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狩穹苍 - xp1024.com
《血狩穹苍》


正文 第一章 灾祸始临

大周国建祯三年秋,二十岁始临朝的天子建祯帝姚可禛励精图治,三年来杀宦官囚权臣,使得朝野上下焕发出新生的气息。

只是一场巨大的灾祸正要降临,而身处灾祸中的人们则要几年后才能深刻感受到所带来的伤痛。

大周国北部,狄庆州一处偏远的山道上,一队近百人的怪异车队正艰难的行走着。说他们怪异是因为车队中人全部着青色外套,且只驱赶着一辆由六头壮牛拖拉着的牛车。那牛车则十分巨大,足足有六米长,所有车轮都加厚包铁。而那牛车上所载,是一根类似圆木桩的东西。

说它不是木桩,因为那呈灰白色的物体表面,刻有无数花纹。最奇怪的是,在上面竟还贴满了辰符。如果是夜间看到,会有种阴气森森的恐怖感。尤其是这近百人的车队,行走之间不发出半点声响,更是加重了阴戾的气息。

他们已经走了有半个月,再往前就将出狄庆州,到达酉阳州。酉阳州仍平原地区,也是大周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历来是大周朝最为富庶之州。

车队领头人为一中年女子,长得面相如同男子,嘴唇之上还留有些许胡须。随着车队渐渐走出山区,她那始终皱起的眉头愈发深重。很显然他们所谋划的大事即将展开,而作为此行的负责人,她却并非十分心甘情愿。其中的苦楚,或许另有隐情,只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为之。

“陈堂主,再有两天就能到达预定地点。”一名青衫蒙面汉子从前方匆匆赶来,找到女子后行礼毕悄声说道。

“嗯,那边可妥当了吗?”女子环顾四周后询问。

“妥当。”

牛车一路行来,车轮在地面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女子盯着牛车上的物品,一时不知该是何种心情。据说老祖宗起就已经在准备着,只到两年前他们才真正下定决心,而那时正是建祯帝姚可禛开始整顿吏治、杀宦官囚权臣。用一位老祖宗的话就是:国之太平,与尔等何干?他们要的就是乱世,只有乱世才有他们出头之日。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车队走的偏僻路径,一路之上仅在快出狄庆州时遇上山野村夫。那个时代山野之人多敬畏,他们也只敢远远的看着,没人上前查看。从狄庆州行出十几里,基本就是酉阳州的平坦路面。再往前几十里,就是酉阳州的露苍县,露苍县属素有陪都之称的定远府。

车队此行的终点就在前方不远的一处洼地,刚好处在守卫定远府守军戒备圈之外。

众人驱赶着牛车,沉默的走向终点,谁也没表现出情绪。他们对于命运早已失去判断力,心中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守护着圣物到达目的地。在此之前如果有谁想接近圣物,他们将拼尽全力以死相搏。从出发时的三百人,到现在剩下的近百人,他们已经阻止了不知多少次袭击,最终他们将完成使命。

“嘭……”一名青衫男子因为太兴奋而倒在地上再没起来。

陈堂主拧紧眉头,没有去管那名她认识的男子,继续指挥着车队缓缓进入洼地。洼地里早已用木架搭建起一米左右的地台,面积足以放置圣物。

临近中午时分,牛车平稳的停在地台旁,因为地面潮湿,停顿的牛车已经有半个车轮陷入地下。

“准备起圣物!”陈堂主大吼一声,声音响彻原野。

余下的近百人闻声而动,各自找到合适的位置将手搭在圣物上。但他们都尽量不去触碰圣物上的辰符,而是小心的避开。只是圣物虽大,这么多人挤过来多数人依然被排挤在外。

“不要挤,把车拉走,剩下的人站到下面去顶起来。”陈堂主嘶吼着,让稍显混乱的地面暂时控制住。

又用了一柱香的时间,众人才将圣物抬起,挣扎着挤到下面的人费力的将圣物顶在头上。又在指挥下,众人缓慢的走上地台。

临时搭建的地台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咯吱咯吱近乎崩溃的声响。

“落圣物!”陈堂主眼看着圣物挪到合适位置后,才发出命令。

但巨大的圣物抬起容易,要放下却没那么简单,众人根本就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如是在各自为政的情况下,圣物轰的一声砸在地台上。那地台发出无数的断折声,却硬是没垮塌,只是几声惨叫掺杂在其中,才让那份万幸凭添血腥。足足有七个人被压在圣物下,幸运的还只是被压断手,不幸的脑袋都被压爆。

陈堂主冷漠的看着,挥挥手让人将他们拉开。终于到最后一步了,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也没心思去为他们操心。

“要开始了?”一个青衫壮汉舔了舔嘴唇,紧张的问。

陈堂主默默点点头,又挥了挥手。接下来要做的事大家都轻车熟路,除了两人去牛车上取来松脂散落在地台各处,其余人原地盘腿而坐,开始念诵“青莲降世经”。

不一刻地台升起浓浓黑烟,继而燃起冲天烈焰。

圣物上的辰符挣扎了几秒,才化作灰烬,星闪着随烟火飘向高空。

四周的诵念声渐渐大起来,伴随着地台燃烧的噼啪声,合奏出一种奇妙的声效。

陈堂主坐在最远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圣物。可能也就一分钟,那始终静止不动的圣物动了一下,仿佛是左右晃动那般。接着圣物发出一“嘭”的巨响,声如巨鼓发出,让四周的人也随着震颤了一下。

还不等众人反应,又是嘭的一声,圣物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被什么弹得飞上半空,又重重落在地上,将坐在那里的四人砸成肉泥。

而余下的那半,也生出怪事,原本腾空燃烧着的火焰瞬间被吸入圣物中,再没有丝毫烟火窜出。

怪事的发生原本还让诵念声一滞,但怪事的发生令得众人莫名的亢奋起来,如是诵念声为之一振。

远处的陈堂主眼角跳动,但她还是不敢造次,跟着诵念声背诵着青莲降世经。

“老母临世,青莲降生。无尘净界,污垢去踪。天降圣洁,九定乾坤……”

猛然间那地台仿佛被加了助燃剂,一下子火焰增了几倍,但也同样被圣物牢牢吸入。如此反复了几次,如一呼一吸,然后一声闷闷的爆裂声传来,残留的圣物化作齑粉消散在一团烟火中。

这时四周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阵热度,是一种不同于火焰带来的热感,更接近盛夏烈日暴晒的干燥感。

也就在这时,那原本还能燃烧几个时辰的火堆无声无息的熄灭了,仅剩下一个身着青衫巨大身影。能肯定是人的形态,但身高足有三米以上,瘦长的身形悬浮在灰烬上,一身青衫无风自动,仿若活物。

临近的人好不容易才看清巨大身影的容貌,竟有几分女相,但远远谈不上美貌。从侧面看给人一种刻板古怪的僵硬感,似乎不是活物。

时间似有静止几秒,然后那巨大的身影缓缓竖起,这时才能完整看清。在她头上挽了个简单的随云髻,面貌长得三分男相,七分女相。身材上到是标准的女性,该凸起的凸起,不胖不瘦。一身青衫,与周围人所着青衫略有差别。

原本这高大的女子闭着眼睛,当她竖直身体后,才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那是一双没有任何生气与情绪的眼睛,漆黑一团。

陈堂主从心中生起一种极大的慌恐,预感到将有大祸降临,但当她想起身逃离时才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诡异的是,此刻诵念青莲降世经的声音还没有停,空气里随着诵念生出一阵阵的嗡嗡声。

高大女子慢慢张开了嘴,一声尖啸从她嘴中发出,然后那声音不断攀升,直到完全消失。现场所有的人全从七窍中流出鲜血,模样极端惊骇。

当那女子停止尖啸,猛的往回吸气时,所有的人都以肉眼所见速度开始干瘪,几个眨眼的功夫,一地盘腿而坐的人都成了人肉干。唯一姿态不同的是那位陈堂主,但也仅仅是保持着半起身的状态,未能逃脱。

而干涸还在继续,原本这里是一处洼地,虽因秋季而缺水,但地面还是温润的。但此刻就连地面也在以肉眼所见速度干燥,很快原本盈润的土地也因为干燥而开裂,变为没有任何营养的白色沙壤。

变化还在扩大,并且速度呈几何级数增长,一时辰后这片原本富饶的土地竟然有了几分大漠黄沙的荒凉景象。

那吸足精血的高大的女子,环顾一圈后,朝着远处飘飞而去……

是夜大周国中州皇都安澜城内,钦天监监正张之若一路从司天台慌慌张张冲入皇宫。得报的建祯帝姚可禛推开还未批阅完的奏折,传召了这位从未如此惊慌的张监正。

“千真万确,虚星大放光芒,天节由虚入盛,乃万物皆枯之象。另……”张之若跪在地上,浑身如筛糠般抖起来。

“说,朕允你无罪既是!”

“微臣还看到天人降世,有六降之乘!分分四野……”

一瞬间室内空气仿佛也凝固,久久才又化开来。某种意义上建祯帝姚可禛可算是位明主,自二十岁亲政勤勤恳恳,从未有过一天懈怠。尤其是在剪除宦官权臣把持朝政上,所展现出来的英明神武,直追立国先帝。只可惜时机却差了很多,此时的大周皇朝正处在积贫积弱中,如果能给他十年的风调雨顺,他应是能还历代先皇一个中兴的大周朝。而此时此刻的大周皇朝,正是处于风雨飘摇的边缘。

内部那些暂时被打压下去的权族门阀,依然没有死心。而西北方的金人部落正虎视眈眈,这些以狼自居的蛮族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南下中州。

建祯帝姚可禛知道他需要时间,更需要上苍照应,所以才会如此重视钦天监观测到的事。当他听到天人六降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原因很简单,以往传说中天人降世即意味着改朝换代的可能,更何况还是六降。

汇报完毕的张之若当晚即自缢于司天监,并留下天人六降的大致方位。随后归附于朝廷的云檀宗分六路出发,奔向天下六大地处。

此后建祯四年开始,北地十七州皆化为赤地,灾荒漫延由北往南。三年后北地已无可食之粮,最惨烈处易子而食已是还有残存的人性。是年后大量的北人南渡澄河,开始往南方与南人争夺生存空间。

建祯六年,南方现青莲教,号称青莲降世,拯救苍生。一时间入教者众,四年已发展教众百万。

建祯十二年五月青莲教借教徒被官府冤杀,聚二十万教众攻下南方重镇燕山城。同年七月青莲教占石台州,教众发展至二百万,其中多为北方无产无食难民。建祯十三年夏,南方已有七州沦陷,青莲教众达三百万。

同年北方金人聚三十万铁骑踏赤土南来,建祯帝姚可禛御驾亲征,于建祯十四年春战死于澄河旁。

建祯帝姚可禛崩天消息传来,南方门阀迅速扶持安居南方时年三十一的祐福王姚可禧继位,改年号建隆。随即建隆帝姚可禧启用南方系地方武装,一边扫荡青莲邪教带来的动荡,一边组织起二十万地方武装沿澄河岸抵御金人南下。

此时南方系众门阀因切身利益受威胁,终于在绝境中暴发出强大的实力,竟在南北两线作战中取得了极其难得的胜利。至建隆二年,终与金人签订建安之盟,割让澄河以北,年供岁币。而与青莲教的战斗,则在收复两州后停下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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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北地归来

建隆三年春,一队五十多人的难民由北而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其实从建隆二年与金人签订盟约后,北地难民已少有南渡澄河者,大多选择沿澄河定居下来,毕竟只要有水还是有希望,再说到了南边也得是自己养活自己。

此批难民中,有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比较特殊,其中一人默默站在新都临安城外,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他叫何乐,名字是代师傅取的,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何乐而不为之意。而他此前的名字是何二蛋。

“何乐,还在想什么,还不快走!”代师傅本名张志淳,年约四十出头,为云檀宗第二十三代弟子,也是建祯年六出安澜寻找天人降世队伍中的一支。当年他们运往的是北方,也因此遭受的磨难最多。原本二十人的寻找队伍,到现在仅剩下五人,曾是带队的四师叔也为保护他们而被金人围困致死。但总算不负使命,共找到三个最符合天人特征的小孩,其中两人已是孤儿,一人则是他父亲拼死送来。生逢乱世,人命贱于草。

“是。”何乐默默转过身,看着另外两个同伴。他们是一男一女,都为同年同月所生,只是他们的命运更加惨烈。那女孩叫燕祺云,本是富庶人家,据说出生时房顶曾有彩云盘聚不散。可惜金人来时全家尽皆被屠戮,仅有她被藏在地洞里才躲过一劫。而那个男孩,叫严天厥,父亲本是酉阳州有名的武道中人。据说他出生时,从天而降一柄玄铁短枪,枪上还有铭文:天厥。

“哼!”严天厥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在他眼里何乐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小无赖,根本不配与他们一起进入大周朝最大武道宗门云檀宗。

一旁的燕祺云漠然的看着,对于这两个与她同龄的男孩,她没有任何感触。父母亲人的惨死,令得她对世间多了几分冷漠,此时的她只觉得再无可让她动心的事物。只想着如代师傅所说,学成一身武艺,为惨死的亲人报血海深仇。

何乐对于严天厥的轻蔑不置一词,垂下头沉默的跟着众人身后,与难民分开后朝着云檀宗走去。

他们是最后回来的一支寻访队伍,此前五队共找回十名近似的天降之人,经过几年的筛选仅有四人通过测试。

十三年风雨,山河破碎,先皇守国门而崩天,黎民生离死别颠沛流离。行代师傅职责的张志淳看着眼前一切,也是五味杂沉。原先的翩翩少年,现已杂虬鬓髯,心生沧桑。十几年间看尽生死,自己也几度身临绝境,虽不负皇恩,却负了青春锦时。

“师兄又在感慨了!”

张志淳回头看着师弟,当年他还是青涩少年,现在也年近而立。

“走吧,回家了!”他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感觉心里轻松多了。

回家的路他们走了十三年,这一刻众人才感觉到几分快意。

云檀宗内没有作出特别的姿态来迎接这些北归游子,仅有张志淳的师叔出面安顿了他们的住宿。至于确认天人,那自有专人来安排。而对于张志淳他们而言,与这三个孩子的关系至此也就结束了。也并非是云檀宗无情,实在是宗门太过庞大,论在修弟子就足有一万。自大周朝立国,云檀宗就依附于朝廷,但不参与国事也不得涉及军队。主要职责还是监管江湖游侠,另有宗教活动,再一个重要职能就是为历代皇帝益寿延年。

虽说云檀宗超然物外,但依旧由凡人组成,所以也不得不涉及凡俗事物,也会有自己的易货往来。发展至今云檀宗已成半仙半俗的存在,既有求仙问道的高人,也有处理俗务的杂项专人。

单就寻访天人六降一事,开始几年宗门内的高层也还重视,但建祯帝姚可禛崩天后,云檀宗也跟着朝廷撤到临安,一系列乱象后高层对于寻访之事也就可有可无。毕竟天人之事全是死去的张之若所说,加之前几年寻回的小孩中好几个分明是有人串通造假,宗主震怒后对整个寻访也开始不那么上心。待到建隆帝姚可禧登基,对于天人六降之说更加不当回事。

凡此种种,也就导致何乐他们仅被安置在云檀宗前山的一处杂院,与今年刚刚招入的新进弟子同住。

“我可是降世的天人!”严天厥拉住领他们来此的小哥,一脸的不敢相信。一路上他幻想过无数种可能,不说锦衣玉食,但也应有隆重的迎接,丰盛的宴席才对。而眼前的只有一间住着几十人的大通间,在这春天里都能闻到酸臭味。

“嘿嘿,别急,先熬上几年。”小哥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严天厥紧了紧缠在背上的铁枪,嘴崩着,手上的血管暴起又隐下。虽才十三岁,但他身上已经隐隐有种血腥的气息浮现。

燕祺云在旁边无助的看着,一路南来,代师傅张志淳很是照顾于她。每每住宿也都会让她单独住,前几年甚至还找来妇人照看。谁知来到期待以久的云檀宗,却反而要与一大群陌生人住大通铺。再听那小哥说熬几年,她不觉间流下委屈的泪水。

何乐沉默的看着,想了想后转身走进通铺,找了个明显没人睡的角落躺下。代师傅张志淳为他改名何乐,是想他能多笑笑,不要每天都板着脸。但他做不来,尤其是小代师傅段奕锋为救他们死了以后,他就变得更加沉默。段奕锋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据说他对炁流有种特别的感应,所以十二岁就跟着寻访队出发了。何乐就是被他第一个发现的,后来也是段奕锋对他照顾有加,还教他认字。只可惜一年前遇上金人的千人队,段奕锋为救他们三人被乱箭射死。

何乐躺在角落,拿出段奕锋送给他的书《太乙炁贯篇》,据说这是云檀宗入门心法。如果没人教,这书外人拿着一百年也学不会其中所载。何乐当然会,其实严天厥和燕祺云也都会,只是严天厥仅用了一个月就将全篇融会贯通,而燕祺云用了两个月,何乐到现在还没摸到门道……

说起这事段奕锋也曾很无奈,甚至当时有人说会不会是弄错了,何乐根本就不是降世的天人。可段奕锋很坚持,哪怕严天厥表现极强修炼天赋,哪怕燕祺云也有着不差的天资,段奕锋也依然认为何乐肯定是降世的天人。每当那个时候,何乐都会更加沉默,他也想学会,但在对心法的学习中,却始终摸不到门路。当时段奕锋无数遍教他,无数次解释,可在何乐体内就是产生不出一丝一毫的炁。他就是凡夫俗子,任何牵引也触动不了他那死物一般的身体。现在将《太乙炁贯篇》拿出来看,并不是他多爱学习,仅仅是在怀念段奕锋,那个亦师亦友的好人。

“你们是新录入的?”一个刚刚修炼回来的男孩躺到何乐身边,眼睛直盯着他手上的书。

何乐随意的将书收起,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点,坐起来回复:“我叫何乐,刚从北方来,被安排在此暂住,以后还请照顾。”

“切!”一旁不屑的严天厥早就不顺眼,借势在旁冷笑到。

那男孩约有十六七岁,练得一身腱子肉,自是不会将他们三个小孩放在眼里。听到严天厥的嘲讽笑声,立刻坐起来,拿眼睛直盯着他看。

“怎么,不服气?我可不是那个孬种可比,不信就试试!”严天厥一想到要在这通间熬上几年,就觉得难以接受,此时正是借机闹将起来,才有可能为自己寻得转机。

“哦!原来还是个刺头!”男孩站起来,比严天厥高了个头,加上强壮的身板,竟是比他大了一倍有余。

何乐见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立马知趣的闪到一旁,看在燕祺云眼里,也尽是鄙视。可他不在乎,正如他那窝囊老爹说的,活着才重要,要活下去。

男孩出手了,没有用任何招式,就是伸手抓过来。而严天厥却迎着他撞了上去,就听到轰的一声,男孩被撞出几米远,砸破墙壁跌倒在地吐血晕死。

何乐知道严天厥仅用了三成功力,要全力以赴,毫无防备的男孩能被他撞死。

“怎么回事!”一声大吼,有人从外面奔过来。

三人都没有说话,看着跑进来的老头。

这老头看着约有五六十,一身素袍,只是在腰间系了根黑色束带。按之前他们所知,云檀宗崇尚洁简,无论宗主还是杂役都着素袍,仅凭腰间束带加以区分。宗主自是系五彩带,其下则分别是赤、青、蓝、紫、黑,至于余下众人则统一为白束带。那张志淳此次任务回来后,可系紫带。由此可见这老头的身份并不高,仅是宗门内普通管事之人。

“你们三个小崽子,想造反了吗!”老头声色俱厉,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严天厥抿紧了嘴,一脸的不屑。

“你,过来!”老头眼力很毒,一下挑中了何乐。

何乐也很无奈,果然这个世界也是喜欢捡软柿子捏。虽说心中不愤,但他还是走上前去。

“谁干的!”

