你要明白,你的婚姻,肯定不会简单,你的正妃,免不了会有要求,”

“你这个位子,一定得找一个方方面面都出挑的,真正的贤内助,”

说起来,对高家也是默许的高瑶嘉,她心里,其实也是赞同的,那孩子,样貌没得说,性子虽说烈了些,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对誉儿是一片真心,只要自己儿子也能真心对她,那她怕是无有不从。

替儿子找一个这样的媳妇,自然省心。

关键是,如果瑶嘉成为太子妃,那段高两家之间的关系,自然又是更进一步,不好说更加稳固,但变数肯定会减少。

怎奈何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宫里的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知晓,在宫里过日子,可没有普通人家那么简单,母后希望你能明白,你的正妃,非常重要,如若不然,不但不能帮你分担,安慰宽解你,还有可能会成为你的负累,让你更是心烦,”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母后只是希望,你未来能过得舒心一些,”

她的话让段誉很高兴,“母后你放心,董佳肯定会让你满意,”

不就是宫斗吗?

她都看了那么多宫斗的戏,甚至还找了不少书来看,再加上通过各种途径知晓的历史上宫闱内的那些真事和轶闻……可以说,董佳对那些事,是相当了解。

唯一欠缺的,只是没有真正经验而已。

但她那不服输又不会让着人,有仇又绝不会过夜的性子,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日后只要是有人想针对她,应该很快会后悔,那可真不是个好招惹的主——段誉对此深有体会。

“你就想想,她和儿子合出的那两本书,她其实挺精明的,有些方面,甚至比儿子还要出色,”

高升洁摇了摇头,哼,精明?

这个时候,他们怕是都觉得对方哪哪都好,哪哪都无人能及。

“我看不是她会比你出色,是有些事,你不在意而已,你在忙大事,就想着帮你父皇如何把高家压下去,”

刚刚段誉在书房里说的话,让段正淳和她,都大为惊讶,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按儿子所说,那么自入皇宫以来,他们一直在担忧的那个问题,就是相府那边,会通过改制,把中枢和地方,全都牢牢的掌握在手里的计划,很可能会迎刃而解。

在震惊过后,段正淳主动替段誉和她商量,明天见董佳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劳烦那许多人?

所以高升洁刚才会那么问段誉。

“母后,儿子绝没有想过要把表哥彻底压下去,儿子只是觉得,我们和相府,还是最好不要失衡得太厉害,不然,儿子真有些担心,将来父皇,或者我,会不会像伯父一样,被人从皇位上赶下去,”

高升洁马上摇头,拉着段誉的手,认真的看着他道:“不会的,有母后在,绝不会出现那样的事,”

“泰明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段誉道:“我知道,只是母后,泰明表哥之后呢?”

“儿子甚至担心,到时是不是只从皇位上被人赶下来那么简单……”

“誉儿,不会的,”高升洁搂着他喃喃道,“不会的,”

段誉见她这副样子,不禁有些愧疚,自己说的,是不是有点过火?以至于把她给吓到。

毕竟他和董佳都知道,自己将来会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还是大理国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之一。

虽说因为他们的作为,未来肯定会发生改变,但那也一定会是对他们更有利的改变,他将来要是登不上皇位,或者从皇位上被赶下来,或者被人谋了小命……那同样也是该的。

高升洁又在他头上摸了摸,“誉儿,你回去好好歇歇,母后出去一趟,等着母后一起用午膳,”

看着老娘风风火火的走远,段誉有些凌乱,不是吧,这么沉不住气?

…………

丞相府,高泰明看着沉着脸直接闯进书房的高升洁,连忙离座带着众人一起行礼:“臣等参见皇后,”

“泰明,你留一下,”高升洁言简意赅的说。

高泰运看了眼高泰明的表情,和赵福元等道:“臣等告退,”

“姑姑,可是有急事?”也搞不清她来意的高泰明问道。

高升洁冷着脸走到书房门口看了看,看着那尽头和宫墙相仿的高墙道:“泰明,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府邸,变得越来越陌生?”

“姑姑,可有你看得不顺眼的地方,侄儿马上着人改,还是说,侄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泰明,”高升洁看着高泰运等都已走远,看着高泰明道:“我今天来,就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句话,自今日起,若是你府中,还有人再敢对誉儿不敬,无论是谁,我不但要唯你是问,还绝不会轻饶他们!”

这话又硬又冷,让门外的高成,在这个大热天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姑姑,”高泰明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几个孩子,又有得罪太子吗?不会吧。

就是老三明量去找表弟,那也是好几天前的事。

再说,我几个孩子哪一次在表弟手里落到了好?

“我已经再三训过他们,也没听说谁有对表弟不敬啊,”

高升洁只道:“这话,你好好记着,”说罢竟转身就走。

“姑姑,姑姑,”高泰明看着来得急,去得也急的高升洁,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哦,表弟回京了,一定是表弟……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心办坏事

国师府。

面对着夫人的请求,董国师笑道:“夫人,佳儿连你的话都听不进去,叫我去又有何益?”

董夫人道:“你是一家之主,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不说话?”

她强拉着董国师朝后院走,“这样的大事,我们要是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在那许多人面前出丑,那丢的,可是你大国师的面子,都说是你教女无方,”

董国师只得无奈道:“好好好,我去说就是,”

只是心里免不了嘀咕几句,女儿要是有了什么成绩,那就是夫人你教导有方,但女儿要是有什么疏漏,那就成了我教女无方……南无阿弥陀佛……

后院里,董佳此时很悠闲的在逗一只白猫,她的小楼里看起来却很忙的样子,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吉祥如意不时陪着婆子们来向她请示什么,为的也是明天的会面,准确的说,是明天会面时要带去的礼物。

礼物,其实早就已经准备好,虽然有些,比如说珠宝,中间多次返工,但现在早已准备停当。

但没想到临了临了,在包装上,小姐又提出诸多要求来。

那些用木盒,哪怕是雕花的木盒装的还好说,那些用纸盒包装,而且还一定要是小姐所要求的那样的纸盒的包装,直接让新开的作坊忙得鸡飞狗跳。

董国师看着那栋热闹的小楼,说道:“这几个月,佳儿不再总是朝外袍,竟然带人开了那么几间作坊和铺子,看起来,真的是长大了,老夫,甚是欣慰,”

董佳之所以也办了几个作坊,还开了几间铺子,说起来,和明天的见面,也有些关系,比如,那家珠宝铺子,就是因为准备的礼物中有珠宝,董佳原本找了几家铺子定制,后来一想,干脆自己开一家得了。

这样不但以后自己想戴什么珠宝,就让人帮着做什么珠宝,说不好,还能成为珠宝女王。

再说,这样也能让段誉东宫库里的那许多宝石,一一派上用场——是的,在这方面,她老早就没和段誉分什么你我,她的是她的,段誉的也是她的。

“佳儿,”董国师叫了一声。

“父亲,母亲,”董佳迎了过来。

说起来,她是真不喜欢听父亲和母亲“佳儿”“佳儿”的叫,那听起来,就像是叫个儿子一样。

若不是清楚父母对自己真的是宠溺,她都有些怀疑,当初之所以给自己取这个名字,怕是父母更希望再生一个儿子。

“都准备好了吗?”董国师看着繁忙的小楼道:“明天,除了皇上皇后,可是有好几位太后和太妃都会在场,”

“早准备好了,”董佳轻松的道。

董国师就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下来,“皇上皇后,还有那几位老太后太妃的性子,你母亲想来已经都跟你分说过,但其它的那些,也不可失了恭敬,”

“佳儿啊,”董国师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明天,就是有人说那不中听的话,你也稍忍一忍啊,”

坦白说,对现在的这个状态,他是满意的,女儿成为太子妃,未来成为皇后,对董家,自然是大大有利,至少,国师府,接下来还会是国师府,不至于在自己手上,被褫夺了封号。

封地兰州(今兰坪),也能更稳妥。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太子,那不是个好对付的,而女儿与太子,又彼此相悦,这事要是定下来,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肯定得好好思量思量。

“女儿知道,”董佳低头道。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反驳父亲,但这话并没有听进心里去,还过得去的,我忍忍就罢,但若有太过分的,哼,忍?我撕得她体无完肤。

对后宫那样实际上是动物世界,但又一贯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来说,自己的这第一次亮相,一定得让人印象深刻。

所谓的扮猪吃老虎,抱歉,那不在本姑娘的选项当中。

就是闹大了,那又如何?

段誉他敢不娶我?

董国师见她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便道:“佳儿,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董佳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董国师看了看夫人,见夫人面色有些古怪。

那边董佳借着说道:“有那么多长辈,其中还有那好些位身份贵重的长辈,女儿明天收到的礼,定然也不会少,”

董国师闻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天那样的事,你主要想的,却是收到的礼多不多?

他看了董夫人一眼,董夫人把头一转,这不是我教的。

董国师还能如何?他摇了摇头,“佳儿,且先看看你准备的那些礼物,”

董佳准备送给高升洁等女眷的礼物,他只是略略扫过,那其中的有些,也不好细看,他重点关注的是女儿准备送给皇上的礼物,虽然已经听夫人说过,但当他真见到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凌乱,“佳儿,你就真准备送给皇上这个?”

“是啊,”董佳肯定的道:“皇上一定会喜欢,”

“嗯,”董国师围着转了一圈,“你这么用心,皇上肯定会喜欢,只是,要不要再准备些别的?”

“还要吗,不用吧,”董佳道:“这就挺好的,”

董国师还准备再劝,董夫人道:“马平来了,”

董佳马上道:“女儿去一下,”

董国师看着女儿准备的礼物,又看着夫人,“这怎么办?”

有些事,话本上写起来很有趣,但若真的那么去做,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不好,真会成为笑话。

“我劝了,没用,现在,那是你的事,”董夫人道。

董国师有些明白,感情这硬拉我过来,就是想让我顶锅的,无奈叹道:“那我就给女儿再加上一样,书房里的那尊佛像拿过来吧,”

…………

“董小姐,”马平笑悠悠的对董佳道:“殿下让我告诉你,他已经让皇后答应,明天就皇上皇后,还有宫里的几位贵妃娘娘一起见你,”

“为了让皇后同意,殿下回宫后可是做了不少事……”

董佳已经叫出来:“什么?”

马平一愣,什么什么?这不应该是个好消息吗?

“他啊,”董佳心里是暖的,但也有些无奈。

若真应付不过去,我不会跟你说?

这样一来,明天我得少收多少礼物?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我容易吗我,“我的礼物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硬骨头

御书房里,苏进贤匆匆向段正淳回报:“皇上,皇后匆匆出宫,看方向,是去了丞相府,”

正在写什么的段正淳稍停了一下,马上道:“知道了,”没有一点影响的继续写那封未完的信。

他只一想就知道,高升洁这么急急忙忙的去找高泰明,绝不会是要透露儿子刚才说的那些话。

虽然这两年,和高升洁的关系明显有些疏远,看来也很难回复从前的样子,但这样的信任,还是有的。

儿子的那个筹划,事关重大,升洁一定不会告诉高泰明。

她这么急着去丞相府,段正淳猜,多半又是跟自己儿子有关,至于究竟为什么,他猜不出来。

这个儿子,他也是越来越看不透,但既然儿子连那样棘手的事看来也能轻松解决,和儿子有关的事,他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把这快马送到通海,”他把信给苏进贤,“还有,去叫黄学士他们过来,”

看着又在舒展身体的段正淳,苏进贤觉得,皇上好像变了很多,具体的不太说得出来,但感觉,好像是轻松不少。

是因为太子回宫了吗?

没过多久,奉召而来的黄昊等,也敏锐的觉察出了段正淳的变化,和以前一样,他同样在笑,但笑里却没有了往日总是隐约可见的阴郁,他现在的笑容,就和外面的晴空一样爽朗。

段寿昌也马上察觉到了,他马上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喜事?”

“哈哈,诸位请坐,”段正淳的高兴也掩饰不住,“倒也没什么喜事,急着叫大家过来,是想拜托诸位卿家,接下来,要多督促相熟的部落,在中元节,一定要亲自到京城来,”

众人顿时都有些明白,这一定是有好消息。

要知道,在昨天,一想到中元节一天天的近了,大家就只觉得无奈,只觉得压力一天天的大起来,有时甚至会像个孩子一样的去想,那一天要是永远到不了才最好。

中元节,是各部来京城陛见的时候,也正是丞相府要抛出他们筹谋已久的改制的时候,也是丞相府会进一步扩大优势的时候。

没记错的话,皇上这也是第一次这么信心满满的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但段正淳既然不说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便也没问,皇上不说,自然会有不说的道理。

段正淳自己却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告诉他们,来了会有好事,会让不来的人追悔莫及的大好事!”

这下就更有些明白了,想来皇上一定是有了能对抗相国公改制的办法,御书房里,顿时难得的轻松起来。

他们毫不怀疑段正淳会不会过分乐观,因为他们清楚,只要是段正淳认定的事,那绝不会有闪失。

大家不由得心里都有些痒痒的,黄昊凑趣道:“不知这些好事,有没有臣等的份?”

段正淳爽快的道:“当然少不了诸位爱卿,”

黄昊打量着其它几位,所以这究竟是什么好事?

…………

建昌府,段延贵和赵卓为跃马越过最后一个山口,终于抵达了最后的目的地,宋朝黎州(今汉源)对岸三大部落中,现今实力最雄厚的部落,邛部川部。

邛部川部,唐时旧称为勿邓部,现又被很多人称为大路部。

因为邛部川部,直通大渡河对岸的黎州,正位于大理国和宋朝交通贸易大道上,故有此俗称。

建昌府下属的靠近黎州的部落,加起来多达十多个,其中以邛部川部、两林部、风琶部为最大,故又合称东方三部,一直以来,这三部中,又始终以邛部川部实力最为雄厚,因此眼前的这个部落,也是大渡河南,金沙江北所有部落的领袖。

段延贵和赵卓为此时看到的那从大路两旁,一直蔓延到远山上的聚居区,就是邛部川部雄厚实力的最好体现。

刚刚拜会过的两林部,虽然这些年也有很大的进步,但和这里相比,总体还是要逊色不少。

邛部川部之所以如此兴盛,和靠着这条路是分不开的,因为扼守着和宋朝贸易往来的主要通道,这些年,邛部川部获利盛丰。

在和周围部落有纠纷时,他们甚至会选择在路上设卡,中断那些部落和宋朝的贸易,说白了,还是占了个好地方。

也因为占了个好地方,因此邛部川部一直和宋朝保持着密切的往来,这样的往来,早在赵匡胤灭后蜀之后不久就已开始。

开宝二年(969年),见宋朝的统治已经初步稳固下来,刚登基不久的大理国第五任皇帝段素顺,遂命邛部川部递书至黎州,商谈以邛部川部为代表,入贡宋朝之事,不希望和大理国像唐朝和南诏一样的赵匡胤,接书后便欣然应允。

自那之后,邛部川部的每代首领继位,均要遣使朝宋,以期在得到大理的承认之后,还得到宋朝的恩准和加封。

宋朝的加封,也由一开始的司侯、司戈、司阶,提高到校尉、郎将、将军、大将军,及至现在的都王(都王,实则是邛部川部的自称,宋真宗时第一次赐封这个级别的封号,乃是“大渡河山前山后都鬼主”,所以说宋朝的那些文人,真的是非常之刻薄,给个封号也都以“鬼主”为名,稍客气点的,不过也只称作都蛮王)。

一直和邛部川部别苗头,甚至为了商路,都不止一次进攻过邛部川部的两林部,从宋朝那里得到的最高封号,一直止步于大将军……

因为赵卓为派人先行通知过,前方的路上,此时已经摆开了仪仗,一俟他们露面,迎宾乐就响了起来,唢呐轻快,牛角号厚重,金鼓铿锵……一身疲惫的段延贵和赵卓为,闻声不由得一震。

赵卓为介绍道:“那坐在高台之上的,便是都王韦则,”

段延贵远远的看着那个衣饰鲜艳的老者,见他虽然也亲自出面迎接,但却坐在那边一动不动,心说看来这位都王果然有了意见。

确定了这一点,本欲下马步行的他,便干脆也大咧咧的安坐于马上,就这样穿过迎宾的队列,直直的立马站在韦则的宝座前,“太子詹事段延贵,见过都王,”

韦则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角力

“都王,”赵卓为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虽然他也觉得,韦则在他们俩到时,倨坐高台之上一动不动,像等着他们前去拜见的样子,也有几分无礼,毕竟,什么都王?宋朝封的所谓都鬼主而已,真说起来,在宋朝那边,怕是连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都会用鼻孔看他。

借着这个名头,在我们俩面前摆什么架子呢,说破天,不过是一个部落的首领而已。

以贵胄自居的赵卓为在心里,其实也很看不惯韦则这样的做派,一个穷乡僻壤的土财主,真拿着宋朝那歧视意味很浓的封号当真,嘁,徒增笑料而已。

但他可没有段延贵那么强项令,他老早就下马,规规矩矩的和邛部川部的一众头面人物,也就是一大堆的怀化、归德、保顺、安远等校尉、郎将、将军——其实就是邛部川部的土官们见礼,再赶过来时,已经有些迟了,段延贵和韦则,已经对峙起来。

“多日不见,都王气色却更胜从前,晚辈甚是欣慰……”

韦则的手在他那镶金嵌玉,壕气冲天的宝座上拍着,“本王吃得多睡得香,昨天又拉坏了一张五石的弓,”

他这些话,却一直是看着段延贵说的。

“段大人,”赵卓为一个劲的朝段延贵使眼色,他想不通段延贵此时为何会这么倨傲,在实力要弱的风琶和两林部,你明明和煦得很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跟这个老匹夫别什么苗头?

你就不担心他一恼起来,叫左右把我们先收拾一顿?

“家父知道都王的近况,想来也会非常欣慰,家父托晚辈向都王转达他的问候,家父常言,有都王在,我们和黎州的贸易,便会稳定繁荣,更胜从前,”

段延贵依然稳稳的坐在马上,脸上是笑眯眯的,心里却在骂娘,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拉坏了五石的弓,拿不动砸坏的吧。

他看着这个满身肥肉的,身上的各种金银珠宝,加起来怕是有一斗,但就挂了一把小刀的老家伙,你现在还拉得开弓吗?

还有你赵卓为,这样的相见,你把你老子扯进来,在这样的场合,你老子算哪根葱?

“都王威武,我听说,宋朝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弓射一石五斗起,想来以都王的本事,却已经有些歌去做宋朝皇帝的御前班直,”——按宋朝军制,“弓射一石五斗”,就属于一流武士,宋朝的一石为现在的一百一十斤,一石五斗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六十五斤左右。

“段大人,”赵卓为忍不住高声叫道,你这是真打算就在这儿,跟他杠上?

是不是你段家人说话,一个个的都会这么阴阳怪气?

人家以大王自居,你却偏说他连宋朝皇帝身边的那些排班站岗的兵都不如……有些话,大家心里知道就好,怎么好说出来?

周围邛部川部的一些人,已经鼓噪起来,韦则更是在宝座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宝座岿然不动,他腰腹上的肥肉,却激荡起来,良久不能平息,“段大人,你可是对我邛部川部,对本王,意见很大?”

原本迎宾的仪仗,此时聚拢过来,乐器却换成了诸般兵器,大有一言不合,就将他们拿下的架势。

赵卓为有些急,连忙解释道:“都王息怒,晚辈知道,段大人对都王和贵部,一直非常尊崇,最后到访贵部,也是为了尊重,为了能心无挂碍的向都王请益,”

他清楚得很,这韦则的怒气,应该就来源于这方面。

要说,这段延贵也真是,这些日子,把大渡河南岸的大小部落,都转了个遍,连和邛部川部最不对付的两林部,也已经拜访过,偏偏把这各部之首的邛部川部放在最后。

别说这韦则,最是在乎这个,就是换做自己,也会有些恼火。

但他这番很是好听的场面话,并没有什么用,韦则还没表态,段延贵就道:“都王何出此言?本詹事和都王,和贵部,从无纠葛,何来的意见?”

“倒是都王,本詹事奉皇名巡视各地,都王如此对我,是不是对皇上,对朝廷,意见很大?”

他看着周围那些围上来的部落土官和将士道:“你们意欲何为?”

赵卓为一边看着韦则的脸色,一边说道:“都王,段大人,二位果然是一见如故,玩笑话既已说过,是不是进屋聊聊?”

作为建昌府的演览(大府副职),他其实也看不惯邛部川部这样在大理和宋朝之间,两边摇摆的做派,他赵家,也是大理国一等一的豪门,毕竟是大天兴国皇室的后裔——虽然那个大天兴国只存在不到一年,皇帝赵善政是傀儡不说,在位也不及一年。

乃父更是相国公核心心腹,掌管至关重要的万爽多年,所以在这个段延贵和韦则互不相让,快要擦出火花来的时候,赵卓为这圆场的话,说得相当强硬。

你们就都是在开玩笑,不是也是。

当然,他为人八面玲珑,硬化说了,软话自然也少不了,“都王,不瞒你说,这些天,我陪着段大人爬山涉水,风餐露宿,甚是疲累,眼下真口渴得厉害,”

“听闻都王这里有来自成都府的好茶,不知能不能给晚辈一碗喝喝?”

韦则看了段延贵良久,段延贵依然在马上坐得稳稳的,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着,我可是奉了太子钧令而来的正牌皇室贵胄,怎么能在你面前低头?

“哈哈哈,”韦则大笑起来,“贤侄说得是,我和段大人,确是一见如故,”

他艰难的从宝座上站起来——看着他的样子,段延贵甚至有些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误会了这位部落首领,毕竟,他站起来是真不容易。

他也下马,大笑着和韦则双手相握——这一场,毕竟是他胜了,“都王,”

“段大人,”韦则握着段延贵的手臂,把他往部落里迎,但段延贵有些觉得,这老家伙,是想让自己搀他,“皇上可好?相国公可好?太子可好?”

段延贵撇了一眼这个老家伙,笑道:“皇上和太子一切均安,对了,两林部的勿儿首领,托我转达他对都王致意,勿儿首领言,期待着再次和都王的相见,”

不就是添堵吗,搞得谁还不会似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白人

韦则哼了一声,相见?战就战,我难道还会怕了那老小子?

“不知段大人对两林观感如何?我那老友勿儿,现在还吃得下肉吗,还能吃到肉吗?”

“本官观之,在勿儿首领的带领下,两林部百业兴盛,有蒸蒸日上之势,本官和勿儿首领也相谈甚欢,离开之前,勿儿首领已遣子前往京城,”

韦则心里一紧,“哦,这么说,勿儿也想把儿子送到太子身边?”

段延贵道:“呵呵,是否如此,下官就不太清楚,”

他心说,这些家伙,对京城的事还真是了解。

不过想想也是,太子做的那些事,都那么高调。

“看来,段大人和两林部聊了不少啊,”韦则皮笑肉不笑的问。

段延贵朝旁边看了一眼,“家常,聊了些家常而已,”

韦则看着一旁的赵卓为,明白的点头道:“家常好,家常好,段大人,我们去聊家常,来啊,送赵贤侄去好好歇息,”

“对了,给他好好泡上几壶茶,”

赵卓为非常无奈,我还真馋你的茶?我赵家什么没有?

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一路走来,这些土霸主,就都是这么个德行,都是这么不讲究,支开就支开,你们就不能做得体面点,一个个的非要都做得这么生硬?

“谢都王款待,”他朝着韦则喊道,话里不无讽刺。

韦则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好说,好说,”

被几个人簇拥着的赵卓为看了那边一眼,他也是真想知道段延贵究竟和这些首领们谈了些什么,但陪他走了这么多天,到了这么多部落,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

好在,对此他也不强求,这事,高家的演习都避开了,自己这陪了一路,也算是已经尽心竭力。

至于他段家真的想在高家的领地做些什么,呵呵,那很好啊。

…………

韦则带着段延贵,一路绕过只远看就非常豪气的大殿,走过到处放着佛像,但整体是宋朝风格的园林,最后到了一个一点不起眼的小院,韦则亲自打开门,段延贵一看,这是一个书房。

他看着韦则的书房,感概道:“都王这书房,俨然大儒的做派,”

韦则的这书房,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一点都不奢华,素净得厉害,三面墙,都是满架的书,桌上还翻开了不少,无论是桌上的还是架上的书,那都不是摆设,从书上的毛边看得出来,那都是看过的。

段延贵心说,这人真是不可貌相,看来这韦都王,不一定能胜任宋朝皇帝身边的御前班直一职,但说不好,没准能去宋朝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你是第一个进我书房的,”韦则道。

“不知本官何来此等荣幸?”段延贵问。

他可不相信,韦则,这个表里不一,不知道骗了多少人的老狐狸,能无来由的对自己另眼相看。

“段大人,你是聪明人,”韦则依然有些艰难的把自己塞进椅子里,“太子,更是个聪明人,”

“太子实是天纵之资,但本官,远谈不上聪明,”段延贵道,至少他现在深深的感觉,就是和韦则比,自己道行,还是差得太多,“都王,更是智慧,”

韦则摇了摇头:“智慧?呵呵,被逼无奈尔,”

他看着满架的书道:“年轻的时候,对这些,我是不屑一顾的,奈何我们这样在两国夹缝中求生存的部落,两面逢源,委实太难太难,”

“靠武力,如何能比得过朝廷和宋朝?这些年来,中原王朝的那些官员,或出于私利,或抱着立功的心态,颠覆的部落,还少吗?”

这样的情况,其实从唐朝延续到了现在。

无论唐宋,朝廷中枢,对他们这样边境的羁縻部落,历来主张和平之上,但却防不住地方官总是动小心思,他们有些想拓土立功,有些眼热这些部落聚积的财富,更有些,则干脆是觊觎这些部落的美女……

唐朝和南诏起冲突的根本原因,当然在于唐朝想征服南诏,但直接诱因,说起来,就在于唐朝的云南太守张虔陀,和南诏国主阁罗凤老婆私通(野史中说张虔陀甚至当着阁罗凤的面,侮辱他老婆)。

所以,要真说红颜祸水,和杨玉环同时期的,还有阁罗凤的老婆。

唐朝对南诏征伐的失利,可以说是葬送了唐朝的起因。

史论“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为何桂林有祸?是由于南诏攻陷了安南都护府,唐朝于是招兵二千驰援,并分了八百人守戍桂林。

统领这八百戍兵的将领崔彦曾驭下残暴,戍兵忍了,但当崔彦曾在他们戍守满三年,按理应由新募的戍兵替代,他们可以返回家乡的时候,还把他们强留在桂林,他们真忍不了,你不让我们回徐州,我们就打回徐州。

虽然最后失败,但这却为之后的王仙芝、黄巢起义,打下了基础……根本起因,还在与唐朝和南诏交恶,不然,南诏也不会主动进攻安南都护府。

“那些边臣,可曾有一个被惩处?”韦则问。

因为,不惩处,他们也无可奈何,难道还敢武力报复?一部单挑一国?

“至于朝廷,我想,段大人此行,之所以最后到我邛部川部,原因,就不用说了吧,”他看着段延贵说。

段延贵道:“都王请勿多想,真是因为贵部太过重要,本官才定在最后拜会,”

是的,我先去其它部落,包括两林部,就是预备着对付你,就算不能把他们协同起来,也要给你造成压力。

但这样的事,怎么好当着韦则的面承认?

“所以,老夫算是看出来了,”韦则翻着桌上的书,“朝廷,不愿意我们安稳,宋朝,也不愿意我们壮大,所以才有了勿儿那个蠢物,总是想着攻伐我,”

“他却不知道,现在支持他两林部取代我邛部川部的,在他两林部真的成功以后,可还会支持于他?”

段延贵笑道:“都王的这番分析,让本官茅塞顿开,说不得,本官得向朝廷上个条陈,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他避开了韦则的眼睛,这老家伙,是个明白人。

“但至少目前,我可以向都王保证,朝廷,绝无挑拨两林部攻伐邛部川部之意,邛部川部,是我大理国的部落,邛部川部的部众,也是我大理国的子民,”

韦则笑了笑,他知道,这些事,没人会承认。

“这些,是我不得已逼着自己看书后想到的,”他道:“但我的这些后代,他们还是只想着聚敛更多的财富,他们也不想想,那只会招致我们遭受更多的攻击,”

“而我已经老朽,时日无多,所以,”他直起身子,“老朽也希望,能遣子前往京城,能让他留在太子身边,老夫听闻,太子调理这些不争气的家伙,特别有一套,”

段延贵想了想,“太子想来会非常欢迎,但都王,王子到了太子身边,将来不一定会热心于邛部川部的发展壮大,”

就说赵卓为的弟弟,现在是有志于航海,龚祺伟,是有志于冶铁,高智昌,更是好像对当个捕头很有兴趣,就连太子的三弟,正坤王子,现在对木匠颇有兴趣,而自己,也没想着搞不好会成为一个大商人……

韦则的儿子到了太子身边,谁知道将来会对什么感兴趣?

他最清楚,太子还有那么多新鲜事准备做。

韦则大度的摆了摆手,“只要能有出息就好,”他说,“我算是想明白了,延续一个部落,关键,不在于武力,不在于财富,而在于人,”

段延贵有些肃然起敬,这真是一个活明白了的人。

“现在,段大人,说说你的来意吧,”

“都王,”段延贵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太子命本官前来,主要是为了边疆的稳固,亦即是为了各部的兴盛,”

“我不求都王现在能相信,但我想明白的跟都王说,这就是太子的愿望,我想,若将来都王见了太子,自会明白我绝无虚言,”

“太子,”段延贵看着窗外的高天道:“真是一个胸怀天下之人,绝不会做出对我们自己的部落,我们自己的子民不利的事来,”

“我知道,太子是一个有智慧的人,”韦则道:“若是太子真有大智慧,那我,相信你的话,”

段延贵道:“就连本官此行的安排,都全是本官自己的主意,回京后,太子多半会不满意我的自作主张,太子的原则,一贯是把大家一视同仁,无论邛部川部还是两林部,在太子心中,都是一样的,”

“太子有事会开诚布公的说,但如果说不到一起,那当然另当别论,”

韦则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既如此,想来都王也能理解,本官此行之所以会如此安排,”段延贵直接道:“坦白说,都王和贵部一贯的作为,又真很难让大家放心,”

邛部川部和边界上很多的部落,说白了,就是左右摇摆不定,想左右逢源,对两边,都谈不上忠心,只关心自己部落的利益。

真说起来,和这个时代的大家族,并无二致。

“太子此次派本官前来,就是想解决都王忧虑的那些问题,让贵部,能和平的发展壮大起来,其它的,还请都王届时和太子面谈,本官此次想和都王谈的,还是和对岸的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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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争论

韦则刚让人带段延贵下去休息,他的那堆大大小小的儿子马上就涌了进来,七嘴八舌的问道:“父王,皇上意欲为何?”

他的这堆儿子,大的已经超过三十,小的还不满三岁,长相各异,打扮也各异,如单从衣冠来看,除了几个年岁大些的,还和韦则一样,和部民是一般打扮外,余者要么披甲要么着儒衫,身上已经少有边陲部落的痕迹。

韦则还在想着刚才和段延贵的谈话,他没有回答儿子们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阿宗,两林部,是否有人去京城?”

被问到的,是他大儿子阿昌,阿昌和韦则差不多是一样的打扮,若是韦则瘦下几十斤来,阿昌便会和他是一样的长相。

阿昌在自己兄弟当中看了一眼道:“儿子已经查实,勿儿让他的二儿子去了京城,”

被他看了一眼的,是韦则的二儿子阿昌,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彪悍的汉子,但此时却乖巧得像一个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的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两林部派出了他二儿子,我邛部川部也一定要派出二儿子?

没这个道理。

但此时若是开口,那就是引火烧身。

好在韦则也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他道:“皇上和太子,我想应该是太子,有意在我们的领地中,新建一个集市,”

他大儿子阿宗马上说道:“父王,一定不能答应他们,”

阿宗的看法显然是主流,一大部分人在附和他,就是那些没有附和他的,如阿昌等,也未见得就是不同意他的看法,只是单纯的不愿意附和他而已。

看来不管在韦则心中,他的这些儿子,是真蠢还是假蠢,他们至少都知道,自家部落的立身之本。

“父王,”阿宗继续说道:“贸易,乃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我们发展壮大的依仗,若是让太子参与进来,我们自祖辈就享有的优势,怕是很快就不复存在,”

于他而言,类似这样的要求,那是理所当然的理都不用理,谁要是敢答应这样的要求,他就和谁没完。

虽然韦则尚在,也并没有明确定下接班人,但他早就当仁不让的认为自己就是当然的接班人,并已经定下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计划,而那些计划的核心,就是邛部川部因为地利,而享有的贸易垄断权。

韦则道:“太子的人说,太子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是他想以此为开端,让我们和对岸的贸易更繁荣,吸引更多的宋朝客商,主动来集市交易,让我们,能得到更多的实惠,”

阿宗马上道:“父王,京城那些人的话,如何能信?”

阿昌觉得自己听出了点韦则的意思,便道:“大哥,你且说说如何回绝太子?”

阿宗不假思索的道:“当然是让丞相去应付他,建昌府可是高家做主……”

“但你忘了,太子是高家外甥?“阿昌马上道:”你又如何知道,太子事先没有征求高家的同意?若是高家不允,段延贵能这么顺畅的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走过来?”

“那又如何?”阿宗道:“难道他们联合在一起,我们就必须就范?这么多年来,他们什么时候没有过这样的打算?这么多年来,他们何曾如愿过?”

阿昌道:“那是此前,无论朝中是董家势大,还是杨家势大,或是高家势大,都没有一个像现在这样,能代表两家共同利益的太子,”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情势特殊,此前做了那么多准备,最终却没有发生正面冲突,无论皇室还是相府,说不定,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对象,来显示他们的实力。”

阿宗对此嗤之以鼻,他又道:“那又如何?”

“别说他们一家,就是他们联起手来,难不成还敢对我们动手不成?只要我们没和宋朝断了联系,很多事,他们就只能想想而已,”

阿昌没有继续和他分辨,只是向韦则道:“父王,一则,在他们的扶持下,两林部近年来变化很大,实力不可小觑,”

而自古以来,老二最初和最终的愿望,都是成为老大。

两林部这些年来,一直在践行这一铁律。

而段延贵,也好不掩饰的表露出了他们若不配合,就大力支持两林部的倾向。

“二则,儿子侦知,边界的吐蕃部落,又有些蠢蠢欲动,”

很少有全是益处,并无一丝坏处的事,地利,让邛部川部扼守了大理国和宋朝贸易往来的主要通道,同时也让以邛部川部为首的东方三部,成为吐蕃进犯的主要对象。

在那样的时候,他们自然需要朝廷的支持。

“三,”他看了阿宗一眼,说出了最重要的一条,“太子,可以说同时代表着皇室和高家,这是我们以前一直不曾遇到过的情况,若是生硬的回绝,那很有可能,皇上和丞相,会联手断了我们的货物供应,”

最后这一条,才是最致命的。

邛部川部,确实占据地利,他们不高兴的时候,甚至可以把路封死,不但能断了和宋朝的贸易,甚至能让去中原王朝的钦使都不能成行——他们的祖先,在南诏时期就这么干过,当然,最后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反过来,只要朝廷有魄力,他们同样可以把邛部川部和周围隔绝开来,致命的是,邛部川部和宋朝的贸易,全赖朝廷的供应,不论是马匹、刀枪、盔甲、珠宝玉石、药材等紧要物资,还是如娑罗毯(这个确实名贵又稀少,大理国就是向宋朝进贡,一般一次也不过一两件而已)、筇竹杖、大理石等特产,他们全都需要从国内采购。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些年来,邛部川部虽有对宋朝表示顺从的倾向,但一直都承认自己是大理国所辖的主要原因。

若是断了这些供应,他们的地利,便再无任何可取之处,而若没有了这些供应,不能为宋朝提供他们急需的商货,对他们一向优厚的宋朝,怕是会立时弃之如履。

被阿昌的这一二三条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的阿宗还在想着如何反驳,韦则已经问二儿子,“那你认为,如何应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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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期望

儿子们担心的这些,也正是韦则所担心的,除此以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一点,估计儿子们也有想过那一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那一点,不好宣之入口。

他们对宋朝,其实很难相信,原因,韦则和段延贵谈的时候,已经提起过,那就是,宋朝也始终不愿意看着他们壮大起来。

这一点,近的例子也有,而且和他们密切相关,他们这一系的首领之位,同样得来不正。

韦则是继承自他父亲,但他父亲的首领之位,却是他父亲带兵杀了前都王牟黑得来的,他父亲之所以会这么做,当时宋朝的黎州知州李固,起了很大作用,说是他怂恿的也不为过。

彼时,他们对宋朝这样的意图,是感激的,但此时,成为了都王之后,他们对宋朝这样的伎俩,非常的深恶痛绝。

若是恶了朝廷,宋朝,那肯定靠不住,搞不好,宋朝马上又会鼓动他们发起内讧。

这方面,朝廷倒是更加磊落些。

至少这些年,没有挑动他们部落,或者其它部落内讧。

阿昌不急不忙的道:“父王想来已有定计,儿子的愚见是,不妨拖一拖,且等中元节过后再做计较,”

韦则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就看中元节之后,皇室和相府的态势,若是相府如愿改制,那他们回旋的余地就大了起来,若是皇室和丞相,在那之后冲突更趋明朗化,想来他们就更没有精力来顾这些小事。

“这事可以拖拖,但另外一件事,却不好拖,你们可有谁愿意去京城,去太子身边?”

瞬间,无论老大阿宗,还是表现不错的老二阿昌,以及其它争先恐后的准备在他面前表现的儿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不是看着顶上,就是看着地上。

阿宗阿昌他们这些有望接班的几位不说,韦则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这个时候,他们哪会远离?

小的那些同样对此不感兴趣。

太子身边的那些人,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失意者,没人愿意主动承认自己是失意者。

再加上,听说太子,也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都要和庄户、兵卒们一起打滚,哪有在部落里优哉游哉的当小王子舒服?

韦则真有些失望,“太子所展现出来的,都是此前未有的新学识,其中蕴含着很多至理,这自然也意味着很多机会,你等,就全无兴趣?”

没人回应。

“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跟在太子身边,益处颇多,原本的那些纨绔子弟,现在有很多,都有成为大才的倾向,当中,未尝不会有能创下比他们父辈更辉煌业绩之人,”

“你等,就没有有如此雄心的?”

虽有些人看起来有些意动,但依然没有有人回应他。

韦则看着自己的这堆儿子,此时是真的有些失望,太子那样看起来真有不凡才学的,也就不比了,这些家伙,连韦则年轻的时候都比不上。

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巩固父王的统治,好歹也是风里雨里的冲在前面,生死之间打过好几个转,但这一大堆的儿子,现在竟然连离家都不愿意?

离开了部落,你们就不能活了吗?

这能有什么出息。

他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我不但睡得好,我还能睡女人,我还可以再生几个……

但再看看眼前的这一堆,他叹了口气,再生出来的就一定好?

“太子,将来会理所应当的继承大位,若此时和他交好,未来对谁都会大有裨益,甚至因此能在朝中占据高位也有可能,你等……”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父王,儿子愿意去京城,愿意追随在太子身边。”

韦则一看,那是他的第八子,小妾生的第八子,那个小妾,原是成都府的一名名妓,但几年前……是几年前?韦则记不太清楚,总之是已经去世,因何去世的,他也想不起来。

这个儿子,虽然排行老八,却颇为瘦弱,打扮也很平常,平常也很少在他面前露面,却不想此时站了出来。

“儿子愿往。”他的第八个儿子阿济沉声道。

…………

书房里,韦则对这个他此前并不太在意的儿子道:“为父很是欣慰,”

至少有一个有点想法,有点志气,不是只盯着老子我的这一摊。

“为父观之,太子,是一个有大智慧之人,为父这说的,并不是太子进来新出的那些书,也不是他新制的那些器物,而是太子的这些安排,”

“太子原本和皇上,是天然的一体,但他离开京城到了皇庄,便从此和皇上有了区别,因此可以看作是第三方,还是无论和皇上和相府,都关系亲密的第三方,”

韦则赞道:“这就让他有了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行事的底气,”

“若是这一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沉默了一会,“还有此前他在京城中的那些作为,那简直,不可想象啊,”

“早就想好了要去皇庄成为第三方,但有了和皇上,和丞相的特殊关系还不算,还不忘和京中各豪门拉好关系,此子,未来大有可期,”

“丞相最近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把三公子明量放到建昌府,也有效仿太子,在相府之外,另立一方的打算,”

韦则看得明白,日后若是高明量在建昌做了什么让皇上不满的事,丞相便很容易应对。

“父王,儿子认为,丞相这么做,或许还有其它的用意,”一直在聆听韦则教诲的阿济道。

韦则很有兴趣的说,“你且说说,”

话说阿济如果还不开口,他都会有些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不太会说话。

“儿子以为,丞相把第三子高明量放到建昌府,或许也有避免相府内斗的考量,儿子听闻,高明量,一直有意成为继任的相国公,所以一直在跟高明顺争风,”

“丞相,应该是汲取了段家内斗,所以势弱的教训,一开始就杜绝这样的可能,”

韦则目光连闪,他夸道:“你的看法,很有见地,”

他再一次打量着自己以前不在意,看起来也很不起眼的儿子,“在太子身边,好好学,不但学他的学识,还要学他怎么做人,怎么做事,为父相信,将来,你会有大出息,”

他想,邛部川部的将来,说不好,就要着落在阿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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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丑媳妇见公婆

发生在邛部川部的事,并不是个例,这些天,从北到南,从西到东,都在发生这样的事,尤其是在靠边境的那些羁縻部落、那些已经有些想法的部落中,分歧更大。

段正淳登基,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味着新气象,段正淳登基之后,被高家压制得难有作为,让他们中的一些的一些想法,更是坚定了许多。

国家都已经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谋朝篡位的高家现如今的局面,是他们最大的动力,高家,也是他们的榜样。

真说起来,今年国内让他们上心的,还得说是太子做的那些事,有些很新奇,让大家眼前一亮,有些,虽略嫌冲动鲁莽,但作为旁观者,那就一个字:爽!

当然也有些人会佩服皇上那样的能隐忍,但更多的,还是欣赏段誉那样性之所致,快意侠气的行事风格。

难得的是,太子看来任性所为的那些事,结果又是那么的有章法。

虽然不愿意承认,太子,还是给他们带来一些希望,让他们多少有一些欣慰。

恰好,这一次,他们接待的人,或者收到的信中,又特意提到了,太子将会有对大家有利的重要安排,这就让他们中的有一些,动摇了起来。

当然,更重要的,则是虽然皇室和朝廷的权威,已经受损,但因为段家和高家,并没有像大家所期待的那样大打出手,军事实力并没有削弱,所以朝廷对他们这些部落的军事威慑,依然很有份量。

甚至因为段高两家的精心准备,军事威慑,比以前更有分量些。

先观望观望,应该没错。

所以,自然要去,但怎么回复、怎么去、派哪些人去……这都是个问题。

自杞部的首领自杞,已经收到了通海都督段明政的亲笔信,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邛部川部挺厉害,他们靠着地利,垄断了北边和宋朝的贸易,甚至能决定朝廷的代表,能不能抵达宋朝。

他这个已经联合了多个部落的部落(据有包括今贵州兴义、云南罗平、师宗、弥勒、泸西、丘北等地在内的大片地域),说起来也不差,东南方向和宋朝的贸易,已被他们抢占了大部。

这些年,在邕州(南宁)以西的横山边市(今广西田东县,横山边市也是茶马古道东端的起点站),他们每年均卖出上千匹马,加上其它,他们每年在横山边市的贸易得利,均在20万两以上。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钱好办事,自杞有钱以后,自然想得也多起来,虽然表面恭顺,但实际上却想领地更大,想部众更多,想自己更自由,不受人管束……

但段明政信上的话,又让他有些心动。

女儿那边,这几个月的信上,总是少不了夸太子,一开始只是随意提提,到现在,来一封信,倒有大半在说太子,还是把太子夸得天上难有地上绝无的那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会吃醋的地步。

所以,去,看来是要去的,有些事,稍迟一些做也没关系。

他知道,怀着和自己一样心思的部落很多,但现在却没有一个部落冒头想自立,任何时候,总是先出头的更难有好下场。

只是,这去却也不是好去的,这相当于段正淳登基之后,一次正式的晋见,自然不可能空着手去。

段正淳那里要备厚礼,高泰明那里,同样也少不了……但这些,在已经豪富起来的自杞首领看来,都不是事,不过是钱而已嘛。

问题是,看样子,得送一个儿子到太子身边去,可我已经送了一个女儿啊,但现在看起来却没什么用,我儿子在部落里,还是有用的……

自杞站了起来,一挥手,手臂上的金环叮当作响,“把那些小子都给我叫过来,”

…………

自杞部的隔壁,也算是他们宿敌的罗殿部(以今贵州安顺、关岭一带为中心,大约辖今贵阳、贞丰、册亨、兴义、普安、普定以及罗甸等地,罗殿,本就也写做罗甸),此时也在讨论同样的问题。

他们这一次,准备把礼物备得重一些,当然不是钱多了烧的,他们准备告状。

自杞部太欺负人,明明我们和横山边市更近,历来在横山边市和宋贸易的,也是以我们为主,但现在,自杞他们却蛮横的抢走了那么多我们本属于我们的份额……

…………

再往下,再往南,在侬智高兵败后,依然由侬家后裔掌控的特磨道(大约包括今云南广南县、富宁县全境﹔丘北县、砚山县的一部分和广西西林县、田林县的大部分),在接到段明政信后,也在商议此事……

因为皇室态度,由消极、隐隐的抵触,变为积极的推动,两个多月后,中元节的京城,将一定会空前的热闹。

但今天,京城中却没有人关注这些,今天,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宫上。

今天,据说是太子心仪之人,也就是国师府的千金,将要进宫见皇上皇后,京城的民众,一向关心这些事,这可是下面的那些人,看不到的八卦。

马车走上皇城护城河上面的桥后,此前因为车旁总是跟着看热闹的人,不好开窗的董佳,悄悄掀开帘子的一角,偷偷的朝外瞄了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有皇帝在的皇宫。

才瞄了一眼,只看到一角大门,董夫人就紧张的道:“佳儿,快放下来,”

将门世家的女装大佬此时正襟危坐,非常的端庄:“嘱咐过你多少次,一定要守礼,这才到宫门,就故态萌发?”

董佳倒在老娘怀里,“不过是看看以后的家而已,”

董夫人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又是心酸,在知道女儿和太子有门之后,她是高兴的,乐见的,但这一刻,见女儿这么笃定,她不禁心生强烈的不舍。

她手扬起来却没打下去,话到嘴边也没骂出去,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倒是个心大的,”

董佳嘻嘻笑,我是真的心大,因为我们的追求,比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要远大,也因为如此,我才会无所畏惧。

不就是见他老子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他也在呢。

前面,宫门在吱呀声中,第一次为她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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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憋着一口气的高夫人

丞相府,高瑶嘉被她老娘堵在门口,高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戟指:“你下来,”

“我不,”骑在马上的高瑶嘉连连摇头。

“下来,”董夫人满头珠翠乱晃。

“你让开,”高瑶嘉紧紧的抓着缰绳。

“来啊,把她给我拉下来,”来气的高夫人吩咐道。

几个婆子刚试探着靠近几步,便听得“啪”一声脆响,高瑶嘉挥舞着马鞭,“我看谁敢!”

高夫人顿时又急又怒,指着女儿道:“你……反了你……”

看着女儿红着的眼眶,和紧紧抓住缰绳的手,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女儿,你就听为娘的一次,可好?”

她走到离女儿几步远的地方,“为娘真是为你好,”

“你相信娘,哪怕她今天进宫见了皇上皇后,一切也还未可知,中元节后,皇后说不定会亲自来提你和誉儿的婚事,”

“听话,跟为娘一起去,好吗?将来,哼,真没面子的不知道会是谁呢,”

高瑶嘉依然死死的攥着缰绳和马鞭,一副随时夺路而出的样子,“我和她们约好了,要去崇圣寺,”

知道董佳今天进宫,听说还是姑奶奶主动召见,她当然不甘,更是生气。

但让她在今天,进宫和董佳唱对台戏,她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她是爱段誉的,很爱很爱,所以今天她想逃避,什么去崇圣寺也是假的,她只想去山上游荡。

但她同时也是骄傲的,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做出当着很多人的面,和董佳一分高下的事来。

这还因为,她也是聪慧的,她清楚,就是今天自己能把董佳压下一头,誉儿从此就不喜欢董佳?事情不会像那样发展。

所以,为什么不能都留些体面?

既然誉儿想做事,那自己若是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一定能重新赢得誉儿的尊重和喜爱。

“崇圣寺什么时候不能去?”高夫人道:“你是我的女儿,你是高家的女儿,遇事怎么能想着逃避?下来,跟为娘一起去,娘这真是为你好……”

“真为我好,你就让开,让我出去,”高瑶嘉道。

她清楚,母亲的这个建议,只会让誉儿更讨厌自己,姑奶奶,肯定也会不高兴,结果只会是得不偿失。

“你下来,”

“你让开,”……

她们娘俩的拉锯战,直到有人把高泰明和高明顺请了过来,仍在持续,董夫人此时看着天上的日头,想着董佳说不好已经见到了高升洁,时机就要错过,便有些压抑不住火气,正准备亲自动手去把女儿拉下来。

高明顺见状,远远的便道:“母亲,”他跑过来扶着高夫人,冷冷的对周围道:“围着干什么,都散了?”

高夫人还不想放走自己的帮手,高泰明重重的咳了一声,那些婆子连忙低头四散,高夫人看着依然骑在马上的女儿,看着不紧不慢的走过来的高泰明,重重的甩开儿子的手,“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合起手来欺负瑶嘉?”

“母亲,”高明顺劝道:“不过是见一面而已……”

“见一面而已?”高夫人对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难得的不怎么客气,“你就真的不知道这见一面的意思?”

“你说说你们,为什么不能设法把这次见面压一压,压到中元节过后?”

“泰明,你说,中元节过后,姑姑是不是可能会主动过来,找我们谈瑶嘉和誉儿的婚事?”

她当然不是一个只安心内宅的人,她很清楚丈夫和儿子最近在筹划着什么事,她也相信,丈夫和儿子筹划多时的改制,一定能成功。

而改制成功,那就意味着段家此后会被高家死死的压住,那时怕不止那个总是看自己不顺眼的姑姑高妙洁,就连皇上,都得想办法主动和她高家搞好关系,在那样的局面下,他们主动提联姻,简直再合理不过。

就是万一他们不主动提,那自己主动提让瑶嘉和段誉联姻呢?

那个时候,不管是姑姑还是皇上,难道还不敢答应?

怕是他们不得不答应。

毕竟,那不仅只是誉儿的终身大事,还关系着以皇上为代表的段家一族的利益,来自段氏内部的压力肯定不小,若是再设法引导引导,哼,怕是段誉那小子,也会主动起来。

高夫人清楚,段家,最是能忍不过,为了保全段家,那几位连皇帝都不做而去做和尚的,就是代表。

他们为了段家,能做那么大的牺牲,你段誉身为段家子孙,为了段家,连个媳妇都不娶,怎么说得过去?

更何况,我这女儿,又哪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呱噪,”高泰明冷着脸斥了她一句。

高明顺也小声劝道:“母亲,你少说两句,”

他自然明白他娘话里的意思,中元节后,妹妹和太子的事,确实可能会出现转机,但那样的事,怎么想,都免不了有些威压的意味。

就算不顾忌这些话会被人传到宫里去,也得想想,妹妹怎么会愿意压迫着太子来喜欢她,来娶她?

“我还少说,那谁来管你妹妹?”高夫人怒道。

高泰明走到马前,有些心疼的看了女儿几眼,“瑶嘉啊,”

“父亲,”刚才还跟母亲在斗气的高瑶嘉,此时见到了父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高泰明摸了摸她那匹马,“天气挺好,既然约好了,就和你的那些姐妹去好好转转,记得,多带几个人跟着,”

“按你想的做,父亲支持你。”

“谢父亲,”高瑶嘉低头哽咽道。

“哎……”高夫人看着打马而出的女儿,想拦却被儿子拉住,“你们,”她指着高泰明和高明顺道:“你们这就是在帮他们,帮他们欺负瑶嘉,”

高泰明对她可不太客气,“还嫌闹得不够大吗?回房去,”

高夫人狠狠的一甩袖子,“哼,回房?你们不为女儿出气,我去替她出口气,”她高声叫道:“高成,还不把车赶过来,”

“来了夫人,”高成跟着车过来,却不住的打量着高泰明。

高夫人也看着高泰明:“难不成,你还想把我关起来?”

见高泰明没说话,她怒冲冲的登上车:“走,去皇宫,去见皇后,”

高明顺叫道:“父亲,”

高泰明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去叫你家的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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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小性子

董佳和她娘,并没马上见到高升洁,她们被两个不认识的太监,和两个同样面生的宫女,带到后宫一个偏殿等候,一开始,董佳还挺有兴致的和老娘讨论自己所看到的皇宫,首先,还是挺大的,其次,用她的话说,绿化做得非常好。

当然,和段誉一样,她其实也觉得,这样高大的宫殿,真不是宜居的。

娘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倒是挺自在,就连董夫人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但董佳很快发现,事情不对。

怎么把我们撂这儿就没人管了?

这是,想晾一晾我?

她还真不习惯这个,起身就朝外走,准备去叫人,“佳儿,”董夫人苦笑着拉住她,“再等会儿,”

她是早料到了,并早有预备。

她低声说道:“你可是差点把太子撞个半死,”

“哪有?”董佳分辩道,哪有撞个半死,他不是好好的……哦,真说起来,还不止是半死,“我还说,是他撞的我呢,”

“你还小,不懂得做娘的心思,”董夫人劝道:“要是你哥和谁家的姑娘,像你和太子一样,我说不得也得让她吃吃排头,”

董佳转念一想,好吧,这其实还算好,若是在其它朝代把太子撞个半死,怕是能落个流放三千里就不错了,现在至少高升洁已经表态不追究自己撞了她儿子的罪过,她这样安慰自己。

但她心里还是不舒服,主要是针对段誉,你不是回来了吗,你说的保证一点事没有呢?

怎么现在让我接受你娘的下马威?

她轻声嘀咕道:“哼,这个家伙,真让我失望,”

“佳儿,”董夫人严厉了一些,“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放心吧娘,他不在乎的,”

“那也不行,”董夫人道:“你啊,都怪我们平时对你太娇纵,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对太子都要恭敬,在一个家里,男人始终是……”

“怎么不见你对父亲这样?”董佳随口反驳道。

夫为妻纲吗?怎么可能!

董夫人被女儿这话噎得一时有些无话可说,“我对你爹,哪里不恭敬?”

就是现在有,当年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是把他当成天来待。

董佳无声的动了动嘴,董夫人看了出来,那是“哪哪都不恭敬,”

她一时真的是想捶几下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她把董佳拉过来,“你是不是想和太子在一起?”

看董佳马上点头,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算我是你娘,但这样的事,你是不是最好也矜持点?

也怪自己,对她太过溺爱,以至于打小就不太懂得什么叫委婉。

“你也知道,皇后,对你多少会有些心结,这样的时候,你还不把你的脾气收一收,表现得好一点?”

董佳想了想,觉得老娘这话,还是有点道理。

只是,想想也是不爽,上一次,跟他去他家的时候,得小心翼翼的,这一次,还得这样,但他上次去自己家里时,却轻松得很,亏了亏了。

“放心吧娘,我会好好表现的,”她笑着安抚又有些紧张起来的娘。

…………

含元殿里,段誉陪坐在高升洁旁边,心里有些着急,他知道董佳已经到了,他也知道这是老娘在故意晾董佳,但他又不好催促,下面左右坐着的华妃和梅妃,这会眼睛一直不停的在他身上打量着,亲热的跟他说着感谢的话,什么段正恒和段正坤他们,在皇庄进步很大啊、什么不但学了很多新东西,还更有孝心,更懂得友爱,更懂事了啊……

总之是一溜的拜年话,段誉虽然觉得很没营养,但看自己老娘好像很受用,再加上,对父亲一溜小老婆中这领头的两位,还是应该要保持恭敬,便规规矩矩的回着,就在他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段正淳终于到了,他马上道:“母后,父皇到了,儿子让人把董夫人他们请过来吧,”

华妃掩嘴笑道:“怕是最想把国师千金请过来吧,”她看着段正淳,“皇上,太子真有你当年的风采,”

高升洁听了,袖中的手紧了一紧,在我宫中,你居然也如此放肆?

梅妃则笑道:“早听说,国师千金,有天仙般的颜色,不知能有几分皇后娘娘当年的风采,”

高升洁和段誉同时看了她一眼,高升洁想,老娘现在难道不是风采依然吗?难道在你眼中,本宫已经是昨日黄花?

怕是最近你们俩的安生日子过得久了……哼,且过了今天再说,“高观音静,”她叫了一声。。

段誉则说,原以为你是个本分的,却不曾想你原来也是个不省事的。

我老娘本来就对董佳小有意见,你这把董佳和她比美,不是上眼药吗?

这宫里,真的是不好呆。

自己老娘,在给自己未来媳妇下马威,连带着未来岳母也受了这么一回;一个妃子在皇后宫里,当着皇后的面,撩皇后的男人;另一个,忙着给未来的皇后婆媳制造不和谐的因素……

“父皇,”他把段正淳扶到高升洁旁边坐下,“母后,让马平去叫吧,”

段正淳笑道:“已经来了吗?那就快请过来,”

段誉心说,看,我们男人多么爽利,你们这些女人,何苦总要为难女人?

没多时,随着脚步声响起,董佳便出现在他眼帘中。

他忍不住有些想笑,一部分,是因为高兴,另一部分,则是应为,现在的董佳,还真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董佳,她亦步亦趋的跟在马平和她娘身后,一直垂着头,却不像是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那脚步都没有踩实的样子,透着满满的小心和紧张……切,我才不会相信你会这样。

“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段誉看着她那副样子,心说,这女人,果然天生就是个好演员。

“平身,”段正淳道:“苏进贤,赐坐,”

华妃看着坐在那依然低着头的董佳道:“难怪太子笑得这么开心,这果然是倾国的颜色,”

董佳还没说话呢,外面就有笑声传来,“哈哈,倾国的颜色?我还真得好好看看,”

段誉一家三口顿时都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已经有通传声响起:“相国公夫人,侍中夫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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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先忍一时

华妃和荣妃面色不改,眼中却露出笑意。董夫人本来还笑着的,闻声一下子凝重起来,只有董佳,好奇的看着门口,果然来了,高瑶嘉会来吗?

段正淳示意了一下,苏进贤对外叫了一声,“宣相国公夫人,侍中夫人晋见,”

一个大红宫装的贵妇带着一个少妇,随着声音踏进殿来,董佳心里轻松了些,董瑶嘉没来,挺好。

高夫人脸上笑嘻嘻的,“哟,今天到的还真齐,见过皇上,皇后娘娘万安!见过华妃娘娘,见过荣妃娘娘。”

段正淳点了点头,“苏进贤,赐坐,”

苏进贤看了看,见一边是两位贵妃,一边是董夫人和董佳,想了想,便命人搬来两个凳子,放在董佳和她娘之后。

虽说相国公夫人诰命的品级,当然要高一些,但今天,董佳才是最主要的客人。

高明顺正妻郑氏正要扶着婆婆坐下,高夫人却不干,她说着:“好久没和两位娘娘亲近,”自顾自的走到对面下首的梅妃旁站着。

苏进贤无奈,只得让人把凳子又搬过去。

华妃和梅妃都欠了欠身子,高妙洁看着高夫人,脸上带着笑,“你今天怎么来了?”

相国公夫人直视着高妙洁,自己曾近,离那把椅子也只一步之遥啊。

“这些时日都很忙,今天刚有空,这不是主动来给各位娘娘请安,没曾想皇上也在,还有这位……”

她看着对面,哼,怎么好在我面前穿红色,尤其是,怎么还敢把红色穿得比我还好看?

你还敢这么看我?你那眼神里……高兴?

你是什么意思?

对面,低着头的董佳抬眼看了她一眼,一点都没有高夫人所想的慌乱,倒还真有一些高兴。

原本在座的这些人,我都不太好得罪,高夫人,你来得正好啊。

她和她娘一起站起来行礼,“见过高夫人,见过侍中夫人,”

郑氏站起来回礼,高夫人却坐在椅子上大剌剌的受了,“见过董夫人,见过董小姐。”

董夫人脸色通红,嘴动了动,还是坐下,段誉有些担忧的看向董佳,见董佳却是平静的很,这不对,她今天出门之前是不是吃了什么药?

他看得出来,连自己老娘此时都有些恼怒。

高升洁此时是有些恼怒,这是我含元殿,不是你高府,你不过也是个客人,在这充什么主人?

“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小姐,”高夫人反复打量着董佳,哪怕是已经先入为主,哪怕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她也不好说自己女儿比董佳要强。

对面的那姑娘,长得确实是名不虚传的漂亮,此时虽只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坐着,这殿里的光,却好像至少有大半,至少都主动聚到了她身上一样。

气质也是上佳,就连高夫人在聚精会神的想从董佳身上挑刺的时候,脑海中也不由自主的冒出“空谷幽兰”“霞姿月韵”这样的词句来,董家这是没落之前,祖坟上冒了青烟?竟然能生出一个这么出色的女儿来……但那也得找。

要说这会要从董佳身上找毛病,那还真不难,“一向听说国师和夫人,持家严谨,但令爱这一身打扮,”高夫人摇了摇头,“这发髻,这衣服,”

今天董佳除衣服外,发型也很新奇,不是椎髻,而是从两边绾向脑后盘起来,再用一根素洁的玉簪子串起,简洁大方,但是,配上她的浓妆,很有些后来香港巅峰时期的美女明星的范儿,高夫人只看了几眼,就也不由自主的移开目光,连她也觉得难以直视。

她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应该穿红色。

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头上这满头的金银珠玉,恁的俗气。

还有那裙子,那么简洁,怎么偏生就那么好看?尤其是被肩上搭的那条白色的披巾一衬,真是朱唇皓齿,嫭以姱只,容则秀雅,稚朱颜只……我见,犹怜。

“这衣服,”高夫人强行找茬,“居然连衽都没有,”

因为汉武帝时,被纳入汉朝的版图,加上一直以来,都和中原来往密切,大理国上层的服饰,一直和汉朝的类似,自然也是右祍。

而祍这事,在这时可不是小事。

但这是大理,段誉已经试出了大理对一些新生事物的态度,从上到小,大家其实对来自中原的很多虚礼,并不是太在乎。

“父皇,母后,这是我和董小姐一起设计出来的衣服,漂亮吧,”他担心董佳现在就发作,又道:“董佳,你不是给母后还有两位贵妃也准备了吗,快拿出来看看,”

顿时,就没人理会高夫人那谁都知道是特意挑刺的话。

其实,高升洁她们三位,早就在留意董佳的衣服和打扮。

对她们三位来说,什么祍不祍的,重要吗?是不是漂亮,才最重要。

她们也是早就想问了,但一个个的又自持身份,不好那么急切,听段誉这么一说,顿时都有些心动。

董佳站了起来,她是想反击的,但想起老娘的话,她觉得,现在不是反击的时候,至少,得把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上面那几位再说。

“皇上,皇后,自从在苍山上撞到太子之后,我一直心怀愧疚,后又蒙皇上皇后宽宏,恕了我的罪过,心里更是不安得很,此次承蒙召见,就准备了一些礼物,都是我自己制的,以希能报得皇上皇后恩典之一二。”

说话时,她略抬头朝上看了看,看到段正淳眼中的沧桑,她心说这个皇帝,还真如段誉所说的一样,当得很不如意。

旁边端坐的那位面如满月,头戴凤冠,正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鹅黄宫装贵妇,一定就是段誉他娘了,难怪段誉比以前还要帅,原来是底版好。

他老子和老娘就是长相,也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段正淳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大方又得体的应对,很是满意,笑道:“董夫人,你和国师生了一个好女儿,”

高升洁也很给面子的道:“即如此,就呈上来吧,”

一队内侍马上走了进来,当先的那两个,手里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样东西,董佳走过去,揭开上面的红绸,“这是我呈给皇上的礼物,”

红绸揭开,殿中几人,顿时都面色各异,段誉也一样,难怪,你要对我保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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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停挑刺

原本,这出自谁的手来着?段誉回想着,看着董佳真在这样的场合送这样的礼,他又想,你莫不是想立个才女的人设?

殿中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哈哈哈,”高夫人指着那个礼物,大笑不止,“这,不是一个水桶吗?”

“哈哈,董小姐,你这是送给皇上一只水桶?这是干吗,难不成,还想让皇上打水?”

华妃和梅妃虽没笑,但只看她们抿得紧紧的嘴,还有那看向对方“你懂得”的眼神,心里也一定非常高兴。

董夫人有些急,我就说,我就说会被人笑话的,你偏不听,还就是不要你父亲珍藏的那尊佛像,现在看看,应验了吧。

高升洁自然也有些意外,但她毫不犹豫的相信,董佳的这份桶状的礼物,一定别有深意,她相信儿子的眼光,也相信,没人胆敢在这样的场合,开这样的玩笑。

她咳了一声:“侄儿媳妇,”

已经被郑氏拉着袖子劝了一会的高夫人,总算停下大笑,“皇上,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没忍住,”说着,她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段誉忍不住有些为高泰明鸣不平,话说当初,你怎么也得算一个门第和身世都一流的小白脸子吧,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老婆?

是包办婚姻?

替你默哀一秒钟。

他看向董佳,被高夫人嘲笑的董佳,依然面色不改的站在那,也没出声反对,哎哟,真是一个识大体的好姑娘,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在意的,是段正淳,而不是其它的相关人等。

真是够优秀,要不,怎么说是我媳妇呢。

段正淳也没受高夫人的影响,温声道:“呈上来吧,”

那件礼物,很快被呈到他和高升洁面前,只看了一眼,他们便齐齐“咦”了一声,没有胡须的段誉,此时也想做抚须状,他看着高夫人,哼,想笑话我女人?窗户都没有。

高升洁忍不住凑过去仔细端详起来,而一旁的段正淳,已经在抚须微笑带不停的点头,好像是知道了用意,还非常满意的样子。

这下,华妃和梅妃顿时坐不住了,难道内有乾坤?她们俩也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同样“咦”了一声,果然是内有乾坤。

只见桶中山川河岳俱全,城池村廓俨然,赫然是一个缩微的江山图景。

高升洁问道:“你这是……”

董佳不紧不慢的道:“回皇上皇后,这个礼物,叫一统江山,”

高夫人顿时也有些坐不住,你送给皇上一统江山?他要是一统江山了,我们还有什么戏唱?她忍不住也凑了过去,顿时也是一愣,这个死丫头,还真是会怕马屁。

她知道,这个礼物,怕是送到了段正淳的心坎上。

段正淳高声笑道:“好,很好!苏进贤,给朕放到书房里去,”看着董佳道:“国师真是有一个好女儿啊,朕……”

他一时有些卡壳,这个时候,自然要赏,但怎么赏,他一时却没什么主意,这是儿子心仪的女子,极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头衔可不能乱给。

但若是此时把已经备好的礼物赏下去,又有些不合适,她这送礼还没送完呢,便对高升洁道:“这孩子,便劳皇后一会替朕好好谢谢她,”

高升洁此时也很给面子,笑道:“臣妾遵旨,”

高夫人看着段正淳和高升洁脸上的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对她就这么满意?

若是在相国公府,有这么取巧的送礼的,我一定让她从此连门都进不来。

她想了一下道:“皇上,皇后,臣妾有一事不明,董小姐,”她转向董佳,“你此意难道是说,我们可还有失地等着皇上去收回?但据我所知,在皇上的统御下,在外子的运筹下,现今国势蒸蒸日上,各处欣欣向荣,江山稳固朝政清明,并无一处失地,江山本就一统……”

段誉忍不住插嘴道:“表嫂,董佳这是在恭贺父皇江山一统,”

他皱眉看着高夫人,我说,就是挑刺,你能不能靠点谱,不要这么无理取闹?

“何况,无论是北方的吐蕃,还是南方的交趾,就没有未曾收回的故地?”

段正淳也咳了一声,淡淡的道:“高夫人,”

他这一开口,高夫人顿时安静下来,干笑道:“皇上高兴就好,”

高升洁道:“都坐下吧,董佳,你说,还有准备给我们的礼物?董夫人,”她对站在一旁,有些冷落的董夫人道:“见笑了,我还真忍不住主动要,主要是见了这件之后,真挺期待,”

董夫人忙道:“这是妾和女儿的荣幸,董佳,还不拿出来?”

后面的那些内侍依次走上前来,董佳打开第一个盒子,“这是我为娘娘做的一条裙子,”

高升洁一看,那是一条紫色的,大致看是和董佳身上的一个样式,但细节上,明显要繁复、华丽很多的裙子,便忍不住拿在手上摸了摸。

董佳此时已经奉上第二份礼物,“这是我为皇后做的一套首饰,”

蓝色丝绒上,放着一套首饰,共有一只手镯,一对耳环,一条项链。

既然是一套,风格当然一致,手镯还好,是一只白玉手镯,温润动人的白玉,相对的嵌套着两小段镂空的银饰,一段上是龙,一段是凤。

项链和耳环也都是白银为主,而且造型都很别致。

项链挂坠由一个向左弯的、上面尖,下面粗的感叹号和一个反写的阿拉伯数字——现在应该叫大理数字9,中部连在一起组合而成。那感叹号身上,镶着九颗白色宝石,那反写的9,身上很光滑,只是上部那个圆封口的地方,外嵌一颗向日葵造型的白色宝石。

耳环则更特别,白银上镶着细小的白色宝石,先曲成一个不规则的大理数字6,然后继续向下、向里弯曲,堵然改成一个和上面的6接近垂直的又一个圆,这个圆又从留下大概四分之一的开口,从那又向下、向里弯曲,然后又是一个和上面的圆平行的圆,又从四分之三处开口,向下、向外弯曲,然后堵然垂直向上翘起,从6的手臂那,垂下一条小链子,上面坠着一颗心形的红色宝石……

形容起来很复杂,总结起来就是,像在现在看到的特意营造立体感的螺旋楼梯里,包着一颗红心。

这一套首饰,特别是耳环和项链挂坠,造型前所未见,异常新颖,但又不突兀,关键是,那9和6,对高升洁又有特别的意义,9月初6,正是她的寿辰。

高夫人腹诽道,这个小妮子,端的会拍马屁。

高升洁已经取下戴着的耳环,换上董佳的这一对,对华妃和荣妃说,“怎么样?不错吧!”

那两位自然点头,“很好,和皇后很配!”

高升洁问董佳,“这些图样也是你做的?”

董佳点头,“小女子琢磨了好久才定下来,自然比不过宫里的那些大家所作,皇后娘娘见笑。”

董夫人补充道:“小女前前后后画了上百张图,然后亲自监督着首饰店里的老师傅打制出来,当然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御作之物,不过也是小女的一片心意。”

高升洁点头,对董佳说,“你很有心,我很喜欢,”

段誉也很高兴,老娘还挺给面子。

这时又有人说道:“皇后娘娘你是太宽宏了,依臣妾看,那个镯子,那么素,耳环和项链,又稀奇古怪,像小孩子胡乱涂鸦所致,就说你这耳环吧,一些弯弯曲曲的银条子,加上一块红宝石,可真配不上你的身份。”

这自然又是高夫人,她看高升洁和董佳母女在那边亲切互动,又有些坐不住,

段誉皱眉,你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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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看好

董佳最后奉上一本书:“皇后,这是我新作的《热瑜伽》,”

高升洁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瑜伽戏?”

大理国佛教盛行,各种佛教流派俱全,比如出身阿吒力教的董国师,就是密宗的首领,在密宗内部,始终就有瑜伽这种天竺修行者修行的主要实践法门的传承。

最为顶级的贵族,高升洁她们当然知道瑜伽,但他们称呼瑜伽,会加上一个“戏”字,瑜伽戏,听起来和五禽戏类似,其实瑜伽本来就和古代所谓的五禽戏等导引术关系密切。

“董姑娘真是家学渊源,”高升洁以为,这一定是董国师不传之秘的一种,现在送给了女儿而已,“只是,热瑜伽,又是何意?”

她拿起那本书,翻开一看,见序里讲的,除了自己熟悉的那些功能,如柔韧身体等,还有减肥,减肥?她眼前一亮,不错不错,她不动神色的放下书,看了董佳一眼,“哦,原来如此。”

“这种瑜伽,需要专门的设施,太子说很快就能给娘娘建起来,”

和普通的瑜伽不一样,热瑜伽对场地和温度的要求比较严格,一般室温要在40度左右,通风还要好,因此就不像普通瑜伽那样,只要有块瑜伽垫,在哪都可以,这必须要有专门的设施。

“是吗?”高升洁看向段誉。

“母后,儿子正在命人试制这样的房间,”没想到这还有自己事的段誉只能说道。

好么,原来你硬拉着我去练瑜伽,现在却要我帮着建瑜伽室,这要求,真是与时俱进,真是配得上我现在的身份。

见到儿子也在想着给自己准备礼物,高升洁心情极好,连带着看董佳也更是顺眼了些,她看了眼董彦的腿,“不用站着了,你的腿,现在可全好了?”

董彦还是站着回答,“多谢皇后挂怀,我腿伤已经无碍,大夫说只需再调养调养即可。”

高升洁对她和董夫人说,“却是不能大意。”

又说,“终是女孩子,平时还需注意,我大理虽不像中原,过分讲究男女大防,但女子在外时还是要小心留意。骑马也没事,纵马就不好,即使没撞着别人,自己摔了,累父母担忧,那也是不孝。”

这就还是有些意见,不过也算说的委婉了。

她主动提起这茬,也说明董佳撞了段誉那事,算是真的已经翻篇;这委婉的教诲,还意味着她对董佳的满意,和董佳,再不像从前那么生分。

董佳恭恭敬敬的道,“小女子以后一定注意,能坐马车,就绝不骑马。”

有车坐我为什么要骑马?我傻呀,要是骑出罗圈腿来该怎么办?

高夫人见状,心里自然更不是滋味,“又一本书?”她甩开儿媳的手,又大声说道:“董小姐,这么喜欢写书,这么喜欢让人传唱你的名字吗?”

“前面那几样东西就罢,不拿出去,不穿戴出去,我们大家笑一笑就好,可是董小姐你又写了一本书?”

“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这么喜欢写书,和一个男子一起出书,还到处卖,你出的那两本书,据说现在宋国都买得到。这样的事情,不要说我大理国,哪怕是那宋国,也是万没有的事啊!”

平常的时候,提到那两本书,她只提段誉,好像董佳并不是作者一样,但这会,她却只提董佳,好像那两本书,跟段誉一点关系没有一样。

“我们府里的女儿,可也是从小学那四书五经,三从四德的,《女训》和《女诫》也是从小就熟读的,断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你说这书传到了宋国,那宋国不还以为我国中父母都是不知书的蛮人,教出都是如此不讲礼义廉耻的女儿?”

这话怎么牵强不说,还牵扯到董国师夫妇,未免就有些重了,别说段誉和董佳,连一直看戏的华妃和梅妃也觉得当面这样说有些过份。

高升洁也有些忍不住,要说今天,她对高夫人,还真是挺容让,因为说起来在儿子的婚事上,她对高家总有些愧疚,毕竟,以前对儿子和高瑶嘉,她也是默许的。

但现在则是一丝愧疚也无。这是含元殿,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划脚?还给我明显有些喜欢的姑娘加上欲加之罪?

难不成,誉儿就真的只能喜欢你家的瑶嘉?

董夫人也是气到不行,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打过脸?

段誉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冲在前面,但董彦抢先开口,“皇后娘娘,小女子有些话想说,”

高升洁顿时看她更顺眼,这小姑娘还真懂事,“有话你就说吧,不用客气。”

高夫人听到这带着暗示意味的话,心说坏了,这一下泼过头,却是连皇后的面子也扫了,忙补救道:“姑姑,你知道我脾气,这一气起来就有些失礼,还请您恕罪,”

高升洁道:“你都‘请’我恕罪,”她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我还能如何?不恕罪?不敢不敢!”

段誉顿时有些想笑,原来老娘你也会这一套?

还有高夫人,你不会忘了高明量不久前才因为这样说,被我怎么样一番发作吧,这才过几天啊你们就又犯同样的错误,你们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

你们母子,怎么就如此迁就、配合我们母子呢?

双杀啊,这真挺怪不好意思的。

段正淳好像有些察觉,回头看了段誉一眼,又在高升洁手上拍了下,要厚道,要厚道。

高夫人老脸一红,她马上也想起了这茬,啧,怎么忘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她有心再分辨两句,但那却真不好分辨,我真没有威压?

这个词,就不好在段正淳和高升洁面前提起。

忍了吧,今天主要对付的是董家娘俩。

她正待把这火气撒到董佳头上,董佳开口了,“高夫人,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段誉一听,哎,熟悉的那个董佳,终于回来了。

以他的经验来说,董佳这言语间越是客气,那便越是没有好话——或者说,后来很多人都这样,但凡有人一本正经的向你“请教”的时候,你可得注意。

你不用厚道,大胆说,不但要把高夫人的气焰打下去,也要让旁边看热闹的两位贵妃知道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看好你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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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逼问

高夫人也感受得到,知道接下来怕是要你来我往,便呷了一口茶,“你问,虽然都说你是知名的聪慧,但怕是学的杂了,咱们女人立身的根本,《女训》和《女诫》上的东西,你却没用心看。”她放下茶杯,故意叹气,“唉,这也不怪你,是父母没用心啊,”

啧,又把人一家都捎上一起骂,段誉真想把那茶杯砸在她脸上,但,还真不太好这么做。

董佳刚才抢先开口,也提醒了他,若是他和高夫人过不去,那高泰明就有理由和他过不去,两人就直接对上。

现在和高泰明直接对上,略略有点早。

他看向董佳,见董佳握住又待站起来的董夫人的手,他就知道,董佳自己能应对。

董佳的表情管理还是很到位,有几丝愤怒,但总体还是很谦和,毕竟,这是高升洁的地盘,在人家里做客时对别的客人发火,那也不是为客之道。

这几丝愤怒,也表现得恰到好处。

如果高夫人只说她便罢,她还不好太放肆,毕竟那怎么也是长辈,也是上位者,说好说歹都要忍一忍,可高夫人不止一次提到父母,那就真的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

被人当面一次次的说起父母,如果还没点脾气,怕是高升洁好容易对她的好印象又会化为乌有。

“那请问高夫人,《女诫》的作者是谁?”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柔和,很是清冽。

就她问的这个,她以前还真不知道,一千年后,再贤淑的媳妇也不会把《女诫》当宝典翻出来看啊,也是重生后,准确的说,就这两天才知道的。

但段誉不知道,所以他有些好奇,你问这个,有和用意,哦,难道……

可能也就他不知道。

听到董佳这个问题,高升洁就有些想笑,高夫人一时也有些怔住,这个问题,在坐的女人,加上段正淳这个有很多女人的男人都知道,因为《女诫》的封面上就有啊,班昭,东汉人,也是一女的。

高夫人正待说话,班昭是婚后才写的《女诫》之类的,发动起来的董佳,哪还会给她机会?

“自小,家父家母就教我读《女诫》,当然,我想国中的任何父母,乃至天下的任何父母,宋朝自不必说,就是辽、西夏、吐蕃、交趾等的父母,都会教女儿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以说,只要有女儿家的地方,就有这本书,就都知道曹大家(班昭夫家姓曹,故后世尊称她为曹大家),按夫人你的道理,”她看着高夫人,“曹大家岂不是也不讲礼义廉耻?”

“当然不是这样,”高夫人分辩道。

自然不可能是这样,写《女诫》的班昭若是这样,那她们这些学《女诫》的人,就是个笑话。

何况,班昭不止是写出了《女诫》,她还学识卓越,外加品德无暇,是汉和帝及他的后妃们的老师,在邓太后(汉和帝皇后)临朝时,也曾参与朝政,真说起来,不弱于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因为《女诫》的影响力,有人甚至称她为“女中孔子”。

董佳才不搭理高夫人那弱弱的分辨呢,她继续道:“曹大家的父母,也没用尽到教养的责任?”

这自然也不可能。

班昭一家,可以说是一门才俊,她父亲是著名的史学家班彪,班彪培养出了一个更知名的史学家儿子,修成了继《史记》之后,我们古代最重要的另一部史书《汉书》的班固,不过后人更熟悉的,是他第二个儿子,就是成语投笔从戎由来的那个班超。

她父母如果没进到教养的责任,子女怎么可能这么出色?

高夫人深感是不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但打嘴仗吗,她也极擅长,当下把脸一板,冷笑道:“呵呵,这么说,董小姐是自比曹大家?”

董佳淡淡的道:“不敢,我不敢和曹大家类比,”

在她看来,和写出了这样一本书的班昭,有什么好比?

虽然她知道班昭算一个、很厉害,很了不起的女性,但她这本书,绝对就是封建糟粕。

想想她这本书面世以来,对女性的负面影响,作为一个女性,她很难给班昭正面的评价。

不管她写这本书的出发点,是不是为了矫正时俗,防止再出现外戚专权,客观上,她这本倡导男尊女卑的书,就是帮助男人压迫女人的帮凶(一直到民国,《女诫》还是绝大部分读书的女孩子的启蒙读物,可以说影响了近两千年的女性)。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我不批判她就不错,还跟她比?

“但作为后辈,我还真有几分做出比曹大家还要高的成就的心思……”

“哈哈,”高夫人由衷的笑了起来,你居然主动给我提供机会,她指着董佳对左右道:“还真是个自视甚高的孩子,”

华妃和梅妃,是觉得董佳有些傲慢,还是这么不加掩饰的傲慢,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对班昭都如此,她怕是压根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有朝一日,她进了宫……

“并不是自视甚高,”董佳说:“只是,若我们这些后辈,总是不能超越前人,那哪有现在蒸蒸日上的大理国?民众又哪能安享前人们难以想象的盛世?”

段誉心说,董佳啊,你变了,你居然这么会拍马屁。

但董佳这个马屁,拍得真挺好,段正淳马上道:“说得好!年轻人,就是该有这样的志气,皇后,你说呢?”

高升洁着看董佳,露出老母亲的微笑道:“正该如此,”

“谢皇上皇后夸奖,”董佳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除《女诫》外,也是刚启蒙时,便学了《女训》,我始终记得,父亲第一次教我《女训》的时候说,这篇文章的意思是,外表的美丽固然很重要,但当你修饰面容的时候,千万不要忘了品德和学识的修养,它们对女人来说更为重要。”

“高夫人,不知我父亲教的可对?”她问。

高夫人也是无奈,只能强道:“老师教得对,学生不一定就学的好,”

董佳也懒得驳斥她,“这些教导,我未有一日敢忘,所以自小就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做个有学识,明理,孝顺的女儿。成家后,一定要有妇德,孝敬公婆,以夫为纲,识体明义,善待丈夫的其它亲人。”

段誉心说,你真的很是可以,居然借这样的机会,在我老子和老娘面前自来水一波,很是优秀哦。

“再说我和太子合著的那两本书,从小了说,可以帮主妇更好的持家,不至于被人蒙蔽,使家里遭受损失,这也算是孝敬父母,孝敬公婆的一种吧,”

“我们女子把家管好,丈夫就有更多的精力在外做事,从这一点上说,这也是以夫为纲,尊重丈夫的一种,对不对?”

“所以,就只从这几点来说,哪怕那些宋国的女子,都应该感谢我,你说呢,高夫人?”她直直的看着高夫人眼里带着讥笑:“我想,就是高夫人,按理也应该要感谢我,现在丞相府管帐,总不可能不用我们的记账法吧?”

高夫人能说什么?

高府现在用的,就是复式记账法,不但简明易懂,堵上了许多漏洞,重新做账时,还查出了以前府里的几个管家弄虚作假的旧账。

但是感谢你?做梦!

“董夫人,”她转移对象,“令爱这个样子,可真让人有些担忧,自视太高,感觉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就你自己说,难道在今年之前,我们难道都把府里管得乱七八糟?”

董佳也没给她娘开口的机会,直接顶道:“我并没有自视太高,更不是感觉太好,我只知道,我们的记账法,就是比以前的要好,当然,”她瞟了高夫人一眼,“夫人你可以否认,”

只是你否认也不会改变这样的事实。

高升洁又恰到好处的插了一句,“结合大理数字,确实大胜以前的法子,”

“谢皇后肯定,”董佳又规规矩矩的朝高升洁行了一礼,“那两本书往大了说,可以帮朝廷厘清财政,减少些蠹虫贪腐国家钱财的机会,减少些污吏吞没老百姓的血汗的机会,如果我说,这也能说是为国出力,为君父分忧,不知道高夫人是不是又会觉得我自视太高,感觉太好?”

段正淳也恰到好处的接棒,“这两本书,于朝廷,于民间,都大有裨益,”

“谢过皇上,”皇帝皇后两公婆这么配合,让她有些意外,哎,我不会是被当枪使了吧,这两公婆,怕是非常乐意看到这不太把他们放在眼里的高夫人没面子吧。

那我这也算是投其所好。

她转向高夫人,“所以,我想请教高夫人,这如何能说我父母不懂教育子女,我又如何不知礼义廉耻?”

高夫人嘴动了动,想扯点什么,一时又扯不出来。

站了上风的董佳,自然乘胜追击,“还是说,不知礼义廉耻的另有其人,不懂得教养子女的,也另有其人?”

“你……”高夫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抬手指着董佳,嘴唇气得抖动个不停,你竟敢影射我不知礼义廉耻,竟敢影射我父母不懂得教养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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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没一个简单的

董佳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安静的看着恼羞成怒的高夫人道:“我只是重复夫人的一些话而已,”

高夫人气道:“你就是这么对待长辈?”

“长辈如何对待晚辈,晚辈便如何对待长辈,”董佳道。

你说得别人,别人说不得你?没这个道理。

“夫人是长辈,有些道理本应比晚辈更清楚,”一直平静的她,柳眉陡然竖了起来,言语也激昂许多,“既然都辱及父母,便应该做好对方会辱及过来的准备,”

“无端被人辱及父母,若是还无动于衷,那便是不孝之至,”

段誉瞪大了眼,这么刚啊你。

华妃和梅妃也是目瞪口呆,话说,不给高夫人面子也就罢了,少年人不知道轻重而已,但当着皇后的面,你竟然也如此不知道收敛,难道就不担心皇后因此对你有看法?

她们看向高升洁,高升洁正看着董佳,见了鬼了,皇后的眼里,好像还带着些欣赏?

高夫人此时不止嘴在抖,连还没放下来的手也在抖,“你……你……”

她“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看来真是气得狠了,只是手一下一下的点着董佳。

董佳不耐烦的翻了一下眼,怎么,难道你还想动手不成?

这更是刺激到了高夫人,段誉看着她有都有嘴歪眼斜的趋势,哎,你不会也和高明量一下,会晕过去?

就是不知道你晕过去,高明顺那看起来挺柔弱的媳妇,能不能接得住你。

他小看了高明顺的媳妇,高明顺的媳妇一边轻轻的给高夫人顺气,一边对董夫人道:“夫人教导子女的本事,着实厉害,原来夫人把贵女教导得嘴上的功夫,比笔上的功夫,更加厉害,”

“来日倒是想讨教讨教,”

她觉得,婆婆找错了对象,董佳那么的牙尖嘴利,为什么一直和她争论,找董夫人不是更好?

董夫人此时也不得不强硬起来,“侍中夫人来日若是有意,我必将……”

“父皇,母后,”段誉跳了出来,“若是没什么事,我想带董小姐在宫里转转,可好?”

高升洁还没说话,段正淳就道:“也好,”

戏看到这会也够了。

“谢父皇,”段誉高兴看向高升洁:“母后?”

“好好,你们去吧,”高升洁也挥手道。

段誉朝董佳示意了一下:“请,”

“小女告退,”董佳又低眉顺眼的向段正淳和高升洁行礼,款款朝外走去。

段誉端起一杯茶,塞到高夫人那只举了半天,好像无处安放一般的手里,非常诚恳的道:“表嫂,请用茶,”

高夫人:……

“侄媳妇,”他很有长辈派头的叮嘱郑氏:“明顺表侄公务繁忙,家里要帮他好好分担分担,”

郑氏:……

高升洁忍不住看了段正淳一眼,誉儿这样子,怎么有些讨打?

段正淳刚好也笑着看过来,他总算能想象出高泰明的几个儿子,面对自己儿子时的无奈。

小子,你很给我长脸。

段誉还没完,“明量啊,竟走得这么急,孩子都留在家里,表嫂,有空,也让他们到皇庄里走走,明量不在京城,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得尽尽心不是?”

看着他施施然的朝殿外走,高夫人费力看了看手里的茶,又看了眼自己的儿媳妇,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哦,走到殿外的段誉,听到她中气十足的说道:“董夫人,你就是教你女儿这么对待长辈的?”

他摇头,啧,又是这一句。

“够了,”她听到自己老娘喝了一声,“这是我的含元殿,不是你的丞相府,”

“我说侄媳妇,你还有理不成?”

“董夫人哪里教导得不好?被你三番四次的讽刺,董国师又何其无辜?”

“你还质问董夫人?你是不是该向他们赔个不是?”

“姑姑,”高夫人听起来非常委屈,“你想想瑶嘉啊,一想到瑶嘉,我就……我的心啊……”

“咦,”段誉揉了揉手臂,你和我老娘明明年龄相仿,居然还真以晚辈的身份诉苦抱屈?

…………

“我说,那边的女英雄,让我带你逛逛?”

董佳也在听着里面的动静,顺势来了一句,“听,你就不心疼高瑶嘉?”

“有点,”

竟然敢有点?就在董佳想着怎么避开旁边人的目光,用手和他的腰间软肉相会一两回时,段誉又道:“毕竟是我表侄女,我这个做长辈的,有点心疼也能理解,”

董佳一时,也真是唯有无语翻白眼。

表叔心疼表侄女?那你怎么不想想,表侄女为什么心疼,正是因为你这个表叔好不好?

这么惺惺作态,真是十分无耻。

“但为了你,我也就顾不了那么许多,”段誉轻车熟路的拉起董佳的小手,“为了你,我就是让全世界的人伤心又如何?”

虽然知道男人的嘴,就是骗人的鬼,董佳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小感动。

段誉牵着她朝外走,“也怪我太优秀,瑶嘉啊,不会孤单的,她以后会有很多同伴,”

董佳真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也轻车熟路的在他腰间扭了几把,“我们能要点脸吗?”

她想跟高夫人说,真正感觉太好,自视太高的人在这儿呢。

不过,因为这小子的身份,以后可能还真免不了会有更多的人往他身上扑,之前之所以只有高瑶嘉,那是因为,没多少人会接触到他。

同时,可能也因为没多少人敢跟高瑶嘉争,既然现在高瑶嘉没戏,有些人说不得就会动起心思来……这么一想,形势还挺严峻。

对段誉的人品……且,美女一个接一个的生扑,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我就是个给你打个预防针,”段誉说着,停住脚步,“等等,”

董夫人的声音隐隐传来,“赔不是就算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要儿女成器,其它就别无所求,只是,一想到我家老爷……”

“皇上,皇后,我家老爷他接任国师一职以来,一直和我公公一样,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为皇上,为朝廷安抚、教化百姓,这也是董氏满门,自立国以来,就一直在做的事,他若是听说,他连自己的子女都教导不好,妾身猜,他怕是无颜再替皇上效命,”

“皇上,妾身的相公,他苦啊……”

这套路,赫然和高夫人不想致歉所找的理由,一毛一样,被自己的套路所套路,段誉想,高夫人此时,怕是又气得颤吧。

“你娘,棒棒的!”他竖起大拇指,这未来的岳母,看来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肯定也是因为知道高升洁乐意让高夫人没面子,才这么紧追不放的。

“难不成还任由人欺负?”董佳说。

他们俩就这么说着,慢慢的离开,听起来,董夫人完全不需要他们担心,一个人单挑高夫人婆媳俩不是问题,更别说,高升洁一定会在旁边拉偏架。

“你今天的表现,是不是也有些超纲?”段誉道。

他们原来推演的,可没有这么猛。

刚才怼高夫人,当然是怼得爽了,但那一个不小心,还真容易给高升洁留下太不宽容,不堪为大妇的坏印象。

“有些,是冲着你娘去的,”董佳道:“我想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我可不会是那种就像是个应声虫一样,完全没有自己主见,打不还口,骂不还手,逆来顺受还甘之如饴的儿媳妇,”

“我穿越一千年,可不是为了做一个封建时代的二十四孝好儿媳,我想,”她看着段誉,“她现在应该放弃了这样的幻想吧,”

“我从来没这样幻想过,”段誉马上表态。

那谁说的,女人都是一所学校?这话还真有道理,看看这些女人,她们真没一个简单的。

这么说来,她刚才所说的“长辈如何对待晚辈,晚辈便如何对待长辈”这话,是说给高夫人听的,更是说给高升洁听的。

再看她提都不提今天的观众代表,华妃和梅妃,看来她是完全没把那两位放在眼里。

董佳很满意段誉的这个表态,更重要的是你,你不要到了这个法律允许的一夫多妻的时代,不要成为了大家都鼓励你多娶媳妇的人,就飘了。

“哎,我还没问你呢,刚才为什么要拦住我?”她质问段誉。

“你已经大获全胜,董夫人已经很没面子,还是不要把人抵在墙角的好,”他道:“你也知道,现在还没到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时候,”

董佳马上说:“那就将来再算总账,”

段誉听了,也不由得颤了一下,我那确实有些讨厌的表嫂,成了主动送到你脚下的垫脚石,帮你顺利的达成了预定的几重目标,这还不够?

女人,果然记仇得很。

“我在想,是不是写一篇和《女诫》相对的东西出来,”董佳轻松的说。

段誉却吓了一跳,“千万别!”

“真按你想的写出来,那就是和全天下的男人作对,我们现在更没有那样的底气,”

“不能太激进啊亲,你看,还是按照既有的规划来,先让一部分女性,能在经济上独立再说。”

董佳瞟了他一眼,“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担心影响你的福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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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段大炮

随从都被段誉打发得远远的跟在后面,他带着董佳,在皇宫里信马由缰的逛着,小声的打趣着,不时品评这座皇宫,和他们去过的另一座皇宫的差别,顺便没心没肺的口头上担心一下下后来那座皇宫的未来。

按理,那座皇宫没机会出现了吧,如果出现,那也是他们特意去造。

但那个可能性也很小。

一是按他们的规划,从版图上说,在后来的那里建皇宫,真的太偏;二来,如果后来的京津一带,还是国门,还得让天子去守,那也是他们的失败。

以后,怎么可能还得提防着北方草原上的部落?

这一次,一直以来是中原王朝心腹大患的草原,一定都要变成腹地。

但段誉的设想,让董佳也有些瞠目结舌。

在段誉的设想中,未来什么北方边界?我们在北方,就不会有什么边界,我们在北方,就要一直干到北极,把北冰洋上有数的大岛小岛都占个干净。

最好,北极熊,也变成我们独有的。

然后向西,一路最低要干到后来毛熊国内的欧亚分界线,也就是后来的乌拉尔山脉。

这两条,一定要做到,并且要世世代代坚守下去。

至于由乌拉尔山脉向下向南,究竟是干到后来的里海还是黑海,或者是干脆抵达温暖的地中海,那可以视情形而定,但无论如何,咸海是一定要在版图内……

在那样的情况下,自然没有一条理由,支持他们在后来同样的地方,建造世界第一大宫殿建筑群,以他们设想的版图来说,那里委实太北了些……

因此担心到60岁还不能退休的董佳,给段誉强加了一个新绰号:段大炮。

段大炮此时又在放炮,“这里啊,还是挺不错,但我依然觉得有些不够好,既然在这儿,不说推窗见洱海吧,再怎么说,至少登楼应该看见洱海,”

这样的要求,苍山下的这处皇宫,自然做不到。

“你说,我们是干脆把五华楼占了,还是在海边新建一座宫殿?”

“你喜欢哪种风格的?或者我们还真把后来的哪座宫殿复刻一下,或者干脆的,沿着洱海,去把什么凡尔赛宫、卢浮宫、克里姆林宫、白金汉宫、托普卡普宫……都建起来,我们轮着住?”

“白宫,那真太小了点,勉强当个度假的别墅还行……”

董佳没好气的打断他,“你以为是玩帝国时代啊,鼠标轻轻一点就拔地而起?”

段誉信心十足的说,“可能比玩帝国时代还轻松,都不用我自己动手去点鼠标,我只动一下嘴就可以,”

“不要钱的吗?”董佳问这个家伙。

“钱,那最不会是问题,”段誉轻飘飘的说,“但那样大兴土木,难免会被一些家伙攻击奢侈,甚至被比作桀纣什么的,”

他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也不是不能解决,换个名目就好,比如,我们组建世界上第一个奢华酒店集团,以建酒店的名义去建这些宫殿……”

董佳干脆也懒得去搭理他的臆想,她抽了抽被段誉握得紧紧的手,“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段誉一开始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见她一直晃着手,“哦,这有什么的,我们俩,注定会是被千古传诵的人,我们的爱情故事,也一定会被千古传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后人多添点素材?”

“哎,你说,”他非常认真的问,“我们俩的故事,以后会养活多少文艺工作者?”

董佳真是……她真是不知道该是气还该是笑,她知道,这家伙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回到了这个时代,他干脆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孩子……

但段誉的话,也让她放松起来,不就牵个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她也真不在意成为各种剧里女主的原型,但如果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不是各款玛丽苏的大女主,我应该要呈现出一个什么样的形象来——不知不觉的,她就受了段誉的影响(这也是一向自诩别同龄的男孩子成熟的女孩子常有的表现)。

直到拉着她手的段誉停了下来,“这是我的卧室,”段誉指着眼前的大殿说,“也是你我今后可能免不了要生活一段时间的地方,”

“旁边的,是东宫其它人住的地方,”

董佳看着旁边的偏殿,那按设计,应该是侧妃们住的地方,轻轻的撇了撇嘴,哼,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以后那边还真会有女人住进去吧。

她探头朝里看了看,“你带我来你住的地方干什么?”

段誉看着她一脸警惕的样子,勃然变色:“你的思想,怎么如此的不纯洁?”

“再说,”他上下打量着她道:“就你这小身板,啧,”

董佳马上变成一只呲毛的猫,“你再‘啧’一个试试?”

还我这小身板?也不想想你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段誉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那什么,嘿嘿,我现在就可以的,”

董佳忍不住双手去揪他腰间的软肉,“你个十三岁的老流氓,我叫你可以,我叫你可以……”

“殿下,董小姐,”马平低头走进来,对他们俩打闹的情形视而不见,“皇上和皇后召见,”

段誉揉着被董佳真正下狠手蹂躏的腰咝冷气道:“你这个不知道轻重的娘们儿,这是腰啊,这是腰你不知道?这有多重要你不知道?”

董佳已经笑眯眯的在跟马平打听:“高夫人还在吗?”

马平道:“就只有皇上皇后,还有令堂,”

董佳马上看了段誉一眼,这是要说结论了吧,她免不了又有些紧张起来,我刚才的表现,会不会有些过火?

“没事,”段誉又握住她的手。

…………

段正淳和高升洁含笑看着段誉和董佳进来,“来,”高升洁朝董佳招手。

“皇后娘娘,”董佳慢慢走过去,这看样子,还行?

“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高升洁握着董佳的手,“秀外慧中,蕙心纨质,还处事不惊,应对有度,”

董佳一时也真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骄傲,后来和段誉第一次去他家,好像也没有得到这样的夸奖吧。

她对高升洁的那些小意见,顿时都消散个干净,这皇后,不愧是皇后。

“……难得的是,你比誉儿还知道分寸进退,”

董夫人脸上此时忍不住笑开了花,心里还有些愧疚,毕竟之前,她对高升洁的观感可不怎么样,在董国师面前,没少埋怨过她仗势欺人。

现在觉得,高升洁不愧是皇后,这心胸,这眼光,真的不是一般人。

董佳不好意思的道:“皇后过奖,我……”

段誉此时真有些不满,其它的也就罢了,分寸?他摸了摸自己饱受摧残的小腰,“母后,可刚才明明是儿子我制止的她,”

“真的用得着你制止吗?”高升洁道:“你跳出来得那么突兀,你以为,董佳不知道适可而止?”

段誉看着董佳在轻轻的点头,也一副他有些搅了我安排你的样子,真的很想跟她理论一番,你会适可而止?哎,这样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看看,”高升洁赞许的在董佳手上拍了拍,对段誉说道:“你这些日子的行事,像是个有分寸的?看看你做的那些事,听听你说的那些话,你知道有多少人找你父皇告状?”

“不找个人看着,你父皇和我都不放心,”

“董佳,”她突然就话锋一转,“你愿不愿意担负这个责任,到皇庄去帮我们看着他?”

“啊?”董佳一愣,这未免跨度太大了吧。

这算什么?同意我们那个啥……同居?

你们这么开明的?她一时有些懵,这究竟是古代还是现代?

董夫人也有些震惊,虽然她觉察得出来,女儿看来很是得皇上和皇后的欢心,可是这就让女儿去皇庄,和太子在一起?

她有些担心女儿会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她深知,女儿心里,定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但她又不好插嘴提醒。

段正淳道:“誉儿虽然生性纯良,但年少跳脱,需要一个人看着他,日后少做那些出格之事,”

高升洁瞟了一脸惊喜的儿子一眼,“只是我们这儿子,现在怕是我们的话都不太喜欢听,也许只有董佳你,才能制得住他,让他心甘情愿的听话,”

段誉想呐喊,后来的老子娘,在这样的时候,会卖儿子,总说自己儿子怎么怎么的不好,你们好歹也是皇上和皇后,怎么同样卖儿子?

我就那么没出息吗,什么我听她的话?在一起,也一定是我才是话事人好不好?

饶是董佳胆大,此时也闹了个大红脸,嗫喏道:“我……我……”

段誉这会比她表现要好,他把那些枝节都抛到一边,笑眯眯的道:“父皇,母后,董夫人,既然如此,是不是先把名分定下来?”

段誉这话,算是说到了董夫人心里,女儿要是去皇庄,那真得有个名分。

不然那算怎么回事?

但段誉接下来的话,让她又是一愣。

段誉朝他们行了一礼,“如果父皇母后,还有董夫人和国师,同意我们尽快大婚,我们也一定二话不说的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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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总难十全十美

进宫时两辆车,一辆装人,一辆装要送的礼物,出宫时,变成了三辆车,一辆装人,两辆装礼物。

既然董佳在礼物准备上那么花心思,段正淳和高升洁,自然也不会小气,虽然那两辆车中的大头,是这个时代御赐之物中常见的锦缎,但其它的珠宝和御造之物,份量也很重。

董佳先前真真假假的懊丧的那点子事,因为那些前皇后、皇妃,以及皇室其它女眷不能出场,而导致她丧失了一次大收礼物的机会的遗憾,最后也变成了惊喜。

那些贵妇,人虽没有出面,但礼物却都没有少,虽然不好当面打开看,但想来以她们的身份,那出手,就一定不会轻。

这还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皇上和皇后,当面表露出的对董佳的满意。

董夫人觉得,女儿这个太子妃,妥妥的没得跑,谁都抢不走。

与此相比,高夫人找碴不成,反倒差点被逼着道歉的那件事,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

董她此时,开心得无以言表,她都有些坐不住,有些想抢过车夫手里的马鞭,驾车狂飙一气的冲动。

但是,女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佳儿,你这是怎么了?今天这么顺利,”董夫人问自从离开了皇帝和皇后的视线,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的女儿。

“娘,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董佳脸色阴沉得厉害。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宫里被各种嫌弃欺负呢。

“皇上皇后做这样的安排,很是妥帖,”董夫人道——怕是从今以后,她都不会像以前一样,直接叫高升洁的名字。

“你尚未及笄,”她委婉的劝道,“和太子一起在皇庄,自然要有些安排。”

段誉所提的马上大婚,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理国的很多习俗,都承袭自汉唐,现在免不了也会受到宋朝的影响,对于婚娶年龄,虽然定的下限是在男十五,女十三,但大多数人家,女儿到了十五岁出嫁的也少,一般都在十六岁以后。

这估计有由于人们对适于孕育年龄的认识,还有也是因为宋朝的影响,宋朝的近几位皇后,都是十六岁以后才完婚,宋神宗赵顼的皇后,亦即现在的皇太后向氏,二十岁才和宋神宗成亲,现在的皇帝赵煦的皇后孟氏,就是十六岁才和和他成婚。

董佳今年才十三,就是到十五岁成婚,那至少也还要等两年。

大理国皇室在子嗣方面,又比宋朝的皇室要高产,客观上没有早早让皇子成婚的必要,而段誉又和董佳同岁,等段誉十六七岁时,也就是三四年后再成婚,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要叫那么多人一起去?”董佳道。

“我看皇上皇后他们这样安排,多半有其它的用意,”董夫人道,“或许是希望你能像太子一样,毕竟你在书屋里,做的就是类似的事……”

董佳摇头:“我想没有这么简单,”

她就知道,这些事,不会这么顺利,没想到,最后竟然真是如此。

董夫人叹了口气,她轻轻揽住女儿,“有些事还早,有些事,我们女人啊,免不了,”

“我不,”董佳斩钉截铁的道,“我就是不同意,”

她从母亲怀里挣出来,“不行,我得和他谈谈,在前面停车,”

董夫人讶然道:“难不成,你要再进宫去找太子不成?”

“当然不,”董佳朝身后的皇宫看了一眼,她对这里的印象,又变差了,“我去五华楼下等他,”

董夫人皱眉,“你和太子有约?”

“没有,但他一定会来的,”董佳叫道:“前面停车,”

“停车?让你走着去吗?”董夫人无奈吩咐车夫:“绕道五华楼,”

她深深的觉得,这女儿,自己真是没什么办法,只希望,她对太子能有办法。

…………

董佳带着吉祥和如意在五华楼下等了没多久,段誉真就在段易长的护卫下匆匆赶到,“哈,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董佳瞪了他一眼,还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在登楼时,段誉解释道,“刚才等久了吧,你放心,以后不用等,你想上来就上来,段易长,马平,”他叫道,“去告诉他们,以后但凡董小姐前来,他们不得拦阻,”

五华楼这样的地方,不要说董佳,就是董国师都不能想登就能登。

董佳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的殷勤而变好,冷冷的道:“很高兴吧,”

“我就知道你想偏了,”段誉马上道:“他们这样安排,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董佳讥讽的看着他,“你是把我当三岁的孩子吗?”

段誉有些尴尬,“好吧,可能我母后,她是有些其它的考虑,”

“是有?”董佳冷哼了一声。

“但关键,不是在于我吗?”段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人,”

对此,董佳又“呵呵”了一声。

段誉也真有点无奈,本来好好的一次会面,没想到,最后因为自己提出的问题,竟让董佳这么不满意。

当时面对他提出的问题,段正淳说出了他的安排,从皇室宗亲中选几个的适龄女子,陪着董佳一起皇庄,说的是随董佳一起多学学东西,但真实的用意,自然是看着她和段誉,不让他俩一时昏了头,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董夫人对此很是赞同。

虽然皇上和皇后看起来对董佳很满意,但她和段誉的婚事,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就定下来,该做的那些事,一样都少不了。

高升洁让董佳去晋见,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请人占卜过——就是董佳八字和段誉不相冲,就是已经做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中的第二礼问明,但接下来,还是得从第一礼纳彩做起。

而初步定下来名分,那要等到第三礼,纳吉时,拿到“三书”中的聘书,才算数。

就是不考虑其它的因素,这么些事,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

何况他们俩又都年幼,要是急匆匆的把这些事做完,惹人非议不说,丞相府那边,多半也会觉得,这是刻意针对。

这本来挺好,董佳也能理解,但高升洁跟着补充了一句,“不若从京中各家,也挑选一下适龄的姑娘同去?以后,就由誉儿教导那些小伙子,由董佳教导那些姑娘,”

对她的提议,段正淳当然不反对,于是,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下来。

而董佳就坚持认为,高升洁的这个决定里,夹带了不可告人的私货,什么让她教导姑娘,这怕是为你的儿子物色其它的人选吧。

“你想一想就应该清楚,我和其它女人,会有共同语言?”段誉道。

董佳继续呵呵呵,“有些事,需要共同语言吗?”

段誉听了也想嘿嘿一下,有些事,当然不需要什么共同语言,但他知道,自己要是真嘿嘿出来,那问题就大了,那就承认了自己不是没有别样的心思。

“好吧,不说那些,就说,有谁能比得上你?无论是才貌,还是学识,还是贤良淑德?你对自己怎么这么没信心?”

董佳又讥讽道:“主要是,我对你没什么信心,男人啊,呵呵,有时候,新鲜,比什么都有吸引力,”

“从来家花不如野花香,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她看着段誉,“要不要我给你举几个知名的?”

段誉一时有些词穷,放着家里的天仙老婆去鬼混的,这样的例子,还真不少。

他知道,董佳的疑心一起,就是赌咒发誓也没用——那反而会起反作用。

“坦白的说,我不敢保证,未来我不会犯错误,问题是,我们不应该为了避免那样的情况,积极的努力吗?现在就猜忌,不会有半点好处,是不是?”

“我还觉得,我们俩,也要积极的看待今天的会面,从积极的角度,去看待他们的决定,现在看,他们对你相当满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我娘的那个决定,可能有她的私心,你很难接受的私心,但我们得承认,在当前的环境中,这样的私心,很正常,”

不说他是太子,但凡那些条件过得去的人家,谁还不会娶个妾呢。

“我甚至都不保证,未来我们的儿子成年,你就不会张罗着给他娶妾,”

董佳承认,段誉前面说的还有些道理,也是段誉正色起来的时候,她会习惯性的认真思考,不乱发脾气,但听了这话,立时有些忍不住,“难道这样的陋习,你还要让它延续到下一代?”

她看着段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想着要革除这样的陋习?”

“我当然想过,”段誉一点都没笑,“但这一项,想想就难度很大,”

在这个时代,不让男人娶妾,那真是会翻天的事。

“这个事,怕是很难一下子革除,能先有些限制就不错,”

比如那些娶十几甚至几十房小妾的,真可以理一理。

“再说,我们也得考虑人口,没有人,什么都谈不上,当然,我是不会的,”他适时保证了一句。

“你还得想,我娘,应该也真有几分让你去光明正大的影响那些人家的女儿的意思,你就没有兴趣,成为实质上的世界第一所女子大学的校长?”

“积极点亲爱的,这是一个非常理想的结果,”

董佳没说话,但显然没有之前那么不满。

段誉松了一口气,搂住她道:“接下来,就好好想想,我们到了皇庄后,如何大展宏图吧,”

…………

丞相府,郑氏帮着给高明顺宽衣,顺道说了今天在宫里的事,倒没有说高夫人如何,只说,“我看,小妹和太子,怕是很难,”

高明顺道:“这事,还是主要得看小妹,你没听说吗?”他把高升洁的安排,告诉了妻子。

郑氏闻言,也惊讶的叫了一声,“皇后这是……”

高明顺点点头,“应该是那样的用意,”

郑氏对此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皇后当时明明对董佳那么满意,怎么又会这么快做出这样的决定?难不成,皇后的那些表现,是做给我和婆婆看的?

“能预想得到,他们会让太子和更多的人家联姻,”高明顺说。

郑氏低头不言不语,只是皇室吗,只是太子吗?你高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高家的子女,和地方上联姻的还少,你的小妾,还少?

“但以小妹的性子,这怕还是很难,”她说道。

普通人家,还有平妻一说,但对太子来说,正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只能有一个。

“是啊,”高明顺叹了一口气,他高家就是再厉害,有些事也难如意,“记得不要跟小妹提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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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鹤立鸡群

&nbsp&nbsp&nbsp&nbsp皇庄,段玉馨推开一扇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但随即,清凉的风,穿过繁花锦簇的花园,从湖那边吹来,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nbsp&nbsp&nbsp&nbsp她看着糊着水蓝色窗纱的窗子,来回走了几步,“安总管,”

&nbsp&nbsp&nbsp&nbsp安顺忙恭恭敬敬的道:“公主请吩咐,”

&nbsp&nbsp&nbsp&nbsp“最好再加上一道窗帘,”段玉馨道:“就和太子房中的一样,”

&nbsp&nbsp&nbsp&nbsp“或者,在窗前加一道屏风也可以,怎么方便你怎么做,只一条,要快,”

&nbsp&nbsp&nbsp&nbsp“公主放心,老奴这就安排下去,”安顺陪着小心的说,“要不,既装窗帘,也备上屏风?”

&nbsp&nbsp&nbsp&nbsp“也未尝不可,你自己拿主意吧,”段玉馨道。

&nbsp&nbsp&nbsp&nbsp她这么要求,只是为了挡太阳而已。

&nbsp&nbsp&nbsp&nbsp“公主你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动?”安顺接着问道。

&nbsp&nbsp&nbsp&nbsp此前他很少和段玉馨打交道,这两天才知道,这位公主,不愧是太子的姐姐,在很多方面,她的要求,甚至比太子还要严格。

&nbsp&nbsp&nbsp&nbsp这些为即将到来的贵女们准备的房间,她前前后后挑出来的毛病,已经不下三十条,大到家具的式样,小到花瓶花盆的摆放……她一一提出了意见,关键是,说得还都挺有道理。

&nbsp&nbsp&nbsp&nbsp他的态度,便也从一开始的礼貌,变成了现在的恭敬,也是,太子那么惊才绝艳,他的姐弟,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又从里间到外间走了一遍,这些按弟弟中意的风格,又是用他设计的家具布置的房间,虽然不大,也没有那些小姐的闺阁那么奢华,但洁净雅致中透着大气,她们在觉得新奇的同时,应该会满意吧。

&nbsp&nbsp&nbsp&nbsp“门窗都敞开通风,把柜子也都打开……”

&nbsp&nbsp&nbsp&nbsp“姐,”段正恒急匆匆的跑进来,“太子他们马上就到,”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和安顺他们,忙抛下这些,匆匆的朝外走。

&nbsp&nbsp&nbsp&nbsp等到了行宫门口,段玉馨忍不住“哦”了一声,跟着就有些想笑。

&nbsp&nbsp&nbsp&nbsp门口,此时人头攒动,众纨绔们都穿着盛装,从头到脚,看来都很用心的打扮过,一个个的一手搭着挎在腰间的剑,一手拿着折扇,朝着行宫前的大路,翘首以盼。

&nbsp&nbsp&nbsp&nbsp看到第一匹马从出现在路的那头,他们马上躁动起来,“来了,来了!”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看着他们中的好些人,又一次整理帽子和衣服,还不停的问旁边的人,“我看起来怎么样?”

&nbsp&nbsp&nbsp&nbsp或者是不断的改换自己的站姿和表情,真忍不住想笑,你们兴奋积极个什么劲,也不想想,会有你们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等到开路的御林军抵达行宫门口,躁动不安的纨绔们,随之都安定了下来,一个个都摆着自以为最神气的姿势,淡然又矜持的谈笑着。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此时都忍不住有了恶作剧的想法,她想,此时要是冷不丁的敲一声锣,这些看起来随意,其实一个个都绷得紧紧的家伙,怕是都会被吓一大跳。

&nbsp&nbsp&nbsp&nbsp段誉从当先的马车上下来,看着门前的人,对迎上来的何维世道:“怎么,现在都不用做事?”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只能苦笑,他当然拦过,但真拦不住。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笑道:“太子,大家也是想欢迎你和各家小姐,”

&nbsp&nbsp&nbsp&nbsp段誉对着门前的那一堆孔雀哼了一声,看你们激动的这个样,真对不起你们纨绔的名声。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连忙心虚的把脸转向别处,没一个人敢跟他对视。

&nbsp&nbsp&nbsp&nbsp龚祺伟有些担忧的看了赵卓然一眼,怎么样,我说不要这样吧,你们偏要这样,太子接下来指不定会怎么收拾我们呢。

&nbsp&nbsp&nbsp&nbsp但等段誉一转身,他便和其它人一起,又齐刷刷的看向那一长溜马车,有人在车队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马车,那分明就是自家府上的,这是兄妹要在这里团聚?

&nbsp&nbsp&nbsp&nbsp龚祺伟看着自家的马车,猜想是妹妹来了,他不好去猜度父亲和母亲做出这样决定的初衷,他只是感觉,母亲和母亲的打算,怕是要落空。

&nbsp&nbsp&nbsp&nbsp他突然听到旁边的赵卓然发出类似牙疼的声音来,“怎么了?你妹妹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nbsp&nbsp&nbsp&nbsp赵卓然咬着腮帮子,一脸沉痛的道:“你能不能想点其它的,你看那辆马车,中间……第五辆,”

&nbsp&nbsp&nbsp&nbsp龚祺伟一看,不由得惊呼出来,“不是吧!”

&nbsp&nbsp&nbsp&nbsp他有些想不通,在那一溜马车里,那辆马车,原本是那么显眼,自己刚才怎么就没看到?

&nbsp&nbsp&nbsp&nbsp难道是下意识的不想看到,所以主动忽略了它?

&nbsp&nbsp&nbsp&nbsp还有几位此时也终于开始正视这一点,于是,类似赵卓然一样牙疼的人,越来越多。

&nbsp&nbsp&nbsp&nbsp有些人依然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我一定是看花了眼,”

&nbsp&nbsp&nbsp&nbsp但那辆车是那么的鲜明,就像是一群白天鹅中的丑小鸭一样,丑得……黑得亮眼,按理,柴房才是它应该呆的地方,那是怎么也不会看错的。

&nbsp&nbsp&nbsp&nbsp哀叹的人越来越多。

&nbsp&nbsp&nbsp&nbsp就连段玉馨、段玉璇,段正恒、段正坤姐弟,看到那辆马车,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因为父皇都几次被那位说得下不来台。

&nbsp&nbsp&nbsp&nbsp让他来这里,是谁的意思?

&nbsp&nbsp&nbsp&nbsp段誉倒还轻松得很,他走到后面的车旁,亲自把董佳扶了出来,“到了,”

&nbsp&nbsp&nbsp&nbsp董佳轻轻的把手抽了出去,迎向段玉馨,“公主,”

&nbsp&nbsp&nbsp&nbsp后面的那辆四轮敞篷大马车上,下来整整八位年长又严肃的宫女,她们正准备和段玉馨姐弟四个见礼,一群莺莺燕燕便把她们冲散,等不来段誉扶她们下车,便自己主动下车的她们,此时把段誉簇拥在中间,“太子,这就是行宫?哇,真漂亮!”

&nbsp&nbsp&nbsp&nbsp“这里的景色也真美,你们看后面的这山……”

&nbsp&nbsp&nbsp&nbsp“哇,那边那么高的高炉,太子,那是什么高炉……”

&nbsp&nbsp&nbsp&nbsp“哇,你们看那边,全是花,太子,那是你特意种的吗……”

&nbsp&nbsp&nbsp&nbsp摆着各种姿势的纨绔们,见所有从马车上下来的小姐,没有一个关注他们,顿时都垮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早知如此,费这么大劲干嘛。

&nbsp&nbsp&nbsp&nbsp唉,恨没有早点看穿啊,有太子在的地方,还有我们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让一众纨绔,连带着段玉馨他们都有些紧张起来的那位,谏议大夫苏民光苏大人,也已经从他那辆旧得发黑的马车里下来,见到前面段誉被一大堆女孩子围在中间,顿时气得连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nbsp&nbsp&nbsp&nbsp自己此行,果然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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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自讨苦吃

&nbsp&nbsp&nbsp&nbsp龚祺伟用肩膀顶了赵卓然一下,“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令妹居然能跑得那么快,”

&nbsp&nbsp&nbsp&nbsp赵卓然没好气的说,“你妹妹不也一样?”

&nbsp&nbsp&nbsp&nbsp他们俩说着都动起气来,“知道兄长在此,也不知道过来问声好?”——尤其是在有这么多姑娘一起同行的情况下。

&nbsp&nbsp&nbsp&nbsp要说,他们此前虽然也都久经花丛,但还从来没有同时和这么多大家闺秀聚在一起过。

&nbsp&nbsp&nbsp&nbsp虽然这些大家闺秀,和他们想象中的有点区别,她们对太子的热情,真的是有些像有些地方的姑娘的热情……不,不能这样说,妹妹也在里头呢。

&nbsp&nbsp&nbsp&nbsp心里各种酸,各种挫败的赵卓然,此时非常想看到被围在最里头的段誉是什么个表情,太子平常,可一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得紧,此时被那么多大家闺秀围在中央,他该作何表情?

&nbsp&nbsp&nbsp&nbsp他还真看不到段誉此时脸上的表情,他只看得到那一头头晃动的珠翠,那一只只扬起来的藕臂,还有那嘈杂到他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的叽喳声。

&nbsp&nbsp&nbsp&nbsp他突然有些小怕怕,突然有些小小的同情起段誉来,被这样围在中间,可能并不会多享受吧。

&nbsp&nbsp&nbsp&nbsp和他所想的一样,段誉此时还真没有多享受。

&nbsp&nbsp&nbsp&nbsp一开始,还是有的,男人嘛,或者说人嘛,甭管那是因为外观还是内在还是财富还是家世……谁不享受异性的青睐?

&nbsp&nbsp&nbsp&nbsp谁还不能有那么点虚荣呢?

&nbsp&nbsp&nbsp&nbsp他还暗戳戳的想,董佳在旁边,正好!正好让你直观的见识下俺这空前绝后满天飞,周瑜唐僧潘安神马的,都得通通乖乖的去靠墙根站着仰视的吸引力。

&nbsp&nbsp&nbsp&nbsp但现在,他真有些叫苦不迭,周围这些女儿家身上的体香和脂粉香,一开始他还挺享受,现在,他真有些喘不过气来。

&nbsp&nbsp&nbsp&nbsp一开始,姑娘们那或真或假或纯或蠢或萌或飒……各式各样的问题,或者说干脆说搭讪,他也觉得挺有趣,现在,他觉得,有些魔音扰耳的架势。

&nbsp&nbsp&nbsp&nbsp一个姑娘对着你嘤嘤嘤的乱叫,你可能会心旌动摇,但一大堆姑娘同时对着你嘤嘤嘤的乱叫……你只可能会心脏病发作。

&nbsp&nbsp&nbsp&nbsp旁边的董佳,此时相当难以管理自己的表情,她又有些恍惚,这还是公元1096年吗?

&nbsp&nbsp&nbsp&nbsp这些姑娘,哦,这堆千金小姐,怎么比千年后的那些各种茶或者花的,还要生猛?

&nbsp&nbsp&nbsp&nbsp生猛便生猛,只是,你们这一个个的,当我不存在咩。

&nbsp&nbsp&nbsp&nbsp哼,老娘那会泼洒过多少杯茶,踩踏过多少朵花,你们造吗?

&nbsp&nbsp&nbsp&nbsp小样的,老虎不发猫,你们把我当hellokitt?

&nbsp&nbsp&nbsp&nbsp拉着她的手的段玉馨看到她脸上那不加掩饰的不快,她有些骄傲,又有些好笑。

&nbsp&nbsp&nbsp&nbsp骄傲的是,自己这弟弟,居然这么受欢迎,这怕是开国至今,最受欢迎的一位太子——众多前太子叫屈,我们只是没有给她们这样的机会而已。

&nbsp&nbsp&nbsp&nbsp好笑的是,也不知道这一家家的,都给自家姑娘说了些什么,让她们一个个的都这么鸡极鸭极的。

&nbsp&nbsp&nbsp&nbsp见董佳有些想发作的样子,她轻轻的拉了一下董佳的手,对着那八位宫女道:“几位女史(有差事有薪俸但无品级的宫女),”她朝那一堆大家闺秀那边示意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这八位,分别来自尚宫局、尚仪局、宫正司等几处,到皇庄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段誉段玉馨和董佳,教导和监督这些贵小姐们。

&nbsp&nbsp&nbsp&nbsp她们此时虽然不像苏民光那样吹胡子瞪眼,可脸色也相当不好看,这样的事,是你们这样的姑娘,该做的事吗?

&nbsp&nbsp&nbsp&nbsp只是,没人发话,她们真不好做什么,谁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就喜欢这些?

&nbsp&nbsp&nbsp&nbsp见段玉馨示意,她们马上进入角色,来自宫正司(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罪,可以说是后宫里的纪检),年岁最大,在董佳眼中,也最像灭绝师太的那位冷声道:“各位小姐,”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不清楚,董佳更不知道,这位并不是女史,这位是女官,她是宫正司四位典正中的一位,有正儿八经的品级的,正七品的女官。

&nbsp&nbsp&nbsp&nbsp她的这个正七品,也不是闹着玩的,和外朝同级的官员并无不同,也就是和一县的堂堂父母官一个级别——大理国目前并无县令一职就是。

&nbsp&nbsp&nbsp&nbsp但各位小姐依然把注意力全放在段誉身上,并无一人睬理睬王典正。

&nbsp&nbsp&nbsp&nbsp董佳都有点恼了,怎么能这么不尊重人?这些老宫女,再怎么也代表着皇室和我未来婆婆的脸面吧。

&nbsp&nbsp&nbsp&nbsp“各位小姐,”已经被董佳冠上了“灭绝师太”这一荣誉称号的王典正一示意,其它七位女史和她们带来的宫女,一同出动,一层层的把那些小姐扒拉开来。

&nbsp&nbsp&nbsp&nbsp王典正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连苏民光看了都想入手一把的戒尺来,“请注意你们的仪态,”她冷冷的道,“还不见过四位王子和公主?”

&nbsp&nbsp&nbsp&nbsp那些闺秀们好像这时才意识到段玉馨她们也在,纷纷恢复了该有的样子,“见过两位王子,见过两位公主,”

&nbsp&nbsp&nbsp&nbsp两位王子看着站在那边神色有些萎靡的太子哥哥,对这些贵女们明显有些怕怕的样子,段玉馨笑道:“各位姐姐妹妹,我们先把房间定下来,”

&nbsp&nbsp&nbsp&nbsp原本大致站成了几排的贵女们,马上又变成了一堆,有叫丫环的,有问房间情形的,更有又跑去找段誉,问他寝宫靠哪边的……

&nbsp&nbsp&nbsp&nbsp刚从怀里摸出三条手帕,从衣袖里抖出两个香囊的段誉,连忙朝里面窜,“玉馨,给董小姐安排一间就好,其它的,统一抓阄,”

&nbsp&nbsp&nbsp&nbsp董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现在想到突出我了?

&nbsp&nbsp&nbsp&nbsp“段统领,”段誉叫了一声,指着那些聚在门口,看着自己神色各异,都不敢直视自己,但大体都有些愤愤的家伙,又朝外指了指,指着带着手下协助维持秩序,此时同样只给他一个后脑勺的高智昌和他的手下说,“你带他们,从这里到后山,跑一个来回,”

&nbsp&nbsp&nbsp&nbsp“记住,就让他们都穿着这身行头,”

&nbsp&nbsp&nbsp&nbsp“啊,”纨绔们顿时叫苦连天,这个时候,太阳这么大的时候跑一个来回,还穿着这身衣服?

&nbsp&nbsp&nbsp&nbsp赵卓然他们的妹妹,此时总算是想到了他们,一个个高兴的认亲,“哥哥,”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哥哥,都快哭出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这是,何苦来砸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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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新生活 新规矩

&nbsp&nbsp&nbsp&nbsp“马平,带苏大人去安顿下来,”段誉对董佳做了个工作室见的手势,便朝处理公事的大殿走,离开几天,又见了众纨绔们刚刚的样子,他迫切的想知道这几天各项工作的进展。

&nbsp&nbsp&nbsp&nbsp殿宇并没有皇宫那么华丽,廊下院中的花木,也没有宫里那么绚烂,更是没有众多御林军所衬托出来的那种让人连脚步都会主动放轻的威严,段誉进了大门后,还是觉得从内到外,都无比的妥帖舒适。

&nbsp&nbsp&nbsp&nbsp抬头看了一眼,他甚至觉得,头顶的天,都好像要更蓝一些。

&nbsp&nbsp&nbsp&nbsp一行手里端着盆,提着桶,拿着扫把的宫女,乖巧的站在一边,笑着向他问好,这样自然又落落大方的笑容,在皇宫里,在京城里,更是难以见到。

&nbsp&nbsp&nbsp&nbsp那边,太多的事,都掺合进了各种各样的利益算计,就是那些花草,就是头顶上的天,都免不了沾染上类似的气息,再也朴实不起来。

&nbsp&nbsp&nbsp&nbsp还是这里好啊。

&nbsp&nbsp&nbsp&nbsp“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后突然有人叫起来,段誉皱眉朝何维世使了个眼色,何维世马上笑着走回去,“苏大人,不如下官先带着你在庄里看看?庄里的很多事,正需要您这样学识渊博又善治善能的前辈来拿主意,尤其是我们在庄里新建的学堂……”

&nbsp&nbsp&nbsp&nbsp“何大人,”苏民光面色冷然的看着他,“你何时变成了这样的阿谀奉承之徒?皇上着你等从旁辅助太子,你们就是这样任事?”

&nbsp&nbsp&nbsp&nbsp“对如此乱象,也不提点劝诫?”

&nbsp&nbsp&nbsp&nbsp饶是何维世知道这位老大人的做派,并也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翻脸,我们任事,有哪里不好?

&nbsp&nbsp&nbsp&nbsp但想到太子……我忍。

&nbsp&nbsp&nbsp&nbsp“老大人这边请,晚辈等深知才疏学浅能力有限,日后还请老大人费心每日提点,”

&nbsp&nbsp&nbsp&nbsp话说得恭敬,却是不由分说的带着苏民光朝外走,路上正好遇到那些小姐朝里走,她们才不在乎苏民光这个看起来像是个乡下老农一样的糟老头子,倒是对何维世很是亲热,不停的问,“何大人,太子呢?”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的胡子又翘了起来,这还了得?

&nbsp&nbsp&nbsp&nbsp他也回首去找段誉,却哪里还看得到段誉的影子。

&nbsp&nbsp&nbsp&nbsp等他再见到段誉,那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这两个时辰里,何维世非常勤勉的带着他看完了工地看食堂,看完了食堂看为庄民建的新房,看完了新房,又去看学堂,看完了学堂,再去看取水工程和污水处理厂——同样是段誉主持设计的,主要用竹炭吸附,层层过滤,很初级的那种污水处理厂。

&nbsp&nbsp&nbsp&nbsp最后还带着他去了趟铜坊,再回到行宫,是说带他去看看正在补充藏书当中的大图书馆……

&nbsp&nbsp&nbsp&nbsp这两个时辰里,何维世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地陪,不但带苏民光看了除所有不对外开放的工坊外,全部值得去看的地方,还对每一处都了然于胸,为什么会这么建,当初用了多长时间,用了多少工,各种原料花费分别是多少……他都可以毫无阻滞的一一道来。

&nbsp&nbsp&nbsp&nbsp即便苏民光在京城就对段誉身边的这几位心怀不满,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何维世确实是一员能吏。

&nbsp&nbsp&nbsp&nbsp但苏老大人此时真的是无论夸奖还是斥责的话,通通都说不出来,这两个时辰,可比他坐在书房或者值房里写弹劾的奏章,或是在朝堂上刚直不阿的劝谏,真要辛苦太多。

&nbsp&nbsp&nbsp&nbsp哪怕这一路,大多数地方都是坐车,他也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真是累得够呛。

&nbsp&nbsp&nbsp&nbsp终于再见到段誉,他一时也没有力气拉着段誉,把那些不吐不快的话一股脑的说个干净,时机也正好不太合适。

&nbsp&nbsp&nbsp&nbsp段誉正在给那些纨绔们训话。

&nbsp&nbsp&nbsp&nbsp“现在,可舒服了?”段誉站在门口问他们。

&nbsp&nbsp&nbsp&nbsp没人说话。

&nbsp&nbsp&nbsp&nbsp虽然他们休息过,洗漱过,还换下了那身碍事的行头,此时一个个的依然累得很。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都能感受得到那沉默中蕴含的怨气,我们做什么了啊就要这样罚我们?

&nbsp&nbsp&nbsp&nbsp“看来还是不太舒服,那要不要再来一个来回?”

&nbsp&nbsp&nbsp&nbsp“啊,”底下顿时骚动起来,还来?

&nbsp&nbsp&nbsp&nbsp“哦,不太好,”段誉自言自语的道。

&nbsp&nbsp&nbsp&nbsp没人觉得他这是良心发现,觉得这大太阳的,再让大家跑一个来回太不人道,多半是他想到了更不人道的法子。

&nbsp&nbsp&nbsp&nbsp被虐惯了的他们猜得很对。

&nbsp&nbsp&nbsp&nbsp“我听说,山上的采石场,这些天堆积了很多已经加工好的条石,就不用再跑了,大家还是去搬……”

&nbsp&nbsp&nbsp&nbsp下面马上异口同声的道:“我们很舒服!”

&nbsp&nbsp&nbsp&nbsp不敢不舒服啊。

&nbsp&nbsp&nbsp&nbsp段誉戏谑的看着他们,小样,还收拾不了你们这帮荷尔蒙爆棚的家伙?

&nbsp&nbsp&nbsp&nbsp“真很舒服?”

&nbsp&nbsp&nbsp&nbsp底下马上乱糟糟的回应“肯定舒服,”“非常舒服,”“无比舒服,”……

&nbsp&nbsp&nbsp&nbsp他们这被逼得,差点就连“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样现代的词都给说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看着他们的互动,又一次吹胡子瞪眼,太子平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管束他们?

&nbsp&nbsp&nbsp&nbsp段誉还没结束,“有哪些人已经娶妻成家?已经娶妻的举手给我看看,”

&nbsp&nbsp&nbsp&nbsp众人面面相觑,这又是想整哪样?

&nbsp&nbsp&nbsp&nbsp但他们都非常清楚的觉得,太子这又是想玩对他们不利的花样,所有人都踌躇着没有动作。

&nbsp&nbsp&nbsp&nbsp“不举吗,我都知道的啊,”

&nbsp&nbsp&nbsp&nbsp这下,不举不行,那些已经成家的,只好不情不愿的把手举起来。

&nbsp&nbsp&nbsp&nbsp见鬼了都,成家这么正常且正当的事,此刻为什么让我觉得有些心虚?

&nbsp&nbsp&nbsp&nbsp段誉点了点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已经成家,“有妾侍的呢?”他继续道。

&nbsp&nbsp&nbsp&nbsp这一次,大家倒是很快把手举了起来,结果让段誉有些嫉妒,你妹的,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没举手,甚至连一些和他同年的都有了妾侍。

&nbsp&nbsp&nbsp&nbsp他还相信,剩下的那不到五分之一的人中,估计有不少,只是没有给身边的丫鬟什么的名分而已……什么好时代啊这是。

&nbsp&nbsp&nbsp&nbsp“今天,我想给大家加一条新规矩,”

&nbsp&nbsp&nbsp&nbsp底下又是哀声一片,就知道,果然没什么好事。

&nbsp&nbsp&nbsp&nbsp“以后,不论是娶妻还是纳妾,大家首先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其一,通过了庄园里的各项专业考核,确定可以出去独当一面,”

&nbsp&nbsp&nbsp&nbsp众纨绔们顿时哀叹,娶妻纳妾什么的再说,这考核,想来怕是不比中举容易,这皇庄,果然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nbsp&nbsp&nbsp&nbsp“其二,”段誉指着身后道:“后面的那座山,大家都很熟悉,大家也知道,今年之内,我们会用条石建一条登山的路,把山顶的那个小亭,也建成一处礼堂,”

&nbsp&nbsp&nbsp&nbsp是,我们都知道这事,大家都喜欢到那山上登高临远,抒发骚情什么的,都盼着这两样快点建好。

&nbsp&nbsp&nbsp&nbsp你这时提这个干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以后,大家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必须从山脚把她抱到山顶,注意,中途绝不能放下来,”

&nbsp&nbsp&nbsp&nbsp“只有同时做到这两点,才能娶妻或纳妾。”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张大了嘴巴,从山脚抱到山顶,中途还不能休息?

&nbsp&nbsp&nbsp&nbsp他们大概想了一下,这哪是娶媳妇,这不是要命么。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瞠目结舌,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段誉,段誉正补充道:“我也不例外,”

&nbsp&nbsp&nbsp&nbsp这是他从阿三的一部电影里看到的,现实中应该没有这样的规矩,看着下面的那些家伙,他觉得,真很有必要引入进来。

&nbsp&nbsp&nbsp&nbsp看这些家伙吧,其中的一些,那小胳膊小腿的,怕是连自己的妻妾都抱不动,居然已经娶妻了或者纳妾了或者两样都有?

&nbsp&nbsp&nbsp&nbsp难怪古人的寿命不长呢。

&nbsp&nbsp&nbsp&nbsp他可不想自己费苦心教导出来的人,早早的倒在女人肚皮上。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顿时议论纷纷,我们是想抱老婆,但不想这样抱老婆啊。

&nbsp&nbsp&nbsp&nbsp真这样,我们怕是很难抱到老婆。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求助的看向身旁的何维世,我看到的,听到的,都是真的?

&nbsp&nbsp&nbsp&nbsp太子,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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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挑战

&nbsp&nbsp&nbsp&nbsp藏在门后的几个人,此时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nbsp&nbsp&nbsp&nbsp已经定下婚期的段玉馨有些羞赧,阿定渊表哥,应当能抱起我吧。

&nbsp&nbsp&nbsp&nbsp她看向旁边的董佳,太子弟弟可是说了,他也不例外。

&nbsp&nbsp&nbsp&nbsp他现在能把你抱到山上去吗?

&nbsp&nbsp&nbsp&nbsp董佳此时,是好笑又好气,她最懂段誉为什么会立这样的规矩,只是,抱上山?你这是不是促使或者强制要求,我们就一定不能胖?

&nbsp&nbsp&nbsp&nbsp你是不是还要要求锥子脸啊?

&nbsp&nbsp&nbsp&nbsp包子脸段正恒此时则和苏民光一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这么说,我一堂堂王子,将来若要娶妻纳妾,居然也要把她抱上山去,这成何体统?

&nbsp&nbsp&nbsp&nbsp段玉璇和段正坤两个,一个是本能的有些害羞,太子哥哥怎么好把这样的事放到这样的地方讲?一个,其实并不太明白,只是跟着大家一起沉默,也跟着大家一起笑——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nbsp&nbsp&nbsp&nbsp“太子,”苏民光伸手叫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还有,”段誉同时开口,装作没听到苏民光的呼喊,他清楚苏民光想说什么,一定是反对呗,他懒得跟他争辩。

&nbsp&nbsp&nbsp&nbsp他看着底下神色各异的那些家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领会了这两个规矩的用意,“你们这头发,”他摇了摇头,“剪了吧,留下二指长就好,”

&nbsp&nbsp&nbsp&nbsp什么?头发,剪了?

&nbsp&nbsp&nbsp&nbsp刚刚还在说抱媳妇,这一下子怎么就转到了剪头发?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接连无语,苏民光更是反应不过来,还突然“吭”“吭”的咳个不停。

&nbsp&nbsp&nbsp&nbsp老先生真挺倒霉的,刚才正准备开口反驳段誉,段誉没理会,反而说出这番话来,他再一次被惊到,然后,悲剧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nbsp&nbsp&nbsp&nbsp他真是既气且恼,一手按着胸口,一手伸向前,像极了战场上受了重伤,就将捐躯的人一样,“太……太……”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连忙和他的仆人一起,一个抚着他的前胸顺气,一个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但何维世的那句,“苏大人,太子就在那呢,”更是让他气上加气。

&nbsp&nbsp&nbsp&nbsp他看了眼何维世,你就是个奸臣。

&nbsp&nbsp&nbsp&nbsp“太子殿下,”他终于艰难的叫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早就留意到了他,此时不好不理,便道:“苏大人这是怎么了?快,快扶进去,多喝点热水,”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连忙示意大家快走,要是被那位老先生看到他们在这偷听,那免不了会被说上几句。

&nbsp&nbsp&nbsp&nbsp董佳却肩头一颤,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货,他一定是故意的,“多喝热水”,你这是在重温后来属于直男的快乐吗?

&nbsp&nbsp&nbsp&nbsp“太子,太子,”苏民光扶着老仆,又咳又喘的从旁边走过来,何维世是尽力了,他想拦的,但真拦不住。

&nbsp&nbsp&nbsp&nbsp这会苏民光的气还没顺过来,但精神却分外好。

&nbsp&nbsp&nbsp&nbsp前面的那些,还可以说是少年人的玩笑话,但剪头发这事,在他看来,真是忤逆狂背,弃德背恩之至。

&nbsp&nbsp&nbsp&nbsp不要说做,这样的话说出来,乃至有这样的想法,都已经非常的大逆不道,他就是拼死,也要组织段誉这样出格不羁的行为。

&nbsp&nbsp&nbsp&nbsp制止了还不算,还一定要把这事,马上奏与皇上。

&nbsp&nbsp&nbsp&nbsp段誉也很无奈,只得去扶了他一把,“老大人,快进去歇息,”

&nbsp&nbsp&nbsp&nbsp“太子,”苏民光拉住段誉的手,指着纨绔们道:“怎能剪去大家的头发?《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段誉想甩开苏民光的手。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觉得自己是一团火,想就是自己的一条老命不要,也要把太子烧回正道,段誉只觉得他那手阴冷又有汗,握着真的不太舒服。

&nbsp&nbsp&nbsp&nbsp“我们是应该事父母以孝,但父母,不是也待我们以慈吗?相信父母们看到大家的样子,也会支持我们这样的做法,”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气得直哆嗦,他哆嗦着松开了段誉的手,指着段誉,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你是太子,在这样的人伦大事上,怎么能如此狡辩?

&nbsp&nbsp&nbsp&nbsp段誉趁势收回手,对着下面问道:“大家觉得呢?”

&nbsp&nbsp&nbsp&nbsp对这一点,纨绔们的反应,还真没有前一条那么热烈。

&nbsp&nbsp&nbsp&nbsp《孝经》里的那话,他们当然也知道,但一来,大理是佛国,落发他们都司空见惯,太子不说,还可以留二指长吗。

&nbsp&nbsp&nbsp&nbsp再者,这些天,太子在既定的课程之外,零零碎碎的讲的那些内容里,就几次提到了和头发有关的事,比如在战场救护时,长长的头发,不但很碍事,还可能会导致什么感染,以及影响术后恢复等。

&nbsp&nbsp&nbsp&nbsp而常常的头发,也给头盔的设计,带来了很多的麻烦,并往往会导致头盔成本的增加……

&nbsp&nbsp&nbsp&nbsp但更主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什么都靠自己来的他们,也真受够了这长发。

&nbsp&nbsp&nbsp&nbsp这些天,他们白天大多和庄民们一起在工地上,大太阳底下,又是汗又是灰,更别说,在高炉边或者是铁匠炉边的时候,头发和身上,一天会汗湿好几回。

&nbsp&nbsp&nbsp&nbsp这头发,一天不洗还凑合,两天不洗,肯定有味,三天不洗,那就痒的不得安生。

&nbsp&nbsp&nbsp&nbsp但洗头发,又真麻烦,干也不容易,梳好扎好,也挺费事……

&nbsp&nbsp&nbsp&nbsp就说前一次放假回家,谁头上没被丫鬟妻妾们找出虱子来?

&nbsp&nbsp&nbsp&nbsp只不过,那点事,他们都不敢也不好意思往外说而已,好歹也是豪门少爷,头上却长了虱子,丢人啊!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从实用的角度讲,这长长的头发留着,真没什么正面的意义,剪短点,也好。

&nbsp&nbsp&nbsp&nbsp反正我们是奉太子的命剪短的,就是不孝,也是太子让我们不孝。

&nbsp&nbsp&nbsp&nbsp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和苏明光一样古板的人,自然有,但见了段誉的态度,他们自然不会冒头。

&nbsp&nbsp&nbsp&nbsp以太子的脾性,对苏大人都那个样子,对上他们,就更不会客气。

&nbsp&nbsp&nbsp&nbsp也有人摸着自己的秀发,和姑娘们被迫或主动的要剪短发前一样,相当的不舍,容易吗,养了十几年了都,“太子,能不能让我们像那些小姐一样,也带一个丫鬟,书童也行啊,只要让我们带一个,我们保证把头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nbsp&nbsp&nbsp&nbsp这话,马上让一群人跟着起哄。

&nbsp&nbsp&nbsp&nbsp看到那些小姐,每人都带着一个丫鬟,他们早就眼红不已。

&nbsp&nbsp&nbsp&nbsp段誉摇头道:“想什么美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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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醉翁之意

&nbsp&nbsp&nbsp&nbsp让那三十来个千金小姐带丫鬟,还不是因为她们中的大多数,真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主要也是为她们的清誉,以及自己这个太子的名誉着想。

&nbsp&nbsp&nbsp&nbsp那些丫鬟,自然是各家的眼睛,会及时向京城通报自家小姐和太子没做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对你们这些纨绔,哪有这么多顾虑?

&nbsp&nbsp&nbsp&nbsp让你们也带丫鬟和书童?是嫌我事不够多,还有心思办一家妇产医院,顺带准备一个托儿所吗?

&nbsp&nbsp&nbsp&nbsp还有,书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些人的趣味……

&nbsp&nbsp&nbsp&nbsp大概是从汉朝起吧,从汉高祖与籍孺,汉惠帝与闳孺,汉文帝与邓通,加上铁血的汉武帝,和他的伴读书童韩嫣的那些有的没的不能说的秘密开始,再经过“脏唐”“乱宋”的继承和发扬,可以说就像和文化及经济一样,在某些方面,我们同样引领着世界的潮流。

&nbsp&nbsp&nbsp&nbsp对有些货来说,倘没有红袖添香,有个书童,那也是极好的,咱也没其它的本事,就是特别能适应,特别擅长在现有的资源中挖掘……

&nbsp&nbsp&nbsp&nbsp若是都给他们配书童,那搞不好,段太子就必须得考虑设立一个专科,和肛肠有关的专科……事情这么多,资源这么紧张,这些麻烦,当然是能免则免。

&nbsp&nbsp&nbsp&nbsp虽说作为现代人,他对这事比较开明,但当然不愿意自己将来也沾染上类似的传言,有些传统,他自己并不想继承和发扬。

&nbsp&nbsp&nbsp&nbsp“一定要剪,不但你们,庄里的御林军,还有庄户们,我都要让他们剪,”

&nbsp&nbsp&nbsp&nbsp“太子,”苏民光厉声喝道:“老臣决不能让你行如此狂悖之举,”

&nbsp&nbsp&nbsp&nbsp段誉轻轻的道:“这事我做定了苏大人,”

&nbsp&nbsp&nbsp&nbsp这古代,真不是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峨冠博带,大袖飘飘的潇洒又风度扁扁。

&nbsp&nbsp&nbsp&nbsp就说这头发,哪能像电视里的那么柔顺黑亮,扎个高髻便让人显得精神无比?大多数时候,它除了会让人显得历经沧桑之外,还自带风霜——现在更是没有效果好的去屑洗发水。

&nbsp&nbsp&nbsp&nbsp更别说那味道,段誉此前还真的想象不出来,居然有人头上的味道比脚上的味道还要重。

&nbsp&nbsp&nbsp&nbsp哪怕是在京城之中,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的,姑且叫洗发水吧,一般是由花,如菊花等,加上中草药研制后煮沸,取去渣后的汤汁而成,洗过后,有的还会抹上头油,如流行的桂花头油,每天都洗便罢,若是捱个几天不洗,那酸爽,哎哟……

&nbsp&nbsp&nbsp&nbsp就说他原本计划,每天入睡之前,到纨绔们的集体宿舍去展示一下亲切的关怀,却一次次的在门口就华丽丽的败退。

&nbsp&nbsp&nbsp&nbsp这是他一直想改变的事之一。

&nbsp&nbsp&nbsp&nbsp换发型,当然只是开始,之后自然是衣服,包括军服,以及他期待的兵器……

&nbsp&nbsp&nbsp&nbsp这样重要的开始,他怎么能让人拦住?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他点名问道:“剪短头发,有什么好处?”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很不爽,怎么总是找我?前些日子你提起那些话题,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nbsp&nbsp&nbsp&nbsp但看着段誉那带着挑衅,像是在问你敢不敢说的眼睛,他想,我堂堂男子汉,铁骨铮铮的军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回太子,末将以为,把头发剪短,不但能更卫生(这个词古已有之)清爽,战阵之中,更方便救治,”

&nbsp&nbsp&nbsp&nbsp说完后又觉得,自己再一次被段誉利用——他总是高家的人,在皇庄,更是代表着高家人,他真是无奈得很。

&nbsp&nbsp&nbsp&nbsp“高将军说得不错,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段誉道。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看着苏民光看着自己,那像是要杀人的眼光,心说,平常就叫我的名字,如你愿帮了你,就成了高将军,你还真不愧是会算账的。

&nbsp&nbsp&nbsp&nbsp“太子,”苏民光又大喝了一声,“此举,甚是不妥……”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段誉冷眼看着他,“有些事,我想你不了解,要是大家整天也呆在屋内,身边还有好几个人伺候着,那定然也不会这样,”

&nbsp&nbsp&nbsp&nbsp“要不,苏大人你先到工地上呆两天,然后再评论我们这样做,妥还是不妥?”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连忙走过去,“苏大人,我们先进去歇歇,你先顺口气,”又一次强行把苏民光“扶”了进去。

&nbsp&nbsp&nbsp&nbsp老实说,段誉提出的剪发,让他这样铁杆的支持者,也有些踌躇,和苏民光想的一样,剪发,不单单只是剪发,这个问题,可以说很大很大。

&nbsp&nbsp&nbsp&nbsp不过,既然段誉态度如此坚决,苏民光又明确持反对意见,他当然要选择站在段誉一边,有些话,稍后和太子说更为妥当。

&nbsp&nbsp&nbsp&nbsp他清楚,太子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

&nbsp&nbsp&nbsp&nbsp“太子,”被“扶”着的苏民光的声音像杜鹃啼血那么凄厉,“悬崖勒马啊,”

&nbsp&nbsp&nbsp&nbsp段誉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借此机会,我还想让大家想一个问题,既然好些人都有了妻妾,那有孩子,就也不遥远,所以大家现在不妨想想,儿女,应当孝顺父母,那么父母,又该如何爱护孩子?”

&nbsp&nbsp&nbsp&nbsp“真就是剪个头发,就不问缘由的是大逆不道?”

&nbsp&nbsp&nbsp&nbsp听到段誉说起这个,何维世顿时也是一惊,原来剪发只是个由头,太子真正想改变的,是他刚说的这一点?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方面怎么好碰?

&nbsp&nbsp&nbsp&nbsp千年以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基础这是脊梁这是根本,哪能公然引导这么多人去质疑?

&nbsp&nbsp&nbsp&nbsp这怕是要出大事的。

&nbsp&nbsp&nbsp&nbsp他都想马上出去劝阻段誉。

&nbsp&nbsp&nbsp&nbsp朝旁边一看,他的心更揪了起来,“苏大人,苏大人,”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听到段誉的这话以后,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力气,挂在他的仆人和一位侍卫的身上,翻着白眼,胸口起伏的厉害,喉咙一抽一抽的,看样子,下一刻就会晕过去,或者是风疾发作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快,来杯热水,”——董佳要是听到了,一准又想笑。

&nbsp&nbsp&nbsp&nbsp“快,去叫御医,”

&nbsp&nbsp&nbsp&nbsp要是这位老大人,刚到皇庄就有了个好歹,那还真不好对朝野交代。

&nbsp&nbsp&nbsp&nbsp在门口的段誉,并不知道里面的纷乱,他还在对纨绔们讲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此时的郑重:“一开始,我就让你们思考了什么是人,什么是贵族这两个问题,”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想起了在五华楼上被迫露天过夜的那个晚上,奇怪的是,现在想起来,那好像是挺有意思的经历。

&nbsp&nbsp&nbsp&nbsp“我想到现在,大家对这两个问题,应该又有新的理解和认识,我希望大家,能结合自己对‘人’这个问题的认识,来好好想想子女和父母的关系,”

&nbsp&nbsp&nbsp&nbsp“和以前一样,这样的思考,并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优劣上下,只要你的理由能支撑你的观点,那就足够,”

&nbsp&nbsp&nbsp&nbsp“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大家不要人云亦云,圣人也好,雄主也好,大师也好……他们的话都放到一边,完完全全的用自己的话,说出对这方面的认识来,”

&nbsp&nbsp&nbsp&nbsp“熟知的伦理纲常,朝廷的法度准则,暂且也放到一边,不要自我设限,不要有任何顾虑,大胆的去想,放开了去想,”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也郑重起来,尽管如高智昌等不敏感,或者说这这方面的素养要差一些的人,还不是太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碍,但他们从段誉的神态中,就看得出,这次的这个题目,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nbsp&nbsp&nbsp&nbsp段誉难得的饱含着期望看着所有人,“我很希望,能看到大家的真知灼见,”

&nbsp&nbsp&nbsp&nbsp燕儿飞上晴朗的天空,叫声高亢嘹亮,云儿从太阳前飘过,在大地上洒下大片阴凉,风儿从垄亩间吹过,带来阵阵花香,庄民们在山上、在工地上、在田野间低头忙碌着,偶尔抬起头,满是汗水的脸上,也满是憨厚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nbsp&nbsp&nbsp&nbsp有些问题,离他们还有些遥远,有些烦恼,也就离他们有些遥远,只要自己卖力去做,就能让家里吃好住好还能保证必要的花销,孩子还能进学,那就是满足而幸福的。

&nbsp&nbsp&nbsp&nbsp因为想得多想得远,所以烦恼忧愁的段誉,此时眼光热切,这一次,他很希望这些纨绔,又给自己一些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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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等

&nbsp&nbsp&nbsp&nbsp“你啊,有些事,有些话,不能缓缓啊,就是不能缓缓,也可以委婉一些吧,”

&nbsp&nbsp&nbsp&nbsp这是在去看苏民光的路上,董佳嘀咕段誉的话。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去工地的去工地,去工作室的去工作室,那些千金小姐,此时也都不情愿的放好了行李,并正在被王典正带着其它几位女史,重新教规矩。

&nbsp&nbsp&nbsp&nbsp偌大的行宫里,此时格外安静,洒扫的宫女们,偶尔传出的畅快的笑声,反而更让人觉得放松,所以董佳可以毫无顾忌的让段誉牵着她的手,可以毫无顾忌的偎在段誉身上。

&nbsp&nbsp&nbsp&nbsp他就在身边,自己和他,就是这处行宫,这处皇庄的主人,而自己和他,接下来将从这里开始,一步步的,影响和改变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nbsp&nbsp&nbsp&nbsp这让她觉得满足又踏实。

&nbsp&nbsp&nbsp&nbsp不太满意的是,这才刚来,就出了苏民光这样的事。

&nbsp&nbsp&nbsp&nbsp段誉停住了脚步,对马平道:“你去跟何大人说一声,我们稍迟点再去看苏大人,”

&nbsp&nbsp&nbsp&nbsp董佳对此没什么意见,御医的结论是,苏民光不过是一时有些气急攻心而已,用了些静心顺气的汤药,已经没什么问题。

&nbsp&nbsp&nbsp&nbsp想来也是,对这位一张嘴十有就是训人的老先生来说,辩论,也可以说是吵架吧,那是常事,所谓气急攻心,攻啊攻的,应该也早就已经习惯,绝不会像周瑜那般,被人气得呜呼哀哉——董佳因此觉得,这位苏大人刚才的表现,说不好会有表演的成份,所以,迟会去,她不反对。

&nbsp&nbsp&nbsp&nbsp“我们去哪儿?”她问。

&nbsp&nbsp&nbsp&nbsp“带你去登山,”段誉道,他吩咐段易长,“段统领,去备马,”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看着他俩,踌躇得很,又登山,还又是你们俩一起,还骑马?

&nbsp&nbsp&nbsp&nbsp这次要是再出点什么闪失,怕是寄存在脖子上的脑袋真就保不住。

&nbsp&nbsp&nbsp&nbsp“太子,山路崎岖,我让人准备肩與吧,”他央求道。

&nbsp&nbsp&nbsp&nbsp“段统领,放心,我看住他,”董佳笑道:“他要是敢打马狂奔一次,以后我们就让他走路,”

&nbsp&nbsp&nbsp&nbsp她知道,段誉和她一样,如无必要,绝不会坐轿子啊、肩與等这些纯靠人出力的交通工具。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有些迟疑的同意了,一路非常的小心谨慎,好在这一路,段誉和董佳非常的配合,没有出一点纰漏,这让他深思,也许,少年郎都是在有了心上人以后,才会变得胆小,变得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吧。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虽然差点意思,但这里多少总有那么点味道,”段誉没有像董佳一样,在山上的亭中躲太阳,而是背着手走到山边,一边打量一边点头,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派头。

&nbsp&nbsp&nbsp&nbsp“你也出来看看,”段誉朝董佳招手。

&nbsp&nbsp&nbsp&nbsp“这儿除了高点,就没什么好看的,”戴着大大的帽子的董佳道。

&nbsp&nbsp&nbsp&nbsp确实如此,如果忽略洱海的水面,比千年后要更加浩瀚,此时这一带的自然景观,和他们熟悉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nbsp&nbsp&nbsp&nbsp山上的植被,是比后来要好一些,但却也没好出多少,从稍宏观点的角度看,洱海这一带,这几百年来,其实并不平静,也是久经战火。

&nbsp&nbsp&nbsp&nbsp别说历来征战,总免不了会焚毁林木,这个时代的战争,本就尤其离不开林木,长一茬毁一茬,到现在,放眼望去,除了对面的苍山要好一些,这边的一座座山上,林木普遍都很稀疏。

&nbsp&nbsp&nbsp&nbsp并没有多大看头。

&nbsp&nbsp&nbsp&nbsp“这些话,我原本是想着,在五华楼上,或在洱海的大船上,在朝阳初升,或者夕阳西下的时候,再跟你说,”

&nbsp&nbsp&nbsp&nbsp“要是在五华楼上,我就应该做特别的豪迈状,用手中的剑指点江山;要是在洱海的大船上呢,那最好是疏狂一些,比如拿着一壶酒,仰脖开灌的亚子……”

&nbsp&nbsp&nbsp&nbsp“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董佳打断了他的bb,这该不会是,想向我求婚?

&nbsp&nbsp&nbsp&nbsp不,他应该清楚,我中意的求婚风格,应该是浪漫至极,感人至深的风格,豪迈、疏狂?“你是想说我们未来的安排?”

&nbsp&nbsp&nbsp&nbsp“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要进行,实质上也是一场革命?”段誉问道。

&nbsp&nbsp&nbsp&nbsp革命吗?董佳想了想,她还真没这么想,对正在做,和计划做的事的性质,她一直认为只是改革。

&nbsp&nbsp&nbsp&nbsp“我们要做的,就是革命,”段誉道:“虽然按我们的规划,从我们熟知的‘革命’的意义,我们要进行的,并不是一场彻底的革命,”——在他们的规划中,至少在他们的任务中,并没有消灭阶级的构想,那有待后来人完成。

&nbsp&nbsp&nbsp&nbsp“但这就是革命,一场改变旧有的格局,旧有的关系的革命,”段誉看着洱海,看着群山,激动的挥舞着双手。

&nbsp&nbsp&nbsp&nbsp董佳有点明白,他为什么对说这番话的场景,有那么多的预设,这些话,确实配得上更特别些的处所和场景。

&nbsp&nbsp&nbsp&nbsp这也许也能算是浪漫的一种吧。

&nbsp&nbsp&nbsp&nbsp“既然是革命,哪怕是我这样的当权者发起的革命,这道路,就一定不会平坦,未来的斗争,不出意外,一定会很激烈,”

&nbsp&nbsp&nbsp&nbsp听他这么说,董佳非但没有畏难,反而也生出一种豪情来,她想,或许自己骨子里,其实本就有女强人的因子,只是原来没有让它们露头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那就斗!”她语带铿锵的说道。

&nbsp&nbsp&nbsp&nbsp段誉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山下的这些人,以及接下来会过来的人,是我们达成这样目标的重要力量,”

&nbsp&nbsp&nbsp&nbsp“而如果要达成这样的目标,他们,未来就是不背叛自己的阶级,也一定会背叛他们的家族,也就是,他们的父母,”

&nbsp&nbsp&nbsp&nbsp董佳这才了然,“我明白了,你这是现在就从这方面做准备,”

&nbsp&nbsp&nbsp&nbsp“是的,”段誉点头,“你还记得,那些年,我们一起背过的重点吗?‘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nbsp&nbsp&nbsp&nbsp“我们结成怎样的社会关系,我们就怎样劳动创造,我们也就怎样存在和发展,”

&nbsp&nbsp&nbsp&nbsp“人和动物的一个重要区别,是人的目的意识性,我们的目的意识性是在劳动实践中形成和发展的,因此我们的目的意识性也是由我们的社会关系所决定,”

&nbsp&nbsp&nbsp&nbsp“你想,若他们还是信奉父为子纲,他们会怎么创造,怎么存在和发展,会有怎么样的目的意识?”

&nbsp&nbsp&nbsp&nbsp“若是不能现在就开始引导他们,所谓的革命,根本就无从谈起,”

&nbsp&nbsp&nbsp&nbsp“不能等啊我的同志……”他有些惊愕的看向后方,那边此时有些骚动,一片的拔刀声,“什么人?”

&nbsp&nbsp&nbsp&nbsp他连忙把董佳护在身后,这他娘的有刺客不成?

&nbsp&nbsp&nbsp&nbsp但他就是紧张不起来,看了眼董佳,发现她也是一脸轻松中还带着期待的样子,啧,你也和我一样,醉心于主角光环?

&nbsp&nbsp&nbsp&nbsp他有些警惕,“这个思想要不得,你以为我们是不死之身啊,”

&nbsp&nbsp&nbsp&nbsp刺王杀驾这事,好像从古至今都不稀少,而且冷兵器,那真是,多半死都死得不会痛快。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他们这工作,还真是做得很不到位,急需加强。

&nbsp&nbsp&nbsp&nbsp“我想,还是尽快把能隐蔽的带在身上的手弩给研发出来,”

&nbsp&nbsp&nbsp&nbsp那好歹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还有防刺服,看来也得加快。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两样,真是他的短板,原来他虽然是一个合格的不太务正业的纨绔,但真的挺遵纪守法,没有跟风寻刺激玩弩箭什么的。

&nbsp&nbsp&nbsp&nbsp“我想我能对付一两个,”董佳有些雀雀欲试。

&nbsp&nbsp&nbsp&nbsp现在的她,有着她原来做梦都不敢想的身手。

&nbsp&nbsp&nbsp&nbsp“放心吧,你不会有机会的,”段誉挡在她前面,迎着风很英雄好汉的拍了拍胸脯,“任何时候,我都在你前面,”

&nbsp&nbsp&nbsp&nbsp在董家眼中,这一刻的他,大有长坂坡上张翼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神采。

&nbsp&nbsp&nbsp&nbsp只有他自己清楚,听着那边的打杀声,他是真的,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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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预料中的和意料外的

&nbsp&nbsp&nbsp&nbsp害怕?这是一种让段誉觉得羞耻的感觉,我可是天生自带光环的穿越人士,我可是要千古留名的干大事的人,面对这样的小场面,怎么会害怕?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时候,不应该是像董佳一样,要跃跃欲试的上前吗?