何乐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头,似乎想在他那一脸的皱纹中找出过往的内容,然后他那无奈的表情慢慢变得好玩起来,张口说:“不知道,我刚来。”

旁边的燕祺云第一次换了种表情,原本她以为何乐会干脆的供出严天厥,没想到他会硬扛。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在何乐脸上开了花,很快又红肿起来。

何乐还在笑,笑得很好玩,仿佛他早就知道会遭此劫,因此一点也吃惊。

“谁干的!”老头甩完耳光,再次瞪大眼睛看着何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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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云檀宗

“打得太重了……”何乐说完就势倒在地上,似乎晕过去了,只是倒地后还不忘往旁边地铺滚了两圈。

老头瞪大了眼睛,确认自己见到了有史以来最无赖的少年,这会是天人之姿!一瞬间大好形势被无赖又无耻的何乐破坏得荡然无存,作出的气势也是千疮百孔。

“你来说!”老头只能无奈的指着燕祺云,只是口气明显柔和了很多。

燕祺云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他干嘛不直接问正主严天厥。

“不知道。”

“你们都是又聋又瞎吗!”老头气得直叫,竟然就此转身离开。到最后也没问严天厥一句话,仿佛就当他不存在。

何乐眯着眼睛看向离去的老头,知道这还只是开始。云檀宗就如攀附在大周朝廷上庞然怪物,甚至大周立国前就已经存在,能存在几百年绝非偶事。

“下次就说是我做的,不需要你来扛!”严天厥憋着一肚子火,却没能发出来,恼怒的对何乐说到。

“哦。”何乐不咸不淡的应了声,没打算去纠结。他不需要讨好谁,包括严天厥、燕祺云,甚至还有几分讨厌他们俩。只是他不屑去做告密者,更是不屑背叛同伴。他可以为活着而无赖,但也有自己的底线。用他窝囊老爹的话,就是要活得有点意思,尽管他也解释不清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云檀宗的第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似乎没人再来关心三个有可能是天人的小孩。

只是这一夜何乐又做梦了,又梦到了那些奇怪的人和事,他不知道那些代表了什么。只是在他心里会留下很多东西,很多感触。大梦人生,如醉一场……

“你们三个,跟我来。”第二天有个系紫带的年青人过来,领着他们上前山的大殿。

云檀宗只敬天地,因此前山大殿里只供奉着坤师牌匾,后山大殿则供奉着乾师大匾。历代先皇即位时都会来宗门拜祭天地师匾,以示天下云檀宗的绝然地位。何乐早就听说过关于天地师匾的传说,据说稍有炁流的人接近师匾都能感应到师匾上历代先师留下的信息,甚至有人曾因此顿悟先期的困惑。因此能拜见天地师匾都是种无上荣耀,很多人一生都难有的机缘。

此时跟着那紫带年青人身后,何乐也有些揣揣不安,他不知道会不会拜谒师匾,能不能因此开启自己那闭塞的炁流。

此处的大殿仍是从前安澜城搬迁而来,经过几年经营已近恢复原有的气象,得以保持那种恢宏、霸气、神秘的观感。仅是大殿的正门就有五米高,远远的能隐约看到里面供奉的师匾,从山下上来得走108级台阶。这台阶与寻常阶梯不同,全是由70厘米高的石条堆砌,每阶都必须大跨步才可以踏上。

领头的年青人轻松的跨着步伐,也不担心三个小孩会落下。紧跟其后的严天厥绷紧了脸,始终抬头看着上方大殿的屋脊。燕祺云提着裙角,以防踩到,一步不纳的跟在后面。何乐开始三十级还好,待到五十级后就喘得不行,毕竟此时他的身高才同龄人中的中等。到后面的台阶他几乎是爬上去,好不容易才爬完九十几阶,一抬头就看到严天厥正站在顶端嘲弄的低头看他。

领路的年青人在大殿门口稍作停留,就开始往殿里走,在他将要进殿时何乐正好爬上来。如是他的身形第一次不协调的停顿,然后全身放松下来。

何乐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恶心,加快脚步跟上,只是全身都有些轻飘飘的,手脚微微颤抖着。但他还是上来了,这个被江湖人称颂的殿堂。虽然会不及乾殿那般灵圣,但对于初识者依然有着极大好处殿堂。段奕锋曾无数次告诉他,一定要上来,一定要进去领悟。不管是为了谁,他都会去拼一下。

待到何乐跟上,年青人才一步跨过门槛,走入大殿。

严天厥几乎是跳进去的,而燕祺云稍显矜持,提着裙角柔柔弱弱的翻了过去。之所以是翻过去,是因为殿门槛变态的有一米高。

何乐深吸口气,这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了过去,然后几乎是跌落在大殿里。

直到这时,那年青人才回头看向他们三人,严天厥一脸轻松,燕祺云稍显紧张,唯有何乐狼狈不堪,正从地上站起来整理着衣着。

“师尊嘱我领你们先行拜谒师匾,稍后再去见师尊。”说完他第一次露出微笑。

坤师匾足有五米高,三米宽,正中书坤字。字体苍劲有力,细看似乎能感受到当年书写时的韵律,仿佛能看到一支笔是如何一笔挥就此震天撼地的坤字。匾额材质非金非木,据说乃是用整块地下挖出的石木所制。

在师匾下方,摆着五排供跪拜的蒲团,每排蒲团周围分别用赤、青、蓝、紫、黑编有圈围。显然拜谒时也是应按各自的品级跪拜,不可僭越。

“你们就在此拜谒即可。”年青人也没为难他们,指蒲团后面空地让他们就在此拜。

严天厥嘴角扯了扯,终究没有开口。

何乐不以为意,走到旁边,恭恭敬敬的再次整理好衣着,这才跪下。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乃情理之中,没什么好矫情的。

就在他跪下的一刻,他突然听到嗡嗡声传来,仿佛有很多人围着他议论纷纷。但当他细听时却又听不懂,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惊奇之余他偷偷的看了身边两人,见他们似乎也有际遇。尤其是燕祺云,双颊已染上红霞,眼中尽是喜悦。而严天厥只是紧抿着嘴,如果不是身体在微微抖动,很难看出异状。

显然他们俩人从师匾中受到启迪,此刻正抓紧时间领悟。而何乐无论如何用心,也只能听到嗡嗡声,似乎一场旷日持久辩论大赛刚刚开始,何时有结论还未可知。想了想,何乐虽还是小孩天性,但也不觉嘲弄一笑。原来他们付出那么多努力也是空欢喜一场,尤其是段奕锋,到现在他还记得段奕锋死时的眼神,那是坚信的决绝。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太讽刺,何乐闭上眼睛尽量不让眼泪出来,哪怕是吸也要吸回去。

“大道至简,可急可徐……”一声不知何方传来的清晰声,在何乐脑中炸响,如惊天响雷震得他半晌还没明白过来。这究竟是师匾的启示,还是别的人好言提醒,何乐一时也分不清。只知年青人过来,领着他们从侧门离开,一路上他始终浑浑噩噩的什么如坠云端。

从大殿出来,年青人领着他们从旁边拐进一处院落,七转八绕后停在一间平房前。

“禀师尊,北地归来的小孩已带到。”

“嗯,进来吧。”屋内传来苍老的应声。

“你们进去吧。”年青人回头温和的说,就自行离开。

严天厥领先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竟然有股流淌的炁流,几乎近似实质的存在。三人刚一进来,那炁流就围绕着他们,甚是亲和。而放眼看去,屋内什么家具也没有,仅在地方摆着蒲团,有位看起来很老的老头坐在上面,此刻正温和的看着他们。

最让三人惊奇的是,老头腰间系的青色束带。据说目前能系青色束带的都属长老级,而赤色束带的元老们大多都在闭关,不管宗门诸事。

“何乐见过……”何乐一时不知该如何称谓。

“燕祺云见过大长老。”燕祺云款款而拜,很是有大家闺秀的气韵。

“严天厥见过师尊!”

三人的见面礼有点混乱,换作一般的十二三岁小孩,是不可能见到。但他们的身世都注定了非普通人能及,因此也都懂得见机行事。

“嗯,都起来吧。称我声宁长老就可以了。”说话时很随意的看了何乐一眼。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今天实则算是测试,原本没通过的孩子我们都会送回去。但你们的情况不同,所以也会酌情考虑。我们能见面也算缘,这样你们可以提一个问题,问完我就开始安排你们的去处。”

何乐心中翻涌着,几乎能知道结果了,但似乎提个问题也存在机缘。

“什么时候给我安排师父?”严天厥上前一步。

宁长老好笑的看过来,那炁流也跟着将他包裹住,一息后才散去。

“谢过宁长老。”严天厥拜了拜,转身离开。

“我想问有没有机会报仇,代师傅他们也都个个武功极高,但也一样只能逃来逃去。”

宁长老看着她,严天厥其实和她一样,心中都有颗仇恨的种子。只是他们的表现各有不同,未来会如何很让人期待。

“寻找你们是先皇的旨意,我们也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你们在此学习会,尽天赋来领悟吧。修行道有人一辈子无所获,也有人日行千里。如果真是天人,自然能做所想做的事。”宁长老这次很认真的回答。

“谢过宁长老。”燕祺云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时偷偷瞟了眼何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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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杂役生涯

“想不到段奕锋那孩子会选了你……”待燕祺云离开,宁长老先开口了。

何乐惊讶的瞪大眼睛,不知他所说为何意。

“他在你身上留了些东西,当然以你的能力是感受不到的。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看好你,以你如此愚钝的天赋,他怎么就会看走眼。虽说他不是为了救你一个而死,但多你一个总是多个累赘啊……”宁长老显然对何乐没有任何好观感,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宁可用十个百个何乐换一个段奕锋。

“我也不知道代师傅段奕锋为何会看上我,虽然我很尽力了。”

“你当然不知道,你的炁流全在体外,以段奕锋的能力也是有可能被骗的。”

何乐惊到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段奕锋是不是真的被骗了。但他知道与那两人比起来,他确实差很多。说他愚钝已是客气的。

“可你是他舍了性命救回来的,还留下谶语,总归是要安顿好你才是。这样吧,你就去杂役处领个闲职,跟着学几年,总是不会饿死就是。”宁长老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何乐心情降到谷底,瞬间想到很多事,有老爹混浊的眼神,也有段奕锋决绝的眼神,还有严天厥轻蔑的眼神。就这么决定了吗?至于跪地哀求,又做不到,他的性格中有道坎,做不出太没尊严的事来。

“大道归元,可进可退…”就在这瞬间,那奇特的声音又在他脑中炸响。

“咦!”宁长老抬起头看向他,还是开始时的观感。如果说严天厥的体内似有巨鼎的容器装炁流,那燕祺云就是有宝瓶装炁流。而何乐则是截木头,实心的什么也没有。只能是自己一点点的掏出个容器来,无论是容量及今后的成就都极其有限,类似他这样的人云檀宗每年要淘汰掉几百上千。但就在刚刚,他却感受到何乐体内有点什么,似乎很奇妙。

“算了,你去吧。”确定没有发现后,他就将何乐赶出房间。

何乐沮丧的从宁长老房间出来,外面已经有个身着杂役服饰的男子等着,见他出来即上前领着他下了山。杂役处设在山下,住宿条件反而比那通间要好上些许,似乎宁长老有吩咐,杂役处的人待他也还客气。

“这里也分五级,每级杂役按袖口颜色区分,分别服侍不同的长老。你暂时先在此学习规矩,等三年期满就能按能力来评级别。最好的可服侍长老或宗主,那样就有机会习得一些高深的功法。”领路的男子叫李大福,袖口色为蓝色,算是杂役处的一个小领班。待何乐还算是客气,一路上始终笑眯眯的,介绍的也算详细。可何乐那有心思去听,他来此可不是学习怎么服侍于人。

“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情不佳,可你要知道那段奕锋仍宁长老远亲,能如此已是最好的结果。”李大福转身看着他,对于这个小孩他并无恶感,只是会联想到当时同样如此大的段奕锋。要没有寻找天人降世这档事,以段奕锋那孩子的天赋应已破灵动境,入凝形境。云檀自立宗以来,就确定了天下七境的分界,每一境又各有五重,以一重为每境的开始,以五重为最高,过五重则破境。初期筑得炁流贯体,待到炁流自行旋转内视可见光芒时才算登堂入室。而灵动境则需炁流透体而出,可侦测周边环境。凝形境则是炁流已经达到实质,可依心而变化万端。此后四境分别是堪离境、神蜕境、归元境、太虚境,则又都有着各自的玄妙。以云檀宗现任宗主,就已在神蜕境停留多年,始终无法突破。

何乐此刻才知宁长老复杂表情背后的原委,一时也是释然。毕竟他与同龄孩子比起要早熟很多,已懂得人情事故。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战乱,谁也想不到会要找十二三年,但云檀宗得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

“谢李大叔告知,我懂了。”

“嗯,懂了就好。”李大福也不是多话的人,领着他熟悉要做事的地方,还有住宿处,临走时又告诉他一件算是好事。

“知道你有心习功法,宗门里对杂役并不严苛,也有简单的功法供修习。只要你平日把事做好即可。”

何乐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总算是绝望之余看到的最后希望。

“谢李大叔,也请李大叔代为向宁长老道谢。”说完何乐第一次诚心实意行了一礼。

“嗯。”李大富点点头离开了。

杂役生活并不如何乐所想那么难,至少比起他曾经的生活已经好上天际,虽然与最初的期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总归是安顿下来。何乐也有了间自己的小隔间,每天忙完杂役就能缩在隔间里修习《太乙炁贯篇》。很快一个月过去,他所修习功法依然没有寸进,但却在坤师殿旁无意间看到持枪与人争斗的严天厥。四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武功更是精进不少,那柄短枪上已经能看到若有若无的炁流。

何乐不是没被打击到,甚至有时更会自暴自弃,可只要想到老爹还有段奕锋,他又会缩回小隔间里继续一遍又一遍修习功法。只是有件事让他困惑,上次在脑中听到的声音再没响起,也不明白话中含意。他当然不相信自己会身怀绝世秘密,更不会觉得有世外高人藏在暗处帮他,他也没有惊天法宝,所以那声音才奇怪,且宁长老也似曾感应到。

“会是什么?”何乐自言自语中。

“何乐,这批瓷瓶你送到王长老的丹舍去。”同为杂役的许晋有时会有点欺负他,比如这批瓷瓶原本是应由他送去,可他嫌那边地方不好走,且王长老为人又很苛刻就推给何乐。

那瓷瓶到是不重,也就六个,全用草绳缠着也不怕碰碎。何乐去过王长老丹舍几次,每次都会被挑剔几句,不过他都尽量乖巧些,到目前都还没受太多刁难。提着瓷瓶,他轻快的朝王长老住处走去。王长老住在前山与后山之间的峡谷内,终年有云雾盘绕,很有几分洞天福地的景象。

何乐一路行来,就在快要进峡谷时,就感觉身后有异,本能的弯腰,就听到金属撞击石壁的敲击声。待他回头看时,竟是个同龄的孩子拿着铁棍来偷袭他。

“你要干嘛!”

“我听严天厥说你冒充降世天人,所以来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那孩子说话时鼻孔朝天,很有几分惹人讨厌的本色。

“我~我没有冒充!”何乐在大人面前还能保持乖巧听话的模样,但在同龄人中那仅有的自尊让他不甘于被欺凌,于是胀红了脸争辩到。

“还敢狡辩!”那孩子见他不服气,操起铁棍就砸过来。那铁棍足有鸡蛋粗,1.5米长,在他手里如同木棍般灵活。何乐拼尽全力才堪堪躲过,但手里的包裹却被打到,能听见瓷瓶破碎的声音。

“你!这是王长老要的瓷瓶!”何乐边躲边气得大声斥责。

“哼,不过如此!”那孩子见势不妙,收起铁棍转身就跑,那速度简直就是一溜烟。

何乐站在山谷的入口,欲哭无泪。六个瓷瓶碎了四个,仅剩的两个还有一个缺了口。长这么大他都没受过如此委屈,而且还无从辩驳。一想到王长老那严苛的性格,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交差,但不去更加不可能。杂役的身份本就低微,要敢自行其事,可不是逐出宗门那么简单。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峡谷中。

今天很奇怪,王长老的房门是打开着的,平常白天也会点着的油灯今天是熄的。因为峡谷里终年有雾,所以就算白天房间里也很昏暗。

“禀王长老,您所需要的瓷瓶送来了,只是……”何乐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照实说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很奇怪,屋内半晌也没有动静,反而因为太过安静显出几分诡异。何乐到底还是小孩,不觉联想到害怕的事,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王长老,王长老!”他加重了声音,但里面依然没有动静,似乎王长老没在里面。但何乐知道不可能,王长老常年负责宗门内的仙丹和各种药剂的炼制,出门也会提前知会宗门各处。既然让他来送瓷瓶,那就肯定是他有需要才做的安排。

何乐踟蹰难以判断,原本就因为瓷瓶被砸而忐忑,谁知又遇上这般诡异的事。

“王~长~老~”何乐喊了声无比幽怨的声音,然后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自记事起他就在北地漂泊,见多了浮尸残骸,胆量比起寻常人家小孩自然大多了,但关于鬼神之事总是有着小孩子的胆怯。

依然是没有回应,除了寂静的峡谷,还有孤伶丹舍,再没有任何可供帮助的地方。此时他要么放下瓷瓶离开,如果瓷瓶没坏的话。要么就进去看看情况,但有僭越的嫌疑,在云檀宗可是绝不允许进入未经同意的区域,比如王长老这处丹舍。

“王长老,我把瓷瓶放在外面,先说清楚,碎掉的瓷瓶是路上被人偷袭打碎的。那偷袭的人我不认识,只知道也是寻回的天人,使根熟铁棍。”何乐放下包裹,就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脑中再次炸响。

“大道为昆,太虚凌步……”

这次的声音太过强烈,使得何乐捂着双耳难受的蹲下。很快一切再次安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何乐都觉得会不会是自己太想练成功法,所以才会有这种情况。

“呃……”声音很小,就在何乐将要离开时,身后丹舍中传来一声含混的声音。如果不是峡谷够安静,何乐又刚刚遭受炸响袭扰,他是不可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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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丹舍

“王长老!”何乐转身奔回丹舍门口,过了半晌再次听到含混的声音,不明确但却是人声。

何乐稍作犹豫后果断走进丹舍,只见里面一片狼藉,满地的瓷瓶碎片和各类药粉、药剂的残渣。再往里走情况更加糟糕,原本的置物架被推倒在地,一些书籍扔到四处。而在角落,何乐终于发现蜷缩成一团的王长老。此刻他正一脸发黑,仅残存着微弱气息,也不知是中毒还是被袭击。

发现情况不妙的何乐,立刻冲出丹舍拿出急令箭朝天放出。这急令箭只需拉扯竹简底部的拉绳,就能射出一支长鸣的响箭,是宗门内每个人都必须配带物品,用于紧急时刻示警用。

响箭发出十息不到,就有几个黑影由远而近。

“发生了什么事?”最先到达的汉子何乐认识,是蓝束带中最强的赵世浊,据说他凝形境大满,随时有可能跨入堪离境。

“王长老出事了!”何乐尽可能冷静清晰的说。

赵世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闪身进入丹舍,随即抱着王长老消失在谷口外。

紧接着又来了好几人,专门负责宗门安全的执法堂也赶了过来,很快就将丹舍围起来。跟着就有专人来盘问事情经过,特别是一些细节部分。何乐和盘托出自己来此的经过,包括被人袭击打碎了瓷瓶的事也说出来。执法堂很快就让人抓来那名小孩,并且将他的铁棍与何乐所说的痕迹相对照,在确认完毕后才让他先回住处等候消息。

执法堂找来男孩对质后,何乐才知道他叫郑天士,回到住处他还记得郑天士那怨毒的眼神。他很开心,虽说惹下后患,但也总算是让他吃了一瘪。你以为是天人就了不起啊!

接下来的五天,何乐都没被安排事做,所以他都是吃了睡,睡醒就研究功法。至于那突然冒出的三句话,无头无尾没有任何作用,他也就没往心里去。这样的悠闲日子过了半个月,这天久不见的李大富过来找他。

“想不到会让你遇上这样的事,也算机缘。”

“李大叔,出了什么事吗?”何乐见他表情复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王长老误食新配丹药中毒,幸得你及时发现,这才救下。现在宗门里决定让你去丹舍,侍候王长老起居,也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李大富尽量说得好点,但想到王长老那难以侍候的个性,他也不觉得是件好事。

何乐又怎么会不知道,一时间愣在那说不出话。

“大道伏天,可张可驰……”

炸响再次袭来,总是毫无征兆,但又似乎有着某种潜在的暗合。

“怎么?不舒服吗?要不我去找宁长老说说?”李大富有些同情这孩子,尤其是听张志淳说起他的身世,还听说那天人郑天士欺他,就更加了。

“谢谢李大叔,我去就是了,也许能学点练丹的事……”何乐也不知该怎么说,自己的身体就如顽石,怎么也不开窍。那本心法他已经能倒背一字不差,可就是不能在他体内产生出一丝一毫炁流。也许他真的不适合练功,而炼丹则没那么高要求,只要肯学也能以丹道入门,在云檀宗立足是可以的。

“唉……你能如此想也是不错的,那好,收拾一下随我来。”李大富明白他的处境,如果能得到王长老的庇佑确可在宗门安稳下来。

与些同时,峡谷内丹舍中,宁长老正默默站在那,对基本康复的王长老说:“君子慎独!”说完话宁长老就离开了。

而王长老始终坐在小窗前,看着远方的云蒸雾绕,眼中似空洞又似幽暗。

“禀王长老,何乐已经带到了,在下先行告退。”将何乐领到丹舍门口,李大富即大声告退。整个云檀宗都知道王长老的臭脾气,所以都是如此即来即去,没谁会多做停留。

等了有十息,屋内才传来一声:“进来吧!”

何乐赶紧应声,走进丹舍。这段时间后,丹舍已经整理完好,那些破碎的瓷瓶、瓷罐都已换成新的。王长老坐在丹舍正中的席榻上,榻间置有一熏香炉,幽幽的淡香从炉中飘出来。

说实话王长老并不算老,可能在四五十岁间,加之平日常服食丹药,看起来显得更加年轻些。再加之王长老长得并不丑,反而能用帅气来形容。近年来王长老才开始蓄起胡须,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作派。

私底下何乐已经听过关于王长老的传言,据说他原本根姿绝佳,却在十六岁出宗门历练时被人毁去了经脉。回宗门后他就开始致力于丹道,一来是修炁已是无望,二来是在试图用丹道医治受损的经脉。也许是始终没有进展,所以他的性格才变得越来越古怪,除了同为长老级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其他人都只有被斥责的份。

“何乐见过王长老。”何乐行了一礼。

“你就是何乐?”王长老看着眼前的小孩,想着宁长老说的关于他的情况。

“是小的。”

“那天你怎么敢进来的?”