&nbsp&nbsp&nbsp&nbsp虽然觉得羞耻,觉得不甘,身体的反应却很自觉,他护着董佳,在侍卫们的环护下,慢慢的从山边退到亭子里,这样的时候,山边,显然不是适合停留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看着周围拿着刀举着盾围成一圈,把亭子围得密不透风的侍卫们,他安心了许多,但抬头看了看顶上这新做不久的亭子,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

&nbsp&nbsp&nbsp&nbsp若是有投石机来一家伙,这木头和瓦片做成的亭子,怕是马上就四分五裂,裂开的那些,那就刚好顺道成为让自己嗝屁得很难看的木有感情的帮凶。

&nbsp&nbsp&nbsp&nbsp现在的投石机平均是个什么水平?这得去了解一下……但那算是大型武备,应该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吧。

&nbsp&nbsp&nbsp&nbsp总之,失算。

&nbsp&nbsp&nbsp&nbsp当初在建这亭子的时候,就应该要考虑到它的防卫功能,像这样的时候,它就应该能变成一处坚不可摧、水火不侵的安全屋,要换铁的,全铁的。

&nbsp&nbsp&nbsp&nbsp一开始的冲动过后,董佳现在也清醒下来,一清醒,自然就理智起来,一理智起来,她也觉得害怕。

&nbsp&nbsp&nbsp&nbsp段誉的手臂都被她两手抓得生疼,“没有……没有小说中那样的高手吧,”她轻声问道。

&nbsp&nbsp&nbsp&nbsp“我段家没有六脉神剑,吐蕃早就崩了,更没有什么国师鸠摩智,你老子呢,他也是国师,他有什么神功?”

&nbsp&nbsp&nbsp&nbsp董佳轻轻的捶了他一下,神功?她家里要说有,那也是她老娘的狮子吼。

&nbsp&nbsp&nbsp&nbsp“那,哲……哲什么,就是那种百步穿杨的神箭手,射雕手什么的?”董佳伏着身子小心的问。

&nbsp&nbsp&nbsp&nbsp“射箭射的准的,应该有,但百步穿杨?”他拍了拍董佳的手,“我考证过,这会的一步,约莫是后来的1到15米,百步就是近150米,但后来那些现代化枪械,一般400之外,也只能看人品,所以放宽心,我们又没有引起天怒人怨,绝不会遇到那样的终极射手,”

&nbsp&nbsp&nbsp&nbsp“况且,”他信心满满的说,“你看,周围有盾牌和人墙,上面有顶,就是有那样的神射手,也只能直射,现在这条件,直射不可能拦截不下来,”

&nbsp&nbsp&nbsp&nbsp“宋朝,好像有一种非常厉害的什么弩来着?”

&nbsp&nbsp&nbsp&nbsp“床弩,”段誉有些没好气的替她说出来,这是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给设计死是吧。

&nbsp&nbsp&nbsp&nbsp宋朝的床弩,可以说是这会最牛的远程杀器,要是在现代遇到这样的事,你会不会联想到最后会丢下一个“瘦子”“胖子”“小男孩”那个系列的玩意儿下来?

&nbsp&nbsp&nbsp&nbsp“那东西,最次的型号,都至少要五个人才能上弦,这儿不会有的,”

&nbsp&nbsp&nbsp&nbsp又不是攻城。

&nbsp&nbsp&nbsp&nbsp董佳感觉安心了些,她抬头看着外面的天,“要是有滑翔翼,在山上遇到这样的事就一点不用担心……”

&nbsp&nbsp&nbsp&nbsp“大姐,”段誉打断了她,“就是我们做出了可靠的滑翔翼,那也有可能自己把自己玩死,比如随风撞山啊,比如挂到哪个悬崖上,”

&nbsp&nbsp&nbsp&nbsp但他心里也在想,论坛上看到民科专家说,用几层丝绸叠起来做成的衣服、金丝编成的衣服,能有效防止箭伤,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试试……

&nbsp&nbsp&nbsp&nbsp两个刚才还慷概激昂的计划着革命,雄心万丈的指点江山的家伙,此时在侍卫们的重重护卫之下还担心不已,此时却苟得低低的,不停的讨论着有那些能加强自身安防的措施

&nbsp&nbsp&nbsp&nbsp好在他们并没有煎熬多久,段易长很快就过来汇报:“殿下,在山崖里抓到了两个躲起来的人,一个已经招了,说是刺探庄里的作坊,”

&nbsp&nbsp&nbsp&nbsp段誉和董佳同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刺杀就好。

&nbsp&nbsp&nbsp&nbsp就是,我们是这么好的人儿,肿么会有人忍心刺杀我们?

&nbsp&nbsp&nbsp&nbsp“有人伤到吗?”段誉没有问那两个人的情况。

&nbsp&nbsp&nbsp&nbsp侍卫们顿时都觉得心里暖暖的,能跟着一个如此关心他们的太子,真是三生有幸。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恭声道:“臣代兄弟们谢殿下体恤,此二人藏匿功夫一流,拳脚功夫却是稀松,兄弟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制服了他们,并无任何损伤,”

&nbsp&nbsp&nbsp&nbsp段誉很是欣慰,“如此甚好,”

&nbsp&nbsp&nbsp&nbsp拳脚功夫稀松,怕是藏匿功夫也称不上一流,这两个家伙,怕是有些人家派出来的打探皇庄消息的下人而已,自己这些侍卫在某些方面的专业水准,看来也是急需加强。

&nbsp&nbsp&nbsp&nbsp“殿下,此二人该如何处置,是否转交有司?”

&nbsp&nbsp&nbsp&nbsp段誉摇了摇头,“铜矿不是正缺人,把他们丢过去,或者丢去威楚的煤矿也可以,先挖上个三年,”

&nbsp&nbsp&nbsp&nbsp“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照此办理,”他站起来笑了笑:“多来些吧,”

&nbsp&nbsp&nbsp&nbsp这算得上送免费的劳力。

&nbsp&nbsp&nbsp&nbsp看着身边的董佳,他也不准备看那两个被抓住的家伙,万一那二人有什么后手呢,“准备下山,”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他们下到半山腰,得到消息的高智昌和段弘毅都带着人马快马赶来,果然是这样,救兵特么的总得姗姗来迟。

&nbsp&nbsp&nbsp&nbsp“殿下,这是臣的失职,”段弘毅就在山道上跪下来,“请殿下责罚,”

&nbsp&nbsp&nbsp&nbsp神色复杂高智昌只好也跟着请罪,段誉交代他的事里,就包括不要让人渗透到皇庄周围,高泰明也反复叮嘱过他,要确保段誉的安全,今天这事,同样属于他的失职。

&nbsp&nbsp&nbsp&nbsp只是,此时他又有些担心,那两个人,会不会是自家派来的?

&nbsp&nbsp&nbsp&nbsp父亲大人不会,大哥二哥也不会,被狠狠收拾过,人又在建昌的老三更不会,但其它人呢?比如二叔高泰运,他总觉得,这可能极大,若真如此,而且那两人已经招供,那就真的太尴尬。

&nbsp&nbsp&nbsp&nbsp希望那两个家伙口风紧一些,然后,哼哼,由我亲自来收拾他们。

&nbsp&nbsp&nbsp&nbsp“都起来,”段誉也没下马,“不值一提的小插曲而已,”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心说,你倒是说清楚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小插曲啊。

&nbsp&nbsp&nbsp&nbsp“这次说起来,也怪我,是我临时要求登山,”

&nbsp&nbsp&nbsp&nbsp段誉的宽宏,顿时让段易长也跟着请罪,无论如何,他的防卫,这是又一次出现了疏漏。

&nbsp&nbsp&nbsp&nbsp段誉不得不下马把他们一一扶起来,“以后若再有类似的要求,我一定会给大家留出更多的时间来准备,”

&nbsp&nbsp&nbsp&nbsp“只是几位,防卫上的安排,确实有待改进,”他指着皇庄之后的几座山道:“这些制高点,是不是应该设置固定的营垒?”

&nbsp&nbsp&nbsp&nbsp他还记得刚才那真真切切的害怕,因此觉得,哪怕这是在京城之侧,也有必要调整警戒的级别。

&nbsp&nbsp&nbsp&nbsp“这是臣的疏忽,”段弘毅道。

&nbsp&nbsp&nbsp&nbsp和段誉一样,因为就在京城左近,前后都有驻扎着精锐的关口,他也只把手下的士卒,紧紧的围绕着皇庄部署,并没有想着在庄后的制高点上安排人马。

&nbsp&nbsp&nbsp&nbsp尽管现在他依然觉得没有必要,但段誉既然有意,他自然也不能反对。

&nbsp&nbsp&nbsp&nbsp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山下忽然响起巨大的喧嚣声,他们转头一看,只见从行宫里、从工地上、从社区里、从田野间,乌泱泱的人手里拿着剑、柴刀、斧子、棍棒、石头等,一窝蜂的朝山上涌来。

&nbsp&nbsp&nbsp&nbsp“想是有人告诉了他们,”段易长道。

&nbsp&nbsp&nbsp&nbsp段誉看得清楚,纨绔们挥着长剑,和一些身强力壮的庄民冲在最前面,看来这些日子的锻炼很有成效,他们并不比那些健壮的庄民速度慢。

&nbsp&nbsp&nbsp&nbsp他们之后,是宫女,还有小媳妇、大娘。

&nbsp&nbsp&nbsp&nbsp掉在屁股上跌跌撞撞的,是学堂里的那些小家伙们,他们手里拿着弹弓和木头削的刀剑,哇哇的叫着……

&nbsp&nbsp&nbsp&nbsp“骄傲吗?”董佳在段誉耳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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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要有下一次

&nbsp&nbsp&nbsp&nbsp热情的感谢和安抚完热情的民众,再三谢绝了他们再三要求以人墙的方式,把周围的山头一寸寸梳理过去的好意,段誉亲自扶着闻讯被几个人抬着赶过来的苏民光,带着一大群兴奋的宫女侍卫等,浩浩汤汤的朝行宫走。

&nbsp&nbsp&nbsp&nbsp民众依然没有散去,聚在路旁满脸欣慰的看着毫发无损的段誉,小屁孩们像是凯旋的英雄一般,拿着弹弓和玩具刀剑,兴高采烈的跟在后面走,好像这是他们的胜利大游行。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段弘毅、高智昌,包括何维世、林韬、孙刚、周辅仁几人,此时则是强颜欢笑,虽然段誉好好的,然而,毕竟是出了这样的事,因此,他们都可以说是难辞其咎。

&nbsp&nbsp&nbsp&nbsp虽然太子看起来没有要追责的意思,但看着段誉他扶着的苏民光,众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有这么位老大人在,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善了?

&nbsp&nbsp&nbsp&nbsp只有刚刚回到皇庄的段延贵,和后面跟着的那些孩子一样笑逐颜开。

&nbsp&nbsp&nbsp&nbsp他一下马,就惊闻有人意欲对太子不利,之后见到整个皇庄自发全员发动起来,这样前所未见的事,让他感慨之余,也更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时间足够,假以时日,太子一定能实现他所描绘的那些远景。

&nbsp&nbsp&nbsp&nbsp行宫门口,段玉馨四姐弟也欣慰的迎了出来,他们不是不担心,也不是不想跟着去,但却被何维世他们,派人牢牢的保护在行宫里。

&nbsp&nbsp&nbsp&nbsp段誉刚跟他们寒暄了两句,应该是一直忍着的苏民光马上开炮,“太子,从今日之事来看,臣以为,皇庄里的诸位大人,都有尸位素餐之嫌……”

&nbsp&nbsp&nbsp&nbsp段誉道:“进去说,进去说,”

&nbsp&nbsp&nbsp&nbsp一到他理事的大殿,不等大家落座,苏民光就用又高了一个八度的声音喷了起来,“就在皇庄旁边,都不能保证太子你的安危,你们,对得起皇上和太子的信任,对得起你们拿到的俸禄?”

&nbsp&nbsp&nbsp&nbsp以何维世为首,大家又羞愧难当的请罪,段誉又闻言安抚了一番,还向苏民光解释,“苏大人,今日之事,责任在我,”

&nbsp&nbsp&nbsp&nbsp此时的他,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李世民能那么容忍魏征,为什么苏民光这个大喷子,也能历几朝而不倒,实在是在很多场合,他是真的很有用。

&nbsp&nbsp&nbsp&nbsp比如现在,一些自己不好说的话,他就自觉的说了出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对刚才的那场可以定义为虚惊的事,就没有不满吗?

&nbsp&nbsp&nbsp&nbsp当然有。

&nbsp&nbsp&nbsp&nbsp刚才可是他第一次感到怕,他也很有理由愤怒,那两个藏匿起来,本就说明,他们可能就怀有对他不利的意图。

&nbsp&nbsp&nbsp&nbsp现在想一想,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后怕。

&nbsp&nbsp&nbsp&nbsp生命本来就脆弱,在这个医疗技术非常落后的时代,生命就更是脆弱,一把劣刀,一支粗制滥造的箭,就有可能至他于死地。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说的这话,还真是他想说的。

&nbsp&nbsp&nbsp&nbsp这下,他完全不用开口,就火也发了,也不会改变自己在下属心目中,一贯亲厚的形象,挺好。

&nbsp&nbsp&nbsp&nbsp但他马上体会到了苏民光的另一面,“太子,从这件事就能看出皇庄里的混乱之处,臣认为,有必要在皇庄进行大整顿,其中最首要的,就是太子你,”

&nbsp&nbsp&nbsp&nbsp他直直的看着段誉,“一定程度上,太子你在皇庄的作为,也是皇庄有如此乱象的主要原因之一,”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他们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位苏大人,还真是名不虚传,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责斥太子,但这个人,既不是皇上皇后,也不是丞相。

&nbsp&nbsp&nbsp&nbsp有时候结巴,有时候不结巴,一向认为自己是敢说,还担负着皇庄里监察之职的周辅仁,震惊之余,也直观的感受到了自己和老前辈的差距。

&nbsp&nbsp&nbsp&nbsp段正恒立马就对苏民光大生好感,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啊。

&nbsp&nbsp&nbsp&nbsp坐在段誉旁边的董佳看着刚刚还一脸欣慰的段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青气,有些好笑,两辈子,你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面说这样的话吧。

&nbsp&nbsp&nbsp&nbsp还有你这个老爷子,真是太不给我男人情面,然后下一刻,就轮到了自以为置身事外的她。

&nbsp&nbsp&nbsp&nbsp“比如,”苏民光看了她一眼,对段誉说道:“在这样的场合,让一无品无级的女流端坐大殿之上,此举就非常不妥,上行下效之后,皇庄里的乱象,一定会加剧,”

&nbsp&nbsp&nbsp&nbsp也在一旁坐着的段玉馨和段玉璇闻言,都有些不敢再坐,董佳此时也是惊愕交加,你是疯了吗?

&nbsp&nbsp&nbsp&nbsp你是自以为嘴炮无敌,欠收拾吗?

&nbsp&nbsp&nbsp&nbsp考虑到场合,脸上闪过青气之后,她也和段誉一样,竭力让自己的脸色和煦一些,“老大人说得对,小女子确实无品无级,但皇上和皇后,命小女子为庄里贵女们的总教习一职,还让我协助太子,教导各家子弟,处理皇庄的一应事务,”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以为,小女子是否有坐在这里的资格?”

&nbsp&nbsp&nbsp&nbsp“或者,苏大人认为,您比小女子,更适合担任贵女们的教习一职,还是说,苏大人认为,小女子能教导给各位贵女和各家子弟的那些,您完全能够胜任?”

&nbsp&nbsp&nbsp&nbsp“那小女子倒想就算术和账务一道,向苏大人好好讨教讨教……”

&nbsp&nbsp&nbsp&nbsp段誉伸手握住她的手,“苏大人不是此意,”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皇庄和很多事,属于我们的家事,父皇和母后的一些旨意,因为没有明发,你不清楚也情有可原,我想告诉你,董佳,以及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坐在这里,”

&nbsp&nbsp&nbsp&nbsp“天家无私事,”苏民光马上说道,“皇庄里聚集了京中众多人家的子女,更不能算作是皇家的私事,”

&nbsp&nbsp&nbsp&nbsp“另外,臣还正想和太子说,也想告诫国师千金,把圣人大义弃之一旁,只叫道各家子弟和千金们那些难登大雅之堂,乃至荒悖不经之学说,更是极为不妥,恐是来日纷乱之源……”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段誉忍不住打断了他。

&nbsp&nbsp&nbsp&nbsp他算了领教了苏民光这一类人的战斗力,若是随他发挥下去,今天怕是什么事都不用做都扯不完。

&nbsp&nbsp&nbsp&nbsp“我们现在要商讨的,是今日在山上之事,其它的,日后再说,好吗?”

&nbsp&nbsp&nbsp&nbsp他再懒得看苏民光,离座走到堂中:“诸位,今日之事,责任在我,先前的虚惊,首先是因为我对出行的安危,重视得不够,”

&nbsp&nbsp&nbsp&nbsp对这方面,他此前确实重视得不够,以为有段高两家力保,这方面应该不用担心,但现在一想,还是有些太天真。

&nbsp&nbsp&nbsp&nbsp不要说在现在这样黑暗的年代,在大理这样暗流涌动的国度,就是在真正称得上太平的1000年后,哪怕是那些治安情况绝佳的国家,对政要的安保依然不会有丝毫懈怠,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

&nbsp&nbsp&nbsp&nbsp“我的盲目乐观,对大家造成了直接的影响,所以这一次,我们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等又心悦诚服的谢恩。

&nbsp&nbsp&nbsp&nbsp“从今日起,我会端正这方面的态度,希望各位也一样,”段誉严肃起来,“安防方面,不但要严格的按照相应的规章行事,还应该积极主动的设法杜绝一切可能的隐患,”

&nbsp&nbsp&nbsp&nbsp“比如,段统领,”

&nbsp&nbsp&nbsp&nbsp“臣在,”段易长马上答道。

&nbsp&nbsp&nbsp&nbsp“是不是可以从侍卫里抽调出一部分人成立一个新的队伍,这个队伍的职责,就是想法设法、用尽各种手段,来行刺于我,”

&nbsp&nbsp&nbsp&nbsp“同理,段将军,高将军,你们同样也可以设立专门的队伍,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对皇庄,对工坊进行渗透,”

&nbsp&nbsp&nbsp&nbsp段易长、段弘毅、高智昌马上明白过来,“殿下高见。”

&nbsp&nbsp&nbsp&nbsp攻防相长,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nbsp&nbsp&nbsp&nbsp“日后可以定期不定期的举行相应的演练,”段誉道:“具体的,你们自己安排,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类似的事件,永远不要有下一次!”

&nbsp&nbsp&nbsp&nbsp“还有,苏大人,本太子先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在庄里好好看看,三天之后,我们再来谈你想谈的那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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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抵制

&nbsp&nbsp&nbsp&nbsp正午时分,简易餐厅里又是人声鼎沸,扑鼻的香气和组合在一起的吞咽咀嚼声,叫人胃口大开又让人满足,疲惫的身体在这里得以休息,空乏的肚腹在这里得以慰籍,毫无疑问,这是皇庄中最受大家欢迎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以至于在皮具工厂已经初步开始流水线试制的情况下,安顺仍然没有向段誉申请卸下这里的职司,这真是一个很能赢得大家好感的职位。

&nbsp&nbsp&nbsp&nbsp赵卓然和龚祺伟,又属于最快吃完饭的那一拨人之列,他们惬意的说笑着从餐厅走出来,“要说董小姐和太子,不愧是绝配,”龚祺伟道:“拔丝甘蕉(即香蕉)这道菜,完全可以媲美太子此前命人做的最好的新菜,真的是,甚得我心,”

&nbsp&nbsp&nbsp&nbsp他很没有形象的咂咂嘴,“可惜,就是太少,”

&nbsp&nbsp&nbsp&nbsp“什么太少,是你太馋吧,”赵卓然道。

&nbsp&nbsp&nbsp&nbsp其实,他也还在想着这道听说是董佳教厨师做的新菜,没想到甘蕉这样的普通之物,竟然能做成如此的美味,这位国师千金,果然和太子是绝配,不但样貌出众,才学出众,还和太子一样,非常懂得生活。

&nbsp&nbsp&nbsp&nbsp自从到了皇庄以后,这些以往只知道饭来张口的家伙,也迫不得已的关心起吃来,也是第一次开始关心粮食菜蔬禽蛋的价格,毕竟,就这处餐厅,供应超过五千人的饭食,每人哪怕每餐只需耗费十文,那每天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一个月下来,就更是了不得。

&nbsp&nbsp&nbsp&nbsp因此他们此时都有了一个明悟,用好的食材做出让人惊叹的佳肴来,算不得本事,像太子和董佳这样,用甘蕉这样普通之物,做出让大家击节赞叹的美食来,那才是真本事。

&nbsp&nbsp&nbsp&nbsp秀山演习李永和的儿子李钧涵,近来终于打进了他们这个京城高官子弟的行列,此时小声提醒道:“那是准太子妃,”

&nbsp&nbsp&nbsp&nbsp龚祺伟撇了他一眼,谁还不知道呢,以前那些传闻不说,这两天,太子经常和董佳,手牵着手的到各处转悠。

&nbsp&nbsp&nbsp&nbsp他补救道:“我刚才的话,是有些孟浪,”

&nbsp&nbsp&nbsp&nbsp虽然接纳了李钧涵,但他们总觉得,这位看起来挺温和,又不太有主见的演习之子,好像是个喜欢告密的家伙。

&nbsp&nbsp&nbsp&nbsp“主要也是因为太高兴了些,我对太子和国师千金,只有敬意。”

&nbsp&nbsp&nbsp&nbsp赵卓然道:“放心吧龚兄,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

&nbsp&nbsp&nbsp&nbsp这时有人小声道:“哎,看那边,”

&nbsp&nbsp&nbsp&nbsp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苏民光负手站在那边的竹林边,正远远的看着餐厅这边。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可用过午饭?”有人大声问道。

&nbsp&nbsp&nbsp&nbsp单独对上这位,他们免不了有些发怵,但此刻这么多人在一起,他们却勇于也乐于去挑战这位老大人一下下,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大人,好像对皇庄里的很多事,对太子做的很多事,都有些看不惯。

&nbsp&nbsp&nbsp&nbsp还有人高声道:“可要去餐厅用餐?晚辈愿意为你占位备餐,”

&nbsp&nbsp&nbsp&nbsp众人低声哄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讥讽。

&nbsp&nbsp&nbsp&nbsp这位苏大人,这些天也在庄里那些对他开放的地方四处看,或者说,处处挑刺。

&nbsp&nbsp&nbsp&nbsp他们和工匠们互相学习的关系、识字班和学堂的课业设置这些不必说,老大人是多次吹胡子瞪眼,就连皇庄里的工地上、工厂里,男女同工这样的事,也让他勃然大怒,甚至连社区里新居的制式和道路的宽度这些,都让他皱眉不已……

&nbsp&nbsp&nbsp&nbsp按这位老大人的意思,可能庄里的绝大多数事,一点规矩也没有。

&nbsp&nbsp&nbsp&nbsp他自然也不会和这些匠户们一次用餐,但无论是太子,还是何大人他们,谁没到这里用餐?

&nbsp&nbsp&nbsp&nbsp太子更是说,若不是担心让大家拘束,他希望餐餐都能和大家一起用餐,反倒是你这位传闻一心为公,爱民如子的人,原来是如此自重身份,看不起这些庄户,不屑于与他们为伍。

&nbsp&nbsp&nbsp&nbsp端的是虚伪之至。

&nbsp&nbsp&nbsp&nbsp很多人因此渐渐失去了对他的敬畏,甚至有些蔑视于他——这些不久前,对这些匠户们从来不会用正眼看的家伙,如今特别看不起不正眼看庄户的人,还都因此隐隐觉得自己很是高尚。

&nbsp&nbsp&nbsp&nbsp加上苏民光对太子的看不惯,让他们在这两天这样嘲讽苏民光成了常事,用后来的话说,这两天在皇庄里做这样的事,是一种政治正确。

&nbsp&nbsp&nbsp&nbsp众人笑过,看着神情好像没有多少变化的苏民光,齐齐在头上抓起来,“这个天气,吃餐饭都吃得一头汗,这头发,又得洗洗,”

&nbsp&nbsp&nbsp&nbsp“就是,这天气,加上我们做的事,一天只洗一次头都觉得不够,真希望太子殿下培训的那些师傅能早日学成出师,”

&nbsp&nbsp&nbsp&nbsp大家纷纷高声附和,“对,真盼着那一天早点来,也让我们少些烦恼,”

&nbsp&nbsp&nbsp&nbsp这话引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大笑的时候,他们还不忘看向苏民光那边。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身后的老仆劝道,“我们回去吧,”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叹了一口气,“都是些孩子,我又怎能和他们置气?”

&nbsp&nbsp&nbsp&nbsp何况,这都是些大大出乎他意料的孩子。

&nbsp&nbsp&nbsp&nbsp这两三天看下来,让他皱眉反感的事固然成堆,但他也真知道,京中此前流传的那些话,真不是虚言,在皇庄里的这些子弟,一个个的确实都有巨大的进步。

&nbsp&nbsp&nbsp&nbsp虽然他们很多人,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没什么规矩,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群肯干实事,而且还能干实事的孩子。

&nbsp&nbsp&nbsp&nbsp他们日后的作为尚不好说,甚至有可能他们中的一些,因为学到了不少不是正道的东西,会给朝廷带来不小的危害,苏民光还是承认,他们身上,有很多值得自己亲自调教的孙辈们学习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他们身上的精气神,更是他希望自己的孙辈所具有的。

&nbsp&nbsp&nbsp&nbsp因此,他更不希望这些孩子,将来不走正道,他想现在就和段誉好好聊聊。

&nbsp&nbsp&nbsp&nbsp他低估了这些家伙的顽劣,此时有人又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此乃孝之始也,你们岂敢如此狂悖?”

&nbsp&nbsp&nbsp&nbsp这人把他那天的话完整的复述了一遍。

&nbsp&nbsp&nbsp&nbsp马上驳斥声四起,“荒谬,岂有不在意儿女苦楚的父母?”

&nbsp&nbsp&nbsp&nbsp“不在意儿女苦楚,只知道用前人的话,用礼教来压制儿女,在乎那些形势的父母,只会逼着儿女们不孝,”……

&nbsp&nbsp&nbsp&nbsp老仆看到,自家老爷的身子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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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不穿

&nbsp&nbsp&nbsp&nbsp“老爷,”老仆连忙扶住苏民光,这一次,苏民光没有拒绝,他真是被气得有些狠。

&nbsp&nbsp&nbsp&nbsp他气,并不是因为那些纨绔们对他的讥讽奚落,而是他们话里的意思,父母逼得儿女不孝?这真真是无法无天不当人子的话。

&nbsp&nbsp&nbsp&nbsp“老爷,回去吧,”老仆恳求道。

&nbsp&nbsp&nbsp&nbsp若是对上他们家的大人,老爷你肯定不会吃亏,但对上这些小子,那就像是他们家的大人对上老爷你一样,根本就没办法同他们讲道理,这,何苦来哉呢。

&nbsp&nbsp&nbsp&nbsp“回去,我要回去找太子,”苏民光道。

&nbsp&nbsp&nbsp&nbsp这些孩子,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算得是好苗子,他不允许段誉就这么把他们引向歧途。

&nbsp&nbsp&nbsp&nbsp但看着那些因为察觉自己打晃,而肆意大笑的子弟,这两天经常会想起的问题,再一次浮上心头。

&nbsp&nbsp&nbsp&nbsp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也有些明悟,太子应该是想把这处皇庄,打造成一个书院,只是,才两个多月而已,这些原本顽劣不堪的子弟,对太子怎生就如此维护?

&nbsp&nbsp&nbsp&nbsp自己不过是看不惯太子的一些做法而已,他们就如此不加掩饰的敌对。

&nbsp&nbsp&nbsp&nbsp不说他们在学业上的成就,就单论他们对皇庄的忠心,就会让众多开办书院的名宿羡慕,要让学生,尤其是那些出身权贵之家的学生发自内心的爱护书院和师长,那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nbsp&nbsp&nbsp&nbsp太子教授的那些,有些是挺新奇,比如用铁做的船,起吊的东西越来越重的起重机……但也就是有些新奇而已,细想想,并没有什么稀奇,那些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只是没有朝那方面想而已。

&nbsp&nbsp&nbsp&nbsp那些新奇,也并不是都有用,就比如用铁制的船,耗费那么高,又哪能比得上木船?

&nbsp&nbsp&nbsp&nbsp太子所讲的那些看起来有些新奇的想法中的很多,都和铁船一样,有些故弄玄虚,这两个晚上,段誉把大家聚起来时,他也都有去旁听,前天晚上,讲的是把钢片叠起来和卷起来后,会发生些什么。

&nbsp&nbsp&nbsp&nbsp他听到中途就没有兴趣,那能派上什么用场?

&nbsp&nbsp&nbsp&nbsp昨天晚上更离谱,搬来了5个长短不一的铁制的小锤的一样的东西——太子把那叫做单摆,让后让大家轮流上去摆动它们,还让大家好好看那些单摆是怎么摆的。

&nbsp&nbsp&nbsp&nbsp他在那边呆了半个时辰,上百人依然围着那5个单摆看个不停……

&nbsp&nbsp&nbsp&nbsp他当然再也呆不下去,这不是瞎胡闹吗?这样的把戏,怕是那些刚进学的孩子都不会再玩。

&nbsp&nbsp&nbsp&nbsp就是因为这些,这些孩子才对太子,对皇庄百般回护?没道理啊。

&nbsp&nbsp&nbsp&nbsp“老爷,”老仆又叫了一声,示意他朝那边看。

&nbsp&nbsp&nbsp&nbsp那边,开心大笑的纨绔们好像被谁拦住,斥责声盖过了他们的笑声,“你们怎么能对苏大人如此不尊重?敬老爱老都不懂得吗?快向苏大人致歉,”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听出来,来人是段延贵,只是,我什么时候要因为老,才能赢得后辈们的敬爱?

&nbsp&nbsp&nbsp&nbsp这位宗室,听说也是个有才学的,不曾想,现如今竟然也如此热衷于逞口舌之利。

&nbsp&nbsp&nbsp&nbsp“你们跑什么?连坐立行走的规矩都忘了?”段延贵非常无奈的看着那群家伙作鸟兽散,走过来非常抱歉的对苏民光说,“苏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看着天,淡淡的道:“无妨,老夫岂会计较晚辈们的话,”

&nbsp&nbsp&nbsp&nbsp段延贵心里呵呵了几声,你对我说这话,不就是在计较?

&nbsp&nbsp&nbsp&nbsp再说,不计较晚辈的话?这些年,你和多少比你年轻的人争吵过?

&nbsp&nbsp&nbsp&nbsp他笑道:“老大人的气度和涵养,实乃是晚辈的楷模,太子殿下也多次对下官等这么说,他常说,若是我们他日能有老大人风范之一二,他就心满意足矣,”——那样他们单凭嘴炮,就能把所有的对手都喷个体无完肤。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摇头,“段大人毋须客套,太子多半不会这么说,我观太子,对本官误会甚深,老夫身上的桩桩件件,太子怕是没一样看得上,”

&nbsp&nbsp&nbsp&nbsp“呵呵,”段延贵心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哪能如此,太子派下官来,正是请老大人过去一叙,准备向老大人请益,”

&nbsp&nbsp&nbsp&nbsp“正好,老夫也正想去找太子,”苏民光推开老仆,正了正衣冠,“三日之期已到,也该和太子分说分说,”

&nbsp&nbsp&nbsp&nbsp“老大人这边请,”段延贵笑眯眯的在前面引路。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进了大门过了前厅,又穿过中堂,进了大殿又出了大殿,苏民光跟着段延贵停在大殿后的院子里,见段延贵不动,正想问一声,听到段延贵道:“禀太子,苏大人到,”

&nbsp&nbsp&nbsp&nbsp他这一躬身,苏民光才发现,段誉正站在院子当中,伸手示意了一下,“苏大人请坐,”

&nbsp&nbsp&nbsp&nbsp院子里虽然陈设简单,除了两张高背椅和一个高几,就别无它物,段誉此时却穿得十分隆重,金冠紫袍,竟然是少有的穿上了仅次于衮冕(最高档次的礼服,衣服上绣有章纹,皇帝为十二章纹,太子为九章纹,带旒冕,就是那种前后有珠帘的帽子,皇帝的前后各有十二串白玉的珠串,太子为九串)的全套通天冠服。

&nbsp&nbsp&nbsp&nbsp和日常一样,他佩着一把宝剑,看起来很是英武,莫名的令人心折。

&nbsp&nbsp&nbsp&nbsp段誉打扮得如此隆重,让苏民光感觉到了他的重视,或者说尊重,这让他有些意外,有些感动,同时也有些肃然。

&nbsp&nbsp&nbsp&nbsp由此看来,今天的这场谈话,一定不会轻松。

&nbsp&nbsp&nbsp&nbsp他郑重的行礼,“臣谢过殿下,只是,臣不能与殿下平坐,”

&nbsp&nbsp&nbsp&nbsp段誉先行落座,“苏大人无须多礼,想来你也清楚,这皇庄之中,不合规矩之事比比皆是,却也不少这一桩,”

&nbsp&nbsp&nbsp&nbsp“臣,站着就好,”苏民光道。

&nbsp&nbsp&nbsp&nbsp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去做这样有失礼仪之事。

&nbsp&nbsp&nbsp&nbsp“既如此,”段誉示意了一下,段易长从大殿里冒出来,把另一张椅子提到他对面,“苏大人请坐,”段誉不容推辞的道。

&nbsp&nbsp&nbsp&nbsp“恕臣僭越,”苏民光拂袖坐下。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想来已经看到了皇庄中种种不讲规矩之处,不知苏大人以为,本太子为何会如此行事?”

&nbsp&nbsp&nbsp&nbsp看起来对这次谈话极为重视,对他也非常尊重的段誉,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相当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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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颠覆

&nbsp&nbsp&nbsp&nbsp对苏民光来说,段誉这毫不客气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开场,并不是什么事,这几十年来,他为国尽忠,为民请命,碰到了更多比这更棘手,更难回答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此时他还有余暇去察看周围的环境,他隐隐听到了院后殿中的人声,是了,那些子弟,此时想来都聚集在那里。

&nbsp&nbsp&nbsp&nbsp是他的鼻子已经不太好使,不然,他还应该能闻到香味,因为那些千金小姐,包括董佳段玉馨等,此时也都在侧殿旁听。

&nbsp&nbsp&nbsp&nbsp之所以不让他们现身围观,甚至连何维世连马平他们都不带在身边,是因为段誉不想形成一个围攻的态势。

&nbsp&nbsp&nbsp&nbsp他是个讲究人,既然你是一个人,我便也是一个人。

&nbsp&nbsp&nbsp&nbsp或者说,他希望能堂堂正正的说服苏民光,而不是靠人多势众压服他。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不是太能领会段誉的善意,因为他对段誉了解得不够深,更因为他从来就不相信,对手会在这样的时刻表现出善意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让大家坐在殿里,反而让他觉得,段誉的行事,不够磊落,他要劝诫的,便又多了一条。

&nbsp&nbsp&nbsp&nbsp“下官想,殿下应是设想通过开设更多的工坊,来让庄里的百姓,能丰衣足食,能有让下一代进学的财力,”

&nbsp&nbsp&nbsp&nbsp“殿下应该还想把各家子弟,引导成于国于民的有用之材,”苏民光说道。

&nbsp&nbsp&nbsp&nbsp他不但没有驳斥段誉,反而肯定起段誉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有些欣慰,至少,苏民光明白自己的一部分目的,但他并不因此觉得轻松,苏民光这一开始的肯定,不过是臣下对储君的尊重而已。

&nbsp&nbsp&nbsp&nbsp“然太子身为储君,又有挥斥八极之志,当着眼于全局,而不是只谋一隅,”

&nbsp&nbsp&nbsp&nbsp“春秋有言,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意为太子负责天子举行大祭礼时的祭品,早晚检查天子的膳食),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此古之制也,”

&nbsp&nbsp&nbsp&nbsp“殿下如今偏居此地,既不能在皇上跟前尽子女的孝道,又不能跟在皇上身旁,学习治国理政之道,把所有心力都放在这处庄园里,恕臣直言,这实非长远之道,”

&nbsp&nbsp&nbsp&nbsp他这话也不太客气,段誉却还能比较温和的回应他:“国中态势,苏大人应知之甚深,”

&nbsp&nbsp&nbsp&nbsp皇上在宫里,主要做的也只是盖盖章,还有多少事轮得到我这个太子做?

&nbsp&nbsp&nbsp&nbsp这话一出,也在殿内的高智昌,便再一次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你家做事,不地道啊高将军。

&nbsp&nbsp&nbsp&nbsp“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生于高门大宅,向来不知人间疾苦,若一直处于深宫之中,将来就是不会说出何不食肉糜之类的话来,做出很多于民无益的决策,不喜苏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大臣,怕是不能避免,”

&nbsp&nbsp&nbsp&nbsp“这处庄子,就是我了解民间实情最好的地方,若我能让这处庄子里的百姓安居乐业,异日未尝不能在更多的地方推行这处庄子里的章程,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站起来行了一礼,“臣钦佩太子的想法,臣也为庄中百姓高兴,太子驾临不过区区两个多月的时间,庄民们的日子,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臣以为,太子在这处皇庄所行之事,若是推行到别处,并不是太妥当,”

&nbsp&nbsp&nbsp&nbsp“臣以为,太子在庄中所行之事,已经失了正道。”

&nbsp&nbsp&nbsp&nbsp侧殿内,董佳又一次有些按捺不住,跟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纯属是浪费时间。

&nbsp&nbsp&nbsp&nbsp段誉还没恼,他笑着抬手示意了一下,“苏大人请讲,”

&nbsp&nbsp&nbsp&nbsp我在皇庄里所做的事,已经失了正道,那只能说明,你是歪道。

&nbsp&nbsp&nbsp&nbsp“管子有言,士农工商,尊卑有别,”苏民光道。

&nbsp&nbsp&nbsp&nbsp段誉的眉头皱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士为民之首,农为民之本,殷商之亡,正是民间热衷工商而荒废了农业,致民心浮躁,国基不稳,”

&nbsp&nbsp&nbsp&nbsp“臣观太子在皇庄中,反而是大兴工商,摒弃士农,若在国中推行这样的举措,必将酿成大祸,”他又站了起来,“故臣请太子早日回归正途,以殿下高才,按圣人礼教行储君之职,将来亦不愁开创一番盛世……”

&nbsp&nbsp&nbsp&nbsp段誉此时也按捺不住,“苏大人,我且问你,‘士农工商’之‘士’,所指何人?真是士子?”

&nbsp&nbsp&nbsp&nbsp殿内大多数人不解,太子怎么这么问,这个“士”,难道还能指的不是读书人?

&nbsp&nbsp&nbsp&nbsp但过了一会,他们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他们没听到苏民光的回答。

&nbsp&nbsp&nbsp&nbsp跟着便听段誉说道:“原来苏大人也有不敢言的时候,管子所言‘士农工商’之‘士’,指的乃是军士,是也不是?”

&nbsp&nbsp&nbsp&nbsp“《国语·齐语》中记载,管子制国以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

&nbsp&nbsp&nbsp&nbsp殿内的不少家伙没读过段誉所说的这本书,不过他们脑筋一向灵活,马上抓到了重点,别说在管子的时代,就是现在,断也没有读书人是工商人等两倍半还要多的道理。

&nbsp&nbsp&nbsp&nbsp外面段誉还在继续背书,“……五家为轨,十轨为里,四里为连,十连为乡……君有此士也三万人,以方行于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天下大国之君莫之能御……”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纷纷点头,这就对了,每乡有两千户,全国十五乡,加起来就有军士三万人,在那个时代,三万人的职业军士,不难让齐国成为霸主。

&nbsp&nbsp&nbsp&nbsp这么说来,说士子为四民之首,原来是一些家伙篡改了先贤的本意?

&nbsp&nbsp&nbsp&nbsp马上有不少人在心里唾弃那些移花接木,并把这奉为正义的读书人,军士原来是四民之首,但现在他们不但篡夺了军士的地位,还把他们踩在脚底……一时之间,有些人甚至开始唾弃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来。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我可有说错?”段誉问道。

&nbsp&nbsp&nbsp&nbsp“世异时移,”苏民光当然不会正面回答段誉的问题,只要正面回答,他这个清流领袖,便会被整个士林唾弃,“管子所辅佐的齐国,最后也亡于武夫之手,周、秦、汉、唐,莫不如是,”

&nbsp&nbsp&nbsp&nbsp“哈哈,”段誉大笑起来,“所以你们认为,用士子取代军士,便天经地义?”

&nbsp&nbsp&nbsp&nbsp“但按你的说法,既然读书人为百姓之首,那么,是不是更可以说,从那时起,那些消亡的朝代,都是亡于读书人之手?”

&nbsp&nbsp&nbsp&nbsp这话,就更是振聋发聩,纨绔们都清楚读书人的地位,也清楚除了极少数时候,过往的那些朝代的朝政,都是由读书人把持,所以太子这么说,还真没错。

&nbsp&nbsp&nbsp&nbsp“太子慎言,”苏民光马上道:“天道循环,月有盈缺,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也……”

&nbsp&nbsp&nbsp&nbsp段誉此时觉得,自己穿得这般隆重,真是全无必要,跟这位老大人,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nbsp&nbsp&nbsp&nbsp“好好好,苏大人,我再问你,管子所言的士农工商,本意是四民有先后尊卑之分,还是,实乃并举之义?”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又目瞪口呆,听太子这话的意思,按管子之意,士农工商,并无先后尊卑,乃是并举?

&nbsp&nbsp&nbsp&nbsp他们看向何维世,何维世低头,看向段延贵,段延贵望天,看向林韬、看向孙刚、看向周辅仁,这几位在庄里公认的最有学问的人,此时要么和他们一样,怀疑且震惊着,要么不敢和他们对视。

&nbsp&nbsp&nbsp&nbsp何维世等心道,管子的本意,我们大概是知道的,只是,谁敢说?

&nbsp&nbsp&nbsp&nbsp谁说,那就是与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为敌。

&nbsp&nbsp&nbsp&nbsp纨绔们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顿时不少人觉得天都变了,原来,我们一直以为的那些天经地义的事,竟全是假的?全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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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你们的规矩不行

&nbsp&nbsp&nbsp&nbsp段正坤轻轻拉了下哥哥段正恒的衣袖,轻声问道:“哥哥,太子哥哥此言当真?先生们教授的,都是错的?”

&nbsp&nbsp&nbsp&nbsp段正恒并不像专程做过功课的段誉一样了解这些典故,但他觉得,这样的时候,自己的大哥,绝不会打诳语。

&nbsp&nbsp&nbsp&nbsp只是,看着周围的人,他也不敢回答弟弟的问题,他也不敢自绝于读书人。

&nbsp&nbsp&nbsp&nbsp哥哥说这些,倒是挺好,他笑着拍着弟弟的肩膀,“听着就好。”

&nbsp&nbsp&nbsp&nbsp后殿里,要么震惊要么窃喜,侧殿里则完全不一样,千金们此时对段誉都有些意见,说“士农工商”里的“士”,本意指的是军士,那其实无所谓,反正现在是读书人,准确的说,是读书有成的人,士大夫、士族占据这个位置,武人无论如何翻不了盘。

&nbsp&nbsp&nbsp&nbsp但你竟然说,“士农工商”居然没有先后尊卑,乃是并举,这怎么行?难道家里的父兄,亲近的那些叔伯,他们这样的士大夫,竟然和农民,乃至工商之人身份地位一样,而我们,也等同于农民之女,商人之女?

&nbsp&nbsp&nbsp&nbsp这怎么行?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此时有些急,“董小姐,太子这么说……”

&nbsp&nbsp&nbsp&nbsp她也是马上相信段誉不会说谎话,可是怎么好公开说这些话?作为太子,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他都需要读书人的支持。

&nbsp&nbsp&nbsp&nbsp董佳笑了笑,“无妨,无妨。”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读书人,得罪也就得罪了,按他们的规划,像苏民光这样还死守着老一套的读书人,将来迟早会得罪。

&nbsp&nbsp&nbsp&nbsp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指望着这些顽固不化的人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不然,为什么要想把法把这些纨绔,把这些千金小姐给搜罗过来,为什么要想着办更多的学校?不正是为了培养合用的人才?

&nbsp&nbsp&nbsp&nbsp再说,他们对这些看起来正直,相当大义凛然的读书人的节操,也有相当的了解,只要是许给他们心仪一个位子,怕是马上会反过来为他们摇旗呐喊。

&nbsp&nbsp&nbsp&nbsp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

&nbsp&nbsp&nbsp&nbsp段玉馨见状,叹了口气,这下好,弟弟是个心大的,他中意的这姑娘,和他一样心大。

&nbsp&nbsp&nbsp&nbsp你们这是要把读书人往死里得罪啊你们还表现得这么无所谓?

&nbsp&nbsp&nbsp&nbsp外面,她的弟弟在继续奚落,“为什么你们说这不是并举,而是以你们这个‘士’为尊,是因为你们全力教化天下,是因为正是在你们的管束和监督下,农、工商,才能顺利有序的发展……”

&nbsp&nbsp&nbsp&nbsp“没有你们这些读书人,天下就不能太平,天下不能太平,农自然也不能稳,工商便会凋零……”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发展,主要的功劳在你们,因此你们自然居首,对吧!”

&nbsp&nbsp&nbsp&nbsp虽然段誉所说的,正是他们平素所说所想的,但段誉话中那浓浓的讥讽,让苏民光此时也不好顺口答应。

&nbsp&nbsp&nbsp&nbsp他有些不明白,怎么就辩到了这一步?

&nbsp&nbsp&nbsp&nbsp我只是和你讲规矩而已,你却要刨我名教的祖坟?

&nbsp&nbsp&nbsp&nbsp太子你这,是想和满天下的读书人为敌?

&nbsp&nbsp&nbsp&nbsp但他此时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今天的这场谈话,一定不能扩散出去,比如,一定不能让皇庄里的那些士卒和匠户们知道。

&nbsp&nbsp&nbsp&nbsp这些原委,只有他们这样学贯五车之士才了解,并且全都心照不宣的进一步掩饰,不留下任何一点翻案的机会,所以关于这些事,一点口风都不能透出去。

&nbsp&nbsp&nbsp&nbsp段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觉得羞愧,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可见,你们所谓的规矩,不过是你们自己炮制的,对你们最有利的规矩,来路不正的规矩,”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有些想要说话的样子,段誉却不想听他说话,那些强词夺理的话,听起来真没什么意思,他懒得听。

&nbsp&nbsp&nbsp&nbsp“退一万步说,就说你们守的这规矩,原是你们篡改后的意思,那我想问问你,苏大人,现在的人,还拿着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的话当作圭臬,一千多年啊,沧海桑田,不知道了换了多少次人间,千千万万的出生了又老去,但这千千万万的人里,就是没有一个半个的,能在学术上超越一千多年前的古人,”

&nbsp&nbsp&nbsp&nbsp“你说,这是值得骄傲啊,还是应该感到悲哀?”

&nbsp&nbsp&nbsp&nbsp“你别说了,”他挥手制止想开口的苏民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敬先贤是吧,那我再问你,一个老师,他是希望自己的学生,比自己更有成就,还是希望自己的学生,都不如自己?”

&nbsp&nbsp&nbsp&nbsp“若是一个老师,他教出来的所有学生,都不如他自己,你说他是成功呢,还是失败?”

&nbsp&nbsp&nbsp&nbsp“再打个比方吧,一千多年前,先贤们住着四面透风的茅草屋,穿着麻衣,用陶碗吃着没有半点油星的粟米饭,一千多年后,一个人还住着四面透风的茅草屋,用陶碗吃着没有半点油星的粟米饭,他还为此非常的骄傲,还希望所有人都应该如此,说那才是正道,你觉得,应该怎么评价这样的人?”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的一张黑脸都有些发红,他清楚的听到了笑声。

&nbsp&nbsp&nbsp&nbsp他不止听到了后殿里传来的笑声,他还听到偏殿里传来了女子们毫不掩饰的带着嘲讽的笑声。

&nbsp&nbsp&nbsp&nbsp原来她们也在。

&nbsp&nbsp&nbsp&nbsp居然被一群长在深闺里的丫头笑话,那笑话里,还明明白白的传出“这人怕不是有病”的意味,这是苏民光从来没有受到过的羞辱。

&nbsp&nbsp&nbsp&nbsp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才不管呢,“这我们也不说,就说说你们一直鼓吹的这些规矩,它们究竟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下来,依靠着这些规矩,你们可曾有哪怕一次,哪怕是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恢复了你们一直心心念念的三代之治?”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扬起黑红的脸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nbsp&nbsp&nbsp&nbsp段誉毫不客气的道:“所谓的求索,就把越来越多先贤的话,篡改成对你们有利的规矩?”

&nbsp&nbsp&nbsp&nbsp“所谓的求索,就是只要有一个能夸得出口的盛世,就全是你们的教化之功,所有的乱世,不是工商之祸,就是武夫之祸,亦或是女人之祸?”

&nbsp&nbsp&nbsp&nbsp“所谓的求索,就是放任兴亡百姓皆苦,还一次次的被动乃至主动的去推动这样一次次重复的进程?”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诛心之语,让苏民光此时也没有一点段延贵去请他时,所夸奖的那些气度,“千年以降,我等圣人门徒,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nbsp&nbsp&nbsp&nbsp段誉呵呵一声,摇头起身负手看天,“孟圣说得对,他说的对的,不止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此为君子一乐,”

&nbsp&nbsp&nbsp&nbsp“他说得对的,也不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而是‘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nbsp&nbsp&nbsp&nbsp“那些规矩,你们自己都没真正弄明白,却想着要让别人明白,还要让别人相信,守那些规矩才最好,”

&nbsp&nbsp&nbsp&nbsp“所以苏大人,你明白为什么我这处庄子里,有太多的事,不合你的规矩吗?”段誉看着他,也看着这方天地朗声道:“那是因为,你们的规矩,不行!”

&nbsp&nbsp&nbsp&nbsp“这一千多年来的兴亡更替,说明你们的规矩,完全不行啊,”

&nbsp&nbsp&nbsp&nbsp“所以,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殿和侧殿,“我们,不得不想找出一条新的路来!”

&nbsp&nbsp&nbsp&nbsp“好!”后殿里传来了喝彩声,段誉这话,激起了纨绔们原本深埋在心里,到皇庄后,在段誉的引导下,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萌芽的豪情。

&nbsp&nbsp&nbsp&nbsp而比他们还要年幼的段誉,把苏民光这样的名宿说得哑口无言,同样让他们兴奋激动。

&nbsp&nbsp&nbsp&nbsp这些纨绔,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驳倒权威的场景。

&nbsp&nbsp&nbsp&nbsp包括在现有的体制内求生、求出头的何维世等,看到清流领袖,象征着权威的苏民光苏老大人,在段誉的追问下,只能强词夺理,但就算强词夺理,也还是说不过,心里也油然而生出快意来。

&nbsp&nbsp&nbsp&nbsp“呀!”侧殿里,千金小姐们的惊叫声,也不绝于耳,她们并不是太在乎段誉和苏民光这场论战的内容,她们更关心段誉是不是能胜出。

&nbsp&nbsp&nbsp&nbsp院子里那明朗的局势,让她们都觉得,太子,真的是好有才好有才,真的是好帅气好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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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择才善用

&nbsp&nbsp&nbsp&nbsp董佳饶有兴致的看着段誉在工作台上忙碌,发问时的神情语态,像极了后来想买心水的包包时,征求段誉意见的样子,“真能做出来?”

&nbsp&nbsp&nbsp&nbsp窗外的阳光映照着她的脸,是如此的完美无瑕,段誉即使是又已经有些看惯了,还是忍不住有一刹那的失神。

&nbsp&nbsp&nbsp&nbsp她眼中的期待和欣赏,更是让段誉忍不住飘了几分,对很多男人来说,这样的目光,比女孩子娇嗔的对他说“你好坏”,还要受用百倍。

&nbsp&nbsp&nbsp&nbsp他伸手在董佳脸上轻轻的碰了一下,董佳大睁着眼睛的娇憨的样子,让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没问题,一定能做出来,”

&nbsp&nbsp&nbsp&nbsp摆钟而已,他还是能做出来的。

&nbsp&nbsp&nbsp&nbsp在讲了发条和钟摆理论,并小小的引导了一番之后,已经有人想到了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些,做出一种新的计时器来。

&nbsp&nbsp&nbsp&nbsp当然能做出来,段誉现在就在绘图。

&nbsp&nbsp&nbsp&nbsp“但要做出手表,还需要些时间,以现在的机加工条件而言,要把一些零件小型化,不是太容易,不过你放心,我就是用锉刀锉,也会给你做出一块来,”

&nbsp&nbsp&nbsp&nbsp董佳也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有座钟就不错,”

&nbsp&nbsp&nbsp&nbsp“以前有些错怪你,”她搂着段誉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他绘的图,“幸亏你那会喜欢鼓捣这些东西,”

&nbsp&nbsp&nbsp&nbsp不然,不但包括钟表在内的很多东西,他们只能怀念,他们的很多计划,也都无从谈起。

&nbsp&nbsp&nbsp&nbsp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高度细致的分工,让很多人能熟练的操纵无比复杂的设备,但却不能亲手做出一个最简单最基本的零件来——因为压根就没有那个必要。

&nbsp&nbsp&nbsp&nbsp段誉这样好多东西都热衷于自己鼓捣,还有这个物质基础的人,真的不多。

&nbsp&nbsp&nbsp&nbsp段誉也有些感概,“真有些冥冥中自有天定的感觉,”

&nbsp&nbsp&nbsp&nbsp他也没想到,自己这在很多人看来,绝对是不务正业的爱好,居然能为自己带来这么大的优势。

&nbsp&nbsp&nbsp&nbsp“有你,真好,”董佳在他脖子上啄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段誉在她头上拍了拍,“有你陪着我,真好,”

&nbsp&nbsp&nbsp&nbsp两人接下来都没有说话,为了方便这样的腻歪,而新建的工作间内,满是甜蜜的温馨。

&nbsp&nbsp&nbsp&nbsp过了好一会,段誉才笑道:“没想到,竟然在古代,完成了我们早恋的梦想,”

&nbsp&nbsp&nbsp&nbsp董佳也忍不住嘻嘻笑起来,原来的这个时候,家里管得可真都挺严,原来恰好他们升入初中的那年,郊县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初二的女生,生下了一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敲门声打断了这两天他们经常享受的温馨时刻,“殿下,苏大人再次请见,”

&nbsp&nbsp&nbsp&nbsp段誉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对话后到现在,苏民光这已经是第五次想见自己,“一起去?”他问董佳。

&nbsp&nbsp&nbsp&nbsp“好呀,”董佳马上道,她也想知道,那个古板的老头,想怎么找回场子。

&nbsp&nbsp&nbsp&nbsp但她觉得,那真是很难的一件事,不说历史已经证明,他们无疑是正确的一方,就想原来的自己,作为一个天生就带着不讲理属性的女孩子,不少时候都不得不用其它的方法堵住他的嘴,那个古板方正的老头想辩过他,怎么可能?

&nbsp&nbsp&nbsp&nbsp“你不担心他精心准备了大招?”她问。

&nbsp&nbsp&nbsp&nbsp在她想来,苏民光这么急着想再见段誉,一定是有把段誉驳倒的信心。

&nbsp&nbsp&nbsp&nbsp段誉道:“我不会给他那个机会,”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看到站在段誉办公大殿外的苏民光的样子,董佳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

&nbsp&nbsp&nbsp&nbsp这位昨天还有些失魂落魄,有一刻,看上去明显苍老了不少的老爷子,现在又恢复了朝廷元老大臣的气度,威严又自矜。

&nbsp&nbsp&nbsp&nbsp“殿下,”苏民光向段誉施了一礼,目光扫过跟段誉联袂而来的董佳,却是招呼都不招呼一声。

&nbsp&nbsp&nbsp&nbsp既然他这个样子,董佳自然也不会跟他虚与委蛇,同样当作没看到他一样。

&nbsp&nbsp&nbsp&nbsp“劳苏大人久候,”段誉牵着董佳的手,走到案后坐下,“请坐,”

&nbsp&nbsp&nbsp&nbsp“谢殿下,”苏民光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道:“殿下,关于昨天的问题,臣有些未尽之言,一定要和你说说,”

&nbsp&nbsp&nbsp&nbsp董佳心说,果然如此,这老倌,是想来扳回场子的。

&nbsp&nbsp&nbsp&nbsp段誉干脆的一挥手,“苏大人,昨天的那场谈话,没有继续的必要,”

&nbsp&nbsp&nbsp&nbsp董佳看着段誉,眼里又冒出几颗小星星来,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一愣,这怎么可以?

&nbsp&nbsp&nbsp&nbsp“殿下,昨日探讨之事,事关重大,老臣以为……”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段誉打断他的话道:“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又云大道而行,做而论道,”

&nbsp&nbsp&nbsp&nbsp“很多事,用事实说话才是正理,空谈无益,身体力行的去做,才是正理,”

&nbsp&nbsp&nbsp&nbsp“要做的事情很多,我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上面,”

&nbsp&nbsp&nbsp&nbsp“殿下,”苏民光激动起来,不说昨天那场谈话的重要意义,作为一个最喜欢和人嘴上见真章的人来说,最见不得的,就是对手“我不稀得再和你分辨”的做派,“昨日探讨之事,事关重大,若不正本清源,臣恐殿下的宏图远志,都将沦为笑谈,乃至于会酿成大祸,”

&nbsp&nbsp&nbsp&nbsp“苏大人,”段誉的声音也冷了些,“你知道,比不合理的规矩更恶劣的是什么吗,是坚守那些明知道不合理的规矩,”

&nbsp&nbsp&nbsp&nbsp“比坚守那些明知道不合理的规矩更恶劣的,”他看着苏民光,“是坚守那些规矩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守护那些规矩施行后能带来的结果,而是完全不在乎结果,只是为了坚守而坚守,完全不管那些规矩的对错,一味的把它们当作金科玉律,当作天条一般不容人说半个不字,”

&nbsp&nbsp&nbsp&nbsp“这叫做什么?这叫做愚昧,这叫做顽固不化,这叫做倒行逆施,”

&nbsp&nbsp&nbsp&nbsp董佳轻轻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悠着点好,要是真把这位不年轻的老先生骂出个什么好来来,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nbsp&nbsp&nbsp&nbsp这一次,段誉没有理睬,“苏大人,你是父皇仰仗的老臣,你是我老师倚重的同僚,请不要让我失去对你的尊敬,”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的样子,又和昨天被段誉说得无话可说时一样的萧索。

&nbsp&nbsp&nbsp&nbsp段誉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昨日我就说过,有些道理,这千多年来的兴亡更替,已经说得很明白,你坚持的那些,过去没能起作用,就不要奢望未来的有一天,它会起作用,”

&nbsp&nbsp&nbsp&nbsp每说起这一点,苏民光就无话可说,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的这一千多年,他们信奉的那一套,并没有带来他们鼓吹的结果。

&nbsp&nbsp&nbsp&nbsp“更不要妄图去阻止别人的努力,即便是看不懂他人的努力,也不要下意识的去攻击,去反对,或者仗着自己的地位去打压,”段誉冷冷的道:“那只会让人看不起。”

&nbsp&nbsp&nbsp&nbsp“我就言尽如此,”他站了起来,“苏大人若是想再探究探究皇庄中所做之事,我欢迎,原本,我也很敬重苏大人这样的骨鲠之臣,非常希望你能留下来,和周辅仁一起,负责庄里的询事考言一事,”

&nbsp&nbsp&nbsp&nbsp“但若是大人完全没有探究的心思,依然不假思索的认定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离经叛道,荒悖不堪,那不若就此作别的好,也免得日日相对生厌,”

&nbsp&nbsp&nbsp&nbsp“你我之间,多少也能留些情面在,”

&nbsp&nbsp&nbsp&nbsp“若是大人想离开,码头上随时有船候着,马平,”段誉带着董佳走出大殿,“好好照顾苏大人,”

&nbsp&nbsp&nbsp&nbsp走到院子里,董佳朝后看了一眼,苏民光依然没有出来,“你觉得,他会留下来吗?”

&nbsp&nbsp&nbsp&nbsp“会的,”段誉道,“也是个很有特色的人,放到正确的岗位上,还是会很有用,”

&nbsp&nbsp&nbsp&nbsp“但你知道,现在我最想做什么事吗?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尽快把报纸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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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分歧

&nbsp&nbsp&nbsp&nbsp皇宫。

&nbsp&nbsp&nbsp&nbsp看完最后一封信,段正淳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报来的那些,是真的,自己的这个太子,是真的打算和朝中的儒家势力过不去。

&nbsp&nbsp&nbsp&nbsp他皱眉走到书房外,天依然蓝得让人沉醉,但却不能抚平他心里的烦躁。

&nbsp&nbsp&nbsp&nbsp这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他这还不单是要和国内的儒家过不去,他这是,要和满天下的儒家中人过不去,他是怎么敢有这样的念头,并且还选在这样的当口放出这样的风声来?

&nbsp&nbsp&nbsp&nbsp这些时日收到的回报,让他很是高兴,滇东三十七部这样皇室较为坚定的盟友不说,其它一些老牌的强势部落,如邛部川部、罗殿部,以及新近崛起的一些部落,如自杞、特磨等,不但已经回复云届时来京参见,还都已先遣来一子送至皇庄。

&nbsp&nbsp&nbsp&nbsp更难得的是,很多原本已经有很明显的离心倾向的部落或部落联盟,如银生节度的金齿各部,竟也给予了积极回应,虽未遣子先行来京,但均已表示,中元节一定会来朝……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形势,让他和黄昊等一众臣工,这些天都高兴不已,正积极的准备着如何借这次难得的机会,切实的增进加强和各部的联系。

&nbsp&nbsp&nbsp&nbsp同时,因为同样清楚这些情况,相府那边,这些天据说很有些紧张。

&nbsp&nbsp&nbsp&nbsp前些时日,高泰明尚能在亥时(晚9点到11点)之前安歇,但这两天,他书房的灯,又总是过了子时还没熄(晚11点到1点)。

&nbsp&nbsp&nbsp&nbsp想来是这样的局面,让他们明白,原本十拿九稳的会通过的改制,很可能有了一些变数。

&nbsp&nbsp&nbsp&nbsp你说这样的时候,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些儒家中人?

&nbsp&nbsp&nbsp&nbsp对儒家,段正淳自然有着自己的认识,虽然他赞同段誉的一些话——大的方面来说,这么些年来的兴亡更替,确实从结果上说明,儒家的那一套,真没有他们鼓吹的那么的好;小的方面来说,他们整体的节操,也是堪忧,不说篡改先贤的本意,以利于他们的利益这些,就说由他们撰写的那些史书,总是把朝代倾覆更迭的原因,算在昏君、武夫、女人头上,而他们这个在各朝各代,都从整体上把朝政把控在手里的群体,总是没有什么责任,就真的会让明白人有些不齿。

&nbsp&nbsp&nbsp&nbsp但作为一个君主,一个在位的君主,他个人对儒家,总体还是持肯定的态度,不说经过这么些年发展和完善的科举制度,已经成为一个不可替代的遴选优才的好办法,就说儒家的那一套,赋予他这个君主就是连高泰明那样的权相,都不能拥有的优势,以及有朝一日,自己能切实的掌握权柄之后,治理天下时所能带来的种种方便之处,他就乐见儒家在朝中能有和历朝历代一样的地位。

&nbsp&nbsp&nbsp&nbsp汉武帝那般的雄主,当年定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样的方针,自然是很有道理。

&nbsp&nbsp&nbsp&nbsp这孩子却想着要罢黜儒家……唉,也是他还没能坐上大位,所以不能像自己一样去考虑这个问题。

&nbsp&nbsp&nbsp&nbsp他担忧的另一个原因,是他非常清楚儒家的另一项本事:他们不但嘴上功夫了得,还更擅长用笔杀人。

&nbsp&nbsp&nbsp&nbsp以及另一项同样让人头痛的本事:这些一向以清正自居的人,在维护他们名教的根本利益时,会比女人还要不讲道理,会比泼妇还不要脸……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要招惹他们?

&nbsp&nbsp&nbsp&nbsp他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起苏民光来,枉你不但自诩学富五车,还是多年的清流领袖,竟然连我尚在舞勺之年的儿子也辩不过,真是……草包一个!

&nbsp&nbsp&nbsp&nbsp他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不久,清流们汹涌而上,纷纷弹劾儿子的情景,考虑到相府那边,最近正有些紧张,他非常肯定,在这样的事中,高泰明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大力推动。

&nbsp&nbsp&nbsp&nbsp一直带人跟在段正淳身后的苏进贤看到,皇上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皇上刚刚看了皇庄里太子和几位公主王爷的来信,难道是皇庄那边出了什么事?

&nbsp&nbsp&nbsp&nbsp段正淳叹气的主要原因,是现在他都有些不好和黄昊们商量,上一次儿子说朝中的大员们贪得无厌,那还好,那是有所指的,因为克扣从各地迁来的匠户的安家银两的,主要是相府那边的人。

&nbsp&nbsp&nbsp&nbsp但这一次,儿子是着着实实的针对他老师的那个群体,而在朝中,黄昊黄学士,是儒家的领头人,因此可以说,儿子这一次,就是在针对他老师。

&nbsp&nbsp&nbsp&nbsp他想,孙子在庄里的黄昊,此时应该也得到了消息,没有他的奏章进来,怕还是黄昊在顾全大局,顾念君臣、师生的情分。

&nbsp&nbsp&nbsp&nbsp他再一次摇头,誉儿这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他定睛看了一下,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后宫,他想了想道:“去皇后那,”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皇上,”高升洁在门口迎接段正淳,她也有些不明白,不时不节,这大白天的他怎么就突然跑过来。

&nbsp&nbsp&nbsp&nbsp“升洁啊,”段正淳拉着高升洁的手,也不进殿,又在宫外转起来,“誉儿他……”

&nbsp&nbsp&nbsp&nbsp“皇上可是担心誉儿对苏大人说的那些?”高升洁道:“那能有什么事,誉儿难道还说错了不成?”

&nbsp&nbsp&nbsp&nbsp段正淳对这样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誉儿就是捅出更大的篓子,她怕也是这样说。

&nbsp&nbsp&nbsp&nbsp“很多事情,哪是对或错那么简单,”他苦笑道。

&nbsp&nbsp&nbsp&nbsp高升洁不管那些的,依然嘲讽道:“我就想看看那些读书人,是不是有脸站出来说,他们的规矩,和他们吹嘘的一样有用,”

&nbsp&nbsp&nbsp&nbsp“他们的那一套本就没用,难道还不让人说?何况,誉儿还是个孩子……”

&nbsp&nbsp&nbsp&nbsp“可他是太子,”段正淳道。

&nbsp&nbsp&nbsp&nbsp对那些嘴上功夫一流的儒门中人来说,别说誉儿已经有1岁,就他只有岁,只要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铁定不会轻松放过。

&nbsp&nbsp&nbsp&nbsp“升洁,誉儿当初说到皇庄,在宫里和相府之外,营造出一个新的势力,现在看,这么下去,皇庄,还真有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新势力……”

&nbsp&nbsp&nbsp&nbsp“皇上,”高升洁听不下去了,她甩开段正淳的手,“就靠你们的运筹,能否实现你的夙愿?誉儿,是不是带来了希望?”

&nbsp&nbsp&nbsp&nbsp“你若是觉得难做,这次就放任不管,让誉儿去应对就好,”

&nbsp&nbsp&nbsp&nbsp段正淳尬笑,“这如何能够,”

&nbsp&nbsp&nbsp&nbsp“升洁,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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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消息

&nbsp&nbsp&nbsp&nbsp相府,高泰运高兴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相国公,”他对着高泰明道:“哈哈,这真是兄弟情深。”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仍然小声的和赵福元商议着什么。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看了眼父亲,看着父亲明显有些浮肿的脸色,默默的低下头。

&nbsp&nbsp&nbsp&nbsp高泰运丝毫没有被漠视的感觉,依旧兴冲冲的道:“太子,这算是帮了大忙,对吧,”他直接凑到高泰明和赵福元面前,“无论宫里有什么打算,太子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喽,”

&nbsp&nbsp&nbsp&nbsp“哈哈,接下来的这些天,估计那些‘圣人门徒’,”他在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好像对他们也是有些看不惯的样子,“怕是绝不会和太子那边善罢甘休,”

&nbsp&nbsp&nbsp&nbsp“我们才学卓越的太子啊,呵呵,这是惹上了大麻烦啊。”

&nbsp&nbsp&nbsp&nbsp他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不得不中断和赵福元的谈话,抬头看了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高泰运双手一怕,“那帮子酸丁盯上太子,宫里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相国公,这样的好机会,我们绝不能放过,一定要好好帮一帮,”

&nbsp&nbsp&nbsp&nbsp“那些儒家门徒,可是朝廷的基石,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一个个的夙夜在公弹尽竭虑,皇上和太子那边,这么寒他们的心,我们断不可如此,我们得让他们知道,相国公,知道他们的功劳,相国公看重他们,倚重他们,”

&nbsp&nbsp&nbsp&nbsp高泰运说着又激动起来,又一次在书房里转起来,“我愿意和朝中的那些大臣表达相国公你的意思,但这还不够,也不能忘了底层的那些读书人,他们也是明朝的栋梁,”

&nbsp&nbsp&nbsp&nbsp他四下里看着,“明清呢,明清在哪?明清一直和那些读书人关系很好,让他去和那些读书人联络,再好不过,”

&nbsp&nbsp&nbsp&nbsp“……一定要让所有的读书人都知道,我们和宫里,和太子,不一样。”

&nbsp&nbsp&nbsp&nbsp他说笑着把这件事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论宫里为什么下那么大力气,叫那么多人中元节来朝,只要我们把这件事做好,他们马上就不得安生,”

&nbsp&nbsp&nbsp&nbsp“就是要让他们自顾不暇,让他们没有心思来针对相国公你的大计,所以,太子这是在帮你啊相国公。”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忍不住叫了一声,“二叔,”

&nbsp&nbsp&nbsp&nbsp他心说,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你是此处的主人呢。

&nbsp&nbsp&nbsp&nbsp他更知道,对二叔的这番看起来很合理的安排,父亲应该不会太赞同,毕竟,一个不好,就会让那帮文人,全把矛头指向太子。

&nbsp&nbsp&nbsp&nbsp无论如何,是太子将来登上大位,对他们最为有利。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也开口了,“泰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nbsp&nbsp&nbsp&nbsp他看向其它也一直在看戏的下属们道:“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查清楚宫里为何会如此积极的邀请各部首领来京,”

&nbsp&nbsp&nbsp&nbsp他也站了起来,“他们这么做,一定不会只是为了脸面排场,”

&nbsp&nbsp&nbsp&nbsp他想,肯定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那样的日子,当然是来京参拜的人越多,宫里的那位就越有面子。

&nbsp&nbsp&nbsp&nbsp“他们这么做,只能是因为,他们有信心让那些首领,都站在他们那边。”

&nbsp&nbsp&nbsp&nbsp这是他这两天最忧心的问题,若是宫里真能把各部首领拉拢过去,那他的改制大计,必将会受到影响,即便通过,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nbsp&nbsp&nbsp&nbsp赵福元道:“下官想来想去,那边能有这样的信心,多半,还会是和太子再庄园里的作为有关。”

&nbsp&nbsp&nbsp&nbsp众人都点头,皇宫那边,他们盯得死死的不说,他们谁都知道,就现在这情势,皇宫那边就不能拿出让那么多部落首领都动心的条件来。

&nbsp&nbsp&nbsp&nbsp高泰运不以为然的说,“我看,各位都太过忧心,这有什么好担忧的,从历朝历代的经验来看,郡县制就是大势,谁都不能阻挡的大势。”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二叔,”

&nbsp&nbsp&nbsp&nbsp他看着高泰运道:“那是在中原王朝,就是在中原王朝,又有多少朝代,敢随便改土归流?”

&nbsp&nbsp&nbsp&nbsp“国中的那些部落,有几个首领甘愿接受郡县制?”

&nbsp&nbsp&nbsp&nbsp他都怀疑自己这二叔,这些日子是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纳的妾身上,竟然连这样讨论过多少次的问题都不清楚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改都督、节度为郡县制,皇室那边自然会反对,但最难的,还是得到各部落的支持,郡县制以后,部民变为县民,他们哪还能当土皇帝?

&nbsp&nbsp&nbsp&nbsp只因为顺应大势,就不会有问题?

&nbsp&nbsp&nbsp&nbsp竟然能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来。

&nbsp&nbsp&nbsp&nbsp更何况,那所谓的大势,也是中原王朝的大势,在这里,从最早的滇国到南诏到现在,郡县制从来就不是大势。

&nbsp&nbsp&nbsp&nbsp“明顺,”高泰明道:“泰运说的,也有道理,不妨借这事,让宫里也忙起来,文官那边,现在有什么动静?”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听得清楚,是让“宫里”,而不是太子。

&nbsp&nbsp&nbsp&nbsp“回父亲,文官那边,群情汹汹,但目前并未有太多的奏折递上去,现下他们都聚在黄昊处。”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摸了摸胡须,“哦,”

&nbsp&nbsp&nbsp&nbsp看来,是黄昊把他们拦了下来,但估计也拦不了多久,黄昊自然是要保全他的学生,但这一次,面对这样的事,他必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不然,他这个儒门领袖的位子也坐不稳。

&nbsp&nbsp&nbsp&nbsp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也开心了一些,在这样的关口,那边乱一乱,于他自然有好处。

&nbsp&nbsp&nbsp&nbsp只是,却要小心控制,不能把所有的火都烧到太子头上,最好是让他们把所有的火气,都集中到宫里那位的头上。

&nbsp&nbsp&nbsp&nbsp他看了儿子一眼,知道儿子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好好看着他们。”

&nbsp&nbsp&nbsp&nbsp“是,父亲,”高明顺答道。

&nbsp&nbsp&nbsp&nbsp他明白高泰明的意思,也和高泰明一样不解,太子怎么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事来?

&nbsp&nbsp&nbsp&nbsp按理,他不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人啊,真有些想不明白。

&nbsp&nbsp&nbsp&nbsp就在此时,他得到通报,他的手下找他,说是有要事,他匆匆告辞而出,很快得知,有人想见他,那人说,他是受谏院一御史之托。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哑然,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找了上来。

&nbsp&nbsp&nbsp&nbsp他因此不禁有些替段誉担忧起来。

&nbsp&nbsp&nbsp&nbsp几乎就在此时,段誉也得到回报,用风车驱动的压力机,终于试车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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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道 大义(上)

&nbsp&nbsp&nbsp&nbsp学士府,此时忙得不可开交,可以说,无论是年初段正淳登临大宝的时候,还是去年秋天,黄昊大寿的时候,还是更早的前年,黄昊的长孙大婚的时候……都没有今天这么热闹。

&nbsp&nbsp&nbsp&nbsp因为这并不是预料之中的热闹,所以人手严重不足,掌家的长媳,只留下老太太身边的人没动,已经连自己身边的管事丫鬟,都支使了出去,但还是不够,而这次这样的事,又不好临时向亲朋求援,所以到现在,学士府的很多来客,连一杯茶水都没有。

&nbsp&nbsp&nbsp&nbsp也不好说,这样失礼的事,是不是有意为之,反正冲今天来的一些人的做派,没把他们打出府去,就已经很是克制。

&nbsp&nbsp&nbsp&nbsp在府外,还真有这样的事,一向低调的黄昊,今天也不得不请出御赐的五位护卫,带着几位家丁,在府外赶人。

&nbsp&nbsp&nbsp&nbsp那些确实没有进学士府资格,因此用砖石等包着自己的书信,投进学士府的年轻士子,被赶跑了不少。

&nbsp&nbsp&nbsp&nbsp这些人,自然是不忿段誉说的那些话——至少看起来都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像是想借这样的事伺机出头,或者借此抬高在士林中的声望。

&nbsp&nbsp&nbsp&nbsp他们也知道,用砖石等包着自己的文章投进学士府,不但可能会伤到学士府的亭台楼榭花花草草,还有可能会伤到人,但他们就是这么做了。

&nbsp&nbsp&nbsp&nbsp因为,黄昊黄学士,不但是儒门的领袖,还是太子的老师。

&nbsp&nbsp&nbsp&nbsp儒门的领袖,教出了一个如此反对儒门的学生,黄学士,就应该受到惩罚。

&nbsp&nbsp&nbsp&nbsp黄昊大但简洁的书房里,此时倒还挺安静,只是,从关着的窗子里,也能听到外面园中的熙攘声。

&nbsp&nbsp&nbsp&nbsp他和几位年纪相仿的老大人,虽然面带严峻,此时都挺安静,不是在喝茶,就是在沉思,书房里最活跃的,是有资格进来的那些中年官员。

&nbsp&nbsp&nbsp&nbsp“……下官一向尊重苏大人,但不得不说,苏大人此次,真的大失水准,”这是一个颧骨很高,两颊无肉,看起来就很冷厉的人,此人是引爽(管外交)的中坚人物,官声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被誉为很有谏议大夫苏民光风范的陈若陈大人。

&nbsp&nbsp&nbsp&nbsp因为他的敢言敢做,清流之中,已经有人用“陈公”来称呼于他。

&nbsp&nbsp&nbsp&nbsp他已经慷慨陈词良久,整个人却依旧激动万分,愤怒不已,“我恨不能那日就在皇庄当中,不然,我就只用问太子一句,四民当中,若是没有我们读书人的位置,且以军士武人为首,哪个朝代能长久?”

&nbsp&nbsp&nbsp&nbsp“现在让军士武人替代我们的位置,满天下的朝廷,哪一家能安稳?”

&nbsp&nbsp&nbsp&nbsp顿时附和声四起,“正当如此!”

&nbsp&nbsp&nbsp&nbsp“苏大夫此次,却是有些应对不妥,”

&nbsp&nbsp&nbsp&nbsp“正是,这样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怎么能却步……”

&nbsp&nbsp&nbsp&nbsp陈若火气不减的道:“若是太子以为,该当军士武人为首,那我等儒门士子,就敢把今时今日的地位,让给那些人,且看他们是如何辅佐太子,去实现他的大志,”

&nbsp&nbsp&nbsp&nbsp一直拿着茶碗在反复撇去浮茶的黄昊,低着头叫了一声,“陈大人,还请慎言,”

&nbsp&nbsp&nbsp&nbsp黄昊心里其实有些异样,眼下府里府外这么多人,都为太子的话愤慨不已,但真说起来,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怕是都不会被正统的儒门子弟,也就是宋朝的儒门子弟承认。

&nbsp&nbsp&nbsp&nbsp毕竟,因为自开国就大力崇佛的原因,大理国读书人的主体,乃是师僧,也就是读书的和尚,宋朝那些正统的儒门子弟,是断不会把他们当作同门的。

&nbsp&nbsp&nbsp&nbsp这事,想想总觉得有些讽刺。

&nbsp&nbsp&nbsp&nbsp旁边的一位老大人也劝道:“陈大人,家国大事,其能如此儿戏?这样的气话,不说也罢,”

&nbsp&nbsp&nbsp&nbsp陈若一甩袖子,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心说,既然太子如此看不起我们的坚守,我们的才学,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不能让太子直观的感受下我们的力量?

&nbsp&nbsp&nbsp&nbsp黄昊放下茶碗,问坐在陈若旁边的那位,“王大人,你当真无碍?”

&nbsp&nbsp&nbsp&nbsp被问的人看起来面面团团的很是和气,原本很有段誉喜欢曾经扮演过“贫嘴张大明”的那位梁姓演员的风韵,此时却有些狼狈,他头上包着白布,白布上还有血迹沁出来。

&nbsp&nbsp&nbsp&nbsp这位苏民光的手下,王安文王御史,可以说是今天最倒霉的人,刚到黄昊书房门口,便从外面飞来半片瓦——想来原本也夹着信的,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他额上。

&nbsp&nbsp&nbsp&nbsp见黄昊问起,他忙主动站起来,“谢学士挂怀,学生无事,”

&nbsp&nbsp&nbsp&nbsp黄昊又关心了几句,问道:“你认为此时该如何是好?”

&nbsp&nbsp&nbsp&nbsp“学士,各位大人,”这位以忠厚闻名的御史,站着对大家说道:“以学生愈见,眼下大家如此激进,其实十分不妥,太子,乃为储君,”

&nbsp&nbsp&nbsp&nbsp“太子本就说,我名教延续千年的一些规矩,有些不妥,还说我们待人以严,待己以宽,那些年轻的士子今天的做法,不是正好印证了太子的说法?”