“小的听到长老的声音了。”

“不可能!我中的是蚀香锦食毒,毒发于咽喉,我用是急配的丹草丸解毒,只能解表,而不能解本。你来时我已经晕厥,根本不可能发出声音。”说到这王长老顿了片刻,紧紧盯着何乐,接着才一字一句的说:“你是不是见丹舍没人,如是准备进来行窃。”

何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自己救了他,他尽然冤枉自己想偷东西。一时间瞪大眼睛,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天大的委屈使得他胀红了脸。

“被我说中了吧!”王长老犀利的盯着他。

“你可以杀我,可以赶我出宗门,但不可以冤枉我。我就是听到声音才进来。宗门里的规矩我懂,也在尽力遵守。如果不是我爹和段奕锋大哥,我才不稀罕你们这什么宗门!”何乐气到眼泪都不争气的流出来,于是将平时不会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呵,就你这话我就可以赶你出去!”王长老的眼神变得更犀利,隐隐间有种杀人的凌厉藏在里面。

“好,如果因为救人而被赶出,我也没什么好辩解。”何乐拿衣袖擦掉眼泪,倔强的回敬。

“看不出,小小年纪就言词犀利。就你这性格,就算学有所成,到外面也只会惹来祸端。”王长老坐直了身体,换了种语气。

想到就要被赶出宗门,何乐已是气极,根本没去思考他所说的话,正要想句更绝的话回敬,脑中再次炸响。

“大道潜行,可敬可畏……”

这声非常大,震得他不得不捂住双耳。

“咦!”王长老惊得站起来,冲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搭到他的脉络上。

“没事!”何乐倔强的想要抽回手,但王长老毕竟非常人可比,紧扣住他的手腕后,任他用力也抽不动分毫。

王长老探了有二十息他的脉象,这才放开,同时皱紧了眉头。坐回席榻后,他依然在思考原因,何乐的身体果真就是块实心木,没有一点可容炁流的地方。唯有常年累月苦修,才可能从实心木里挖出个空腔来存放炁流。但这种自挖其身的行径并不如想象中容易,反而是世间最难的事。至于他自己的情况,他原本是有个可容炁流的宝鼎,但他当年气盛在外惹到高人,被将那宝鼎打成筛子。近些他用丹道修补得七七八八,但最重要的几处破漏却怎么也修补不起来。

只是就在刚刚,他分明从何乐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感应,那是种比昊天炁流更为强大的气息,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任是他用炁识探查何乐全身也一无所获,依然是一穷二百。

“刚刚那是怎么?”

“不知道,就是会有一个声音在里面说话。”何乐没有隐瞒,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不想对王长老隐瞒。

“说话!说什么?以前有过吗?”王长老疑惑的心思急转,识海动见吗?似乎有谁有过类似的经历,但是谁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是从拜谒坤师匾开始,第一次听到,后来一次比一次大声,会被震痛。”

“说的什么?”王长老眼角一跳,发现何乐在试图隐瞒。

“那个……”何乐确实有点不太想说,因为他不确定话中所含意义。

“说一句就好了,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

何乐总觉得他这话言不由衷,但他也觉得说一句应该问题不大,毕竟到目前已经记住了五句。

“大道至简,可急可徐。”

轰的一声,王长老就觉得在心响了一记爆裂,何乐那童稚的声音如九天惊雷让他赫然觉顿。他几乎是跌坐在席榻上,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还有……还有吗?”如求学若渴学子,他用近乎企求的语气问。

何乐又退了两步,害怕的摇摇头,不明白这句话的份量。

“不……不可能……一定还有!”王长老变得狰狞的冲过来,抓住何乐的衣襟质问。

何乐确定了,坚定的摇摇头。

“也是啊……怎么会对你说太多深奥的话……”瞬间如抽去灵魂的躯体,王长老颓丧的滑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失态的模样。

很深奥吗?何乐脑中盘旋前后五句话,还真是不懂含意,或许是真的很深奥。但究竟是谁在说话?难道有人住在自己身体里!他突然想起曾听段奕锋说过邪教中盛传的夺舍法,说是强者将死时灵魂出窍夺取年青人的身体,难道自己已经被人抢占了身体?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王长老好半晌才还魂回来,看到吓得颤抖的何乐,不觉自责。是他太心急了,把小孩子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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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袭杀

“别怕,我不会强迫你的……”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不会道歉,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王长老,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啊!”何乐啪的跪下,急切的问。

“呃……”王长老张口结舌,这就是沟通太少的缘故啊!他第一次换上温和的表情,伸手在何乐脑袋上拍了拍。

尽管是如此温和,但因为变化太快,把何乐吓得差点晕过去。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王长老这是安慰性的摸摸脑袋。

看他这么认真的害怕,王长老才发觉他还是孩子啊!

“别瞎想了,哪有什么夺舍,那种邪魔外道有很多局限,并不能想使就使的。除了要配生辰,还得按五行,且在一个时辰内就得完成。几百年前确有外道邪人用过,但都没能逃过天罚。”

“真的啊!”何乐吁了口气,只要不是被人夺舍就好,不然那声音太诡异了。

“以后不会再问你关于话的事,你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知道吗!”缓过来的王长老又恢复长老的模样。

“你也不要来问我你听的内容,自己去找答案。记住君子怀金其罪,一个没能力的人身怀重宝是会给自己招来灾祸的。”他又很认真的交待何乐,尽管他还不明白那话里的含意,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过来。哪怕他只听到一句,就已经获益,何况何乐还不知听了几句。

何乐想了想,很认真的跪着拜了三拜,这三拜含意各不同,但都很诚恳。

王长老突然觉得丹舍多个人不是坏事,何乐不是坏人,未来也不会太坏。

“开炉,炼丹。”很是开怀的王长老大袖一挥,朝内室走去,走到一半见何乐没有跟来,回头大吼到:“还愣着干嘛,过来!”

“哦哦哦。”何乐收拾好心情,跟着他进了丹室。

那丹室与外面不一样,是挖在地下的八卦型地室,室正中间有一镶金错银的铜炉。这炉并非用柴火炼制丹药,而是用晶石,具体来说得用五行晶石才能驱动丹炉炼制丹药。因此历来丹药只能是皇室或大的宗门才有资格享用,寻常人根本无法触及。但炼丹一道比较鸡肋,既耗时间又于练功无益,可又只掌握在宗门内,所以历来都是少有人来费力研究。王长老如果不是练功无望,也不会中途改来修丹。

王长老从暗格中取出五颗赤、青、蓝、紫、黑晶石,分别放入对应的铜炉格中,这才朝炉内打入一分炁流。很快神奇的事发生了,那炁流进入铜炉就生成一股涡流,五颗晶石受涡流影响牵引出不同的旋光,并在炉心汇聚成明亮光团。

等光团形成,王长老开始按份量往铜炉里扔药材,看似很随意的动作,其实有着积年累月的习惯成自然。那些个药材一入铜炉就受涡流影响往中间聚集,渐渐的溶解融合。王长老扔完药材就席地坐下,盯着炉心不敢松懈。这一盯就是三个时辰,那光团才开始暗淡些许。期间不断有黑气从光团中溢出,或是药材中无用的物质被焚去。终于又过去五个时辰,五行晶石尽数裂开化作齑粉,一颗丹药才形成。

“饿了吧?把这个吃了吧!”说完王长老拍拍手走出丹室,仿佛完成了一件很简单的事。但何乐知道那五颗五行晶石值五金,药材因为不知成份还得另算。可就被王长老当成早餐似的送给了他。

“只在半个时辰里有效,过久了可就废了。”快走出丹室时,王长老又回头对何乐说。

何乐心生忐忑,对于王长老的前后变化他还摸不准原因,吃不吃?他想起《太乙炁贯篇》中所言,引丹入体,炁贯神识。只是不知书中所言的丹,与眼前的丹有什么区别。无论如何王长老都没有害自己的必要,至少从他所言既是如此。思虑再三后,他还是伸手从铜炉中拿出那颗丹药,那丹药有如活的在掌心还缓缓转动。稍作镇定,何乐闭上眼将那丹药扔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呈液体流入咽喉。

紧接着一阵眩晕传来,何乐就什么也不知道的倒在地板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醒来。等他站起来,察觉身体发生了什么事,说不上有多好,但比起之前确实要好很多。他彷徨的走出丹室,见王长老还坐在席榻上闭目养神,外面正是白天,难得的是没有云雾笼罩。

“去外面拿些吃的来,你已经昏睡了三天。”王长老闭着眼睛也没看他,只是吩咐他做事。

三天!何乐还从未睡过这么久,也不知意味着什么,只知他失去了三天,而身体也发生了一些改变。至少短期内他是不可能发现好坏,只能待时间来验证。

出峡谷和回来他都很小心,怕再遇上那个郑天士,他知道那个身为天人的小孩肯定睚眦必报。

等他回来时,王长老还坐在席榻上,只是今天见他与平日似有不同。何乐摆放好食物,就恭候在旁边。

“你先吃就是。以后无外人时你我无需遵从主仆之礼,也非师徒,你称我先生即可。我修习法门有所不同,吃什么你准备自己的就好。”王长老依然没有睁开眼,徐徐道来很是平常。

何乐想不到竟会连逢奇事,只是透着古怪,或许与那几句话有关才对?

“是,先生……我想问……那丹药是起什么作用的啊?”

王长老总算是睁开眼,好玩的看着他。

“那丹药集九陈九炼108味灵药方成,名为九乘丹,常人服食可延寿十年,习炁者可锤炼鼎炉,有机缘者或可扩大鼎炉体量。丹分十品,九乘丹为三品丹。”

何乐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他当然知道三品丹意味着什么,那是百金也难求的稀罕物。他有种想吐出来买钱的冲动!

“只是很可惜,在你身上也没能起什么效果。也许是方法不对,下次再多试几个方子。”

“那个先生,我可能会付不起丹药钱……”何乐几乎是哭丧着脸说。

“哈哈哈哈……”王长老仰天大笑起来,似乎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原来笑的感觉如此美妙。他不觉站起身,全身骨骼也随之噼啪作响,那些旧患似乎也好了几分。

“你就当是在试药吧!试药有风险,比如我上次那样。”

“啊……”何乐这回不纠结了,告诉自己有风险的啊,但比起没风险来却更让人期待。

日子一天天过,何乐每月能吃三四种不同的丹药,效果似乎都不怎么样。他那结结实实的体内依然什么也没有,任何他想存的炁都会在运行过后消散。

反而王长老几个月下来,旧伤已好了七七八八,仅有些许小患还没完全好。假以时日他是可以全愈的,到时他将比起受伤前更强。而带给他希望的,却是这个一窍不通的小孩。再过几月他就有十四岁了,依然每天抱着《太乙炁贯篇》,也曾就书里内容请教过,所能给的解释与那段奕锋没有区别。

“先生,你说我会不会本来就不适合修习炁流。”

“换个人肯定是的,但你肯定不一样,我现在能明白段奕锋的感觉了。”

“那好吧,我会坚持的。”何乐放下浮躁的情况,又继续体会书中所说意境,一遍又一遍激发出炁流,在体内运行周天。又运转了几圈后,才发觉肚子饿起来。

他看王长老已经在闭目练功,也不打扰,自行出谷去拿食物。他通常会一次拿三天的食物,峡谷内温度很低,也不担心食物会损坏。有时杂役来送药材,也会顺带拿些珍稀食材,这时王长老才会开口吃点。

今天他又搜罗了一大包干牛肉,还有十几个馒头,这次够他吃上四天的量。

“呼……”

刚走到峡谷口,就感觉到身后传来风声,何乐想也没想往前一弯腰躲过偷袭。竟然与上次一模一样,还是从身后偷袭。看着明显长高不少的郑天士,何乐也很无语。几个月前他到还时时提防着,后来听杂役处的人说,他因为性格乖张,被大长老关在后山石崖上苦修。没想他今天一出来,就又找到他报复,而且手段还是同样的卑劣。

“看来你很喜欢背后偷袭,所谓天人也不过如此!”何乐冷冷盯着他,对于这个同龄人,他没一点好感。

“就凭你这贱种,也配我正面对付。”说着话郑天士又操起铁棍打将过来。那铁棍在他又修习了几个月后,变得更加灵活,至少不会再乱砸到岩石壁上。

何乐这几个月不仅在钻研心法,对于外功也有修习,且在王长老指导下进步神速。只是缺了体内的炁流,一招一式显得很空泛。但用来躲避还是绰绰有余。几轮下来,郑天士都没能砸到何乐,已是气燥上火,挥舞起铁棍来更上如车轮转动。何乐情知只是一个躲避不及,非死即伤。显然那郑天士是起杀心,他仗着自己是天降之人,就算杀了何乐云檀宗也不敢把自己怎样,因此肆意妄为。

可何乐不能杀他,一个不能是没能力杀,二个不能是宗门不会允许,就算王长老、宁长老保他也没用。何乐对形势的分析历来很准,似乎有着天赋。所以他有选择的一步一步朝着峡谷内撤去,唯有惊动王长老才能脱身。至于郑天士,这个仇他总是会还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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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大道之道

“想跑,你以为那个痨病鬼能救你!”郑天士早就打听过王长老的情况,因此才不在乎会被发现。

何乐站定,几个月来与王长老相处,仍是他不多的快乐时光。可算是他第二位亦师亦友的恩人,自然容不得别人污辱。

“你胡说!”何乐怒不可遏,扔下手中的食物,迎着他扑了过去。郑天士见他自己送上门来,嘲讽一笑,提棍就要横扫千军。但何乐只是使了招虚招,待铁棍横扫而过时,他已经高高跃起,双指临空插向郑天士双眼。这招老鹰扑兔使得十分轻盈,刚好可以克制郑天士这样的蛮横对手。

郑天士一直看轻何乐,所以也没想到他竟然学会了如此刁钻的外家功,吃惊之余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迎面袭击。虽说何乐的外家功很犀利,但缺了炁流支撑,一来不持久,二来少了威势。就是那花拳秀腿,真给打上几拳也没有伤害。所以何乐也尽量往对方的要害处招呼,就算是下三滥他也不管,只要能以弱搏强就行。

郑天士仗着炁流充沛,可以源源不断供他挥霍,开始大开大阖挥舞起铁棍。反而较之前更多了几分灵动,而不是被愤恨所支配的棒杀。

何乐则越打越慢,他毕竟是借着体能来支撑所有的辗转腾挪,双方过招十几下后他的肩头已经被铁棍扫到,虽说没伤到骨头,但也会牵动到痛楚。

“再来!”郑天士越打越兴奋,平日里与师兄弟喂招可没这么酣畅,也不敢下死手。不觉得有些不舍立刻将他打死,或许留着多打几次。自觉作为天人的郑天士,可没把寒门孤子何乐当人看,最多只是个玩具。

何乐强忍着肩头的疼痛,不让自己因疲累而颤抖。只是死死的盯着对方,他知道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再拖下去只怕真逃不脱了。

这次郑天士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将铁棍叮的一声插在地上,身上腾起一股前所未见的气质,那是破境灵动日趋圆满凝形的迹象。原本他一直只用了三成实力,原来他这般看轻何乐。

何乐情知形势严峻,以郑天士的实力,现在的王长老都不是对手。逃已经是来不及了,发令箭搬救兵有可能会激起他痛下杀手。唯有继续拼,能拼个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果。打定主意后,何乐悄悄将手伸进怀里,那里面有包石灰粉,原本就是用来对付郑天士的,只是一开始打得顺手,就没拿出来用。现在算是中场休息,自然有时间拿在手里备用。

“一招,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的!”郑天士笑得狰狞。

何乐没有退缩,而是暗暗捏破石灰包,摆出虚招作要进攻的架式。

“大道霸守,可屠可戮……”

这次的声音不是炸响,而是如同从远古洪荒传来,苍茫滚滚直击心底。那一瞬间他的双眼赤红,周天之间仿佛有股至密的气息从无间空域破壁而来,在他身周快速盘旋着如有九龙镇守。

几乎同一时刻,云檀宗内堪离境者都胸前一滞,神蜕境宗主厉宁天更是感受到致命的威压从天而降。

在修行的王长老猛然惊醒,一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同为天人的一位白发小孩从静坐中站起来,看向峡谷方向,眼中尽是惊恐与讶异。

身在咫尺的郑天士后知后觉,突然就感受到了惶恐,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找死!”不等何乐攻过来,他就单手抓住铁棍一端,左脚踢在铁棍下端,带起碎石扑向何乐。

就听到‘噗’的一声,郑天士倒飞出去,嵌顿进石壁里。

何乐也如被抽掉神识般,倒在地上。

一息时间,云檀宗宗主厉宁天就赶了过来,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毕竟他仍是神蜕境高人。宗门内来了如此高人,他不来见上一面,云檀宗也就没有立足的意义。

第二个赶来的是王长老,他首先是扑到何乐身旁,一把将抱住,见心脉都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十息不到,已经有十几人赶过来,包括那个白发少年。

“怎么回事?他是谁?”厉宁天问王长老。

“禀宗主,这个小孩是丹舍的童子,平时负责一些杂役。”王长老心中有诸多疑惑,分明是宗主先到,却出声问他。

“天士全身骨骼尽碎,只怕……”

“哼!自作孽,天人也难逃天道循环。”厉宁天斥责道转身离开,走时睨了那白发童子一眼。

白发童子面无表情,等宗主离开,才注视向何乐。现在的何乐是真的晕了,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王长老帮他掩藏手上的石灰包,差点就当着众人面洒一地。

“要不要查一下是谁来了?”一名青色束带长老问赤色束带老者。

“不用了,都回去吧。”赤色束带老者挥了挥手,将众人赶走。

白发童子迟疑片刻才离开,也没去管嵌在石壁里的郑天士,还是来了几个杂役才将他从石壁里抠出来。

何乐是被王长老抱回丹舍,似乎他们俩被众人刻意遗忘,谁也不愿去较真。只是到了晚上厉宁天却出现在丹舍,就这么一个人走进来。

“见过宗主。”

“长兴啊,有多久没见你了。”

“禀宗主,已经有四年了。”

“嗯,四年了,过得好快。还以为你不会好了……”

“是,小徒也以为不会好了。”

“可你已快完全康复了,这是好事。”

“小徒研习了一味新的药方,有实效。”

“哦,给我看看。”厉宗主坐到席榻上,平静的看着药方。药方写出来有段时间,都是普通的药材,但入药的时间很有讲究。可以看出王长兴在丹药之上功底深厚,正是应了那句久病成医。

“让你习丹道实在屈才,毕竟是外道啊!”云檀宗自立宗就以内功心法见长,丹石之法只能算辅助,历代宗主都不看重丹道,只是作为医用保留。

“所幸学以致用,不负宗门多年付出,总是能有回报之处。”王长老这话有多重意思,宗主自然能听懂。

“能这么想很好,虽是一些黄白之物,但宗门的情要承。”

“小徒明白。”王长老跪伏在地上,很恭敬。

“起来吧,说说你的这个童子。”厉宁天温和的笑着抬了抬手。

王长老不敢有任何心理活动,他知在神蜕境者面前无事可瞒。神蜕境可算修行者一道坎,正如名称所言,已经学得神仙的外形,然后才是归元,化去一身俗物,进入太虚玄妙境。而神蜕境中人,可以动察身周人的细微变化,不仅是心率,就连血脉变化,神经跳动也能感知。这也是为何神蜕境已经能料敌于先的原因,动察入微。

“禀宗主,那童子本是张志淳从北地寻回的天降子之一,只是在测验中没能通过。小徒也发现他体内无可纳炁的地方,于道途而言基本无望,念及他已是孤子,又有宁长老说情,这才同意安置在丹舍做些杂役。近几月有习些简单的丹道,善算勤实,是有意培养的。”王长老选词逐句,提到宁长老时也只稍加提点,毕竟宁长老可算宗主得意弟子。

“原来是段奕锋那孩子最看重的天降子,之前听长安说起。想来也是念及段奕锋那孩子的情,我辈修行本就绝人欲,与凡俗的牵扯仅这几分了……”放下药方,厉宁天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长老没接话跪伏在地,心首归一什么也不想。

“还没醒吗?”

“禀宗主,还未醒来,也不知今天是什么情况?”他不敢乱作揣测,只是旁敲侧击的说。想来今天到场的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多说也无意义。

“开始我以为是大敌来临,看过现场后,想来是那郑天士太过背戾,或是天道借那童子的身体对他作出惩戒。也好,这些个天降子傲气得不得了,长安他们都快压不住了。”

王长老不敢松懈,只是作出恍然状。

“等他醒后,带来见见我吧。”

宗主住在后山,见他意味着能拜谒乾师殿,可算一柱恩赐。

“谢宗主,小徒代杂役何乐谢过宗主恩典。”王长老又重重一拜,这样也算常理,毕竟近身童子算长老亲近之人,他代为感谢也在情理中。

厉宗主微微点头,走出丹舍,在峡谷口遇上那赤色束带老者。

“也许不是……”

“先帝爷到死还在担心着这些事,他哪知道昊天道最无情。唉……”赤色束带老者看了丹舍方向一眼,这才转身离开,虽走得很慢,却一步十米。

郑天士命是被救下来,但人也变成了白痴,成天只知道流哈喇子。白发童子曾试着救过他,可惜还是失败了。而那个始作俑者严天厥,此时还在某个穷山恶水间历练,还不知道自己种下的毒药已经将下毒者毒倒。

何乐第二天才醒,告诉王长老什么事也不知道,只隐约记得被郑天士偷袭。王长老没有过多逼问,只是告诉他等好了就带他去见宗主。

“宗主要见我?”何乐奇怪的问。

“你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就连宗主也惊动了,还有多年不问世事的大元老也有来。”

“大动静?什么大动静?”