&nbsp&nbsp&nbsp&nbsp不少人皱眉,是啊,三纲五常五伦中,最重要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今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这样对待储君,正和他们的坚持对立。

&nbsp&nbsp&nbsp&nbsp旁边的陈若马上道:“王大人,需知言官设立之初,责任就是监督天子,”

&nbsp&nbsp&nbsp&nbsp确实如此,最早的言官,是负责记录历史,以及监督君主的言行,后来则主要是监督群臣。

&nbsp&nbsp&nbsp&nbsp“况且,维护我们儒门的正统,维护我名教的尊严,此乃大道……”

&nbsp&nbsp&nbsp&nbsp“陈大人,”黄昊沉声说道:“且让王大人把话说完,”

&nbsp&nbsp&nbsp&nbsp王安文分别向黄昊和陈若致意后道:“拥护君主的权威,此乃大义所在,但正如陈大人所说,我儒门,又乃大道所在,”

&nbsp&nbsp&nbsp&nbsp言谈间,他有些为难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不少人也有同感,一边是大义,一边是大道,着实有些为难。

&nbsp&nbsp&nbsp&nbsp“故学生以为,我们应当向太子细说我名教的传承,改变太子的看法,但却不好用太过激的方式,”

&nbsp&nbsp&nbsp&nbsp陈若顿时嗤之以鼻,你身为御史,居然在这样的大事上和稀泥。

&nbsp&nbsp&nbsp&nbsp“诸位需知,”王安文又道:“皇上和太子,本就在蒙受屈辱,”他的眼圈有些红起来,“我等目前尚不能助君父脱离如此难堪的局面,真也不好让他们更为难。”

&nbsp&nbsp&nbsp&nbsp黄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为难的,也正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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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道 大义 (下)

&nbsp&nbsp&nbsp&nbsp段正淳和段誉父子是君,他们是臣,按理,他们就应该让段正淳父子,能拥有真正的君王权柄,但他们没能做到,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斗过高家。

&nbsp&nbsp&nbsp&nbsp作为儒家子弟,知道段誉说的那些话,他们理应要做出强有力的反应,但一来,段誉也是君,二来,这样的时候,若是他们群起弹劾段誉,从结果上,他们就是和他们的大敌高家站在一起。

&nbsp&nbsp&nbsp&nbsp那么,就当作段誉什么都没说过?那他们又对不起至圣先师,对不起由无数先贤护卫并传承下来的大道……

&nbsp&nbsp&nbsp&nbsp对黄昊个人来说,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将会被整个士林所唾弃,从现而今的儒门领袖,成为叛徒、弃徒,那他也坐不稳现在的位子。

&nbsp&nbsp&nbsp&nbsp但如果放任大家弹劾段誉,那将不可避免的牵涉到段正淳头上,如果段正淳的境况变得更差,他同样也很难坐稳现在的位子。

&nbsp&nbsp&nbsp&nbsp太子,这个弟子啊……黄昊心里百转千回,乱成一团,尽管如此,当务之急,他自然能抓住,“还请各位一定要多多安抚后辈们,告诉他们,他们的心情,我们感同身受,”

&nbsp&nbsp&nbsp&nbsp“但,万不可冲动,”他语重心长的道:“千万小心,不要被宵小之徒利用,以免稀里糊涂的就做出那无君无父之事来,”

&nbsp&nbsp&nbsp&nbsp“有些事情,后辈们不了解,或者了解了也不愿意去想,但我们,却不得不想,”

&nbsp&nbsp&nbsp&nbsp“也请告诉他们,这次的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太子,那也是我儒门中人,我已去信向他问这件事的原委,大家还请稍安勿躁,”

&nbsp&nbsp&nbsp&nbsp他想,待控制住这边的情势,一定要亲自去皇一趟,倒是不着急进宫,皇上没有召见,正说明他也为难,主要还是得太子那边拿出一个态度来。

&nbsp&nbsp&nbsp&nbsp“……各位都是皇上倚重的干臣,也都宦海沉浮多年,当晓得轻重,越是遇到此等大事,便越是要慎重,不可自乱阵脚……”

&nbsp&nbsp&nbsp&nbsp“还请诸位速速回府,管束住各家子弟,老朽,拜托了,”黄昊站起来,向大家行了一礼。

&nbsp&nbsp&nbsp&nbsp有些人赞同,“学士说得是,此刻还需慎重的好,”

&nbsp&nbsp&nbsp&nbsp陈若又忍不住,“学士,个中详情,不说其它人收到的消息,苏大夫的来信,便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他指着那封已经被他们集体传阅的信道,“何须再费力向太子去信核实?”

&nbsp&nbsp&nbsp&nbsp“难不成,太子若来信说他未曾说过那些话,此事就不了了之?”

&nbsp&nbsp&nbsp&nbsp“再者,”他又一次站起来道:“这么些年以来,无论局势如何艰难,我等一直坚定的支持皇室,忠心不二,”

&nbsp&nbsp&nbsp&nbsp“未曾想,现如今竟落得如此评价,各位,”他大声道:“朝代有更迭,然我名教的地位,则始终未曾变过,既然皇室不待见我等,自有……”

&nbsp&nbsp&nbsp&nbsp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话,这一声响出来,却是连外面的喧嚣,一时都低了几分,纷杂的学士府,在这一刻,难得的清净了一会。

&nbsp&nbsp&nbsp&nbsp却是黄昊摔碎了几上的茶盏,“陈大人,”老爷子一介文人,此时却如武将一般须发皆张,“你如何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nbsp&nbsp&nbsp&nbsp谁都听得出来陈若没有说完的下半句,皇室不待见,自然还有待见的,那会待见他们的还有谁?自然是高泰明一系。

&nbsp&nbsp&nbsp&nbsp“你说这些,如何对得起历代先贤?我等圣人子弟,本就应当对天子忠心不二,何时竟然能把这都当作筹码?”

&nbsp&nbsp&nbsp&nbsp他抚着胸口,“气煞老夫也!”

&nbsp&nbsp&nbsp&nbsp王安文连忙拉住陈若,“陈兄,快向学士致歉,”

&nbsp&nbsp&nbsp&nbsp还不忘替他向黄昊解释,“学士,陈大人一贯忠君守礼,这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nbsp&nbsp&nbsp&nbsp气呼呼的黄昊看得清楚,有些人对陈若的“气话”,看起来颇为意动,料想也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心思,多半是早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奈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

&nbsp&nbsp&nbsp&nbsp而今天,太子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nbsp&nbsp&nbsp&nbsp他一时有些觉得,自己那学生的一些话,也非是虚言,不说先贤大义,是否是真的不能营造出一个太平盛世,就说那些规矩,诸多同道是真的只会把它们用来限制其它人,自己却不受拘束。

&nbsp&nbsp&nbsp&nbsp就是有人指出了这一点,他们也有大把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nbsp&nbsp&nbsp&nbsp若都是这样的人,再好的大道,又有何用?

&nbsp&nbsp&nbsp&nbsp一时之间,就和听了段誉一席话的苏民光一样,黄昊也肉眼可见的衰老了几分。

&nbsp&nbsp&nbsp&nbsp“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推门进来的管家,看到黄昊这个样子,顿时大惊失色,哽咽道:“我这就去找大夫,”

&nbsp&nbsp&nbsp&nbsp“回来,”黄昊喝了一声,“何事?”

&nbsp&nbsp&nbsp&nbsp“老爷,”看着黄昊的样子,管家感觉,不应该把刚收到的信拿出来。

&nbsp&nbsp&nbsp&nbsp但黄昊早已经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伸出手去,“拿来,”

&nbsp&nbsp&nbsp&nbsp管家无奈,“这是熙川先生的来信,老爷,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nbsp&nbsp&nbsp&nbsp房中诸人又神色各异,说起来,虽然黄昊是大理国当然的儒门领袖,但参加了宋朝辛未科的省试,中选后参加宋皇主持的殿试,最后被钦点为进士第五名的熙川先生,当然也是国中儒门的头面人物,而所有人都知道,熙川先生,目前虽不在朝,但他一直和丞相府非常亲近。

&nbsp&nbsp&nbsp&nbsp黄昊展信一看,快速略过前面的那些客套话,直接看向正文,脸色很快就铁青起来。

&nbsp&nbsp&nbsp&nbsp这位迄今为止,赴宋朝参与科举并取得最好成绩的晚辈,虽然在信中看起来对他颇为尊重,但实质上,却有逼宫之意。

&nbsp&nbsp&nbsp&nbsp他信里最主要的意思,就是已经有很多学子找到了他那边,若是这边还没有动作,那就请恕他这个晚辈,就不得不有所动作……

&nbsp&nbsp&nbsp&nbsp这定是受了丞相府的授意,黄昊心说。

&nbsp&nbsp&nbsp&nbsp“学士,敢问熙川先生在信中,都说了何事?”面面团团,好脾气今天却有些倒霉的王安文问道。

&nbsp&nbsp&nbsp&nbsp黄昊知道这样的事瞒不住,便把信传了下去,“你们自己看,”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丞相府,高明顺也见到了想见他的人,“下官引爽(管外交)员外郎杨诩,见过侍中大人,”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也没跟他废话,“你是受了何人之托?”

&nbsp&nbsp&nbsp&nbsp杨诩回道:“下官和谏院御史王安文,乃是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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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卖人情

&nbsp&nbsp&nbsp&nbsp“……黄昊贪恋权位,置大道如不顾,一味偏袒太子,士林中已经沸反盈天……”

&nbsp&nbsp&nbsp&nbsp“……他们已经暗中联络了数百名士子,都已写好奏折,并已经准备好叩阙,”高明顺把杨诩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述给高泰明,“但他们希望,能得到我们的支持,为此,他们愿意听我们的号令,”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先点了下头,后又摇头,轻声道:“这些读书人啊,”

&nbsp&nbsp&nbsp&nbsp这一席话,最主要的,其实就一个意思,间接引起了这起风波的苏民光的一个手下,纠集了一帮读书人,愿意投靠高家。

&nbsp&nbsp&nbsp&nbsp在往日,这样的事会让他们非常高兴,因为一直以来,虽然也有不少人投靠,但朝中的清流一方,始终都站在皇室那边。

&nbsp&nbsp&nbsp&nbsp有些话他们没说,但大家都清楚,在大多数读书人眼中,他高家,是谋朝篡位的大逆不道之辈,而这,也是他们一直想洗刷掉的标签,年初还位于段氏,也是这个努力中的一种。

&nbsp&nbsp&nbsp&nbsp但那些读书人,真的是让人头痛的顽固,非但没有因此而改观对他们的印象,有些甚至因此觉得他们可欺,难听的话说得更多了些……

&nbsp&nbsp&nbsp&nbsp此时这么多读书人愿意投靠,其中还包括一个御史,这自然是一次难得的成功,从当前情势来看,稍加运作,不难让更多的读书人倒戈过来,但他们此时,却并没有特别高兴。

&nbsp&nbsp&nbsp&nbsp“熙川先生那边如何?”他问道。

&nbsp&nbsp&nbsp&nbsp“登门和投书的人,络绎不绝,”高明顺回道。

&nbsp&nbsp&nbsp&nbsp“给黄昊的信呢?”高泰明站起来。

&nbsp&nbsp&nbsp&nbsp“已经送到学士府,”高明顺跟着父亲朝外走。

&nbsp&nbsp&nbsp&nbsp“黄学士,怕是压不住了,”高泰明道。

&nbsp&nbsp&nbsp&nbsp内部有人合纵连横,还找上了他们这边,外部,士林中的另一块招牌,谁都知道站在他们这边的熙川先生,更是直截了当的聚集了大批读书人,还递书逼迫,内外夹击不说,头上还有大道的名头压着,黄昊此时,怕是连设法拖延都很难做到。

&nbsp&nbsp&nbsp&nbsp“看来盯上他的位子的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nbsp&nbsp&nbsp&nbsp“父亲说的是,”高明顺点头道。

&nbsp&nbsp&nbsp&nbsp这些人如此积极的奔走,所为的,当然不是他们口中的大道,也不是为了能以此让段正淳下诏,废了段誉的太子之位——真这样想的,估计只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士子中的极少数。

&nbsp&nbsp&nbsp&nbsp但凡不太单纯,有些心眼的人都能明白,段誉的那些话,错了吗?没有,那是事实,他们的大道,就是如此。

&nbsp&nbsp&nbsp&nbsp至于说想以此逼迫段正淳废了段誉的太子位,这事就更不用说,段正淳定然是不肯的,或者说,没有一个皇帝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这样的要求。

&nbsp&nbsp&nbsp&nbsp因为那就等同于胁迫。

&nbsp&nbsp&nbsp&nbsp且不说段正淳对段誉的喜爱,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段正淳应该是一个对自己的权威,最为在意的皇帝,他已经不得不对自己的丞相低头,甚至都答应了在丞相府开设小朝堂这样的要求,如果还要对其它臣下,甚至都不算是臣子,都只是一些尚未中举,没有出仕的读书人低头,那他这个皇帝,也算是窝囊到头。

&nbsp&nbsp&nbsp&nbsp段正淳定不会同意这样的要求。

&nbsp&nbsp&nbsp&nbsp更重要的是,就是段正淳迫于压力,再一次刷新大家对他忍耐功力的猜度,一点不在乎自己作为君主的脸面,同意那些读书人的要求,那又能如何?

&nbsp&nbsp&nbsp&nbsp能不能废段誉的太子位,重点在他吗?错,重点在高家。

&nbsp&nbsp&nbsp&nbsp高家不同意,谁能奈何?

&nbsp&nbsp&nbsp&nbsp他高家又怎么能同意废掉段誉的太子位?

&nbsp&nbsp&nbsp&nbsp所以,对宫里,对段誉,那些人所求的,顶多不过是一个体面点的致歉,他们更看重的,是黄昊的位子,也并不是黄昊大学士的位子,而是他儒门领袖的位子。

&nbsp&nbsp&nbsp&nbsp这些文人啊,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东西。

&nbsp&nbsp&nbsp&nbsp“儿子以为,还有人盯上了苏民光谏议大夫的位子,”高明顺补充道。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这个谏议大夫,自然做不下去,”高泰明说。

&nbsp&nbsp&nbsp&nbsp苏民光算是始作俑者,他的表现,肯定让很多士子心生不满,说是千夫所指都不为过。

&nbsp&nbsp&nbsp&nbsp而更让那些士子不满的是,苏民光此时竟然还呆在皇庄之中,可没人会觉得他是知耻而后勇,只会认为他已经被段誉收服。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人,还如何能成为清流领袖?

&nbsp&nbsp&nbsp&nbsp“来见我的人,姓杨,”高明顺又道,看着他老子询问的目光,他补充道,“他说他是旁支,我已经核实过,确是旁支,但毕竟还是杨家人。”

&nbsp&nbsp&nbsp&nbsp“杨家!”高泰明闻言,在园中踱了几步,“这是,都跳出来了啊。”

&nbsp&nbsp&nbsp&nbsp“儿子正在让人查这位王安文,看他究竟和杨家有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有些武断的道,“一定是大有关系,要查,要深挖,不过,他们既然主动投靠,那自然不要拒绝,只是要约束好他们,不要让他们针对太子,”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点头,这自然是让他们针对宫里的那位。

&nbsp&nbsp&nbsp&nbsp但说起来,宫里的那位也不冤,尚未成年的儿子捅的篓子,让老子来承担责任,也算是理所应当的。

&nbsp&nbsp&nbsp&nbsp只是他想不通的,太子这次怎么会这么失策?

&nbsp&nbsp&nbsp&nbsp“让熙川先生那边多花点功夫,多拉拢一些人,”高泰明继续吩咐道。

&nbsp&nbsp&nbsp&nbsp虽然特别是在段誉说出了那些此前大家都没说的话之后,对现在的很多读书人,他的印象又差了几分,但怎么说,这也是进一步削弱皇室实力的机会,那自然要好好把握。

&nbsp&nbsp&nbsp&nbsp“至于是上书还是叩阙,全由熙川先生来安排,你为他提供所有便利。”

&nbsp&nbsp&nbsp&nbsp那些瞧上了黄昊这个儒门领袖的位子的人,注定会大失所望,因为,他们也瞧上了这个位子,并早就做了准备。

&nbsp&nbsp&nbsp&nbsp黄昊之外,还有谁比熙川先生更适合领导士林?

&nbsp&nbsp&nbsp&nbsp听万高泰明的安排,高明顺马上道:“是,儿子亲自去办,”

&nbsp&nbsp&nbsp&nbsp“还有,父亲,是不是给太子修书一封?”

&nbsp&nbsp&nbsp&nbsp高泰明明白儿子的意思,他们这是在替段誉挡下了一场大麻烦,这个人情,自然要让段誉知道。

&nbsp&nbsp&nbsp&nbsp他想了下,“这些话,还是让老四跟他说吧,”

&nbsp&nbsp&nbsp&nbsp高明顺马上表示赞同,“父亲思虑得是,四弟出面最为妥当,我马上就给四弟写信,”

&nbsp&nbsp&nbsp&nbsp但说真的,他还挺想卖段誉[铅笔小说qbxz]这个人情。

&nbsp&nbsp&nbsp&nbsp“把他们找你这事也写上去,”高泰明道。

&nbsp&nbsp&nbsp&nbsp既然要卖人情嘛,那就卖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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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急人所急

&nbsp&nbsp&nbsp&nbsp采石场附近,山顶正在兴建的营垒之下,一处用原木围起来,周围有段誉身边的侍卫带队看守的营地里,一座用董佳的话说,像是穿越而来的风车,正随风转动着。

&nbsp&nbsp&nbsp&nbsp因为只能算是工程样机,它运转虽然还算平稳,但就听声音,也能听出这台样机的运转,并不是太顺畅,还有不少改进和提高的空间,但这依然让段誉高兴得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nbsp&nbsp&nbsp&nbsp带着魔性的笑声,甚至都穿透了风车运转时的呼呼声,引得旁边的采石场和上面营垒工地里的匠户们不时向这里张望,他们听得出,或者猜得出那是段誉的笑声,一个多时辰前,他们看到段誉进了那处防备森严的营地,有他在的地方,能笑得这么大声的,只有他自己。

&nbsp&nbsp&nbsp&nbsp太子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就只是为了那个能随风转动,类似水车一样的房子?

&nbsp&nbsp&nbsp&nbsp他们猜不出来,但既然太子高兴,他们就高兴。

&nbsp&nbsp&nbsp&nbsp风车下,若是苏民光在场,一定又会劝诫段誉,因为此时的他,哪还有堂堂太子的样子?不但袖子卷了起来,长袍下摆都被塞到了腰带里,手上油呼呼的,连脸上都沾上了油污。

&nbsp&nbsp&nbsp&nbsp他叉腰带着一群工匠站在风车下,笑容满面的看着风车轴带动着第一台大型冲床,缓缓的运转着,看着经过一系列的齿轮组、飞轮、皮带、凸轮……冲床缓慢但有力的开始做工,“砰”的一声,把放在手工打磨的模具上一块钢板,冲下方方正正的一块来,便又同时发出一阵欢呼,再又热切的看着滑块被提升到上止点……

&nbsp&nbsp&nbsp&nbsp董佳此时真的已经看得有些腻,如果不是这座风车能给她带来后来的感觉,她早就呆不下去。

&nbsp&nbsp&nbsp&nbsp到现在,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呆在外面,嗯,还是站在外面好看,还熟悉。

&nbsp&nbsp&nbsp&nbsp即便对这些东西除了关心结果之外,其它并不上心,看着这座矗立在蓝天白云下,让她感觉非常亲切的建筑,她还是能感觉到这座对她来说,带着异国风情的建筑,所蕴含的力量。

&nbsp&nbsp&nbsp&nbsp想想将来这样的风车,沿着山脊一路排开,她便也总是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nbsp&nbsp&nbsp&nbsp再一次进去,看到段誉正在桌旁便写写画画的边对大家交待着什么,“……把水平转动变为垂直转动,同样可以通过齿轮组来实现,比如这样的齿轮组,”他大略的画出了一个圆锥齿轮组。

&nbsp&nbsp&nbsp&nbsp“所以你们看,有些地方,我们同样可以用齿轮来传动,这比皮带传动更稳妥……”

&nbsp&nbsp&nbsp&nbsp“……皮带的连接处,一定要结实再结实,安全最重要,哪怕耗费更多一些也无妨,”

&nbsp&nbsp&nbsp&nbsp“同理,其它部件也一样,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都尽量做得结实一些,”

&nbsp&nbsp&nbsp&nbsp直白说,就是现阶段,他不追求有多精巧,皮实耐用,也就是傻大黑粗就挺好。

&nbsp&nbsp&nbsp&nbsp“……各位应该都认识到了润滑的重要性,我希望有人能做出更好的润滑油来,真做出来,我会重奖……”

&nbsp&nbsp&nbsp&nbsp他抬头看到董佳,有些脏的脸上,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来,最后做个总结,“设法把这些问题都加以改进,然后,我们就可以考虑批量生产,忙去吧,”

&nbsp&nbsp&nbsp&nbsp“还呆得住吗?”他笑着向董佳走过来。

&nbsp&nbsp&nbsp&nbsp“看你的脸,”董佳把他拉到屋外,掏出手帕来帮他擦脸。

&nbsp&nbsp&nbsp&nbsp段誉用自己那油油的手紧紧的拉住董佳,低声道:“我们可以造钱啦!”

&nbsp&nbsp&nbsp&nbsp董佳也是一愣,“这就可以了吗?”

&nbsp&nbsp&nbsp&nbsp“现在就已经能做,效率不高就是,等把我列出的那些问题都解决,呵呵,”段誉又傻笑起来,“那就真是哗哗的来钱。”

&nbsp&nbsp&nbsp&nbsp“慢一点有什么关系,慢一点,那钱也是哗哗的来啊,”董佳此时有些比他还沉不住气。

&nbsp&nbsp&nbsp&nbsp“不急于这一时,”段誉大笑着安慰她,“最迟下个月,你就能听到钱哗啦啦的来,”

&nbsp&nbsp&nbsp&nbsp“可惜,没有出海口,”董佳道。

&nbsp&nbsp&nbsp&nbsp他们造钱,当然不是为了窖藏起来,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巨富,他们造钱,主要是为了流向周边地区。

&nbsp&nbsp&nbsp&nbsp他们之所以这么兴奋这么急切,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nbsp&nbsp&nbsp&nbsp当初相认后,段誉很快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了董佳这事,那就是,宋朝一直缺钱,不是北宋,南宋也一样。

&nbsp&nbsp&nbsp&nbsp这个缺钱,不是宋朝财政困难,而是宋朝货币的供应量,主要是铜钱,严重不足。

&nbsp&nbsp&nbsp&nbsp更重要的一点是,此时宋朝铸的铜钱,那就相当于后来的美元。

&nbsp&nbsp&nbsp&nbsp这实际上是造成宋朝货币供应量严重不足的原因之一,宋朝铸造的铜钱,此时实质上已经成为西夏、辽国、高丽、交趾等的合法货币。

&nbsp&nbsp&nbsp&nbsp就是此时的日本,同样也非常欢迎宋朝的铜钱,欢迎到什么程度呢?

&nbsp&nbsp&nbsp&nbsp经常有日本商船到宋朝卖完所有货物后,不再进货,而只收铜钱,一船船的把宋朝的铜钱运回国(日本现在还经常出土我国历代的铜钱,其中宋朝的铜钱占比在8成以上)。

&nbsp&nbsp&nbsp&nbsp以至于经常有这样让段誉和董佳万般不相信的事情反复出现:东南沿海的一些城市,经常会因为有日本商船抵达,低价出售日货以收取铜钱,以至于“一日之间,忽绝无一文小钱在市行用”的情况。

&nbsp&nbsp&nbsp&nbsp宋朝铸造的铜钱,流通的领域,远不止在东亚、南亚,此时已经远渡到西亚、阿拉伯地区,成为更多国家的辅币。

&nbsp&nbsp&nbsp&nbsp再加上宋朝的土豪们,总是喜欢把铜钱窖藏起来,据说宋朝的“老钱们”的标准之一,就是窖里至少要藏着十万贯乃至更多的钱,且三代以上都不动用。

&nbsp&nbsp&nbsp&nbsp加上土豪们自然都精明,因此还经常会在铜钱的购买力,实际上低于铜钱的成本时,把铜钱溶了铸成铜器,或者干脆贩运到海外,因为海外不但急需宋朝的铜钱,宋朝铜钱在国外的购买力,远高于宋朝境内……

&nbsp&nbsp&nbsp&nbsp所以尽管宋朝的铸币量远超过以往的历朝历代,如综合实力更强的唐朝,在天宝年间铸钱最多,但那也不过三十二万贯而已,而宋朝每年都在百万贯上下,最高时铸造额更是接近五百万贯,却依然不够用。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情况下,不得已之下,宋朝经常会实施“钱禁”,以至于这个时代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汴梁,会经常强制性的不允许一文铜钱出城,也不允许有一文铜钱下海……

&nbsp&nbsp&nbsp&nbsp在其它方面,如无论是给辽、西夏的岁币,还是从大理国购买马匹等,也都很少用铜钱,多用丝绸布帛或者茶叶等实物交换。

&nbsp&nbsp&nbsp&nbsp说起这些,段誉和董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的国家巴巴的用最好的出产来换你的铜钱,你居然还不让,这是什么,这绝对是脑子有坑,有大坑啊!

&nbsp&nbsp&nbsp&nbsp实施“钱禁”,不让自己的货币在更大的市场上流通,多么傻缺的人才能做出这样脑残十二级的决定?

&nbsp&nbsp&nbsp&nbsp各个国家都想用你的货币,这是后来多少国家梦寐以求的大好事啊你们居然不让。

&nbsp&nbsp&nbsp&nbsp他总想着,若是自己在宋朝,建功立业的事,不要太简单嘛。

&nbsp&nbsp&nbsp&nbsp就让宋朝的铜钱,和宋朝的瓷器丝绸茶叶一样,远销世界各地,欢迎更多的国家,把宋朝的铜钱当成法定的货币或辅币,在那之后,不是可以学着后来的美国,一没钱就印钱?

&nbsp&nbsp&nbsp&nbsp而且还没有后来美国的烦恼,后来美联储一想“宽松”一下,马上一堆国家跳出来反对,或者是威胁抛售美元。

&nbsp&nbsp&nbsp&nbsp但这个时候,宋朝加铸铜钱,周围的几个朝廷全都会鼓掌叫好,造吧造吧,欢迎多造。

&nbsp&nbsp&nbsp&nbsp就连董佳这个对金融七窍通了六窍的人,也觉得这样的情况下,宋朝君臣居然会为钱发愁,真是太不可思议。

&nbsp&nbsp&nbsp&nbsp段誉自然是总忍不住觉得,宋朝的那些人,真是傻得无可救药,缺钱,提高铸钱额度就好啊,当然,注意不要投放在国内,主要用来对外贸易,流通到海外,并丝毫不用担心将来大量回流而导致的通货膨胀的问题。

&nbsp&nbsp&nbsp&nbsp因为事实是,宋朝一旦“钱荒”厉害,实施严格的“钱禁”,周围的那些朝廷,便同样“钱荒”,他们都依赖着宋朝铜钱的输入呢。

&nbsp&nbsp&nbsp&nbsp当然,宋朝的“钱荒”,很大程度上是“铜荒”所导致的,宋朝的铜荒,有这这那那的原因,如朝廷垄断铜矿的开采及冶炼,以至于铜的产量低之外,宋朝疆域内铜矿少,是主要原因。

&nbsp&nbsp&nbsp&nbsp但归根究底,他认为,还是意识的问题,就比如说,整个美洲地区的国家,都希望用美元作为流通货币,但美国却禁止美元外流,因为,他们缺印美元的纸……

&nbsp&nbsp&nbsp&nbsp他们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怕就是印美元的制会用到他们身上的皮,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剥下来。

&nbsp&nbsp&nbsp&nbsp段誉不用剥皮,大理,呵呵,就不缺铜,段誉也相信,自己所打造的这个系统造出来的铜钱,一定不会比宋朝的铜钱差,所以他非常乐意替宋朝以及喜欢宋朝铜钱的国家,解决这个难题。

&nbsp&nbsp&nbsp&nbsp问题在于,这个时代陆路的运输量,当然比不上走海路。

&nbsp&nbsp&nbsp&nbsp一想到造出来一船船的铜钱,能顺顺当当的换回来大批大批的物资,他就有些恨不得一脚把交趾李朝踩翻在地。

&nbsp&nbsp&nbsp&nbsp“将来会有的,”他安慰道。

&nbsp&nbsp&nbsp&nbsp“殿下,”段易长从门外进来,“高将军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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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能忍

&nbsp&nbsp&nbsp&nbsp原木墙外的平地上,已经摆上了桌椅,因为董佳怕晒黑,段誉便也矫情的坐在伞盖下,“坐,先喝口水,”他给头上带着汗迹的高智昌倒了一杯樱桃汁。

&nbsp&nbsp&nbsp&nbsp这玩意儿,现在的人一般叫含桃,但在这儿,它就叫樱桃。

&nbsp&nbsp&nbsp&nbsp和夏天更配的水果,西瓜,这会中原还没普及,不过,段誉这些日子在遍览群书的时候,倒是在不少书中看到了“西瓜”,以及类似是西瓜的“寒瓜”等,也想叫人去寻来着,但一来事情太多;二来,还是得注意下形象,若真给人留下玩物丧志的形象,那未免就有些不美。

&nbsp&nbsp&nbsp&nbsp所以冰镇西瓜汁,只能留待来年,如今只能用樱桃来凑合。

&nbsp&nbsp&nbsp&nbsp好在董佳对樱桃颇为喜欢。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看着董佳在那边捻着樱桃慢慢的吃,看都不看他这边一眼,咕嘟咕嘟的两口喝完,就用手擦了一下嘴,“我二哥来信,说朝中很多大臣和读书人,都准备上书弹劾殿下,还说苏大人手下,也有御史主动找上他,”

&nbsp&nbsp&nbsp&nbsp“父亲和二哥说,他们会帮着化解这些,只是,殿下自己最好也要有些行动,”

&nbsp&nbsp&nbsp&nbsp“二哥还说……算了,”高智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殿下自己看吧,”

&nbsp&nbsp&nbsp&nbsp段誉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看,马上他就发现,高明顺这个家伙,可能已经料到自己的弟弟会直接把这封信交出来,所以写得很有技巧,段誉看了也非常的舒爽。

&nbsp&nbsp&nbsp&nbsp比如一开头就说,“虽然看起来又有些鲁莽,但我料定,此次定和以前一样,太子一定早有全盘之计划,四弟只需一如既往的保护好太子的安危,万不能再让有身份不明之人接近太子之事发生”云云。

&nbsp&nbsp&nbsp&nbsp舒爽的同时,他也看得出来,高明顺这话里,还含着看似不经意的试探,以及,那一丝丝期待,能让他幸灾乐祸的期待。

&nbsp&nbsp&nbsp&nbsp你的期待,注定又会成空啊表侄。

&nbsp&nbsp&nbsp&nbsp接着看下去,他马上道:“哦,却是苦了老师,”

&nbsp&nbsp&nbsp&nbsp老师?董佳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说黄昊,心里笑了下,你何时真正把他当作你的老师过?

&nbsp&nbsp&nbsp&nbsp更别说,好像你没料到你那便宜老师,会遭遇什么似的。

&nbsp&nbsp&nbsp&nbsp再然后,段誉的眉头真的皱了起来,“杨家?”

&nbsp&nbsp&nbsp&nbsp“是,”高智昌道:“找二哥的那位,是杨家的旁支,那位王御史,二哥也在着人查他的身份,”

&nbsp&nbsp&nbsp&nbsp董佳也忍不住问道:“那个杨家?”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差点马上就回答了,好在话出口之前他意识到了,生生的咽了回去,段誉已经悠然道:“当然是那个杨家,”

&nbsp&nbsp&nbsp&nbsp董佳便道:“他们还真是不甘寂寞,”

&nbsp&nbsp&nbsp&nbsp“有几家会自甘寂寞的?”段誉道:“我估计啊,京城这时候,热闹得很,明里暗里的,大把的人跳得欢着呢,”

&nbsp&nbsp&nbsp&nbsp“只是,这杨家,”他把那封信递给董佳,“这些年下来,又有些枝繁叶茂的样子,看来得给他们剪剪枝,或者干脆的……”

&nbsp&nbsp&nbsp&nbsp高智昌还等着听他说“干脆”的如何如何,谁知道段誉竟然就此打住不说了,你也这么不爽利?

&nbsp&nbsp&nbsp&nbsp“这杨家,早该好好收拾了,”他忍不住说道。

&nbsp&nbsp&nbsp&nbsp这杨家,真是该好好收拾。

&nbsp&nbsp&nbsp&nbsp要说,杨家的发迹和壮大,那不但比他高家早,比段家都要早。

&nbsp&nbsp&nbsp&nbsp蒙氏的南诏,亡于他们掳回的唐西泸(今西昌)县令郑回(若野史是真的,这位被掳后做到了南诏清平官——南诏时的百官之首的郑先生,真可以称作史上最成功的间谍)的七世孙郑买嗣之手。

&nbsp&nbsp&nbsp&nbsp郑买嗣在自立为王,成立长和国之后,便“杀蒙氏亲族八百人于五华楼下”,对蒙氏的清算很是彻底,至少大理国内,已无南诏王室的血脉。

&nbsp&nbsp&nbsp&nbsp长和国传至第三世,国主郑隆亶在位仅一年,便被剑川节度使杨干贞杀死,前后历二十七年。

&nbsp&nbsp&nbsp&nbsp那时的杨干贞,本可以顺势自立,但他为了平息国内局势,便推举了国中另一大姓,赵姓中很有人望,也得到了郑氏旧族支持的清平官赵善政为主——段誉觉得,也可以看成他是找了一个挡箭牌。

&nbsp&nbsp&nbsp&nbsp他分析过这一段历史,杨干贞之所以能顺利的干掉长和国,一定和当时国中的几大家,赵家、段家、董家、高家等,都达成了默契。

&nbsp&nbsp&nbsp&nbsp但赵善政登上大位,建立天兴国之后不久,杨干贞就觉得,这个傀儡,很是不听话,一点都不得他心意,不但不领情不感恩,甚至还在谋划着对付他这个恩主,于是十个月后,他就干脆把赵善政也给杀了。

&nbsp&nbsp&nbsp&nbsp也可以说,赵善政已经被他利用完——赵善政登上大位不久,就“尽诛郑氏子孙”。

&nbsp&nbsp&nbsp&nbsp这样对旧主赶尽杀绝的行为,让他人心大失,也让他傻乎乎的把自己弄到孤立无援的境地中。

&nbsp&nbsp&nbsp&nbsp亲手把自己扶持起来的天兴国终结之后,杨干贞走到前台,成立义宁国,可能是觉得此时赵氏构不成威胁,他便没有把赵氏赶尽杀绝——因此就有了赵氏后裔,如赵福元,便念念不忘有朝一日,要恢复祖上的荣光。

&nbsp&nbsp&nbsp&nbsp这位前后杀了两个皇帝的杨皇帝,即位以后大概有些残暴——反正段誉看到的书上是这么说的,在位第二年,就被他兄弟杨昭(一作杨明)给赶下台。

&nbsp&nbsp&nbsp&nbsp然后,就轮到段氏出头,杨昭在位的第七个年头,大义宁的第八个年头,段思平起兵。

&nbsp&nbsp&nbsp&nbsp杨昭挡不住段思平的兵锋,率心腹且退且战,直至永昌(今保山),后在万箭树(对应的地方找不出来)被围,便很有些血性的给后来景山上崇祯皇帝打了个样,自缢身亡,亲属皆被俘。

&nbsp&nbsp&nbsp&nbsp而这会,被他篡位的大哥,长和国、天兴国的终结者,义宁国的创立者杨干贞,还在老巢剑川过他的小日子呢,听说自己那不忠不孝的弟弟已然下线,解气之余,仓皇出逃,下落不明。

&nbsp&nbsp&nbsp&nbsp段思平为了平衡国内局势,也为了收服民心,不但没有清算杨氏,反而对杨氏族人颇为重用。

&nbsp&nbsp&nbsp&nbsp在他之后,到他儿子段思英之时,董佳他们家,在第一代国师兼清平官的董伽罗的带动下,权倾朝野,为了制衡,段思英便准备提拔杨氏以和董家对抗。

&nbsp&nbsp&nbsp&nbsp怎奈小伙不够老辣,只盯着外面,没有看着家里头,另一位不忠不孝的兄弟——他老爸的兄弟,他的叔叔,段思良联合高氏,从后面捅了他一刀,干脆利落的把他从宝座上拖下来,发配到庙里去当和尚。

&nbsp&nbsp&nbsp&nbsp虽然高氏因此小小的露了一头,但董家势力依然很大,杨家也依然发展得不错,并在之后把董家都给收拾了,大理第五位和第六位皇帝,皆以杨氏为主要助力。

&nbsp&nbsp&nbsp&nbsp到了第七位皇帝段素廉时,杨氏才有些失意,高家终于崛起,等到段誉他们这一支,也就开国皇帝段思平的直系后代段思廉,把皇位从段思良一支手上夺回来,高家已经有些原来董家的势头。

&nbsp&nbsp&nbsp&nbsp杨氏不甘就此沉寂,便以杨允贤为动叛乱,被高智升率兵平定——也就是助力了高氏一把。

&nbsp&nbsp&nbsp&nbsp到了段思廉的儿子段廉义当皇帝的时候,杨家又跳出来助力了高家一把,杨家的另一个领头人杨义贞,又带人叛乱,这一次,更是把段廉义都弑了,本来因为功高,所以退居地方的高智升,便借机让儿子高升泰走到台前,让他率兵平定了这次叛乱……

&nbsp&nbsp&nbsp&nbsp约莫也是觉得有杨家这个猪对手真挺好,高家此后并没有把杨家赶尽杀绝,所以他们现在又渐渐有些恢复过来,看起来,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nbsp&nbsp&nbsp&nbsp段誉就真有些不能忍,你他喵的叛了两次,都弑杀了我一位爷爷辈的人不说,这次,竟然还想打本太子的黑枪,叔能忍婶能忍,我特么也不能忍,“问问你父亲,我们要不要先借此收拾收拾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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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突变

高智昌原来只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董佳也知道他对她的爱慕之意,当然,对段誉来说,那自然铁铁的就是觊觎之心。

此时见着董佳和段誉这般夫唱妇随的坐在一起,且还是那么的般配,那么直观又生动的展示从“好一对璧人”,到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天作之合、龙蟠凤舞……等等成语,小伙儿是既尬且酸。

听了段誉这话,他顿时有些头痛,这些弯弯绕的,你跟我说什么?本将军,最不喜欢的就是背后算计人的那一套。

他还没说话呢,董佳开口了,“这个,不用急吧,”

段誉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他真的挺想听听董佳在这上面的见解。

在他想来,这杨家,早就该像南诏的蒙氏,长和国的郑氏一样,被清算个干净才省事,这会出手,已经算迟了。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成为太子的他,真不希望朝中还有这样一个已经反叛两次,还有着不菲实力的家族存在。

谁知道这些习惯性叛乱的家伙,将来会不会突然又暴起一次?

董佳看着他道“何妨让更多的人都跳出来?”

段誉睁大了眼睛,姑娘,你这进步得好快哦,居然都能想到这一层。

董佳的进步,让他高兴得都有些想亲她一口,但那就有些欺负旁边那货的意味,他握了握董佳的手,“那也好,就让他们多跳一会,将来,再给他们拉清单。”

董佳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切,这算什么,你以为,本姑娘的那些宫斗剧都是白看的?

即便他们已经非常克制,但那眉来眼去以及牵手手等小动作,已经让高智昌觉得嗓子眼里难受得紧——被硬塞了太多狗粮嘛。

他低头道“若是殿下已经有了定计,不如直接给我父兄写信,”

这个不擅长搞弯弯绕——他自己,当然是认为不稀得搞那些的家伙,这会不但被硬塞了满喉咙的狗粮,也看出来一些事。

那就是,就和二哥预计的一样,段誉这小子,早就想好了后续该怎么做,这件事的后续,多半也会和之前他所做的那些事一样,会一直按着他的计划走。

“也好,”段誉从善如流,“我就直接写给他们,你要不要顺道回京一趟,查查有哪些人在蠢蠢欲动?”

高智昌想了一下,“不了,京中的事,自有殿下和我父兄帷幄运筹,末将还是从外围负责殿下的安慰就好。”

说到这儿,他就又有些酸,他抬头看了眼被高高的木墙围起来的这处营地,我都做到这份儿上了,这些地方,你依然不让我进去。

段誉主意到了他的目光,“很快你就会看到的,”

是吗?高智昌对此表示怀疑,“末将告退,”

“嗯,”段誉已经在挥笔写信,他要写的不止给高泰明父子的一封,而是三封。

既然都给高泰明写了,便又给宫里的老子娘写了一封,另外,自己老师黄昊那里,自当也回一封——说起来,这一封才最重要。

董佳也在写,她也给自己的娘老子又写了一封,再一次让他们放宽心。

等她写完,段誉已经招来马平和段易长,“记住交待的话,还有,快去快回,”

看着马平和段易长带着人策马朝海边赶,段誉也放松下来,听着背后风车呼啦啦的转动声,拉着董佳的手道“干脆休息半天,等着看戏吧,”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马平和段易长出发的同时,赵卓然还是找来了候在庄外的家丁,交给他一封信,并叮嘱道“一定要亲自送到爽长手上,快去!”

像赵卓然这样做的人,不少,这个结论,段誉会在晚上拿到码头的报告时能看到。

他更不知道的是,尽管他行事一向谨慎,不但事先经过多次推演和预测,就连这次送信,也都派出了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但他还是大大的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

学士府,黄昊已经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送走那些中坚人物后,一开始得到的回报,还算不错,都说在他们的劝说下,那些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体谅到了他们的难处,决定暂时不采取过激的行动。

但之后不久,一些让人丧气的回报就来了,后辈们不听招呼,或者说,有些后辈,根本就找不到人。

黄昊马上派出了亲信去城中察访,想知道那些年轻人,究竟会在哪里聚集,以他的经验,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激愤的年轻人,很容易盲从,因而也容易被煽动。

究竟谁会是那个暗中的主使者呢?他闭眼思索了好久,还是没能得出答案。

很快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暂时不要紧,要紧的是另外的事,“管家,”他对着门外叫起来,“快,安排人去宫城附近盯着,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管家刚准备走,他也起身拿起帽子,“我同你一起,着人在离宫城最近的御街上找个地方,”

管家有些慌,“老爷,你是说,有人会去宫城那边闹?”

黄昊没有回答他,只道“走,”

…………

另一处书房中,精神气色都很好的熙川先生自信满满的对高明派来的人道“回去告诉侍中,某定不会让相国公和他失望,”

高明顺的下属看着熙川先生的书房,此时同样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过来向他请示,很快就有一道道指示传下去,遂道“相国公和侍中大人,都知道这对熙川先生来说,算不得什么,万不会有什么纰漏,侍中大人只是让小的转告先生,先生此际但又所求,相国公府无所不应,”

熙川先生抚须大笑,亲自起身把人送到门口,言之凿凿的道“请转告相国公和侍中大人,只待几日,士林中人,从此之后,一定会更支持相国公。”

来人闻言喜道“那就静候佳音,”

熙川先生笑呵呵的看着来人远去,呵呵,此乃天助我也!

他从宋朝归来,说的自然是报效母国云云,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宋皇许下的官职,不入他的眼,或者说,宋朝的仕途,一定没有回大理后顺畅?

他本以为,可能还要再在野“养望”一段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个这么绝佳的机会。

他遥望皇庄的方向,太子,真是急我所急也。

他胸有成竹的回到桌后坐下,在宋朝听过和见过那么多大世面,他不觉得,这次的事,会超出自己的掌控,“情形如何?”他问幕僚。

幕僚皱眉,“先生,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嗯?”

…………

皇宫之中,段正淳总算是让高升洁明白,自己并没有一丝想和儿子切割之意,“升洁,我哪会有那样的意思?誉儿这些日子的作为,我一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你也是知道的,”

“只是,你也知道为夫的难处,我只是担心,誉儿做事,要是过于操切,那就有可能陷入被动,我没关系,”他拉着高升洁的手,“只是不想誉儿受到影响,”

听了他这推心置腹的话,高升洁也难得的说了儿子一句,“誉儿这次,着实有些冒失,”

就是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也知道那些读书人的不好惹。

听说,国中原本不这样,只是这些年,感染了宋朝的一些习气之后,那些读书人才日渐跋扈起来。

“我看,过些时日,我们也去庄里看看,让他不要这么鲁莽操切,”

段正淳正待说“我看行”,苏进贤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皇上,皇后,宫城前,宫城前……”

段正淳问道“如何?”

“聚集了数百学生……”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些事在所难免

懒洋洋的躺在山巅之下,放眼望去,湛湛蓝天,红日高悬,渺渺碧波,渔舟点点,加之心上人在侧,段誉看着对岸京城的方向,想着自己这三封信送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事,不忍自得道“哎,你说,我们是不是太优秀了些?”

“我们还是孩子啊,这么优秀,是不是不太好?”

结果半晌没听到回音,他转头一看,见董佳正认真的看着这边,“你刚才说,要和高家联手收拾杨家,怎么收拾?”

段誉随意的道“说实话,具体的我还没想好……”

董佳又问了一句“满门抄斩,杀他个鸡犬不留?”

段誉这才明白,董佳为什么会这么认真的看着自己,“你想哪去了?怎么可能,我怎么会那么暴虐?”

董佳认真的看了他几眼,点了点头,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不是就好,”

段誉有些想笑,“我你难道还不了解吗,鸡都没杀过一只,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以前的你,我当然了解,”董佳说,“但有些担心不了解现在的你,”

“放心,”段誉拉着董佳的手,“无论时空如何转换,世事如何变幻,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你熟悉的我,不会变,就是不会变。”

这话让董佳更相信他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黏糊,得空就一定要腻歪几句。

“我怕你有时候被现在的权利冲昏了头脑,不要我们还没怎么影响这个世界,却被这个世界严重影响,”

她不止了解段誉,也很了解男人。

男人,总有一颗干大事的心,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坏就坏在,在想着干大事的时候,他们往往会忘了自己的目的,而沉迷于这个过程中的其它事。

比如,女人。

以及,因为志在干大事,所以这个过程中,很多事对他们来说都不值得一提,很多其实没干什么大事的帝王将相,像抄家灭族这样的事却没少干。

可能,他们非常享受那种生杀予夺所带来的成就感。

而段誉原本只是一个仗着家里有点家底,根本没什么大志向的三线城市芸芸富二代中的一个而已,现在骤然成了太子,改变世界的想法也不止一个两个,说真的,她真担心他会有些飘。

“这个时代,权贵阶层对别人的生死,确实很不当一回事,但我们,当初敬畏的那些事,现在还是应该要敬畏,不然,你可能很快会变得连自己的都不认识。”

她倒也不是迂腐到若是段誉要收拾杨家,一定要他严格依法办事什么的——本就没有多少法可依,那也是自缚手脚,但如果段誉真的想把杨家连根拔起,把杨家人杀个干净,她真就不能接受。

段誉叹了一口气,“坦白说,那样的想法,我不是没有过,按这个时代的观念来说,杨家满门抄斩,才理所当然,杨家居然还保留了下来,现在又有了发展,那才不正常,”

“你看,哪一个朝代更替,前皇室居然能得到不错的保全?”

他当然也反对杀戮,但他觉得,若是祖上能有些手段,就像长和国的郑氏杀尽南诏王室蒙氏成员,天兴国的赵善政又杀尽郑氏子孙一样,把义宁国的皇室杨家收拾干净,顺带着把当时杨氏为了安稳,没来得及收拾完的天兴国皇室赵氏也顺带手给料理了,他虽然会表达下惋惜之情,甚至会凭吊一二,但对那样的结果,一定是乐见的。

对他这个现皇室的核心成员来说,前皇室成员,大小总是麻烦,再怎么找,也很难找到积极意义。

“像杨家这样,一叛再叛,更是连皇帝都弑了一位的家族,按理早就该灭九族了,”

“但那样的想法,也是一闪而逝,原因,你也知道。”

“这样挺好,”董佳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那你准备怎么收拾他们?”

段誉想了想道“大概的,两方面吧,一个,要设法‘改善’杨家的经济状况,”

一个家族想要兴旺,无论如何,都离不开钱。

“另一个,当然要‘关照’杨家在朝中任职的那些官员,”

对这一点,董佳也赞同,我们这一方天地的实情就是,一个家族,想要振兴,最快捷的,就是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就是有权。

“就说这一次,那个什么杨诩,拉着王安文,或者是王安文拉着他,拆我老师的台,我这个做学生的,还不帮老师出出气?”

“这个应该,”董佳说“你老师看到你准备的那一套,就应该觉得很欣慰,”

对刚才的话题,他们都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谈。

尽管他们都知道,要实现他们的计划,未来将不可避免的会有战争,有战争,就一定会有伤亡。

尤其是,在他们已经决定,一定要拿下算是有世仇的交趾的情况下,那个伤亡,可能是极大的。

那些事,他们将来一定会要面对,但那样沉重的事,还是等到将来再说吧,到时,他们可能成长得能自如的应对那些问题。

…………

黄昊此时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他才刚到管家定下来的茶馆门口,都没进门,也是刚刚派到宫城那边的家丁就回报,大批学子手拿万言书,涌到了宫城前的广场上,一致说要见皇上。

他不得不急匆匆的上车朝皇宫赶,因为太快,在平直的御道上,马车也颠簸得非常厉害,他扶着车窗问管家“都打听清楚了?”

“清楚了老爷,回报说,加起来有两百多人,”管家大声答道。

“陈若!”黄昊忍不住重重的在车窗上砸了一拳。

他知道陈若应该会有些想法,却没想到,陈若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学士,”一个幕僚催马跟上来,也不得不大声的说道“学生担忧,陈若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黄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声对车夫说,“跑快些!”

他知道这位幕僚想说什么,不就是说,陈若可能是受相府的指使吗,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劝住那些学生,不要让皇上难做。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再快些!”

御道两旁,全是闻讯赶去看热闹的民众,一个个的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期待。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事,原本只听说在宋朝有过,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亲眼目睹,何其难得,何其有幸啊!

被怀疑的高泰明,此时也是非常震惊,听到高明顺的急报,他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惊道“什么?”

不是刚刚还说,愿意听我们号令,怎么现在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高泰运又有些喜不自胜,“好哇!这些读书人还算是有胆识,我倒想看看,他们会怎么化解……相国公,你这是去哪儿?”

急匆匆往外走的高泰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读书人都已经闹起来了,作为丞相,这样的时候,难不成还好坐在家里看戏?

高明顺跟着他快步朝外走,“据说是由引爽的陈若挑头,”

“陈若?”高泰明冷笑道“他这是有多想做清流领袖?”

“还有这熙川先生,哼哼,”

刚刚还回话,让他静候佳音就好,隔着传话人,都能觉察得到他那满满的自信,话音才刚落啊,那边就闹了起来。

看来这位也是个眼高手低的,仗着自己在宋朝呆了些年,就全然不把母国的人放在眼里。

高明顺也有些恼火,这个熙川先生,这次真是让人失望,事先怎么就没听到一点动静?

仆人们已经把马牵到二门,高泰明领头,相府这边的一众大员,急匆匆的朝皇宫赶。

赵福元一边努力跟上高泰明一边后悔,怪自己还是有些太过谨慎,看这陈若,看那些读书人,失策,失策……

第两百章 果决

皇宫里,段正淳留神听了一下前面的动静,只有每个热闹的场合惯有的听不出什么意义的喧嚣声,听苏进贤说,那些学子,不吵也不闹,只是都跪在宫城之前,手里拿着奏章,希望能见到他。

那些喧嚣声,来自于被他们引来的民众。

然而,段正淳并没有因此觉得欣慰,那些学子和领头的官员,此时安静也好,叫嚣也罢,事实上只有一个结果,段正淳想起了儿子曾经说过的,那就是,“威逼”。

苏进贤是最清楚他有多恼火的那人,他看到,皇上垂下的手都在抖。

“王长兴呢,他在哪里?”他问道。

出了这样的事,慈爽(类礼部)爽长王长兴,理应第一个出现。

“老奴已经着人知会王爽长,”苏进贤道。

他料想,王长兴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段正淳也想到了,“外面有哪位大人在?”

问这个问题,也让他觉得有些悲哀,因为高家的强势,原本设在皇城的宰执办公的大院,已经空置,因为高泰明这个丞相,在自家府里办公,也在自己府里的小朝堂和各爽大员议事,以至于在皇宫前出了这样的事时,竟然不能及时有一个大臣挡在他这个皇帝前面。

苏进贤低头道“大人们都在赶来的路上,”

他是最了解段正淳心情的人,主辱臣死啊,“皇上,老奴先去和学子们说说,”

“不可,”段正淳马上道,苏进贤这样的内侍,这个时候出去,一定会被那些学子臭骂,没必要让自己身边的人,白白受这样的屈辱。

“皇上,”内卫统领张朝杨走了进来,“那些学子们,要太子道歉,要皇上为他们正名……”

“啪”“啪”前后两声响,厚厚的御案感觉都跳了起来,先后拍了一掌的段正淳和高升洁,齐齐的把拍桌的那只手隐在身后——都拍得有些重,都觉得有些痛。

段正淳脸色铁青“欺人太甚!”

高升洁粉面含霜“岂有此理!”

段正淳此刻真的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这些学子,难道也想骑到朕的头上?

高升洁更是出离了愤怒,她都没有听出段正淳话中对高泰明的不满,“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让慈爽录名,一个个的全都革去功名。”

作为一个女人,她才管不了那么许多呢,谁跟她儿子过不去,她就想让那人过不下去。

张朝杨看了看段正淳,这样的命,他不敢奉,“皇上,皇后,这些学子,还有领头的那几位大人,怕是正盼着我们这么做,”

这道理段正淳当然更懂,他知道,自己在宋朝的那些同行们,在这样的事上,已经吃了太多次闷亏,今天,他终于有了切身的体会,虽然恨不得把那些家伙一个个的全抓起来打板子,但还真不能那么做。

他也知道,这些读书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是已经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他们此刻怕是恨不得马上下狱,马上被杖责——这样他们就有了受人推崇的资本。

而他这个皇帝,相应的必将是一个迫害读书种子的反面形象。

连你们都这么威逼朕?“且等等,”他拉着高升洁坐下来。

…………

黄昊终于赶到,看着宫城前跪着的那黑压压的一片,看着还不断有学子加入进去,他都顾不上歇一口气,在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走过去,“起来,你们都起来,”

但这些平日里对他非常敬重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后辈们,非但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看向他的眼光,还都非常冰冷,那样子,就像看一个罪人。

黄昊此际也顾不得和他们计较,他也无心和这些后辈计较,他在管家的搀扶下,高一脚低一脚的赶到最前面,最前面,陈若和几个多次出入他书房的人,正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手里高举着他们的奏章。

“陈若,吉卿……”黄昊的目光,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其它的,我也不说,”他呼呼的喘了几口气,“先让这些孩子,都起来,都散了,老夫做主,这就带你们几位进宫面见皇上,如何?”

“学士,抱歉,晚辈做不到,”陈若硬邦邦的道“这些学子,非是晚辈等带来,而是出于义愤,自发而至,”

后面马上有人撑他“对,我等都是自发前来,太子殿下若是不给一个交待,我等就绝不起来,就跪死在这里,”

黄昊无暇听那些人的呱噪,自发而至,还来得这么整齐?

“陈大人,这些,”他看着那些跪在地上,对自己怒目而视,全都义愤填膺的学子道“可都是国中的读书种子,他们若是有个闪失,我们,谁能担待得起?”

“黄大人,”陈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大丈夫死则死矣,只求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马上又是附和声一片,“正是,若是连圣人之道都不能保全,不是愧对了我等所读的圣贤书?死则死矣,只求大道无损。”

陈若闻言,腰挺得更直了些,“何况,当今圣天子在位,见众学子为了大道一个个的都能挺身而出,只会欣慰高兴,哪会有什么闪失?”

他这义正辞严的话,激得黄昊心中一股股浊气上涌,他也能想到,有人不但会利用这次事件,来针对皇上,针对太子,也很有可能会针对他。

但他真没想到,跳出来的竟然是陈若这个此前自己还相当欣赏的后辈。

老先生此刻心里有些凉。

段誉的那番话,已经有些让他怀疑自己这么些年来一直坚守的大道,但段誉都不知会他一声,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难免让他有些被背叛的感觉。

现在的陈若,则是实打实的背叛,他更是直观的感受到了,陈若对自己这个儒门领袖位子的觊觎……呵呵,想着我这个位子,老实说,老夫还真不耐烦当这劳什子的家。

自己的坚守受到了强有力的质疑,又先后被背叛之后,老先生着实有些心灰意冷,但无论如何,这件事还是得在自己手里平稳的化解掉,眼前这些对自己误解很深的人,异日,都有可能是国家栋梁。

“老夫保证,太子一定会给出让大家满意的答复,”他松开管家,言辞恳切的劝解后面的那些人,他不相信,凭自己这张老脸,凭自己和太子的师徒情分,不能让太子妥协一回,“大家还是散了吧,聚在这里,只会于事无补,”

他的恳求,并没有任何效果,到场的学子,显然认定了他一定会偏袒段誉,此时说的这些,不过权宜之计而已。

散去容易,但未来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故他们一个个的都齐心得很,“我们要见皇上,”

所以黄昊的苦心规劝,非但没能让学子们散去,反倒让他们更躁动起来。

围观的民众,此时也都躁动起来,他们倒不敢大张旗鼓的支持这些读书人,毕竟他们也分辨得出来,这些读书人这么做,本就有逼迫的意味,而且逼迫的还是皇上。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很明白这场热闹的难得,此时,不少人还在呼朋唤友,让更多的人前来围观,这样的热闹,可能以后很难再目睹。

宫城前的这一幕,很快传到了段正淳耳中,他此时,真也生出了和高升洁一般的心思,把这群人全都抓起来,但是,他不能,高升洁问张朝杨,“丞相呢,还没到?”

他也在等高泰明。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高泰明终于带着一众大员赶到,“黄大人,”他先把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的黄昊扶到一旁,再看着跪着的众人,异常的冷厉,“来呀,全都给我绑起来!”

第两百零一章 高泰明发威

“相国公,不可,”现场不止一个人同时叫道。

见高泰明这样可以顶上前的人来了,刚感觉轻松了一些,正扶着管家准备喘口气的黄昊,首先叫了出来。

“相国公,万万不可,”情急之下,他都直接拉着高泰明的手臂,“学生们这么做,也只是一腔赤诚,其行稍过,但其情可悯。”

“万万不可啊相国公,”慈爽(类礼部)爽长王长兴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到高泰明面前深深一揖,“这些,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材,之所以如此,也不过是为了维护大道而已。”

还有一个人也走到高泰明面前,“相国公,这些学生不过是一时情急而已,”

高泰明看到他帽子下的纱布,知道他应该就是主动表示想投靠的王安文,顿时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哼,就现在这样子,你也好意思凑过来?还装出这么一副样子来。

他对高明顺道“扶学士去歇息,”

黄昊听了王安文的这话,也皱起了眉头,怎么好这么说?一时情急,就可以来叩阙?

那这样下去,皇宫门口,不是会比集市还要热闹?

他倒也不怀疑其它,只是觉得,王安文说这话,可能也是一时情急而已。

“学士,请先歇一歇,”高明顺已经把黄昊扶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道“学士请放心,定不会让太子为难,”

这话真让黄昊放心了不少,他之所以如此心忧,不正是不想这些学子直接和段誉对上?

所以,是的,一开始,他就对这些跪着的后辈们,非常恼火,他们这样的作为,比段誉还要鲁莽,还要没有章法。

“高侍中,”他拉住高明顺的衣袖,“只追究主事之人就好,”

陈若等人,受再重的惩处,他也无所谓。

高明顺不置可否,只道“请老大人放心,家父自有安排,”

黄昊也没跟他争辩,高泰明到场,那这边除非是皇上亲自出面,否则,谁能挡得住?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这会也真的有些懒得替那些学子再三分说。

他也是老而弥坚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对这些把他的话置于耳后,形同背叛的人来说,他提的要求,已经很是照顾他们。

高泰明已经训斥起可以算是直接主官的王长兴来“王大仁,慈爽拨下去的那些款项,培养出的就是这样的栋梁之材?”

他指着现场那些跪着的学子大声说道,话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还谈大道,哼哼,”他重重的哼了两声,“连做人的本份都没有的人,还一个个的大言不惭的谈大道?”

这一刻的高泰明,完全迥异于平常,高泰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多久没看到这个样子的堂弟了?

“相国公,我等却是如何连做人的本份都不知晓?”陈若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

高泰明回应他的,只有一句,指着陈若他们几个已经在朝的官员道“把他们几个先给我绑了!”

他可不是跟谁都要讲理的人。

在宫城前戒备的御林军,并没有动作,而是回头看往宫墙之上。

开玩笑,若是他们随意听从高泰明的号令,那还了得?

宫墙上,禁军统领段如山和内卫统领张朝杨都看向苏进贤,苏进贤轻轻点了点头,马上,那些早就想有动作的御林军,就像提小鸡一样,把陈若他们提了起来,早就有准备的绳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丞相,”陈若朗声道“我等做好了丢官杀头的准备,但若是你想因为我等一直站在皇上一边,而借此机会打击这些未来栋梁之材,那全天下的读书人,都……”

这一次,高泰明只看了一眼,马上就有御林军干脆的把陈若的嘴给堵上。

黄昊在一边也是喟然长叹,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当初为何还看好如他?

这样的话,怎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

这除了让事情更加复杂,还有何益处?

真是个蠢才!

这话一说,陈若便可能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而他若是保不住身家性命,这事啊,只会是更加难以平复。

他又挣扎着起来,“相国公,”

高泰明此时连他都不理,背着手训斥那些学子,“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你们一个个的,自诩熟读四书五经,学富五车,都想着将来也是凭半本《论语》就能治天下的人,竟然被我说连做人的本份都不知道?”

“我们且来问问京中的民众,”他转身对着被拦在广场之后的民众道“若是在家里,父母还没有就一件大事拿出意见来,做子女的,便跪到父母院子里,若父母不接受他们的意见,他们便不起来,”

“这样的事,有几人做得出来?”

马上应和声一片,“我不会,”“我不会,”

这些声音中,不但有男声,还有女声,不但有成人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声音。

更有口舌便捷的激动道“我等虽然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但也绝做不出如此不孝之事来。”

高泰明转身对着那跪着的两百多学子,“如何?”

“连这些可能都不曾进学过的百姓都清楚,甚至连那些孩子都清楚,尔等今日之行径,十分不孝,”

“而你们今日威逼的,”他指着皇宫大声道“乃是君父!”

“尔等如此不忠不孝,难道不是丢了做人的本份?尔等如此不忠不孝,还敢大言不惭的妄谈大道?”

“若是圣人知道尔等今日如此无君无父之行径,怕也是立时就把尔等革出门墙,”

“来啊,”他又叫了一声,“把他们一个个的都给我绑了,每人先杖责二十大板再说。”

“好!”“好!”听清了他这番话,后面被拦住的民众顿时呱噪起来,一边倒的支持打那些学子的板子,看其中一些人的神情,更是恨不能把此刻的场景画下来,以流传后世。

黄昊急道“不可啊,相国公,不可啊,”但却根本靠近不了高泰明。

而御林军们,已经在苏进贤的点头下,挨个把那些有些懵的学子,一个个的绑起来。

他跑过去捶着宫门,“我要进宫,我要见皇上,”

第两百零二章 痛打

黄昊被迎进宫门的时候,御林军们,已经把陈若等人按在一张张长凳上,飞快的拔下他们的裤子

因为某些原因所造成的合力,原本要几百年后,要到朱洪武时才会出现的场面,于斯提前呈现在大理国京城民众面前。

此景此景,太过离奇,太不可想象,以至于陈若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从医学上,也许可以称之为短暂的脑死亡,对游戏玩家来说,这就是宕机。

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灿烂,风是那么温柔似水,恰到好处的让扒掉裤子露出来的私密部位,不太能感受到阳光的炙热……咦,似乎,有些小惬意,还有些小亲切?

是几十年前。。自己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母亲也这样让我晒太阳吗?

但随着第一个御林军朝手心吐了口口水,重重的抡起板子,重重的落下来,那钻心的痛一下子唤醒了他们,随之而来的,是双倍的,乃至是多倍的,不止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的痛和羞辱、是让他们恨不能立时昏死过去的身体和精神上的痛和羞辱。

随之而来的,还有京城百姓们轰天的叫好声“好!”

那叫好声那么整齐,那么洪亮,以至于在苍山之中都有了回声,那回声顺着山谷一路向上,最终都冲散了敷在山巅的云朵……

那叫好声一波接一波不绝于耳,经过山谷回响的加成,最后听起来,竟然很有些洪钟大吕的味道。。正大庄严,和谐高妙,磅礴振奋,让所有高声叫好的人,自觉的收起了脸上的戏谑和嘲弄,暴戾和乐祸,渐渐的变得神圣起来。

让他们觉得,这并不是在看热闹,这是在参与一项重大的,还是非常正义的事业。

再想一想这些读书人平日里的做的那些事,这些百姓更是觉得,扒了他们的裤子打板子这事,真的是该做。

“打!”“打得好!”

他们不停的叫着,就连那些姑娘大婶,看向他们被打的部位,目光也不再闪躲,就像是医生看异性病人的身体一样正大光明——我们这是在参与一件非常正义的事。

黄昊掩面朝宫里走。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那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抽打声,那一浪高过一浪,滔滔不绝的叫好声,还有那淹没在巨大的叫好声浪中,依稀能听到的、透着心如死灰的惨叫声,让他不忍卒睹,也不忍卒听。

他不但想掩住眼睛,还想捂住耳朵。

第一张长凳之上,披头散发,屁股一片狼藉的陈若,遥遥的伸手朝向他“苏大人,学士……”

你怎能丢下我们不管?

你是恼怒于我们不听你的招呼,所以借丞相之手折辱于我们?

“学士……”他艰难的叫出声来,宫门又缓缓关上,他只从门缝中,看到黄昊因为疾走而飘飞起来的衣袂。

若是以艺术家的眼睛来看,那飘飘的衣袂,和他此时遥遥伸出的右臂一样,都极具美感。…,

…………

“皇上,”黄昊踉踉跄跄的奔到伫立于大殿之前的段正淳脚下,“得阻止丞相,得阻止丞相啊!”

高升洁先冷冷的道“所以,就由着他们威逼皇上,中伤太子?”

“皇上,老臣能保证,保证让这些学子散去,让他们不再闹事……”

“黄卿,”段正淳弯腰扶起他,“且稍待片刻,”

黄昊见段正淳竟有些旁观的意思,一时也顾不了许多,大声道“皇上,臣知这些学子,目无尊上,但丞相此举,也欲陷皇上于不义啊皇上,”

“自唐朝开科取士以来,历朝历代,从未有这样对众多学子施刑的事例,丞相这是想让皇上成为这样的第一人啊皇上,”

段正淳稍微有些松动,但高升洁就听不得这样的话,“学士学贯古今,那且说说。。自唐朝开科取士以来,可有学子如此狂悖,聚众威逼君父,中伤太子之事?”

哪怕是在这样的紧急的时候,黄昊还是明白,无论如何,没必要和女人辩论,所以他干脆就不搭理高升洁,只对着段正淳道“皇上,老臣妄议一句,无论秦汉,在对读书人大肆治罪之后,都迎来了覆国之祸啊,”

“臣请皇上下旨,阻止相国公!”他拂袖跪了下去。

段正淳示意苏进贤把他扶起来,却依然有些踌躇。

阻止高泰明容易,但之后又该如何行事?按你们的要求,问罪誉儿?

至于所谓亡国之祸什么的,他是不信的,对君王来说,臣子都只是棋子而已,不趁手的时候就弃了,打这些还未曾入仕的学子的板子就会亡国?

打一打,煞一煞他们的气焰也好。

只是。。泰明此举,又确有栽赃之嫌……

…………

皇城外,慈爽(类礼部)爽长王长兴也跪了下来,“相国公不可啊,相国公,不可啊,”

此时已有几十被行刑过的学子,被胡乱的丢在一边,或双目紧闭,不省人事,那些眼睛睁开的,也都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小块地面——因为他们是脸朝下的放着,此时连抬头看天,看是不是青天白日都做不到。

又有几十个学子被按倒在长凳之上,他们毕竟不像明朝的文官那样,在经过朱洪武杖责的洗礼后,迅速成长起来,并很快以此为荣,他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旁边又有那么多不但形象尽失,颜面扫地,还生死不知的榜样,这些此前还自觉一腔正气。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铁骨铮铮,齐喊着“为了大道死则死矣”的人,惊恐交加之下,也是各型各色。

痛哭流涕者有之,开口讨饶者有之,软弱难行者有之……真可谓丑态尽出。

而他们闻讯赶来的亲属们,此时也哭倒、跪倒了一大片,有点学识的喊“相国公手下留情,”大多数情急之下,都直白的叫“相国公饶命,”

高泰明面朝皇宫,背对着广场,巍然不动,无论是王长兴的求情,还是学子们和亲属的求情,都没听到一样。

围观的无关民众们,此时听着那哭声和求情声,一时也都动了恻隐之心。

高明顺看在眼中,遂大声道“难道如此不忠不孝,欲威逼君父,视律法如无物之辈,就该放任不管?”

这话马上又让群情汹汹起来,“该打!”“打得好!”

板子又重重的落了下去,叫好声又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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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三章 女人是老虎

马平和段易长在途中就觉得不对,怎么所有的船,都在朝京城的码头跑?

其中必有古怪。

他们终于追上了一艘调头的渔船,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读书人,竟然聚众叩阙,请皇上惩处太子?

这还了得?

他们马上当机立断,马平搭乘渔船回京,段易长立即掉头回皇庄,以备护卫段誉回京。

当段誉见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段易长,听说了京中发生的事之后,也是大感意外,什么时候,大理国的读书人,也像宋朝那么时尚,动不动就集体去皇城之下散个步遛个弯的?

失算啊失算,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些家伙,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董佳的反应非常直接,“叩阙?还想惩处你?就该学学朱……”

她好歹是看过《大脚马皇后》的,知道朱洪武对读书人的套路。

段誉笑了一下,“嗯,正该这样,”

对这样的行为,他也是绝不会姑息。

“但这样还不够,”

他比董佳知道的多一些,知道在被打习惯,或者说,怎么也逃不过打之后,明朝的一些官员,甚至会主动创造机会以求被廷杖,把被廷杖,当成了一种勋章,一种资历。

廷杖,后来竟成为一些官员抬高声望最好的办法。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要让他们,既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我要让这成为他们一辈子不敢或忘的教训,”

“我这就回京。”

董佳忙拉着他的手,“我和你一起,”

段誉笑着看着她,董佳拉着他的手撒娇,“人家就是想去看看这样的热闹,这样的名场面,怎么了嘛!”

“皇庄也算是我们的根本之地,有你在,我才放心,”段誉道“你不用担心,我能收拾得了他们。”

他其实是担心,若董佳和自己一起回去,很有可能,会被那些已经有些疯癫的读书人攻击。

“那你每个时辰给我报一次消息,”在这样的事上,董佳还是很能尊重他的意见,“说起来,我们和京城之间消息的往来也应该要加强,这样重大的消息,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知。”

“是啊,”段誉赞许的道,其实,应该一开始就至少要在京城里有自己的情报收集团队,以及快捷的消息传递渠道。

这一刻,他们都非常怀念信息时代,不要说网络,也不要说移动通信,甚至都不说固定电话,哪怕是有电报也好啊。

“看来,以后有必要让几艘船,在那边码头和这边对开,”他想着说,“这个很可行,顺道可以训练水手,”

“你快去吧,”董佳为他系好冠,“要是不如意,也不要强求,打一顿就好,”她笑道。

“你也当心,”段誉在她脸上亲了下,正准备上马,恰好,段正淳派来的内侍也到了。

只是他传递的消息,和段誉知道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说黄昊已经赶到。

…………

董佳看着段誉一行人策马远去,对吉祥道“把高将军请过来,”

高智昌很快赶到,见董佳端坐在段誉平日里办公的案后,俨然以女主人自居,只是此时却眉头紧皱,遂宽慰道“董小姐请放心,无论皇上还是家父,都不会让太子殿下有半丝闪失,”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不但要经常看你们出双入对,琴瑟和鸣,如今还要宽解你。

而宽解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担心段誉。

他也隐隐绰绰的觉得,自己有些高尚,有些脱离了低级趣味,也有些,不像个男人……

董佳问道“高将军,太子往日教给你们的那些技巧,你们掌握了多少?”

“我和下属,”——高智昌还是不愿意在董佳面前自称“末将”,他这是下意识的还是有些不想承认,董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大致掌握了殿下所提到的那些技巧,”

段誉教给他的那些如何确保治安的手段,虽然有些很新颖,但都很笼统,这么些日子下来,他们不但都有掌握,还有不少发扬。

“我想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也可以把这当作考核,”董佳道。

高智昌不愿意承认,她已经把高智昌看作了下属。

“我想让你的人,把今天叩阙的那些家伙的底细,给我查得清清楚楚,重点,是他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我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所学,有没有多吃多占各家公中的产业钱粮,有没有巧取豪夺……乃至是觊觎父兄、亲朋的妾侍,对良家、青楼女子始乱终弃等等等等,”

“我要知道,这些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维护大道的家伙,私底下,究竟是何面目,”

“这件事,我不要求有多准确,但要求要快,今天不算,我给你们三天,三天之后,我要看到结果,”

“我要的结果!”她强调道。

高智昌有些无语,这不是在暗示我可以捏造吗?

“董小姐,以这样的阴私之事来算计他们,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需要和何大人等商量一二?”

“我是个女人,我管不了那么许多,”董佳一拍桌子,“谁……t想针对太子,我就让他们不得安生,让他们身败名裂,”

“别婆婆妈妈的,痛快点,”她逼视着高智昌,“一句话,你做是不做?能不能做?”

虽然此刻心里酸得不行,高智昌又如何能够拒绝?

“我做就是,”他低头道。

段誉,我嫉妒你,真的特别嫉妒你。

但他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若是董佳有所察觉,怕是也会对他毫不客气。

见董佳对段誉这么着紧,他此刻也是终于死了心。

“那就好,你现在就去安排,还有,切记,此时,先不要让太子知晓。”

看着高智昌低头有些萧瑟的走出去,董佳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为自己交待的事发愁,她用手指敲着桌子,这样还不够,高智昌和他的人,只能暂时借用,最好还是要有自己的队伍。

那该招些什么人?

她四处看着,马上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吉祥和如意……

高智昌此时却在想董佳刚才所说的“提爱母”,那是什么意思?

真是不知道,但又不敢问。

我一堂堂将军,竟然在她面前那么紧张,真他娘的……哎,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第两百零四章 大宋皇城司高级细作的期待

段大太子登船不久,就又遇到了段正淳派来传信的人,由此得到了来自京中的最新消息高丞相,正把那些聚众叩阙的学子,一个个的按在皇宫前打板子。

这又是一个让他诧异的消息,没想到自己这大表哥,竟然能毫不犹豫的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怎么就和自己一样,不怕得罪这些读书人?

按理,从他高家的安稳长远计,他不是应该借机拼命拉拢那些读书人?

不是应该,他是一定在借机拉拢那些读书人,那他为什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要知道,就连唐太宗那样把父兄都不放在心里的千古雄主,也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来,宋朝的历代皇帝,面对这样的事,只能好言好语的哄着。

也就穷苦出身。。可能自小就对读书人有看法的朱洪武,在立下赫赫武功之后,才做得出来。

当然,明以后的君主,就不存在这样的烦恼,明以后的读书人,没了骨头,自然也没了脊梁,尽心竭力的当奴才,哪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总之,这不对!

但他很快就有些明白,高泰明,厉害呀!

现在在皇宫面前打那些家伙的板子,总好过将来在他的丞相府前打那些人的板子。

这股歪风,如果一开始就不刹住,将来一定会成为他的烦恼。

船带着半道遇上,正是向段誉传递最新消息的内侍,飞快的朝京城驶去,还是迟了些啊。。段誉有些遗憾。

他和董佳,因为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至少现时都不愿意自己手上沾染人命,但打那些读书人板子这样的事,他们还都希望是由他们开头,没曾想,竟然被高泰明抢了去。

…………

皇宫前,此时依然热闹非凡。

在今天轮值的御林军兴奋的轮番下场后,以陈若等五位在朝官员为首的一共二百三十七人,此时都打完了板子。

陈若等五位官员,旋即被下狱,等候有司处置,其余二百三十二位士子,在被一一录名之后,允许家人亲朋接回。

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事就此了结,高明顺对他们说得清楚,是让他们回家等候处置。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若有传召,要随叫随到。

罚爽(类刑部)爽长张伟进因此松了一口气,若是把这两百多人一股脑下狱,他肩上的担子自然就重了起来。

相国公果然还是照顾自己人。

但在黄昊看来,这就是不让段正淳有施恩的机会,宫里的御医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外面结束,就去替士子们治伤。

京中的医馆,因此都有些意外之喜,好些医馆的当家人,都和西门校场外济世堂医馆的吴春归一样,也在现场看热闹,此时也都和他一样,殷勤的拉起客来。

治这样的伤,并无多大难度,因为这些人都是读书人,都怕痛,而被打的部位,确实也给他们带来了诸多不便……诊金自然可以适当的高高手,其实可能就是狠一点也没关系,不看相国公都能下那样的狠手吗?…,

看热闹的民众们,因此依然没有离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近距离去看那些读书人的窘状,亲眼看到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家伙们那鲜血淋漓,一片狼藉的屁股之后,都觉得舒爽不已。

你们也有今天?你们就该有今天!

用随身带的药箱,在人群中为几个人先做简单处置的吴春归,此时也是感概万千。

高泰明下令把那两百多人绑了打板子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怎能如此?

这蛮夷之地,果就是蛮夷之地。

但随着板子一次次的落下,看着那些读书人丑态百出斯文扫地,他和大理国京城的民众一样,也觉得非常舒爽,打得好啊,早该如此。

母国的那些读书人,更是该打,朝廷养士百多年,看看到现在,把他们娇纵成了什么样?

只是。。这样的事,在汴梁,绝不可能发生,所以他相信,官家看到自己最新的奏章之后,一定也会非常舒爽。

他因此又有些佩服大理国的君臣来,太子敢说那样的话,丞相敢下这样的重手,皇帝一边包庇儿子,一边默许这样的事发生……

虽然他们可能是小瞧了读书人的力量,但这样的胆气,这样的爽快,还是让他由衷的佩服。

原本在段正淳代表段氏重登皇位之后,他觉得大理国和此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但现在的大理国,却和几个月之前,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这个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就是从大理国的太子段誉坠马之后开始的。

从那时起,大理国就发生很多让他这样以不动声色出名的人。。都很难掩饰住惊讶的变化。

这些变化中的很多,看起来都不太符合宋朝的正统观念,看起来也不太有章法,透着些凌乱,很是粗糙,甚至从上到下,就和刚刚的杖责一样,称得上有些野蛮。

但作为大宋皇城司一个资深的细作,他敏锐的从这些哪怕不是野蛮,也是蛮横的变化中,嗅到了蕴含在其中的勃勃的生命力。

就像是春日里野外的丛林一样,虽然无序,却处处欣欣向荣。

这些,他在宋朝从未感受到。

王荆公变法之时,或许有些这样的氛围,但那时朝堂之上的主旋律,主要还是新旧两党之间的倾轧,相较之下,还是此时的大理国要更为纯粹。

因其纯粹。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所以未来才不可限量。

他摇摇头,把一些不可思议的想法赶出脑海,哪用得着担忧这个西南边陲的小国?

怕是大理国君臣,依然不能忘记昔年狄武襄大军压境时的恐惧。

平定侬智高之时,狄武襄只派出先锋军马,便让大理国上下束手无策,为此马上就奉上逃入大理的侬智高首级……无论如何,大理国,不足为惧。

“几位勿要忧心,”他温言宽慰那几位学子,“用过我济世堂的金创药之后,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何况,现在看来,大理国也不是没有麻烦,今天这事,只是一个开始,这些读书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却不知道,大理国的君臣,接下来会如何应对,他又有些期待起来。

而交趾李朝的细作,却在这一天欣喜的向国内传信大理,将又再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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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五章 倔犟的大理国太子

段誉双手叉腰站在已经恢复宁静,并且被宫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宫城前,遥想着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那一切,真的很有些遗憾。

那样爽的事,不但不是由自己主持,自己甚至都不能亲眼目睹,真是憾事——董佳说得没错,那可是名场面。

他看向宫墙之上的那些御林军,明显看到他们的精气神格外的好,你们这些家伙倒是受用。

“殿下,”闻讯迎出来的苏进贤,原本有些忧心,太子怎么在这个时候回京?

但看到段誉仰头叉腰的站在宫城之前,一时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安心,几个月前,在他眼中还只是一个孩子的少年,今日看来,完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雄姿英发。

太子的成长。。真是让他这个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都觉得诧异。

“苏公公,”段誉朝他点点头,“有哪些人在?”

“黄学士和相国公等都在,”苏进贤道“殿下,你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

见他看向第二次送信的内侍,段誉笑道“总管别怪他,我们是在海中遇上的,”

“放心,不会有事,”他拉着苏进贤的胳膊往宫里走,看向一直想说话的马平,“怎么样?”

“国师家的信,没来得及送,”马平忙道。

“没关系,”段誉说,在那样的情况下,董佳给国师夫妇的信,是没时间,“段统领,还是麻烦你跑一趟,”

“是。。殿下,”段易长很爽快,这事嘛,就是他的老本行。

“他们都看了吗?”段誉又问。

“大家好像只匆匆扫了几眼,”马平说。

段誉“哦”了一声,既然自己都已经回来,这也就无所谓。

苏进贤知道马平分别给皇上、黄昊、高泰明都送了一封信,因此问道“难道那几封信很重要?”

“也没什么,”段誉道,写信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发生了这些事。

“马平,去告诉母后,我稍后去见他,”

…………

御书房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朝廷各部的主官们,少有的聚在一起,气氛非常热烈。

这些原本可以说是泾渭分明。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分别效忠于段正淳和高泰明的两派人马,也是少有的混淆了原有的界限,天然便属于段正淳这边的宗正段寿昌,少有的支持高泰明今天的作为,厥爽(类工部)爽长李俊贤,也认为那些学子的行为,应该受到有力的管束——这至少也是部分支持高泰明的作为。

但高泰明阵营的禾爽(商业贸易)爽长尹兴业,督爽(管马、牛、仓廪)爽长何定安,反过来又站在黄昊这边,他们认为,学子们的行为,是有些过激,但高泰明今天的处罚,也有些过激。

更是反对高泰明刚刚奏呈段正淳的,革去那三百三十二位学子功名的决定。

“那些学子们做出这样的事来,固然不妥,但说起来,他们主要是受有些人的挑拨,不了解太子殿下的深意而已,也称得上是情有可原,”尹兴业说道。…,

黄昊看着这位同样老于官场的士林晚辈,迅速洞悉了对方的意图,他这是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陈若等五位官员头上。

因为陈若和另外那四位在朝的官员,一直就和丞相府过不去,他们乐意看到陈若他们因为这次的事丢官去职,乃至是被砍头。

这也是黄昊此时依然有些精神不振的原因,如果一定要出这样的事,他更希望,这样的事是由丞相府那边,如那个虽在野,但所作所为,却无一不是为跻身朝堂的熙川先生所为。

之前他也觉得陈若等人死有余辜,但此时,却又有些替陈若等辩解的冲动。

尹兴业话音刚落,督爽爽长何定安道“尹大人言之有理,下官也以为,这些学子的作为,虽有些不妥,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他们干站出来做这样的事,也实属难得的真性情,”

“只要善加引导,来日,他们一定能成为一员员能臣干将,臣请皇上和相国公三思。”

黄昊看着这个外形粗豪,看起来不像是文官,更像是武将的大员,并不奇怪他也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禾爽和督爽,是朝中平素和宋朝来往最多的两个爽,尹兴业和何定安,因此也是朝中最了解宋朝,也最钦慕宋朝的官员之一,受宋朝的影响最大,自然也像宋朝一样,对读书人分外优容。

接着,让大家奇怪,或者至少在今天,又不太奇怪的事发生了,高明顺又一次主动站出来,事实上替段正淳分忧,“无论是否受挑拨,这些学子应该都明白,他们此举。。就是意欲威逼皇上,置朝廷的体面和威信于不顾,”

“即便是他们认为再正义的事情,也不应该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段得以实现。”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侍中大人说得对,目的再正义,手段若是不正义,那这样的行径,就应该要受到严厉惩处,”

众人闻声一看,穿着便服的段誉站在御书房门口,“儿臣参见父皇,”他先向段正淳行了一礼,而后一拱手,“见过各位大人,”

“誉儿,”段正淳站了起来,“快过来,”

“父皇,”段誉走到段正淳面前,“儿子不孝,又累父皇担忧,”

段正淳笑着拉着他的手,“你呀,以后可不要再说些让人误会的话。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

他指向高泰明,“你得谢谢相国公,今天是他挡下了那些学子,”

高泰明淡淡的一礼,“臣只是尽职而已,”

“好一个尽职,”段誉道“依我看,朝中的各位大人,和那些尚在进学的学子,缺的就是这个,”

“官员们的尽职,是处理好自己份内的公事,为皇上和朝廷分忧,而学子们的尽职,是好好进学,一边将来能为朝廷,为百姓,纾危解困,”

“而不是为一些自认为关系重大的事,做出一副慷慨赴死的势头来,”

“可笑的是,他们肯定以为,将会因这样的行为,名垂青史,实则是连在其位,就要尽职尽责,把手上的事做好这样再浅显不过的道理都不明白。”

黄昊低下了头,自己的这个学生,这是没有一丝想要和解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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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六章 万事有我

和解,怎么可能和解?段誉还为不是自己让人打那些家伙的板子而遗憾呢。

他看着房中神情各异的大臣们,“就是从治学上来说,听不得一丝的反对意见,也是可笑之至,”

“父皇,”他又向段正淳行了一礼,“相国公,各位大人,是的,我不认为,我说的那些话有错。”

段正淳欲言又止,御书房中,顿时一片冷清。

赵福元觉得,自己终于发现了段誉的缺点他太自信!

他自信的以为,自己可以对抗这个世间所有的事……这难道是,他用铁做的那两艘船给他的勇气?

呵呵,还是太年轻啊。

不过,也好,很好,这样一来。。好多事的余地就都很大。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高泰明一眼,我想知道,段誉都这么说了,你还是要支持他?

他看到,高泰明的眉头是皱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冷清的御书房中,只有段誉的声音在飘荡,“不是有很多人不服吗,那我们不妨当面锣对面鼓的辩一辩,”

段誉转向段正淳,“父皇,儿臣请在五日之后,就在宫城之前,和所有愿意前来的士子,就儿臣所说的那些话,逐一辩论,儿臣想,把今天叩阙的所有人,部请来,”

这话一出,不要说其它人,就连高泰明父子,都有些瞠目结舌,何至如此,你可知道这样会有多大的风险?

于是。。大理国最顶尖的那一撮君臣们,没有事先排练,便集体上演了一场非常高水准的默剧,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是一脸的震惊外加不解。

和刚才的赵福元一样,他们此时也都在想,究竟是什么,让太子有这样的信心和勇气?

段寿昌都想让段誉走近一点看看闻闻,你这孩子,该不会是喝大了吧。

大臣当中,站在学子那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忍不住想开口,太子你若是这个态度,那我们可就没有办法再回护于你。

太子你为何要把自己放到我儒家的对立面?

段誉正好看向他们,“在座的诸位大人,对小王的话有不同看法的,”他抬了抬手。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就像个热情的迎宾员,“也欢迎到时能面对面的交流,”

段正淳真的忍不住,这孩子,还嫌事情不够大吗?你这竟然当面和这些大臣叫板?

他叫了一声,“誉儿,”

“父皇,”段誉道“为朝廷的前途,为了民众的福祉计,儿子觉得,有些问题,越早有个结论越好,为这样的大事,儿子纵是浑身碎骨亦无憾。”

黄昊听了,也不由得叫道“太子殿下,请慎言,”

段誉摆了摆手道“学士请勿多言,也请恕学生无礼,我意已决,”

“父皇,诸位大人,这并不是我年少轻狂,只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如此,”

“我大理是就此重复前朝的老路,还是就此奋起?”他问道“我以为,和这些争论能否明晰,有巨大的关联,”…,

高泰明板着脸看着段誉,高明顺知道,父亲那是在思索,只是,你提出来的这个问题,虽然很大,但为什么我觉得,最关键的因果,不应该是你说的这个?

还是说,我的认识不如你深刻?

赵福元此时的想法,代表了不少人,想这样强行拔高吗?

段誉懒得去管他们在想什么,猖狂也罢,自大也好,我才懒得去顾忌你们,我只要知道,我的道路是正确的就好,我只要知道,皇室会支持我,丞相府也会支持我就好。

“原本我一直在等一个契机,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我以为,还是趁机辨出个结果最好,”

“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请求,儿子想请父皇把对今天叩阙众人的惩处结果,明示天下,儿子赞同相国公的意见,陈若等几人。。革职问罪,其它学子,一律革除所有功名,”

“如此大事,朝廷就应该在第一时间,让朝野看到我们的态度。”

高泰明闻言,没有任何犹豫,马上道“皇上,臣亦有此意,朝廷对今日之乱象的态度,不宜拖延,也不宜含糊,就应该快速果决的明确下来,”

段正淳摆了摆手“泰明,此事稍后再议,诸卿稍待,朕区区就来,”

“誉儿,”他向段誉招招手,起身朝屋外走去。

…………

旁边的大殿里,段正淳手搭在段誉肩上,在他头上摸了摸,“誉儿长大了,长得我都有些不认识,”

“父皇,”段誉恭谨的低头,“恕儿子没有和您商量,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儿子和父亲想的一样。。要改变当前的情势,唯有革故鼎新,儿子还以为,很多事,越早着手,便越容易解决,当前便正是这样的好时机,若是想着迟些再做计较,那怕只会是有心除弊也无力回天,”

“父皇,儿子短于运筹谋划,只是敢冲敢撞,自觉若是正面相抗,还能为父皇打开一点局面,儿子甘愿为父皇前驱,护法之金刚,”

“若有个万一,所有后果,儿子一力承担,就是被废黜太子之位,亦是儿子咎由自取,绝无怨言,”

“父皇如今春秋正盛,本就无需急立太子,儿子请父皇成。”

段正淳看着低着头的大儿子,眼中神情一变再变,手很快重重拍下,“誉儿,你言之有理,眼下,确是一个机会,”

“既然你意已决。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父皇当大力支持于你,你也无需担忧后果,一切,有父皇替你一力承担,你尽管放手去做。”

段誉深深一礼,“谢父皇,此次若成,那是父皇英明,若事有不谐,所有罪责,赖儿子,”

他也不想这样的做派,但这有些话,就得反复说。

自己的这个老子,假假的也是一个皇帝,皇帝,那哪是一般的生物啊。

“这些话,休要再提,”段正淳道“父皇和母后,本就决意要交给你一个朝纲清明的天下,既然你愿意现在就有所作为,我们断没有不支持你的道理,”

“走,”他拉着段誉的手,“我们这就去让泰明公布对那些学子的惩处,”

“还有,一会你送泰明出宫,好生和他聊聊,”

“是,父皇。”

段正淳又在儿子身上拍了一下,若是你总是能在事先有这样的态度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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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七章 太能装

东宫里,也算是故地重游的高泰明打量着殿里的陈设,随意问道“太子不太喜欢东宫的布局?”

段誉马上道“看来表哥很喜欢,”

饶是高泰明养气功夫了得,此时也有些觉得,这天,真没办法聊下去。

我不过随便问问,你就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来。

陪在一边的高明顺忙解释道“家父的意思是,太子这几个月,很少住在东宫,”

他也很是不能理解,有多少人想住进这个地方,你为何如此的不喜?

应该是得来的太容易,就不知道珍惜吧,就像你今天悍然决定,要在五日之后,和那些儒门子弟公开辩论一样。

段誉很和煦的道“明顺贤侄。。在我这儿,就不用这么拘礼,叫我表叔就好,”

高明顺也是感觉,在段誉面前,总是会质疑自己的养气功夫,你都这个样子,还叫我不用拘礼?

“贤侄啊,”段誉笑眯眯的很表叔的看着他,“若是不考虑其它原因,若是让你自己选,你是愿意和你父亲同住一府呢,还是分府另过?”

高明顺顿时也觉得,这天还真是不能好好聊下去。

别说侄子,孙子才不想分府另过呢,媳妇娶了一堆,孩子生了一帮,谁特么还愿意早早晚晚的都有人管着?

所以你怎么当着我老子的面你问我这个?

他看了高泰明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高泰明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表弟,你这是把我父子,当成了你想对付的那些酸儒?”

“呵呵,”段誉笑着在头上摸了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还真是这样,我现在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跟他们辩论,表哥勿怪,表侄勿怪,”

高明顺看着他,默默的问自己,你这话,我是该信呢,还是不该信呢?

高泰明道“殿下今天,确实有些过于操切,”

“你不是不知道,为了不让那些读书人为难你,我们花了多少心思?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杖责所有叩阙之人,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把矛头指向你,”

段誉心说,这就是当面表功了。

你在皇宫前打那些读书人的板子。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为了我?

你觉得我会信?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对那些读书人来说,在国中,如果不靠皇室,除了你丞相府,还有哪个地方能投靠?

所以你打他们板子,他们也只能忍了,这样一来,你借机收服的,就是一群服服帖帖,只会给你帮忙,不会给你添乱的读书人……

高泰明见没能等来他的道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样的卖好你都不领情?要知道,你父皇这次都没有我积极。

“可是你刚才的那番话,让这一切,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言语恳切的道“殿下,你这是把自己,放在所有读书人的对立面,”

“如此一来,臣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护得你周,”…,

他这话倒是有几分真诚,打一批读书人的板子,问题不大,因为还有更多的读书人想来投靠,但同时对付所有的读书人,这真是让他也头大的事。

“皇上这边,我料想也别无良法,这样下去,”他看着段誉沉声道“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你的储君之位,”

段誉笑了笑,“表哥无需担心,此事我自有计较,”

高明顺默默的低头,不想让“表叔”看见自己的眼中的异样。

这样的事,你自有计较?太装了吧未免!

他表叔表现真的很轻松,“我知道,我能这么快就被册封为太子,表哥在其中出力甚大,”——尽管这也是你为高家考虑所致。

“我定不会让表哥的心血付诸东流,无论如何,高家此次,不会有任何损失,只会有好处,毕竟。。若是国中的读书人,都去学宋朝,那表哥以后头痛的时候,呵呵,一定少不了啊,”

“我之所以决心这么做,也是想着干脆利落的把他们收拾妥帖,让他们以后不会再生事端。”

高泰明有些犹疑的看着段誉,“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段誉都想拿把鹅毛扇来摇摇,“表哥等着就好。”

等着就好?高泰明真担心段誉不了解儒家的底蕴,“殿下,儒家发展到如今,确有以下凌上的倾向,然于我们而言,儒家学说确实多有助力,历朝历代尊孔重儒,并非没有道理,”

“何况,千余年发展下来,儒家已经渗透到方方面面,要想盘否定……”

段誉接道“谈何容易,”

高泰明心说,你知道啊。

“自然不是如此。。”段誉又笑,他觉得,自己这笑,一定是莫测高深,但在高泰明父子看来,那真是相当之欠打,“这些我自然理会得,还是那句话,表哥等着就好。”

“如果殿下真的胸有成竹,那何不就把这场辩论,安排在明天?”高明顺道,“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时间来串联、合谋。”

“用不着,”段誉云淡风轻的道“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我才要堂堂正正的赢了他们,所以才要给他们时间准备,以免他们输得不服气,说我胜之不武,”

“我就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虽然心里有好多问题,想要连珠一般的涌出,但高泰明一句话没问,他也真见不得段誉此刻的样子。

“那我就静候佳音。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高泰明站了起来,“我这就安排对那些读书人的惩处,”

走到门口,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五日之后的辩论,殿下若是有需要臣出力之处,尽管直言。”

段誉又笑嘻嘻的把天聊死,“那其它方面有需要表哥出力的,就不好直说?”

高泰明马上决定,这东宫啊,以后还是少来为好,他真的担心,会忍不住在这里坏了自己的宰相气度。

…………

高泰明父子走后,段誉也不复之前那么轻松。

五天后的辩论,他当然相信自己会最终胜出,但过程,一定不会轻松,要面对的那些人中的不少,一定是集伪君子于大成者,这场辩论,一定不可能轻松。

可惜啊,自己是一个人,若是当时车上,再多几个小伙伴该多好?

马平走了进来“殿下,黄学士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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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八章 王霸之气

段誉亲自把黄昊扶了进来,亲自给他奉茶,“这些天让老师如此辛苦,学生很是内疚,”

“我看老师面色不太好,马平,去库里把滋补的药材给老师备一些,”

他发现,自己说这样的客套话,做这样门面功夫,已经不只是熟练,都到了熟能生巧的地步,而以前,这样的事,他段大少真的不屑去做。

可见这人啊,不逼一逼,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个份上。

“殿下,一定要如此吗?”黄昊盯着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学生问。

“老师先喝口热茶,”段誉看着黄昊因为疲累,因为被士林中人职责,因为遭受背叛,而老态尽显的样子。。温言劝了一句。

别说茶了,就是再好的琼浆玉液,黄昊这会都不会理会,“殿下在皇庄中所说的话,这些日子,老臣也反复思量过,确如殿下所言,这千百年来,我等圣人门徒,确实没能复三代之治,但这并不能说明,是我等坚持的大道的问题,而是我们这些人的问题,”

“是我们这些后辈,对圣人的大道,理解得还不够透彻,”

“何况,这一千多年来,凡是学问昌明之时,便定会迎来盛世,这正说明,我等坚守的大道,于国于民,大有裨益,只是如殿下所言,这些盛世,有长有短,而这,确也是我等来日需要努力的方向……”

“老师。。”段誉忍不住打断了他,“我真不想现在就和你辩论,”

要辩论,五日之后有的是机会。

但听黄昊说了这么多,他还真有些忍不住,“我就问一句,若是孔孟复生,就能复三代之治?”

他这话说得极大胆,这问题,也问得极大胆,对黄昊他们来说,至圣和亚圣,那就是神一样的人物,神,当然无所不能。

问题是,在被神化之前,那两位是活生生的人,世间有不少关于他们生平的事迹,若是从大众的观念的来评价,两位圣人,生前都称不上成功。

说高一点的,他们一生奔走,但理念,也可以说是政治主张。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都不被当时各国的君主接受。

说俗一点的,他们在仕途上,也都不得意。

孔子最高做到了鲁国的大司寇(主管刑狱),但不久就被去职。

孟子在二度奔齐之时,被齐宣王推为上卿,这倒是个大官,也算是宰辅之臣,但孟子的上卿,却并无实权,齐宣王不过是把他当一面招牌而已,所以孟子不久就自己撂了挑子……

他们在当时都不成功,凭什么放到现在就能成功?

“老师,有些话,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我以为,我们还是应该要正视一些问题,那就是,有些目标,根本就不能实现,换谁来都没用,”

指望长于务虚,擅长从宏观角度思考问题的思想家、哲学家来解决非常实际问题,那本就是犯了方向性的错误。…,

问,“何以富国?”

答,“施仁政于民,”

问,“何以强军?”

答,“仁者爱人,”

问,“何以伐晋?”

答,“仁者无敌,”……

我们能别闹了吗?

听段誉这个学生这么说,黄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苍凉,有些问题,他虽然不太愿意去想,但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那是自己一生所信奉、所坚守、所追求的啊,谁能轻易接受那本是一场空?

他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喃喃道“原来,你对老夫教授的这些,竟然如此唾弃。”

段誉从他这话中,品出了几丝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作为一个本质上心地不坏的纨绔,这让他也觉得有些酸楚,正想解释安慰一下,黄昊的精神头好像又一下子好了起来。。“只是殿下,纵然你万般唾弃,当时之时,又有和比儒家学说,更适合用来治理国家的理论?”

段誉知道,老先生这是真有些急了,或者说,有些急不择言,我烂,但我还是最好的。

“先生,看来你没有看过让马平送给你的那封信,”他说道。

“老臣看过,”黄昊当时虽然急着向段正淳进谏,但还是扫了几眼,只是见段誉信上没有他期待的话,所以没有细看。

也不觉得,那封信太厚有什么不对,在他看来,那是段誉因为愧疚,所以花了很多篇幅向他解释。

“你再看看就会明白,”段誉道。

黄昊见段誉如此,准备叫人去把那封信拿来,一般的信他可以放在身上,那封信太厚,身上可不好放。

段誉拦住他。。“先生不妨回家后再细看,”

“先生,我想告诉你,我非是欺师灭祖之徒,我非常敬重先生,我也知道,因为我的那些言论,先生这些时日,经受了很大的压力,”

“先生自己想必也很煎熬,一边是我,一边是士林中人,尤其是还牵涉到你坚守的大道,”

“我也清楚,有些人想借这次机会,攻击先生,想借此取代先生在士林中的地位……”

黄昊摇头,“呵呵,老臣已经心灰意冷,他们爱争,那就争去吧,老臣只求殿下和士林之间的纠葛,早日和平了断,殿下也不会因此事受挫就好,”

“此事了结之后,老臣只求归老田园,含饴弄孙……”

“这可不行,”段誉马上道“你可是我的老师,我绝不允许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地位。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先生不但要坐稳儒门领袖的这个位子,在将来,还要毫无争议的成为一代大儒,”

“如此,也算是弟子的尊师之道。”

黄昊看着自己的弟子,眼中忍不住带有责怪之意,你何时变得如此霸道,竟以为这等事,也是你区区几句话就能决定的?

段誉也不辩解,你没看出来,这是我的王霸之气?

“这些事,等先生回家细看我的那封信之后,就会明白。”

黄昊并不是很以为然,“既然殿下心意已决,无论如何,这些天还是要做好完的准备,若是有用得上老臣的,尽管派人来召就是。”

段誉扶着他起来,“这也是我想跟先生说的,先生,这几日,你不若就告病吧,闭门不出,不要理会外界的一切,一切有我,”

“先生请好生将养身体,看了我的信你就会明白,接下来,我们有好多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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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零九章 吓阻

万爽,见到赵福元走进大厅,守在他值房前的管家连忙跑了过去,“老爷,”

“何事?”赵福元带着管家朝值房走,未几又道,“你来得正好,”

“二公子着人紧急送来了一封信,”管家把赵卓然的信递了上去,“他叮嘱说,这封信一定要尽快送到老爷手上,”

赵福元“哦”了一声,小儿子来信,现在确实少见,这个小子,这些日子是真当和家里决裂了一样,这么长时间,只言片语都没有过。

今日突然来信,还这么慎重,赵福元以为,一定和今日之事有关,想来是他在庄中,得知了段誉的一些想法,特来告知吧,总算还记得为子女的本份。。善!

要说这小子,也确实挺有一套,听说他在庄中,挺得段誉和他身边那些人的喜欢,想我赵福元,果真是人间龙凤……嗯?人中龙凤赵福元只看了几眼,便皱起眉来。

赵卓然信中所说,非常简单,只是再三告诫他,此次一定不要生事,“太子能放出那些话,就说明他对今后的发展,有盘的把握,”

“观太子在庄中这几日的作为,则更是如此,那些话是饵,太子就是在等更多的鱼主动上钩……”

“……在言谈中,太子不止一次的表露了要下大力气改变今日儒家的决心,并愈来愈胸有成竹……”

“……只要回想一下。。就不难看出,这又是太子一贯的套路,看似莽撞,实则每一步的安排,都精妙之至……”

“……我知大人素有复兴祖上荣光之志,但此次,看起来又是一个陷阱无疑,从赵家长远计,从大人前程计,无论京中局势如何发展,此次,动,不如静……”

“哼!”赵福元重重的把信往桌上一拍,稍后又检阅了几次,他此时真有些怀疑,这信,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小儿子所写。

他非常怀疑,这就是段誉授意自己儿子写的。

刚才还对这个小儿子有些欣慰的他,此时真的拿不准,自己的这个儿子,究竟会是朝向他这个父亲多一些。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还是朝向段誉那个太子多一些。

若这封信,真是他自己所写,那说明,他对段誉,真的是五体投地的佩服,而对他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

一个父亲赵福元此时忍不住醋意上涌。

但他掌管万爽多年,当然不会意气用事,“回去着人送些衣物吃食到皇庄,一切比照着我来。”

无论如何,小儿子这次算是难得的主动了一次,他当然要做出积极的回应。

“另外,”他朝管家招了招手,管家马上附耳过去,“你安排人,把……他们,用车带到府里,切记,不要让外人察觉,”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管家答道。

作为赵府的管家,该知道的消息自然都知道,因此也清楚老爷这个安排的用意。…,

这个时候,把那些先生请到府里,自然是想在这火上,再浇几盆油。

他有些激动,老爷看来也终于准备有所动作。

送走了管家,赵福元也颇有些不平静,就像外面的局势一样。

就在刚才,段正淳已经明发了惩处叩阙人等的旨意,就和高泰明和段誉要求的一样,陈若等五位有官职在身的,革职问罪,其余学子,一律革除所有功名。

这道明旨一发,京中顿时怨声四起,原本就在四下串联的读书人,顿时一个个的都和高泰运一样冲,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再一次叩阙,并且已经有所行动。

他们希望,京中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参与进来,以此来表达他们对那些受到残暴的、不公平对待的学子的声援。

赵福元非常希望他们真能组织起这样的行动来。。他是真想看看,不说京城的读书人,只要有上千人再次去叩阙,高泰明或者是段正淳父子,还敢不敢像之前一样,先是杖责,然后革除功名。

若是不敢,那他们如何回应那些学子的要求?

所以他希望自己在这其中,能出一份力,要帮一帮这些满腔热血,但是没有多少经验的年轻人,这一次,一定要把诉求统一且明确起来,那就是,坚决要求太子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相信,达成这样的目标,并不是很难,因为很快,段誉约他们五日之后在宫城前辩论的消息,就会传扬开来。

他相信,有这两个消息,再只要稍加推动,一定会有很多读书人忍不住愤起。

他也知道,此时已经有些人从相关人等,如这次居然站在相国公对立面的禾爽、督爽两位爽长。。以及慈爽王长兴等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并已经在紧急筹划。

他个人,非常愿意为这样的筹划出钱出力,当然,是隐在幕后。

他更是希望,他们的准备,不应该是针对段誉那些话的准备,而就直接针对段誉。

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皇室和高家,之所以维持住眼下这样还算不错的平衡,段誉是关键。

或者说,段誉是太子,是关键。

所以高泰明父子,也才会极力维护段誉。

所以,最好就要让段誉失去他的太子之位,这样,呵呵,好多事就有了更大的运筹余地……

总之,他希望眼前本就激荡的局势,能更激烈一些,更复杂一些,更目标明确一些。

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把赵卓然的那封信压到书下,这封信,一会还是烧了了事,“大人,”他的一个心腹急匆匆的在门口喊了一声。

“进来,”

“大人,”来人行了一礼,马上道“就在刚刚,丞相府下令,免了所有杨家子弟的官职,并着有司勘察他们的罪过,我们也收到了公文,命我们派人查他们在职期间的所有账务……”

“什么?”赵福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丞相府,刚刚下令?”

“是的大人,”心腹把刚收到的公文递给赵福元。

赵福元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为什么丞相刚刚提都没提这事?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这是要清算前朝的皇室吗?

丞相刚才提都不提,是不是意味着,我赵家,就是下一个对象?

刚刚还踌躇满志的赵福元,此时惊惧交加,六神无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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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章 规劝

含元殿,桌上满满的都是吃的,段誉甩开膀子,正在大快朵颐,高升洁在一旁也很忙,不停的让人给儿子布菜。

她和身边的人,还是第一次看到段誉这样的吃播,虽然也都是刚刚放下筷子,一时又都有些馋。

“你这在庄里……”

她刚一开头,段誉马上道“母后,我在庄里吃得很好,”

“我这么能吃,是因为正在长身体,能吃,还有,”他看着高升洁,“母后这里的饭菜,最香最香!”

高升洁笑着看着儿子,“就会说好听的,”

“嘿嘿,真的嘛,母后这里的饭菜就是好吃,”段誉拿起碗,“再来一碗,”

“小心积食,”高升洁叮嘱道,还是亲自给他添了一碗。

“不会,我这会消化快得很,”段誉接过来,又以不是太符合皇家风范的速度开干,“和那些家伙集体吃了一些天,现在这速度就慢不下来,”

“男孩子,吃饭快一点没事,”高升洁倒也不在乎这个,“刚刚和你父皇他们议事,很累吧,”

段誉放下碗筷,“对了母后,你怎么不责怪儿子?”

“有用吗,”高升洁道“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哪还会在乎没什么见识的老娘啊,”

段誉马上拿出他这些日子修炼而成,至少专业6级的撒娇水平,至少专业7级的奉承水平,拉着高升洁一通展现,“哪有,谁不知道母后将来也会被人评为女中尧舜……”

“儿子不是不想问母后的意见,儿子只是不愿意把母后也牵扯进来……”

“……儿子主要是觉得,有些事,就应该趁我还小的时候去做,那些大臣和大儒们,总不好跟我这个孩子过不去吧,要是再过几年,那就不同了,对吧,”

“孩子?”高升洁看着他,“都会替自己找媳妇儿了,”

“那儿子不是想着,母后会给我找媳妇嘛,所以儿子就想着,自己把这事做了,免得让母后劳累……”

“母后生养儿子这么多年,这么辛苦,儿子当然要事事处处替母后着想……”

“行了行了,”高升洁打断了他,“真是说不过你的,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这嘴皮子,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

“当然是母后的言传身教,儿子的这点本事,怕是不足母后的一成呢,”

高升洁感觉有些头痛,这小子这套路,是不想让自己插上话啊,“好啦好啦,”她再一次止住段誉,“放心,我也不会骂你,只是,你这些话,多给你父皇说说,”

这个段誉还真做不到,跟老子说话,自然得是另一种风格,当面夸段正淳帅、能耐,那还真不成。

但他听出来,老娘这话里好像有话,于是乖巧的没有打断。

“你父皇,”高升洁沉吟了一下,看着窗外,“他也难,”

“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提前和他商量商量,”

虽然这几年有些疏远,但夫妻这么些年,她当然很了解段正淳,因此他明白,上次段正淳的那些话,不只是说着玩玩。

无论如何,她不想他们父子见有罅隙,更不想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有什么变故。

“儿子知道的,儿子和父皇已经说过,”段誉道。

有些事,之所以不先跟他们商量,那是因为,他很清楚,像这次这样的事,若是事先跟他们商量,他们绝对不会同意。

但如果自己在皇庄之中如何教导那些纨绔,都要受管制,那又是他不能接受的。

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他难免有些心虚,以后的有些事啊,还是不会事先跟你们商量。

“儿子做这些,也不是想出风头,全是为朝廷着想,”

这是他自觉心安的最大原因,讲真,他真觉得,自己现在很无私,很高尚。

“你心里怎么想,当然重要,但怎么做事,也很重要,你不要让你父皇觉得,你和他生分了起来,明白吗?”

高升洁对他心里怎么想的,很是门清,“你事先说了,你父皇是有可能不会同意,但要是态度坚决,又很有把握,你父皇怎么不会支持你?”

“你是我们的儿子啊!”她规劝段誉。

“是,儿子记住了,”段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样带着规劝和训导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急着回去?”高升洁问。

“儿子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准备,也不是说宫里不清净,是难免会有人找上来……”

“知道,知道,是不想听我们唠叨吧,”高升洁说,“去庄里也好,想在屋里就在屋里,想在外面就在外面,骑骑马、爬爬山,划划船……”

“是挺好,何况,董佳还在那边呢,是吧!”

段誉从高升洁的话里,听出了落寞和羡慕,自己老娘,也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对她来说,这宫里的日子,不好说是煎熬,但一定不是太快乐。

就看段玉馨姐弟,这些日子变着法儿的留在庄里不会来,就能看出一二来。

皇宫里,一般最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但自己老子这个皇帝,也真称不上爽快,所以怕是满宫都没有一个真正快活的人。

所以,他真不太喜欢这宫里的气氛,他现在都有些不确定,等来日自己成了这皇宫的主人,会不会选择离家出走。

“儿子正想着,等庄里的事都准备好了,请母后和父皇也去庄里住住,让母后散散心,也刚好趁那会功夫,把母后的这大殿改一改,让母后以后住得舒心些,”

“还有,儿子这些日子,琢磨了些消遣的法子和器具,几日后回京,正好一并给母后带来。”

高升洁有些欣慰,“就不要想着我,这些日子,还是好好准备准备,母后等着看你把那些家伙,辩得一败涂地,”

“既然要回去,就早点回去,别忘了去跟你父皇道别。”

“母后,要不我们一起去?”段誉拉着她,“儿子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他松开老娘的手,“母后,你和父皇都正当盛年,要不,你再为我添几个弟弟妹妹?你看,儿子带弟弟妹妹很有一手……哎,母后,我错了,你别打,”

第两百一十一章 队伍不好带

烈日当空,树荫匝地,蔷薇架旁,依然茶香四溢,但桌旁之前还万言滔滔的士子们,此时却和风一样沉寂了下来。

在沉寂之下,是越来越难抑制住的激愤,以至于他们看向书房的目光,都相当的有热度。

书房里的气氛更是沉闷,熙川先生闭目坐着,光从窗外照进来,烤在他的半个头上,他整个人,因此看起来也有些阴晴不定。

虽然有僮仆在卖力的拉动着挂在屋顶的风扇,所有人都有些燥热不安,但又没人发出声音来,只有椅子,被各自的主人折腾得不时发出悻悻的吱呀声。

如果说,黄昊书房里,是朝中的士林首领,那熙川先生书房里的这些。。则是因为各种原因在野的文坛名宿,他们因此更是无所顾忌。

于他们而言,今天传出的这一条条消息,让他们更是激愤难当。

若不是有熙川先生压着,他们早就跑去叩阙。

他们虽都有功名,但早就声名远播,那些功名,革去了,也就革去了。

至于杖责,哼,正是要让那些食肉者看看我等的铮铮铁骨,看看我等虽身在陇亩之间,却心挂庙堂,为此不惜此身……

虽一个个都这么慷慨激昂的想着,但熙川先生没出声,他们便也都沉默着,只接二连三的用椅子的吱呀声,来表明它们的态度。

沉静最终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那是熙川先生的一个心腹幕僚。。他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先生,各位,”

这下,不等熙川先生开口,众人就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见到相国公了吗?”“相国公怎么说?”“侍中大人怎么说?”

还是熙川先生沉稳,“先洁洁面,”

那位用湿巾擦了几把后才道“侍中大人让人对我说……”

顿时有不少人摇头叹气,这就是说,不但是相国公,连侍中大人都没见他。

“相国公府,还是原来的章程,具体的运作,还是由先生做主,”

“嗯,知道了,”熙川先生点头站起来,负手看着窗外。

身后是争吵声一片,“熙川先生。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如今如何还能坚持原来的方略?相国公受宫里迫使,不得不惩处那些学子之后,情势已然大有不同,”

“是,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相国公代宫里受过,看着诋毁我们大道的人安然无恙,那些满腔热血的同门,蒙受这样的羞辱和不白之冤……”

是的,虽然那些学子,是高泰明下令打的,他们的功名,也是高泰明再三要求开革的,但在熙川先生这边,说法就是高泰明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宫里的逼迫。

这个说法,自然是熙川先生提出来的,但相国公府,并没有丝毫反对,他因此相信,就是相国公对这套说辞,也一定非常满意。

他同时也清楚,这样的满意,还不足以抵消之前发生的叩阙事件,发生了那样的事,无论如何,他都有失察之嫌。…,

眼下,他就更是为难。

“……那位已然发出了战书,我等又如何还能替他开解?”有人道。

这正是让熙川先生为难的地方。

相国公府说“还是原来的章程”,那就是不要让士子们把火烧到太子头上,但太子都说了,要和所有想去的人,辩论他那些诋毁儒家的言论……所以,该怎么办?

去,不行。

去了,想不影响到太子,那只能站在他那一边,这不可能!

不去,也不可能!

满京城的学子都躁动起来了,都在谋划更大规模的叩阙,这个时候,作为士林中备受大家推崇的领袖,却叫大家冷静,不要冲动,更是不要关心太子发起的那场辩论?

那怕是顷刻之间,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这样的负面影响。。是他在宋朝高中的荣耀也不能消除的。

听着房中众人一声紧似一声的逼问,熙川先生烦闷非常,还真是庙小妖风大啊。

在宋朝,这样的事,哪会有这样的结果?

政事堂的那些相公们,同样无需皇帝出面,就能轻松的把这样的事化解,其实很简单,只要敷衍一下,让那些学子们都散了,然后再拖一拖,怕是几日之后,这事就没人会再提起。

可是这里,部杖责不说,还要革去部人的功名,这不是怕事态不够严重吗?

或者说,相国公啊,你下手干脆再狠一些,比如,当众把陈若等人斩了,那么,哼哼,他转过头来,此时这些义愤填膺的诸公,怕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诸位,我如何不了解大家的愤懑。。”他温言道“只是,和外面的那些晚辈不同,各位都是历经几朝的大贤,都眼光过人,都清楚国中眼前局面的来之不易,”

“我等若是也和那些后辈们一样不冷静,恐酿成大祸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并不是我拦着你们,只是,为了国家,我们得发扬风格,暂时忍耐,也就是,俺们最好不去。

“至于殿下想要发起的论战,呵呵,”他笑了两声,“子曰,君子矜而不争,各位难道还要和一个孩子,于大庭广众之下,在言语上争一个长短?”

“我儒家,煌煌千年功绩,岂是谁说几句话,辩论一场,就能抹杀的?”

“我深知各位此时的心情,但成大事者,从来需要经历磨难。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就连相国公,都可以为了国家大局,而担负这样的骂名,诸位,我们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他这话的重点,并不是要忍受什么,他这话的重点,是相国公。

你们要清楚,是相国公不想让人把火烧到太子头上,你们想怎样,不从啊,那前程还要不要了?

“某想劳烦诸位拟一篇雄文出来,让那些热血的晚辈们,能想得远一些,想想当前来之不易的局面,也能看的远一些,不要急于争一时之长短,”

众人虽然都被他话里点到的高泰明,变得动摇起来,但对写这样的文章,却还都有些踌躇,毕竟,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靠名声、靠脸面,活着,以及吃饭。

熙川先生自己其实也不想写这样的文章,所以又道“当然,这件事,我以为,我们应该要征询黄学士的意见,”

众人闻言皆喜,“甚是,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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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不厚道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很多聪明人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更加利己,也就是更加自私,恰好熙川先生书房里的这些人,包括他这个主人在内,都是这样的聪明人。

他们都在转瞬间,就体会到了熙川先生这个提议的精妙,一边是太子,一边是士林,呵呵,也不知道学士这个士林领袖会怎么选。

正因为如此,当然还是得黄学士拿主意,我们在后面跟着就好。

物尽其用,也是聪明人会做的事,那就让黄学士您在被拉下来之前,再在我们前面站一会,帮我们再挡一次,如此,也不枉我们尊您这么些年。

书房中的气氛,总算又活分起来。

熙川先生又觉得。。局面又重新被自己掌控,于是便面色凝重的说出自己的另一重担忧来,“虽然我儒门的功绩,没有谁能抹杀,虽然我更相信,不但是在座的各位,外面的诸多后辈,同样才学卓越,他们中,也多的是辩才无碍之士,但我总是有些担忧,这场辩论的结果,”

他看着众人道“那一位,相信大家现在都有了足够的了解,虽说他行事鲁莽,常有狂悖之举,但若论布局谋划,却不得不说,当得上是精妙,”

众人纷纷点头,这在自己人面前,自然就不必摆出段誉的那一套,压根就不值一提的高人样子,还有人道“我甚至都有些觉得,那位的那些鲁莽,都是故作的,他之所以那么做,很可能就是为了掩盖他算计出众的那一面。。从而让所有人降低对他的防备。”

段誉要是听到了,一定得给这位竖起大拇哥,你说对了,我就是想扮猪吃老虎来着,这鲁莽,就是我的保护色,用来掩盖我智计无双,算无遗策的这点小本事。

熙川先生认真的点头道“很有这样的可能,所以,我一直有些担忧,这场辩论,很有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毕竟,是他主动发起这场辩论,”

“而他,绝不是一个会做无把握之事之人,”

“诸位,”他看着大家,“那样的结果,我们承受不起啊,”

众人闻言也都有些沉默,段誉敢主动这么做,那一定有了相当的底气。

因此此时。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们是真的都有些心生退意,那一天,最好不要去参与。

那样一来,即便最后的结果于儒家不利,他们个人的名望,并不会有多少实质上的损害,但若是他们主动下场,最后还败了,那就真的是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活得久了,算计多了,他们的血早就冷了,才不会像那些年轻的后辈一样,一腔热血上头,又听人鼓噪两句,便真的生出为了大道,何惜此身的念头来。

熙川先生看着大家的反应,更是满意,你们这些领头人都有些心生退意,那么相国公府那边,我也好交差。

要说,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一切都按照固有的套路,也就是大家熟悉的那些来,比如这些人就是惜名惜命的,所以我就能这么轻松的劝服他们。…,

而一国的太子和宰相,本应该是稳重识大体,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说一些狂悖之言,其后又当众对数百读书人行刑……

要让母国如宋朝那般文明,看来是任重道远啊。

觉得肩上单子很重的熙川先生,见一切都在自己的谋算中,便进一步道“所以这一次,我们又绝不能输,”

刚刚还对他颇有看法,希望他站出来带领大家赴五日之约的众人,此时都担忧起来,你要是想去,可以,只是千万别拉上我们。

熙川先生把他们的反应都收在眼底,“所以我有一策,我已向宋朝成都府去信,邀请一些相熟的大儒前来,”

众人闻言,再一次点头称好,宋朝的大儒,好啊好啊,他们定当有些本事,更重要的是,他们即便败下北来。。呵呵,那也与我等无关。

看到大家的反应,熙川先生很是满意,这样一来,他就不会被人指责,在这样的大事中,居然袖手旁观。

这样的指责,当然会不利于他成为大理的儒门领袖。

窗外阳光灿烂,熙川先生的心中也颇为敞亮,在这样的夹缝中,居然能运筹到这样的地步,他一时都有些佩服自己。

就在大家又言笑晏晏的时候,刚刚被派去去相府的那个幕僚,从学士府返回,“黄学士重病,黄府闭门不出,所有人都不见,”

熙川先生闻言,顿时眉头一皱,“确实重病?”

“连那些他一向视如子侄的门生,都被拦在府外,听说,宫中的御医目前都在府中。”

熙川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对五日之约的意见呢?”

“据说,尚来不及表露任何意见,便人事不知。”

熙川先生心中雾霭顿生,这样一来,他看了一眼,便见众人再一次看了过来,这样的时候,若是还想取代黄昊,成为大理的儒门领袖,五日之约该如何行事,士林中人不是得看我的行止?

熙川先生暗暗咬牙,个老狐狸,还真小看了你,竟抢先玩起了这一套。

你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怎么能来这一套?

你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了腾挪的余地啊。

他冥思苦想,我该怎么办?也称病不出,不,不妥。

他再一次回到椅子上坐下,自己这回来得,好像还真不是时候。

千算万算。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段正淳、高泰明算到了,就连他们身边的那些重臣也都算到了,谁曾想,此前没太在意的太子,竟然这么麻烦,你还是一个孩子啊!

…………

东宫前,段誉看着装得满满的几辆马车,刚刚被高升洁狠尅一顿所留下的那些痛,一时都不值一提。

他还决定,以后可以时不时的回来一趟,为了这些赏赐,耽误些时间,好像也是值得的。

马平走过来,“殿下……”

段誉听完一愣“这个时候?”

高泰明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宣布了革除并缉拿所有杨家在朝官员的消息,这家伙怎么就说话不算话呢?

不是说好了,等辩论之后再宣布这个决定?

这样一来,一些人估计不会跳出来了吧。

你这是对我没信心,还是想保护一些人,留着他们将来给我挖坑……

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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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三章 小算计

见段誉在石阶上沉吟,众人俱都安静下来,就怕打扰到了他,东宫诸人对段誉,此时那都是打心眼里钦佩得紧。

有不少人都觉得,在太子身边,比在皇上身边还要风光,想想太子这几个月,做了多少事,收拾了多少人,让多少人无话可说,但皇上那边……唉,真是不说也罢。

但总会有不合时宜的人,接连两道通传声打破了东宫前的宁静,“华妃娘娘到,”“梅妃娘娘到,”

段誉一抬头,见这两位经常互相针对、拆台的贵妃,手拉着手,笑吟吟的走过来,那亲热劲,像极了后来娱乐圈的那些姐妹。

所以说,这女人啊,说不好懂。。也不好懂,就像那天边的云一样,来来去去,捉摸不定,但说好懂,那也好懂,有些特点,那是从现在到永远,都不会更改。

“见过两位贵妃,”段誉一边无奈的向她们行礼,一边猜度着她们的来意。

他是打心眼里,不想跟这两位满肚子不好对人言的念头,表面却总是笑嘻嘻的少妇多接触。

“殿下这就要回庄里?”华妃打量着那五辆马车,“哟,这都装的是些什么啊。”

“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珍稀古玩,”段誉直接道“贵妃可是要检视一二?”

华妃脸上僵了一下,马上干笑起来,“殿下说笑了,谁不知道,殿下总是带各种稀罕物件回宫孝敬皇上皇后。。倒是很少从宫里往外拉什么,”

“馨儿和正恒来信,也都说殿下生活起居,非常简朴,比一般人家的子弟都多有不如,让他们和那些子弟倾佩得很呢,哪会如此,呵呵,”

自觉总是压过其它贵妃一头的华妃,感觉有些尴尬。

说实话,和段誉当面,总是会让人忘记这是一个相当桀骜的家伙,毕竟看起来,这是一个多么顺眼养眼,温顺纯良的孩子啊,还是天然自带着腼腆,叫她们这些已为人母的见了,总忍不住生出捏捏他的小脸,揉揉他的脑袋,会下意识的觉得,他是极好对付,能轻易用言语拿住的那种。

但往往他歪着头。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依然是用一副很是可爱的样子说出的那些话,会清楚的告诉你,你想得太美了。

眼角余光扫到旁边梅妃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神情,她想着扳回一点面子,“我是说,看起来挺重的,咱们的船拉得动吧,可得小心一点,毕竟这可是皇上和皇后的赏赐。”

段誉哪会让她如愿?“娘娘无需担心,就是娘娘再给本王添上五辆重重的马车,船也一定能载得动。”

说真的,他虽然对这些东西并不是太在意,但又真见不得她们这样的觊觎。

好歹也是个贵妃,见我带了几车东西,眼睛就挪不开?

这眼皮子,能再浅点吗?

他在心里,有些为他的皇帝老子感到悲哀,你出挑的媳妇都是这样式的,老爹,你是真真不易啊。…,

一旁的梅妃,看着华妃又在段誉这里吃了挂落,心里顿时跟喝了冰镇的酸梅汤一样舒爽,但想起来意,便开口道“太子,我们是真想准备,我们都知道,这些时日,玉璇他们几个,让殿下费心不少,理应表示感谢,”

“也想着劳烦太子给玉璇他们也带点东西去,但你来去匆匆,来去都没招呼一声,我们是真来不及,”

段誉没说话,这是看在段玉璇段正坤还算乖巧的份上。

不然早就开怼,我作为太子,回宫还必须拜见你们这些贵妃不成?

梅妃看了华妃一眼,我可是帮你解围了,可一定要记得这个人情,“太子,我们知道,五日之后的那场辩论,事关重大,这几天,太子一定要悉心准备,所以,我们就想着,这几天,是不是让玉璇他们回来。。免得让他们影响到你,影响到五日之后的辩论……”

段誉打断了她,“不必,父皇刚跟我说过这事,父皇对他们在庄里的表现,很是高兴,让我给他们带去口谕,让他们在庄里好好学,好好做事,”

“两位若是没有其它事,我这就告辞了,”他走向马车,“你们知道的,我赶时间,”

开玩笑,刚把他们扳正了一些,就又把他们送回来让你们带歪?

我以后还想不想过舒心的日子了?

“太子,”两个女人见段誉就这么抛下她们,一时都有些急,之前让孩子跟着你,能沾不少光,但这一次,京中群情汹涌,都说你怕也是自身难保,这样的时候,当然要让他们离你远远的。

但段誉一上车,马车马上就走。。御者压根就不在意她们的示意,而她们也不好直接跑到马车前阻拦,并不是在意体统,也不是担心段誉发火,甚至都不太担心段正淳的反应,只是担心段誉他娘知道后会发飙。

那个疯女人,等闲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两个女人看着渐渐走远的车队,都悻悻的哼了一声,然后同时甩开对方的手,昂头看着天,被人搀扶着,从两边离去……

…………

到了城门前的集市时,高智昌一行人都自主的勒住马,让马速慢了下来,换过去,这是不可能的事,高大将军每次经过这里,别说减速,都得加速,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显出他的猛,衬托出他的不凡来。

当快马加鞭离开的时候。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旁人那敬畏中带着艳羡的眼神,让他很是受用。

但现在,有些改变,不知不觉的就发生了——虽然段誉从来没要求过他们这样。

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听着熟悉的叫卖声,闻着那些食肆散发出来的饭菜香味,高智昌觉得这一切,就和那城墙以及城墙后的一切一样,是那样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

是亲切的感觉,想走快点,想快点回家,但以前每到这里,就却的踏实的感觉,却没有再出现,现在海对面的那个地方,才会让他觉得踏实。

“进城后马上动起来,快点把事做完,”

那才能快点回去。

“将军你看,那是太子的车驾。”

高智昌看着段誉的车马出城门,忙打马拐到一边,“快,快,”

等段誉的车队过去后他才觉得不对,哎,我这是帮他忙啊,有什么好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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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四章 安抚

看到董佳带着吉祥如意等在码头上,段誉很有些意外,笑着拉着董佳的手,“这么隆重?”

董佳这次出来,又换了一件衣服,白色的中衣外,罩着一件桃红色的长裙,头发依然没有椎髻,前面简单的分了下,用两根玉簪束了束,顺顺滑滑的垂在脑后,就这么站在海边,真是眉目艳新月,新妆荡新波,光景两奇绝。

腰间系着的那柄轻剑,又为她凭添了几分英气,看起来,又像极了仙侠小说中倍受大家宠爱,又受好些人倾慕的小师妹。

一张嘴,这说话的语气也像,“你是不是有些飘了?怎么就向所有的读书人发出这样的挑战?”

“真是急死我了,你就不能让这事就这么过去?”

她看着段誉。。只要过几天,叩阙的那些家伙的丑事被披露出来,不但他们对你的攻讦会失去份量,老百姓怕是再也不会在意你和他们的冲突。

她十万分确定,到那会,街头巷尾,一定都在兴致勃勃的谈论那些士子的各种不堪的八卦。

“难不成那些人,还真有能耐把你从太子之位上扯下去?”

“你这是有多想舌战群儒?”

“抱歉没有跟你商量,”段誉握着她的手朝马车走去,不时朝旁边的人点头示意。

这边码头上,这些日子,格外热闹,因为他提议的“驰道”,勘察设计完毕,已经正式开始施工。

因为筹备时间短。。工匠们未能找到可以被当作轨道的硬木,外加铜坊出产又都不轻的缘故,这第一条驰道,大致上是按照段誉的设想来,还是用钢铁来制轨。

这个时代,钢铁本就是贵重物资,现在竟然把它铺到地上修路,还是大多数人前所未见的路,所以这两天,驰道旁是围观者众,一开始,是庄里人和纨绔们在午后抽空来看观摩,到现在,据说周边离着十几里地的那些村落的人,都蜂拥而至,赶来看热闹。

能同时再一次见到段誉这个太子,便又是意外之喜。

因为“驰道”这样的新鲜物事,他们对这个早就贤名在外的神童太子,更是倾佩,远远近近的。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都在朝段誉行礼。

自己就成为热闹的段誉,当然不好凑过去看热闹,尽管此时的他,还真有也去看看热闹的心思。

他牵着董佳的手,从码头上齐齐行礼的人群中走过,在登上马车后,还不忘亲切的、缓缓的向大家挥手,很有型,很有派,很伟人,很统帅的亚子。

董佳也自觉的担当了伴侣的责任,低眉顺眼的在他身旁充当一片合格又添彩的绿叶,只是等车帘一放下,便又急切的问,“你真的有把握?”

“是的,有把握,”段誉肯定的道“虽然去之前还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事先跟你商量,”他又重复了一下。

董佳是他最亲的人,也是最理解他的人,他因此非常在意她的感受,这样重大的决定,事先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事后一定要做好解释工作。…,

“但当时说出那些话,其实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在听说了京中的动向之后,我觉得,有些事,就是要正面对决一下才有效果,”

“我还觉得,我们的行事方式,有必要做出改变,我们不能总想着在不引起任何冲突的情况下,就达成我们的目的,考虑到我们要进行的事业,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但非常不现实,”

“一味的怀柔,不但达不成我们的目的,还会让一些人因此得寸进尺,”

“所以我就想,爱谁谁吧,就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一场,看是他们压倒我们,还是我们干翻他们,”

董佳闻言有些默然,她想起段誉说的那个她自己也非常认同的结论,他们要做的这些事,都不好说是改革,而是革命。

既然都要革命了。。那当然不能怕事。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啊。

但一想到儒家的实力和影响力,她还是忍不住担忧,“真有把握?”

“要是在宋朝,我这样做,确实是自寻死路,但这是在大理,”段誉道。

“大理,本来就不像宋朝那么优容读书人,在大理,说到底,还是拳头大的人占理,而我家,就是大理最有力的两个拳头中的一个,另一个拳头,看起来也支持,”

“何况,就是在宋朝,如果不考虑那些家伙无论输了或赢了之后的各种手段,单就辩论来说,我又怎么会怕?”

董佳担心的也是这个,辩论的输赢,她是不太担心的,尤其是想到他的那些后手。

但这场辩论的输赢,可不是单纯的输赢。

无论输赢。。那些儒家门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输了之后的反扑,绝对会更加不顾一切。

作为一个系统的接受了现代化的高等教育,在此期间还并不是一味混日子的人来说,对那些读书人干坏事的能力,她有着相当深刻的认识。

“到时他们若是不识相,我想,不管是我家这边,还是高泰明那边,有的是收拾他们的手段。”

他能预计,若是那些家伙输了之后还敢不消停,无论段正淳还是高泰明,怕是都不介意从根本上消灭几个。

不是所有的君臣,都像宋朝那样。

董佳终于有些放心,“也是,不论你怎么闹,后面都有人帮你兜底,哎呀,做个有大后台的孩子真好呀!”

段誉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我的后台,也是你的后台呀,就连我,也是你的后台。”

董佳一笑,“我不稀罕,”

“我,”她效仿后来某位女星的话说道“要成为我自己的后台。”

段誉竖起大拇指,“牛气!”

放松下来的董佳,和段誉一路玩笑着回到行宫,之后又郑重起来,“尽管你有充足的信心,但我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会监督你好好准备,还有,我觉得,最好要进行几场模拟辩论,”

“没必要吧!”

“很有必要,”董佳非常认真的点头,“当然,我会考虑劳逸结合的,”

刚才还很像团支书的她突然变了一副样子,有些流里流气的挑着段誉的下巴,“小哥儿,今晚,我请你到画舫上耍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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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五章 分歧

段誉一听,连忙往后一缩逃离她的魔爪,想都没想的拒绝三连,“不要啦,我不去,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请我去画舫耍子?切!你这是套路呢套路呢还是套路呢?

要是回到一千年前,还被你这样套路,我怎么对得起原来那些年的经验教训,怎么对得起那各路的情感专家,怎么对得起这近千年所连接着的两个时空的男同胞……

重要的是,怎么对得起我这满脑子的智慧?

在心里,他也颇有微词,刚刚还那么知心,一转眼就酱来套路我,你这技巧,是愈来愈高超啊,可从时间的角度来说,我们是正经的“越活越回去”,你怎么这么优秀?

秀儿,是你吗?

董佳笑眯眯的看着他,看着他双手放在身前,非常戒备,非常抗拒的样子,好整以暇的道“呵呵,过了啊过了啊,”

段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过了?”

董佳就只笑眯眯的斜眼看着他,眼里带着嘲讽。

段誉又猛的把手一缩,紧紧的捧在胸前,“我知道了,”他大声道“我知道了,”

“你这是……”他连连眨着眼睛,想让自己的眼圈红起来,想让眼里泛着泪花,“你这是,腻了我是吧,觉得我不够新鲜吸引了是吧,想甩了我,去图新鲜是吧,”

他做西子捧心状,眼神悲戚语带悲愤,他理直气壮的认为,“我就值8000万”一般理直气壮的认为,这一幕,一定是看者伤心闻者落泪。

然鹅,董佳只觉得尬,段誉的这番表演,又重现了后来影视剧里那些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洗眼睛的名场面。

但他既然这么有兴致,她觉得自己也应该配合一下下。

“是啊,”她又十二分轻佻的在段誉下巴上摸了一把,还很恶少很风流很无耻的闻了闻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香味,“我确实腻了你,你现在,”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段誉一遍,“就只剩下渣了,”

段誉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真的演得好好哦,所以,你这是很有生活?

他正准备再发挥一把,以便扳回场子,却听到“叮当”一声脆响,他和董佳转头一看,一只银盘打着旋儿的在地上滚着,葡萄如珠子一样洒了一地,杨媛和阿秀蹲在地上一边收拾一边连道“对不起”。

在门口,还有四人嘴巴大张,呆若木鸡,那正是段誉的四个兄弟姐妹……

…………

大理国的后备领导人段誉,严厉的批评他的候任媳妇儿董佳,“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是想效仿克格勃,培育一大群‘燕子’?”

“说起来,那些人也是可怜人啊……”

董佳低着头,一副很诚恳的接受批评的样子,一会老娘再跟你辩驳。

段誉很老干部的背着手,“你想借重她们的优势,让她们成为外围的情报人员,让她们多一份收入,为她们提供一些额外的保障,从而改善她们的生活状态,这一点,倒是值得肯定,”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任务,会给她们额外增添多少风险?”

“你有没有想过,她们能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不管她们中的一些,看起来有多么光鲜,但实际上,她们所有人,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我知道,你的本意是为了帮助我们的事业顺利进行,同时帮助她们改善处境,但是……”

又但是,又但是,你怎么这么多但是?董佳不能忍了,“说得那么慷慨激昂,那么正义凛然,那么悲天悯人,我只问你一句,”她看着段誉,“你能取缔她们这个行业吗?”

“这个……那个……”段誉顾左右而言他,取缔这个行业,你开玩笑呢。

谁能真正杜绝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行业。

再说,若是自己真有这样的想法,怕是那些读书人,会比自己说他们所谓的“大道”不顶用,还要出离愤怒。

没有了这些青楼楚馆,烟花柳巷,叫我们到哪里去寻觅知己红颜,到哪里去收获钦慕的目光,又哪里有机会,去谱写那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董佳追问道“你能改善她们的地位吗?”

这个,段誉同样无话可说。

哪怕是从律法的角度去维护她们的权益,且不说这样的律法,可不可能得到通过——那些非常宠爱这个行业的姑娘的谦谦君子们,一定又是最不希望她们的地位能提高的一个群体,就是这样的律法能够出台,那就真能改善她们的地位?

估计也是个安慰而已。

后来西方不少国家把这一行合法化,但对相关从业人员的状况,真就有了彻底的改观?

当然不是。

因为诸多特殊性,这个行业所奉行的,也是最有效的,永远是另一套、站在白道对立面的那一套规矩。

“所以我想从她们中吸收一些人,组织起来,重新进行培训,教授她们现代的舞蹈和歌曲,用正当的方式谋生的同时,还为我们搜集情报,这有什么不对?”

她又颇有深意的看着段誉,“你应该比我还清楚,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说真话,”

我有吗?我有吗?我没有!

段誉咳了咳,“你看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非常高兴你想到了我们应该要有自己的情报队伍这一点,并这么快就有了具体的想法,但我问你,既然都知道这些人的新技能,来自于你我,你觉得,有多少傻子会被她们套出有价值的情报?”

“从实施的角度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那些老鸨配合我们?”

“难不成,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砸钱把她们赎出来?”

“再者,说到底,这部分,最多也只能是一个补充而已,关键的情报,还是要靠专业人士,通过其它的渠道来获取……”

其实,这些只是一方面,有一点没说出来的是,段誉不希望自己在情报战线上的成功,主要是依赖一群烟花女子——这真的并没有歧视她们的意思。

是他真的觉得,不好给那个可怜的群体加上更重的担子。

董佳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你不做的,我做,办法也拿了出来,结果,我倒错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激动到炸

她耐心解释道“我这么做,还有一个考虑,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机构的重要性,所以我在想,最好由我们信得过的人来负责,然后我觉得,吉祥和如意就不错,”

“虽然从专业的角度说,我对这个行业,只了解一些皮毛,但有些道理还是懂的,女性在这个行业,有天然的优势。”

她决定,若是段誉此时要是敢露出一丝觉得好笑的样子,就断然采取行动,叫他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但段誉这家伙,就和以往一样,在趋吉避凶这方面,好像就有天然的本能,对董佳的这些想法,他没有流露出一丝半点的轻视,更不觉得好笑,很是认真又感概的说道“一开始,我跟你想的一样,那么多有关谍战的影视作品,让我们觉得这项工作,既很重要,又很特殊,”

“现在我觉得,我们可能把它想得有些过于特殊,相对于我们的的愿景,以及我们应该要为此所做的工作,我以为,情报工作,其实也就是一项普通的工作而已,”

“我们是应该要花时间重点关注,但不应该想着由自己亲自做才保险,如果这么想,那么,有很多工作,都只有由我们自己亲自负责,才觉得保险,你说是不是?”

“这背后,其实是一个我们俩都要改变的观念,”他搂着董佳坐下,“我们现在是负责人,而且是地位很高的负责人,所以,我们的主要工作,是用人,是管人,”

“不管多重要的工作,最好都是通过用人,通过管人,去达成我们的目标,而不是总想着自己亲自下场,”

段誉撩着她的长发,“你就是未来的第一夫人,还是终身任期的那种啊亲。”

董佳此时已经觉得,段誉说的是对的,但她就是不太想明明白白的服软,可能也是因为刚刚的那番表演,不但被侍女们撞见,还被段誉的兄弟姐妹们撞见的缘故。

“所以,这件事很简单,我们只需要找一个负责人,把你的想法交代给他,让他去做就好,”段誉继续道“你想让吉祥如意负责这件事,我其实也不是太赞同,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会是一件非常残酷的工作,你同她俩情同姐妹,我不太希望她们稚嫩的肩膀,担负这样的重担,”

“我同时也希望,你的这两个小姐妹,小伙伴,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虽然有点憨,但却阳光开朗,你和她们在一起时,能觉得轻松……”

董佳用小锤锤捶他胸口,“你说谁憨,你说谁憨?”

段誉握着亲了一下,“基于同样的缘由,我也不太希望你涉足这项工作,”

以当前的条件来说,情报方面的工作,不但会残酷,还免不了会有些阴暗,段誉不希望董佳接触这些东西,“你本来就有很多非常重要的工作去做,比如,”

他继续给董佳找台阶下,“你的这个提议,换个方向看,真的很有价值,此前我们的规划中,就漏掉了非常重要的一项,我们本来就应该好好利用我们的优势,大力发展文化产业,具体的说,是演艺产业,”

“你觉得,我们成立一个演出团体如何?比如,大理皇家艺术团?”

“依托我们能记得的那些歌舞,就以《孔雀东南飞》为蓝本,打造一出我们的爱情史诗,一处经久不衰,历久弥新,让莎士比亚觉得完全没必要写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史诗……”

董佳打断了他“未来有没有莎士比亚还不确定呢,”

段誉连道“对对,你说得对,总之,根据后来的经验看,发展文化产业,就是提升国家的软实力,我完全可以想象,若是我们排出一出精彩的《孔雀东南飞》或者是《梁祝》或者是其它的,在宋朝一演出……”

董佳已经按捺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完全可以把这两个综合起来,其它不说,听到古筝弹奏的《梁祝》的人,不会不惊艳,”

“还有,琵琶的《春江花月夜》、二胡的《二泉映月》、古琴的《梅花三弄》……”

她兴奋的数出一大串来。

话说,段誉只想到了熟知的一些歌曲,那些歌曲,他觉得好歹还能拼凑出来,但这些古典名曲,是经典,不过,你怕是哼哼完都难吧。

估计也就《梁祝》还好,毕竟有一首《化蝶》。

“至于能加进去的歌曲,哈哈,那简直不要太多,那么多情歌,那么多情歌啊,我想想,我想想,”董佳说着就去桌旁,竟然是想现在就写下来的意思,“比如,我们也可以借鉴《罗密欧与朱丽叶》,来一个阳台幽会什么的,这个时候,来上一首《窗外》,或者是《永远到底有多远》,还可以是……”

“好啦好啦,先不用急,”段誉笑着拉住她,“以后有的是时间,”

对董佳的做派,他非常理解,女孩子嘛,很多时候,就是会偏重这样的细节。

“也不用全部加到要排的戏里,既然什么都可以做,你就没兴趣培养几个女团、男团,总之就是类似这种的小团队什么的?”

“是啊是啊,”董佳居然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只要是戏,那重点突出的,只能是几个人,但单论歌舞,那我们能捧成角儿的就多了去,”

那是,要是一人只给一首经典的,捧红上百人,那真的是小意思。

这方面具体的那真好办,曲不记得,哼哼让人不出来,词不记得,让人重填也行——就是记得,好多歌词最好也要重填。

段誉也畅想道“你想想,若是让几十个帅哥靓女,在汴梁唱上几十首她们此前从来未曾听过的新歌,现场会不会燃炸?宋朝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还会不会觉得,我们只是蛮夷?”

将来到宋朝之后,他反正是没兴趣听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是蛮夷。

“当他们怀疑这一点时,我们就能更容易从宋朝拉到人……”

董佳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你说,要是我们能排出《千手观音》那个舞蹈,大理国会不会炸?”

段誉真有些担心她会先激动到炸。

第两百一十七章 争风

去花园的路上,董佳依然处在工作状态中,吉祥和如意这两个和大理国的“”夫人擦肩而过的小丫头,也依然在循规蹈矩的当她们的丫鬟。

她们此时的工作,就是充当小姐的贴身小助理,把小姐口述的那些她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录下来。

这其中的一些,她们其实大致有些眉目,如《枉凝眉》、《终身误》、《恨无常》之类的,听起来约莫是词牌名,但加上小姐“全放在结尾,还是前面就提出来”的嘀咕,她们就只能两脸懵。

什么《山歌好比春江水》、《山路十八弯》、《喜相逢》这类的,她们至少意思也是懂的,但听到小姐嘀咕什么“这样就不得不加很多外景的戏份”,她们就又是一头雾水,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啊。

她们因此一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施施然的跟在后面的太子,但见太子殿下只是笑着和旁边庭院廊道里的各家少爷们示意,她们便只能暗自琢磨。

段誉当然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呵呵,你们的小姐,这是立志于当一位杰出的戏剧家呢,他此时有些高兴,因为一路遇到的这些纨绔们,并没有一个看到他就忍不住笑,或者眼里含着八卦的意味。

这意味着,之前他和董佳的那场被撞到的“表演”,并没有被传出来。

嗯,看来身边的那些人,还是挺靠得住,段正恒他们,也知道轻重。

其实,真说起来,也称不上“轻重”什么的,只是,若是他和董佳小两口之间的调笑之举,被传得众人皆知,他多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到了,”董佳兴冲冲的折回来,拉着他的手,有些急切的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新主意,”

一见这两位又开启了日常的甜腻模式,不论是宫女还是纨绔们,羡慕的同时,俱都十分自觉的移开了目光。

人比人,就是这样气死人,这有些事,有人做得,他们却看不得。

“那一定是个好主意,”段誉笑眯眯的道。

“你觉得,在主线之外,再添一个副线,比如,把《桃花扇》,放到男主好兄弟身上,如何?”

段誉想了想,别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你有没有觉得,是不是太惨了些,男主套《孔雀东南飞》或《梁祝》,男二《桃花扇》,都是大写的悲剧,这让人看了,还怎么相信爱情?

但董佳竟然觉得这有些不够惨的样子,还在思索着,“是不是还能把《杜十娘》也加进去?”

段誉想,一会是不是要把《窦娥冤》和《小白菜》也塞进去?

你这也是打着在剧场里买手帕的主意吗?

“是不是可以考虑多排几部?”他建议道。

“最经典的永远只有一部,”董佳马上打断了他,“提起莎……老莎,十个有九个,只会想到什么……哦,还有哈姆雷特,我们有没有什么和这类似的故事,你快想想,”

段誉心说这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于是便道“《宝莲灯》?”

董佳还真认真的想了一下,跟着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是忘不了那个嫦娥啊还是那个三圣母?”

“有你在,哪用得着,”段誉马上道“那《赵氏孤儿》就正经不错,”

没办法,这求生欲啊,也完整的延续了下来。

董佳点头道“嗯,这个还不错,”

“这些先放放好吗,先去看看宝贝吧,”段誉捧着她的手,走过最后的一道月亮门,便到了花园,顿时,笑声和惊叹声,马上扑面而来。

那一大群围成一个圈的莺莺燕燕,听到马平的通传声,齐齐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的集中在段誉身上,之后,贵女们再一次蜂拥而至,无视了和段誉手牵着手的董佳,七嘴八舌的对段誉说,“殿下,你快看,它们真是太可爱了,”

“天啊,它们真是好玩得不得了,”

三两下就被人潮挤到一旁的董佳目光不善,看来,真的很有必要让你们见识见识姐的手段。

“董小姐,”段玉璇走过来拉着她,“你快来看,真的是很可爱,”

“是啊是啊,”段正坤在一旁附和,“我也想要几只,”

董佳却问段玉馨,“听说她们都对抽到的房间不满意?”

段玉馨笑道“跟各自府中的闺房一比,自然都不满意,”

她其实非常清楚这些千金们为什么不满意,最好的那间,事先就给了你,以及,所有的这些房间,都离弟弟的寝殿隔着老远。

“那就让她们住到更好的地方去,”董佳说,“我让何大人,从那边的社区里划出一块来,让她们住到那边去,”

段玉馨心说,先把她们划拉走,接下来,怕就是限制她们出入行宫吧,“你这个主意好,”

“董佳,快来,”被一群姑娘围着的段誉踮脚朝她招手。

你好像挺受用啊,董佳走过去,马上也“喔”的叫了出来。

只见六只大小不一的滚滚,或背靠着原木,悠闲的啃着竹子,或在场中嬉耍打闹,或在笨拙的接受段正恒的投喂……

董佳不但一下子被他们萌化,心里又充满了终于又见到熟悉的物事时的欣喜,她紧紧的搂住段誉的胳膊,“还真找到了!”

随着她的这个动作,马上有诸多不善的目光投到她身上。

董佳自然也意识到了,把段誉的胳膊搂得更紧,哼,不服吗?

告诉你们,快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吧,这货有主了!

“竹熊并不少见,”段玉馨说道。

她此前只见过这些家伙身上的肉肉,虽听人说起过它们的样子,本尊,这也是第一次见到。

“我以前也不知道,它们竟然这么可爱。”

段誉心说,那你有没有因此觉得内疚呢?

“可见,世间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他这话,马上引来莺莺燕燕们的齐声附和,“殿下说得极是,”

段誉也知道,这些姑娘之所以觉得滚滚如此可爱,一部分原因,一定是听说自己非常喜欢他们。

于是,他便给这个因为自己的喜欢,所以地位应该提前好多年有了变化的萌物重新命名,“从今天起,它们叫做熊猫!”

这个时候引导那些家伙思考动物保护,会不会太不合适宜?

那因为自己的喜欢,对滚滚们是好还是坏?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喜欢,让更多的人去捕猎它们,所以让它们的族群状况更差……

这个问题还真不能马虎。

毕竟对他和董佳来说,这是滚滚啊,他们心目中的国宝啊。

董佳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那我也得占一个。

“那两只,”她指着两只大小相近,正在一起嬉耍打闹的滚滚道“它们叫亲亲和爱爱,”

顿时,不少人都撅起了嘴巴,亲亲?爱爱?竟然只会取这样的名字,拜托,你能多读点书吗?

第两百一十八章 走别人的路 让别人无路可走

学士府周围,宫里赐下来的侍卫,还是带着穿着短衣的家丁护院们在墙外巡逻,读书人却依然越聚越多,但言行举止还是温和了些,他们不再隔着墙往府里投包着瓦片断砖的信件,现在改成朝里头喊话,“前辈,你快出来主持大局吧,”“前辈,你说句话吧,”

喊话时,他们那悲愤中带着哀怨,不甘中又带着希翼的做派,像极了被的父母打压了自由的真爱的人,在心爱之人墙外努力的样子。

无论是那些皇家侍卫,还是黄府的家丁,对这些人其实也没用什么好办法,皇宫前已经打了一批,作为黄昊的代表,他们总不可能用手里的刀枪棍棒跟他们说话吧。

只能劝,温言相劝,学士病重,能否不要这样高声惊扰?

但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所刺激的年轻学子们,此时又怎能被这样的话劝住?

他们没有当面说黄昊这是因为偏袒他的学生,所以借病逃避,就已经算是客气。

只是,等他们嗓子都干了,府里依然没有一句回音,不少人也就彻底的死了心,有些恨恨的最后看了一眼黄府,发誓再也不会踏足这里一步,决然转身就走。

有些性子急的,还学起了市井中人,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以示唾弃。

黄昊在朝中一向清贵,连带着他府里的人也一直受人尊重,哪里受得了这些?

只是,想着如今的情势,他们也只得咬牙忍了,亏老爷过去那么关爱照拂你等。

后来,陆陆续续的,总算有相熟的大人主动过来帮着劝解,劝走了一些人,也带走了一些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新赶来的依旧不少,来来走走的,学士府外,一直就不得消停。

高明顺的车到的时候,学士府周围,就还是比他家的相国公府还要热闹。

随从去门前递上名贴,高明顺看着周围那热闹的场景,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人?”

坐在车里面的熙川先生道“群情汹涌,某也别无良策。”

听着外面的热闹,他是高兴的。

黄昊府外此时依然如此热闹,他功不可没。

从这边失望离去的不少人,转头就到了他那边,但此时这样的拥戴,他可担当不起,于是,他就着人发动了不少人补充到这边来。

始终要让这边的人更多一些,要让整个士林知道,这事还是得看这边。

总之,既然你黄昊依然在位,这个主意,就得你来拿,可别想把这样的大麻烦推给我。

高明顺对他的小动作,那是心知肚明,若是熙川先生这样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人,都能轻松的瞒过他们行事,那才是笑话呢。

“黄昊回府之后,没有见过任何人,没有传过任何话?”

熙川先生心说,这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据信如此,”他道。

高明顺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黄昊这是置自己如不顾,也要保全太子殿下,这,是真爱啊,我怎么就没碰到能这样待我的老师?

他的随从此时在大门前高声道“相国公府二公子,前来探望学士。”

一听报出的名头,原本那些吵闹的学子们,顿时就是一静,高明顺见状,不由得笑了笑。

若不是父亲大人在皇宫前狠狠收拾了他们一通,怕是你们现在就得到我家闹事。

所以,呵呵,大道?你们好歹让我看到点风骨吧。

他摇了摇头,为自己同为读书人而觉得有些羞耻。

黄府的家丁恭敬的拿着他的名贴进去,不一会,黄府管家拿着名贴出来,匆匆的到车旁跟他解释,“侍中大人,”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家老爷本就年迈体弱,再加上近日之事,老爷他……就是强撑着,”

“散朝之后,都不能去衙署视事,回府之后,便卧床不起,”

高明顺听他语带哽咽,忙关切的问道“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御医说,老爷这是气急攻心,说是能挺过这几日还好,若是不能,便则……便则……”他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车里的熙川先生冷笑,这么严重,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高明顺见状安慰道“学士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度过这几日,请转告老夫人,若是有用得着我高家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管家连连作揖,“老夫人让我转达阖府上下对相国公和大人的感谢,老夫人说,侍中大人到,本应带着我们大开中门,亲自把大人迎进去,只是,御医不让老爷见客,除了服侍的下人,便连几位少爷都不让见,”

“不能把大人迎进府中奉茶,老夫人说很是过意不去……”

高明顺摆了摆手,“学士的身体为重,家父派我过来,带来了一些滋补品和药材,”

他朝后一挥手,马上有人抬来一个大箱子,“请转告老夫人,家父和我,都等着学士早日重返朝堂。”

管家推辞不过,再三感谢的接了下来。

高明顺皱眉看着还聚在黄府四周不走的那些士子道“明知学士病重,却依然在府外如此呱噪,这就是你们寒窗苦读所学到的道理?”

“是要让我让京兆尹带人前来吗?”

“还不散去!”

车里的熙川先生苦笑,这边的人一散,我的压力就大了啊。

好在,那些士子,并没有因为高明顺的这两句话就四散奔逃,他们至少拿得准一点,不管怎么闹,黄学士一定不会让他们在学士府周围有事。

车才走出一段,熙川先生就道“侍中,你难道真的相信黄学士重病不起?”

高明顺道“此事无需多言,”

宫里已经通过御医之口,说黄昊病重,他刚才的举措,则是代表着相国公府确认了这事,所以现在,黄昊必须是病重。

他当然知道熙川先生的为难,但对相府来说,黄昊这个时候称病不出,很好,这样一来,他自然再也做不成士林领袖。

他们非常乐意看到段誉失去这样的臂助,毕竟,一个能领袖士林的学士,和一个单纯的学士,那差别可太大了。

“先生可就不好也称病不出。”

熙川先生像吃了黄连一样,“当前正是为相国公府奔走效力之时,我岂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两百一十九章 真正的演技派

学士府书房,很像是遭了一番劫难的样子,架上往日整整齐齐的书,此时不少都在地上、在桌上,好些都翻开着,胡乱的叠在一起。

“重病”的黄昊,埋首在堆满了书的桌上查查写写,无比的专注,无比的投入,管家回来后在一旁站了好一会他才发现,“送走了?”

“是的老爷,”管家给他换了一杯热茶,“你还是歇会吧,”

此时的黄昊,精神头非常足,但一看面色,就知道他疲惫得厉害。

因为“重病”,理所当然的不用上朝,所以也就不太在意仪表,发髻有些松散,干枯斑驳的头发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半白的长须和衣襟上,都沾染了些墨水。。看起来,就像是个落魄已久的老秀才,难得的找到了一个好差事,在拼命的燃烧自己的潜力一样。

黄昊摆摆手,“哎,我精神得很,”

他确实精神得很。

被自己的学生,可以说是“勒令”告病回府的时候,他也是各种心酸,但重新细看了看段誉给他的那封信之后,他突然就精神了起来,也是真的觉得,自己学生说的那些话,比如让他成为一代大儒,还真不是随便夸口。

此时的他,对大理国士林领袖的这个位子,已经不太放在心上,他确定,若是做成了段誉信上所说的这事,那就是名扬四海,别说大理国了,都可以考虑争取去做儒家正朔,也就是宋朝儒家领袖的位子。

话说。。自从司马文正公及明道先生(程颢)等故去之后,除了伊川先生(程颐)等几位,宋朝眼下真没有让他真心佩服的大儒。

但程颐等,呵呵,这些年来,贬来贬去的,安定都难。

他非常相信,若是把学生的这个想法变为现实,这成就,当世没有一个号称大儒的人能比肩。

若不是如此,他哪能做到对外面的喧嚣充耳不闻?

对现在的他来说,段誉所提的这件事的意义,比眼下大家群情汹汹所闹的那些事,要重要得多得多。

在晚年能参与这样的大事,何其幸哉,哪会觉得累?

“他怎么说的?”他又问道。

“只说是受相国公所托。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来探望老爷,又说老爷吉人天相,一定平安无事,相国公和他,都等着老爷早日重返朝堂,”管家复述着高明顺的话,“他还带来了一大箱滋补品和药品,”

“哦?”黄昊闻言,暂时停住了笔。

既没有表示怀疑,还给我送礼?那这只能是看在自己那个学生的份上。

但又不是真的为太子殿下着想,看来相府那边,是巴不得“重病”是真,这样以后就不能继续成为士林领袖,再让士林为太子所用……

呵呵,和我的学生一比啊,你高家父子的眼界,一下子就低了不少。

“去给我也做几支鹅毛笔,”他看着手中的毛笔,用毛笔写这有些字,还真挺费事,“你去吧,记住,院门口看紧,少爷们也不让进。”…,

演技秒杀小鲜肉段誉的黄府管家闻言默默离去,鹅毛笔,那玩意儿他知道,听说,也是太子殿下鼓捣出来的。

太子殿下,那真是神童啊。

…………

马车里,高明顺勉励了熙川先生几句后,便先把他送回府去继续筹谋。

到熙川先生暂居的府邸时,他连车都没有下。

他们父子,也从这几日的事中总结了不少,现在他们一致认为,对这些名宿,是要礼遇,但又不能过分优容。

一旦过分优容,他们便会恃宠生娇——说起来,倒是很像孔夫子所说的“为难养也的”的小人。

类似今天那样的杖责,还是很有必要,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轻重,真就当天老大他们老二。

所以他们对熙川先生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调整,并已经清楚的让熙川先生切身感受到。

他看着依然沉稳的走进府里的熙川先生,敲了敲车窗,“去书屋。”

…………

开业时俱都各领一时风骚的三味书屋和昭文书屋,此时都平静了下来,回归了一家书店本真的样子,虽然有人进出,但开业时那门庭若市的盛况,想来再也不可能出现。

哦,却也说不准,高明顺扫过拴马桩上系着的那匹马,看向对面的三味书屋,若有朝一日,太子殿下再出一本书,没准对面又会被人把门槛踏破,把头挤破。

他摇了摇头,那样的本事,真是羡慕不来,我还是随着父亲,学怎么打理朝政吧。

站在两家书店中间,真能闻到浓浓的墨香。。那是从两边书店让人抄书的那间大厅传出来的,每次到这里闻到墨香,都让他觉得安逸,这里的墨香很单纯,只关学识。

他特意看了看,此时两边抄书的人,都有不少,对这些能在这个时候,还能安心坐下来抄书的人,他很有好感,这些人才是真心向学的吧。

他旋即摇了摇头,焉知此时坐在这里安心抄书的人,所为的不是来日高中做官?焉知他们来日跻身朝堂之后,不会只想着自己?……

说起来,怕是现下的读书人,都逃不出这样的窠臼,太子,他说得还是有些道理,读书人和他们所读的书,真的应该改改。

高瑶嘉匆匆的到楼梯口迎接,“二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来看看,”高明顺道,看着妹妹的样子,他问道“有事?”

“没有没有,”高瑶嘉让开路,“二哥快请,”

丫鬟们正撤下残茶摆上新茶,高明顺有些懒撒的坐下,闭目道“还是你这里好,清净,舒心,”

“二哥是累了吧,”高瑶嘉示意丫鬟们轻声关上门窗,自己去取那安心宁神的香来。

但高明顺马上睁开眼睛,“瑶嘉你怎么不问问今天的事,不问问太子?”

高瑶嘉道“今天的事,哪还用问你,满京城谁不知道?至于那个家伙,哼,我才懒得理会,”

高明顺摇头,“不对,不对,”

按妹妹的性子,她应该是一见到自己,就马上问今天的事才对,绝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想起楼下看到的马丫鬟们刚刚撤下的茶,他对着隔壁喊道“还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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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章 宰相气度

“二哥,”高智昌踢踏着从隔壁走过来,奉上一个尬笑,“你也来了,”

“你们两个,”高明顺指着一副又莽又憨的高智昌,和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着的妹妹,摇头笑了笑,“老四,既然回京,为何不回府?”

高智昌是真不知道,到妹妹这里来一趟,竟然会碰上二哥,想想父亲对二哥的偏爱,这下不回去也不行,“没有不回啊,不是正准备回去,路上经过这儿,就先来看看瑶嘉,”

高明顺又马上听出他这话里的不实之词来,从南门进城后回家,会顺道经过这儿?

要是妹妹这儿开的是武馆,你还真可能会“顺道”一下,可妹妹这儿开的是书店啊。。就是真顺路,你也会避着走的书店。

“我怎么觉得,你有事在瞒着我们?”

听他这么一说,高瑶嘉也觉得不对,四哥回京后,确实不应该是先到自己这里,何况他来后,还旁敲侧击的问一些读书人的状况。

想一想,这还真有些蹊跷。

高智昌道“有什么好瞒的,我不就是想看看妹妹而已,四哥是不是会因此觉得我不孝,要在父亲面前告上一状?”

反正大家都认为他鲁莽冲动,又不讲道理,就再不讲道理一回又何妨?

高明顺自然不会恼,笑着看了他一会,对在一旁看戏的高瑶嘉道“瑶嘉你有没有觉得,你四哥他。。现在有些把我们当外人?”

高瑶嘉想着四哥的来后的言行,也深以为然,“四哥,你现在是和我们有了隔阂吗?”

高智昌真想起身走人。

这次回来要做的事,最好事先连段誉那小子都瞒着,怎么好对家里人说?

这是董佳第一次拜托我做的事。

他真的起来了,“庄里还有事等着我,我这就回去了,二哥,你告诉父亲一声,今天出了这么多事,要忙的事肯定多,我就不回去碍事。”

他不这么说还好,他这么一说,高明顺就更觉得,老四这次偷摸摸的回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那哪能就这么放他走?