王长老没好气的说:“郑天士全身骨骼尽碎,这辈子是毁了。还好宗主本来就对这些人有嫌隙,这才没有迁怒于你。再说当时在你身上发生了特别的事,宗主可能更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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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登天梯

“特别的事?”何乐眨巴着眼睛,想起新听到的那句,似乎整个贯穿起来可汇聚成巨大的体系。那郑天士已经算是小有所成,但在那威势下一击即溃,可以想见完整的施展出来该有多么强大。只是很可惜他仅能偶发,根本就不明白原理,下次再逼到生死关头也不一定能使出来。

“这次的事很特别,不管你记不记得,都暂时忘掉的好。”王长老认真的说。

“真不记得,当时差点吓死,脑子里全是乱的。”

“嗯,那就随我来吧。”王长老见他不会出岔子,这才带着他往乾师殿去。在云檀宗能入乾师殿的少之又少,那些天降子自是不必说,其实弟子没几十年积累或立下大功,是不可能进乾师殿的。这次厉宗主是有所谋,才主动提出让王长老带何乐拜谒乾师匾。

“可以先拜谒乾师殿!真的吗!太好了!”何乐到底是小孩子,听说是先拜谒乾师殿兴奋得手舞足蹈。

王长老看着哑然失笑,毕竟是孩子,虽然有时会表现得很有城府,但总归还是掩盖不了孩童的一面。

后山比前山要高出许多,其间隐藏着几百精兵护卫,因此上山的路被造得弯弯曲曲,两人自峡谷上走了有一个时辰才到大殿下的登天梯。因为何乐是初次拜谒乾师殿,所以必须从登天梯上去,中间不得有人从旁相助。一次不成就再等三年。事前王长老已告知何乐详情,因此何乐是有所心理准备的。但当他真正看到石阶,才知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乾师殿下的登天梯共有216阶,每阶高约80厘米,且踏步的阶面内高外低朝下倾斜。越往上,倾斜的幅度越大,在最高的五级石阶,从下面看几乎是连成一片的斜坡,就算是趴在上面爬也有滑下来的风险。往年也不是没有尝试者掉下来送命的先例,但在云檀宗内死便是死了。正如那郑天士,伤成白痴那便是白痴了,不会有谁在意。

何乐倒吸了口凉气,很想说能不能回去准备准备再来。后悔肯定是有的,但一想到可能因此获得新的警语,便又忍不住冒险。自记事起遇上战乱流年他便已知道,这是个多么残酷的世界,如果不去拼了命的积攒实力,还会有张天士、李天士来偷袭,下次还有没有好运可就很难说了。

用他窝囊老爹的话:命还是抓在自己手里的好,不靠天不靠地……

王长老在他身后也不出声,情知对一个没能修行炁流的十三四岁小孩而言,这登天梯还真就有着登天之难。但每个人都应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他选了此时就走登天梯,那就要为可能的失败负责,怨不得任何人。只有从小就让他知选择的重要性,将来才不至于盲目决定,吃自己这样的亏。

“先生,我准备好了。”何乐小声说完行了一礼,也不待回应,就挽起衣袖大步走上登天梯。

世事果然应了那句充好汉必被雷劈的谶语,刚走三阶他就差点从台阶上滑下来。那登天梯不是一般的滑,而是特别滑,原来是因为少有人走,又常年阴湿,台阶上长满了青苔。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滑几乎断了他爬完登天梯的念头。王长老在下面看着,随时做好救人的准备。

“没事,没事。”何乐嘴里嘟囔着,也不知是说给王长老听,还是给自己打气。察觉到台阶很滑后,他再不敢大意,每踏一步都会扭一扭,将脚底的苔藓碾碎。虽然要慢很多,但每一步都踏实了,反而比中途冒进摔倒要稳妥。

王长老在下面看得直点头,果然是有潜力的孩子,哪怕此次没上去,他也总有一天能上去。

前面几十级还好,虽是改用爬姿,但也让他给爬了上来。但一过百级,斜度明明增加,何乐只能勉强将身体贴紧石阶才不至少掉下去。这时他难免咒骂当初设计石阶之人,可一想到王长老的解释,又骂不起来。自古登天仍是修行者的终极目标,就连帝王虽称天子,但也希望能有一日登上凌宵太虚。因此造天梯者就是为告知众人,登天之难,非是坚持就能达成。

“天很高吗?也许吧!”何乐吃力的抬起头来,看向那亘古不变的苍穹。

趴在石阶上,他将已经汗湿的外套脱下来,露出一身小有成就的腱子肌,同时也露出背上两道触目惊心的锐器伤。其中一道伤痕从左肩劈到右臀上,现在还能看到稍显鲜红痕迹,可见当初的伤有多深。另一道伤则从后颈右侧劈到左肋下,看留下的疤痕当初应是伤得更深。

王长老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后背的伤痕,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遭受过如此重的致命伤,一时也是感触良多。

脱掉外套后,何乐将外套缠在手臂上,这才继续往上爬去。又坚持了几十阶后,石阶变得干燥起来,再没有烦心的青苔。想来是上面有更多阳光,又常有风吹。

王长老顺着旁边正常山道吊在后面十米距离,眼中已多了更复杂的情绪。何乐一面是个藏着极大秘密的人,一面又是个童真少年,现在又多了一面坚韧、倔强,心怀大仇恨的少年。如果不能好好牵引他,未来的何乐将很难说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现在的何乐身高在十三四岁小孩中仅算中等,所以每爬一级台阶本就困难,再加上那斜坡。爬到181级时,已经超出王长老期许,原以为他能爬过100级就很不错,谁知他已经接近山顶。虽然他肯定是爬不上去的,却也创下开宗以来未修炁流爬登天梯最高纪录。应该是一百年前的一位太子曾乘兴爬过,不过那时的太子已是成年,且还破例有护卫从旁保护。即便如此那太子也才爬到112级,就自动放弃。

而何乐才是小孩,就算身怀秘密,也不能从体力和炁流上进行弥补。所以王长老越看越是敬佩起他来,别看何乐小小年纪没说过什么豪言壮语,但他是在用实际行动践行着内心的毅力。

“何乐,到这已经很好了,休息吧,我带你上山。”王长老不是想拖他后腿,而是怕他掉下来毁了那颗坚持的道心。暂时放弃与挫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暂时放弃算是战略上的调整,心里还存着挑战的决心。而挫败是离希望最近的绝望,会在心里留下一道伤,恢复不好道心也就失了。古今多少惊才绝艳辈,是倒在离成功最接近的挫败中。王长老不希望何乐也是如此,他希望何乐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没~事~”何乐根本就答不出话,心腔里就如暴雨击荷叶,狂乱的跳着。他的手和脚在不受控制的颤抖,随时都有可能一滑到底,骨骼尽碎。但他心底总会想起窝囊老爹还有段奕锋,窝囊老爹窝囊了一辈子,却拼了命的把那个金兵劈成两半。抱着受伤的何二蛋,跑了整整一夜,到早晨才追上张志淳他们的队伍。然后骗他们说,是六岁的何乐赤手空拳杀死的金兵。那时的老爹已近油尽灯枯,却把故事讲得那么真实,骗得段奕锋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个老头不信,还专门回去查看过,但那个老头肯定想不到看似窝囊的老爹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死前老爹只是认真的对何乐说活着,很简单的话,在乱世中却重于千钧。

后来那个段奕锋,死前都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坚定的看着他,那眼神认真的可怕。后来很久他还会梦到那双眼睛,那种到死还坚定、坚持的决绝。

少年的他还有很多不懂,但渐渐的也会被感染,总得抱定一个目标才行。老爹的目标是为儿子活下去,所以才会集了一辈子人品最后拼了一把。而段奕锋的目标是为宗门找回真正能帮到宗门的天降子,所以他才坚信同样寒门出身何乐,相信他才是宗门需要的天降子,就算拼掉性命也值。

每个人都是怀着信念活下来的,只是何乐的信念要高些,所以他得付出更多才行,所以老天才会待他更苛刻。

何乐用力将手指抠进石缝,这样才能将身体拉上去。因为太用力,他的十指早就破了,一百级以后的石阶都有染血痕。只是何乐已忘了痛,脑子里满是老爹和段奕锋的身影,他不是一个人在爬石梯,而是背负着他们的希望在爬。出点血算什么,破了皮又算什么,他们把命都拼掉了,到最后还笑着死去。

又是一阶,只是这阶修得太完美,就连让他抠手的缝隙也没有。何乐颤抖着摸索,慢慢的平移,终于有个小指能伸进去的小洞。他就将小指伸进去,扣紧了,将身体拉上去。中途小指快要断掉的撕心裂肺,几乎就要从小洞里滑出来。但何乐完全忽略了疼痛,终于又爬上一阶,但小指还不能拿出来,因为他会往下滑,原来他已经爬到了212级。最后还有五级,也是最难的五级,没法休息,时刻都得扣紧石阶,否则就会滑落。

王长老差点就要站到他身后,最后还是强忍着不去破坏规矩。只是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就冲过去接滑落的何乐。

何乐已经没法思考其他,右手小指还扣在小洞里,整个身体都卡在小指上。此刻那个小指已经完全麻木。而左手却够不着上面的石阶,只能徒劳的在石壁上摸索着,哪怕有一个什么能让他抓住的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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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乾师殿

王长老强忍着偷偷帮他的想法,咬紧了牙关,这趟他也感悟到了很多。

事实上此刻关注何乐攀爬登天梯的不仅是王长老一人,还有很多人虽没有亲临,但也在默默关注着这场试练。到现在能不能爬上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什么在支撑何乐不放弃。如果说是为了乾师殿的感悟,那似乎对一个炁流都无法保存的人而言没什么益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证明自己是天人降世?不甘心作为一个杂役在丹舍虚耗年华?似乎都有可能也似乎都不是。

尤其是作为宗主的厉宁天,他从始至终都关注着何乐的细微变化,每次呼吸,每处血液流动,每下脉搏,都没有放过。

站在远处的白发童子,将何乐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流的每滴汗,出的每滴血。他很平静,不带情绪。因为他是天人,苍穹寡情看尽天下。他要看清何乐,如果何乐真如他所想的那样!

赤束带老者在独自下棋,何乐每爬一阶他就落一子,现在黑子即将被屠掉大龙,而白子却在此时选择另外开了一劫。

整个云檀宗后山如往常一般宁静,但在宁静中却又夹杂着几缕诡谲。

挂在登天梯上的何乐可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用他窝囊老爹的话:那么多金兵现在又不能都杀掉,所以先让自己活着才行……

会要掉下去了吗?何乐第一次不确定起来,就算他舍掉小指,如果不能找到下一个受力点他也没法再上一阶。不行,绝不能就这么放弃!何乐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恼火,一股怨气从心底直冲脑门,就这么掉下去了,那他这辈子也就很难再爬上来。他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最早从段奕锋失望的眼神中读到,再到后来那些长老和代师傅背影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废。

所有的改变是从拜谒坤师殿时才开始的,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的关联,但他一定要去乾师殿再试试才能确定。他到现在还记得郑天士凶神恶煞扑过来时,那电光火石间流遍全身的超然感。虽然记忆是模糊的,但导致的结果是真实的,起了杀心要杀他的郑天士很难再站起来。到他醒来的那刻,他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不是废物。现在他需要知道究竟怎么发生的,他得掌握方法,否则每次碰运气似的迟早丢了性命。

所以他坚持,就算舍掉小指头,他也挣扎着让自己多挂会儿。既可以休息会儿,也可以想想办法。

又坚持了十息,整个右手都快要承受不住了,他还是没能摸到可供攀附的受力点。慢慢的整个身体往外面滑去,不管小指头有没有扣住,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去。

“啊……”

从开始的低沉,到后来的高亢,那声音单纯是从肺腑中破口而出。不是那种绝望的惨叫,而是自我激励的怒吼。

就在他的身体将要滑出台阶的瞬间,何乐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一挣,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向着更上一层跃去。

那个瞬间正在喝茶的厉宗主,怀中的茶汤也起了涟漪。下棋的赤束带老者有点失神,如是下了一颗臭子。而远远观望的白发童子,则将身旁的青石捏碎。

王长老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完全想不通何乐怎么做到的。没有炁流的调动,单纯是肌体的暴发,任是那些远远关注着何乐的众人都想不明白。人的体能是有限度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在走了一个时辰山路后,又再爬两百多级近一米高的石阶,而且石阶还有斜度。要知石阶在一开始时就是为修习炁流者准备,对于何乐完全是不可能的挑战,就是为了逼出他身体里所藏的秘密。现在秘密果然泄露了,却是单纯的体能,答案简直就带着嘲弄的意味。

事实上何乐这一跃还没停,而是五连跃,一口气直接跳上去,然后趴在平台上大口喘气。

没人能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法子结束挑战,从开始的一跃,他已在滑落的边缘。可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硬是用手完成了暴发。当他跃上上一级台阶后,根本没停,而是脚踩着斜坡发力,再跃上一级,就这样连跳上去。让人想不到他哪里调动过来的力量,才能完成各方面都要求极高的连跳。

厉宗主甚至回放了一遍过程,再仔细观察何乐每处肌肉群和血液的运动,更是留意炁流是乎有参与。很让人失望,都是单纯的肌体作用,或许这就叫拼命吧!厉宗主不得不承认,一个人拼起命来,真的很恐怖。

赤束带老者没再落子,只是看着棋盘,静默片刻后才将棋盘上的子全部扫入棋盒。

白发童子转身离开时,才发身侧不远有双妙目也在盯着那边,他很是难得的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径自离开。

王长老快步冲上登天梯顶端,一手护住何乐的心脉,一手极快的将颗丹药塞进他嘴里。那丹药入口即化,令得何乐都没感觉到。

喂丹药给杂役童子,多少会有些僭越,只是这刻也没谁会在意。何乐向他们展现了另一种可能,加之那般拼命也为自己赢得了有限的尊重。很多人或事即是如此,够拼够努力了总会将颓势改变几分。

何乐张大眼睛,眼里有泪花,不是感慨,是真疼啊!全身都如散了架,每个关节都在疼,肌肉也在不受控的抽搐。然后那丹药开始起效,凉意从咽喉浸透而下,快速传遍全身。

“这个贵吗?”

“干嘛?”

“我还想吃一颗……”何乐躺地上,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他记着账的,算下来可是已经欠了巨额的丹药费,但总归是要还的。他老爹说过人不能不记恩,不记好,否则连那看家护院的狗都不如。

王长老差点被他逗乐,不过还是板着脸摇头。其实给他吃的丹药仅普通的一品护心丹,在缓解肌体疲劳上有奇效,但在修习炁流世界里很鸡肋。只是王长老对此丹的丹方作过改良,比起寻常护心丹效果要强上几分。

“这药不能多吃,会要命!”

“哦”吐了吐舌头,何乐又躺了一柱香才起身。虽然每走一步还是会全身疼痛,不过他已经灼热的盯着乾师殿大门。

“知道吗?你是有资格走登天梯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炁流,单凭体力爬上来的人。”

何乐当然知道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来走登天梯,得获得宗主允诺能拜谒乾师殿的人,才会被同意走登天梯。所以这其中没有炁流的几乎可以说少之又少,所以这样的纪录也算不得什么特别有成就感。

“那我算不算年龄最小的?”

“不算,曾有个八岁白发童子只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就上来了。”王长老用戏谑和复杂的语气说。

“哦……”何乐失望的垂下头,原来别人走得那么容易。

王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想说你已经很不错了,但还是忍着没说。何乐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安慰的小孩,光是他背上的伤痕,就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后还活下来。

“进去吧,那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嗯。”何乐认真点点头。关于乾师殿,他已经听段奕锋说过无数次,尽管他也没有进去拜谒过。段奕锋之所以经常提起,就是因为他们只要回来就能拜谒乾师殿,那在云檀宗可谓无上荣誉。而现在他已站在乾师殿大门口,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不是凭什么天人之资。

最早的云檀宗建在安澜城郊云台山上,坤师殿设在山下,乾师殿造在山上。建祯三年钦天监观察到天人六降后,云檀宗就着手迁址,建祯八年乾师殿迁移至此无名山上,又过了三年才将登天梯修建好。

据说几百年前最初建成乾师殿时,曾发生过天人感应的奇观,当时安澜城内所有人都听到奇怪声音似在念叨什么,据说那叫“天音晓唱”,是在为大周朝祈福。

而在乾师殿易址重建完成时,整个云檀宗的人再次听到了“天音晓唱”。两次圣迹的区别,被人解读为初为利国,后为利宗。当然这种诛心的叛逆话是不可能公然说,只是在某些人中间传,庆幸是乱世才没人来穷究有着一万修习炁流弟子的当朝第一宗门。否则换到大周朝武力最盛时,早就会被马踏山门,刀兵相加。现在的建隆帝除了安抚,就再拿不出别的法子,尤其是近两年进贡丹药时,那阵仗简直可比拟迎送仙人。

其实大家都知道,建隆帝也明白,要想国祚延续,靠丹药延寿是不够的,靠南方门阀也只是一个方面。看似中庸的云檀宗实际已经隐隐崛起中,触手早已遍及大周朝方方面面。只是这些修炁流的高人对于世俗的权欲心不重,这才会超然物外。

此刻的何乐当然不会知道这些背后的事,他有的只剩兴奋,回头看了王长老一眼,就一步踏入乾师殿。那巨大的乾字刻在一块七八米的蓝色石屏匾上,端庄肃穆沉稳。这块蓝色石屏仍是初代宗主从云台山中找到的普通巨石,谁知一剑劈开时竟在里面开出难以想象的纯正蓝色。也许事有天定,也许是初代宗主编的故事,但乾师匾仅就材质已是让人惊艳,加上那涂成黑色的乾字,铁画银钩笔力苍劲。据说乾字仍是初代宗主悟道太虚后所留,写完就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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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紫府青檀经

何乐走进乾师殿,就盯着那巨大的匾额目不转睛。那字仿佛不是字,仿佛只是稚童随手划出,但只要稍加定睛,就会知道那确实是个乾字。只能说这字把形给抽了,却留下了最重要的神与韵。已经不是字写得好能形容,而是积聚了很多很多的“意”、“势”才可以写出如此好的字。

当然何乐是不懂书法的,自然也说不出字哪里好,他只是被字的势所吸引。当他真正看进去时,只觉得有无数信息扑面而来,可结果又与坤师殿情况一样,他依然还是什么也听不懂看不懂。

“嘟!哪里来的蛮童!见到圣匾也不知拜!”

何乐这才惊觉殿中角落里站着人,那人隐在阴影中,如不出声还真不会被注意到。他也没法争辩,赶紧的找跪拜的地方。谁知乾字匾额前竟没有设蒲团,只在地上隐约有几个常年摩擦的光滑处,想来就是别人跪拜的地方。

何乐选了一处,这才跪下拜谒。

“大道守拙,可虚可实……”果然又听到了,这次非常柔和,如慈父在稚儿耳旁叮咛。

何乐早已期待多时,当听到时也不慌乱,只是默默记下来。

此时原本准备去端茶杯的厉宗主停下来,确定自己察觉到了什么。而那位赤束带老者,猛的转过来头,看向乾师殿方向。白发童子皱起眉头,却又不知原因,无端的憋红了脸。

何乐确定记住后,才抬起头看匾额,不知怎么就觉得那巨大的匾额竟扑面而来,仿佛整个乾字都投入到他眼里。因为太真实,他吓得往后弯曲着仰卧在大殿上。

“逆子,你这是作甚!”那隐身在阴影里的人大步跨出来,实在是从未有谁敢这样在匾额前作态。

一惊过后立马还原过来,情知自己失态的何乐赶紧跪好。

“长平,他这是太累了。”厉宗主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很是温和。

“是,宗主。”名为长平的男子退回阴影中。

何乐察觉自己已冒出冷汗来,应是那个叫长平的男子带给他的威慑太过强烈。也不知是什么境界,想来镇守乾师殿,级别不可能低。

“何乐,你随王长老来见我吧!”厉宗主再次破例传音过来,依然温和如故,仿佛是许久不见的亲族长辈。

何乐已经知道是宗主大人在说话,赶紧恭敬的回了声是,也不敢多言。虽然刚刚最后一下他有了些异样的收获,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去揣测,只能待日后再来慢慢消化。

出得大殿,何乐与王长老说了宗主的吩咐,王长老低眉顺眼的应着,其实心里早已在打鼓。也不知此行对何乐是福是祸,能帮的也有限,此代宗主虽算不上雄才大略,但在修行上也是宗门第一人,只待突破神蜕境就能与那武道第一人道无涯并肩。

厉宗主住在乾师殿后临崖的洞府内,他已经是百岁老人,可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十的样貌。头发仅有夹杂的白,坐在洞府内的席榻上,温和的笑着。

“你就是何乐吧?”

“何乐见过宗主。”行完大礼后,何乐弯腰站在一旁。这是杂役见元老以上职务者该有的礼仪。

“起来吧,今天起可免除你杂役的身份。你可自由的选择想学的东西。”厉宗主微笑的看着他,如看着自己的晚辈。他这样亲切的模样,让何乐很是不适应。段奕锋没评论过宗主,王长老不敢评论宗主,所以在何乐心中关于宗主仅仅是最大的符号,究竟代表什么他并不清楚。

“谢宗主。”何乐又得跪下行礼,但刚行到一半就被一股炁流托着,没能跪下去。

“不必行礼了,你的身体还得恢复。以后好好学,我会让王长老尽量帮助你。”

这次让何乐真正感受到了礼遇,才开心的笑了,笑得很放松。王长老在一旁看着,心里偷笑到毕竟是孩子。

“对了,何乐啊,我这里有本心法,或许有点用,你拿去看看吧。切记不可外借哦!”临到他们准备告辞离开时,厉宗主才似突然想起,从身侧矮几上拿出一本小册子。

何乐双手接过册子,见封面上写着《紫府青檀经》。有点熟,似乎听谁说过,可又一时想不起。

王长老始终低着头,自然也没看到何乐拿的是什么,再说宗主有说不可外借,那就是也包括他在内。宗门内的心法设有道枷,越是高级别的心法更如此。

回到丹舍后,何乐才问他《紫府青檀经》怎么样。

“以后这部心法只能你自己参悟,因为这是本门最高心法,非元老级不得参悟……”王长老说得极其小声,似乎是怕隔壁有耳似的。

“千万不要泄露在外,切记切记!”

何乐瞪大了眼睛,他不傻,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宗门内还好,出了宗门,他就是那地主家披金戴银的傻儿子。宗主这样做,自然是要将他牢牢绑定在云檀宗内,在习得一定能力之前别想出去。究竟宗主是何意图,何乐一时也捉摸不透。

“我能不能记下内容,把书还回去?”拿着危险系数十级的《紫府青檀经》,何乐有种想焚毁的冲动。但他当然也知经书里记载的功法必定十分神奇,说不定就是初代宗主所修习到太虚的内功心得。要知如今的武道,至归元境仅有道无涯一人,那太虚境就更不用说。厉宗主停在神蜕境几十年,未有寸进。而那些忽从天降的天降子,却进展神速,假以时日他们极可能泯然众人也未可知。

“可是可以,但你就不怕记错?”

“不会,多看几遍就好了。”何乐有背熟《太乙炁贯篇》的经验,这点自信还是有。只是当他翻开小册子后,才知几遍或许远远不够。那本小小的册里,全是芝麻大的小字,记了整整八大版。通篇得有几千字,就是不眠不休几天想吃透全文也难,更别说一定不差的记下来。再加之经书里还有他不认识的字,得请教王长老才行。原来他还是将问题想简单了,以为都与那自玄妙处传来的谶语一般,可以简单至极。

实则此经书不仅详细阐述炁流在体内运行规律,还将时辰、炁运、五脏六腑分门别类进行归纳,比起那入门级《太乙炁贯篇》要强上数倍。虽然最后的心法口诀仅有六百字,但如果不配合前面所阐述的内容,就只是一些无意义的文字。

就好比雷电的威力巨大,但不知道产生雷电的原理,就永远无法制造出自己的雷电。

何乐虽小,但也明白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的道理。所以一时既兴奋又为难,更多是无奈。不管宗主是好意还是恶意,他已经能在云檀宗安稳下来,又能在此乱世活下去。

王长老看着表情复杂的他,默默走进丹室。有些苦得自己扛过去,现在宗主将何乐架在火上烤,何尝不也是在敲打他王长兴。

何乐先是将全篇经书看了一遍,将不认识的字照抄下来,列在纸上。其中“芻”、“橐籥”、“牖”等等……

最后排列下来,竟有几十个不认识的字,其中“橐籥”一词更是重复出现。全书别说理解其中的意思,就是看一遍也会云山雾罩感。

他只能待得王长老从丹室中出来,再一一询问,就这样几天下来他才能将那些个字认全。

原来那“橐籥”是指呼吸之法,意为每次呼吸应如那鼓风囊,以肺腑为中心掌控呼吸的力度,从而引导炁流汇集于识海。凡此种种,一个简单的字有时又有着复杂的含意,而不仅是字面的意思。

王长老每次解释得也是心惊肉跳,因为何乐会将字前面念给他听,听得多了也能大致了解一些经书中的内容,于他的修习也是大有裨益。

两人如此交流,零零整整参悟了有十个月,何乐才真正将全书背下来。这时的他是真的背下来了,他已能做到完整的默写一遍,一字不差。最变态的是,就算经书里某处写错的地方,他也会记住,能照着写成一模一样。

当他能背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王长老去拜访宗主,将经书还了。从宗主的洞府出来,他才算松了口气。

王长老没有去打击他,知道宗主传了《紫府青檀经》给何乐的人,不下十人。这些人会怎么想,恐怕就连天也不会知道。

不过何乐却很是有成就感,终于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温习经书,而不用像做贼似的躲起来看。碰到不懂的,如果是长篇王长老还不让他说,只愿意给他解释短词短句。有时他根本没能力上下贯通,只能囫囵吞枣般硬记。要想真正融汇贯通,估计就是厉宗主也做不到,不然也不会停留在神蜕境。所以何乐也是乐观,偷偷的学着,偶尔去前山跟入门弟子学一些外家功,淬炼身体。有时也会去后山,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白发童子,只是他们之间没有交际。

然后何乐还在后山见到了一个女孩,如果说燕祺云可算小家碧玉的话,那那个女孩就能算作人中龙凤。不仅仅是外形美貌得不可方物,还因为她特有的气质,只要是她所在的地方,所有人或物都会黯然失色。那次后,何乐失神了几天,然后才决定再不去后山。

只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也知道那个女孩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是天人,又被称为天降子。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飞升人间,在那之前定是要来把人间搅个天翻地覆的存在。而他何乐只是一个窝囊匠人的儿子,只是那匠人临死前编了一个成功的故事,才将他何乐送进这武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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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远行

修行年月总是时光飞逝,又是一年过去,何乐来到云檀宗已近三年。此时他已是十五束发之年,身形也长高了不少,虽比起那些天降子少了些神俊逸朗,但也还算星朗明眸。

这一年王长老因为伤势全愈,原本颓废的模样已经不见,反而透出股仙骨丹风。两人若是在前山走动,还是能引来此骚动,只是可惜主要为王长老吸引。所幸此时的何乐对于男女之事还没开悟,所以也不会有太多沮丧。唯一让他沮丧的是,炁流还是无法在他体内储存。而那不知来自何处的谶语,一年来再没出现。

他只能反复演练新习得的心法,在对炁流的运行上他已经能做到驾轻就熟,只是因为他们体内没有炁流,每次都只能挥出吹灭火烛的炁流。

这一年最轰动的事是,那个名为孙天翊的白发童子,他竟一步踏入堪离境。在整个云檀宗记录中,他是进入堪离境最年轻的一个。而且从他的情况来看,隐隐中似乎很快又能破境。

作为宗主的厉宁天,压力可想而知。

何乐也是无比艳羡,有时王长老都会忍不住劝他,毕竟他有过一招将灵动境郑天士打残的光辉战绩。

“怎么会是我打残的,当时一定是有高人在旁,看不过他恃强凌弱,才假借于我出手。”

王长老也不与他争辩,与何乐在一起久了,也知道他还是有些小的狡黠。像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有一次,何乐曾似是无意在桌上沾水写了八个字:大道归元,可进可退。

那一刻他用了极大的克制,才没让自己表现出异常。

那次几天后,他才把何乐带进丹室,让何乐自己炼护心丹。

“虽然只是一品丹,也是最基础的丹方,但却是所有丹药的基础式。万变不离其宗,丹道与炁道同一。虽然丹道只需炁流牵引,此后便可由五行石自行炼化,但其中也有一些必需的基础式,而护心丹的步骤正是所有丹药必经的步骤。只要能炼好护心丹,那么其它丹药就都可以炼制。当然除了五品以上丹药,因为那需要在结丹时以炁流控制才能凝形,以后如果可以再教你。”

“谢先生。”何乐此前一直潜心学心法,也未将炼丹放在心上。此时王长老愿意教他,自然也求之不得。

王长老也不与他客气,只是详细说明步骤,尤其是要注意的要点。所幸护心丹需要的药材很普通,而五颗五行又能炼很多护心丹,何乐终于不用去太过计较成本。

最后何乐用了一个月时间,炼了七十几颗护心丹,将丹舍中可用的药材全部耗空。出来的结果就是,他炼制丹药的成功率达到九成。王长老也说他有炼丹天赋,只是可惜丹道太过低级。

这天何乐正在前山与普通弟子一起练着外家功,一名杂役跑来让他去见宁长老,说是有要事。对于宁长老何乐的感觉是复杂的,听王长老说过,他能去丹舍也是有宁长老说情的成份。再加上段奕锋,宁长老于他可算有诸多恩情相加,可每次见面宁长老待他却又不是待见。何乐是无法理解宁长老的感情,只是心里想着尽量去做他交待的事,余生能还一点算一点吧。

何乐和他老爹一样不愿欠人情,虽然他还小,但这样的想法已是根深蒂固。

宁长老一年多来似乎又老了几分,与王长老刚好相反。何乐也有心告诉他那些话,但思绪良多后还是否决,毕竟那些话究竟涉及到什么他一无所知。与王长老不同,他与王长老之间是有只他们才知道的秘密,虽没宣之于口,但有默契。

“禀长老,何乐求见。”何乐站在宁长老门口,恭恭敬敬的行礼。

“进来吧!”宁长老坐在席榻上,正在看着杂项邸报。

何乐走进屋内,却看到严天厥也在里面,闭着眼睛坐在一旁角落。

“这次来是个事让你去办,会要出趟远门,大概会要两三个月。你去把要处理的事都处理好,明天就出发。”宁长老头也没抬,就如吩咐一件很小的事,眼睛始终在看杂项邸报。

“是!”何乐行了一礼,迟疑了一下就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严天厥都没睁开眼睛,宁长老也没多言。

回到丹舍,王长老正在丹室里炼丹,昨天他有说要尝试炼颗七品丹,已经准备材料有一个月。按正常情况,七品丹需时二十个时辰,看起来他走时王长老是不会出来了。何乐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该与王长老说声才对,只是时机凑得太巧,似乎透着不简单。何乐反复回想宁长老当时的言行,那份杂项邸报怎么是倒过来的,而且是上期的。他还记得是他代为送过去的,有个角上还有水浸过的污渍。

不对,宁长老是要告诉他什么,但因为严天厥在他不能说,所以才会刻意选了份他经手过的邸报。何乐想通后也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会有性命之忧?

他知道当初郑天士会来找他麻烦,是因为严天厥挑唆,现在那严天厥在外历练回来,难道就马上要找自己麻烦?想着他们一路南来的种种,似乎打一开始严天厥就对他看不顺眼,随着年龄增长,实力也增强后,这种不顺眼也越加明显。

“呵,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一般吧!”何乐自嘲的笑了,进到自己屋里收拾好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要处理的,除了该和王长老说声才对。可王长老事先有交待炼丹成型前千万不可打扰他,不然将会前功尽弃。何乐还是知道分寸,七品丹所耗的药材皆是上乘,仅那虺蛇就值五百金,还不算其它药材。

第二天大早,就有杂役过来通知,领着何乐走到前山宗门处。此时已有七八个人等在那,包括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张志淳。

“见过代师傅!”何乐对张志淳还是心有感激。

“嗯,再等会,还有女眷没来。”张志淳对于他的消息只知道一星半点,到是听说他上了登天梯。不过他这人性子淡,回来后的时间里拜谒过乾师殿,又娶了一直在等他的小师妹,去年还升级当了父亲。虽然在北地经历了十来年的颠沛流离,但总算回来有了圆满的结果。只是有时会想起死去的师叔、师兄弟们,会想起如蜂群袭来的金人。

女眷,何乐顺势看了一圈在等的几人,没想到那白发孙天翊也在。反而是他提防的严天厥并不在其列。

等了有半柱香时间,两名戴覆纱斗笠的女子才姗姗来迟。

因为衣着很严实,加上那覆纱斗笠,何乐也看不出会是谁。虽然有猜会不会是那名美极了的女子,但很快还是收起心思,是有如何?

两名女孩一来就登上张志淳所驾的马车,也没说话。众人就这么默默的出了云檀宗,一路往南行去。大约是走了两个时辰,在处岔道口又汇入车队三名骑马者。可以看出外来的三人中,那个年青公子应是主,也不说话。另外两人透着股子血腥气,曾向张志淳出示过玉牌,何乐也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只是默默跟在马车后行走。

毕竟他的身份太低微,不会有谁来告诉他去哪,干嘛。他只能是介于杂役和弟子之间,不仅没有马骑,吃饭时也只能在旁边。有时那个年青公子会与张志淳说几句,然后大多时间都是沉默。

大周朝退守澄河南方后,也经营几年。这几年下来民间已渐渐恢复生气,作为战略命脉的官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几十人的车队已是常见。何乐他们这十几人的队伍也不显眼,默默的朝着南方走去,每天至少也要走近百里路。幸得近几年何乐一直有练体,虽无炁流支撑,但一天走下来也不至于太累。

到第二天傍晚时分,车队就已出了定州地界,进入蓟州。蓟州自古多水路,而穿过蓟州再往南就是澜江。澜江比起澄河更为宽广,过澜江后还有六州就是南蛮之地。那里也是宗门最重要的药材采集地,每年都会派出弟子前往。

进入蓟州第四天车队就改走水路,登上早已备好的三层大桅船,沿澜江支流继续往南。何乐已是第二次乘船,但却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三层三桅帆船,少时不得也很是兴奋,虽难免遭人白眼,可他也管不得那么多。但等到真正行船后,他才知道自己被安排在第二层,与众船工同住。所幸何乐对于身体上的享乐还没有概念,也就无所谓苦乐不均。有吃有住,活下去才是这孩子最开始最重要的念想。

“乐哥哥,你是第一次坐大船吗?”船工管带的十岁小儿很是喜欢围着何乐转,经常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尽管那管带已让他不要烦着这些大人物,但架不住何乐随和性子,依然会时不时的来找他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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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堪离境

此时何乐正缩在船尾的甲板上,看着船后的滚滚浪花终流逝在远方。

“是啊,我从小长在北方,打出生时就遇上大旱,别说船,就是水也很金贵。”何乐在这个叫许应的小孩头上揉了揉,将那额上留下的髻弄乱。

许应做了个鬼脸,赶紧的又将发髻捋顺了。

“你在这里啊,商公子那需要找东西,你去搭把手。”说话的是张志淳师叔,系紫束带,名为赵长欢。对何乐算不上好,但也不会太苛刻。

“是。”何乐赶紧起身还了一礼,跑进船楼。许应吐了吐舌头,下到船舱里去。

商公子正是那后来加入队伍三人之首,平时何乐会为他们送些点心吃食之类。从接触中那商公子为人还算平和,也没有严天厥他们那种趾高气昂,只是无形中会让人生出距离感。反而是他的两个随从,每每都会让何乐有种闻到血腥味的感觉。只有在那些杀戮太重的金人身上,何乐才闻到过。

“听赵长老说你们这次有带《轻檀经》,早有耳闻,正无事所以想看看。”商公子见何乐进来,微微一笑道。

“是有,上船时与女眷用品放在一起,我这就去找来。”

商公子点头应是,又继续翻看他的书籍。至于他口中所说的《轻檀经》,仍是云檀宗三代宗主所创入门级养生经,有着最为浅薄的炁流技巧,所以取了个轻字作为心法的名称。

一路行来,何乐已与两位女子有过交道,也大约猜出其中就有那极美的女孩。只是还不知她闺名,仅知她吃得很少,声音很是柔和。比起其他几个天降子,她算是最为温雅的一个。

“芸姐姐,前楼商公子想看《轻檀经》,可能在你们房间里。”何乐敲了敲后楼的门,女眷被优待,也住在船楼上,不过是后楼。那位芸姐姐或许是宗门专门安排服侍女孩的,约是比何乐大两三岁,偶尔露面也是巧笑嫣然。所以何乐称呼她时会多加几分亲切。

名为宋芸的女孩甜笑着打开门缝,看了何乐一眼,见不是玩笑,就双缩了回去。等了约二十息才又打开门说:“没找到,你确定在我们这吗?”

何乐垂着头,还是不适应与女孩交道,只是认真的说:“是的,是我亲自放里面的。”

“在我这,昨日闲时看了几眼,拿出吧!”里屋传出莺莺声,是那极美女孩在说话。

芸姐姐捂嘴笑了笑,也没关门就返身去里屋拿书。何乐目光瞟到她阿娜的背影,又想起那个女孩的身影,两相比较很是悦目。当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后,他又赶紧的收回目光。毕竟也没谁教他男女之事,又刚好处在懵懂阶段,因此会生出些许奇怪的念头。

少时片刻,芸姐姐拿着那本经书走出来,脸上还挂着微笑。见何乐接过经书时,眼中闪过奇特的笑意。何乐当然没注意到,只是在拿到经书时心里生出一种很特别的情绪,仿佛他应该自己收着才对。

往前楼走时,何乐隐隐约约闻到书上传来的幽香,应是那个女孩身上特有的体香。何乐走到一半就莫名停下来,迟疑着前后看了看,此时正是风平浪静的午时,甲板上也没人走动。何乐终究还是忍不住翻开经书看了一眼,都是极浅显易懂的文字,与《紫府青檀经》刚好形成两个极端。内容也少,仅三页,还真应了轻檀二字。

完全是出于不知道的情绪,何乐快速的将所有内容看了一遍,发现非常容易记。如是他就站在甲板上,用了半个时辰将《轻檀经》给背了下来。这样的事,换个人肯定不会去干。因为太傻,《轻檀经》在云檀宗内是很容易借阅到的,所以不会有谁去背。再加之内容仅仅是入门级养身心法,对于宗门内的外家及内家弟子都没太大裨益,所以历来都是很鸡肋的一部心经。

可因为一些很特别的原因,在这个稍许有些炎热的日子里,使得何乐的头脑有点发热。如是他竟然能静下心来将它熟背,且记在大脑深处。人有时就是这么神奇,可能特别想背熟的知识背不出,但一些机缘巧合的内容却能刻在记忆里。

当他完全背熟《轻檀经》后,那书上的幽香也消散干净,他这才继续朝前楼走去。此时他心里不再有此前的硌应,感觉做了一件很爽利的事,所以脚步也变得轻快。只是他没注意到,有双眼睛始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来不太好找!”商公子取笑了一句,也没去深究,毕竟对他来说是小事。

何乐低着头,也不辩解,等待着对方示意自己能离开时。

可惜那商公子并没有急着让何乐离开,而是自行翻看起《轻檀经》。

“你修习过吗?”