“四弟。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这是想要让父亲来亲自问你?”

高智昌走得更快了,那也要父亲能找到我。

高明顺慢悠悠的道“你说,我能不能说动父亲,到码头去堵你?”

高智昌停住了脚步,高老二,算你狠!

他悻悻的走回来,瓮声瓮气的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高明顺并不觉得得意,和高智昌之间,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他获胜。

“你这次回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四弟啊,你想想,有什么事不能对我们说?难道我们知道了,还会坏你的事不成?我们只会帮你啊,就是不惊动父亲,有我和瑶嘉帮你,你想做什么事做不成?”

高智昌很无奈的道“也没什么,我这次回来,也是和今天的事有关,”…,

“听到那些家伙那么诋毁父亲,二哥你难道就不生气?”

高明顺这下是愣了一下,你怎么还反问起来了?

虽然有熙川先生居中引导舆论,把杖责那两百多士子,并革除他们功名的锅,都丢到了段正淳头上,但他自然不能让所有人都接受这样的想法,还是有不少人,因此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高泰明。

读书人气急败坏时出口的一些话,论直白,是比不上那些村妇,但若论其深刻来,便又是那些村妇拍马也赶不上的。

现在坊间很是流传了一些以高泰明及亲属为对象,入木三分的话,高明顺也都有耳闻,只是,他要求自己要有宰相气度,当然不会因此置气——且一一先记下来。

“换做以前,我早就带兵打上门去,让他们把那些话一句句的吞回去,”

高明顺知道。。自己的弟弟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但他说是“换做以前“,所以,弟弟这是进步了啊,他一时也觉得有些欣慰。

“但现在,我觉得那么做太便宜了他们,所以我想做点其它的事,”

高瑶嘉也觉得,四哥变了好多,不想以前那么冲动,遇事知道权衡了,这一定是受那个人的影响,“四哥,你想怎么收拾他们?”

“哼哼,那些家伙,不是一个个的非常在乎名声吗,那我就想让他们身败名裂,”高智昌把董佳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倒是想看看,几日之后,等他们的丑事被抖出来,我看这些家伙,还敢不敢出来见人。”

高明顺是真有些惊到,四弟竟然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这个主意,怎么说呢,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不好做这样的事。。毕竟是堂堂侍中,谁都知道的未来的相国公,有些事,真不好去做。

那些读书人好名,他更有必要珍惜名声。

所以这样的念头,往往是在脑海中一闪念,便被他自觉抛到了耳后。

不想采取这样的措施,他还有另一个顾虑,固然能用这样的手段,收拾那些家伙,但这个头一开,将来就免不了有些人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他。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并不是没有不好对人言的阴私之事。

因此他皱眉道“这个法子,倒不是不好,只是,是不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高瑶嘉马上道“什么台面不太面的,那些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就是该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他们。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四哥,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我一定帮你,你说,要我做什么?”

高智昌不由得有些感概,估计这满天下的女人,在这些方面,都是一样一样的。

“不,”高明顺道“这样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家参与进来干什么?”

“不但瑶嘉你不能参与,这事,还不能和父亲大人扯上关系。”

高智昌道“我本就没想着要靠家里帮忙,这次回来,我带了些人,”

高明顺站起来,“不急,不急,我先想想。”

他闭上眼睛,很高泰明的样子,想了好一会,睁开眼时,便拿定了主意,开口之前,他先朝门口看了看,高瑶嘉会意,忙起身把丫鬟支到楼下。

高明顺这才开口,“既然左右要做,那我们何不做得更大一些,做得更远一些?”

高智昌本能的觉得,自己的这个谎言,好像有闹大了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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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一章 宋朝来客

大渡河南岸,邛部川部的大王子阿宗,靠坐在河畔高崖之上的锦塌之上,看着下方绿幽幽的大河上舟楫往来不断,一口瓜果一口酒,好不闲适。

虽头顶绿荫葱茏,加之又有山风不断,他身后还是安排了两位手持团扇的侍女,样貌身材十分肖父的他,最是怕暑热不过。

阿宗所在的这处地方,地势极好,不但能把掩映在绿树繁花中的邛部川部城寨收在眼底,维系着邛部川部命脉的码头,也能一览无遗。

此时看着对岸开来的一艘船上,前前后后,又下来一路青衫儒士,用袖子一擦嘴,“这几日,怎地对岸过来的读书人这么多?”

虽然不管是对岸的还是这边的酸丁。。大王子俱都看不上眼,但他也知道,对岸的那些读书人,对这边是更加的不屑一顾。

寻常日子里,对岸可是难得有读书人过来,而每一个过来之后,无不在用眼神和鼻子宣告,“尔等蛮荒之地的蛮夷!”

就这样,父亲有时还会请其中的一些人做客小住,百般款待,阿宗一直觉得,那纯属是浪费钱粮,与其为那些人花钱,还不如多置办甲兵,或者是干脆多养几头猛犬。

也就是父亲,才会把那些酸腐不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当作座上宾,来年等到我做主的时候,哼哼……

受他的影响,他身边的人,平时对那边的过来的读书人。。也都是眼睛都不夹一下,以至于大王子的这个问题,左右俱都答不上来。

但总有见机得快的,麻利的朝码头跑去,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的回来,“王子,听说他们是去京城,参加一个劳什子辩论,那个辩论,还是太子殿下发起的……”

阿宗已经不耐烦的摆手,“这都是,纯属闲的吧!”

他知道父亲对太子评价不低,不但把老八都当质子一样送到太子身边,这些日子,还派人去打听太子的喜好,好以此来准备给太子的礼物。

得知老爷子准备为此花上千两银后,他对段誉的印象就更差了几分。

此时听说这些人和段誉有关。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便吩咐道“告诉小的们,好好查查,”

“是,”打探消息的人应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大王子,这批读书人,不像以前过来的那些那么潦倒,好像挺有身份,从船老大到同船的商贾,对他们都很是尊敬,最中间的那位,”

他指着被那群读书人簇拥在中间的那位颌下长须飘飘,卖相很是不赖的中年人道“听说那一位,乃是什么伊川先生的弟子……”

“谁?”阿宗掏了掏耳朵。

“这个……”手下自然又回答不上来,他只是人云亦云的想卖弄一下而已,什么大程小程,明道伊川的,他哪里关心。

“算了,”阿宗也不以为意,尽管他知道,在宋朝,能被称为“先生”的,多半有些斤两,但那对他没什么用。…,

宋朝的这些年,党争不断,一个又一个的“先生”,再三贬谪,好像这越是有名的先生,便越是被宋朝折腾得厉害,如他都知道的东坡先生,这些年便是一贬再贬。

这个什么“一船”先生,想来也不例外,何况,这还是他的一个弟子而已,若是成都府的知府,乃至是下面的县令,还能让他重视一二。

“仔细点搜,”他道“他们既然是去京城,还会见到太子,那当然绝不能马虎,确保不能有任何犯禁之物。”

借着太子之名,盘剥宋朝读书人的机会,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是,大王子。”

…………

码头旁,来自宋朝的儒士们,看着邛部川部的兵丁,粗暴的把他们的行李一件件的打开,时不时还嬉笑着品评一番他们的衣物书籍等。。甚至还毫不顾忌的当着他们的面,把行李中的一些饰物塞进自己口袋里,俱都面露怒色。

没看到我们的衣服吗?居然敢公然掠夺我等儒家子弟的财物,你们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但对着那明晃晃的刀枪,看着这一路陪伴着他们的大理国人,据说是某高官的幕僚,都只能陪笑着上下打点,他们便只能把这样的愤怒尽量隐藏起来。

当然,免不了又会因此对大理上下,更鄙薄几分。

好在他们都是聪明人,贵重的物事,都随身带着,陪伴之人虽然办事不力,而那些兵丁虽然也粗鄙非常,好歹还知道敬重读书人,受他们气势所迫,搜身之时,也只走个过场而已,损失并不大。

被大家簇拥在中间的王顒。。看着这边的山水田园道“终究是化外之邦,子民不得教化,不知礼仪,更不懂天理,浊气和恶性未除……不值得计较。”

众学子连道“子明先生所言极是。”

又有人说,“是以不难得知,为何这大理国的太子,竟会有那般狂悖之论。”

王顒王子明,原本在程颐弟子中籍籍无名,这次程颐被贬涪州(今绵阳),被他抓到了机会。

程颐这次被贬谪,本就累及不少学生,王顒这样未曾入朝的,算是免受波及,他本来也想远遁,但见这次随程颐入蜀之人甚少,便赌了一把。

入蜀之后,经过一番努力,主要是靠着程颐的名声。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终于在士林中赢得了一些名声,这次应邀来大理,说白了,便又是他的又一次冒险、投机之举。

想那段誉,好歹也是一国太子,若是辩赢,那他自然称得上扬威于国外,之于今后的前程,自然大有裨益。

所以那段誉,狂悖得好啊。

他看着这边的山水,虽不及对岸秀丽雅致,却也有可取之处,粗犷中透着一股豪气,便道“此间风物,倒也颇有野趣。”

旁人看着邛部川部的城寨房舍,皆由乱石原木垒成,部众的穿着打扮,也都粗陋不堪,就都露出会心的笑来。

子明先生的意思,他们都明白,所谓“野趣”,野蛮而已。

这个在宋朝和大理国之间摇摆不定,两头讨好的蛮夷部落,真真是落后得很,野蛮得很。

一时间,被慢待的不忿,都化作了无以言说的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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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二章 背锅侠

有人笑着看着旁边的田地就开始说了,“就连开荒种地,侍弄庄稼这样的事,也极富‘野趣’。”

众人闻言,俱都哈哈大笑。

邛部川部虽然并不是农耕领先的中原王朝的一部分,日常也主要靠和对岸的贸易为主,但应该是血脉中那割不断的传承,让他们在河边的平地,和稍缓些的坡上,开出了不少耕地来,此时就有不少人在田地里忙碌着。

有人笑着补充道,“怕是从各位家里,随便叫一户佃户过来,这一年的收成,轻轻松松的就会高出一大半吧,”

王顒抚须道“农事看似简单,但我朝的农民,承袭了此前数千年的经验,历朝历代,又各有人杰为此多方努力,如广济王(赵匡胤对李冰的追封)所修的都江堰……”

“如此种种,又岂是此间人所能追上的?”

众人自然尽皆称是,言子明先生真乃世事洞明,此中种种,不是此间人所能理解的。

此时,恰好有荷着锄头的农人走过,意外的是,听起来,他们竟然是成都府的口音,众人顿时都惊怒不已,这莫不是被掳掠而至的?

难道这些年来,这样的蕞尔小国,私底下竟敢偷偷犯边不成?

为何我等竟然不曾听到这样的消息?

是了,定是那些尸位素餐的老爷,把这些消息,全都瞒了下来。

平素对佃户乃至农人从来不正眼看的众人,此时却大觉屈辱,有人马上道“待回去后,定要狠狠参上他们一本,此事,还请子明先生多多襄助,”

王顒此时也面寒如铁,“若真如此,家师就不会放过他们,”

但他毕竟老成持重些,当下向在那边打点兵丁的陪伴之人招手,“且先问一问。”

众书生俱都狠狠的盯着那几位,都打定了主意,此事若是被验证,定要狠狠的斥责他们一番。

被他们叫过来的那两位听他们问起这个,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问的,谁不知道?

哦,他们确实不会知道。

两人中年长的那位解释道“各位老爷出身高贵,一心只读圣贤书,不知此中缘由,却也寻常,”

他指着那些在田地劳作的农人道“这都是对岸的无土之民,来这边赁地谋生,据说这些年,沿河各州,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什么?

天朝上国的骄子们闻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太阳好晒,晒得他们脸色都变了。

…………

京城,幕僚匆匆走进书房,“刚得到快报,子明先生一行,已经行至建昌府。”

这本是好事,这样一来,来自宋朝的强援定能赶上这场辩论,而熙川先生不过修书几封,就能请来伊川先生弟子的事,也一定能再一次赢得广大士林中人的敬佩。

只是,幕僚的神情,却并不轻松,熙川先生也是如此,看起来至少不是太高兴轻松的样子。

“先生,”幕僚道“我们该怎么办?”

能请到伊川先生的弟子前来,自然会让士林中人高兴,同时,这也一定会让有些人不高兴。

皇室,不高兴就不高兴吧,但是,却不能不顾及相国公的感受。

若是他老人家不高兴,那大家忙碌了这么些时日,为的是什么呢?

所以,虽然请来了人,但怎么接洽,就是个问题,大问题。

他们一定不能和段誉当面对垒。

“毋须担忧,我早有计较,”熙川先生胸有成竹的道“帮我约王安文王大人。”

…………

潇湘馆深处,清溪旁一处清雅的园子里,丝竹悠扬,做富家翁打扮的王安文掀开珠帘,哈哈道“先生好雅兴,”

潇湘馆的头牌柳芸,抚琴的时候,一双妙目,全在对面以长笛和她琴声相和的熙川先生身上,乍听到王安文的寒暄,顿时面露不愉之色。

但熙川先生却笑着迎过去,亲热的把王安文迎了进来,她忙敛首为礼,“奴家见过老爷,”

她并不认识王安文,她的房中,像王安文这般一副土财主样子人,等闲进不来。

“免礼免礼,”王安文笑嘻嘻的看着她“终于得见柳大家,果然名不虚传。”

柳芸似喜似羞的看了他一眼,波光涟涟的,偏又像带了钩子一样。

“芸儿,”熙川先生温言道“今日要借你园子一用,”

“芸儿告退,”对熙川先生的请求,柳芸是无有不应。

待朱佩声渐行渐远,王安文又笑道“眼高于顶的柳大家,竟也有如此温驯的时候,先生大才也!”

熙川先生对此不以为意,亲自执壶为王安文斟酒“王兄请,”

他也没有再寒暄,“日前我曾修书几封,今日,伊川先生弟子王顒,已率一群俊彦,到了会川府。”

“伊川先生的弟子?”王安文眼睛眨了两下,“区区一封书信,就请来了伊川先生的弟子,在下佩服之至,我代各位同门,敬先生一杯。”

他首先一饮而尽,“有伊川先生弟子亲至,想诸位同门一定大位心安,余以为,这个消息,一定得尽快让大家知晓,让大家都知道,先生这些时日,为了吾等的大道,夙兴夜寐,不遗余力,不像有些人,”他叹了口气,“唉,黄学士……本就应当让先生来领袖群伦。”

“今日请王兄来,正是要请王兄帮忙,”熙川先生道。

王安文的眼睛眯了起来,“先生说笑,有事吩咐就是。”

熙川先生举起杯来“伊川先生的弟子和其它宋朝同门,陆续便到,接待他们,并请他们和国中学子相见,商议那日如何协同、应对,我以为,没人能比王兄更适合。”

王安文这次掩住酒杯,“不,此皆乃先生之功,在下岂能据为己有?”

“何况黄学士闭门不出之后,士林中人,全都在看着先生,这正是先生站出来,安稳人心的时候。”

我傻呀,我为什么要替你顶在前面?

你怕得罪相国公府,我便不怕吗?

再说,我若是站出来,那以后还如何能够左右逢源?

熙川先生见状,自顾自的喝完杯中酒,“王兄,还是你出面的好,不然,士林中人,怕是会同时知道另外一些事。”

他看着王安文,这事,你没得选!

第两百二十三章 门缝里看人

当路上的车马愈来愈拥堵,路旁的街市愈来愈繁华,宋朝的来客们,也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大理国的都城,终于要到了。

一路侍奉他们的那些人,更是难掩面上的喜色,终于到家了。

从京城到宋朝成都府的这条路,他们常走,但真没有一次,有像这次这般难熬。

宋朝的这些老爷先生们……唉,不说也罢。

“子明先生,”领头的勒马人站在弯道旁,对坐在车里的王顒道:“前方就到了,”

原本半躺着的王顒随意点点头,总算坐了起来,还让书童又仔细理了理衣冠,他料定,前方会有要员迎接,名儒子弟的风范绝不能丢。

随行的士子,无论是坐车的还是骑马的,此时都和他一样,又抓紧整理衣冠,这不是给将要来迎接他们的人面子,而是为了他们自己的面子,或者说,是上国的体统。

所以,他们都没有留意到,一路鞍前马后的侍奉他们的那些大理人,眼中那别样的意味。

王顒的马车首先驶过弯道,他向前一看,顿时一肃,不由自主的露出敬重的神情来。

和他一样,陆续绕过弯道的士子们,一时也有些失语。

左边苍山雄俊,右边洱河滔滔,其间一座雄关巍然屹立。

那关城本就极高,又建在高坡之上,观之如直耸云霄一般,城堞向左右延伸开来,约莫有十里长短,放眼望去,像一条狰狞的黑龙一般,牢牢的扼住自南方进入大理国京城核心区的道路。

包括王顒在内,这些儒生,从未到过边关,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雄奇的关城,一时都有些心为之动,神为之夺,以至于都没人例行鄙薄两句。

这些宋朝来客脸上的震惊,和一时集体的失语,让这一路侍奉他们的人,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虽然他们现在只有族群而无民族的观念,只注重个人和家庭利益而国家意识单薄,但任谁听人一路走,一路把自己生於斯长於斯的地方,从方方面面都贬得一文不值,心里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而自从那天在邛部川部,得知有不少宋朝人,来河这边租地为生之后,在这群宋朝的老爷先生口中,这样的贬低就没有一刻断过。

现在,呵呵,在我们的这座雄关前面,你们再也说不出贬低的话来了吧。

他们还是……太单纯。

宋朝来客们,很快就纷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羞怒之下,顿时都以十二万分的努力,从各个方面贬低起这座雄关来,“你们快看,看那城墙,又矮又窄,尤其是那城门洞,居然那么窄,怕是只容一辆车通过,难怪此处如此拥堵,莫不是,建成之时,此地竟然连马车都不曾有……

“这就是你们一直在说的那座关城?不过如此而已嘛……”

“对,稀松平常得很,若是就这样的关城,也能被称为雄关,那在我大宋,称得上雄关的,岂不是不知凡几?”

读书人,尤其是大宋朝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掉面子?他们头上的嘴,他们手中的笔,把别人的黄金说成像黄沙般一文不值,却把自己的稻草说成稀世之珍,那只是平常。

大理国这边的人,一时都有些恍然,果然是这越有学问的人,便越是会睁眼说瞎话,越是不讲道理啊。

领头的那位忍不住,便像介绍一样的说了一句,“天宝年间,唐朝两次派大军攻伐,但无论是鲜于仲通所率的六万大军,还是李宓李将军所率的十万大军,均在此关前折戟,”

他指着旁边的洱河道:“李宓将军,更是在兵败之后,投河自尽。”

这些书生,少有知道这几百年前旧事的,按他们的观念,唐朝那样文治武功皆到了顶峰的朝代,怎么可能在这样野蛮落后的地方,遭遇这样的挫折?

还一次六万,一次十万,说大话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你们莫不是以为,谁都能像李太白那样,说“飞流直下三千尺”?

当下便有人准备反唇相讥,王顒此时开口道:“不要妄言。”

来之前做了些功课,又专程向老师请教过,所以他多少了解一些,知道这就是事实。

天宝年间两伐南诏,结果两次皆败,还是惨败,加起来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当然,那主要怪奸相杨国忠。

也是如此,昔年太祖才会在大渡河畔轻挥玉虎,与大理国以大渡河为界。

他难得的行了一礼道:“听说此地尚有唐朝将士墓,来日可否领路,我等理当前去祭奠一番。”

陪同之人也肃然起来,“敢不从命?”

又道:“好叫各位得知,国中百姓,历来对阵亡之唐朝将士,颇为尊重,他们的墓前,四季牺牲(指祭拜用品)不断,我们敬李宓将军的忠义,就在此斜阳峰之上,为李将军建祠祭祀。”

儒生们并不在意他的话,只对王顒的提议肃然起敬,纷纷称赞起来,“先生不愧为伊川先生高足,果然是我等师表,”

王顒不以为意的听着他们的各种追捧,此际最关心的却是,人呢,不是应该到这里来迎候吗?

他这真是想太多,龙尾关,顾名思义,位于苍山这条龙之尾,也是大理国九重王都最南的一重,此处距离大理国京城,还有近五十里路。

他何德何能,能让人接出五十里路来?

他有些闷闷不乐的通过这座称得上威名赫赫的雄关,在龙尾城中稍作修整后,便继续前行。

不知道是不是在龙尾关前又被教训了一次,真正进入大理国的京畿之地后,他们的牢骚话,明显少了不少。

入关之后,形形色色的民族风情浓郁的建筑,南诏阁罗凤时所筑的又一处王都太和城、那一座座大气辉煌的寺庙,和宋朝风格完全迥异的民居……让他们都有目不暇接之感。

但指望这些人为此称赞几句,那又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就是对浩瀚的洱海小小的赞叹了几句,也有人一时才情迸发,赋诗一两首的,但那水平,也就是平平的应景之作而已。

最后,在距大理国京城十里处的接官亭旁,终于见到了专程前来迎接的王安文等一行人。

第两百二十四章 高级黑

“子明先生,久仰久仰!”王安文迎向王顒,脸上带着笑容,很像是一个大商人,拨冗接见一个可能的客户,礼貌又不失热情,只是未免有些流于表面,太过于程式化,并没有几分真情实意。&ap;lt;r&ap;t;&ap;lt;r&ap;t;“先生远来辛苦,不知伊川先生可好?”&ap;lt;r&ap;t;&ap;lt;r&ap;t;和他同行的人,此时也正和其它宋朝来客寒暄,一样的礼貌中带着疏离,热情得很标准,并不太像是同出一门的战友,在艰难时刻胜利会师的样子。&ap;lt;r&ap;t;&ap;lt;r&ap;t;来客们丝毫感受不到他们对外来强援的强烈期盼,以及外援抵达后的高兴,我们一路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赶来,你们竟然表现得如此的不咸不淡?&ap;lt;r&ap;t;&ap;lt;r&ap;t;想象中,不说有大理国的士林领袖郊迎,但至少,会有不少一睹上国俊彦英才的学子,热情的夹道欢迎吧。&ap;lt;r&ap;t;&ap;lt;r&ap;t;结果就只有这么小猫两三只,看起来,好像还是被迫前来的一样?&ap;lt;r&ap;t;&ap;lt;r&ap;t;拜托,我们是来帮忙的好吗?&ap;lt;r&ap;t;&ap;lt;r&ap;t;以他们的脾性和心态,自然是毫不掩饰的把不满写在脸上。&ap;lt;r&ap;t;&ap;lt;r&ap;t;王顒也是一样,对这样的迎接,他是失望到不敢相信。&ap;lt;r&ap;t;&ap;lt;r&ap;t;领头的这位像是个生意人的家伙,说是位御史,这样的清流中人,和他们倒天然是一个阵营,只是,就派一位御史来主持?&ap;lt;r&ap;t;&ap;lt;r&ap;t;熙川先生呢?大理国的大员呢?&ap;lt;r&ap;t;&ap;lt;r&ap;t;他同样感受不到多少尊重。&ap;lt;r&ap;t;&ap;lt;r&ap;t;尤其是王安文等,此时均身着便服,这就意味着,他们此行,是私人的,而不是代表着大理国官方前来,这就未免真的太让人失望。&ap;lt;r&ap;t;&ap;lt;r&ap;t;为了不错过日子,这一路,他们一直快马加鞭,就是坐在车里的他,也很是辛苦疲累,原想着抵达之后,一定会被大理国士林奉为贵宾,到哪都前呼后拥一呼百诺,而眼下这境遇……&ap;lt;r&ap;t;&ap;lt;r&ap;t;他是真笑不出来,所以也懒得笑,同样用没有多少温度的话问“熙川先生呢?”&ap;lt;r&ap;t;&ap;lt;r&ap;t;熙川先生?王顒心说,你这是觉得,我来迎接你,还怠慢了你?&ap;lt;r&ap;t;&ap;lt;r&ap;t;“他目前有些不便,我们车上说?”&ap;lt;r&ap;t;&ap;lt;r&ap;t;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笑着,但心里一直在骂熙川先生。&ap;lt;r&ap;t;&ap;lt;r&ap;t;那个老狐狸,他不但不出这个头,还强迫一定要我出面,真是……&ap;lt;r&ap;t;&ap;lt;r&ap;t;算了,说起来,也是自己谋算不当,在一个非常不适合的时候,主动把一个大把柄送了上去。&ap;lt;r&ap;t;&ap;lt;r&ap;t;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吗,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暗中投靠丞相府?&ap;lt;r&ap;t;&ap;lt;r&ap;t;被逼接下这份差事以后,他知道,自己的背叛,算是被放到了大太阳底下。&ap;lt;r&ap;t;&ap;lt;r&ap;t;此前谁都知道,他不但很得谏议大夫苏民光的器重,同样很得黄昊的赏识,也就是,他是皇室阵营的人。&ap;lt;r&ap;t;&ap;lt;r&ap;t;在黄昊黄学士告病不出,熙川先生也没有出面的情况下,他却带人迎接这些宋朝的士子,而谁都知道,宋朝的这些人,是来助拳的,是来对付太子的。&ap;lt;r&ap;t;&ap;lt;r&ap;t;那么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原来是背主之人。&ap;lt;r&ap;t;&ap;lt;r&ap;t;这还不止是得罪皇室,士林中因此也免不了会对自己有负面的看法。&ap;lt;r&ap;t;&ap;lt;r&ap;t;虽然他相信,很多人都会理解他的选择,寒窗苦读出来的人,谁还不想着朝高处爬?&ap;lt;r&ap;t;&ap;lt;r&ap;t;虽然他们在同样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会赞同那些真采取这样行动的人。&ap;lt;r&ap;t;&ap;lt;r&ap;t;相反,他们一定会站在道义的高点上,对这样的行为大加贬斥,以此来衬托己身的高洁。&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很明白,从此以后,怕是大家再提起他时,总免不了会有私德有亏的影响。&ap;lt;r&ap;t;&ap;lt;r&ap;t;但他最后同意前来,也很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ap;lt;r&ap;t;&ap;lt;r&ap;t;熙川先生以他暗中投靠丞相府的行径,要挟他出面接待宋朝的这些人,如果不同意,那么,他更让人不齿的背叛,身为备受器重的清流,却暗中准备投靠丞相府,就会被大白于天下。&ap;lt;r&ap;t;&ap;lt;r&ap;t;真那样,他就是完完全全的贰臣,此后也只能给丞相府当条狗,未来爬得再高,也会被人看不起……&ap;lt;r&ap;t;&ap;lt;r&ap;t;但只要小心运筹,今天出这个头,不是没有可能为自己赢得一直期望的那些资本。&ap;lt;r&ap;t;&ap;lt;r&ap;t;车马辚辚,王安文很是凝重的对王顒道“见到先生和一众同门,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这一次,说不得,会让先生等陷入不利之地,”&ap;lt;r&ap;t;&ap;lt;r&ap;t;王顒马上道“王大人此言何意?”&ap;lt;r&ap;t;&ap;lt;r&ap;t;“目前的情势,唉,”王安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就直说吧,先生和一众贵客这次前来,怕是见不到熙川先生。”&ap;lt;r&ap;t;&ap;lt;r&ap;t;王顒一惊“他难道出事了……被抓起来了?”&ap;lt;r&ap;t;&ap;lt;r&ap;t;他此时都想叫停马车,马上掉头朝外走。&ap;lt;r&ap;t;&ap;lt;r&ap;t;若是熙川先生被抓下狱,那这个蛮夷国度,说不得也可能会把自己这一行人收监。&ap;lt;r&ap;t;&ap;lt;r&ap;t;他还真没想过,通过坐大理国的大牢,来抬高自己在士林中的声望。&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摇头,“若是熙川先生身陷囹圄,那倒是好事,”&ap;lt;r&ap;t;&ap;lt;r&ap;t;王顒也摇头,这是什么话?&ap;lt;r&ap;t;&ap;lt;r&ap;t;那居然是好事,那你怎么不进去?&ap;lt;r&ap;t;&ap;lt;r&ap;t;“熙川先生,不是不能见诸位,他是不想见诸位。”王安文道。&ap;lt;r&ap;t;&ap;lt;r&ap;t;他此时相对熙川先生说,哼哼,你以为,本官就是那么好拿捏的?&ap;lt;r&ap;t;&ap;lt;r&ap;t;想让我做你的提线木偶,你未免太过高看自己。&ap;lt;r&ap;t;&ap;lt;r&ap;t;王顒不相信,“是他亲自致信邀请……”&ap;lt;r&ap;t;&ap;lt;r&ap;t;“确实如此,”王安文道“但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ap;lt;r&ap;t;&ap;lt;r&ap;t;“想来先生知道,熙川先生是投到了丞相府门下,而敝国太子的母族,正是丞相府,所以在这件事上,丞相府站在太子的那一边。”&ap;lt;r&ap;t;&ap;lt;r&ap;t;王顒闻言,也有了自己的分析,“如此说来,那一日,高丞相并不是受迫才杖责那些士子?”&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道“个种缘由,我却是不知,但我可以确定,熙川先生现在受到了丞相府施加的压力,我们士林中人,原本想着,他会不惜自身,和我们站在一起维护我们的大道,可惜的是……”&ap;lt;r&ap;t;&ap;lt;r&ap;t;他重重摇头,又非常体谅的道“说起来,我也能理解熙川先生的不易,毕竟,就连我们的士林领袖,黄昊黄学士,也选择告病退避,对那些中伤诋毁我们的言行,不闻不问,”&ap;lt;r&ap;t;&ap;lt;r&ap;t;“熙川先生回国,是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如果因为此事,同时得罪皇室和丞相府,那自然是壮志难酬,”&ap;lt;r&ap;t;&ap;lt;r&ap;t;“敝人其实很能理解他……”&ap;lt;r&ap;t;&ap;lt;r&ap;t;

第两百二十五章 王御史的梦想

听着王安文的这番话,一开始,王顒的神情是玩味中带着高傲,他很轻松的就从王安文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这位王御史,原来竟然想着挤掉请他们来大理的熙川先生,自己独享由此带来的相关的利益。

王顒一时觉得,这位异国的官员,倒真是自己的同道中人,这样的套路,也让他感觉很是亲切。

只是听到最后,他的脸色变了,“你是说,黄昊闭门不出,熙川先生,迫于丞相府的压力,现在也不敢采取行动?”

王安文笑眯眯的,“子明先生说得是,目前就是如此,我朝士林中的两位领头人,都因为他们自身的利益,对这场攸关我名教声誉和前程的辩论。。不闻不问,”

“我们广大士子是心急如焚,但因为尚没有一个能服众的人选,目前,大家都是各自为战,”

“而另一方,我想他们因此一定少不了要用各种离间、分化的手段,所以到最后,真能有几人在那场辩论会上挺身而出,目前还真不可知……”

王顒顿时就急了,“岂能如此?”

要是你们大理国的读书人都缩了,都不愿意出头和你们的太子辩论,那我们此来,有何意义?

总不可能,部由我们上吧,我们是友军啊,主要是刷声望,分润功劳来的,主要是从旁协助,怎么能让我们顶在最前面?

若是大理国朝堂因此不满。。一纸国书送到汴梁,政事堂的诸公怪罪下来,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的宰相章惇,可是对当初反对变法的旧党,最是狠厉不过,不放过老师伊川先生这样旧党中尚在的骨干不说,甚至连故去的人都不愿意放过,再三向官家建议,要掘司马相公(司马光)、吕相公(吕公著)之墓(真事,但宋哲宗没同意)……真真的令人发指。

若是大理国有这样的国书递上去,奸相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进一步迫害老师等忠臣,他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尤其是,老师伊川先生的境遇,直接关系到他的前程。

而王安文所说的黄昊、熙川先生的退缩。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又让他担心另一种可能,部由我们上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若是有个闪失,你们届时会不会一窝蜂的怪罪我等?

以他对同门的理解来看,他认为,若真是辩不过段誉,这样的事,那是一定会发生,他如何愿意当这样的冤大头?

王安文也有些激动,“子明先生勿要担心,”他也是一副几欲拍案而起的样子,“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危难时刻见人心,”

“我朝的儒门子弟,也并非都是顾惜自身,目光短浅之辈,事关大道,有的是甘愿为此付出一切,甚至不惜以身取义之辈,区区在下,就是其中一员,”

“蒙诸位同门的错爱,他们推举在下暂时带领各位有道之士,共同筹划这次事关重大的辩论,”…,

“我等已经做好了丢官去职,乃至阖族被流放的准备,就是要在那一日,让所有人看到我等儒门子弟的铮铮铁骨,让他们知晓先贤的微言大义,”

他看着王顒,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该表态了吧。

是的,这就是王安文的打算。

既然在皇室这边,难有出头之日,投靠相府,不但不被重视,反而又被威胁,不得不揽上这份得罪皇室的差事……

加上此前他想借助的杨家,竟然无来由的有整族被清算的势头,逼不得已之下,王安文便生出一个念头来,既然怎么都不会有好结果,我何不博一把大的?

为什不干脆借这次机会,在皇室和相府之间,再整合出一个第三方势力来?

还是受自己掌控。。可以称为安身立命之本的第三方势力?

这个念头生出来之后,便一发不可控制,他反复想过,确定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眼下的情势是,大多数读书人,对太子、对皇室,以及对因为杖责并革除了两百多位士子功名的丞相,还有面对这样的局势,可耻的不置一词的黄昊和熙川先生非常不满,他们渴望有个人能带着他们,去直面所有诋毁、羞辱他们的人,重新铸就他们的尊严,为那些蒙冤的同门讨回公道……

也就是,只要做好了这件事,什么黄昊,什么熙川先生,都将是昨日黄花,他会顺理成章的取代他们,成为大理国新的士林领袖。

而经过这些事后,那时的大理国士林。。将不同与以往,大家将会更团结,在团结的同时,也会和皇室、相府,保持距离,因此也就有了成为国中第三方势力的实力。

尽管达成这样的结果,不可避免的会有不少挑战,存在诸多变数,但对此时的王安文来说,这是他愿意不惜一切去争取实现的目标。

同时,他也想过,出面协同国内的读书人和宋朝的这些外援,去和段誉辩论,结果,并不会真如他说的那般会丢官去职,乃至祸及家人。

既然段誉主动发起这样的辩论,并放话所有想去的人都可以去,那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应该治罪。

所以这一博,若是成了,那此后就不再任人揉捏,无论皇室还是相府。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对自己都要有相当的尊重。

若是不成,那结果不过也是让人知道,他背叛了皇室,背叛了黄昊、苏民光这些师长,投靠了相府而已,而这事,看来已然瞒不了几日……所以,为什么不博一把?

对着他灼灼的目光,王顒却不动声色的转过头,看着渐渐接近的大理国京城道“好一座雄城,远观就如此气势俨然!”

王顒心道,你个老狐狸,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就表态,“呵呵,我等虽是小国寡民,但这京城,据有山川江湖之险,倒是称得上得天独厚。”

王顒既然不轻易表态,想做大理国士林领袖的他,口气自然也硬了些。

两人一路聊着些没营养的话,渐渐接近京城南门,不过离开了个把时辰而已,王安文却觉得这里非常陌生,你们为什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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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 寡廉鲜耻

城门前集市里的人,此时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那样子,就像是一家家的都得了意外之财一般。&ap;lt;r&ap;t;&ap;lt;r&ap;t;这是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朝廷刚刚颁发了什么惠民的新政?&ap;lt;r&ap;t;&ap;lt;r&ap;t;不可能啊,能让这些老百姓如此高兴的新政,没理由他这个谏院的中流砥柱事先不知道。&ap;lt;r&ap;t;&ap;lt;r&ap;t;更让他费解的是,看着他们这一行读书人,脸上带着别样的笑容、还窃窃私语者,不绝于途。&ap;lt;r&ap;t;&ap;lt;r&ap;t;这究竟是怎么了?&ap;lt;r&ap;t;&ap;lt;r&ap;t;尤其是那些人的眼光,让他直观的觉得非常不舒服。&ap;lt;r&ap;t;&ap;lt;r&ap;t;一向以温和形象示人的王安文,素来表现得并不高傲,若是时机合适,他也能无师自通的来一番亲民的表演。&ap;lt;r&ap;t;&ap;lt;r&ap;t;但无论他表现得如何亲民如何温和,老百姓都会对他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即便他们中的不少人,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官,也不能从官帽官服上看出他的品级,但只要知道他是官就够了。&ap;lt;r&ap;t;&ap;lt;r&ap;t;就冲着他的官帽官服,就应当给他尊敬。&ap;lt;r&ap;t;&ap;lt;r&ap;t;但在此时,从那些百姓的眼中,他完全找不到应有的尊敬,非但没有尊敬,还有着让他都有些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有些忍不住怀疑自己眼睛的一种神情鄙夷。&ap;lt;r&ap;t;&ap;lt;r&ap;t;竟然敢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还是集体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心里一凉,难道说,大家已经知道了我暗中投靠丞相府的事?&ap;lt;r&ap;t;&ap;lt;r&ap;t;不可能,就是那件事发,这些百姓,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ap;lt;r&ap;t;&ap;lt;r&ap;t;总不可能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时辰,这些人就全认识我吧。&ap;lt;r&ap;t;&ap;lt;r&ap;t;王顒他们一行人此时也有些懵,王顒把车帘放了下来,“王兄,这是何故?”&ap;lt;r&ap;t;&ap;lt;r&ap;t;他们预想过这样万人瞩目的场景,只是,那目光应该是崇敬的、羡慕的、自卑的……乃至是有些惧怕的。&ap;lt;r&ap;t;&ap;lt;r&ap;t;但现在这看过来的眼神是什么?&ap;lt;r&ap;t;&ap;lt;r&ap;t;他们那样子,都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猴子。&ap;lt;r&ap;t;&ap;lt;r&ap;t;是的,在王安文还搞不清楚状况,有些自觉多情的以为所有人都是在看他的时候,宋朝来客们对这种异常,有着更准确的认识。&ap;lt;r&ap;t;&ap;lt;r&ap;t;坐在车里的人,不约而同的放下了车帘,骑在马上的人,只有少数几个,还能在这样的目光下高昂着头,即便如此,他们的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就像是在大渡河畔,知道成都府的不少人,居然是野蛮落后的邛部川部的佃户时一样。&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还在紧张的想着,随口答道“王兄,我却也不知为何会如此。”&ap;lt;r&ap;t;&ap;lt;r&ap;t;王顒此时也都无暇计较王安文竟然就此和他以兄弟相称,“莫不是大理国朝廷,在派人中伤我等?”&ap;lt;r&ap;t;&ap;lt;r&ap;t;他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那段誉肯定清楚,大理国的读书人才疏学浅,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我等从上国而来的精英,才可能会对他构成威胁,然后,他身边的一些人,就使出了这样不入流的手段。&ap;lt;r&ap;t;&ap;lt;r&ap;t;怕是在这些大理国百姓的眼中,自己等一行人,都已经成了不学无术,招摇撞骗之辈吧。&ap;lt;r&ap;t;&ap;lt;r&ap;t;“竟然中伤诬陷我等,何其卑劣!”他忍不住道。&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心说,原来还有比我更自作多情的家伙,这些百姓知道你是谁啊,“子明先生稍安勿躁,”他掀起车帘的一角看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清楚,”&ap;lt;r&ap;t;&ap;lt;r&ap;t;很快,他的家仆匆匆跑回来,“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ap;lt;r&ap;t;&ap;lt;r&ap;t;“何事?”王安文有些心虚的问道。&ap;lt;r&ap;t;&ap;lt;r&ap;t;“老爷你看,”家仆递进来几张还带着油墨味的纸来。&ap;lt;r&ap;t;&ap;lt;r&ap;t;“我看看,”王顒不由分说的从他手里拿走了两张,两个都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人,争先恐后的看了起来,然后,齐齐的皱起眉头,又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斯文扫地。”&ap;lt;r&ap;t;&ap;lt;r&ap;t;王顒还说,“看,我说得却也没错,”&ap;lt;r&ap;t;&ap;lt;r&ap;t;他突然有些绷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大理国的士子们,竟然是如此的……”&ap;lt;r&ap;t;&ap;lt;r&ap;t;好在他想到对面的王安文,正有志于做大理国士子的领袖,所以总算把“不堪”两个字咽了回去。&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明白他的意思,心说你们又怎么可能会好到哪儿去?&ap;lt;r&ap;t;&ap;lt;r&ap;t;“这些一定都是污蔑,”他恼火的道。&ap;lt;r&ap;t;&ap;lt;r&ap;t;只是,他这话怎么听,都有些中气不足。&ap;lt;r&ap;t;&ap;lt;r&ap;t;弄清楚了原委的宋朝来客们,此时都轻松了起来,有些人拿着纸高声念出来,“……宁北赕(今洱源)秀才张某中,十年前,家资不过平平,十年间,日常大斗进小斗出,丰年收高租灾年放高利贷,目前已把数村之地收入囊中,成为宁北赕最大的地主……”&ap;lt;r&ap;t;&ap;lt;r&ap;t;念出来之后,还不忘评价道“这位张兄家里,有大才啊各位,”&ap;lt;r&ap;t;&ap;lt;r&ap;t;又有人接着念道“……秀才周某安,家中行三,资质平平,两位兄长,尤其是二哥,天资聪颖,但偏至今未得功名,其原因,是每到大考之日,便总会身体有恙,延请名医、求神拜佛、更换下人……皆全然无用……查周秀才不但精通药理,还总能和二哥身边人,包括二嫂及其它房里人相交莫逆……”&ap;lt;r&ap;t;&ap;lt;r&ap;t;读完这个人的事迹,难得没人点评,他们也都忍不住打寒颤,摊上这样的兄弟,啧,前世是造了什么孽?&ap;lt;r&ap;t;&ap;lt;r&ap;t;“……东川郡周某,自称世代贤良,然周家近五年送入青楼的丫鬟,已不下两掌之数……”&ap;lt;r&ap;t;&ap;lt;r&ap;t;“……秀才关某泊,身家颇丰,然至今欠着不下十位青楼姑娘的胭脂钱……”&ap;lt;r&ap;t;&ap;lt;r&ap;t;“……举人江某,为人持重,素有贤名,然则已先后染指乃父两房小妾……”&ap;lt;r&ap;t;&ap;lt;r&ap;t;“……秀才孙某定,年少成婚,虽至今未有所出,依然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实有外宅四处,且育有一子儿女……但早有名医确诊,他无法有后……”&ap;lt;r&ap;t;&ap;lt;r&ap;t;“……举人苏某正,建昌府人士,一日出游偶遇民妇沈氏,未几,沈氏便又被他强占为妾,他府中这样来历相同,没有名分的妾侍,已有六位之多……”&ap;lt;r&ap;t;&ap;lt;r&ap;t;“……成纪镇秀才赵某良,娇妻房中受尽冷落,数位书童,整日里和他形影不离……”&ap;lt;r&ap;t;&ap;lt;r&ap;t;“……会川府举人陈某,和长子之妻,珠胎暗结……”&ap;lt;r&ap;t;&ap;lt;r&ap;t;纸上的消息,一条更比一条劲爆,大多又都不离下三路,他们总算是知道,这些百姓为何会是如此的表现。&ap;lt;r&ap;t;&ap;lt;r&ap;t;由是观之,大理这蕞尔小国的读书人,还真是和我们一样会玩……&ap;lt;r&ap;t;&ap;lt;r&ap;t;

第两百二十七章 意料之外

这些宋朝贵客一开始读时,还有些兴奋,到后来,则越来越是心惊,若是在宋朝也来上这么一出,那么,在场的能有几人不会身败名裂?&ap;lt;r&ap;t;&ap;lt;r&ap;t;他们齐齐感觉后脖子上凉凉的。&ap;lt;r&ap;t;&ap;lt;r&ap;t;他们也因此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猴子——他们被当成了大理国的读书人。&ap;lt;r&ap;t;&ap;lt;r&ap;t;平日里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私下里就男盗女娼,做人完全没有下限的读书人。&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在车中掩面长叹,“如此一来,却是更加难上加难啊!”&ap;lt;r&ap;t;&ap;lt;r&ap;t;王顒也有车外那些士子一样的忧虑,在宋朝,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若不然,同门乃至师长,怕是全得人人自危。&ap;lt;r&ap;t;&ap;lt;r&ap;t;真说起来,怕也只有司马相公,和自己的老师这样少有的几人才会不在乎这样的手段吧,因为他们在私德上无亏。&ap;lt;r&ap;t;&ap;lt;r&ap;t;他抖着那几张纸,愤愤的道“难道贵国就放任这样的揭贴四下传播?”&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心说,你又为何比我还要愤懑?暗一想,便明白了王顒如此恼火的原因,呵呵,你身上的黑料很多吧。&ap;lt;r&ap;t;&ap;lt;r&ap;t;“子明先生,你且想一想,这些揭贴,会是谁发的?”&ap;lt;r&ap;t;&ap;lt;r&ap;t;王顒一项,啧,我还真是昏了头,这些事,不问可知,一定是大理国的那位太子做的。&ap;lt;r&ap;t;&ap;lt;r&ap;t;他摇头道“难以想象,一国储君,行事却如此下作,”&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不知怎么的就主动替段誉辨别了一句,“这事,还真不一定就是太子做的,我们的太子行事,至少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还算磊落。”&ap;lt;r&ap;t;&ap;lt;r&ap;t;“那也是他身边的人做的,”王顒道。&ap;lt;r&ap;t;&ap;lt;r&ap;t;这一点,王安文倒也非常认可,太子身边,一定不缺这样主动帮他出手的人。&ap;lt;r&ap;t;&ap;lt;r&ap;t;也说不好,直接就是太子授意身边的人做下的,那些上位者,有的是手段来珍惜羽毛,坏事做尽,手上也不会沾一点血,那是再正常不过。&ap;lt;r&ap;t;&ap;lt;r&ap;t;“所以,”他拿着那些纸苦笑,“我们能有什么办法?”&ap;lt;r&ap;t;&ap;lt;r&ap;t;去查谁做的?查到了又能如何?&ap;lt;r&ap;t;&ap;lt;r&ap;t;尤其是他就更不好去查。&ap;lt;r&ap;t;&ap;lt;r&ap;t;从个人的职业素养看,他觉得,纸上披露的这些事里,有不少应该是真的,说起来,把这些事查出来,原本应该是他们这些御史的职责。&ap;lt;r&ap;t;&ap;lt;r&ap;t;但现在,他们自己没做不说,别人做了,还想着去追究责任,这就是主动授人以柄。&ap;lt;r&ap;t;&ap;lt;r&ap;t;“那就让这些人,让被提到的这些人去告,去查,”王顒道。&ap;lt;r&ap;t;&ap;lt;r&ap;t;总之他觉得,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ap;lt;r&ap;t;&ap;lt;r&ap;t;“王兄,”王安文又没叫他子明先生,“想想看,在知道这些单子的来路之后,这上面的人,有多少会去提告?”&ap;lt;r&ap;t;&ap;lt;r&ap;t;若是这些单子上所说的事是真的,那些家伙还去提告,那不是求锤得锤吗?&ap;lt;r&ap;t;&ap;lt;r&ap;t;他因此觉得,伊川先生这位高足,在有些事上,好像不是太高明的样子,哦,可能这样的手段,让身上不太干净的他有些心焦吧。&ap;lt;r&ap;t;&ap;lt;r&ap;t;王顒马上道“那我们也可以效仿……哦,”&ap;lt;r&ap;t;&ap;lt;r&ap;t;去写太子的揭贴?&ap;lt;r&ap;t;&ap;lt;r&ap;t;那哪怕是在宋朝这般优容读书人的地方,也会被抓起来治罪。&ap;lt;r&ap;t;&ap;lt;r&ap;t;王安文心说,好在你还没愚蠢到家,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有些事,就是他们做得,我们做不得。&ap;lt;r&ap;t;&ap;lt;r&ap;t;他看着窗外比过年过节还要兴奋的民众,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读书人的名声,怕是已经臭了大街,这一招,虽然不入流,但真的狠。&ap;lt;r&ap;t;&ap;lt;r&ap;t;他完全可以想见,一个私德有亏的人说的话,就是再在理,怕也没有几个人认为他说的是对的,“局势维艰,还请子明先生助我。”&ap;lt;r&ap;t;&ap;lt;r&ap;t;刚刚还有失水准的王顒,在此事上的水准依然在线,“那是自然,不过具体的,待我们安顿下来之后再详谈,如何?”&ap;lt;r&ap;t;&ap;lt;r&ap;t;在没有见过熙川先生之前,他当然不会说出准话来。&ap;lt;r&ap;t;&ap;lt;r&ap;t;…………&ap;lt;r&ap;t;&ap;lt;r&ap;t;皇庄,见段誉又去山上看风车,高智昌连忙去请见董佳,董佳倒是大大方方的又一次在段誉理事的大殿见了他,他却又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一样。&ap;lt;r&ap;t;&ap;lt;r&ap;t;可明明是我为你们忙前忙后,不要钱不说,还朝里倒贴钱来着。&ap;lt;r&ap;t;&ap;lt;r&ap;t;“高将军,看来是已经办妥了?”&ap;lt;r&ap;t;&ap;lt;r&ap;t;“是,幸不辱命!”&ap;lt;r&ap;t;&ap;lt;r&ap;t;“末将安排印了万张传单,我回庄时,已发出一半,京城四处,此时全在议论那些斯文败类的丑行,”&ap;lt;r&ap;t;&ap;lt;r&ap;t;“我已经交代下去,若是不足,就另外加印万份,我想到得明日,不但京中百姓,剑川节度、永昌节度、姚州都督等处,也都会知晓他们的丑行,”&ap;lt;r&ap;t;&ap;lt;r&ap;t;高智昌看着看起来波澜不惊的董佳,感觉继段誉之后,自己也有些看不懂国师家的这位千金。&ap;lt;r&ap;t;&ap;lt;r&ap;t;细想想,也只有那一日她交代自己去办这事时,情绪才有些外露,平日里虽然对谁都很温和,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筹划了什么,竟然也是全然看不出来。&ap;lt;r&ap;t;&ap;lt;r&ap;t;这就是物以类聚?&ap;lt;r&ap;t;&ap;lt;r&ap;t;董佳高兴的笑了,“我就知道,有高将军亲自出马,这事定当手到擒来,我谢过高将军,”&ap;lt;r&ap;t;&ap;lt;r&ap;t;呵呵,我看到时你们还有多少人敢以受害者的身份去辩论。&ap;lt;r&ap;t;&ap;lt;r&ap;t;和后来不一样,这个时代的人,对脸面看得极重,不要脸不是你内心足够强大就能做到的,而要你权势足够强大才有可能——比如高升泰,比如高泰明。&ap;lt;r&ap;t;&ap;lt;r&ap;t;所以那两百多人,想不要脸都没有那个条件。&ap;lt;r&ap;t;&ap;lt;r&ap;t;“末将不敢,”高智昌道“也是那些人身上和家里,劣迹斑斑,我们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查到了不少真材实料……”&ap;lt;r&ap;t;&ap;lt;r&ap;t;董佳也挥了挥手,“还是将军和下属办事得力,支取的款项可有剩余?若是够,将军的那些下属,每人赏两百两,将军劳苦功高,当赏千两。”&ap;lt;r&ap;t;&ap;lt;r&ap;t;她知道,让高老四办事,这酬劳一定要给,还要给足。&ap;lt;r&ap;t;&ap;lt;r&ap;t;“”钱,却是一分都没花,”高智昌道。&ap;lt;r&ap;t;&ap;lt;r&ap;t;“嗯?”董佳就不明白了,怎么可能呢?&ap;lt;r&ap;t;&ap;lt;r&ap;t;“回京后,遇到了我二哥,在他的逼问下,我不得不说此乃我的主意,”&ap;lt;r&ap;t;&ap;lt;r&ap;t;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董佳一眼,“二哥得知后,以为这样的事,不应该像这次这般临时为之,最好能常态化,所以我他找了些人,专职做这些事,”&ap;lt;r&ap;t;&ap;lt;r&ap;t;“这一次的事,说起来,主要是他们做的,钱,自然也是他们出……”&ap;lt;r&ap;t;&ap;lt;r&ap;t;董佳一时有些愣住,天,我这是提前让特务政治面世了吗?&ap;lt;r&ap;t;&ap;lt;r&ap;t;我这是要成千古罪人的节奏?&ap;lt;r&ap;t;&ap;lt;r&ap;t;

第两百二十八章 好事

段誉躺在自己亲自设计的躺椅上,看着鸟儿在蓝蓝的天上飞舞,勒石为碑以便让后人知道且羡慕敬仰的想法,忍不住又一次冒了出来。

不过是后来读初中一年级的年纪,便前呼后拥的坐着豪华的皇家游艇出行,身旁还有一众美女环绕,这样的事要是不被记下来,他真觉得有些亏得慌。

当然,也一定不能忘了这一路遇到的所有的船,船上的人,都在热情的朝他致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非常得人心,这一点,可要重重的刻上一笔。

他因此又有些感谢表哥那一家子,我是一个具有千年后思想的人,所以,哪怕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我捍卫你能做这事的自由。

这样我不好亲自做的事,你们抢着做了,真是挺好的。

他很想当面夸夸高泰明大表哥,这次这事,你们干得着实不赖,早就该让人看清那帮子家伙的真面目咯。

他想到了高智昌那小子,在他向那小子表示谢意,并希望他把自己的谢意,转告给他老子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太情愿的样子,看不出来啊,那小子还真有一些坚守。

嗯,也算是一个有节操的武人。

董佳在段誉的旁边,即便上面有伞盖遮着,她手里还是拿了一把团扇,不管是一千年后还是现在,这里的太阳的紫外线,都一样的厉害。

所以,哪怕没病,在这样的场合,她都习惯性的拿一把团扇遮面。

她也不好像段誉那么肆意的躺着,稍有些慵懒的靠着,一直在想,要不要向段誉坦白一下下?

“等到玻璃能量产,一定要尽快把墨镜做出来,”段誉看着她笑道,“你的保湿系列化妆品研发得如何?”

对女孩子,或者说所有爱美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地界,最要紧的事是两件,防晒和保湿。

防晒,目前可以采用物理手段将就,但保湿,董佳希望自己试着做做,要是做成了,那也会是一大财源。

“有些眉目,”董佳有些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那个,我要跟你说件事,”

段誉不以为意,“你说,”

“这两天被大家热议的这件事,其实,跟我应该有点关系,”

段誉马上转过头,“你是说,那些传单?”

“是的,”董佳低头道,“你那天前脚刚走,我就交代高智昌……”

段誉听完,拉着她的手亲了一下,“谢谢你,”眼里的情意,让董佳都有些小慌乱,“有你真好!”

董佳少有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回手,“哎呀,不是说这个啦,我是有些担心,特务政治,你知道的吧,”

“这有什么好多想的,我只想说,”段誉竖起大拇指,“你牛!你无意中就干了一件大好事,”

“真的?”董佳有些不相信。

“当然真的,”段誉道。

难怪高智昌那货会是那样的反应。

“高明顺这小子,嗅觉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他成立的这个新机构,是叫什么,东厂,西厂?”

董佳有些轻松又有些不高兴,“东厂,西厂,那哪是好东西?你还笑,要是因为我,这样的机构提前几百年面世,我……”

“完全没必要这样想,”段誉正色道“这哪有什么错?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机构的出现,对长治久安,是有好处的,”

“你不要总是把它们往东厂西厂上靠,明朝开东厂和西厂,初衷是好的,只是后来渐渐走了样,错的不是这些机构,是让那些机构运行的人,”

“就像菜刀,不是还能杀人?还有,”他有些猥琐的朝自己身上某个部位示意了一下,“是吧,那你说,它的存在也是有错?”

董佳顿时连翻几个白眼,“流氓!”

被无端冤枉成流氓的段誉继续道,“你想一想,后来哪一个国家,不是有这样那样的监管机构?但现在呢,主要的监督机构,是那些整天玩心眼子的御史,”

——王安文去迎接来自宋朝外援的事,他自然已经知道。

“所以姑娘,完全不用自责,相反,你应该感到自豪,这样的监管机构,本来就应该要着手设立,你不要刻板的认为它们的职能就是陷害忠良,恰恰相反,它们的职能,是保护忠良,”

“当然,这就要求我们在设立这些机构的时候,一定要从方方面面都设计好,不能让它们有变成后来的锦衣卫或者东厂西厂那样玩意儿的基础……”

董佳已经舒舒服服躺下去,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听你这么一说,我爽快多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英明神武?”

段誉也只能没好气的撇嘴,说你胖,你还马上就喘上了。

…………

王顒很失望。

街头巷尾,各色人等对那两百多个读书人的丑闻,议论得越发热烈,民众们看到读书人,再也不会像往日里那么尊敬。

过分一些的,甚至会朝着读书人吐口水。

先是被段誉质疑他们的所学,全无用处,后在皇宫之前,被当众排队脱裤子打板子,现在又被爆出这么多人私德不修……

大理国读书人的名声,真的有些臭大街的趋势,连累他们出门,都不得不换掉儒衫。

感同身受之下,他们这些外人都有些替大理国的读书人担心,但真和王安文所说的一样,黄昊据说病重卧床,不见外客;熙川先生也把自己关在府中,一句话都不说,就放任这些丑闻进一步扩散,发酵,读书人的形象越来越差。

更过分的是,自己着人给熙川先生送去的信,竟然都得不到回音,期望的会面,自然更是没有着落。

如今之计,怕是不得不和那个富家翁一般的御史合作。

坐在茶楼上,王顒很是不开心颜。

一个学子匆匆走上楼,“先生,情势很不乐观,现在愿意站出来的人好像越来越少。”

一个人马上道,“这些家伙,真没担当,”

王顒却点头道“这也正常,不少人免不了会担心,那边手上也有他们的料,只是没有放出来而已。”

众人顿时恍然,代入进去想一想,怕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往后缩。

这时,茶楼里那些热议着读书人丑事的家伙,突然都兴奋起来,“听说了吗,太子今日回京,此时已经到了码头,”

第两百二十九章 高调

看着满茶楼的人,纷纷比刚才还要兴奋,王顒便再要了一壶茶,准备再坐一会。

这个据说不过年方十三的家伙,只用几句狂妄的疯言疯语,便搅得这么多人不得安生,可谓是只凭一己之力,就叫板整个儒家,这样的事,此前不曾有过,此后想必更不会有。

虽说他肯定的觉得段誉狂妄无比,但从段誉抛出那些话之后的一系列让读书人人人喊打,让他们这些上国来客,也处于如今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的举措来看,那又好像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

不过舞勺之年,却又城府极深……坦白说,他对段誉还真拿不准。

因此下意识里,他是想在辩论之前,能一睹段誉的真容,他觉得,凭自己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直面段誉后,一定会有些新的认识。

茶客的议论,又吸引住了他们,“听说了吗,太子这一次回京,可不同往日,在船上就打出了全幅仪仗,”

“哦?”不少人纷纷发出疑问,“为何如此?”

他们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子的做派,第一次去皇庄之后就传出来,太子对皇家那繁复的规制、礼仪,非常的不喜欢,认为那些只会凭添麻烦而已。

出行打出全幅的仪仗,这应该还是继那次之后的第二次,那一次,应该是皇上皇后的要求,但这一次,看来是太子自己的主意。

更喜欢轻车简从的太子,这一次为何要这么高调?

茶楼中众说纷纭,但一直争执不下,直到有一位仁兄说道“这还不简单?太子这是准备大大方方的回来,漂漂亮亮的赢呗!”

这样在王顒等听来,是隔空奉承段誉的话,竟然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正是,是该让太子好好教教这帮子读书人该怎么做人,”

“就该高调些,就该好好收拾那些真本事没多少,做坏事、丑事,却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家伙,看看揭贴上说的那些事,那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又有人道“为了太子这次回京,我们应该满饮此杯,”

“甚是,来来,干杯!”

听着他们的妄言妄语,看着他们以茶当酒,在欢迎段誉回京,王顒他们的脸色,都黑得跟锅底一样。

憋屈的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不能不附和这些人的举动,不得不举起茶杯做样子。

他们当初志得意满的从成都府出发时,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遭遇。

“去找王安文,就说我们同意以他为主,让他尽快安排我们和大理国的士子见面,”一放下茶杯,王顒就吩咐道。

无论如何,来都来了,怎么好什么都不做就走?

你们不是这么看好段誉吗,那我们就要给他一个好看。

…………

差不多又喝了一壶茶,城门那边,隐隐有欢呼声传来,不用说就知道,那位叫做段誉的太子,终于进城了。

“来啦来啦,”楼下也有人叫起来,众人纷纷探头朝外张望,但先来的,却是一队头盔上红樱耀眼的御林军,和青衣小帽的衙役。

看着他们一一进入御街两旁的房屋,王顒等非常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茶楼的掌柜这时陪着俩个御林军和一个衙役走上楼来,对他们这些靠窗的客人团团行了一礼,“对不住了诸位,太子车驾经过时,沿街二楼以上的窗户都要紧闭,人也要清场,请各位到一楼暂坐,”

王顒这边顿时就有人想发作,你们这小国寡民的,排场倒是大得很,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

我们在楼上,看我大宋朝官家的车驾经过多少次了,你不过一大理国的太子,车驾过一趟,居然要搞出这么大动静。

此时可以听到“砰砰”的关窗声不断传来,上楼的那俩位御林军,手紧紧的握着郁刀,眼睛如鹰隼一般来回打量着楼上的众人。

说起来,这两个御林军的尊荣,实在入不了王顒他们的法眼,想我大宋的御前班直,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又外形俊朗?

看看这两坨,其它不说,黑得就像卖炭翁一样,脸则难看到让王顒不想直视,那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就像是长了皮廯一样——那是在大太阳下训练晒伤的。

但这人的气势却很足,一看就很蛮。

王顒还观察到,他们腰上有类似烟花一样的小筒,想来那是用来示警或者传递消息只用。

其它的茶客,虽然也是第一次被这样要求,但此时已经全部照做,说说笑笑的朝楼下走,“楼下好,楼下能离太子更近,”

他们也不得不跟着往楼下走,有些人免不了又因此有些后悔来到了这个破地方。

好在楼下确实有坐的地方,因为不少茶客都离座到街旁去等着看热闹,很快,前面就传来了巨大的喧嚣声,王顒就非常不解了,难不成,这大理国京城的百姓,还没看过这样的热闹不成?

当那喧嚣声越来越近时,他们中也有人忍不住跑了出去,一会就挤进来面带兴奋的道“你们快来看,快来,”

这么兴奋?

难道那段誉,长的比潘安还要帅气?

随着出去的人越来越多,惊呼声越来越大,王顒终于忍不住也走了出去,“咚咚咚,”刚好两头装饰华美的大象从门前走过,他再探头一看,顿时觉得好生晃眼,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差点也“哇”出声来。

大象之后有三排仪仗,再之后居然是一辆金晃晃的马车!

是的,就是除了轮圈,其它地方看起来都金晃晃的马车。

他总算知道欢呼声从何而来了。

那不但是一辆通体金灿灿的马车,还是一辆非常怪异的马车,赫然有四个轮子,那车厢,就像是被前后两组轮子吊在中间一样,看起来很是怪异。

而马车中,并没有坐人,想来也是,这么华贵的马车,应该是这大理国皇帝的座驾才是。

周围也有人在大声说,“这是太子给皇上制的马车。”

在第二辆车上,王顒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人。

那也是一辆四轮马车,但却要朴实得多,通体呈银色,和第一辆不同的是,车厢前有一排高高的位子,上面坐着御者。

这御者的屁股怕是比坐的人的头还高,他这样想着,看向车中微笑着朝左右挥手的人,就他吗?

就他?

第两百三十章 懂事(上)

那段誉看起来,模样着实挺俊,但要说他整个人,那只有一个词乳臭未干。

尤其是他那眼神,是那么的恬然无害,一看就知道,那是一个被父母保护得很好,怕是没有让他接触一点这个世道的阴暗面,压根就不知道人间疾苦,相信公平和正义,就像相信佛祖会普度众生一样的富家公子。

就他,能做成这样的局面?

王顒摇头,在周围的喧嚣中,他把自己带来的人都招呼回来,急匆匆的朝客栈走,“王安文那边,有回信了吗?”

…………

皇宫前,苏进贤一早就带人候着,终于见到段誉为他老爹特制的那辆皇家马车。。顿时也是两眼放光,他小心的摩挲着车前那金塑的两条龙,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殿下,殿下,皇上见到此车,一定会龙颜大悦。”

作为段正淳最亲近的心腹,他这话当然没有说错,段正淳见到儿子送给自己的这份大礼,还真是龙颜大悦,和这辆马车一比,原来的那些马车,真的是又土又糙,让他不想再看一眼。

段誉一一给他讲解车上的各个部件,还有那些雕饰的含义,其实,所有的一切,不论是车顶上的金冠,还是车前的两条金龙,还是车身上的日月星辰华虫藻火粉米等十二章纹的纹饰等等,都在陈述和强调一件事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

再看看段誉自己的那辆。。他又一次觉得,这儿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懂事嘛。

这一点,尤其让他高兴!

他坐在车上,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转了两圈,那非同一般,只感受到些许震颤的乘坐感受,更是让他满意。

但他下车说的第一句话确实,“你母后那里?”

段誉心说你这老倌也真够憋屈的,你都是皇帝了还酱,“母后那边,几位贵妃那里,儿子有另外的准备。”

“这就好,”段正淳带着儿子,就在一旁的廊庑下坐下,看着他身边的一干人等,围着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看稀奇。

“信收到了吧。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蜀中来人了,”他说,“领头的,是伊川先生的一位弟子。”

“谢父皇派人告诉我,”段誉道。

“不可轻视,”段正淳看着段誉不以为意的样子道“蜀地文风鼎盛,这些年出仕的蜀人与日俱增,在宋朝,蜀党的实力,已经力压洛党、朔党。”

这一点,段誉昨天就听何维世他们说起过。

在科举方面,现在的巴蜀,和他印象中真的很不一样。

众所周知,因为自秦汉起,中原王朝一直在北方建都的缘故,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出身北地,但现在,这个可以说是铁律一样的状况,正在发生改变。

促使发生这样改变的原因,不是他以为的江南士子,而是蜀地读书人的崛起,也就是蜀学的崛起,因而也就有了蜀党。…,

蜀党多厉害?

举个例子,至目前为止,蜀中先后有苏易简、陈尧叟陈尧佐兄弟、王珪等四位拜相,加上苏辙(苏辙在1091年起任尚书右丞,宋神宗元丰改制后,尚书左右丞、中书侍郎、门下侍郎,相当于改制前的参知政事,也就是是副宰相),共有五人为相。

加上虽然仕途不如兄长,但名气更大的苏轼,和他带出来的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及后苏门四学士李格非(李清照她爹)、廖正一、李禧、董荣……

蜀学和蜀党,想不发达也难。

当前宋朝的主要斗争,还是新党和旧党,也就是改革派和保守派的争斗,但放到朝堂上,在宋哲宗登基的前几年,又主要是蜀党和洛党的争斗。

洛党的这个“洛”,顾名思义,自然指的是洛阳。

自唐朝就已经奠定自己特殊地位的洛阳。。在宋朝时的地位同样特殊,同样是陪都,被称为西京(除徽钦二帝外的北宋皇陵都在洛阳)。

因为又和汴梁离得近,所以很多北宋有权有势的贵族,都会在洛阳置业,在下野或请辞告老后,便退居洛阳。

富弼这样的本地人不说,其它如文彦博、司马光、吕公著等,都是如此。

单说这几个名字,就能知道洛党的实力,蜀党能和洛党抗衡,因此也不难一窥蜀党的实力。

蜀党的根基,当然在蜀学,所以蜀中来人,参与这样学术性的辩论,对他这个发起人来说,自然是额外的压力。

当然,段誉不太在乎就是,辩论嘛,嘴炮嘛,他有什么好怕的?

“领着蜀地学子来的,居然是伊川先生的弟子。。”他笑道。

段正淳也笑了,“有人认为,你给他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们之所以笑,是因为伊川先生程颐,现在虽然被贬到蜀中,却正是洛党的领袖,他和蜀党和蜀党的领袖苏轼,不对付得很。

“我和你泰明表哥商量过,想在明日,把陈若等明正典刑。”他轻描淡写的道。

段誉一惊,“父皇不可,”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但没办法不过度,要杀人啊这是。

“儿子知道,父皇您这是为我着想,但儿子想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胜利,也请父皇相信,儿子一定会获胜,所以儿子恳请父皇,在辩论之后,再治陈若等人之罪。”

处决陈若等,自然是为了给读书人施加压力。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陈若他们不是挑事吗,看,杀头了。

所以,还想出头吗?

段正淳看了眼儿子,觉得儿子是真的有些过于仁厚,对上位者来说,需要的时候,拿几个人祭刀,那不是再正常不过?

但你却如此抗拒。

一个合格的君主,不能这样迂腐,嗯,这也挺好,“你啊,”他在段誉的肩上拍了拍,“太过宅心仁厚,”

他忍不住提点道“你要记住,对为君者而言,只要是为了江山社稷,区区几个人,不值一提。”

段誉并不认为,自己以后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为了大局而牺牲一些个体,但现在的他,对这样的做法真不可能赞同。

“父皇教诲得是,但儿子这次胜败事小,无论如何,儿子不想一些人因处决陈若而怨憎父皇。”

段正淳看着段誉,这个儿子,还真是仁孝,“既然你这么有信心,父皇依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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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一章 懂事(下)

“母后,这是儿子给母后准备的礼物,”段誉笑眯眯的把一个镶金嵌玉的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的时候,还不忘给自己配音,“当当当,请看!”

高升洁就看了,盒中是码在一起的一个个小方块,看起来晶莹剔透,拿起来温温润润的,应是由暖玉制成,翻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壹万”,她疑惑道“这是何物?”

“母后,此乃麻将,是居家消遣的必备圣品,”

这女人啊,就是不能闲,为了家庭和谐朝堂安宁,他不得不提前祭出这个神器。

料想此时的段玉馨和段正恒、段玉璇和段正坤两姐弟,应该也在向各自老娘奉上这款神器。

“高尚宫已经是个中高手。。”他指着已经算是码长城的高手的高一茜道“这两天,儿子让她就在你这边听用。”

段誉期盼着,自己的老娘,兄弟的老娘,她们以后能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码长城上,而不是各种生事。

“儿子只希望,等过两天,母后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他用预测的口吻撒娇道。

在这个专项上,他老娘绝对比他优秀,高升洁放下拿在手中把玩的那只“壹万”,有些落寞的看着窗外,“听说,连国师夫妇都有了一辆车啊,我儿子,果然是孝顺,果然是想得周到。”

段誉心说,我就知道是这样,所以我才建议你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的。。让他们分担一下你这个只能久居深宫的年轻皇后的苦楚。

“儿子怎么可能忘了母后?只是,父皇的那辆只要华丽就可以,但给母后的车就不一样,”

“为了做出一辆能配得上母后的漂亮又华丽的车,儿子可是费了不少心血,”

高一茜及时在一旁捧哏,“皇后娘娘,其它车还好说,您的这辆,只是样式,太子殿下就几易其稿,”

段誉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挺有眼力见的,也补充道“董佳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回来之前才刚刚定下来样式,工匠们正在加紧赶工,等过些日子母后去皇庄的时候,一定能坐上。”

高升洁已经信了。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但还要问一句,“真的?”

还用段誉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真是什么事都不忘了那姑娘,”

段誉感概着自己的皇后老娘,竟然也这么接地气,和其它的准婆婆一样戏很多,肯定的道“儿子哪会在这些事上骗母后,当然是真的。”

“总算为娘没有白养你,”高升洁有很接地气的道“对了,后日之事,你准备得如何?”

埋怨完了,总算还记得问下正事,段誉心说,这是亲娘无疑了。

…………

丞相府,高家父子也围着高智昌带回来的马车看稀奇,一向高冷的高泰明,还很好奇、很好学的亲自动手去试这辆马车的转向功能,问过四儿子这其中的道道之后拍手赞道“果然是巧思妙想。”…,

高明顺看着脸上笑逐颜开的老子,心说父亲原来也不是不能被礼物收买。

只是,想一想要是自己收到太子送来的这样的大礼后可能样子,他对此倒也很是理解。

高智昌补充道“父亲,这样新式的四轮马车,目前就只造成了四辆,除了皇上和他自用的两辆,就只给你,以及董国师各造了一辆,”

“其它人据说要想买到,还得等些时日,说是有些零件要大批量造出来,还需要些时日,”

“到时价格应该也不会便宜,下面的这些弹簧,成品率很低。”

高明顺心说,现在高老四的心,真的有些偏了。

但高泰明闻言后,也觉得自己的这个不省心,对自己一直也不太友好的小表弟,还是挺懂事的,“明顺啊,一会你去东宫一趟,把有些事亲自和他说说。”

高明顺这下就有些小小的不满。。太子送礼的时候没我的份,为什么要我去跑腿?

“是,父亲。”

跟着一向君子的他,竟然不由自主的说出一番事后让他也脸红的话来,“听说皇上的那辆车,非常不一样,车夫是骑在拉车的马上,而是坐在这么高的地方。”

段誉送来的这辆车,要说会让人介意的,就是这车夫的位子,真的太高了些,屁股真的比坐车的人头还高。

高智昌马上道“皇上的那辆,跑不快,这样式样的才实用。”

高泰明想了想,抚须点头,“嗯,确乎如此。”

高明顺有些脸红的低下头,我怎么会有如此行径?

…………

国师府,董佳受到了让她觉得不习惯的热烈欢迎。。她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自从自己与段誉的事情,越来越笃定之后,大家对自己的恭敬。

看着早就等候在家里,热情的说着各种奉承话的族人,她不由自主的感觉有些悲哀,为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感到悲哀。

但这样的念头也就一瞬,她更多的是感觉幸运,自己,应该是这个时代,最幸运的女孩子吧。

好在董国师和董夫人,虽然也为这辆代表着段誉心意的马车感到高兴,但还是马上把她拉到一旁,关切的问起后日的辩论一事来。

董佳就没有吹毛求疵的去探究,父母这么关心这事,担心的是自己还是段誉还是段誉的太子之位,以及由此会对国师府带来的影响,毕竟谁都不是圣人。

“父亲母亲放心。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一定会获胜的。”

见她当面这么说,董国师夫妇都松了口气,董夫人马上道“在庄里辛苦吧,看你,清减了许多。”

董佳于是又知道了有一种瘦,是你你娘觉得你瘦了。

…………

洱海码头,名为流觞阁的画舫上,王顒站在窗口,看着码头上那五架已经是30版本的起重机,吱吱呀呀的装卸货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和他同行的读书人这时突然喧嚣起来,“看那边,那就是铁船!”

他闻言也看了过去,一艘看起来单薄但简洁的小船,正被几个年轻人操着靠向岸边,但他的重点,却不是船,而是操船的那些人。

那应该就是跟在段誉身边的大理各豪门子弟,不知道怎么回事,相比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那四个年轻人,看起来就是要顺眼些。

“先生,王大人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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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二章 变故

王安文大笑着走上船来,“子明先生好,各位同门好!”

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些人,也是一通问候,但问的都很一致,是王顒的老师,伊川先生。

说实话,不如此,他们还真不可能一起来集体拜访,文人嘛,相轻是刻在骨子里的本性。

王顒草草的和他们寒暄几句,便把画舫上原本弹琴唱曲的姐儿,连带着斟茶倒酒的小厮,都打发了下去。

下去的时候,姑娘们还暗自鄙夷,她们原本很欣赏这些据说来自宋朝的读书人,但从他们刚才的那些反应看,切,宋朝来的又如何?还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见到起重机和铁船,居然是那副样子。

王顒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大理国的几个青楼女子鄙视。。“他们盯错了人,”他对王安文他们道。

刚刚落座的王安文一愣,“子明先生此言何意?”

王顒看着他们,心说这大理国的同门,真的是乱泥扶不上墙,“我见过段誉一面,据我观之,这些事,哪能是这孩子能做的?一定是他父皇和丞相府里的那位的手笔,不过把他推到前面,以提高他的声望而已,”

“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身边的那些人功劳,所以,我们应该要针对贵国皇上和相国身边的幕僚,以及段誉身边的那些属官来进行准备,”

“我们已经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人,但还需要了解剩下那些人的性格和为人。。尤其是,在学问上,他们长于哪一方面?”

王安文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眼里隐隐有些无奈和好笑,看向王顒时,又是真诚和感谢,“原来子明先生已经在着手准备,我等非常感激,只是,这次的这事,还真是太子所为,”

王顒一脸的不相信,就我刚看到的那小子?你们这是想变相的自夸你们大理国,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子明先生,各位,”王安文看着都是一脸不相信的宋朝来客们道“我们能理解各位的感受,但我们这位太子,还真的非同一般。”

宋朝那边有人道“难道说,贵国的太子,是另一个甘罗?”

事情就是这样奇妙。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原本,段誉应该是他们要共同对付的人,但此时听宋朝那边的士子这么说,王安文这边,马上又不少人主动开口为段誉辩护,“我们的太子,虽小小年纪,但文采卓绝,他曾作了一首丑奴儿,诸位且品评品评,”

说着便念起段誉“所作”的那阙词来,“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接着有人又说,“我们的太子虽然年幼,但称得上才华卓绝,想必大家已经看到了太子所造的新式马车,还有这码头之上的起重机,那铁的船,在皇庄,他还造出了比秦朝还要好的驰道,”

看着宋朝那边有人要反驳,旁边马上有人接口道“这是我国京城跟在太子身边的那进两百位子弟一致确认的事,所有的这些,都是太子提出来,并带着他们一起做出来的,”…,

“定然不会是他身边人的主意,因为他身边人对太子所说的那些,同样不懂。”

又有人道“我们的太子虽然尚是舞勺之年,但称得上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每晚都会亲自给那些子弟授课,其中的一些,便是先贤也不知,”

迎着对面那些又是部相信的目光,这位道“诸位可知天狗吞月的原因?诸位可知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的概况?如这方天地是一个球,那它的尺寸几何?”

“诸位可又知道,月亮离我们多远?”……

说着说着,大理国这边的人,也齐齐骄傲起来,宋朝来客又如何,伊川先生的弟子又如何,这些,你们可知道?

“好了好了,”王安文及时出声,再这样下去。。怕是我们自己要先争论起来,“子明先生,各位,我们这位太子,确实不是一般人,”

“类似狂妄的言论,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说,”他苦笑道“早先他就说过,朝中尽是些尸位素餐,贪得无厌之辈,”

“就说这一次,在他说出那些妄言之后,宫里和相府那边,其实和我们一样震惊无措,”

“这事,不会是宫里和相府的主意,也不会是他身边人的主意,近两百人,包括四位皇子公主,和另外一百多位京中各家的公子和小姐,都在场目睹了他是在和谏议大夫苏大人辩驳时说出的这番话,”

“我们也无需针对其它人进行准备,太子殿下已经说过,这次辩论,不论我们这边有多少人。。他那边,就他一位,”

“但子明先生,我们还真不好因此轻敌,我们这位太子虽小,但他的手段,”他又摇头,“还真不一般,”

“其它不说,就连相国公在他面前,几次都处于下风。”

宋朝读书人这边,已经有人撇嘴,且,你们的相国公又如何,我们还真没放在眼里。

了解大理国一些情况的王顒知道这些厉害,抢先道“如此看来,贵国的这位太子,还真的非同一般,那么,王大人,还有大理国的各位同门以为,我们该做何准备?”

听着他委婉的承认自己的错误,王安文很是高兴,朗声道“这方面,我们已筹谋多时……”

两边的主事人达成共识之后。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们很快达成了统一战线,就在流觞阁上畅谈起来,最后,算是都有所得,所得多的,还是王安文他们,宋朝读书人嘴炮的套路,着实让他们心生敬佩。

为了表达这样的敬佩,王安文自掏腰包,就在流觞阁上,请众人饱餐了一顿带有名妓表演的丰盛晚餐,让宋朝的来客们,得以体会了另一番异国风情。

撇开开始时那来的莫名奇妙的针对不说,这次会面,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在城门关闭前,他们才堪堪赶回京城,在去王顒等投宿的聚雅轩的路上,他们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熙川先生从后面打马上来,“子明兄,何来之迟也,吾已等候多时矣!”

看着他风度扁扁的和惊讶的王顒攀谈,一旁的王安文,那真是一肚子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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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三章 我那么骄傲

皇宫,书房,灯火昏黄。

段正淳坐在御案之后,垂目听段誉向他回报高明顺的来意,未几,对此事竟是不置一词,只道“誉儿,你母后下午请为父过去,尝玩了你所做的那叫做麻将的物事。”

段誉听他这声音有些不对,便问道“莫不是……”

段正淳抬起头来,目光如烛光一样幽幽的带着不尽的哀怨,又如一堆双溪蚱蜢舟,载的是愁,他看着儿子,无声道是的,就是的!

我这老娘,这是天才啊,段誉心说。

我这儿子,很是坑爹啊,段正淳心说。

苏进贤在一边还止不住擦汗,幸亏自己厉害,把皇上从皇后那里抢了回来。。不然,怕是这内库啊,都得转到皇后名下。

想到即便如此,皇上已经签下的那一把欠条,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句,皇后凶猛……哦不,威武!

“誉儿,”段正淳叫了一声,但又沉默了好一会,他也是真不知道怎么说,这输钱事小,但尊严事大,玩麻将玩不过自己的老婆,差点连私房钱都输个底儿掉,在儿子面前,这事着实不太好说。

但想想那令他肉痛的数字,他还是道“这麻将,我想,还是不要扩散的好,”

苏进贤深以为然的马上帮腔,“是啊,不然怕是这天下,又会有不少家庭,会因为它妻离子散。”

段誉心说,就因为你在老婆手里吃了亏。。就不让其它人有机会接触这项运动?

往小了说,你这叫独断专横,往大了说,你这叫怠政。

何况,老话都说了,堵不如疏,这玩意儿,岂是你想禁就能禁的?

几位贵妃那边的还好说,你有可能会收回来,但我老娘那里的那一副,你去收回来试试?

但他其实也很是理解段正淳的想法,很想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哥,我懂你!”