“禀公子,小可不能修习炁流,因此主要是修外家功。另有习得一些丹石的皮毛。”何乐不卑不亢回答。

“哦,为何?”收起《轻檀经》,那商公子认真的看过来。

“炁流仍天地初开混沌所化,各家心法尽以收纳炁流入体为根本。而万年道统至今,已知仅有部分人才能修习这吸纳炁流的法门。小可正是缺了那可存炁流的‘内囊’,才导致无法修习炁流。”

“原来是这样……”商公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不觉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那你修习丹石,可是想找出医治之法。”

“禀公子,丹石于修习只是末流,只能辅助,却无法从根本上改善。修行就如积跬步,年长日久方能行千里。而丹石仅可在其中补足欠缺,而不是代为行进。”

“嗯,有道理。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禀公子,有些是宗门王长老日常所说,有的是我自己体会来的。”何乐实在觉得无趣,心里只想着要去再温习一遍《轻檀经》。

“嗯,很是不错。只是可惜了……”

“禀公子,也没什么可惜的。我爹说过人总会有没力气的时候,那就歇息会儿好了。”何乐灿然一笑。

“哦……”商公子被他的笑感染了,连日来的郁结也轻了几分。

“公子如没其它事,小可就告辞了。”

“好的,你先下去吧。”商公子有些无奈的拿起那本薄薄的心经,反而没了最初的好奇。

“真的可以歇息会儿就好了啊……”

“公子言重了,要休息也无不可,只要此行……”跟随而来的两人之一出声到。

“行,知道了!”商公子打断他的话,将那心经扔在矮几上,站起身走出船楼。午时的阳光有些烈,商公子眯起眼看着前方的水道。金人没有南来,正是因为南边多水道,而南方的门阀们都有豢养水客的习惯。往年水客多负责门阀间的钱粮货物运送,到得战时门阀们竟聚集起几万水客,将金人用来渡河的所有水上工具全部弄沉。善于陆战的金人,终于只能望河兴叹。当然朝廷也知道澄河仅能阻得一时,如不能将金人赶回大漠,迟早他们会想出渡河的法子。

嗖……

从岸边射来的一支利箭,悬停在商公子左耳旁,离着仅有几毫米。

“有刺客!”跟在商公子身后汉子大吼一声,护着公子退入船楼。

而那支箭就一直悬空停在那里,然后原本隐藏在河岸上的一名男子突然砸在甲板上,手中还拿着一把三石强弓。直到这时才能看清从虚影状态下显出身形的孙天翊,他正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甲板上的男子。

张志淳是知道这白发童子现在的境界,因此也不奇怪。那刺客能拉动三石硬弓,应也是有着不俗的外家功实力,只可惜遇上堪离境的孙天翊,简直就如幼儿对上成年人。

“居然是他!”商公子身旁的另一人过来,认出刺客身份,立刻返身进入船楼禀报。

“哼!这些人都等不及了!”商公子压下颤抖的手,尽量平复着心情。他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丧命,要不是有高手在,那一箭能射空他的脑袋。

“田重,靖南侯手下第一高手,这么做会不会太过明显?”陪在商公子身旁的人反问道。

“不管怎样,这些人都该杀!”回来禀报的人咬牙切齿说。

商公子没有参与讨论,皱起眉头来。现在的情况是,对方能无视他此前的所有伪装,一路跟踪至此等来必杀的时机,不仅仅说明刺客够狠,还说明他的行踪早已暴露。而他身边的这两位哼哈二将,就是嫌疑最大的人。云檀宗的人反而不太可能,因为他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云檀宗。

“公子,要不你回书一函,先将那靖南侯拿下再说。”

“不急,等事办完再说。”商公子决定按兵不动。

“可是这都杀上门来……”

“那又如何?别说了,我自有分寸!”商公子打断他的话,脸上显出不愉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也都明白原因,此前的争辩正是在自证清白罢了。

何乐还是第一次见识堪离境高手的实力,完全是凭空拿捏的戏谑啊!他开始庆幸郑天士对他动杀心的时间太早,要是换到堪离境,他应该已经肥出一地青草了。

张志淳让他把那刺客捆好,如是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只差把刺客捆成一截截胡藕。那刺客在痛苦中醒来,又晕了过去,似乎曾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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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脉络

审讯刺客的任务自然落在事主商公子一行人身上,何乐原以为没他什么事,可谁知那位商公子竟点名让他去伺候。何乐也想不出自己能帮他什么,但既然吩咐了,又是云檀宗的贵客,他只能依从。

“你可知道我是谁?”等那刺客醒来,商公子换上威严的模样逼问到。

那刺客直盯着他,目光凶狠,喉结上下滚动着却不急于说话。

“你是不是叫田重?靖南侯待你不薄,为何要陷害于他。”

“可惜没能一箭射死你!”刺客酝酿了片刻,才说出狠话。

商公子旁边的护卫听罢,上前就是一巴掌,将那刺客扇得满嘴鲜血。

这时何乐皱了皱眉头,不是他见不得血腥,在北地长大他是什么血腥残暴的事都见过。哪怕是食人,他也见过几次,甚至还差点吃到。所以这点小事对他实在不够成影响。只是在那护卫扇耳光时,他竟然感觉到了炁流,非常微弱。如果以成功进入旋光境作为修习炁流的开端,那么那时的炁流就似一口能吹熄烛火的风。而刚刚他察觉到的炁流,仅有旋光境十分之一不到,微弱得几不可闻。

如果不是他在近前,几乎都感受不到。

“那个……也许……”何乐咳了咳,不知该不该出声。

那刺客怨毒的看了他一眼,此前这小子拼了命的把他勒紧,此时手足都是麻木的,根本使不出分毫力气。

“嗯,你说吧。”商公子疑惑的看着这小孩,实则让他来是有多重意图,但也要看机缘。很多时候一个人的际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或多说了一句。此前何乐关于炁流的论调,很是让商公子欣赏。但看一个人终究是全面的看,不可能因他一时的表现而断论。

“他身上有古怪!”何乐指着刺客,虽也说不出所以然,但确实是有把握。何乐自己也能使出炁流,但那是要使出起式才行。与体内能存炁流的人不同,他只能调动身周的零散炁流来为已用。显然这名刺客也是不能存炁流的,那他又怎么能在不起式的情况下,显示出有炁流的痕迹。何乐很好奇,也很不解。

“什么古怪?”

“他身上有炁流!”

何乐话音刚出,就吓得那两名护卫挡在商公子身前。而那个刺客,却突地脸色一变,虽极力镇定下来,但依然显出破绽。

商公子推开身前两人,看着这名刺客,满是困惑不解。如果这人是炁修者,那云檀宗的高手没理由不处理就扔给他。绳索再紧也是困不住修习炁流的人,哪怕只是个旋光境。但眼前的刺客显然只是外家功强者,而且何乐也只是说他身上有炁流,与身俱炁流的意思完全不同。

“他应该是被人做过手脚,很是玄妙。”何乐走到近前,不惧对方怨毒的眼神。再毒的眼神他也见过,成千上万漫山遍野,那是一些也只长两条腿但会吃人的牲畜。

“唋”待何乐靠近,那刺客奋力朝他脸上吐出一口浓啖。可惜何乐闪得快,全吐在他身后那护卫身上。

何乐伸出手来制住他的行动,张开左手掌抵近刺客的脸。刺客整个脸上都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炁流,实在太微弱。也许那孙天翊没有察觉到,也许是不屑一顾,所以才忽略过去。

要不是那护卫一巴掌击起炁流的自然反应,何乐其实也不可能察觉到。一切还是来得很凑巧,刚好都让他给遇上。

“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布一层炁流在你脸上?”何乐好奇的问,虽然知道他不会说,但还是忍不住。

“我想我可能知道,有种邪法叫移形换影,需要凝形境高手才能做到。据说仍是南荒邪派所创的旁门左道,可以将一个人的外形在短时间内塑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持续时间能有二十个时辰。在此过程如果死去,则容貌不会改变。”商公子属于博闻强记的人,加之对于奇闻异事特别感兴趣,因此听人说起过。

何乐还是第一听说可以将炁流作用于人的外形,因此特别好奇。制住那刺客后他将双手都放在刺客脸上,调动起炁流来与之应和。因为残留的炁流非常微弱,他也不怕会有危险。一番探查后他终于有了发现,那些炁流始终被什么束缚在刺客的皮肤与骨骼间,正是它们的牵扯才使得刺客的外形改变。而最让何乐惊奇的是,这些炁流没有逃逸或流散,始终若有若无的存在于皮肤与骨骼间。虽微弱不堪用,但总是存在的。

“我能除去这层炁流,需要吗?”何乐回头问商公子,商公子点点头,当然需要。对方这是在恶意栽赃,他自然需要知道真正凶手是谁。

何乐不再说话,将双手贴紧刺客的脸,运行《太乙炁贯篇》中引炁入门的心法,将那层微弱的炁流从刺客脸上吸走。随着功法的运行,刺客的脸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最终变成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一个护卫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个。

“解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后背。”商公子吩咐道。

一个护卫上前将那刺客翻过身,撕开衣襟露出肌肉纵横的背板。在他的背心中间,有处圆形的旧伤。

建祯帝时曾重用过锦司处,主察帝国内乱党谋逆重罪,而每个锦司处的人,都会在后背上刺圆形锦司二字。但随着建祯帝崩天于澄河边,建隆帝也销掉了锦司处,原本锦司处的人要么进入军队,要么消失于江湖,再没了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现在只有天机处,基本取代了锦司处的职能。

“居然是锦司处的旧人,难不成他们……”一个护卫感觉再说下去就该大逆不道,赶紧的收住嘴。

商公子没有下结论,只觉得整个事件一环套一环,恐怕没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而何乐根本没法理他们在说什么,完全沉浸在巨大的发现中。原来在人的身体里,不仅会有炁流存储的内囊,还在皮肤与肌肉之间也能存放炁流而不会流失,或是流失得很慢。尽管只是理论上的存储,但如果能存放一部分且确保不流失,他就能尝试修习。只要够勤勉,也许可以在炁流消散前跨入旋光境。当然这只是假设,就好比一无所有的乞丐,突然找到一只破碗可以尝试去乞讨。

是不是好一点,当然好一点,活下去啊!何乐咬紧了牙关。他还能记得那些漫山遍野金人,还能记得惨死的所有人,也知道在澄河以南的人都忘了死去的那些人,因为他们已经能安逸的生活了。

“何乐,怎么了?”商公子皱起眉头来。

“哦,没事,就是勉强用了炁流,身体会有反噬。”何乐说的是常识,但其实在他身上是不存在的。虽然他没法存储炁流,但也不会被反噬。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王长老,何乐一直伪装得很好。

“那你去休息吧,这里暂时也没什么事了。”商公子也不勉强他,再说现在的情况比想象中复杂,也容不得他多想。

何乐躬身后离开船楼,在外面遇上张志淳,两人也没说话,只是相互点点头就交差开。何乐第一时间回到房间,马上开始尝试将炁流引入皮下。完全不行,炁流没有入口,任他如何起式,炁流也只会绕着他周身循环。尝试了好几遍后,他才放弃假想。

“大道无形,可显可幻……”

也就在这时,沉寂很久的箴语再次出现,柔和而又温润。不再如当初的雷霆霹雳,尽显出循循善诱的育人之姿。

何乐安静的细听,既不惊喜也不无视,只如等候多时的家人镇定自若。

随着他对箴语的理解,身体也似进入虚空境中般,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大千世界里的炁流。陆地上的炁流,水中的炁流,空气里的炁流。原来世界中竟有如此多炁流,有些炁流会被什么所吸引,汇入一个个点。这些点有的大,有的小,如星光又如萤火,气象万千展现出来。就在他的不远处,有团庞大的点,四面八方的炁流正络绎不绝奔涌而来,想来是那个孙天翊吧。

还有一团不输多少的点,也在吸引着炁流,看方位竟不是那个女孩,反而有点像是张志淳。只是可惜看不到人的模样,只有个方位。审视过一圈船上后,他试着将眼光放向四周,想看看能看多远。

随着他的视角不断升高,他注意到那些炁流是有规律的,如箬叶的茎脉。从天地万物中生成,向四周漫延而去。所以炁流是有脉络的,而不是胡乱生成。何乐惊奇的看着,不敢相信自己能看到这些。

视角还在升高,几十米、几百米、几里地都尽收眼底。原来在小的炁流脉络上,还有更大的脉络,一环套一环遍布着整个世界。而就在离他们几里外,有个点比孙天翊略大,也正在疯狂的吸收着炁流。他们这些点就如无底洞,而天地间的炁流也似无穷无尽。

完全被震撼的何乐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功,视角继续升高中,几百里、千里……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大地竟然消失,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掉,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点。那个点在吸纳吞吐着巨量的炁流。到这时他的视线终于模糊了,意识也不受控制的分解、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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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乱世命贱

何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如果不是许应在推他,或许还会要睡会儿。

“什么时候了?”

“太阳晒屁股了!”

“不许瞎说!”船上的管带大声喝斥许应,又赶忙对何乐赔笑点头。

“没事的。”何乐揉了揉许应的头,坐起来。在船舱里是不知晨昏的,稍作清醒后他赶紧的跑出去洗漱。这洗漱的习惯还是在云檀宗养成的,他也很以为然。

等他洗漱完,准备去甲板上看看时,却发现孙天翊下到二层将他堵在过道里。

“昨晚怎么回事?”孙天翊有些失态,是他从未有过的情况。

“什么!”何乐与他没有过交际,从来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在云檀宗内也是明星级人物。很难想象当他偶尔出现在前山时,那些花痴的师姐师妹们有多疯狂。何乐就算还没通男女之事,也是会有羡慕之心的,毕竟那些个师姐师妹高兴了可是会送很多吃的。

“别装,我知道你昨晚有明悟,告诉我是什么!”孙天翊冰冷的质问,高出太多境界带来的威压极为强烈,何乐就觉得心都快要跳不动了。特别的累,使得他只能往后退了一步,但又跟着往前踏出一步。

“不知道你说什么,如果是刺客的事,你自己去问商公子。”何乐不为所动,平静的回应同时也侧身准备过去。

孙天翊伸出手来拦住他的去路,没打算放过他。

“这样有碍你们天人的颜面,让凡人看到可就不好了。”何乐看着拦住去路的手,平静的嘲讽道。杀他吗?他体内还是没有一丝炁流,仅比普通人强的体魄,一个堪离境的天人来杀他,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孙天翊有充足的理由来质问,尤其是逆天悖道,他有权将其扼杀在初始阶段。

“确定要这么做吗?”何乐感受到他的杀机,也猜到与昨晚的事有关,但想不通原因。他只是试图将炁流引入体内,谁知道会引出新的箴语来。此后看到的那些情景,他也不知意味着什么,目前来看于他修行没任何益处。

孙天翊的白发无风自动,两人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可在孙天翊身上已看不到一丝童稚。隐约间他已有了大宗师的气韵,登上那武道巅峰只是时间问题,在云檀宗莫不如此认为。

“乐哥哥,张叔叔在找你,让你快点上去,说是有要事。”那许应一步三跳着从上面下来,只顾着说话也没注意到情况的微妙。

“哦,你先去,我这儿还有事。”何乐怕他对许应也下狠手,要知天最寡情,所以第一时间是想的支开小孩。

“啊!你们在说什么秘密吗?哦哦哦,那我没看到也没听到,我上去了啊!”早被他爸叮嘱过无数次,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机密,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

何乐苦笑着也不去解释,本就是机密,杀人的机密。

“还有什么想说?”孙天翊逼问到。

“是遗言吗?我可还没想死,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何乐讥笑着又往前了一步。他在太小的年纪就见过太多的杀戮,心性自是一般人难以揣测。

“那好……”孙天翊转身就上去了。反而是把何乐愣在那,对于捡回条命没半点觉悟。

孙天翊是不是耍他,还是真的很忌惮,何乐懒得去细想。反而是许应及时下来解围,何乐能猜到几分。

“商公子在找你,似乎想你以后跟着他,不知你愿不愿意。”张志淳盘腿坐在船头的船舷上,眯眼看着前方水道。

“跟着他?”何乐惊讶的反问。

“他的身份很尊贵,比起在宗门自是不同。你也不能修习炁流,以后跟着商公子或许能搏出一条出路。”

何乐站在他身后,看他已经变得沧桑的模样,知道那些年在他身上也留下了很多印记。一场灾难,总会改变些什么。很难说活下来的人会走向哪里,尽管每个人都在尽力好起来。

“我在学着炼丹……”

“狗屁!”张志淳说完闭上眼,懒得去看何乐。

何乐欲言又止,还是默默的回第二层船舱里。云檀宗就是个体型庞大的巨物,虽然能在它身下找到栖身之所,但当它挪动身体时却可能被碾压得粉身碎骨。何乐也明白随着他对箴语的理解加深,终有一天他得面对这些天降子的击杀,哪怕是那个貌似和蔼的宗主,又何尝不是暗藏祸心。但现在还不是离开云檀宗的时候,他还得依靠它安稳几年,等成长得再强一些。

商公子现在也没空处理何乐的事,他也只是顺口与张志淳提了句,主要是看何乐也不能修习炁流,而他身边也缺这样一位聪明伶俐又通玄门的人。

“赵炽,太常那边还没消息吗?”

“是,上公子,还没消息传来。”

“也是奇怪,那宗正那边怎么样?”商公子临窗而坐,表面看似在询问,实则心思已飘回临安城。

“也是没得消息,想来消息在路上了。”赵炽也是一直在看着外面,前天就放出五只穿云雀,照说昨天就应该有回信。可回信没来,却来了刺客。那名刺客是死士,昨晚他们已经将那刺客送去喂鱼。

“公孙珪,你说我们还回得去吗?”

一旁的公孙珪吓得趴在地板上,脸色也变得铁青,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赵炽,也许我们再也等不来消息,往后只能靠自己,还有云檀宗的人了。”商公子拿手指在窗沿上轻轻敲击着,似乎还在哼着什么俚曲。

那个名为赵炽的护卫缓缓跪下,不敢接话。他们的命本就与长公子相连,如果长公子回不去,那他也没法苟活。

“别怕,云檀宗的人都很强。虽然敌不过万人冲锋,但要想万人中离开还是能做到的。”

公孙珪一直趴着,没有为自己争辩过。因为他知道长公子的性格,如果不是十分有把握不会说出来。

“公孙珪你起来吧,说说看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商公子依然在敲击着窗沿。

公孙珪趴着,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个时代的人命贱于牲畜,昨晚那个刺客是怎么处理的他当然知道。

“总是要说的,大家都在搏那个机会,想来你也是有值得的地方才会答应。”

“公子……我……”公孙珪还是说不出话来。昨晚时大家就已经知道三人中出了内奸,但没摊牌前能装就装。现在公子既然能准确叫出他,也就没有狡辩的余地。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也尽量不殃及你太多家人。”

“没用的……”公孙珪摇摇头,有些事跨出去了就没法回头。

“唉……”

商公子停下敲击的同时,公孙珪也跃起来,手中拿着把短剑刺向商公子,而商公子坐着没动。赵炽只来得及将刀抽出一半,就有人破门而入将公孙珪踩在脚下。

商公子到这时才回过头来,眼中有些许怜悯,毕竟是起于少时的近身护卫人。会怀疑到他,是因为公孙珪这个人有贪财好色的恶习,弱点太多总是容易被诱惑。

至于赵炽,他没什么弱点,也本分。没有家室,只是好武。不贪财,从未打着旗号去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但就是能力差了点,也不够聪明。似乎他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人,但商公子也还就是放心不下他。

张志淳很不喜欢他们这些事,制住公孙珪后就离开,今天是商公子早就安排好的局。其实他什么证据也没有,纯粹是试探。但对于公孙珪而言,这是唯一的时机,不管行刺还是逃跑。如果是逃跑,商公子已决定让他逃,顺便牵出附近潜伏的伏兵。可那公孙珪却是孤注一掷,那就只能是找死了。

“是不是同门太久,所以才生不出杀心?”商公子看着赵炽。

赵炽低下头,一言不发。知道辩驳也是没用的,他与公孙珪本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虽笨,但也明白公孙珪的背叛,只会让他也背负嫌疑。

“算了,你自己回去领罪吧,我就是一个人去也能办成。”商公子转过头看向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窗外飘起细雨,果然与临安不同。

赵炽犹豫了很久,缓缓拔出刀来放在脖子上。

“赵炽生不能尽忠,当以死谢恩……”说完他就用力按下刀柄。鲜血喷涌而出,赵炽终于下了大决心,猛的一拉,锋利的刀刃切入脖颈。

商公子嘴角微微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疑人不用,他也没办法,就算是错了那就错了吧。

噗通,赵炽摔倒在地上,致死也看着商公子背影。

被制服在地上的公孙珪竟流出眼泪来,很多事太复杂,不仅是尽忠与背叛能定义。他公孙珪不后悔,只是没想过会把赵炽牵扯进来。

商公子起身,走出充满血腥味的船楼。那个白发童子站在船头,冷冷的看着渐渐宽广的水域。有船工进入船楼,收拾起残局。

何乐不久后就听许应来悄悄说起抬出两具尸体喂鱼的事,许应毕竟是小孩,说的时候脸色是苍白。

“嘘……别怕,不做坏事就好了。”何乐习惯性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是,做好人也是一样的……”许应嘟起嘴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何乐看着他,情知这个乱世造了多少孽债,最后都是落在穷苦人头上。

“我教你一点东西吧!”闲着无事,还有十来天的水路,何乐决定教些东西给这小孩。如是将那《轻檀经》以小孩能理解的方式教给他,并且在初期还以外体炁流作引导,让许应尝试着引炁与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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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临渊

最为滑稽的事发生了,许应竟然是天生练炁流的坯子,虽然肯定没孙天翊那么有天赋,但也比何乐要强很多倍。因为他有个瓶子那么大的炁流容量,何乐什么也没有。

“这世道……没法玩啊!”何乐靠在船舱里,苦笑着叹息。许应的前景会很好,至少在堪离境之前都会很顺畅,再往后就只能靠日积月累的苦练。何乐依宗门规矩向张志淳报告了情况,再往后该如何就是他们的事,何乐也不敢擅自教更深奥的心法。

“乐哥哥,谢谢!”稍后许应在船工管带领着来给他道谢,能进云檀宗就如进了象牙塔,还有份身份和铁饭碗。而这纯粹源自何乐的闲来无事,并没想到会如此有嘲讽意味。

“赵长老说等送完你们,就可以先行回去凭手信入宗门了。”

“恭喜了。”何乐也是很开心,居然能找到一个练炁流的坯子,很是难得。能练炁流的人并不多,仅有万之一二,而能练炁流的人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根基太低,仅能到灵动境,凝形几乎只能靠幻想。以云檀宗弟子过万,但能练内家功的不到千人,其余都是以外家功见长。有时外出的长老都会受命寻访练炁流的幼童,只有充实的后继者才能保证云檀宗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还得谢谢乐小哥的提点,不然又怎么会知道这臭小子居然有那潜力!”许管带说完深深鞠躬行礼。说好听点船工管带算是个职务,但在世道上也只是个贱职,尤其是低等妇人不得上船,所娶妻女只能独自在家生活,很多船工因此终生没法娶亲。云檀宗不同,说不好听的,就算皇朝倾覆,云檀宗也有能力独善其身。

“都是气运,就该他有的,总会被发现。”何乐学着王长老的模样,神叨叨的说。

许管带又鞠躬一礼,这才返身离开。许应吐了吐舌头,还没他父亲那么深的体会,就觉得乐哥哥最好了。

“还是要勤练,以后可不能偷懒。”现在是赵长老教他,何乐再不能胡乱教他心法。

“嗯,会的。”许应点点头,又吐了吐舌头。

看着欢快离开的许应,何乐既是高兴又是苦涩,难道自己真不适合吗?那昨晚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记得那些光点,更记得整个世界其实也只是一个光点,一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光点。

“我可以让你学炁流,也能让你稳进归元境。”不知何时,孙天翊站在何乐身后,一出声就把他吓了一跳。

“不用了,谢谢。”对于稳进归元境,要说不稀罕当然是假的,但他不会从孙天翊那里换来。

“你不想学吗?不想回去杀光那些金人吗?我知道你的亲人都死在金人手里,如果不是你父亲假你的名杀死那个金人的百夫长,你也不可能进云檀宗。”

对于被揭穿老底,何乐一点也不慌张,在此乱世谁都只是沧海中的浮尘。在死与活的选择里,肤浅的道德显得特别不值钱,何况他老爹做的事并没违背道义。

“我只需要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我就能帮你打开炁门。以你的悟性进归元境很容易,二十年内定能成。到那时你想杀多少金人都可以,这个世界对宗师的限制太少了。”

“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就是梦到有饭吃了,以后再也不会饿了。”何乐对别人描述的未来没兴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作为天降子的孙天翊不可能懂。就如那严天厥一样,他将来的成就再高,也不会以报仇为目的。

“那好,不要有下次!”孙天翊说完就走,但没有凶言恶语的结束却比任何威胁更具体。何乐当然知道下次得再小心点,他一定是在接近什么比天还大的秘密。

到了下午何乐就被赵长老安排住在商公子房间里,算是临时的书童,协助商公子处理一些杂事。到是不用他来服侍,船工里会有人来做更粗重的活,而且商公子也没太重的依赖性。只是现在他成了孤家寡人,有个人说说话也会好受些。

“听说你是北地来的孤儿。”

“是的,公子。”

“北地怎么样?”

“公子没去过北边吗?”何乐见公子应早过了弱冠之年,又是富贵人家,所以才奇怪。

“没去过,以前是不能去,现在是去不得。”商公子无奈的笑了。

“哦,听我老爹说以前还是很好,从我出生那年连着旱,就再没好起来。”

“嗯,建祯三年起,酉阳州突遭大旱,此后北地六州陆续出现异常大旱。民间曾有传言仍妖人所为,还有人言之凿凿大旱前见过奇怪的车队穿州过县,可惜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也没谁能拿出确凿证据。加上不久又发生青莲妖孽扰世,也就没人去管这些事。只是可怜了北地的人,听说十不存一,易子而食……”

“公子说得是,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又遇上金人。我还记得漫山遍野蛮骑,男女老少都被劈开,只因为实在没吃的,活人都会成为他们的食物。”何乐平淡的说,只是眼里有精光闪过。

“想不出你都经历过什么,听起来很是惊心动魄。”商公子越发好奇这个少年,从他的谈吐来看不俗,但听赵长老说他并没受过多少礼学。很难想象怎么从乱世中独善其身,还能力争着不沉寂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惊心动魄,很多时候我都是晕的。只记得有位仅比我大十来岁的代师傅,他叫段奕锋。是他拼了性命才把我们三个救下来,当时有成百上千的金人杀过来,他当时中了四五箭,还坚定的看着我们,还能笑……”何乐直视着商公子,不知他能不能体会这种感受。

“你们?”

“是啊,还有两个是很高贵的人!”

“似乎你很不喜欢他们?”

“也没有啊!只是他们会什么事都理所应当罢了……但段奕锋不欠他们的,他只是相信这样做正确就去做了。”

“你知道吗,我也可以算某种意义上的高贵种。”商公子戏谑的回看着何乐,他需要确定一些东西。

“不一样,公子是没和他们接触过,不会懂那种意思。公子你会说句可怜的北人,但在那些人眼里北人和牲畜差不多。人都入不了他们的眼,杀不杀只是一个念头。”何乐说出的话,丝毫不像十四五岁的小孩,让商公子分外惊讶。他其实怕的是何乐仇恨门第等级,但何乐的话却引申出另外的意思。

其实到现在朝堂内对于有没有天降子还存争论,很多权臣不相信天会降下仙人来处理俗务,而且历来就有天道无情,天应该是绝对冷静客观的才对。再说皇帝自称天子,仍上天派到人世管理俗事的儿子,那这天降子又怎么说。

也幸好有云檀宗解围,将这些人迎入宗门,与世俗彻底分割开。至于他们的目的,不管如何世俗也不是无还手之力,只要别让他们接触到世俗的权利就好。

“也许是你太偏激了,我觉得还好……”商公子斟酌后认真的选词说。

“如果是被人动了杀心,怎么算?”

“为什么?”商公子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杀他。论能力他不能修炁流,论家世只是普通匠人的儿子。

何乐其实很不想继续聊下去,因为不可说的原因,只会让自己显得很狭隘、多疑。

“还请公子恕罪,小可实有不便多说的原因!”

商公子还是第一有人如此违逆,一时也是顿在那,然后不得不摆了摆手。但在他心里也留下困惑,对于用不用这孩子陷入两难。凭直觉他还是有些喜欢,但交谈中隐晦的内容让他很是不喜。

何乐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尤其是跟着商公子做事,实在不是他喜欢的事。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能整日待在甲板上,不用憋闷在船舱里。因为不敢再涉足太深奥的心法,他就将那《轻檀经》温习一遍又一遍。《轻檀经》看似简单,实则也有强大处,能让一个毫无基础的常人也能在反复练习中掌握基础的炁流技能。当然凭着这点炁流是做不了什么,但能梳通脉络,从而达到延年益寿的功效。何乐暂时拿来温养脉络,同时又再记一遍箴语,已有九条了,可惜他还是一无所知。唯一的就这些箴语出现时,他的实力就会大增,甚至瞬杀即将凝形的高手。只是后遗症也很强,那次他晕厥了几天。最近的一次也引来孙天翊警惕,甚至不惜以性命相威胁。

叽、叽,原来是一只穿云雀飞入船舱。正在看书的商公子招了招手,那雀儿就飞到他手上。何乐正闭目温习心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传信鸟。据说一只穿云雀就值五金,一生当中能始终记住两种气味,并往返于两者之间不会有误差。又因为它们飞得高,所以叫穿云雀。

商公子从雀儿腿上解下竹管,倒出里面的密函。

‘急变,勿回。事成,皆成。’

还是他熟悉的字迹,短短八个字,却道尽千言。看过密函,商公子将其和水搓成纸糜。

稍作思考后,他又写了个纸条,上书两字:临渊。

看着商公子放飞穿云雀,何乐也不出声问,仅是起身去温了一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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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旋光

“我想喝酒,在那边柜里有放,拿一壶好了。”商公子站起身来,走到船楼的门口,没有出去。

何乐从柜里找出酒来,里面还存着十几壶,看来是事先备好的。

商公子拍掉酒壶上的泥封,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何乐倒了一碗。

“喝过吗?”

何乐摇摇头,进云檀宗前吃口饭都成问题,更何况是酒。至于云檀宗里,丹药有,酒吗绝对禁止。宗门内可以婚配、可以食荤腥,但不得沾酒、涉赌。其实哪怕现在的外界上,酒也还是奢侈物,北地粮食绝收,南方也一样有减产。能享受这粮**华的只能是贵族、王公,普通平民或富商都禁绝私藏酿造。

“喝一口吧,算不上好东西,但有时又是天赐之物。”

何乐惊奇的看着碗中那晃荡的半碗浑汤,还有那迷人的气味,犹豫不决中还是端了起来。酒汤的色泽有些淡黄,略有不明杂质,每次晃荡都会在碗壁上留下厚厚一层汁液。他舔了舔嘴唇,又抬头看了一眼商公子,见他在示意自己喝,如是一口喝了下去。

“呼……”辣啊!何乐就觉得嗓子眼都快要烧着了,那股滚烫的暖流就这么从嘴里冲进胃里,然后停留在那里,开始变得舒服起来。

他红着眼,硬是没让自己咳,也没有叫唤,只瞪大了眼看着手里的空碗。

“喝完了啊!”商公子有些好笑的说。其实他就是准备好看他笑话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喝完,而且似乎还没什么事。

“嗯……”何乐还没应完,就直直的往后倒去,倒下后绷直的脚板还不忘缓缓放下。

“呃!”商公子这下真瞪大了眼睛,一杯倒吗?

躺在地上的何乐,露出诡异的笑容,脸上泛起潮红又迅速褪去。

整整在地上睡了二个时辰,何乐悠悠醒来,头略有点昏沉,但感觉还好。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月挂柳梢。商公子还在伏案看书,时而会停下来用手指敲击窗沿,然后又继续看书。

“醒来了啊!”

“啊……公子恕罪……”何乐完全吓醒,不管怎样这么睡肯定是不合礼制。

“没事,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前面张先生来找你,我还骗他说你在有事。”

“谢……谢公子……”何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却有着一点点叛逆的窃喜在心头。

“哈哈,下次可别想再喝了!”商公子得意的晃了晃空酒壶。

“嗯嗯。”何乐很认真的点头,站起来。窗外已是黑黑的,晚风吹来很是凉爽。

“你回房间去吧,我还要再看会儿,不用陪着。”

何乐告辞后走出船楼,经过后面的船楼时听到了里面的笑声,他稍作停留就下了甲板。

“才忙完啊!”张志淳温和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良久。

“啊……是啊。”何乐不想说谎,但又没勇气说喝酒了,还喝醉了。

“赵长老决定让你一直跟着商公子,宗门那边他会去说明。本来下午时还想找你问问,谁知你却破戒喝了酒,还喝醉了。不过也好,以后不是宗门的人,也就无需遵循这些戒律。以前把你从北边带回来,主要还是奕锋那小子坚持,既然没能通过测试,去商公子那里只会更好。等以后你知道了他的身份就会明白,我也还是希望你能活好,毕竟是那小子拼了命才救回来的,你得代他活久点,活得好点!”张志淳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说了很多。只是到后来何乐都已经没听清,从未流过的眼泪就这么流下来,无声无息的。

“哭什么,也是为你好。有些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我多说的。”张志淳皱起眉来,口气变得严厉。

“可我就喝了一口啊!”

张志淳瞬间无语了,这都哪跟哪!是喝酒的事吗!

“好了好了,去睡吧!”

那刻何乐像抽了魂,无力的回到舱室里,缩进那个狭小的空间,抱着腿。眼前又出现很多人,他们有责备有无奈,到最后都默默的转身离开。似乎他们的努力到最后都白费,还是没能留在云檀宗,却要去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贵公子。就在这时他脑中突然响声音,是很久以前曾说过的箴语。

“大道至简,可急可徐……”

这次声音传来的同时,那八个字出现在他眼前,然后又散作一片横坚撇捺折笔划,然后又继续化作漫天的星光。那星光又似被谁搅动,旋作涡流状在中心凝成一团,周围则是扩散开的稀疏星点。涡流缓缓转动,周围扩散开的星点也凝聚过来,最后成了一团闪耀的大光点。还不等何乐细看,那光点一闪而过投入到他的身体里。何乐吓得想避开,谁知头却重重的撞在船舱顶上,等他再看时什么也没发现了。

那是什么?旋光境?

关于修行的每个境界,何乐已经熟稔,那感觉就是虽然吃不到猪肉,但总也得看看猪怎么走吧!所以他知道正常的旋光镜不是这样,但又有些相似。相同的是,修行者都会看到一团旋动的发光涡流,不过他们是在内视身体时才会看到,且都很小。而何乐这个明显不同,不仅仅是太大了,而且还是在体外形成的,还凝成一团了。

如果是旋光境,要不要和赵长老说,或许这样宗门会把自己留下来。一点小小的希望在何乐心中升起,但很快又破灭。张志淳说的话里还有话,当然也有暗指,就是那些天降子们。上次只是幻境,孙天翊就起了杀心,如果自己能在没炁囊情况下跨入旋光境,估计只会引来杀身祸。果然张大叔还是念旧的,只是隐藏得很好,从未明显表现过。那就真的跟着商公子了?王长老那里怎么办?

何乐还是想不好,靠在船舱上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重复的事,今天商公子明显心情好了很多,至少没再要喝酒。上午时还让何乐碾墨,写了很多东西。何乐在一旁看着,除了部分看不懂,大多都能懂。原来眼前的贵公子还心忧天下,甚至想着北上伐金。那一句:安得擎天木,定鼎山川岳。很是让何乐喜欢,觉得有股子霸气。

“能懂?”诗词毕竟是高雅之物,仅在很小的圈子里传唱,所以商公子也很是奇怪。

“懂一点的,王长老也喜欢吟,有过教一些。还有段奕锋也有说,还背过一些诗来听,我就是没来由的喜欢。”何乐说起来就会带笑意。

“那就难怪!”说得商公子也很想见见那位王长老,毕竟修习的人少有接触诗词,多埋头于炁流的修行中,将那无上道法视作此生的终极追求。对于炁流之外的事,多半是没兴趣的。当然对于朝堂而言,这样的云檀宗才是安全的。对于凡人而言不怕他们有物欲,对于修行的人而言最怕他们有物欲。至于诗词,自然不属于物欲,只是种精神追求。

“那你觉得怎样?”商公子好玩的问。

“炎风北疾贫,胡狼尽戮中。江中未及迟,万民哀野空。安得擎天木,定鼎山川岳。”何乐小声的念了一遍,才又说:“喜欢最后这句‘安得擎天木,定鼎山川岳。’”

商公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缓缓点头。以前赵炽与公孙珪只会说好,都好。但何乐不同,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却能说到点上。就如那搔痒,得挠到痒处才解痒,否则何异于隔靴搔痒。

“不错,我这里有很多书,你可以拿出看看,不懂尽可问我。”越发赏识何乐后,商公子也尽显贵公子的大度。

“谢过公子。”何乐脑子一转,突然觉得似乎能做点什么,很快就自己去找书来看。商公子来的时候是骑的马,能带的书有限,但在此乱世已极为难得。最让何乐惊奇的是,商公子所带书极为杂,既有治国安邦的政论,也有小家所言德礼。也不乏清词小调,更有无名氏写的民间趣事。

何乐挑了本安邦的策论看起来,看了有大半天才将策论的大致意思看懂。那商公子见他居然挑策论来看,又是刮目相看,原以为他或许会挑那本民间趣事来看,谁知却是晦涩的安邦策。他也不免心中打鼓,难道真是天意安排!

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何乐才捧着书凑到商公子那,斟酌着话语才开口:“公子,我有几处不懂,可以问吗?”

“哦,是什么?”

“天已乱,奸不上闻。是什么意思?”

“王知壅蔽之伤国也。又是什么意思?”

“天已乱,奸不上闻。是说国家发生了大乱,但这危急的情况却不能传达到皇上那。下一句王知壅蔽之伤国也,就是在说皇上也是知道消息闭塞不利国。”

“原来这样。那大道又是指的什么?”何乐指着书中一处不显眼的地方问。

“大道。于国就是行国泰民安的策,于臣就是行忠君报国的诚,于民则是守安居乐业的份。简单来说大道就是可以顺心行走的道。比如你们修习,那大道就是能通畅运行炁流的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有人走别人的道,有人走自己的道。不一而足,却又有大而至简之理。大道万千,终归于一,是为归元。”商公子侃侃而谈,说到兴起还站起来挥舞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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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兵法为上

只是何乐内心在震颤,又很快将小心思隐藏起来。费了这么大的劲,看了一堆莫名的文章,就是为了问出关于大道的困惑。果然没问错人,终于将他从那团迷雾中拉扯出来,有种似懂非懂却又醍醐灌顶的萌芽正在他脑中成型。

暂时他还不敢去做尝试,只是继续装出有兴趣的样子来问,包括问些很低级的问题。商公子也是无聊中,所以也深入浅出的详细解释。有时也会旁征博引,说些历史小典故,慢慢的何乐还真来了兴趣,放下心中的执念来记住那些该被记住的故事。

问答完,商公子继续看书,何乐则继续找书。因为前面的故事引起他极大好奇,所以这次他是有目的的来找,原本就百十来册书籍被他翻了个遍,终于从箱底找出本《将韬》。

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何乐还发出一声轻呼,引得商公子关注过来。

“怎么又想看这个?”对于何乐突然关心治国安邦策他还能理解,但对于兵法则就奇怪。毕竟这个时代要么读书,要么进云檀宗,才是世人最理想的去处。乱世人命贱如鸡,上战场则是更加不值钱。可何乐明显是专门找来兵法看,幸是受爱国将领殉国的影响吧,商公子如是想。

“呵呵,就是想看。”

商公子见他没有解释,也就不再多问,毕竟是个少年,再说现在也就他们俩个,以后会怎样还不知道。

何乐还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推而广之,武学一道始终只是一人之力,而兵法一道才是真正的大道。大道至简,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由心而生也由性而灭。兵法是救世的法子,而心法是自救的手段,并不矛盾。他既要学心法,也要掌握一些兵法,这才是他往后要走的道。这个乱世读书入朝堂或许很难,但投军却是很容易,因为求安逸的太多,不怕死的太少。

兵法比何乐想象的更难,或许是王长老的时间够多,所以讲解心法够细腻。而商公子要么就是在看书,要么就会处理穿云雀送来的情报,如此几日下来他也只看懂了部分。至于那心法,他唯有很晚时才会在脑中运转一周,记住每个要点,却不敢真正实践。于此下来,总算坚定了他离开云檀宗的决心。正如张大叔所说,离开不是坏事,他要学都学到了皮毛,该记的反而记得很深奥。

“何乐,你来一下!”这日何乐正准备去打些水来给公子洗脸,几日不见的芸姐叫住他。

“有事吗?芸姐姐。”何乐微笑着,总有把她当亲姐姐的冲动。

芸姐和蔼的笑了,招了招手,让他近前。

“听说前面那位公子有很多书,我想借几本看看。”

何乐看了看她,又看向船楼里,知道是里面那位想看又不好意思。

“想看什么样的,我去拿。”

“嗯,有点意思的吧!”芸姐也不是很清楚,所以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回答。

何乐偷偷笑了,转身先去打水了。打完水他在箱子里找了本民间公子小姐扯不清关系的戏文给送过去,那芸姐姐似乎很高兴,还拍了拍何乐的脸蛋,等她转身进屋时何乐已羞红了脸。

“怎么,很少和女人打交道吧!”商公子一眼看见他红着脸回来,就换上讥讽的表情。当他知道何乐屁颠屁颠跑回来找书给旁边住的女人看时,就猜到事情不简单。

“也不是……”何乐不好意思的想辩护,可脸上还留着芸姐的手温,总是有些奇特的体验。

“别给我装,你这样的雏我见多了。我有个表弟十二岁就已与丫环圆房,你都十四五了吧!”