我们男人,难啊。

然而这些话只能想想而已,也不太好说这样的话“男人嘛,输在自己媳妇手里,不算是事,”来安慰他,不然,段正淳怕是会让他领会一下什么叫做“老子打儿子也不算是事”。

这个时候就不好提输啊什么的。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更不好说,他想禁了这项刚出现的运动,就是因为输不起。

“儿子给几位贵妃那里,也都各自送上了一副,”他看着段正淳,“我觉得,父皇可以抽空和她们几位切磋切磋,”

“苏总管,你可以找人说几句,父皇对麻将很感兴趣,我想很快,那几位贵妃就会请父皇过去。”

他捎带手就把如何开始实施这个计划的问题,也给解决了。

苏进贤顿时眼睛一亮,马上看着段正淳道“皇上?”

他觉得段誉这个主意,相当之棒,和皇后不同,几位贵妃娘娘,一直可都是百般讨好皇上,在麻将桌上,肯定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尊严啊亏空什么的,不就都找回来了?…,

段正淳当然不置可否,“誉儿,明日你作何安排?”

“父皇,儿子明天想放松放松,”段誉看着段正淳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一定很让他心动。

他也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得一笔,你的优势就是你老婆多,所以,在一个老婆身上吃了亏有什么关系,还有好些个老婆,比如华妃、梅妃这样身家丰厚的可以去找补啊。

段正淳点头“嗯,临阵之前,放松一下挺好,晚上记得早点睡。”

段誉看着他的样子,心说你晚上怕是很难早点睡,说不好一会就会去找哪位贵妃开工——表想歪,指的是打麻将。

…………

聚雅轩外,王顒一看就知道来的是谁。

熙川先生的到来,自然让他很高兴,这意味着,他们得到了重视,他原本就想要的重视。

他有些不解的是。。几个时辰前,你还视我等如蛇蝎,避而不见,为何现在,你这位“君子”,又如此殷勤?

他淡淡的道“敢问足下是?”

“子明兄,”熙川先生拉着他的手道“你忘了,在汴京时,曾几次有幸接受伊川先生的教诲,那时我们就见过几次。”

他旁边的人忙道“这是熙川先生。”

“哦,”王顒打量了他几眼,依然满眼的犹疑,“熙川先生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说过,但这位仁兄,此前我应不曾见过,”

他看着周围的人道“家师一向关心士林后辈,家中门槛极低,加上他声名在外,这些年来,有太多人都说,曾经在家师府上接受过他的教诲。”

这话,显然是说熙川先生这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熙川先生的幕僚顿时脸色就变了。。原本恼火不已的王安文却是笑了,这王顒王子明,还是挺有个性的,我喜欢。

熙川先生脸上倒还是带着笑容,“子明兄,我知道,之前是我太过怠慢,我是一早就知道你们已经抵达,奈何被丞相叫去,无法抽身前来,”

王安文都想出声揭穿他,被丞相叫去不能脱身,我还不知道你今天干了什么?

“在下这里向子明兄,还有各位英才赔罪,”他说着,向王顒等行了一礼。

带来的幕僚跟着道“我家先生,已经包下了京中最为大家称道的潇湘馆,潇湘馆的柳大家,正在等着结识诸位来自上国的大才。”

宋朝来客们,闻言都有些意动,他们中不少人做过这方面的功课。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知道潇湘馆的柳芸在大理国的名气。

熙川先生笑道“子明兄,各位,还请接受某的这番诚意。”

王顒马上就着台阶下,“哦,熙川兄,想起来了,当初在汴京家师家中,我们确实有几面之缘,只是,眨眼就是数年时光,我已双鬓染霜,兄风采却更胜往昔,我一时还真不敢认,恕罪,恕罪!”

“子明兄说笑了,我观子明兄的风度,才是更胜从前,”

见着他们互相吹捧一番后,亲亲热热的把臂而行,王安文再也忍不住,他走过去向王顒道了一声罪,拉着熙川先生的手,“子明兄,你且先行一步,我等随后便到。”

王顒呵呵笑道,“请便,”

正要你俩争一争,他心说,这么想着,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那些挑动两个男人为自己打架的女人,心中满是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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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四章 很值得

被这样拉住,熙川先生有些尴尬,他挣了一下,却发现王安文王御史原来很有一把子劲,根本就挣不脱,不由冷声道“王大人,你这是何意?”

王安文都想笑了,我是何意?“我正想问问你是何意?”他低声道,“你不是不能出面吗?”

熙川先生看着一脸愤怒又紧张的王安文,不禁有些得意,坏了你的如意算盘吧。

他便也哈哈笑了,故意大声道“王大人,我正要问你,你是不是没有对子明兄说,是我委托你代为接待他们?”

王顒听到这话,心道,有意思,难不成这个王安文,真的是特意带着我们避开熙川先生?

王安文顿时想一拳打向对面的这张脸。。你还能要点脸吗,你那是委托我?

你那明明是逼我好不好?

“呵呵,”他不住摇头冷笑,松开熙川先生的手,还不忘在衣服上狠狠的擦了几下,“沽名钓誉到如此地步,还真是,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熙川先生有样学样的在身上擦手,低声道“一个卖主求荣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自己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好脾气的王安文讥笑着看着熙川先生,他现在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一点敬意,就你这样一个玩意儿,也有脸在自己字号后加“先生”二字?

那些敬意一去,他的气势也变了。

真说起来。。你都已经年近不惑了,才在宋朝考取了功名,哪怕是国中那么多去宋朝参考的人中,成绩最好的,那又如何?

我不过虚长你几岁,便已经是御史台的中流砥柱,在我面前,你哪来的勇气傲慢?

“直说吧,你现在想干什么?”他背着手,用看下属的眼光看着熙川先生,“别告诉我,相国公改了主意。”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熙川先生又对着前面大声道“自然是带着士林中人,维护我们的大道,为之前蒙冤的同门,讨一个公道,这样的事,我等义不容辞。”

他轻声在王安文耳边道“你不知道吧,大家都对王大人你。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没什么信心,都希望我能站出来,人心所向,我这也是没办法。”

看着得意的熙川先生,王安文马上明白,这位怕是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王兄,辛苦,”熙川先生撇下王安文,向王顒走去,“子明兄,这边请,”

王安文看着宋朝来客们,纷纷热情的和熙川先生寒暄,听着熙川先生安排他们搬到自己的宅院里,尤其是看到原本跟在自己这边的一些人,竟然也跟着去了,还听到他们已经定下来,明日一早开始,再次商量具体的方略,冷笑了一声,牵过自己的马,径直朝丞相府奔去。

…………

高明顺此时也正向高泰明回报他见段誉的概况,“……太子让我转告他的谢意,说他已经知道这些,还让父亲不要担心,谁来他都无所谓,”…,

“他还说,若是儿子有兴趣,到时也可以上台一辩。”

话说,因为这些话,他又有些敬佩段誉,就是吹牛,能在这样的时候还这样吹牛,那也是一种本事。

“看来他是真有信心,”高泰明道。

“太子嘴上的功夫,父亲也是知道的,”高明顺道。

段誉嘴上的功夫,可以说他们一家人都知道,那还真不寻常。

高泰明笑了笑,“他若是输了,也没关系。”

是的,这就是他的态度,段誉要是辩赢了,不错,要是输了,那也不错。

他其实并不希望此事之后,段誉的风头一时无两,若是段誉输了,那恰好可以让他直观的体会到,若是没有高家的护佑,他的太子之位,立马不稳。

“太子还说,那辆马车,父亲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把钱付给他,他也不会不收。”高明顺又道。

“哈哈,”高泰明又笑了一次,“那我还真就不可能把钱给他。”

高明顺低下头,父亲竟然也有像小孩子一样赌气调皮的时候?

高泰明挥了挥手,“还没吃饭吧,”

高明顺心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弟是什么样的人,明明到了饭点,他就连客套下都没有。

“回去吧,早点歇着,”高泰明道。

…………

高明顺才在桌旁坐下,夫人周氏才给他盛了碗汤,就又有人来报,“侍中,御史王安文,说有紧急情况求见。”

他无奈赶到前厅,王安文忙行礼,“见过侍中大人。”

“若我没有记错,在朝议之外,王大人这还是第一次光临寒舍吧。。”高明顺不咸不淡的道。

“下官惭愧,”王安文马上道“下官只是想着相国公和侍中大人日理万机,无事便不想打扰,但今日,下官有一要紧事要向侍中大人禀报,”

“不知侍中大人可知,熙川先生现在何处?”他问道,见高明顺不说话,便自答道“熙川先生,现正在潇湘馆中,接待自宋朝成都府来的那些读书人,”

“他们中领头的,乃是伊川先生的弟子王顒王子明。”

高明顺对他说的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只问道“在之前,是王大人接待他们的?”

王安文心说,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是的,但侍中大人,下官也是迫不得已,下官原本一直按照相国公和侍中大人的吩咐。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不得和太子为难,但熙川先生却以下官向相国公府的投效为要挟,逼迫下官去接待这些他亲自写信请来的人,下官实在是……”

“好了王大人,”高明顺打断了他的话,他真是有些烦这些家伙的争斗,“太子殿下说得对,朝中太多的人,都没有把心思用在正事上。”

王安文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话说得,难不成侍中大人你,不止在这件事上,站在太子那一边?

“这件事我知道了,熙川,就由他去吧,”高明顺道,“至于王大人你,只要按照我父亲的吩咐,用心做事,日后自然万事无忧,”

“还有,后日的辩论,你照旧可以上台,”

王安文一喜,这趟来得值,不但得到了这样的保证,知道了丞相府已经想抛掉熙川先生,还被准许参加辩论,那就是可以继续拉拢士林中人……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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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五章 纨绔本色

段誉的放松,又选在京城中他最喜欢的地方,五华楼。

或许是因为高高的五华楼,能让他找到一些后来的感觉;或许是在能俯视整个京城的五华楼上,能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骄傲,进而让人觉得愉悦;又或许是高高的五华楼,能暂时隔离他还在尽力适应的那一切,能让他可以短暂的卸下身上的压力……

显然董佳也是如此,在五华楼上时,她明显也放松很多,她在棋盘上随意落了一子,“这次回来,更感觉家里好像在把我当客人待,”

“父亲还好,他是那种不会随便外露自己感情的老爸的典型,但我娘,以往她和我非常亲近,她那脾气又直又爆。。气头上的时候,骂起我来毫不留情,但现在,她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人,有些二十四孝母亲的趋势,”

“你知道吗,见到她那副样子,我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段誉很想说一句,这不好吗,难道你是个贱皮子不成?

他也随意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们现在下的是五子棋,不过两个人都没什么求胜心,什么活二双三之类的策略,从来都不主动用,就你一粒我一粒的随意下,当做个消遣。

“今天的你,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或者说不单纯是他们的女儿,而是将来的太子妃和皇后,是能让董家再次兴盛起来的关键。。”

“他们现在对你客气点算什么,想想吧,要是在有些朝代,以后他们俩见了你,都应该跪下来行大礼……”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要向你行大礼啊殿下?”

段誉笑了笑,“哪还等什么,现在就来吧……嘿嘿,”他马上举手讨饶,“开玩笑开玩笑,”

“我老子,他对我也客气了。”

听了他这句话,原本拿着一把棋子的董佳,默默的把棋子放下,也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们已经够幸运的了,”

她也没劝段誉收着点,不要早早的就让他的皇帝老子忌惮,因为她知道,那会让他更难受。

“是啊。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段誉拉着她的手,“我有你,你有我,”

还是那句话,若是没有董佳,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孤独死。

若是没有董佳,如果老天让他选李师师,还是芙蓉啦凤啦等姐,他应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两位其中的一位,因为他的有些话,只有她们能懂。

也因为,李师师等,嘿嘿,不急……

董佳也迅速的岔开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今天,就应该让他放松,让他高兴。

她摇着他的手,“听说,那个熙川先生又跳出来了,你表哥居然都没能按住他,不过也是,一心找死的人怎么能按得住呢?”

“那个家伙,显然是想明白了,这一次他要是缩了,他的那些图谋,都会是一场空,”段誉道,“所以他只能搏一搏,”…,

“哼哼,和王安文一样,都是搞不清形势的人,想在我们和高家之间,再兴起一方势力,真是幼稚得很,”

“他们以为,宋朝读书人能嚣张,大理国的读书人就能嚣张,就没有想想,宋朝的读书人为什么能那么嚣张?是因为皇帝?还不是因为把持了宋朝朝政的文官集团,那些宰执大臣,和他们是一体,是他们的后盾,让宋朝皇帝没办法惩处他们,”

“但现在的大理,可没有这样的土壤。”他有些傲然,又有些后怕的道。

要是在宋朝,他现在早就被人喷成了筛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吗?”董佳不得不承认,段誉在这些问题上,真的比她要看得多,看得远。

这可能是男人的比较天赋吧。

“他这么一博,怕是从此在大理就没有出头之日。。你表哥不会放过他,你也不会善待他,对吧。”董佳问。

“这个人,能在宋朝考出那样的成绩,想必学识还是有一些,但太过自我,野心又大,投机心理又太重,这样的人,”段誉摇头,“我很难喜欢,”

政治上投机,要说也正常,但太过自我,什么都以自己为出发点,他就真的不喜欢。

而这样的人,如果同时野心又大,那改造他一定不容易,段誉暂时不想费那样的力气,或者说,熙川先生不值得他费那样的力气。

“他就是这个时代典型的知识分子的代表,”董佳道,“收拾一个这样的代表,很好,也很有必要。”

“你对我真的很有信心,”段誉道。

董佳看了看他又抬头看着天,“你的嘴上功夫,我哪还用担心?”

“我怎么觉得这话有歧义?”段誉嬉皮笑脸的。。“难道,你领教过我的嘴上功夫?”

“正宗的初吻还在呢。”

“先好好保留着,”董佳道,“等我哪天有兴致了就来取,”

“说不好,就是明天你胜出后哦,”

别说,她这么一说吧,段誉还这很有点小期待。

就在他想着一些超纲的事时,马平走了过来,“殿下,出事了,”

段誉看着自己的这个让他和董佳看了,总是有些不忍的小管家,“来来来,坐,喝果汁,”

“殿下,段统领刚得到消息,说是到庄中的那些子弟,他们准备闹事,”

“哦,”这个段誉没想到,他们居然敢闹事?

“是针对熙川先生。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马平马上补充道。

段誉释然,呵呵,就说嘛。

董佳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得意,不过,这确实值得得意。

“听说熙川先生准备在中午宴请宋朝那些人的时候,又让柳芸去陪酒,他们便现在就去了潇湘馆,把潇湘馆包了下来,”

段誉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到正中呢,这些家伙,真的太不体谅相关从业人员的疾苦,这个时候,潇湘馆的人一定都没睡够。

“赵福元龚祺伟他们还放出话来,说是今天一定要给柳芸梳拢……”

“什么?”段誉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逼名妓梳拢,这些家伙,这是又恢复了纨绔恶少的本色啊。

所以他们是指望通过这样的手段,去扰乱、打击熙川那个家伙?

“噗嗤,”旁边有人嗤笑一声,那自然只有董佳,“给柳芸梳拢?就她,还有拢可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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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六章 流水落花

段誉看着董佳,心说姑娘你够狠,这世上,跟女人过不去的,果然还是女人。

“不要毁人……”好吧,对一个名妓来说,无论如何,清誉神马的,还真不可能有。

他只好干巴巴的道“人那是卖身不……啧,人那是卖艺不卖身,”

这嘴怎么就磕巴起来了?

老实说,对于这样的标榜,他真的非常不感冒,只要想想后来某些“圈”内的状况,就能轻松的得出结论,在那样的烟花之地,哪会有许多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尤其是在她们会被很多人觊觎,却偏偏没有保护自己能力的情况下。

当然,不排除极个别的真是只卖艺。。但他同时知道另外一句话,“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个绵延数千年的行业,怎么可能没有点规避的手段?

具体的,他曾经珍藏在系统盘里的那些文件,就演示了很多有益的、成功的尝试。

董佳这时瞥了他一眼,嘀咕道“好像你去考察过一样,”

再过两年,会去考察的,段誉暗自道,但这二年,还是得离那些地方远点,为将来的幸福生活着想,首先自己得爱惜自己。

“这不是瞎胡闹吗?你派人去告诉他们,不,你亲自去,你去问他们,这几月学的东西,难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居然跟一个弱女子为难?”

这些家伙采用这样的手段。。只说明一个问题,说明他们对一些人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指望用这个来让熙川那家伙不爽,怕是很难奏效,对他那样的人来说,一个青楼女子算什么?

要知道,宋朝的士大夫之间,都流行互赠姬妾的。

对熙川来说,他想办法得到柳芸那样的名妓倾心,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那是一个成功的读书人的一项荣誉,一个标配而已——就像是后来的富豪,总是会跟一些女明星传绯闻一样。

“你告诉他们,我们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堂堂正正,磊落光明。”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欺负女人,那都不算本事,那样的行径。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只会让人鄙视。”

刚刚还鄙夷柳芸的董佳,此时很想给段誉撒花或者刷个游艇啥的。

这家伙,过来几个月,好像变得多了啊。

她不禁认真的思考起一个严肃的课题来,是物质生活越丰富,男人退化的可能性就越大,还是女人的地位越高,男人退化的可能越大?

嗯,这是个很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

…………

“熙川兄,可是有事?”见一个幕僚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后,熙川先生的脸色有些变,王顒问道。

“无事,无事,”熙川先生道。

他看着眼前济济一堂的士子们,这样的时候,哪顾得上那边。

“子明兄,诸位,我以为,若想取胜,最要紧的一条,是我们不能只在限定的圈子里辩论,”…,

众人都深以为然,段誉和苏民光的那段对话,他们已经反复看过多遍,段誉提出的那些问题,如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就是不能复三代之治,他们同样答不出来。

所以熙川先生的这个建议,很好,而他们这些人最厉害的,就是你说东来我扯西,这也算是扬长避短。

当下房中附和声一片,“就该如此!”

…………

门被强行砸开的潇湘馆,今天提前几个时辰进入了营业的高峰期,小厮们点头哈腰的给那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坐着的年轻的大爷们,端茶倒水上点心,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黑眼圈的姑娘们,强打精神应付着这些看起来和往日大有不同,一个个都强壮了几分的纨绔。

时不时的有姑娘抬起袖子掩在嘴边,偷偷的打个哈欠。。有本事的,你们过几个时辰再来,过几个时辰再到我房里去啊,我一定好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这个时候突然袭击,算什么英雄好汉?

纨绔们都得意得很,喔,可算是找回了些往日的感觉,这几个月,修身养性得够够的了,昨天回府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没能弥补回来。

只是,身边的这些姑娘,怎么就不是那个味呢?

领头的赵卓然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妈妈,你看看你叫出来的这些姑娘,一个个懒懒散散的一点精神也没有,你是看不起我们兄弟还是怎地?”

站在他们桌前的老鸨芳妈赔笑道,“各位公子都是京中一流的人物,现在又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人都说,公子们来日都会有大成就。。老身怎么敢看不起各位公子?只是今日着实早了些,姑娘们……”

“在这样的地方,你不要跟我说太子殿下,”赵卓然打断了她的话。

龚祺伟道“太子殿下那般像神仙一样的人物,岂是做你这样营生的老婆子能提起的?”

这话打脸就打得有些狠了,不但是芳妈,那些姑娘们听了都觉得屈辱。

这样营生?你们中的不少人,往日不是常来?

芳妈在心里发狠,老娘有朝一日,还就要把太子拉到我潇湘馆来。

赵卓然也觉得龚祺伟这是在拉不必要的仇恨,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柳芸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真的我们面子不够大?”

芳妈又赔笑道“二公子和各位少爷的面子哪里不够大?二公子和各位少爷来我潇湘馆。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点了柳芸姑娘,那是我们的荣幸,为了让各位公子满意,柳芸正在精心妆扮着呢,”

纨绔们一起起哄,“快点的快点的,还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赵卓然站了起来,“既然柳大家架子大,诸位,我们不妨过去等吧,”

芳妈急了,想去拦,“二公子,各位少爷,柳芸还在化妆……”

却哪是拦得住的,众纨绔一拥而上,把她们挤得七零八落。

…………

小园内,在屋内转圈的柳芸听见脚步声,忙问进来的丫鬟,“先生那边派人来了吗?”

“姑娘,”丫鬟急促的道“先生那边还没有人来,前面的那些人,已经闯过来了,”

“啊,”柳芸花容失色,听着前面的喧嚣声,急切间拿起一把剪子,“我看谁敢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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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七章 邀请

“哈哈哈,”赵卓然大笑着当先走进来,很纨绔很反派的样子,“各位,听到了吗,”他指着把剪刀抵在脖子上的柳芸道“逼迫,”

“原来我们这是,”他笑着环顾四周,“进了哪位大家小姐的闺房?”

这就真是骂人不带脏字了。

平时善解人意,聪慧可人,尤其擅长抚慰男人心中不平的解语花,此时竟然气得脖子都红了起来。

因为赵卓然那话虽然混账,但还真是那个理,你一声名在外的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说逼迫?

无非是恩客舍不舍得砸钱而已。

“女儿,”芳妈抢下她手中的剪刀,“既然妆都化好了,二公子他们也到了。。还不过去伺候着?”

她也真是没办法,作为京中响当当的青楼,潇湘馆自然有背景,她背后自然有人,但在今天这到场的近三十号纨绔面前,背景和背后的人,都没什么用。

别说她们这家青楼,满京城数过去,这群纨绔不敢随意闯的地方,怕也只有皇宫和相国公府。

这群天杀的,怎么就跟我过不去?

老实说,此时她都有些怨恨起柳芸来,熙川先生,能和眼前的这些年轻人比?

那人也就是在士林中有些名气而已,他出手,能有这些血气方刚的家伙大方?

再说,他真能为你赎身?

“对咯,这才是该有的态度,”赵卓然点点头,大咧咧的在当中坐下。。一示意,马上有人把几张银票拍在芳妈手中,芳妈一看,加起来足足五百两,脸马上笑得跟一朵秋风中白菊花似的,对旁边道“快把姑娘的琴搬过来,”

“不必了,”赵卓然一摆手,“我们没有那些闲工夫,”

“再说,这里的曲子,能有我们在皇庄里听到的好听?”

芳妈和柳芸又是一阵气苦,要知道,柳芸的招牌,就是琴色双绝,能不能不要这么针对?

太子就真的是神仙啊,连做出来的曲子也天下第一?

但她却不得不附和,“那是那是,那边有那么多贵人在,曲子一定是极好的,”

赵卓然对她的奉承还不满意。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算了,跟你们说这个干什么,根本就不能比,”

柳芸真的是气得眼里都有泪花在闪烁,作为潇湘馆的头牌,作为声名在外的名妓,平日里可都是她使性子,但客人们却一个个的甘之如饴。

但今日,他们先放话要梳拢不说,现在还把自己赖以成名的本事,也说得一文不值……自成名后,她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妈妈,”她哭着去抢芳妈手中的剪刀,“你让我……”

“得了得了,”龚祺伟不耐烦的道,“就别再惺惺作态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不容亵渎的天仙吗?”

“咱爷们花钱,你就这副样子,芳妈,你这都是怎么调教的?”

潇湘馆的老鸨芳妈也是好多年没有像今天这么受气过,她恨得咬牙,“龚少爷,各位公子,这都是老身的错,”…,

替柳芸低头认错的时候,她在心里发狠,从今日起,你这个小蹄子要是有再见那个老男人的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行了,”赵卓然看着柳芸道“不要觉得我们在为难你,”

“我们就是在为难她啊,”龚祺伟抢道。

你这个猪队友!赵卓然狠狠的看着他,但众纨绔们,却爆发出一阵大笑来,是的,他们就是为难她,为难这个名满京城,卖艺不卖身的名妓。

而这样堂而皇之的点名,让他们觉得格外快意,不服气吗,我们可是有大后台的人。

赵卓然咳了两声,“我们这其实是为你好,”

“你,一直在等人来,”他轻声,“但是,一直没等来,对吗?”

“你难道还不明白,就不可能有人来的,”他看着柳芸,眼里很是悲天悯人,“那位先生,正忙着和昨晚你热情接待的宋朝来客们,商量着怎么在明天好好表现呢,”

“那才是他的要紧事。”

言下之意。。和那件事相比,你压根不值一提。

原本气愤不已的柳芸,听他说到熙川先生,竟然很快平复下来,眼睛红红的坐在琴凳上,“先生忙的是维护儒家大道的大事,妾非常理解,”

“何况,以先生的肚量,又如何会跟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计较?”

赵卓然那个气啊,这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他一拍桌子,“你以为,就那个伪君子,他敢跟我们计较?”

柳芸马上道“一群不过是仗着父辈权势的二世祖,有什么不敢的?”

这一下,纨绔们顿时群情鼎沸,龚祺伟气得哇哇大叫,“芳妈,你说,要多少钱?”

他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来,“今天,少爷我还非把她梳拢了不可……不,这样的女人,都不配少爷给她梳拢,各位仁兄,”他叫道“谁想勉为其难的试试尽管说,不管多少钱,我出了!”

“爷们自己有钱。。”一票纨绔都掏出银票来。

芳妈真是又怒又喜。

怒的是,这些家伙把她的当家头牌,贬得一文不值,喜的是,这看样子,都不用自己造势,柳芸这梳拢的价格,搞不好就能创一个记录。

柳芸眼里又有泪花闪烁,她掘强的坐在那里,大不了一死而已。

赵卓然看着就像一个准备慷慨就义的烈士一样的名妓,心说这女人要是傻起来,那真的是无药可救。

再看看一个个叫嚣着的同伙,心说你们这些猪头啊,就是真要把她梳拢了,也不好我们自己跟自己竞价吧。

“赵卓然,龚祺伟……”门口突然有人叫道。

他们转头一看,一个个的连忙颠颠的站好,脸上的骄狂之气也都收了个干净,齐声叫道“段统领,”

这是惊动了太子殿下?

段易长冷冷的扫了他们一遍。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说,”他把“太子”这两个字隐去了,“这几个月在庄里学的,难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谁让你们为难女人的?”

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纨绔们,此时一个个的看起来都跟鹌鹑一样,低头站得好好的,连出声解释的人都没有。

段易长招招手,他们马上一个个的往外走,还不自觉的连脚步都统一了起来。

芳妈和柳芸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这就都走了?

可算走了!

她们齐齐抚着胸口喘气,突然,脚步声又响起来,两人忙“腾”一下的站起来。

进来的是赵卓然,脸色很难看,芳妈忙自觉的把已经捂热了的那五百两银票拿出来,赵卓然却看都不看,掏出一张纸丢在桌上,又不容置疑的撂下一句话来,“明天,你们都要去看,”

丫鬟跟在转身就走的赵卓然后面,等看到他确实走远,忙进来回报,“这回真走了,”

芳妈此时却拿着那张纸狂笑,“哈哈,竟然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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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八章 荣耀

天是一如既往的蓝,几抹淡云,悠悠的挂在山巅,风还是很烈,但掠过高墙,穿过人群之后,便不可避免的变得温热起来,头上明晃晃的烈日无遮无挡的晒下来,跟在芳妈后面,随着人流朝皇城那边走的柳芸,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

昔年也艳名在外的芳妈,自从退居二线之后,身材难免走了样,此时更觉得暑热难耐,她不时掀起衣襟扇风,得意的享受着周围看过来的目光,一边大声嚷嚷,“从来没有听说过要强迫来看热闹的,这让我们一天什么事都做不成,也不说给我们点银子。”

“妈妈,别说了,”柳芸忙拉了她一下。

能到现场看看,她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她非常希望能看到熙川先生大展所学,把段誉驳得哑口无言的场景。

芳妈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自然知道柳芸正想有这样的机会,她这其实也不是抱怨,反而是在炫耀。

她比柳芸更知道赵卓然昨天丢下的那张纸的价值,这就是让她们这样的女人——其它女人有时会羡慕,但更多的时候则是鄙夷的女人,能有机会参与到万民瞩目的朝廷大事里去。

要知道,满京城能像她们这样,能现场坐着观看这场辩论的人,据说才只有区区五百人。

她一个青楼的老鸨子能跻身其中,这是何等的荣耀?

她此时都恨不得用太子经常会用的叫做喇叭的东西,从御街的这头。。喊到御街的那头。

从今天起,老娘也是京城里有数的人物了。

旁边茶楼窗户里马上有一个半老徐娘探出头来,打扮得跟芳妈一样的华贵,行事也和芳妈一样的豪放,鼓囊囊的两坨就那么压在窗棂上,“芳妈,我去替你受这场罪好了,我还给你银子,五百两怎么样?只要你把那张纸给我,”

芳妈的表情顿时凭空生动了十二分,“哟,这不是碧云姐姐吗,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啊?哦,原来你没有这张纸啊,”

她得意的拿出那张纸来。

楼上那个叫做碧云,看起来是她同行的半老徐娘哼了一声,“我阆苑阁当然也得到了邀请,但我们人多啊。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不是要钱吗,”直接道“一千两!”

柳芸又有些担忧的轻轻拉了芳妈一下,她拿定了主意,若是芳妈动心了,就自己拿出一千两来。

芳妈大笑,“呵呵,你们也有?那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怎么,拿不出来吧,我呸!以为这是阿猫阿狗都能去看的热闹?那一千两银子,留着给你们姑娘买汤药吧,”

芳妈淋漓畅快的奚落着,但心里其实有些肉痛的,一千两啊,就买这张纸而已。

但再肉痛,也一定要拒绝。

楼上这位阆苑阁的老鸨,一直就是她们潇湘馆最大的对手,这张纸卖给谁,都不能卖给她。

看着自己的同行气呼呼的关上窗子,她顿时觉得,为了这样的舒爽,就是自己再花一千……不,一百两,也是值得的。…,

旁边穿戴整齐的郭老二有些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怎么这就关上窗子了呢,你们倒是再争几句啊。

就是不争,也好就像刚才那样在窗前看看热闹嘛。

总听人说起,阆苑阁的老鸨子,年轻时,那也是不少达官贵人争着抢着花大价钱一亲芳泽的美人,但现在看,也依旧是好看得紧,就说那身段……

他擦了擦口水,小心的摸了摸怀里的那张纸,这张纸原来竟这么值钱?

旁边新建的皇家码头一开始招工,他马上就去了,想着皇庄里那些匠户的好日子,他在那边干活格外卖力,用原来那些老伙计的话说,怕是他以后在还不知道在哪的丈人家干活,都不可能那么卖力。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前天码头上管事的人给了他这张纸。。今天还放了他一天假。

整个码头,只有两个人有此殊荣,甚至连管事他自己,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原本他只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能近一点的看到太子殿下的好机会,没想到,这竟然还这么值钱。

一千两啊!

自己几辈子能挣到那么多钱?

有个一千两,那完可以舒舒服服的当个富家翁了——哪怕是五百两呢?

他摸着那张纸,比想象了多少次的第一次摸着老婆时还要温柔,他真的很想马上就大声喊出来,“我这张卖给你,”

但他没有。

他想到了管事拍着自己的肩膀把那张纸交给他时,他和周围的伙计们脸上那羡慕的神情;想到了在皇家码头上虽然同样是卖力气。。但和以前可以说截然不同的日子——这码头上,不但管事的不敢随便给他们甩脸子,找由头克扣工钱,还一天管两餐饭,据说是和皇庄那边一样的,他们吃到现在,依然觉得丰盛到不真切的饭。

还想到了那些不时拿着纸笔和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工地上到处走,到处量的那些公子,那些据说都是豪门出身,原本在京中,都算是恶少的公子,遇到自己时居然也会笑着示意——还不是假笑……

这都是因为太子。

因为这是太子主导建造的码头,所以自己才能得到这样的对待,因为自己的卖力,得到这样其它人花大价钱也都不能抢到的馈赠。

突然有一种让他感觉很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来。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恩吗?好像太肤浅,那种感觉让他愈发步伐坚定、昂首挺胸的超前走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家茶楼,有些羞愧于刚才的那一刻,自己竟然有些动摇,竟然觉得是那家茶楼,可能给自己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转变。

能给自己带来这样转变的,只有太子啊,因为,转变正在发生。

怀着从来没有过,但让自己觉得很轻盈的心情,原来码头上卖苦力,现在皇家码头上的工人郭老二,随着人流走向皇宫。

看着前面庄严的皇宫,想着太子现在应当就在那里面,郭老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将来有朝一日,要是有幸能和太子说上一句话,好不好跟太子开个玩笑,“殿下,你知道当初为了去看你的辩论,我放弃了什么吗?”

想着想着,他便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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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 开始

因为济世堂也算是京里有名的医馆,吴春归又非常会做人,所以他也拿到了一张入场券,此时也在接受旁人羡慕的眼光。

当然,他对这些自然毫不在意,他在用心观察这一路的布置,不得不说,从段誉收拾纨绔们的那天起,这大理国在如何安有序的举办这样让整个京城都和参与的活动上,越来越有章程。

他相信,同样的事,开封府绝对要差很多。

路线的规划,人员的配置,明显比一开始要合理,尤其是那些衙役们,看起来已经非常熟练,不再像当初一样,也带着新奇和不自信。

尤为难得的是,他们看起来,依然和一开始一样认真。。这就更是开封府的那些衙役兵丁所做不到的。

开封府的那些衙役,做起事来,得过且过的就算是很不错了。

但说起来,这场活动的组织者,并不是没有失误的地方,他这一路,看到了不止两次有人高价求购他们得到的这张应该叫做入场券的纸,若是有心怀不轨者……那么,一会,很有可能会出大事。

这场活动,是段誉发起,想来他一定应该对这些举措有过问过,果然是人无完人啊。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是想太多。

郭老二也一样。

护城河旁,御林军和一大堆衙役,还有一群穿着平民服饰的人。。在一一核实入场人的身份,吴春归和郭老二很快在其中找到了他们相熟的衙役,还有各自的里正。

郭老二心说,为人老实忠厚,果然没错,刚才自己要是贪财,把这张纸卖了,那估计麻烦就大了。

在桥旁,已经有好几位据说是花钱买了那张纸的人,被揪了出来,集中看管着。

“姓名,住址,因何得到入场券?”一位御林军拿着他递过去的入场券问道。

“郭老二,家住马场街丁字三号院,小人在皇家一号码头上做事,韩管事见小的做事用心,便给了小的这张券,”郭老二躬身答道。

一旁翻看着卷宗的文吏朝那御林军点头。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郭老二知道,这关是过了,但这只是个开始,马上,马场街的里正和熟悉他们那一带的衙役便被叫了过来,先后确认了郭老二的身份,以前他主动打招呼,都不太搭理他的里正还亲热的搭着他的肩头道,“郭兄弟,原来你竟然有这张入场券,郭兄弟未来一定会大有出息,倒是可别忘了提携提携老哥……”

吴春归的里正,同样也和他热情的寒暄,巴结之情溢于言表,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心说,这才是算无遗策吧,核实存根只是寻常,但把里正和熟悉街坊的衙役叫过来当场核实,那些别有用心者,铁铁过不了这一关。

吴春归听里正说得清楚,他们是今天一早被人从家里请来的,即便有些人别有用心,他们怎么能想到这一招?…,

知道后想疏通都没有机会。

厉害!

…………

经过入口处的这么一折腾,一直非常高调的芳妈,此时也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那高高的宫墙,只静静的矗立在那里,就无端的给人巨大的压力。

她带着柳芸,找到自己的座位,规规矩矩的坐下,打量着场中那大约半人高的台子。

柳芸则四处打量着,熙川先生他们人呢?

巳初(上午9点),应邀入场之人,已经在高台四周安坐,宫城之前,非常安静,大家都静静的等待着正主们的到来。

河那边,御林军们终于放开了禁制,所有想围观这场辩论的民众,按着制定的路线,一块一块的,挤满了皇宫周围偌大的广场。

他们一个个的踮着脚朝这边张望,一个个的恨不能都有千里眼加顺风耳。

组织者显然连这一点都有想到。。在他们前面,立起了好多块叫做“黑板”的东西——确实是一块黑黑的板子,旁边站着两个人——是的,这就是段誉因陋就简的整出来的直播。

这样的黑板,遍布皇宫周围的广场,略略观之,当有百块之多。

一块黑板前两个人,一个人写,一个人读,被高泰明打了板子又革除了功名的那两百多个读书人,刚好派上了用场。

宫门打开的吱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主意,柳芸回头一看,便神采飞扬起来,当先和那位伊川先生的高足并排而行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熙川先生。

一看熙川先生的脸色,她就知道,先生对今天的这场辩论,是早有成算。

不只是熙川先生,他们之后的两排穿着儒衫的士子,皆是斗志昂扬,英姿勃发,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太子呢?

她看到。。熙川先生和其它十五位士子,走到台前站定,段誉却不见踪影。

虽然熙川先生他们一个个丰神俊朗,但那么排成两排站在台下,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等待先生到来的学生。

太子难不成想用这样的手段来打压他们的气势?

那你的图谋一定不会得逞,柳芸心说。

此时宫墙之上有声音响起来,众人一看,都喧哗起来,一位位戴着高冠的官员鱼贯走上宫墙,为首者,正是相国公高泰明。

在他身后,侍中高明顺扶着的,是据说重病的太子老师,翰林学士黄昊。

熙川先生眯眼看了一下,见黄昊着实瘦了些,但那精神,怎么看真都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这个老狐狸。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今天你怎么还有脸面作壁上观?

看到中间那两把高高的金色大椅,大家马上明白,原来皇上和皇后,竟然也要亲自旁观这次辩论。

没多时,龙旗华盖便出现在城头,段正淳夫妇相携登上宝座,但那段誉,竟然还不出现?

然后,柳芸就看到了段誉,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衫,腰间挂着一柄长剑,施施然从宫门里走到阳光下。

尽管在柳芸心中,段誉已经是最大的反派之一,但这一刻,她心头不由自主的冒出两个词来芳兰竟体,矫矫不群。

她马上把这样不应该的念头从脑中赶出去,和其它人一样,把目光放在段誉身旁那位穿着红裙,靡颜腻理,姱容修态的女子身上,那想必就是太子十分钟情的国师千金。

想不到,她竟然也以这样的方式出场。

柳芸看了熙川先生那边一眼,心里又不由自主的涌出浓浓的羡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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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章 辩论(一)

熙川先生也打量了董佳几眼,确实有无双的颜色,但是,却太精神了些,虽然也是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但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勃勃生机,这就少了好些意思,没办法让人我见犹怜。

唉,我们这是一个落后的国度啊,不但男人,连这些姑娘都尚武,还是宋朝好,宋朝的那些姑娘,才是女人该有的柔弱的样子。

王顒对董佳的观感,和熙川先生可以说是一样一样的,美则美矣,但却少了些韵味,还是我大宋朝的姑娘好。

他眼带鄙夷之色的看着段誉和董佳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并肩而行,暗道这大理,果然是礼崩乐坏,听闻段誉和那位小姐,眼下并无名分。。却在这样的场合都出双入对,真是不可理喻之至。

他想,若是那姑娘也到高台之上,自己一定要当场带人立场以示抗议。

他也想得有点多,段誉怎么会让董佳和自己一同上台承受压力?

他让董佳放在台下坐着,自己一人登台,把腰间的剑往中间的桌子——完是复制后来的椭圆形会议桌上一拍,轻声道,“开始吧,“

他看着那两排读书人,“你们是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

董佳咳了一声,这是正事呢,你能不能严肃点?

很快,河那边也响起了笑声,不少翘首观望的百姓,听到那站在黑板前的家伙念出这句话,也觉得好笑。。他们都觉得这一定会是一场互相掉书袋的很严肃很乏味的对话,没想到,太子这说话,原来和我等差不多?

接地气里透着俏皮,俏皮中又满是自信,和邻居家那聪明伶俐的小子,没什么两样,好亲切呦。

听着外面的笑声,那十六位读书人的代表,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这是蔑视,赤果果的蔑视。

但有什么办法,那边只有段誉孤身一人,他们这边,是十六个人,一个都不能少的十六个人。

倒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段誉非常难对付,所以要来车轮战,而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露脸,博名声的好机会。

若不是熙川先生和王顒两人压制。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想上台的,三十六人都不止。

所以,蔑视、奚落,他们也只好受着,只是一个个的,免不了都憋足了劲,先就让你猖狂会,一会等着我们给你好看。

一直看着那边的柳芸,看到排在前面的熙川先生和王顒这时好像有些争执,熙川先生好像是想拉王顒的意思,这是怎么了?

熙川先生确实是在拦阻王顒上台,“子明兄,我还是以为,先让后辈们打个头阵最好,”

在他看来,稳妥起见,他们这两位个大的,理应留在后面,应付那些难应付的局面,而不是一开始就冲上去。

王顒拨开他的手,“无妨,这些话,义不容辞的应当由我来说,”

既不是那十六人中的一人,又没资格坐在宫墙之上的王安文,此时身着便装,站在桥这边的最前头。…,

他的心中万分愤懑,熙川先生出于对他的忌惮,竟然联合士林中人,不给他登台的机会。

所以眼中冒火的他,也是盯那边盯得最紧人,自然也把那两位那番动作看了个清楚,呵呵,现在就争起来了吗?争着谁第一个上台露面?

你们互不相让最好。

咦,可惜!徐熙川,你怎么就让了?

熙川先生是让了,这两天下来,他对王顒也有深刻的了解,这位伊川先生的弟子,得到了伊川先生的几分真传,他不太清楚,但他清楚的是,王顒完不像他先生那样淡泊名利(程颐多次拒绝做官,专心当了二十多年老师),甚至可以说,非常渴望权势。

这打头一炮的机会,看来是没人能抢得过他。

希望他能开个好头吧,不知怎么的,熙川先生见了段誉的样子。。又见到了今天的阵势,心里总是有些发虚。

王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提着长衫,昂然登上高台,先向宫墙之上段正淳处行了一礼,“伊川先生弟子,大宋洛阳人氏王顒王子明,拜见大理国皇上,皇后。”

楼上的段正淳,好像轻轻的摆了摆手,并未出声,他身旁的苏进贤,也是一言不发。

王顒又朝段誉行了一礼,“见过太子,”

还朝高泰明那边遥遥行了一礼,“见过相国公,”

礼数可以说是一点都不缺。

只是其他两位都没什么反应,就段誉说了一句,他指着那并不高的台子说,“在此处,兄台和我以平辈论交就好。”

王顒心说,你这大方,倒也故作得挺好。

“谢过太子,”他微一示意后,便挺起胸膛来。。不是对着段誉,而是对着宫墙之上道“学生今日登台,是想替几日前被杖责和惩处的同门,说几句话,”

段正淳皱起眉头,这是我大理国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高泰明皱起眉头,这是在针对我吗?你是受了徐熙川的撺掇?

段誉也皱起眉头,不按照辩题来,你这是跑题啊。

“按理,这是大理国家事,作为大宋人士,学生本不欲对此置喙,只是我大宋和大理国,多年以来,一直睦邻友好,唇齿相依,今见,”他环视四周,大声道,“大理国有亡国之兆,故,学生不得不进言几句。”

他留心看着四处的反应,怎么样,震惊吗?

如他所愿,台下的那五百人,周围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反应都很大。

柳芸紧握双拳。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说得对,正因如此,熙川先生才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郭老二先是震惊,亡国,亡国吗?随即又有些不解,亡国,我怎么觉得,最近的日子,是越来越好呢?

吴春归也很震惊,但那真是装出来的,这些家伙,这么多年来,还是这样的套路啊。

河那边的黑板上,很快如实的写下了他的话,并由人读了出来,写的人和读的人,都很兴奋,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出现了这样的征兆,是一件大好事。

听的人,自然都免不了有些震惊,不少人茫然四顾,看看天,看看皇宫上的皇帝和大臣,再看看周围熟悉的人,亡国?

也有些人很快有些愤怒,你一宋朝之人,为何出此狂言?

王顒却有些失望,正主们,包括宫墙之上的皇帝和相国公,还有对面坐着的段誉,怎么都没什么反应?

这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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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一章 辩论(二)

熙川先生也觉得有些不对,最应该关心这个问题,或者说因为这个问题发怒的三个人,怎么都那么平静?

哦,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其实非常愤怒,所以在极力掩饰?

台上的王顒此时已经无暇多想,见对面的段誉听了那样的话之后,竟然如同古井无波一样淡定,一边想着这小子莫不是不知道我说这话的意思,一边继续说了下去,“遍观此前历朝旧事,士子聚众抨击时事、朝政者,屡见不鲜,但因此而对他们严加惩处的,就只有东汉的桓帝、灵帝,”

“而今大理国所做之事,和当时的党锢之祸何异?”

“强汉都因党锢之祸而伤及根基。。学生不忍见大理国重蹈覆辙,故此,”他伏下身来,向段正淳之处道“恭请大理国皇帝陛下,还此前被惩处的士子一个公道。”

他这一段话,让柳芸眉飞色舞,让黑板旁写和读的那些读书人神采飞扬,但郭老二和好多人,却完听不懂,党什么之祸?

那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顒一直伏着身子,只等段正淳的回复。

段正淳,你会如何回复?

不论段正淳如何回复,他心里都早有预案,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话把段正淳逼到墙角,最后不得不同意他的请求,恢复那些读书人的功名不说,还得推人出来问罪。

想想那样的情景。。王顒心里就激动不已。

若真能如此,这一次,定当是载誉归国,到时怕是会被人当作苏秦张仪复生吧。

他等到的,并不是段正淳的回复,他等到的,是段誉的重重一拍,宝剑在桌上的重重一拍,听到剑鞘中凶器的轻鸣声,王顒都不由得一颤,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段誉。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打我?

打他,段誉才不想费自己的力气又脏了自己的手,哪怕是弄脏了自己的剑鞘也不好啊。

但之前王顒的那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他可以不做反应,此时却不得不开口。

“好一个狂妄无知之徒,”段誉指着他道。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是说,我父皇,乃是桓灵那般的无道昏君,还是说我大理国的高丞相,乃是候览曹节那样专权乱政的奸宦之流?”

此前不言不语的段正淳听了儿子这话,低头去喝茶,这茶真不错。

高升洁皱起眉头,誉儿这孩子,怎么好这么说你表哥?

刚因为那辆车,对段誉印象好了不少的高泰明,此时面上不动声色,腮帮子却咬得紧紧的,为什么又要扯上我?

扯上我且不说,为何还要把我和那些宦官同列?

高明顺心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太子这张嘴,从来就不会饶人。

旁边的黄昊,高兴得……想咳嗽,终究是年少心性啊,但这孩子埋汰人的本事,真是比老夫强上许多哦。

场外顿时一片喧嚣,连喊骂喊打的都有。…,

倒不是他们对段正淳和高泰明有多爱戴,而是容不得外人批评自己人这样的人之常情。

在那震天的喧嚣声中,段誉指着王顒道“你如此妖言惑众,是何用意?又或是受了谁人撺掇?”

“你若是不说个明白,说不得我要奏请父皇,向贵国朝廷及伊川先生修书,问个清楚,”

他这个做派,还真没吓到王顒,他压根就不相信,大理国会把这样的事主动传开到宋朝。

因为到那时,没人会管这些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听到的人只会牢牢的把段正淳和桓灵二帝做对比,把高泰明和候览曹节等同。

他相信,段正淳和高泰明,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太子殿下,学生绝无此意,学生前话已经说得清楚,只是出于对友邦的担忧,故此好心提醒。。这般严厉惩处那些为国分忧,为民请命的读书人,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酿下祸根,”他又伏下身来,朝着段正淳那边道“东汉殷鉴在前,学生伏请皇帝陛下三思。”

熙川先生暗暗叹了口气,王子明这做派,分明是还没把对面的太子殿下放在眼中,这真是……

从段誉的这些话来看,你难道还没觉得他不好对付吗?

这样下去,王兄,你怕是会吃亏的呀。

“你认为,东汉之亡,是因为候览曹节等,惩处了那些聚众上书的学生?”段誉问道。

王顒道“太子殿下,如果你说的惩处,指的是上百位读书人被下狱处死,流徙、囚禁的,更是高达数百人,那么是的,就是因为桓灵二帝听信谗言,惩处读书人,所以才埋下了东汉覆亡的祸根。”

看热闹的民众此时才大概清楚了什么叫“党锢之祸”。。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们并没有杀一个人啊,下狱的也只有五个而已。

段正淳看了高泰明一眼,若是当初从了你的提议,把陈若等人明正典刑,此时怕是会被大肆攻讦,所以泰明,你是不是本就计划如此?

黄昊则有些想知道,自己的学生,又会如何让自己眼前一亮。

要知道,史书上说的清楚,党锢之祸,就是东汉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段誉则轻松得很,“那我就跟你来谈谈这东汉之亡的原因,”

董佳此时也轻松起来,谈这个,谁还能说得过他们?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也为了保证整个士人阶级的伟光正形象。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历来各朝对旧朝的覆亡,总是会归咎于昏君奸臣女人之类。

但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可以用一句话简单的概括封建朝代更替的原因,根子上,都是在于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直白点说,就是底层的人吃不饱饭活不下去。

“说东汉之亡,在于昏君无道,宦官专权,外戚乱政,尤其是归结到以党锢之祸上,我看,这都是一家之言,为了自己阶层的利益,而精心粉饰过的一家之言,”段誉道。

“这一家,是哪一家?”他接着问。

王顒和熙川先生都有些预感,不会吧,你不会吧!

段誉轻蔑的看着他们,我还有什么不会不敢的,“这一家,”他指着那边的读书人,“就是儒家,”

场间又是一阵轰然,王顒此时也有些想骂人,不是说东汉之亡的原因吗,怎么又攻击我们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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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二章 辩论(三)

段誉对此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攻击儒家的事,我做的还少吗?今天我搭起这个台子,为的是什么,你心里难道没点数?

“东汉末年为什么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

柳芸看段誉说话的时候,还看了董佳一眼,这个时候居然掩嘴,未免也太惺惺作态了吧!

她哪里懂得段誉这话的笑点所在?

“是黄巾起义,”段誉看着台下说。

“为什么会有黄巾起义?是巨鹿张角也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时还非常善于蛊惑人心?”

“不,都不是,”他自问自答,“之所以会有黄巾起义,是因为广大百姓都没了活路。。东汉末年,很多地方饿殍遍野,甚至不得不易子而食,不得已之下,那些原来温顺的平民百姓,不得不揭竿而起,舍出自己的一条命,想去拼一条活路出来,”

“我想,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或许都没有想拼出一条活路来那么远,他们放下农具,握起棍棒去杀人去拼命的时候,想的或许就只为了能有几口吃的,”

这一次,轮到段正淳皱眉,这样的话,誉儿怎么好在这样的场合大讲特讲?

对我们来说,无论如何,造反都不值得同情的,但誉儿这话听起来,却偏向得很明显。

段誉知道宫墙之上不少人,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这些话皱眉,但我如果不把这些说得煽情点。。难不成还要讲民不聊生背后的根本原因,是在于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在于当前的封建制度?

那不是现在好讲的。

百姓的反应又不一样,听到那些读书人干巴巴的复述段誉的话,他们一时都很沉默。

这样的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幸运的不曾经历过,但这样的记忆,却牢牢的印在他们内心深处。

往上追溯下,谁家的爷爷的爷爷的那一辈,没有流传下这样的故事来?

“或许就是为了自己还幸存的家人,能多喘几口气,又或许,只是为他自己和幸存的家人,能不被其它人吃掉……”

王顒不想听下去。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敢问太子……”

“啪,”段誉又把宝剑往桌上一拍,“这位王兄,”

王顒又被吓得轻轻的颤了一下,心里骂了句娘,早知道,我也应该带把剑上来……哦,他看了看对面的段誉,我带不上来。

那个小屁孩,是大理国太子,他可以在别人面前玩剑,却没有几人有资格在他面前玩剑。

“是伊川先生不曾教你,还是你就没把伊川先生的教诲放在心上?竟然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吗?”

这下,王顒有些不能忍,像原来的美国,被人批评自己的人权状况那样不能忍,“太子殿下,在下何时不守礼仪?”

“就是这样,”段誉又指着他的脸道“你说话的时候,我可曾打断于你?”

王顒………,

“你为何三番四次打断本太子的话?是不知礼,还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不把大理国放在眼里,嗯?”

熙川先生在台下见王顒竟然被段誉用话迫住,一时间哑口无言,心说现在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殿下,”他不得不帮王顒解围,“王兄一向对我大理,对皇上和太子,非常尊重,不然,他也不会千里迢迢的来和太子您当面交流,”

段誉心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想拿我当垫脚石?

“我想,王兄只是想问,殿下说的那些,和我儒家,有何关系。”

王顒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我正在讲啊,”段誉道。

王顒看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的嘴,你暂时不说了吧,“学生一时心急。。有些鲁莽,打断了太子殿下的论断,学生在这里向殿下请罪。”

特么的,这小子太会扣帽子,辩论,就是你来我往的争抢着说话,打断一两次,不是再正常不过?

结果你竟然扯到不把大理国放在眼里,我且先让你一回。

段誉一挥袍袖,“真记住才好,”

完了完了,他还补充了一句,“记住,我们这不是泼妇吵架,”

“噗嗤,”台下轻笑声此起彼伏。

柳芸恼怒的看着芳妈,你怎么也好笑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就是太子所说的泼妇中的佼佼者吗?

王顒的脸色顿时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我再忍!

“但是那些史书。。却说党锢之祸,是东汉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这是明显的夸大,”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们看到的那些史书,都是由王兄的同门前辈所著的,就和王兄说我国惩处那些聚众叩阙的读书人无辜一样,他们当然也天然的同情那些被党锢之祸波及的同门,”

王顒又想开口的,但看了看段誉的嘴,算了,我还是再等会。

“这也就罢了,到了王兄这里,居然就把依据朝廷法度,对读书人进行惩处,看成是亡国之兆,”

“呵呵,这是多么对读书人有利的升华,这又是多么简单粗暴的升华啊,”

“王兄的意思是,读书人就不能惩处,一惩处,就要亡国,”

王顒很想说。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你的总结,是不是也太简单粗暴?

段誉看着王顒在翕动的嘴唇,补充道,“至少,不能这样大规模的惩处,杖责、革除功名、罢官、囚禁、流徙、杀头,对吧,”

王顒点了点头,你至少说出了我的一部分意思……你还没说完?

“那我们再反过来看看,”段誉站起来,依然不忘拿着他的宝剑,在台上游走着,“据记载,东汉的党锢之祸中,被处死的读书人,有上百人,其它被惩处的,约莫六七百之数,”

“我可曾说错?”他问王顒。

王顒心说,可算轮到我说话了,“殿下博闻善计,说的一点都没错,桓灵二帝期间,两次党锢之祸,不仅有数百君子无辜蒙难,便是他们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等五族,都受到了牵连,被罢官去职,被禁锢终身,”…,

他也朝着台下,侃侃而谈,“朝堂之上,再无一位清正之人,奸宦遂无所顾忌,大肆残害百姓,故有黄巾之乱,东汉遂亡。”

段誉看着他,“你可说完了?”

王顒我还能再说一两天的。

但既然段誉这么问,他想了想道“若没有党锢之祸,若朝堂之上,众正盈朝,东汉,不至于是那般结局,而百姓,也不至于蒙受那么大的苦难,”

“历朝历代,当读书人被无辜打压、惩处之后,轮到的。。便会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看着台下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人,所以,你等还不明白吗?

见又有不少人在深思的样子,他心说,先这样也差不多了,等会再继续收拾你,“殿下请。”

段誉点点头,又摇摇头,“上百人被处死,五族被罢官去职终身禁锢,呵呵,”他笑了两声,“那我们来看看,同期死去的黎庶有多少?”

“许多原本的繁华之地,十室九空,白骨遍野……就在那一百多个读书被处死的同时。。天下死去的百姓,何止千倍如此,也就是,何止十万之数?”

“只要看看书,我们就不难知道,在汉末的那几十年中,死去的百姓,又何止上千万?因此绝了苗裔的人家,又何止百万户?”

“这样的事,我们现在看来,都万般心痛,但在王兄看来,那并不是事,也并不是东汉覆亡的原因。”

“我们再看,在那百多个读书人被处死的同时。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有数倍原本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同样悲剧谢幕,”

“有数家外戚,鸡犬不留,甚至,连君王都有陨落,”

“但在王兄看来,那些也都无足挂齿,也就是,君王死得,外戚死得,将士死得,百姓更是死得……但是,唯独读书就是不能死,读书人只要死了上百个,天下就要亡了,”

“我想问问,”他直直的看着王顒,“这是哪门子道理?”

“读书人,就如此这般的神圣不可侵犯?”

他又把宝剑重重一拍,“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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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三章 辩论(四)

他一句紧似一句,转眼间,就把原本计划着把段正淳逼到墙角的王顒逼到了墙角;把原本等着他说完了再说的王顒又一次逼得无话可说。

虽然在宫墙上的段正淳君臣,以及在台下的熙川先生,都听出来段誉的这些话,启承转合间,其实有颇多疏漏之处,但直面段誉的王顒,情急之下,还真无法辩驳。

他这说的,还真挺有道理,是啊,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动……

这是我要说的意思吗?

好像,我要说的,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无论台下的,还是和对面的那些百姓,可不会像宫墙之上的那些人,还有熙川先生他们一样,去想段誉他这番话里的毛病。。他们只觉得太子殿下说的这些话,简直太好了,为什么我们都死得,就是你们不能动?

一时间,无数个人跟着喊起来,“凭什么?”

这喊声,让段正淳和高升洁,都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到了一起;让高明顺,不由得看向了他爹高泰明;让高泰明,紧紧的握住了座椅扶手……

让那些在黑板前读和写的读书人,让台下熙川先生等十五位读书人的代表,一时都把腰弯了一些。

处于风暴中心的王顒,当然压力最大,我该说什么,我要说什么?

他说不出话来,段誉可不会适可而止,主席说得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王顒这样想踩着自己成名的落水狗,就应该趁机痛打。

“就是因为,斗大的字,你们认得几箩筐?就是因为,你们会作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

他又再问了一句,“凭什么?”

又是无数百姓挥着手臂一起高呼,“凭什么?”

宫墙前还好,护城河那边,那些黑板旁的那两百多位读书人,此时俱都瑟瑟发抖,感觉那些百姓放在手臂,就要撸起袖子来收拾他们。

“我大理国,不过按朝廷法度,惩处了一些怀着各种目的,聚众要挟朝廷的读书人,就被你说成是有亡国之兆,凭什么?”

王顒……

“你一不是我大理国臣民。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二不能代表宋朝官方,一开口,却要求我父皇赦免他们的罪过,什么还他们一个公道云云,凭什么?”

王顒……

“哦,就凭你是一个读书人?哈哈哈,”段誉大笑了起来,“原来,读书人不但不能被惩处,就连他们的意见,任何人都不能有一丝忤逆,”

这一次,好多人同时和段誉喊出来,“凭什么?”

在巨大的声浪中,王顒当然更说不出什么来,不但说不出什么来,他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那看起来,就像是不敢面对段誉,要离他远一点一样。

宫墙之上,高升洁紧握了一下段正淳的手,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得意,怎么样,我这儿子厉害吧。

段正淳拍了拍他的手,誉儿不错,记得一直在维护我。…,

黄昊、段寿昌等老怀大尉的抚须微笑,高泰明暗暗叹了口气,心说,以后要是和他辩论什么,一定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

也许是父子同心,他身旁的高明顺,此时想的,恰好也是这个。

台下,董佳都想唱起来,“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

切,你还等着他说完了你再辩,怎么可能?你就没机会看到他闪躲的眼,会闪躲的,只有你。

柳芸此时一会看着段誉,一会看着熙川先生,太子说的,是对还是不对?

她有些迷惘。

河那边一直紧张的着台上的王安文,此时非常的庆幸,万幸啊,万幸我不在台上,也不在台下的那十五个人里。

徐熙川,我真得谢谢你。

熙川先生此时忍不住摇头,我说什么?我让你不要第一个冲上去,你不听啊,还以为我不想让你出风头。。现在好了,第一个上台的就这么大败亏输。

他那边赢得了那么多人的拥戴,而我们这些读书人,则从人人唾弃的基础上,成功的升级成了人人喊打。

你真是,丢尽了伊川先生的脸。

但他却不得不再一次出面替王顒打圆场,“太子殿下,子明兄着实是替我大理国担忧……”

刚才还说打断人说话不礼貌的段誉马上打断道,“我看,他还是去担忧宋朝的事吧,不,宋朝的事,都轮不到他担忧,要担忧,那也是他老师伊川先生等宋朝大员的事,”

“没有几分才学,却着急替朝廷担忧,到头来,不但于事无补,还会让很多事雪上加霜,”

熙川先生耐着性子听他讲完,说好的不打断呢?

“总之,子明兄真是一番好意……”

他这话又没能说完。。段誉又打断道,“如果只念就同门之谊,却罔顾他们的行径,是否是触犯了朝廷法度,那么是的,这是好意,”

“哈哈哈,”听懂了段誉这话中反讽之意的民众,顿时笑声四起。

在这样的笑声中,王顒的脸色,成功的从猴子屁股,变成了猪肝色。

他此时恍惚进入了四大皆空的状态,眼里、心中只有那一张张带着好不掩饰的嘲讽的脸……

熙川先生走上台,扶着王顒,看着段誉道,“殿下,”

你总得给人一个台阶下吧。

在旁边四处巡视的高智昌也意识到,台上的那个草包,此时需要一个台阶下。

真是一个草包啊,竟然连装晕都想不到吗?

段誉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他俩下去。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还道,“休息一刻钟,你们再好好准备准备,不要一个个都自以为是的登台,结果在徒增笑料的同时,还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

王顒闻言,顿时想一头撞死在这台上,原本想好的载誉而归,现在只能是贻笑大方,怎么能这样,我准备的那么多话呢。

他挣扎起来,“太子所言非但大谬,还牵强附会之至……”

“子明,”熙川先生手上加大了力气,拖着他往台下走,有台阶就赶紧下的好,难道还真要像个泼妇一样,越是有人拉扯,你就越来劲?

谁都看得明白,你完没有扳回来的可能性。

“还有,”段誉又在后面说了,“这一位所谈的问题,并不是这次辩论的主旨,其它人记住了,不要再说和这次辩论无关的问题,”

这下,徐熙川的脸色也变了,我们精心准备的那些,岂不是然没有用处?我们这两天,不是都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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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四章 辩论(五)

宫墙之上,段正淳看着儿子说出那番话后,台那边的十几位顿时脸色一片愁苦,忍不住摇了摇头,原来你们还真打着这样的主意。

不过想想,也是一点都不奇怪,这些读书人,包括朝里黄昊的那些门生后辈,最擅长的,不都是这一套吗?

说东说不过你,我就说西,这样的事,他也见过太多次。

但今天,你们碰到了我儿子,那就只能吃个苦头了。

他一时又有些羡慕起儿子来,要是自己即位之后,就像儿子这般强硬,这般旗帜鲜明,这般雷厉风行,或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不,他马上否定了自己。

把儿子的这一套用在朝堂上。。依然会拿那些正牌读书人出身的官员没办法,朝堂的那诸多章程,还有虽然没有明确定下来,却一直被引为常例的那么多规矩……现在被那些家伙用作了他们的护身符。

要想有儿子这般的效果,那也只有在规则外行事……身为皇帝,哪能那么做?

要是那么做,那朝堂真的会大乱。

他看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下台的儿子,便愈发羡慕起来。

对于要把儿子的这一套变成朝堂行事的规则,他真的是想都没想。

那就相当于变法,比宋朝的王荆公还要彻底的变法,但是,呵呵,变法,自己哪有这个权力?

他看向一旁的高泰明。。察觉到他的目光,高泰明笑着向他躬身示意,“皇上,臣以为,太子这一番话,对很多读书人而言,当有振聋发聩之效。”

这话自然是引得一些人纷纷夸奖,从这场辩论的组织,到台上的应对,到节奏的把握和拿捏,甚至是连段誉说话时所做的那些辅助的手势,一一都被他们拿来称赞。

往日一定会热情得体的回应高泰明的段正淳,这次只是淡淡的笑了两声,这让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段正淳这并不是敷衍。

自己有那么多的抱负不能施展,关于变法,也只能想想而已,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高泰明,而高泰明。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在这样的场合,还算是很受臣下之礼很给自己面子,但一旦牵涉到实质性的问题,便会冰冷的不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此时见到儿子能如此的顺遂,再想到自己却百般不顺,所以一时有些意兴阑珊,真有些懒得回应高泰明。

也有些人会错了意。

宫墙之上的大员之中,原本就有不少至少在心里,是站在段誉的对立面,这几天私下里也没有少做筹谋,原本想挑头的王安文,最终被排除在那十六人之外都不能登台,背后就有他们的影响。

见这才一开始,竟然就有些一边倒的趋势,他们真的就和段正淳一样,一时都没有心情假装。

因为今天的事,涉及到的,可不是一场辩论的胜利,而必将密切的关系到他们所坚守的大义、名教的未来。…,

看着那边十六人聚在一起紧张的样子,他们对未来真心乐观不起来。

禾爽(商业贸易)爽长尹兴业,督爽(管马、牛、仓廪)爽长何定安等,不动声色的和周围持相同意见的同僚交换着目光,难不成,一会只能我等亲自下场?

这并不是不可以,太子那天已经放话了,他们想上台,他也欢迎。

但这事的重点,不在于太子,在于相国公。

相国公绝不会允许他们登台——高泰明难得的成为了皇室和他丞相府一些人面前共同的拦路虎。

尹兴业等,只能摸着胡子,一次次冷冷的扫过黄昊,这个时候,你真能这么高兴?

段正淳对那些人追捧自己儿子的冷淡,让这些心焦不已,却无计可施的人心头一喜,难道皇上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

他们期待着段正淳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段正淳说话了。。他对苏进贤吩咐了几句,苏进贤又叫人过来耳语了几句,然后,没一会,他们每人面前,便多上了一盏御赐的含桃(樱桃)汁,还是冰镇的。

尹兴业等顿时大失所望,你做的原来是这个?

我们心都凉了,你还让我们喝这个?

看到黄昊在那里大口畅饮,他们更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胡须上沾到的那些,像极了血,我儒家的血……

高升洁这时轻声说了一句,“看你儿子,”

段正淳一看,儿子下台之后,并没有想着上来,而是径直走到台下,就坐在董佳身边,这小子!

他便握了握大老婆的手,“仅有一刻钟,跑上跑下的也不方便,”

“苏进贤,把誉儿的那杯送下去……”

“不要给他送。。”高升洁打断了他。

段正淳看着她看着董佳的目光,觉得有些好笑,这女人啊,还真是不可理喻,竟然连儿子意中人的醋也要吃,还要使这样的小性子。

但高升洁很快反应过来,可恶不好在这样的场合让人看笑话,“先给那边的十六位先生送,”

“还有,给台下的那五百人,每人都送上一杯,”

她看了一眼段正淳,怎么样,我这个皇后,很母仪天下吧!

台下,董佳都想埋怨也不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坐在身边的段誉,这样大庭广众的谈恋爱,秀恩爱,真的好吗?

虽然没有回头,她依然敏锐的感受到了身后那带着些寒意的目光,那目光,只能来自总是标榜很母仪天下的那一位。

看着一脸的带着些得意的笑容的段誉。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她心说,你这是在为我添麻烦造吗,开口却是很符合段誉期待的话,“很棒!”

说着,她就握起了段誉的手。

哼,你看不惯?明着告诉你,本姑娘一点都不在乎。

我还告诉你,你儿子,就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之后,樱桃汁送了下来,周围是对高升洁感恩戴德的声音,董佳也一样向着宫墙上谢恩,高升洁看向她的目光,非常的慈爱……

…………

看到段誉再次登场,被大太阳晒得有些萎靡的京城百姓,顿时自觉的叫起好来,好看的又来了啊。

段誉一坐下,又把宝剑朝桌上一拍,“请吧。”

那边马上上来一位,“华阳范启,拜见大理国皇帝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这次,段誉的面色凝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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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五章 辩论(六)

段誉之所以面色有些肃重,并不是因为对面的那位看起来不过三十许,貌不惊人,身量亦不惊人,名声更是不如王顒响亮的范启,登台以后,竟非常的沉稳,很有些高手或者宗师的风范。

而是因为,他这两天恶补的资料里,对范启所在的家族,华阳范氏,有了足够的了解。

前文就说过,有宋一代,蜀中文风鼎盛,那还真不是虚言。

除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应该是人尽皆知的眉山苏氏,蜀中其它人才辈出的世家,还真不在少数。

比如也曾提到过的,以“一门两状元,两世三宰相”闻名的阆中陈氏,这是一个在仕途上,国都少有出其右的世家。

陈省华。。陈尧叟、陈尧佐、陈尧咨四父子,前三人都曾为相,三儿子之所以不曾为相,是因为在和大哥一样中了状元之后,竟然弃文从武,后曾历任武信军、天雄军节度使(说起来,他们父子四人中,我们最熟的应该是这位,都背过的欧阳修的《卖油翁》,文中开篇的那位善射,举世无双的陈康肃公,说的就是他)。

在王顒的老师伊川先生程颐目前被贬的绵竹,也有一个声名远扬的世家,绵竹张氏,当家人张咸,号“张贤良”。

当然,绵竹张氏最有名的,要数赵构的宰相张浚,这是一个主战派,在岳飞之死中,好像也起了一些不好的作用,还不仅仅是因为他提拔了秦桧——跪在岳飞墓前的并不是他。。是另一武将张俊。

在成都,在范启的范家所在的华阳,还有另一个引人瞩目的世家,华阳王家。

要论此时的名气,华阳范家,远远比不过王家,段誉此前至少都知道华阳王家的一位宰相,就是那位因为没什么主见,而被成为“三旨宰相”的王珪。

华阳王家,只说在科举上的成就,也真称得上是历宋一代,少有匹敌者,在宋朝前中期,自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起,便“四世凡十榜登科”。

不得不受应试教育摧残的段誉和董佳,看到竟然有这么一个擅长考试的家族,也不由得肃然起敬。

他们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王珪的两个孙女,嫁给了两个同时开府的宰相。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其中一个,正是秦桧,另一个,是孟忠厚。

相比而言,华阳范氏虽稍有逊色,但也不可等闲视之,华阳范家,也出过宰相(中书侍郎,副宰相),两年前,原中书侍郎范百禄因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宰相)苏颂影响被流放,卒于河南。

华阳范家的特色,在于他们几代人都修史,史学界有“三范修史“的佳话,三范指的是范镇、范祖禹、范冲,故华阳范家,又被后人评为“世显以儒”。

这其中的范镇,正是范百禄叔父,范祖禹,是他侄子,范冲,又是范祖禹之子。

八年前故去的范镇,和欧阳修、宋祁共修了《新唐书》,尚在世的范祖禹随着司马光编修了《资治通鉴》……这样一个世家,相对而言,会比较踏实,他们的子弟,会有些真才实学。…,

这位范祖禹的子侄辈,看起来就是如此。

段誉和董佳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其实,哪怕是王顒,要是不太过于目中无人,老老实实的和段誉辩论经义,也不至于会那么狼狈。

经义这些东西,只有一些不的记忆的段誉,一般而言,应该是辩不过此时的随便一位进士。

果然,这位范氏子弟在见礼之后,就沉声道“在下听闻了殿下对我儒家大道的评价,窃以为,有颇多不公之处,”

“孔圣对齐景公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何?荀子言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

段誉已经明白了范启的大概策略。。他这先是在谈儒家学说,对一个社会的正面作用。

儒家最注重的就是礼教,为什么要强调行礼教,就是为了构建一个有序的社会秩序,通俗点说,就是正名,也就是明确各自的等级名分。

名分定了以后,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就是让各人恪尽职守,收敛非分之欲,社会才能和平安定……

从这个方面来说,他们的主张,确实有作用。

虽然段誉觉得这位华阳范氏的子弟,看起来很有两把刷子,但那些期待着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却嘘声四起,就是台下的芳妈等人,也觉得很是扫兴。

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掉书袋。。真是再没有意思不过。

范启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若是在高堂之上,自己的这些话,应该很得诸人的赞赏,但百姓们却未必。

他更有些明白,这位太子,为何提议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办这样的辩论,这场辩论,最终的评判,只能是在场的这数不清的百姓。

于是他马上把话锋一转,“孔圣还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一次,他还主动解释了下,“亦即严谨认真地办理国家大事而又恪守信用,诚实无欺……使百姓要不误农时

“孟子更云,仁者爱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法先王,行仁政,亦即是……”他又主动解释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些言论,会增强老百姓对儒家的好感。

段誉对此早有预计,儒家在政治上最主要的两项,就是礼教和仁政,讲完了礼教,可不得讲这个?

但下面的百姓,对范启复述的这些圣人之言,虽然有些触动,但又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在场的不少人,大多不是小孩子,他们才不管你说得多好听,他们只看实际的。

从实际来看,真的是“民为贵”?

鬼都不信哟。

“颜子曾言……”

“曾子曾言……”

“子思曾言……”

范启果然是学识扎实,准备又充分,先后把儒家的五圣都搬了出来,说的也尽量都是他们的言论中,会讨百姓欢心的那些。…,

宫墙之上,段正淳已经在问这范启的来历,而台下的那十五位,如熙川先生等,神色又轻松了起来。

刚刚还因为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段誉说得对,还是熙川先生坚持得对的柳芸,因此也高兴起来,热切的期待着段誉一会无法反驳。

自从下台之后,便一脸愤懑,把“不该把我拉下台”写在脸上,神情愈发不可一世的王顒,此时冷冷的看着台上的范启。。如果我没下台,我也准备了要说这些的。

河那边的王安文,此时和他想的是一样一样的,他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范启,我自始至终,就是想这样和太子辩论。

郭老二等感受到那边人的乐观,不由自主的有些替太子担忧,但他们从段誉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郭老二灵机一动,看向董佳那边,只见董佳依然是一脸的轻松。。顿时就放下心来。

台上,范启正在总结陈词,“于治国一道,我儒家主张重礼教,审察名号,教化万民,以三纲五常五伦等,来让国家中的每一个人,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从而让国家得以有序安稳的运转,”

“与此同时,我儒家还一直坚持行仁政,爱护子民百姓,以求让升斗小民,都能安居乐业。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

“固然我们至今未能复三代之治,但自汉孝武帝以来的这几千年间,我儒家学说,惠及的民众,又何止亿兆?”

“太子说,我儒家大道,总是只能达成一段段盛世,那么在下敢问太子,难道太子有更好的办法,来护得朝廷和百姓,能有比三代之治时,更长的安宁?”

你说我的不好,难不成你有更好的?

熙川先生终于又能抚着他精心养成的一副长须微笑,恰好,宫墙之上的黄昊,也是一样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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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辩论(七)

熙川先生轻松起来,是因为他十分确定,这位一再出乎他的意料,接二连三的打破了他各种如意算盘的太子,纵是如同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奉承的一样,是天纵之才,也不可能有比儒家已经延续了上千年的这一套章程还要好的章程。

若真是如此,那还哪是天纵之资?那只能是天人,真正的天人,真正的天之子。

天之子?

那还不是儒家为了定名分划分阶层安稳社会,而安在君主头上的名头?

他宁愿相信三代之治真的如圣人赞叹的那般“巍巍乎!”,也不会相信,真的会有天之子。

所以,你会如何回答?

呵呵,你没办法回答。

不但你没办法回答。。就是这个世间,都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就是那圣人在位的三代之治时的那些圣君人杰,也没办法回答。

若有人能回答出这样的问题,熙川先生觉得,那人即便不能成为天下共主,在他答出问题的那一刻,就应该算是立地成圣。

他又看了看段誉,嗯,他一定不会是。

如果他是,我还是宁愿相信,这个世间,真的有上天之子。

听到范启的问题,高升洁也有些紧张起来,即便她对自己的儿子空前的相信,无条件的相信,她还是清楚,自己的儿子,应该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要是回答得出,那才怪了。

她没有像郭老二一样去看董佳的脸色。。她先是看段正淳,见他的脸又跟瘫了一样,不太能看出什么来,便看向了黄昊。

咦,那老头看起来轻松得很,他怎么对誉儿这么有信心?

难不成,有些事,那个臭小子和黄昊都说了,却没告诉我?

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再看向高泰明,得,又是一张死板得像瘫了一样的脸。

但她还是能感觉得到,无论是自己老公,还是自己侄儿,此时都挺放松,因为他们若是紧张起来,眼里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感情大家都有底,就我这个当娘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臭小子……

“这是辩论。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段正淳主动开口道。

高升洁一听,原本想马上怼回去,难道我还不知道这是辩论……哦,她马上明白了段正淳的意思,是啊,这是辩论,所以,我为什么一定要正面回答你提出的问题?

要都真是这么直接,朝堂之上,何来那么多纠缠许久,却依然难以决断的糟心事?

而自己儿子你讲东他扯西的能力,她深有体会。

她也放松了下来,相信自己儿子,没错的。

…………

台上,面对不同于一开始的沉稳,而是有些锋芒毕露,有些咄咄逼人的范启,段誉却依然沉稳得很,“你所问的问题,我想放到最后再来回答,”

凭什么?范启和台下的十五位同道,并在场的估计至少上千位读书人同时在心里说。…,

答不出来就答不出来,何必要说这样的托辞?

范启看着段誉的眼睛,最后却连一句“为何”都没有问出口。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认定,段誉一定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段誉这样的表态,却说明他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对他们来说,这可以说是最理想的局面。

台下的熙川先生,此刻在短暂的恼怒之后,已经十分欣喜,呵呵,居然真要回答?这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看一会怎么把你批驳得体无完肤,批得你从今往后,不敢再在人前谈什么治国之道。

但范启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他从段誉的眼中,看到了真诚。

段誉随即也给出了解释。。“我若是现在就说,那我想,诸位准备的那些,就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

宫墙之上的君臣,这下齐齐皱起了眉头,这口气,未免有些大了。

熙川先生等更是如此,真是,从未见过这么狂妄自大的人。

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像市井村夫般撸袖子,有本事,你倒是现在就说出来,现在就让大家都听听你的“宏论”。

“我想先纠正你之前对孔夫子一句话的释义,”段誉站了起来,还是习惯性的提着剑。

我还理解错了夫子一些话的意思?范启一时也有些恼火,低声道“请赐教,”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言,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段誉道“你刚才说,这是节约开支又爱护百姓,使百姓应该注意不误农时,”

段誉看着他,停顿了好一会,“真是如此?”

段誉说那句话时,范启的脸色,便开始红了起来。

便是郭老二这样不通经义的人,此时也看出来,难道这位姓范的读书人,刚才说的竟然不对?

河那边的百姓,看着那些在复述段誉话的读书人,也有些明白过来,好啊,感情这让我们觉得圣人也在想着我们的话,竟然不是真的?

“夫子是爱人,”段誉把目光从范启脸上转开,知道脸红,你还算有些节操,“但具体到这句话,‘节用而爱人’。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指的就不是万民,而是官吏臣僚,”

“而‘使民以时’,正解应该是‘役使百姓应注意不误农时’,”

范启的头不自觉的低了些,黄昊的头却昂得更高,嗯,还算是记得老夫的教诲。

百姓们一时则相当气愤,原来真是在骗我们,那圣人原本说的是爱护当官的,而且还是“役使”我们知道农时。

真是笑话,农时还用你们“役使”才知道?难不成你们这些五谷不分的读书人,居然还比我们更懂农时?

那些喧嚣声,让范启深感无地自容,这也怪自己,若是坚持不耍这样的小花招,哪会有现在的耻辱?

“范兄,”段誉坐下来,“久闻范家是修史世家,但也切不可因为见惯了世间的兴亡更替,便把这当成理所当然,”…,

“我们因何修史?范兄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其中的原因,那么,范兄有没有想过,即便我们以史为鉴,为何这几千年下来,却依然是在不断的重复?”

“这些,范兄可曾想过?”

“我观范兄,也是一位博学有为之士,又尚在壮年,他日理应有所作为,因此,有几句话,我觉得不得不说,”

段誉只用一个问题,还是和范家的长处有关的问题,就把范启问得有些怀疑人生,是啊,既然我们都以史为鉴。。但也没有什么用,那么家中世代修史,又有何意义?

此时听段誉这么一说,下意识的道,“太子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熙川先生又是暗自叹气,范启这做派,这语气,已经是把段誉当作长辈一样的来尊敬,你抬头看看,他还是个孩子好不好。

更重要的是,范启这样的做派,明白无误的在对所有人说,他赞成段誉的话。

怎么又是这样?

段誉很适应给范启做长辈。。一本正经的教诲道“你正值盛年,此时本应是满腔锐意进取之心,本应一展所学,即便不能如横渠先生所说的那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至少,也要想着造福桑梓,怎能如此消极如此不思进取?”

范启抬头看着段誉,一脸的不解,我有吗?

就是黄昊此时也想在旁边找人商量。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有这样吗?太子这次,是不是说错了?

“你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你就是这样,”段誉道“你问这个问题是说,是,我儒家的这一套,再不济,也造出了几个盛世,也让天下的百姓,有了些短暂的安宁,其它的那些,便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所以,你这个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是比烂,”

“你为什么就没有想着,去探究其它更好的办法?”

场间已是一片哗然,不说熙川先生等读书人,宫墙之上的尹兴业等,都差点要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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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七章 辩论(八)

不说是尹兴业他们,就是知道段誉将会做什么的黄昊,在听到这句话时,也忍不住有火气在翻腾。

段誉之前说的那些话,什么儒家的这一套不行了的之类的,他们虽然都知道,但毕竟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一次,段誉是当着几千人的面,毫不掩饰的批评他们,用的还是更狠毒的话,“烂!”

这真是……

在京城所有人面前,把他们读书人的脸,丢到烂泥里去踩。

不管多么偏向段誉,不管段誉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刻,便是黄昊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君子啊,君子啊,我教出来的应该是一个君子啊,怎么能是这样一个专在大庭广众的场合。。说话如此狠厉的人?

这样的储君,将来如何能调剂阴阳,让朝堂和天下安稳?

就是高升洁,这一刻看到那么多大员脸上压抑不住的怒气,还有那边十六位读书人的代表,都气得有些面目狰狞,也有些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分。

百姓们却又一次轰然起来,不管什么时候,尤其是作为一个群体来说,大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范启掉的那一番书袋,让很多晒着大太阳人的更是提不起精神来,段誉这都用不着让人翻译的话,顿时让他们又是精神一震。

用这样的话这么说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那些家伙。。这正是他们最喜欢看的那种热闹。

原本觉得段誉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至少让他深思的范启,此时的表现,和刚才王顒在百姓哄笑声中的表现,没有什么两样。

看着段誉时,都止不住会流露出要杀人的眼神来。

场内场外的读书人,此时也忍不住叫嚣起来,这委实是欺人太甚。

这样的时候,王安文又迅即的朝人堆里缩,他隐隐看到,段誉又把那把剑在桌上拍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即,四面的军士衙役齐声喊起来,“肃静!”

原本想朝台上走的熙川先生,被这一声“肃静”给吓得呆在原地。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那些鼓噪起来的读书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就在那块地方,几天前,就有那么多同仁被扒下裤子打板子,这样的事,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来一次?

“觉得愤怒?”段誉又站了起来,看着范启道“觉得屈辱?”

范启又不自觉的低头,“在下……”

腰弯到一半,又直了起来,直直的看着段誉,“是的,在下和所有的同道,都觉得愤怒,都觉得屈辱,”

“殿下为何如此辱我儒家?而且,”他的话音又大了几分,“还如此理直气壮?”

段誉看得出来,这位修史世家的子弟,若不是顾忌太多,如他的身份,以及周围那些意气昂扬,副披挂的御林军,此时就是不饱以老拳,也一定会忍不住要说些“彼其娘之“之类的话了。…,

他这次,还是没有正面回应范启的问题,负手在身后,把宝剑一抖一抖的,看着范启点了点头,“嗯,还能觉得羞耻,多少还能挽救一下,”

台下的董佳又是低头忍笑,这是什么场合啊,你要不要总是把原来的一些套话给带出来?

范启和台下的十五位同道闻言,脸色便更恼火了许多,又骂人不带脏字。

“我以为,这样的话说得太迟了,”段誉高声道,“早就该有人站出来说出这样的事实,早就该有人站出来骂醒你们,”

“上下几千年啊,煌煌许多朝代,归根到底,都是一个样,靠着你们的那一套,结果是唐重复汉,宋又重复唐……都换汤不换药,”

“但你们偏偏还死命坚持你们那一套就是最好的,之所以是这样的结果,要么是没有遇到明君圣主。。要么就是天时不利……”

“这几千年来,你们所做的,就是把那老一套拿来修补粉饰,把夫子他们的话,按自己的需求,做出各种各样,连他老人家要是看到了,都会被活活气死的解读来,”

尹兴业双手抚胸,黄昊长须猛颤,徐熙川、王顒,嘴都在朝一个方向歪,范启浑身哆嗦……他们是都有被活活气死的征兆。

连段正淳都准备出声叫住段誉,怎么好这么说夫子?

只有老百姓们,又是齐齐叫好,他们就是喜欢这样式的,这多亲切啊。

“这几千年来,配享孔庙的先贤越来越多,但从学术上,何曾有一位能超出夫子的成就?”

“夫子若泉下有知,数千年后的徒子徒孙们,还在反复鼓捣他的那一套学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建树。。作为先师,你说,他是会觉得欣慰,还是愤慨?”

“范兄,我只问你,你希望你的后代你的学生,能比你有出息吗?你希望你自己,比父辈的成就大吗?”

满腔怒火的范启,又被段誉的这两问,问得说不出话来。

谁没想过要比自己的父辈成就大?放在明面上,谁敢说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比自己有出息?

夫子那样的圣人,那一定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段誉的这些话,好像挺有道理?

但是,超越至圣先师……这样的事谁敢想?想想就有些大逆不道。

段誉又问了,“这么些年下来,就没有一个儒家子弟,想着把圣人的学说进一步发扬光大,或者哪怕是结合当今的实际,做出相应的改变。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是不敢,还是不能?”

“须知,夫子也是有老师的,若是他也和你等一样,不能也不敢超越他的老师,那何来后来的孔圣人?”

“这且不说了,在学术上超越先贤,确实很难,”

对在场所有的读书人来说,这是今天段誉说的唯一一句还算入耳的话——可能只能算半句,因为听起来,他还有后话要说。

“但你们为何如此因循守旧,如此傲慢,容不得半点批评不说,自己不去探究新路子,还绝不允许所有可能威胁到你们地位的其它的尝试,”

“不管那些尝试,是不是为了让国家更加繁荣富强,百姓更能安居乐业,只要那没有先例,你们便坚决反对,”

“那我就要问一句了,你们寒窗苦读,为的究竟是什么?是为了天下苍生,还是就只是为了维护你们所谓的大道?”

“那这所谓的大道,它,还是大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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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八章 辩论(九)

熙川先生和王顒看着范启,焦急不已,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

范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段誉的话,因为大胆,所以也就极其震动人心,夫子因为超越了他的老师,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圣人,而我们这些后辈,却一直只在仰望,从来就没人有过这样的心思……

尤其是段誉最后的那声诘问,寒窗苦读多年,为的究竟是天下苍生,还是儒家的大道?

若是在其它时候,其它场合,由其它人问出这样的话,范启定然是毫不犹豫的朗声道“为了天下苍生!”

但此刻,面对着段誉的眼睛,面对段誉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彻人心的眼睛。。他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其它不说,他这次之所以赶到大理,就是因为段誉说了那些对那时的他而言,十分大逆不道的话,愤慨不已后觉得作为儒家的一员,非常有必要当面教训这样狂悖之至之徒。

就是到现在,自宋朝到大理的这些士子中间,又有谁真正想过段誉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以及段誉所说的那些话,是否真就无道理?

据他所知,一个也没有。

他们想都不想的就认定,段誉所说的那些,都是错的,错的不能再错。

段誉也叹了口气,“读了几十年书,有几个人真正想过,读书究竟为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

“夫子若知道会是这样。。怕又得被活活气死一次,”

我读书不只是为了升官发财,我是想着能教化更多的百姓,范启心说……但真就是这样?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真宗皇帝的那首诗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稻梁谋。”

但这样,真的有错?

他看向段誉,段誉摇了摇头,“读了那么多史书,我想你的眼光应当会开阔些,”

范启一时竟然有些高兴,大理国的太子,这是在称赞于我?

“下去好好想想吧,”段誉温言道。

范启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只匆匆向段誉行了一礼,同样掩面下台而去。

同道们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竟然也这么灰溜溜的下台?

后面为什么就一句话也不说?

但看着熙川先生看过来的目光,所有的士子,又都如入定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去看熙川先生一眼。

徐熙川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我登台,他正准备开口,宫墙之上,尹兴业已经走了出来,“皇上,可否请太子再暂停两刻?也让那些年迈体弱之人,用些消暑的茶水,”

段正淳心说,我儿子在下面各处都备上了清凉的绿豆汤供大家免费取用,旁边更是连大夫都候着,哪还用得着担忧这事?

但见高泰明一言不发,便道,“也好,苏进贤,传朕旨意……”

……………,

时隔多日之后,宫城内空旷了有些时日的政事堂,终于再一次热闹起来。

大员们一些在故地重游,更多的,则跟以前有重大朝议时一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和以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并不是只以高泰明和黄昊为中心,显得更分散了些。

禾爽(商业贸易)爽长尹兴业,督爽(管马、牛、仓廪)爽长何定安和高泰明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走到了外面院中,很快,他们身边就聚起了一撮人。

没一会,属于段正淳阵营的引爽(外交)爽长张瑾瑜也径直走了过来,众人连忙行礼不迭,“张大人好!”

尹兴业看了那边正在亲自煮茶的黄昊一眼道,“学士,他有何计较?”

张瑾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不瞒诸位,我也不知。”

他说不知,那便是没有什么计较了,尹兴业等因此明白,黄昊,果然还是不问缘由的站在段誉一边。

“黄学士,唉!”尹兴业重重的叹了口气。

外形粗豪的何定安。。说话也是更像武将而不是文官,不像尹兴业那么藏着掖着,“照这样下去,黄学士他落得了好?”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若是太子这一番运作,把儒家打落尘埃,他们这些圣人子弟,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

届时黄学士又有何面目来面对世人?

“那十六个家伙,一个个的是草包,”何定安道,“我等是否应该亲自出面,去和太子殿下分说一二?”

这话一出,顿时又是人人噤口,再气愤,看着别人丢人,和自己上台丢人,那可是两回事。

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若是上了那个台之后,也下不了台,那就真的没办法收场。

何定安气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都败下阵来,看着我儒家被批得一文不值?”

马上有人道“何大人,何至如此?熙川先生,以及另外的十三位士子,不是还没登台?”

张瑾瑜道“我看何大人有好些话要说。。不若何大人先去和太子辩辩?”

何定安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我就知道,你这个老白脸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尹兴业道“我看,现下还不劳何大人出马,不如,把我们的意见转达给徐熙川?”

众人连连称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当下,他们找了一间值房,拿来笔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将起来,很是热烈。

大家一个个的都感觉脑子也特别好使,可能是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方人马混到了一起,还是在皇上和相国公的眼皮子低下混到了一起,所刺激的吧……

另一边,高泰明在自己原本的值房里小坐了片刻,和儿子等说了一会话,竟然也跑到黄昊的房间里,“听说学士这里有好茶,特来讨杯喝喝,”

他一进来,段寿昌等便自觉退了出去,段寿昌还难得的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这位奸相。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这位篡国奸人之后,是站在段誉这一边。

黄昊淡淡的道“相国想来是想问,太子究竟有何打算?”

“自然是瞒不过学士,”高泰明笑道“其它不说,若是盘否定儒家,只说今后,我们如何为朝廷遴选优才?”

既然儒家的那一套不行,那么,科举自然也不行,但没了科举,如何选官?

“相国相信吗,”黄昊道,“老朽也是真的不知,”

高泰明顿时想说,我信你个鬼哦。

“这么一来,”他有些忧虑,“若是接下来被人问起这些,太子该如何应对?”

“太子还年轻,”黄昊道,“经受一些挫折,也未必就是坏事,”

“不过相国大可放心,太子一定会有让世人称道,甚至都可以载入青史的安排,”

“哦,还请学士好好说说,”

但黄昊却只捻须不语,高泰明顿时差点无师自通的说出段誉和董佳熟悉的一句套话来,“你这个老头子坏滴很,”

此时,外面已经有内官在挨个房间通知,“各位大人,到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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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辩论(十)

看到徐熙川登台,只能当观众的王安文,再无半分的羡慕,只有满满的期待,我看你能在台上撑多长时间,我看你会怎么狼狈的下台——话说,你有没有可能会在台上被说得吐血三升?

应该这样,王顒和范启的结果,虽然狼狈,但还不够狠,那样的结局,怎么配得上你“熙川先生”的鼎鼎大名?

得吐血,一定得吐血!

再看着那些此前用尽各种手段,抢到了登台资格的那十三人,此时还尽量想在台下站出慷慨激昂的姿态来,他则只有满腔的鄙夷,前两天的那股子劲呢,不是争着抢着要上台给段誉一个好看吗,现在一个个的怎么都缩了?

真真是不当人子!

还是老子说得对。。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幸亏本大人当初被你们排挤了出来。

在他各种幸灾乐祸的时候,徐熙川已经登台见礼,“山野散人徐熙川,参见皇上……”

台下,柳芸有些紧张的抓住的芳妈的手,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一个对熙川先生倾慕非常的敏感的女人,她一眼就看出了熙川先生的紧张。

这些天,她暗自想了好多次,都是熙川先生潇洒自如的登台,落落大方的见礼,之后雍容大度的谈笑间,太子羞愧俯首……

是的,在她眼中,熙川先生就是当初的东吴周瑜周公瑾一般的人物。

但现在。。熙川先生整个人身上,看不到一点从容,只有肃重,以及那都不用说就能感受到的紧张。

比如她想象中,先生和皇上等见礼时,应该是恭敬有礼但又不卑不亢,因为能得熙川先生这样的大才辅佐,是朝廷的幸运。

现在,恭敬有礼,是十足的,就连给太子见礼时也是一样,但不卑不亢,那真是连一丝影子都看不到。

难道,熙川先生也觉得,会输?

那不可能!

“咝,”芳妈在她手上打了一下,“抓这么紧干什么?痛死,”

“妈妈,”柳芸也掩饰不住慌乱,“先生他……”

芳妈把她的手塞回去。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看着就好,”

看着,你就会死心了。

就是为日后着想,想找个人从良做小,也不好找这样的男人不是?

空有一些看起来很不稳当的名气,家中子女俱,最让人不齿的是,每次话都说得很是漂亮,但花钱,却扣扣索索的,不爽利得紧。

为这样的男人付出真心,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一个大坑,怕是永远也等不来他筹钱来替你赎身不说,被哄得晕头转向的,你说不好都会把体己银子塞给他。

这样的梦啊,早醒早好。

太子身边的人,给我们一张入场券,是不是也是为的这个?

若真是如此,那么太子还真称得上宅心仁厚,心细如发,这样的人,才当为良配……啧,就不做这样的梦了吧。

……………,

“殿下可是以为,我儒家学说,于国于民,无益处?”见礼过后,徐熙川就直接问道。

宫墙上的尹兴业等点头,嗯,还算听话,对的,就应该这样直截了当的问。

段誉不假思索的道“并非如此,”

尹兴业等又一次点头,黑板旁的读书人、场间的读书人,也都兴奋不已,早该这样说了,你终究还是不敢盘否定我儒家大道。

徐熙川也有些振奋,这可以算是迄今为止,他们这一方,唯一占据上风的一次。

他当然也听出,段誉的话,并没有说完,嗯,要的就是不让你有说下半句话的机会——你此前就是这样针对我们的。

他高声道“上千年来,我儒家弟子心怀天下,辅佐名主行礼教,施仁政,教化万民,造福百姓……”

趁着段誉肯定儒家学说的机会。。他抓紧故吹起儒家的功绩来。

尹兴业等有些欣慰,这位此前对他们都并不太恭敬的家伙,这会倒算知道轻重,还是按着大家商量好的章程来。

吸取了前两位失败的教训,徐熙川这次也没有掉书袋,用词也尽量朴实,把孔夫子成名后,尤其是自汉朝起,儒家的功绩,狠狠的夸了一通,大致总结一下,若不是有儒家和儒家子弟,华夏就是没有亡国灭种,也难逃被异族奴役,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境地。

不得不说,在吸取了失败的教训,又综合了多人的观点后,早到中年,阅历在这个时代也称得上丰富的他,所说的这些话,还真的挺有说服力。

加上一贯对读书人的尊重,百姓们听着听着,竟然有不少又觉得,太子的那些话。。虽然有些道理,但好像真的有些言过其实。

哦,太子自己也承认,儒家学说,并不是无用处,那这究竟该怎么说?

“……中原一直能让四海仰望,我大理国也能朝政清明,民众乐业安康,国势蒸蒸日上……”

尹兴业等皱了皱眉头,这个家伙,还是改不了这一套,你不知道,这一套在我朝并不适用?

他们朝中间看过去,果然,段正淳和高泰明,都露出和煦的笑容来。

这笑让他们有些紧张,他们记得清楚,尤其是相国公,此前可一直没有笑过。

徐熙川已经语带铿锵的做第一阶段的总结陈词,“……这其中,我儒家,和儒家子弟,功不可没!”

他们的联系也起了作用,河那边也传来还算整齐的“功不可没”的呼声。

虽然从音量来看。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带动的百姓并没有多少,但熙川先生还是很满意,这只是开始,接下来,那些百姓一定会对我说的话,也大声附和。

“太子殿下,想来也是承认这一点的,”他看着段誉问道。

段誉点头,“确有功劳,”

场下哗然,啊,太子怎么又这么说?

熙川先生至此终于恢复了几分名士风度,虽然“确有功劳”这样的答复,非常勉强,但也算是肯定,这便又是占了上风。

“所以,在下非常不解,殿下为何之前对我儒家,竟那般敌视?”

这一次,他又得到了同行们的附和,河那边有人跟着高声喊,“为什么?”

台下的那刚刚还静若处子的十几人,此时有几个年轻的,甚至都握起了拳头,大声跟着问,“为什么?”

尹兴业等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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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 辩论(十一)

“殿下质疑我儒家大道治国理政的功绩,但自己却又说不出更好的章程来,而治国理政,可以借重的儒家经典,何止一部?只说《论语》,宋朝名相韩王则平公有言,‘半部论语治天下’,”

熙川先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他有些得意的看着段誉,再一次反问道“以上种种,还请殿下解惑,”

尹兴业听他这一说,忍不住在椅子上重重击了一掌,“蠢货!”

段正淳在高升洁手上拍了拍,轻声道“他完了,”

高升洁点头,“该的!”

但柳芸和一众读书人,特别是柳芸,此时激动万分,不但再一次紧紧的握住身旁芳妈的手,又把芳妈握得生疼。。若不是还有几分顾及于皇室的威严,她此时都要站起来喝彩。

芳妈咬着牙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边奇怪段誉这会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让柳芸这么兴奋,一边又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

作为口角界的常胜将军,她直观的觉得,熙川先生好像有些得意忘形,搞不好啊,要坏。

坏也好,看着身边都差点陷入癫狂的柳芸,坏了,估计能让她快点清醒过来。

尤其是,她看到柳芸竟然用有些挑衅的眼神,去看坐在前面的董佳,她真的恨不能马上就看到熙川先生身败名裂。

董佳拿手帕擦了擦汗,终于要结束了,再晒下去,本姑娘的肤色。。怕是要至少黑上一个色号。

今天和段誉这一些列秀恩爱之后,坦白说,她坐着也觉得有些不安稳,总是感觉头上和身后,还有左右两边,一直有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看过来。

对此她倒不是不能承受,只是有些不耐烦,你就早点完事吧。

台上,迎着徐熙川得意的诘问,在他计划中,应该是拉开一些列反攻的诘问,段誉依旧神情平和的道“我想要说明两点,”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儒家学问不可取,也从来没有盘否定儒家在历朝历代所起到的那些积极的作用,”

尽管在他接受教育的时候,所谓的儒家,早就不是一门显学。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只能算是国学里的一个类别,还经常被人拉出来各种鞭挞,但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能否认儒家学说在骨子里对我们的影响。

比如简单的说,我们和以美国人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民众的最大区别,为什么我们不像他们那么个人主义?

可以说这正是受儒家价值观的影响,我们所有人,都不用接受学校和老师的教育,都会把家庭,而不是自己放在第一位,甚至都不是第二位,家之后,是社会,所谓家国天下嘛。

尽管随着时代的推移,新一代的年轻人,会越来越更注重个体,但整体而言,和美国等一贯推崇个人主义的国家相比,我们这方面还是相差甚远。

不得不说,这其中,经济因素很关键,经济上不能独立的年轻人,很难去追求真正的个人自由。…,

而这样的差别,由儒家文化影响所造成的差别,导致我们和西方国家,在很多方面,都有巨大的差别,大的方面,比如我们的治国模式、我们的政治制度、我们的世界观……等等等等。

从后来的结果来说,无论是我们的治国模式还是我们的政治制度,都是成功的,说起来,这样的成就,真就和儒家文化,有紧密的联系——当然,如果较真的来说,我们传统的主流文化,应该是儒道互补。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不会忘本的人,段誉怎么会盘否定儒家?

“你刚才说到,赵普是半本《论语》治天下,我也很钦佩韩王殿下,”

熙川先生就忍不住想问,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想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段誉并没有打断,以及之前他因为王顒打断他的话而借题发挥的事,他很艰难的闭口不言。

然后,他骤然一惊。。好像有些失策,好像就不应该给段誉开口的机会,所以不应该反问他,至少,要先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他不动声色的朝台下看了一眼,见无论是那十五位同道,还是其它听众,对自己都是很支持的样子,便有些心虚的忖度道,或许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坏。

段誉接下来的话,让他更是放心了几分,因为段誉接下来的话,真的有些离题。

“皇庄的一位厨师,能在一柱香的功夫里,把五根黄瓜,切成厚薄均匀的圆片;皇庄马房的一位管事,只要在母马的肚子上摸几下,再看她几眼,就知道她怀着的,是公马还是母马;皇庄里的一位木匠,都不用划线,就能锯出厚薄一致的木板来;铜坊也有一位管事,只要听听钱的响声,便能精准的说出每一枚铜钱里铜和铅等的含量;皇庄御林军里有一位小校,伏在地上,就能听出两里外的路上。。有多少人马……”

徐熙川心说,你这说的是什么跟什么啊。

但这些话在郭老二他们听来,却又不同,太子殿下,原来是真的非常关心下面的人,不然,他怎么能说出这些事来?

贤王啊!

段誉还没说完呢,“高智昌将军,就是在疾驰的马上,也能做到百步穿杨,”

冷不丁被ue到的高智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这样大庭广众的,不好这样夸人家啦。

“除此之外,我们也知道很多典故,如庖丁解牛,如曹子建七步成诗,如王子安(王勃)过目不忘,如李太白斗酒诗百篇……”

“这些,我都是做不到的,”段誉淡淡的说道。

原来也觉得段誉突然离题说了一堆废话的人,此时都明白过来,熙川先生也觉得相当不妙,而段誉已经问了过来。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敢问徐先生,可能做到?”

熙川先生刚想说,这些我是做不到,但我能做的事,他们也不能做到,段誉就已经说道,“徐先生做不到也无妨,本王料想,徐先生能做到的一些事,他们同样做不到,”

得,这下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就是这样,世间有很多事,对一些人来说完不可思议,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真只能算是稀松平常,”

“那么,就是韩王平则公,真的能只凭半部《论语》治天下,我们姑且也不说这样治理天下的成绩,难道这就意味着所有读过论语的人,都能如此?”

徐熙川此时终于体会到了王顒和范启的心情,若是自己还在台下,此时一定觉得有好多话能说能辩,但这样和段誉在台上面对面,他此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一直以来所反对的,主要不是儒家的经义,而是,”段誉指着熙川先生和台下的那些读书人道“你们这些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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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一章 辩论(十二)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宫城下的、御河对岸的读书人,顿时一个个是气愤到无以复加,你这么反对我们,看不上我们,凭的什么?

但无论是台上的徐熙川,还是台下的其它读书人,气焰都低了好些,原本被激愤和担忧塞满了的心里,骤然空出一大块来,空落落的让人心慌。

他们都知道,在段誉把矛头对准他们,而不是整个儒家的以后,他们得到的声援,肯定会大不如前,他们激愤的理由,乃至是他们再聚集起来反对段誉,为自己谋取更多好处的谋算,都不再具有正当性。

段誉等于在说,儒家学说还算不错,但你们学得不好。

难道所有的读书人都聚到一起,说自己所学就是儒家正统。。且业有所成?

那一定是要闹笑话的。

不管老百姓对读书人如何尊敬,那样的行为,一定会让他们反感,因为那样的行径怎么都算不上谦逊。

也是受儒家的影响,没有多少人会喜欢不谦逊的人,更别说是一堆不谦逊的人。

所以,慌啊,心虚啊。

宫墙之上的君臣闻言,却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段誉的老子娘、他表哥、他老师听段誉这么说,顿时都觉得压力小了好多。

相比直接攻击和反对儒家,只批评一些儒家子弟学术不正,他们可能需要解决的首尾,呵呵,那简直不值一提。

高泰明在心里暗暗的埋怨了段正淳和黄昊君臣两句,这样的重大的消息。。你们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

让我白白筹划了那么多。

更关键的是,这样一来,本来想卖给表弟的那个人情,自然就轻了不少,甚至可能都不好意思再提起。

在表弟明确了这样的观点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他们应该都能解决。

表弟,你好手段!

尹兴业他们,同样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太子所说的人中,可能把他们也包含在内,但既然太子没有明说,他们就当自己等不在其中。

而段誉的这番表态,相比他们之前的预判,可以说是退了一大步,很大的一步,现在这样的结果,他们已经无意去辩驳。

太子缘何会做出如此大的让步?

他们当然认为。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这是因为段誉顾及到了他们。

原本是那么强硬那么坚决,让他们一时都愤慨到同时无视皇室和相府,甚至都做好了万一事有不谐,就是不要头上的乌纱帽,也要到台上和太子见个真章的准备。

段誉现在这突然一让步,还是极大的让步,不但让他们恼怒消,甚至油然而生欣慰感激和赞赏来。

太子殿下如此年幼,却竟然有这样的手腕,服了,服了,从方方面面看,太子殿下都是一个绝佳的储君……

段誉没有时间去猜想周边诸人的心理活动,他看着徐熙川和台下那些因为直接被攻击,所以格外羞恼,因此也格外愤怒的人,“你们,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啊,”他叹道“但你们为何如此的浮躁,如此的懒惰,如此的不思进取……尤其是,如此的自视甚高?”…,

“半部《论语》治天下?是不是所有学过《论语》的人,心中都曾有过这样骄傲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有?

就和苦读的时候,都会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样,谁在修《论语》的时候,没有想过将来轻轻松松的就能治大国如烹小鲜?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段誉又把佩剑朝桌上重重一拍,面对着他的徐熙川,原本十分鄙夷王顒和范启在段誉把佩剑拍到桌上时的反应,但此时,他却同样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你们就在周围看看,在周围好好看看,看看我们的百姓,你、你、你……”

他随手指过去,恰恰指到了郭老二、吴春归、柳芸、还有一个衙役的父亲,及一个茶馆小老板等几个人。。“你们都站起来,”段誉示意道,“让我们的这些尊贵的读书人,好好看看,”

被段誉突然点到,吴春归顿时一惊,这是要干什么?

他旁边,同样不明白原因的郭老二,想都不想的已经站了起来。

听太子的,没错的。

柳芸同样是满心的不情愿,你那么不留情面的攻击熙川先生,现在又要让我示众?

是不是你让人把那张入场券给我们时,就想好了这些?

“快,快,”旁边的芳妈忙不迭的拽她,好机会啊,你是太子唯一指到的妇道人家,这一站,怕是满京城的人都会一下子记住你。

随着柳芸被硬拽起来,其它几位也都有些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吴春归无奈的站了起来。。感受着周围的那些目光,他是后悔死了,为什么要接那张入场券?

好笑的是,不久前,我也为有这张入场券而有些骄傲,但看看现在,在众目睽睽之前亮相,这不是我们这个行当的人,最应该避免的局面吗?

他习惯的露出老好人的笑容来,因为紧张和挫败,吴掌柜这会的笑相当有失水准,挺像傻笑、痴汉笑。

这冷不丁的叫我们站起来,究竟为的是什么啊?

“你们看看他们经年风吹日晒所致的黝黑的肤色,看看他们脸上,新近被大太阳晒死的皮;看看他们手上,那厚厚的的老茧,还有那一道道裂开的、怎么也好不了的口子;看看他们头上,那斑驳的发色;看看他们那直不起的腰……”

“尤其是看看他们的眼睛。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看看他们眼中的愁苦,看看他们谨小慎微的表情,他们脸上小心的笑,那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的同时,还不得不露出来的笑……”

柳芸原本觉得,段誉所说的那些,和她然无关,我可是比好多豪门千金还要出挑的倾国倾城的佳人,又白又美,头发也黑且长,但听到这儿,心里就突然重重的扯了一下,在风云场中这么些年,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还要赔笑脸的经历,何曾少过?

“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在这个世上有个立锥之地,能吃饱穿暖而已,就不得不如此辛苦如此不容易,你们却居然想着,治理一个由数百万数千万这样的百姓组成的国家,靠半本《论语》就足够,”

“这世上,”段誉又站起来重重一拍佩剑,“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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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二章 辩论(十三)

“读了几本书,就觉得连治理国家这样的大事,只要让你去做,便会如坂上走丸一般容易?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勇气?”段誉大声喝道“夫子吗?”

段誉这一声大喝,在徐熙川听来,有如一声炸雷,他整个人不由得轻轻的晃了晃。

还在站着的柳芸,俏目含泪,恨恨的盯着段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先生?

她突然一怔。

眼角的余光扫到前面的董佳,虽然低着头,两肩却在轻轻的耸动着——你居然在笑?

在这个时候笑?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段誉把那句话喊了出来,心中的块垒并没有散去,真的,他是真搞不懂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为什么能自我感觉良好到这样的地步。

可能只是一个秀才,便觉得这天下间,尤其是治理一个国家,真的是毫无难度。

因此当他们做上官以后,便一个个的都懒得管自己份内的事——又不是治理国家,现在这样的小事哪需要我劳神?

于是很多人都把自己的一摊子事,一股脑的丢给幕僚去做,自己去做清贵的老爷……

段誉板着脸抿着嘴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看柳芸他们还站着,手按了按,示意他们坐下。

我偏不!

柳芸倔犟的站着,看着段誉的眼里,都冒着火,遗憾的是,段誉完没有在意她。

芳妈忙七手八脚的把柳芸按下来。。你个死丫头,这是作死吗,为一个糟老头子这样作死?

芳妈眼中的糟老头子徐熙川有些怔怔的看着段誉,坦白说,这些事,他真不觉得有段誉说的那么难。

他抛下在宋朝的前程归国,为的就是能有更大的建树,这个更大的建树,最大,自然会达到文臣的顶峰,也就是高泰明现在的位子,丞相。

虽然关于自己有朝一日,做到丞相后会建立怎样的功业,他还并没有明确的规划,但对“建立功业”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有了足够的权力之后,在大理这样的小国建功立业,能有多难?

但听段誉这么对比着一说。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其实也觉得,那些宏图大志可能也不会那么容易,确实,一个人、一个家,想过上好日子,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这是辩论,事关大理国儒家……现在是儒士的地位,特别是事关自己前程的辩论,那别说是段誉的话有理,就是段誉再一次搬出圣人的话来,他都得好好辩一辩,“治国理政,实非易事,然难与易,可限又不可限也,旦旦为之,则……”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着急,说的又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话,忙一转,“只要我等学有所成之后,上秉朝廷的意旨,中凭自己的本心,下怜恤百姓的不易,并不是不能做出一番成就来,”

他说的过程中,段誉一直瞪着他,徐熙川明白,段誉估计又要发作,发作他打断了他的话。…,

但他不在乎,我还就要打断你,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你说话的机会。

“据我所知,在我大理国,从中枢到地方,不乏这样做出了让朝廷快慰,让百姓满意的功绩来的儒门子弟,当然,太子也许不知道这些,”

“太子可能更多的只是想,而没有去做,做了以后应该会发现,本觉得非常难的事,只要依照圣人的教诲用心去做,是难,但并不是那么难,”

呵呵,段誉嘴角动了动,算了,听你说完吧。

“……在下和所有的同道,不敢妄自尊大,却也不敢妄自菲薄,所以想再问太子一句,太子缘何觉得,我儒家子弟会觉得治国理政容易,因此非常轻视?”

他马上意识到不对,这又给了段誉插口的机会,连忙接道“众所周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话,本就是调侃而已,我儒家子弟出仕之后,所精通的何止《论语》?”

“……只要朝廷善用人才,让我儒门子弟中贤者在职,能者在位,则虽不复三代之治,但打造出一个盛世来,却也不是不能……”

见他说得越来越过份,段誉再也忍不住,“我且问你,若将一个县交给你,你会如何打理?”

徐熙川心说,你将一个县交给我,那就是侮辱我。

若只想治理一个县,我又何须回大理来?

他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先行教化,让诸人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并培养更多的优才,而后施政以德……”

“停停停,”段誉连连摆手,看着他冷冷的道“迂腐,且空洞,”

你就是务虚。。好歹也务虚到正题上吧。

被这样直接攻击,徐熙川终于有些失态,冷冷道“真想听听太子的高见,”

“高见?”段誉冷冷的道,“这还要什么高见?自然是百姓最关心什么,首先就去做什么,”

“百姓最关心什么,徐进士可曾知道?”段誉看了徐熙川一会,“哦,看来是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是什么,简单,吃饱,穿暖!”

他话音刚落,从台下到河那边,顿时又是呼声如潮。

段誉明白,这话是说到了百姓心里。

对我们来说,吃和穿,尤其是前者,几千年来,一直是个大问题,就是段誉和董佳原来生活的年代,算是物质生活已经极大丰富,但往前不过倒推个四十年。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对很多人来说,吃肉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而如果往前推个六十年,便依然有大把的人吃不饱饭。

所以就是在他们那个年代,大家寒暄时问得最多的,还是“吃了吗?”

这个时候,段誉相信,别说其它地方,这京城之中,食不果腹者,一定是大有人在,想来就是宋朝的汴梁,也是一样。

“我记得你刚才说,你们这些儒家子弟,都心怀天下,”段誉指着台下的那些读书人道“一个个的,都心怀天下啊,”

“君主想着什么,大臣想着什么,你们就想着什么,”

徐熙川的脸也板了起来,这话怎么听着又不对味呢?

“我说,你们能不能先不要心怀天下,忧国忧民?让君主和大臣们去操心这些事,而把目光先放在眼前,脚踏实地的想一想,怎么能让大家多种出一些粮食,多织出几匹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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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三章 辩论(十四)

“父亲,”高明顺侧身问高泰明,“太子所说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盛世?”

他其实也觉得,段誉说得有些太过,治国,当然是难,但能有你说的那么难?

既然段誉说得那么认真,那么煞有介事,问题就应该是段誉所说的盛世,和他,以及其它人所知的盛世不一样。

究竟是有多不一样,他有些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敢想。

高泰明只抚了抚长须,并没有回答儿子。

这场辩论进行到现在,性质已经完改变,一开始,是让他都头大的对儒家的批判,刚才变成了对儒士们的批判,现在,则变成了该如何治国的讨论,或者说是,宣讲。。表弟单方面宣讲,该如何治国。

今天在场的有这么多百姓,如果表弟所说的一些举措,让百姓非常喜欢,那么,马上就会有更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毕竟,自己才是丞相。

鉴于自己是终身制的丞相,那真是一点取巧的余地都没有。

本来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没想到,被套了个正着。

他看着段誉,是不是我这个旁观者,才是你真正的目标?

他看向段正淳,段正淳拉着姑姑的手,脸上的表情就跟春风一般和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样的转变,只是,这应该不是他的安排。

对他,高泰明有着充足的认识,他如果能做出这样的安排。。那国中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势。

他看着台上的那个家伙,头痛得厉害,你这个妖孽!你究竟想怎么为难我?

其它的先不说,你轻飘飘的说几句话,就让在场的所有百姓,都认为吃饱穿暖是理所当然的,而且理所当然要由朝廷负责——至少,朝廷应该为这两个问题,付出更大的努力。

让所有的百姓都吃饱穿暖,按说是应该,但有哪个朝廷曾经做到过?哪个朝廷能做到?

那就像是那些文人一直心心念念的三代之治一样,谁曾见过?

但按你的口气,这竟然只是盛世的基本条件?

他觉得,段誉这是坑他没商量。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还是往死里坑他。

看着明显已经失去方寸的徐熙川,高泰明竟然都有亲自上台和段誉辩一辩的冲动。

徐熙川想的没有那么多,他此时还一门心思的想着挽回局面,从而让自己成为大理国的儒家领袖,成为在皇室和丞相府之外,一个强有力的势力的领导者。

脑袋因为这接连的挫败,接连的颜面扫地而有些晕,但他依然明白,要想让段誉不再占上风,可能只有重新回到那个话题。

“太子殿下,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有更好的治国方略?”他高声问道。

高泰明顿时都有些欣赏这个野心甚大,而且都不怕背叛自己的家伙,问得好!

他也不相信段誉会有更好的治国方略,既然没有,那么,他也就没有再信口开河的给相国公府加担子的机会。…,

所以问得好!

段誉又看了徐熙川好一会,又看得徐熙川有些发虚,这才摇头道“熙川先生,我很失望,”

王安文顿时高兴得想要跳起来,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徐熙川,哈哈,我看今日之后,你还有何脸面装高人名士?

段誉看着徐熙川不断摇头,“我真的很失望,没想到,你现在还在问这样的问题。”

血一下子涌到脸上,徐熙川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都不用刻意去看、去听,他都能看到那些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和奚落,也能听得到那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

被一个和自己子侄辈一样大的人,可以说当着满京城百姓的面这样评价,胸怀大志,野心勃勃的徐熙川,哪能忍受?

若是就让段誉这么说,那从今日起,他所有的壮志宏图,都得化为泡影。

“殿下,”他大袖一挥,“还请殿下说个所以然来。。”

“这场辩论,无论是之前的两位同道还是在下,一直非常尊敬殿下,一直秉承着忠恕之道,即便殿下出言再偏激,依然给殿下足够的尊重,因为,殿下乃我大理国的储君,”

“但殿下适才之言,委实让在下无法接受,在下自归国起,一心所想的,就是能用所学来报效朝廷,重要的是,今日在场的还有宋朝的同道,殿下如此无故鄙薄在下,怕是会有损我大理皇家体面,”

董佳又有些想笑,十一世纪的友邦惊诧吗?

“同时,殿下如此对待在下这般抱着拳拳报国心,自宋朝归国之人,怕是会凉了其它尚在宋朝求学,但一直心怀大理的同仁的心,”

“故,请殿下恕在下无礼,还请殿下说个明白!”

段誉一拂袖,“既然你装作不明白,那我就说个明白,”

徐熙川又是咬牙,什么叫装作不明白?

“徐先生。。听闻你乃是我大理国到宋朝求学的士子中,应举成绩最好的一位,坦白说,你今日的表现,让我对宋朝的举试都有些失望,”

高泰明的眉头,短暂的舒展开来,对,对这样的人,就应该这样不带脏字的骂。

柳芸则和台上的徐熙川一样气得发抖,堂堂储君啊,说话怎能如此刻薄?

段誉毫不在意对面的徐熙川气得喘粗气,抢在他前面开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见过那么多年的事,我刚才也说了那么多,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治国理政这样的大事,不用历尽千辛万苦去上下求索,就能轻易找到好办法?”

“还是那句话,你现场随便找一个人,帮他把日子过好起来,一直好起来,难道会很轻松……”

“意即殿下也并非成竹在胸,”徐熙川也打断段誉的话,“原来殿下并没有办法做的比我儒家。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比我儒家子弟还要好,想想殿下此前所说的那些听起来义正辞严的话,”他也不断摇头,失望又鄙夷,“那还请殿下收回此前对我儒家,对我儒家子弟的那些指责……”

顿时喧嚣声四起,徐熙川对身为太子的段誉说这样的话,可谓是相当无礼。

高升洁重重的握了下段正淳的手,段正淳道“无妨的,你且看着,”

台上的段誉笑了笑,“是的,提振我大理的国力,让我大理国的百姓,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我并无祥备的章程,”

段誉心道,我很想说我有的,但我老子就在上头,他还是个皇帝,一个相当憋屈的皇帝,我得照顾他的情绪他的脸面不是。

“世间就不会有人会有这样的章程,若有人说他有,那么他就像那些说自己是佛祖或者菩萨的人一样,不是个疯子就是个骗子,”

“哈哈,”徐熙川也笑了起来,讥笑的那种笑,“只是殿下没有而已,但这世间,就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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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四章 辩论(十五)

段誉马上讥笑回去,“又是三代之治?”

对这些文人们一直心心念念的三代之治,他真觉得是够够的了。

徐熙川一怔,“就是三代之治!”

“不客气的说,三代之治就是真像你们说的那么好,从现实的角度来说,那也是失败的,”段誉不容置疑的道。

徐熙川和他的同道一听,顿时都有炸锅的趋势,段誉这么评价三代之治,就相当于对他们说,杨贵妃就是个小胖墩一样,那是绝不能接受的。

“这个问题,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你若是不能理解也很正常,”在徐熙川惊愕且愤怒的同时,段誉又毫不客气的道,“先说个简单点的,”

“若是一个国家。。出了一个非常出名的青天大老爷,你认为,这个国家的法度、吏治,是好,还是不好?”

不但是徐熙川,就连宫墙之上的一些人都思考起来,青天大老爷,清官能吏,那应该是好的吧。

高智昌等在皇庄里听段誉讲过的那些家伙们,此时看着那些人脸上的神情,感觉相当舒爽,什么前辈,什么名士啊,竟然连这样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切!

“你想想,若是一个国家法度完备、吏治清明,那还会不会有非常出名的青天大老爷?”段誉就像在给纨绔们上课一样引导道。

“还不明白吗,那你认为,一个有人饿死而让众人惊讶的国家,还是一个有人吃饱才让众人惊讶的国家。。谁更富庶?”

徐熙川不笨,他此时已经明白了段誉所说的话的意思,于是朝着台下道“原来在殿下看来,多一些包孝肃公一样的名臣,竟然还是坏事?”

段誉听着河那边传来的动静,心说这老小子学得还挺快,大理国的百姓,此时也有些知道包公的名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自然觉得是个个官员都能像包公那样才好。

“包孝肃公这样的名臣能臣,我十分倾佩,但若是每个官员都像他一般公正清廉,敢于也擅长替无辜的百姓讨回公道,那包孝肃公,又如何会被众人称颂?”

“百姓喜欢包孝肃公,正好说明那时昏官众多,法度不畅。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敢为民做主的官太少,”

不少百姓都在沉思,别说,好像又是太子说的这个道理。

“同理,三代之治,圣人之治,也就是只有圣人在位才能政通人和的朝代,对后来人,又有何意义?”

“又不明白?”段誉的语调中透着深深的无奈,“若是每一位君主都是圣人,那你们所说的三代之治,又有何出奇?”

段誉这么说,徐熙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不是每一位君主都会是圣人,实际上,现在不可能有哪怕一位君主是圣人,所以三代之治这样在圣人治理下的最好的盛世,确实不能给后来的朝代提供多少有益的经验。

但你刚不是还说,我们失败就失败在于我们从来没人想过要在学术上超越孔圣人,也就是成为圣人,现在又说不能有圣人,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但这话他不敢说,段誉可以妄议圣人,他却不敢冒犯圣人。

“看来,太子殿下还是有更好的办法?”他又把话题转回去。

段誉也不好在这样的场合就这方面进一步展开讲,毕竟他老子就是君主。

所以如果说最好的制度,就是不论是有为明君在位,还是无道昏君在位,两者政绩之间的公差始终在一个可接受的合理范围内,那就未免有些不敬。

“我说过,我并没有详备的章程,”段誉道。

“呵呵,”徐熙川又笑,“听说殿下非常鄙夷一种人,就是那种只会批评,却并不能解决问题的人,”

他看着段誉,这样反讽的话,谁还不会说呢?

他有些得意。。从现在的局势来说,他非常希望就这个问题反复拉锯,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段誉成为这次辩论的赢家。

对他来说,若是百姓们看来,这次辩论是他们打成平手,那么他也胜了,大胜的那种胜。

段誉转身看着河那边的众多百姓,大声道“但我有了正确的方向,”

他的目光扫过徐熙川和他所谓的同道们,“有些事,先贤原本也早有过论断,只是,有些人不愿意去深思而已,”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管子有言,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魏郑公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东汉王仲任公说,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

这一次。。是段誉掉起了书袋,而且是语速飞快的掉起了书袋,黑板旁的那些读书人都有些来不及解说,但很快就不用他们解说,段誉又说起了谁都能听明白的话,“这些话,你们认真的想了吗,你们想去想吗?”他又问徐熙川。

“这些话,共同呈现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们坚持说,是你们的经义,和你们的先辈,开创的那些盛世,其实是由大家,”段誉指着所有的百姓道,“由这些从来不会自我鼓吹的百姓所创造的,”

“你们,是在窃取他们的荣耀!”

短暂的寂静过后,百姓们呼声震天,徐熙川的脸色很难看,而宫墙之上的君臣们。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以,该如何让一个朝代、一个盛世延续千年?答案先贤们早就说,”段誉指着依旧兴奋不已的百姓们道“依靠这些百姓就好,”

“真有本事的,不是你们这样的儒家子弟,而是他们,千千万万的可能连大字都不认识的百姓,”

“所以该怎么去创造一个无论是繁荣程度,还是延续长度,都远超此前的盛世?就是让我们的百姓,比他们的先辈要更有本事,具体的说,”段誉猛的一挥手,“就是我们要努力,要尽量设法让所有的百姓都能读书识字,一定要让所有的孩子,都能进学,”

在众人都没有转过弯来的时候,他又高声道“那些因为自己读了几本书,就觉得理所当然的应该成为人上人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

徐熙川目瞪口呆,百姓们也一脸懵,让我们,我们的孩子都识字,这,可能吗?

我们不说,就是孩子有那个资质,有多少人能找到先生来教,又有多少人能负担得起那些花销?

“我还想告诉大家,不久大家就会知道,识字读书,将不会像某些人所宣扬的那么不简单,”

黄昊抚须不语。

段誉朝宫墙之上行了一礼,“父皇,”

段正淳点了点头。。看了旁边一眼,苏进贤马上站出来,举着一道圣旨,“皇上有旨,自即日起,在国中广设官学,三年之内,国中孩童无论男女,自六岁起,要一律入官学进学九年……”

“官学免收一切费用,且在前六年,为所有学子提供中餐,后三年为住校,官学将免费供应住宿……”

“朝廷还将对学业优秀者,提供优厚奖励……”

“所有的官学。。白日教授孩童,夜里开设识字班,教授附近的百姓读书识字……”

徐熙川等晕头转向,百姓们也被段正淳的这道通篇大白话的圣旨砸得晕头转向,他们此时早就不在乎什么辩论——太子还会输?

他们都在努力消化这道圣旨中的意思,我们能读书识字……不,我们的孩子都能进学,不但连束脩都不用交。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官学甚至还负责孩子的饭食?

虽然此时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再也看不起徐熙川他们,但对学识的敬畏,并没有改变,更期待孩子进学之后,可能的远大前程,所以他们此时都无暇去想把姑娘也送去进学,是不是合适,让孩子们从六岁起进学九年,会让家里少多少收成……

很快,“皇上万岁”的呼声,就像那春雷般,声震霄汉,还如那滔滔江水一样,连绵不绝。

段正淳看了,激动得脸红耳赤,高泰明看了,却冷面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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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 羡慕

金色的伞盖都已经隐没到宫墙之后,“皇上万岁”的高呼,依然连绵不绝,这样的氛围让段誉觉得,连皇宫,看起来都格外的精神。

他带着董佳站在宫门旁,那些拿着皇榜的内侍们从旁边经过时,无一不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

主辱臣死,他们中的大多数一定做不到,但与有荣焉,没人不能做到。

今日这场景,说起来真比年初皇上登基时还要热闹,至少,今天这些称颂“皇上万岁”的呼声,都是真诚的。

落在最后的苏进贤出门时,脚下看起来都有些晃荡,脸上倒没有笑逐颜开,只是红得厉害,眼睛亮得厉害,里面是笑意。

“殿下。。”他先是向段誉行了一礼,然后在段誉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跪下去给段誉磕了一个头。

“苏总管,”段誉才准备去扶,苏进贤却自己爬了起来,也没说什么,指了指手里的那张纸,“老奴先把这份皇榜贴出去,”

他和那些内侍手里拿的皇榜上,写的就是刚才圣旨的内容,本来以他堂堂总管之尊,用不着做这样的事,但此刻他竟然连刷糨糊都不用其他人代劳。

董佳看着这个大理国皇帝的头号心腹,有些颤巍巍,但喜气洋洋的张贴皇榜,在段誉耳边轻声道“看来你这次是狠狠的给你的皇帝老子长了一把脸,”

段誉拉着她的手,看着民众争先恐后的涌到皇榜前。。也笑道“军功章里,也有你的一半,”

董佳看着那些急切又狂喜的百姓,感慨道“我们这也算是做了一件大事,”

宣布推出和后来时间相同的九年义务教育,当然是一件大事。

对系统的领教了我们的教育体系中一些不合理之处的俩人来说,这格外有意义。

“是啊,”段誉道“只凭这一点,我们便足以名垂青史,”

“还是先别乐观得太早,”董佳道“你也知道历史是由什么人书写的,目前来看,还不能排除我们会遗臭一段时间的可能,”

“我知道还早着呢,”段誉道,“里面就有一道难关等着我们去闯。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

“走,”他昂首挺胸的拉着董佳朝皇宫里走,“我们平趟过去,”

…………

宫墙之上,高泰明父子竟然还没有下去。

高泰明看着下面躁动的百姓,依然面无表情,高明顺有些担忧又有些愤怒的叫道,“父亲,”

当段誉在下面高声宣布他的办法,当段正淳马上明发了那道圣旨之时,他也明白了过来,所谓的辩论,原来只是个幌子而已。

针对儒家,针对儒生的意图,有,但主要针对的,却是父亲大人。

段正淳段誉父子联手做的这一出,已经为他们赢得了极大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高的民意,他们如果反对,那显然并非良策,但若是不反对,落实这样庞大计划的重任,便将落在他们肩上。…,

段正淳父子俩上嘴唇碰下嘴唇的,说得很是轻巧,但真按他们的要求做起来,那谈何容易?钱呢,人呢,都从哪里来?

想着此前还担心段誉在这场辩论上被儒家弟子攻击针对,他们所做的安排,再想想段家父子这处心积虑的安排,高明顺满心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要不让儿子派人去和徐熙川说说?”

虽然那份圣旨里,并没有说得很具体,比如最关键的,那些要兴建的官学,将来会教授哪些课程,但就冲段誉对儒家的态度,以及他在皇庄里兴办的学堂所教授的那些,就不难猜出,未来那些建起来的官学,不可能部教授儒家经义。

那些儒家子弟,显然不会接受这些,因此他们就又有了和徐熙川联手的基础,完可以鼓动徐熙川他们在前面冲一次。

尽管从此刻起。。徐熙川,以及他身边的那些读书人,在百姓和民间的声望一定会大减,但怎么也能给段正淳父子带去一些麻烦。

高泰明没有接儿子的话,“为父心中有些后悔,”他道,“为父有些后悔,当日没有让你去皇庄,”

高明顺一愣,“父亲做得没错,四弟去皇庄最好,最合适,”

和段誉一样,他在自己老子面前,谈起这样有些敏感的话题时,也陪着小心,“四弟今时今日的进步,正好说明了父亲安排的英明,”

高泰明依然没有接儿子的话,“明顺,你跟在为父身边,在朝中当然也能学到很多,我也以为,这对你未来接任中国公,会大有裨益,”

高明顺忙道,“跟在父亲身边,儿子每天受益匪浅,然进益越多。。便越知道和父亲的差距,儿子惟愿一直跟在父亲身后……”

高泰明摆了摆手,打断了自己接班人的这些话。

有些事,很是矛盾,高明顺说这些话,他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不像是和儿子之间的谈话,倒像是和下属的谈话。

但若是他这么说,儿子却不这么说,估计他同样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所谓天家无父子,他们中国公家,其实也差不多。

“明顺,见了表弟今日的表现后,为父觉得,你,有些过于稳重,”

高明顺虽然不是太了解他老子的意思,但知道这样的时候,自贬一波一定是没错的,“和太子殿下相比,儿子确实有些迟钝……”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高泰明道。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行事虽然鲁莽,但你感觉到了他的冲劲吗?”

他叹了一口气,“虽然他说的那些,都不一定对,他说的那些,也并不一定能做到,但他的做派,他的行事风格,还真是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朝中,却难免给人暮气沉沉之感,”

两相对比,这自然会导致段誉会很受人欢迎。

高明顺适时的对此表示反对,“朝中无小事,儿子以为,像父亲这样万事‘稳’字当头,才最为妥当,”

高明顺这话,很合高泰明的心意,虽然他有些羡慕段誉的大胆与果决,但对自己的接班人,他还是希望他应该是行事端方稳重的性子,跳脱不得。

表弟能那么做,是因为他背后有我们这些人撑着,再说,老四在他身边,确实进步很大。

他扫了台下失魂落魄的那些读书人一眼,“走吧,别让皇上和太子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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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六章 笑话

吴春归也随着周围人一起,挤在皇榜前睁大眼睛看着,刚刚段正淳的圣旨,让他也很是震撼,很是难以相信。

不论男女,让所有的孩子都上官学,还一上就要六年,还不收学费,前六年还负责中饭,后三年吃住包,成绩优异的还有奖金……

这样的事,我大宋朝也做不到,这样的新政,就是王荆公在位时也不敢提出来。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大宋养士那么多,花了多少钱?

让女娃也上学?那些读书人怎么能接受这个?

至于让所有人家的孩子都上学,还免费上学,这更是想都不用想,同样也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而是出于又一个不好诉诸于口的理由。

天下的官职是有限的。。进学的人越多,意味着豪门世家子弟将要遭遇的挑战就越大,甚至会被寒门子弟碾压……原本的食肉者,怎么会乐见这样的场景?

最根本的是,这样的新政,实质上就等同于在跟满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作对,他们比谁都清楚,若是天下人都能进学,都会断句识字写文章,他们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特殊,甚至一任性起来,都可以和朝廷叫板?

这样的事,真的是王荆公那么的拗相公也绝不敢干。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皇榜上的那些条文,终于确定自己刚才还真没听错,大理国,竟然还真就定下了这样的章程。

这会是真的吗?

想想太子段誉之前那么评论儒家。。刚才那么评价大理国的儒生,他本能的觉得,王荆公都不敢想的事,这位大理国的太子,还真就做得出来。

旁边的一个人听人读完了上面的条文,不住的嘟囔道“得成个家,得成个家,”

那人他有印象,来得的路上有见过,刚才坐得也挺近,还一样被段誉点到站了起来,好像是个卖苦力的人。

他完明白那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成家,是为了生孩子,有了孩子,就可以免费上官学,将来就可以当官……

因为这样的新政,这样在以前像是做梦一样的事,现在已经有了可以实现的基础。

郭老二一边嘟囔一边盘算着娶个媳妇成家的花费。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快步朝家中走去,此时像他这样的人很多,而随着他们的离开,京城就像一锅烧开了谁一样,各处都沸腾了起来。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人家听到这样的消息后,都是狂喜,但确认无误后,同样欢呼“皇上万岁”的人家,还是占多数。

别说是一般人家,就是富贵人家,谁还不喜欢免费的物事?虽然富贵人家对所有的孩子免费进学,不会太高兴,但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朝代,也不管是京城还是其它地方,总是一般人家更多。

吴春归也跟着兴高采烈的人群往外走,日头依然很毒,他却和其它人一样浑不在意,看着这像过节一样高兴的百姓,听着城中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在国中,被上到官家宰执,下到平民百姓,都会称作蛮夷小国的国家,那蓬勃的生机。…,

他也是第一次因为这样的生机,而感受到了威胁。

大理国若是真做成了这样的事……

该如何向汴梁回报?上官,乃至是皇上看到了我的回报后,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触?

哦,还有,段誉刚才说,识字读书,将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容易,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方面他也有办法?

他满腹心事的朝外走,脸上没有了惯有的笑容,走过原本是今天主角的高台时,也完没有察觉。

高台另一边,熙川先生、王顒等都还在,他们一个个的倒并不像霜打的茄子那么狼狈,都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而且看起来,又在郑重的商讨着事国计民生的大事,只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再他们。

所有人都和吴春归、郭老二一般。。早就把他们忘到了一边。

连他们自己也都想忘掉自己。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脸都丢尽了啊!

之所以到现在还不走,是因为他们担心和原本的观众一起退场,一定免不了会遭受耻笑。

这场辩论的结果,那还用说吗?看观众们的态度就知道,原本的主角之一,现在竟然无人问津。

可笑的是,不论是个人的,还是集体的设想,一个没有实现不说,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不说,他们作为一个整体,不过成为了这样一项前所未有,但又深获民心的新政的一个无关轻重的注脚,还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反面的、若是想起。。会让人觉得好笑的注脚——我们是个笑话。

熙川先生没有放弃,他此时正紧张的思索着,随着今日之事传到宋朝,那宋朝,也就回不去——回去也不会有好前程。

后路断了。

还有什么机会?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一定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这样的新政非常支持,进而想到,那些人恰恰都很有实力很有本事,所以,今天看起来是落了下风,但从长远来看,说不好能给皇宫里的这对父子一个更好的好看。

到那时,今日所受的折辱,我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王顒和来自宋朝的士子们,此时看起来镇定,但其实都已经乱了方寸。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大多都在翻来覆去的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今天这场辩论的结局,还是大理国刚刚宣布的这项新政,熙川先生反正对此已经不太关心。

他很明白,此后除非是王顒老师那样级数的大儒亲自出马,不然,就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实质性的帮助,但伊川先生那样的大人物,又如何会为这样的事费神?

先不说伊川先生自己目前也有些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态势,就说他若真知道了大理国的这些事,怕也是只会觉得好笑,顶多评论一句“胡闹”而已吧。

他其实还觉得,怕是伊川先生那样的大儒亲自出面,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效果,段誉,那真是一个比提出了“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王荆公,还要无法无天的人。…,

现在看来,他真是一点敬畏心也无,又不学无术偏偏还有一套歪理,想来对伊川先生,也不会有多少敬意。

叫人恼怒的是,段……皇上,竟然对他如此娇惯纵容,想想,真是任重而道远。

那么,相国公府对这项新政,究竟是怎样的态度?

他认定,这样的新政,一定不会是相国公首倡,甚至可能相国公事先也不知情,不然。。他们怎么会放任皇上借此大收民心?

所以有没有可能,再一次得到相国公的支持?

若是不能,首先该去哪些府第里游说、走动……

哦,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他们,至少还有柳芸。

因为熙川先生的遭遇,她的眼圈此时还红着,但此刻看到熙川先生依然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非常欣慰。。是的,先生这样的人,又岂会被这样不公平的遭遇所击败?

“走,快走,”芳妈推着她往外走。

她已经认定,徐熙川已经没什么路好走,她同时也感受到了危机,女孩子也要进学,这意味着,未来像柳芸这样漂亮又有学识的姑娘,不会再稀罕。

但若是往好处想,这说不定也是好事。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什么时候都有过不下去的人家,那样还省了自己调教培育的功夫和花费呢。

只是,她也不由自主的会去想,若是自己小的时候,这样的新政就已经推行,那今时今日的自己,会做什么事,过什么日子?

至少,不应该会像现在这样,被很多人明里暗里的看不起吧。

“你不要再想着见他,那人,已经没有前程,”她肯定的道。

“不会的妈妈,他可是熙川先生,”柳芸也肯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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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七章 谈钱伤感情

皇宫里同样是议论纷纷,只是随着辩论的结束,各爽大员们,再一次泾渭分明起来,态度,也重新清爽的分为两级。

皇室那边的诸位,自然是兴高采烈,这项他们事先也不知道的新政,一经抛出,便为皇上赢得了这许多的民心不说,还捎带着给丞相府那边添了个大大的麻烦。

要说,皇上这次终于是果决了一些,冒着丞相当场反对的风险,断然宣布了那样的新政。

奇怪的是,丞相竟然也没用当场反对。

段正淳不好问,他们便都去问黄昊,但黄昊也说不出什么来,他也震惊着呢,他知道的,可不是这事。

丞相府那边,此时以高泰运为首。。士气稍稍有些低沉,就是在这儿,就是现在,还隐隐听得到高呼“皇上万岁”的声音。

“相国公,这是默许了吗?”赵福元低声问。

他担忧的,其实并不是这件事,他担忧的,是这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皇上那边今天不和相国公商量,突然抛出这样的一个新政,但相国公却不反对,尝到甜头之后,那边难保后续不会抛出更多。

这样的歪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坚决的刹住?

而任何一项新政,归根究底,都免不了会牵扯到钱,也就是,他的麻烦会更多,比如说今天抛出的这一项,哪一条不需要钱?

哪里有那么多钱?

问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又不由得想起小儿子的那封信,要说,也幸好没有在背后动什么手脚,不然现在更难看。

现在看,卓然对太子那么佩服,看来也不是无缘由,那他的建议,是不是也要好好思量一二,也就是日后也设法顾及皇上这边一些?

他这个问题闻出来,没人回答,除了高泰运,“这些时日,泰明他和那边,联手是多了些,”

周围几人,罚爽(刑罚)爽长张伟进,禾爽(商业贸易)爽长尹兴业等听了,都打了个哈哈,高泰明在相国公不在的时候说的话是个什么风格,里面有哪些小意思,他们俱都清楚,估计相国公自己也清楚。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他们就只能听听,不好多言。

“相国公到了,”督爽爽长何定安道。

高泰明带着高明顺,只朝他们这边点了点头,便被苏进贤请进殿中。

…………

“泰明,明顺,快请坐,”段正淳的气色格外的好,亲热的给他们赐坐。

“谢皇上,”高家父子谢恩,看到不仅高升洁在殿中,董佳竟然也在,刚才你们在叙家常?

“泰明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段正淳笑吟吟的道,“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问题,一一都有应对之法,”

他竟然直接谈起公事来。

董国师都不能参与这样的御前应对,他的女儿却可以?

“你姑姑,将也在这其中出一份力,”段正淳看着高升洁,又说出一句让高泰明有些不明白的话来。…,

高泰明这才留意到,姑姑今天,竟然也格外的有神采。

“泰明,姑姑一直惦记着大哥的话,今后,终于也能在公事上帮一帮你,”高升洁道。

高泰明稍有些困惑的看着段正淳和高升洁,怎么连你们俩也有些让我觉得不认识?

“不知姑姑所说的是何事?”

“誉儿提议,以皇室的名义,成立一个叫做……”她看了一眼段誉,“慈善总会的衙署,叫我在其中挂个名头,”

慈善总会?那是什么?

段誉完理解高泰明的不解,只是他真的懒得因地制宜的取一个适合这个时代的名字。

你也不用皱眉,因为,不久你会发现,你要适应更多这样的新名词。

“具体的,誉儿会和你分说,包括他提议的另一个新衙署,”段正淳说着,竟然和高升洁一起。。站了起来,“你们好好聊,”

段誉他们当然也站了起来,他看到董佳撇向自己的目光,心说原来你也有担心的时候,刚才怎么就那么大胆呢。

董佳心说,本姑娘有什么好怕的,只是真不想去应酬你爹妈而已。

“父皇,能否让董佳也留下来,那些事,她也提供了不少意见,”段誉道。

段正淳看了高升洁一眼,看吧,你儿子就不给你这个准婆婆发威的机会,“问问泰明,”

“臣恭送皇上、皇后,”高泰明对此表现得很无所谓,这倒让董佳高看了他一眼,还算是有些心胸。

因此在重新落座时,她便作势站在段誉身后,尊重嘛,总是相互的。

段誉笑着拉着她的手,“你也坐吧,表哥和明顺,都不是外人,”

高明顺站起来。。“见过董小姐,殿下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用拘礼,”

“臣恭喜殿下,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并大获胜,”

“呵呵,”段誉摆了摆手,“恭喜?你不埋怨我就好咯,”

他转向高泰明,“表哥,你是不是有些埋怨我?别怪我事先没跟你说,主要是我担心,若是在台上辩不过他们,便没有机会提出这项新政来,”

“所以有些怕提前说了却做不到,因此被表哥笑话,你知道的,我脸皮有些薄,”

高泰明用茶盖拨着茶,这一点我还真不知道。

高明顺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还脸皮薄?我怎么觉得,你就没有脸皮?

“去年底,国丁户已过百万,”高泰明慢悠悠的道,“其中。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六岁左右的孩童,应不下于二十万之数,这所涉之钱粮,想来太子已有定计?”

“这个,倒是有一些想法,正想和表哥商量,”段誉道,他跟着问了一个高泰明想翻白眼的问题,“表哥你以为,钱是什么?”

高泰明没说话,在我面前,你也故弄玄虚?

高明顺一开始有些无语,过后却有些怔住,是啊,钱究竟是什么?

“对贫苦人家来说,钱当然是救命的东西,但对富贵人家来说,钱是什么?”段誉继续问。

“这京中富贵人家府里,都长满了铜锈的铜钱,应该多得是,”

“我还听说,在地方上,也不乏家里还存着一库库的盐币,乃至是贝币的人家……”

“这些钱粮,殿下并没有办法筹措?”高泰明放下茶杯,冷冷的打断道。

段誉却笑了,对着董佳道“看,我跟表哥之间,竟然也是谈钱便伤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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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八章 痴儿呆女

显然,高泰明父子并不会觉得这话有多好笑,尤其是在当前这样的情况下。

高泰明用冷冷的目光向会心而笑的段誉和董佳表示着不满,“殿下刚刚对儒生们的评价,我深以为然,”他道“皇上和殿下所提的这个畅想,也着实让人倾佩,”

“表哥别急嘛,”段誉无奈道,都这么大个人,怎么就不能开开玩笑?

我可不是儒家那些只会说大话空话却不会干实事的人。

“我是想说,现在的很多人,对钱财的观念,很成问题,诚然,我们都希望能有足够的多的钱,但有了足够的钱之后,该如何支配这些钱?”

“总是把到手的钱都放到地库里。。任由系着它们的绳子朽掉,乃至铜钱都上绣?然后看着越挖越多的地库满足非常,一想到地库里的那些钱,下酒都不用菜?”

“以及更重要的,朝廷的官员,从最底层的小吏到我们这些人,也都想着要有陶朱公那样的身家?”

“甚至很多人当官出仕,为的就是权和财?”

“说起来,宋真宗的那首劝学诗,实乃天大的败笔,”

他说的就是那首“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劝学诗。

原本劝学诗多的是,但宋真宗的这首一出,其它的那些顿时很少有人提及。

而宋真宗的这首诗。。不止功利倾向太强,甚至还为那些读书人日后贪财贪色提供了背书,让他们隐隐的觉得,那样的行为再正常不过。

高明顺看着父亲依旧不太高兴的脸色,便问道,“太子提议成立慈善总会,并让皇后娘娘主事,可是与此有关?”

“表侄果然聪慧,”段誉习以为常的装了一把长辈,要说这滋味,他真的是百尝不厌。

“在民间,一直以来都有着修桥补路,惜孤念寡,敬老怜贫的传统,但在朝堂之上,却一直没有相关的完备的举措,”

“而实际上,有很多事,如遇各种灾祸之时,朝廷很需要民间的协助,其实还不止对各种灾祸的赈济。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办学育人这样事关重大,又需要长期持续投入的事,若能有民间的帮助,效果一定会更好,”

“所以我提议母后筹建大理皇家慈善总会……”

“你是打算让姑姑出面去强行摊派?”高泰明的语气重了些。

你段家不要体统,我高家还是要脸面的。

“就是让姑姑不顾脸面的强行化缘,那又能顶什么用处?你知道你们轻飘飘的那十几条,每年要耗费多少钱粮?”

他是恼火又失望,一贯觉得段誉虽行事跳脱,但还是有章法的,思虑很周,但这次这样的大事,竟然这么不靠谱?

“相国公,”董佳向高泰明欠了欠身道“太子没有想着只靠这个慈善总会,就筹足需要的钱粮,成立这个慈善总会的目的,主要是想培育民众的慈善观念,”…,

“我们所说的这个慈善,不仅是指仁慈而善良,我们想培育的这个观念,主要是指自愿的为一些人和事,出钱出力,”

“由皇后娘娘主导的这个慈善总会,可以把善心人士的奉献集中起来,系统持续且有效的去改善一些急需改善的方面,教育,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尚有医疗……就是治病,照顾鳏寡孤独的生计……”

“坦白说,只稍想一想,继续改善的方面,真的很多,”

“慈善总会,就是想集中善心人士的力量,在朝廷目前难以顾及的方面,做出一些实事来,”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培育大家的这个观念,不要总是在进寺里烧香的时候才会乐捐。。”

“寺院收到的那些善款,最终有多少拿出来做善事,相国公和侍中大人一定比我更清楚,但慈善总会收到的每一分钱,一定都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高泰明不由得认真的看了董佳两眼。

董佳说的这些话,他听懂了,虽然其中的一些词总有些别扭。

这是想抢寺庙的香火钱?

你这些话,你家大人知道吗?

你董家,可一直就是国师,至少名义上总管着国内的佛家事务。

“慈善总会,不仅仅是想收善款,也希望在遇到的事的时候,更多的人能主动站出来出力,这方面,我们两家要首当其冲,”段誉接道。。“下一次,如国中哪里遭灾,我们兄弟,和明顺兄弟,最好能尽快到场,”

成立这个慈善总会,他的目的很多,首先他是希望借此把老娘从一个可能的深宫怨妇——这个怨,搞不好很可能会包含怨毒,变成一个有远大目标的职业女性,让老娘能更自由,更幸福,从而让自己的家庭能够更和睦。

最主要的目的,真就是为了培育整个社会的慈善观念。

在慈善方面,应该说我们在整体上,确实要落后于西方,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主要是文化的差异。

罗马帝国时还好,当基督教在欧洲强势兴起以后,高利贷很快被定义成了原罪的一种。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而在现代银行体系还没有建立的时候,商业活动,又不可能离开高利贷。

偏偏欧洲可以说是整体信教,所以富豪阶层为了赎罪,会主动捐出一部分收益以求得内心的安宁……虽然也是被逼的,但由此大致就有了这样的传统(在这其中的一段时期,教会也挺灵活,他们还真的发行了赎罪券)。

等到二战后,慈善免税入法,西方的慈善活动更是由此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而在我们这边,高利贷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压力,不说普通人,皇亲国戚,甚至皇帝本人,把私房钱拿出来放贷获益,也不少见。

所以在文化上,就没有这样近乎强制性的要求。

但段誉觉得,尤其是现在,真的很有必要培育这样的观念。…,

这个时代,因为就没有多少真正的中产,所以贫富差距非常玄虚,穷苦人家家无余粮,富贵人家,那真是放任钱在库里烂掉。

放后来,真说起来,一个人就是身家几百亿,想花,还真是能花掉,因为可以买到的东西太多,比如单价上亿的豪车、上亿的艺术品、十几亿的豪宅、十几亿的飞机,十几亿的游艇……

但在这个时代,你真是有钱都买不到多少东西,与其让很多钱一直在地库里不见天日。。不如试着让他们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

当然,他知道,这事并不容易,对一些人来说,那些钱就烂了,那也是烂在自家库里,不过,这样的事总要有个开始,哪怕是让自己老娘能有更多的机会出宫,那也值得尝试。

而以皇家的名义成立慈善总会,自然有助于让他们家得到更多民众的拥戴,这是一个可行又可靠的可以逐渐提升他们实力的办法。

高明顺看了他父亲一眼。。他此时也想到了这一点,要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拉拢民心,我们家为什么不自己做?

但段誉的那句话,又让他有些犹豫,国中再有灾祸,“皇子和他们兄弟”都要设法尽快到场,看起来,太子在这样的事上,颇为无私。

他暂时没有向高泰明进言。

高泰明看着段誉,这个设想,真的是有些天真,但这样纯真的想法。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偏偏又让他有些触动,那是自己已经没有,也不敢有的东西,“设想倒有可取之处,但成效,一定不会如意,”

“万事开头难,”段誉道,“对此我们早有预计,而我向父皇禀报的,希望得到表哥你同意,想成立的下一个衙署,若是按设想,会对慈善总会的开局,有不错的促进,”

“这个衙署,我以为,明顺贤侄是最好的主事人,”他又笑眯眯,很长辈的看着高明顺。

这样的段誉,高泰明反倒觉得熟悉,这就是准备交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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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九章 常戚戚

高明顺还是免不了有些惊喜,虽说谁都知道,他必定就是未来的中国公,现在担任的也是丞相的副官这样的要职,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已经极度繁杂。

但作为一个同样有着远大目标,且渴望尽早承担更大责任的人,他对段誉的提议,丝毫没有抵抗力。

尽管他猜不到段誉所说的这个新衙署,主要负责什么事务,他却相当肯定,这个新衙署的职权,一定不轻。

因为他也知道,这是段誉换取他们支持慈善总会的交换条件,既然是交换,那当然要考虑对等。

对这个新衙署的功能,高泰明此时已经有了些判断,他看着段誉,忍不住生出儿子还是别人的好的感触来。

对自己的接班人。。他一向很是满意,但到今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二儿子,和段正淳的这个大儿子相比,真的还相差甚远。

很明显,这一系列的事,包括段誉马上要提出的这个交换条件,一定是由他自己,而不是段正淳设计的。

其它不说,段誉这几个月所做的所有事,他竟然通通猜不到结尾,也就是不到最后一刻,竟然都摸不清楚他的意图,说真的,他真的有些难以接受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一次接一次的猜错,一次又一次的被坑之后,在心里,他已经有些承认在谋篇布局上,自己有时会不如自己手下败将段正淳的儿子、这个比自己最小的子女还要小的表弟。

他看了眼脸上和眼里。。都忍不住透出了高兴和激动的二儿子,将来我百年之后,你会是他的对手吗?

那让他也不愿意正视的答案,竟然让他这样可以说一向持身甚正的人,在这样的时候,滋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是不是着人去查查那些据能有些道行的道士,看看他们炼出来的那些丹丸,是否真有些延年益寿的功效?

“自古以来,只要有人当权,那么就少不了有贪腐,这是一个无论朝代如何变换,都始终不能杜绝的老问题,”段誉道“一般也就是开国之初,风气会短暂的好一段时间,之后不久,那些陋习便会沉渣泛起,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便又会大行其道……”

“表哥久经宦场,想必比我更清楚这些。”

高泰明于是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段誉想设立的第二新衙署,果然官员们的钱怎么来有关。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若是从最底层的小吏,到高居庙堂之上的大员,都是没有好处便不做事,甚至是拿了好处也不做事,就像那俗话说的,衙门大门朝南开,有事没钱莫进来,那这水就不止是混浊,而是有些臭了,臭不可闻。”

事是这么个事,但高泰明听了,还是稍稍有些不爽。

他是丞相,当着他的面说这些,总有些指责之意。

段誉解释道,“我这么说,并没有怪责于表哥你的意思,自太祖皇帝立国至今,已有百五十余年,任何一个朝代走过了百五十年之后,必然会如此,”…,

“顺便说一句,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儒家的这一套,已经不顶用的原因之一,”

“表哥应当也比我更清楚,若是这样放任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他看着高泰明,“我觉得,真到了该要动动真格的时候。”

“罚爽、谏院,就可勘察、惩处相关不法,”高泰明道。

“呵呵,”段誉摇了摇头,“指望他们?”

大理国的官制承袭自南诏,主要借鉴唐制,但和唐及宋又有诸多不同之处,如无论是唐或宋,都设有三法司,即刑部、大理寺、御史台。

大理国并无相当于大理寺这样的机构,只有相当于刑部的罚爽和相当于御史台的谏院,谏院自然还负责督察百官,罚爽便负责所有案件的审判、复审、执行刑罚……乃至于对冤错案的驳正平反。。也由罚爽负责,只是刑部拟判死刑的案件,要由丞相,也就是高泰明的一位副官,也就是一位侍中来复核。

无论如何,大理国的罚爽,是它的中原同行们非常羡慕的一个强力部门。

而一个部门的职权过大之后的坏处,自然是很多职能都落不到实处,大理的罚爽,因此比它所有的中原同行,都要架子大,有事找上去它能用点心去处理就不错,如何能指望老爷们主动下去找问题?

而谏院,这个相当于御史台的机构,和它的中原同行一样,只擅长和喜欢给人当枪使。

向来清贵的御史们,乐于在朝堂上为了各种目的各种风闻言事。。指望他们费心费力的主动去查处一些没有关联的官员的是否奉公守法,那还不如相信他们真的都是一心为公。

“我想成立一个有足够人手的监察院,负责督查从中央到地方,我们所有的衙署对朝廷指令的遵守和执行情况;还负责调查所有的官吏的贪腐及其它有违朝廷法令的问题,”

“我设想,监察院的主要职责和功能,不是坐等有人检举,而是主动去查处相关的问题,所以我们应该在地方上也设立相应的分支,监察院和它的一应分支,除有调查权之外,对相关人等,还有相应的处罚权,如直接撤职、抓捕等……”

听着段誉所描述监察院的职权。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高明顺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这就是说,他都有权通过属下,直接监管朝中各爽,以及地方上的那些都督和节度这样的大员的权力。

他看了父亲一眼,按太子说的,丞相府应该同样受监察院的监督,好吧,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谏院同样有权督查相府,但他们能拿相府如何?

“这和谏院的区别,并不大,”高泰明道。

他看着段誉,有些恍惚,你一个看起来如此清澈的孩子,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不然为什么你这个听起来让人颇为心动的交换条件,都还包含着那样的祸心。

“谏院,就让他们还是负责让每次朝议热闹一些吧,”段誉道,“荡涤官场贪腐及其它陋习的责任,还是交给监察院负责的好,”…,

别说是大理国的罚爽和谏院,就是中原王朝历来都会设立的三法司,也从来不会主动的、面的去查处各级行政机关和官吏的违法违规等问题。

“当然,考虑到国中的现实,”段誉摇了摇头,“我们可能不得不采取一些变通的手段,不好去追究很多人在此以前的贪渎,”

不用想就知道,地方上的不说,朝中的大臣们。。无论是忠于他们这一方的,还是忠于高泰明那一方的,怎么可能没有收受其它人的财物?

在当前的局势下,无论是他老子段正淳,还是高泰明,怎么可能会因此惩处己方的大将?

高泰明很明白他的意思,知道段誉果然想得通透。

“但不惩处,不意味着就此放过,他们至少应当要主动交出一部分的贪腐所得。。”段誉看着高明顺道。

高明顺马上说“这一部分贪腐所得,都交给皇后主事的慈善总会,”

段誉非常赞许的点点头,“正是,如此一来,慈善总会便能有个好的开头,明顺,你对此有没有信心?”

“明顺,”高泰明忽然叫了儿子一声。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再对段誉道“这个想法,确有颇多可取之处,当前贪腐之风成灾,不可不纠,”

“与其调整罚爽和谏院,确实不如新设一个部门,”

段誉就知道,高泰明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毕竟这是一个能增强他权力的一个提议。

“但主事之人,”高泰明看着段誉,“明顺不合适,”

高明顺愣愣的看着高泰明,我觉得挺合适的,高泰明没有看他,依然直直的看着段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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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六十章 坦荡荡

段誉眉头皱了皱,笑着指着高泰明道“表哥,你想太多了,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位子,若是由其它人去坐,会有效果?”

高明顺脑海里电光火石的一闪,顿时想明白了高泰明为什么不愿意他担任这一职务,他随即也有些恼火的看向段誉,你的心机竟然深沉至此?

段誉看向他,“表侄,你意下如何?”

他诚恳的道“这个位子,确实是一个得罪人的位子,但同时,也是一个能做实事的位子,”

看着高明顺闪躲的目光,他有些失望,这孩子,可能还不如他四弟纯真。

也是,作为高泰明的接班人,他怎么可能会和高智昌一样纯真?

“若是我们这些人。。都担心因为十足正当的理由得罪人,那……”他摇了摇头,“算了,表哥,贤侄,我所有的提议,都出自公心,若是你们不同意,便自觅他人便可,”

“若还有顾虑,那么,我自己兼任也未尝不可。”

高明顺看了高泰明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又没有看段誉。

段誉在心底叹了口气,高二公子,已经是一位非常合格的政客,大概也只能是一位政客,可能会成为一位还算优秀的官僚,但却不可能成为杰出的领导者。

因为,看来他缺少了段誉希翼他还具备的那些素质,比如热血,比如无我等。

他此时想来已经明白,高泰明为什么不愿意他负责监察院。。要想实现段誉设立监察院的初衷,那么监察院的主事人,一定会是朝堂之上得罪人最多的一位。

若自己成为了满朝文武的公敌,这将不可避免的为将来继任中国公、相国公增添变数。

段誉其实有些希望高明顺此时能亲自表个态,哪怕不是出于真心,只是单纯的虚应一下而已,毕竟我堂堂太子都已经表态,都不担心做了恶人之后,将来不能继位。

但高明顺不但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看来他真是连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可谓是把他父亲的那个位子,看得极重。

私心太重!段誉给他下了论断。

高泰明一开始就反对高明顺担任这一职务。落梅河记得看了收藏本站哦,这里更新真的快。但此时也不禁默默的看了儿子一眼,最终还是道“殿下,这一职位,非常紧要,明顺手上公务已经颇多,很难兼顾,”

高明顺也低头表态道“蒙殿下厚爱,臣不胜感激。”

段誉没说话,心说这次你不记恨我就不错了。

高泰明跟着说出了自己的人选,“明清为人一向方正,读书读得都有些迂了,不擅变通,我以为,不妨由他来筹建监察院,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他当然还是希望这样一个具有极大权限的位子,握在自己手中。

高明清?这个人选,段誉还真没想到。

“表哥,这个位子,由铁面无私之人来担任自然最好,但监察院要想做出成绩,主事之人的能力,也很关键。”…,

“殿下所虑极是,”高泰明道“我会抽调一批才干卓越之人辅佐明清。”

董佳把段誉的茶杯朝他面前动了动,段誉并没有停下来,“表哥,父皇和我提议设立监察院,是希望能借此确实的扭转官场当前的不良作风……”

“我相府也希望如此,”高泰明端起茶杯打断了他,“明清一定不会让皇上和殿下失望。”

段誉还要强调,让他多少有些不满。

但他之所以这样反应,主要是由于,他也知道自己有些理亏。

若是单纯从谁更胜任来看,自然是明顺更合适,他不但能力出色,还有威望,能镇得住人,老大明清在这两方面,真就相差甚远。

所以他打断段誉的话,与其说是恼,不如说是羞,这是一场由段誉牢牢的占据着主动权的谈话。。此时在道义上也稳稳的压了他一头,且还有些不依不饶……

他有些不爽。

“表哥,明顺贤侄,你们应当都知道,我对当前的官场相当不满,所以我才会批评儒家的那一套,批评那些和数百上千年前的前辈没什么不一样的儒生,以及,想要建更多的学校,让所有的孩子,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为将来培养出更好的人才,”

“包括设立监察院,也是出于公心,让大理国更好的公心。”

高明顺此时又自如起来,“臣相信殿下一定是出于公心。”

段誉想说,你相不相信的,我真不在乎,“但这些还不够,或者说,我们可以做得更多,比如,我以为,段、高两家之人,应该要有这样的信念,,,”

董佳看了他一眼。。呦呵,可以啊大兄e,这是谁的名言来着,你竟然还记得?

“,?”高明顺咀嚼着这句话,脸微微有些红起来。

当然,他的想法,依然不会因此而改变。

高泰明看着段誉,你究竟是个大圣人,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大骗子?无论如何,你嘴上的功夫,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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