何乐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商公子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如是神情怪异的站起身来,上下打算过他才摇摇头。

“忘了你是在宗门里生活的,也难怪。我是习惯了,要是能回去,我一定带你去见识见识,不然这样也太……哈哈!”商公子想到开心处,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看来,男人被女人戏弄是很丢脸的事。

何乐也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只是在他心里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纯粹只是将芸姐当成姐姐来看待。至少对于男女间的启智,他还处在蒙昧阶段。

“不用见识,我爹说过长大了自然知道。”

“噗……也是也是。”商公子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仿佛心中的阴霾也轻了几分。

何乐懒得解释,走过去继续看他的兵书。对于围而不歼,隔岸观火,竹木成兵他的兴趣更大。原来战争是这么打的,原来行军作战有那么多讲究。不仅马的喂养要有规律,而且战前战后都得吃不同的食物。还有粮草的运输,还是临时栈道的修建,每处都可能导致整个战争的胜负。

“《将韬》只是最浅易的兵法,还有很多兵书比之更精妙。其中当首推两百年前归谷山人所著《制军策》,集千年用兵之道大成,里面的谋略更是惊为天人。”

“真的啊!哪里能看。”何乐正看得津津有味,却被商公子调起另外的胃口。

“嘿嘿,这个嘛,可就有点难了。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去看。”商公子自然是看过,而且还记得一部分。但所涉太过敏感,实在不宜现在说。

何乐无奈的转回头,继续看手上的兵书,有总比没有强。他小心的记下那些谋略和事项,不管能不能用到,也一字不差的记。

“以后或许还真有武将的科考,以你这样认真,或许能去考过一官半职。”到得傍晚时分,商公子注意何乐才翻了一页。

“小可不是想去考官,只是想记下来。小可的族人还有整个北地的人都死得太没道理,我想要去问个道理。”或许是与商公子相处久了,何乐第一次透露心里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商公子伤感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何乐还是太小了,不懂那是多么复杂的事。就如天降了一场雨,这是没有道理的,亦如天下大旱同样没道理。而何乐却想去问道理,那便只能硬来。可这世道,就算云檀宗归元境的厉宁天也不可能一路杀到金人的皇帝兀木术跟前。一国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一人或可万人敌,但却敌不过一万零一人。增长的人数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负数叠加。每增加一人,就意味着要承受更多的消耗,哪怕到太虚境人的炁流也有极限。

云檀宗初代祖师曾说过,太虚境只是无限接近天人的状态,但这个世界是有限制的。只有破空而去,才能真正一步跨入天人境。所以天人降世的初期也只能以凡人的姿态出现,再凭着跨界带来的天赋异禀比常人更快完成修行。

所以想凭修行炁流是肯定灭不了金人的国,反而是那凡人所著的兵书,才真的具有灭一国的能力。由此来看何乐其实是极端聪明的人,只是多数人仅只看到他外表的童稚,只看到他不能修习炁流的短处,却没看到他心中所想。

何乐当然不会知道商公子想了这么多,只是继续在看他的兵书,有时也会突发奇想将兵书与心法相应证。当然两者是不可兼容,兵书讲用正用奇之道,心法则有脉络的区分。兵法是后勤加日常训练还有临场指挥、兵马高度的综合艺术,而心法则是日积月累,对先天的条件要求很高。

航行了几日后,他们终于出了蓟州,行到澜江上。比澄河来澜江要宽阔数倍,让初临者会有种入海的辽阔感。何乐也跟着商公子站在船头,领略这壮丽的景色。不用躲在船楼里,商公子也是一吐连日来的闷气,举着酒杯很想赋诗一首,却又久久想不出好词。

何乐自然是知道他的,如是闷在肚子里偷笑,也不去打扰。至于他自己,暂时是写不出好句,不过闲暇时也会看一些诗词歌赋。

“想不想知道我们这次去是做什么?”心情大好的商公子四下看看,才悄悄的问。

这个问题何乐已经想了八百遍,但他知道不该问的不问,所以他摇摇头。

“哈哈,问了也不能说!”商公子一怔,接着开怀一笑。

就在这时,何乐脑后一紧,极速回过头来。此时他们正站在船头,回头也只能看到两层高的船楼和船两侧的水面,所以他急跑几步朝船后看去。就看到在船后,一条白色的浪花正直追而来,因为速度非常快,眨眼功夫已经只离着十几米。

“公子快进船舱。”何乐顾不得解释,拉起商公子就往下层船舱跑。

在何乐下去的同时,张志淳和孙天翊已经迎向船尾。

从后方追上来的仍是一人,非常高的一个人。特别的瘦,脸上只剩皮包骨,但目光却很凌厉。看年龄约有四五十上下,皮肤黝黑,模样带着几分邪异。一路踩着木板就能迎风破浪,至少也是凝形境以上的高手。

“是你!”张志淳对他有些模糊的记忆,只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

魔宗七子之首,骆衍。当然他们自己不叫魔宗,正式的名称为圣天都护靖仙宗,一个听起来非常正派的名号,刚开宗时确也哄骗了不少人。只是后来做了太多倒行逆施的事,才被江湖人称为魔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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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遇袭

从立派起至今魔宗已有百多年历史,宗门内既有修到太虚破境者,也有归元境的元老。但在几十年前的江湖大战中,魔宗元老尽皆被除,仅有几十人逃走。此后魔宗转入暗处,只有这魔宗七子偶现江湖生事。张志淳曾与宗门内的师叔一同围剿过骆衍,因此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我来带一人走,没别的意思。”让人想不到的是,骆衍开口竟是很斯文,与他的外形完全不匹配。

“这船上没有你要带的人。”张志淳虽身份比赵长老低,但实际境界却要高,因此也由他来回应。

“我靖仙宗无意与人为敌,只是世间对我宗太多误解。此次来也是相请为主,会以礼相待,绝无有伤礼制。”骆衍依然客客气气的说。

“多说无益,此船仍云檀宗所雇,与你们没任何关系。如果定要强求,那我们就对上几招好了!”张志淳多年在北地生存,早已习惯了快意恩仇。何况是这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宗人物,更是不需多言。

“唉……”那骆衍叹息一声,脚下的木板缓缓滑向大船。

张志淳回头看了一眼孙天翊,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甲板楼梯口,也就不再多言,操起一块木板扔出,跟着纵身跳下。

骆衍停下来,等着他落在身前几米,才微微一笑。

“想不到你的进步这么大,实在可贺!”

张志淳没兴趣与他闲聊,也不答腔,就这样冷着脸站在他对面,不让他再接近大船。

“唉,看来我宗的恶名很难洗刷,实在是悲哀。当年燕风山庄血案,说是出了《太虚正玄经》,实则是那燕风山庄恶婿彦少卿贪图燕家家产设的局。这么多年我宗也多次以证清白,只可惜无人愿听……”

张志淳自是知道燕风山庄血案,至于骆衍说的情况,他就没法知晓。只知宗主厉宁天当日亲赴皇宫,请来皇家御旨清剿魔宗。而那燕风山庄唯一幸存者彦少卿,已是朝廷兵部侍,早已脱离江湖的血雨腥风。

“如果你们有铁证,公布出来即可。今天到此为止,劝你不要再往前。”张志淳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在江面与他打斗,不小心殃及身后的大船可就麻烦了。

骆衍垂下眼睛静默片刻,才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们留着也不会知道他的价值,还不如让我带走。”

张志淳调整了站姿,换成随时可以出手的姿态。

“可惜……”骆衍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出手。更准备的说是,一股锋刃的劲直直的朝着张志淳冲过去,就连江水也被劈开来。

张志淳定身一拳,迎着那劲打了过去,空气中响起气流爆裂的炸响,锋刃的流碎满空中。

“不错!”骆衍点头赞叹,整个身体跃离木板,朝着大船扑过去。

张志淳当然不会让他过去,一催脚下的木板,准备中途拦截。让人意想不到的情况突然发生,只见张志淳脚下的木板一分为二,一股强劲的流从水下冲上来。张志淳要是反应慢一点,就得被劈成两半。还好他已不是泛泛之辈,在察觉到江面以下异样后,就已经往后跳开。

待他勉强停在水面时,就看到一团庞大的黑影从水下冲了上来。那黑影足有两个骆衍那么大,但从水下冲上来之际却一点也不显累赘。从水下冲上来后,那黑影就直接停在木板上,也不再继续追击张志淳。

张志淳这才看到是个又高又胖的人,与骆衍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瘦,一个极胖。正是同为魔宗七子居二的寇西鲸,虽说是排在次席,但他的名号可一点不比骆衍差。据说他曾一人击沉过一队商船,更有传言曾屠尽江南一处小帮派。

同时张志淳身后传来气爆声,骆衍又被震了回来。

“哈哈,你们果然收养了这些人,看来还确实很厉害。”被孙天翊当头打回来,骆衍也不气恼,只是嘲弄道。

张志淳没兴趣与他逞口舌之争,只是往后又退了几步,将后背贴在船身上才没有沉下去。同时他也警戒着,不知魔宗这次来了多少人。虽然传言中魔宗七子从未聚齐出动,但也保不济这次让他撞上。

“船上还有高手,小心点。”寇西鲸密语给骆衍,骆衍点点头依然轻松的模样。这次行动他们准备已久,自然已经评估过可能的情况。也唯有在这澜江上,才能争取到机会得手。

“魔宗之名果然不虚,你们这番动作与那水盗又有何区别。”站在船上没有出声的赵长老忍不住回敬。

但就在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船身传来咚的一声,接着庞大的船体晃了晃,整个船头竟然与船身分割开。

异变来得很快,不及张志淳反应,等船上众高手惊觉事已发生。顿时船舱里涌入大量江水,众多船工惊呼着从船舱里跑出来,也包括何乐与商公子。

边跑商公子还边喊着:“书!书!”

可惜这时没有谁会去在意书,因为从水下又跳出两人,分别是魔宗七子中的仇旭、季冲。这两人到是时常一起出现,虽实力不及骆衍、寇西鲸,但也皆是凝形境高手。

船在缓缓往下沉,且还是船头部先行入水,而船尾反而翘起。

何乐毕竟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虽然是在水上,但也不至于太过紧张。反而是他身边的商公子,已经吓得脸色发白,手不停的颤抖着。开始时他还想着一船的高手,不怕会有什么事。再说这魔宗早年就已被铲除根基,仅有几个余孽作乱。可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竟被他们偷袭得手,将船劈开来。

一边船楼里始终没有动静的女子,此时也悄无声息的走出来,淡定的走到何乐身边也不说话。

何乐不会水性,只能眼盯着大船一点一点的滑入水中,却什么也做不了。而商公子正紧紧抓着何乐的肩膀,以此来缓解紧张恐惧。船工们已经各自找来能飘浮的木板、水桶之类,聚在一起等待管带的安排。

这时就听到许管带大呼一声,抱着被劈成两截的许应满身湿透的从甲板下跑出来。原来那将船头劈断的一下,也把待那里的许应一同劈开。

何乐看到,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想做点什么。甚至从怀里摸出丹药,但发现已没什么用处。那一劈是从许应腹部劈开,就算大罗神仙来也无能为力。那个几天前还满怀期待的男子,此刻疯了一般抱着许应,却什么也做不了。

此时何乐只能紧紧抓住船舷,才不会滑入水中。他回头看了一眼商公子,云檀宗里的人已将他围住,随时准备撤离。而那两个女子,依然戴着覆纱斗笠,对于这边发生的事没有动作。

船工们已上去搀扶许管带,水开始没过人的脚背。

那边站在水面上的五人还在僵持着,没有谁会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子生死。

何乐就觉得又回到北地一般,那人间地狱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云檀宗的几名弟子与赵长老只顾着商公子,而船工则在将许管带拉开,船马上就要沉了。

第一个动的是刚刚出水的仇旭,此人个头偏矮壮,生得有几分憨厚模样。但一出手就朝着孙天翊一记手刀,虽只是凝形境三重,但他那精纯的流比起一般人的要厚实,破空而去的刀锋不仅将水面切开,还在空气中留下隐约的轨迹。

孙天翊原本站在船舷上,主要警惕的是骆衍,毕竟这里就他的实力最强。但既然仇旭找上门,孙天翊也不会怯弱,抬就踢出罡风,将那凌厉的刀锋给化去。同时他也跟着动起来,径直扑向仇旭。在他看来先打掉一个也比船沉了还在僵持强。

张志淳没敢动,因为他面对的是两个堪离境高手,而且骆衍很多年前就是堪离境三重,看他来的势头只怕已是二重。而他自己才刚刚跨入堪离境,与骆衍还是有差距。再加上那寇西鲸也是堪离境,只是不知几重。同为一境,品阶的差距并没有跨境那么大,尤其是当一方临敌经验丰富时差距就更小。但毕竟是一对二的局面,张志淳不得不考虑船上人的安危。

何乐站在那,脑子有些乱,那些被压下去的记忆又通通涌出来。许应最喜欢叫他乐哥哥的,许应还只是个小孩子啊!他冲过去,抓起一块木板朝仇旭扔了过去。完全是无力的一抛,还没到仇旭身前就掉在江里。

与仇旭一同跳出来的季冲看过来,眼神复杂。

孙天翊扑过去的同时,手在空中虚划几下,在身前形成几股隐蔽的刀锋。仇旭在那刀锋快要到时,突而沉入水中,刚刚避过。要是在陆地这种法子自然用不了,但在水面上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孙天翊也是吃了经验的亏,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法子躲,直接扑了空。还不待他懊恼,在他下方水面就冲起一道水柱。孙天翊也只能勉强躲开,但激起的水浪依然将他淋湿。

或许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狼狈,虽没受伤,强烈的自尊心还是让他愤怒到极限。就见他左手拳右手掌奋力合击,嘭的一声,以他为圆心五米范围炸起团水花。

隔了一息,仇旭从水下冲上来,五官都有血渗出。季冲迎上去扶住他,往后退了几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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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劫掠

那边的骆衍终于动了,整个人如柄刀切开水面朝着张志淳劈过去。而高大的寇西鲸一飞冲天,如跃出水的巨鲸砸向将沉的大船。

隐在众人中的那女子突然出手,朝着寇西鲸虚空划了几下,空气瞬间被扭曲。就好似有张网,寇西鲸完全是硬生生的停在半空,然后才勉强直坠在水面上。但那炁流创造的锋刃还是将他的头皮削去一块,如不是他强行坠下,脑袋也可能搬家。

到这时,众人才真正关注起这名头戴覆纱斗笠的女子。

但战场总是瞬息万变的,还不等云檀宗众人高兴,水中无声无息跳出一个人影,掠过水面扑到船上,然后又跳入水中。因为时间刚好卡在寇西鲸坠下瞬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那高大的身形上,都没人注意到。等有人反应过来,才听到船工的惊呼。

“何乐!何乐被抓走了!”

是一个平日与何乐会说上几句的船工,原本是准备去带何乐,所以也是离他最近的人。当时只觉得眼花,等再看就发现何乐不见,寻着直觉就看到何乐被人背在背上正朝着远处疾驰。

而在这时,受伤的仇旭在季冲搀扶下也在往后退去。孙天翊想追,那仅受皮外伤的寇西鲸已斜插过来,袭向他的身后。孙天翊不得转身应对。

张志淳也听到了何乐被劫走的呼喊,可他此时根本脱不开身,只能在心里叹息。同时他也加快手上的攻势,想着能击伤擒获骆衍或许还能换回何乐。

可那骆衍实力完全在张志淳之上,双方交手三两下,张志淳反因心急被骆衍一掌打在肩膀上,一下炁流运行不畅整个人都沉入水中。

而那边孙天翊与寇西鲸对击一掌后,双方都是退后几米,到是互没吃亏。

“撤!”

击沉张志淳后,骆衍环顾四周,尤其是那女子,才发出命令。余下几人瞬间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而那边,背走何乐的人已消失不见。

大船在这时也完全沉入水中,船上的物质一个接一个浮出来。船工们都是识水性的,此时都攀附在可浮起的木板或木桶上,脸露惊色。

云檀宗的人基本都站在可飘浮的木板上,就连商公子也被人提着傻傻的站在那里,这些阵战是他完全没见识过的。整个变故说来话长,其实变化很快,也没交谈几句就动手,到船沉也就几下功夫。他完全是懵的状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连何乐被人抓走他也没察觉到。

“何……何乐,你在哪!”商公子哆嗦着说出自己也不明其意的话。

在商公子身后的芸姐,看着何乐消失的方向,偷偷抹去眼泪。

张志淳从水里爬上来,踩到一块木板上,与赵长老交换了眼神。他受的伤不算重,但也不轻,此时受创的手臂还无法运行炁流,是被骆衍强行封住经脉。他得自行运炁,将封堵的经脉打通,整个过程至少也得一个时辰,短时间没法恢复。

江上只剩许管带在的哭泣声,余下之人都沉默着。

“先上岸再说!”赵长老不得不发话,虽然他还不清楚那魔宗人究竟是抓错了人,还是本来就要抓何乐。要说何乐有多大价值,在他这个级别,是没法知道的。

沉默不语的孙天翊低着头,他不关心何乐的生死,但他知道背走何乐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实力,所以他是不会去追的。但他此时很愤怒,特别愤怒,从未有过的愤怒。不仅是因为仇旭戏耍了他,还因为莫名其妙的现状,尤其当那些人从容离开后。作为天降子,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啊!”

孙天翊发出怒吼,身周几米范围内炸起一团水花。那些在水中载沉载浮的船工们遭了殃,又都不敢出声,只得默默朝岸边游去。

只出过一次手的女子动了动,但也没说话,领着芸姐往岸上飘去,衣香鬓影很是仙姿神逸。

此时的何乐完全晕头转向,也不知是身在何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可他脑子却不够用,完全是迷糊的,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有如梦了一场。

也不知晃了多久,才停下来。这里是澜江中间的一片沙洲地带,洲不算很大,但在洲的中间还长有茂密的灌木丛。何乐被人扔在了灌木丛里,到这时才看清背他的人模样。

是个小老头,个子不高,与此时的何乐差不多身高。精瘦的脸庞上稀拉的长有白胡子,顶着一颗光头。要说这个时代,光头还是很少很少的,男子都会结发束,就算是秃头也基本看不出。而像这样的光头,几乎可以算作叛逆行为。唯一庆幸的是,老头长得并不凶恶,只是很平凡。

“想不到你竟然练不了炁!”老头很没威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何乐渐渐记起发生的事,猛的站起来,警惕的看着老头。

“先坐下吧,我来问你,六天前是不是你使用了丹视法。”老头招了招手,何乐就如被人强压着,跌坐在地上。

“没有!”他倔强的说。其实也是他真没有,还是第一次听说丹视法,都不知是什么鬼法子。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老头继续温和的问,也不着急。

“你们杀了许应,杀了一个孩子,果然是魔!”何乐情知很难逃脱,反而冷静下来。

“哪里不死人吗?不总是在死,迟死早死有什么区别。”老头嘲弄的看着何乐,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何乐倔强的往后挪了挪,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那天你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尽管你当时很渺小,却依然很引人瞩目。这么多年了都没人表现出你这么强的丹视,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你的情况让我更好奇了,究竟怎么做到的?”

何乐大概知道了原因,原来他就是那晚看到的大亮点,原来他那就叫丹视。至于为什么叫丹视,何乐还是不知道。

“你看,你是知道的。现在我们来说说你那晚看到的,也许我们能聊久点。”老头微笑起来。

何乐惊觉自己的任何表情动作都落在他眼里,显然老头是那种最老最狡猾的狐狸。所以他很干脆的闭上眼睛,也不说话也不动作。

“你叫什么?何乐?似乎是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跟着一个落魄的太子去南边?”

何乐这下装不了,眼睛眯了眯差点睁开。

老头狭促的笑了,也不拆穿他,继续闲聊般说:“朝廷派系林立,当今的皇帝老儿有五个儿子,这个是长公子。但陛下却喜欢三子,且有意废长立幼,现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可谁也没想到,看似不问世事的云檀宗却秘密的带着太子出了临安,南行而下不知要做什么。”

何乐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事,再想想往日商公子所言,到也能印证其身份。

“云檀宗与这大周朝的天子曾有过协议,有云檀宗一天,就护着天子一脉不断绝。可上代建祯帝死时,厉宁天却在忙着迁移宗门。现在却又开始热心起朝堂之事,也还真是个有想法的老家伙。”

“云檀宗里有个叫狄九生的老头,你认识吗?应该是赤带元老,可能不常露面。可他的实力不比厉宁天差,也是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老头的狄九生何乐当然不认识,但说到赤带元老,他印象中还真有这么一位。曾经几次远远的看着他,那目光可说不上和蔼。

“我还知道很多秘闻,比如那位遭人暗算的丹药师。还有天降子,其实那建祯帝是准备找出来秘密杀掉,可厉宁天却把他们养了起来。”

这次何乐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老头,想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暗算的王长老。

“想知道什么?可以换的。”

看着老头那好整以暇的模样,何乐又不知该不该开口问,更不知说出自己所见会有什么后果。但关于王长老的事,他还是很有兴趣。这些天有时想起王长老,他还会想念丹舍的生活,当初让他跟着商公子,也是最舍不得丹舍。

“不换,我什么也没看见。”何乐倔强的摇头。

“知道我是谁吗?”老头也不急。

“知道,魔宗的坏人。”何乐在船上就已听到骆衍与张志淳的对话,加上许应死于他们的手上,他是不可能相信他们。

“错了,我宗名为圣天都护靖仙宗,传承至今也有百年。真正意义上的坏事还真没做过,但要说无意的错手,在这江湖总是难免。就说今天,我已让他们不要伤及人命,可谁会知道有小孩在那。”老头这次很认真的说。

“想我呼延烈自成为宗主起,就立志振兴宗门,但已积重难返,就如这大周朝廷。但如若能在武学上能破境而后立,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原来你是魔宗的宗主!”何乐瞪大眼睛,关于魔宗确也听过不少,尤其是魔宗宗主呼延烈的传闻更是最为诡异,几乎将他形容成三头六臂的魔怪。可今天见到,却是个不起眼的小老头。那感觉就是,都对不起这名字。

“很奇怪吗?”呼延烈睨着他,所幸叉开腿坐在地上,丝毫看不出一代魔头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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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重伤

“那你为什么欺负我一个小孩子!”何乐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还是动不了。

“因为你的身上藏着大秘密,我得知道对我有没有用。”呼延烈并不在乎身份尊卑,他更在乎实际的结果。

何乐自然不知道何谓大秘密,他只知道会有种声音传来,但说的话至今他也不能完全明白。曾经商公子解答过什么是大道,何乐自己靠触类旁通的法子大概理解了。可如果这要算秘密,秘密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似乎王长老也认为这是个大秘密,而厉宗主也是有企图的,但只有呼延烈直接来问他。

“我没有秘密,要杀就杀,不要找借口。”何乐挣不脱只能放弃。

“杀你?可没这么容易,只会让你痛不欲生。”呼延烈斜睨着何乐,依然很平淡。可要想到他的身份背景,似乎真的有平淡资格。

“痛不欲生!呵……”何乐不屑的笑了,笑得眼里都有晶莹。那样的经历他早就承受过了,又怎么会在乎再来一次。

“我有样东西,你想看看吗?”何乐笑罢,挣扎着脱去外套,露出单薄的上身。

呼延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这样的伤他见过太多,但在一个小孩身上还真没见过。如果是死的,到是有不少。只是再惨烈,也只是外伤。

“我父母都死在北地,母亲是自尽,不然就会被金人糟蹋。父亲是为了救我,伤重下跑了一夜,血都流干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他跑那么久,换个人早就倒下了吧……”何乐穿好衣服,平淡的说这些无数次在梦里重复的画面。

“是炁流,你父亲是先天炁流者,一定是平时无意间存了一些炁流在体内,才能在失血后继续活动。不过不能停,一停就死。”呼延烈接过话头。

何乐还是第一次知道原因,所以张开口说不出话。

“但这就没道理了啊!照你说的,你父亲应该是潜力很大的先天炁流者,为何到你却一点炁流也存不得。而你存不住炁流,又是怎么做到丹视的。”呼延烈的兴趣越来越大。

何乐委屈的嘟了嘟嘴,懒得去说,他还觉得憋屈呢。总有种守着金山,却四处乞讨的感觉。而那些觊觎金山的人,都已经虎视眈眈凑到跟前,何乐却依旧孑然一身。

“也许你把看到的场景说出来,我能帮你找出问题所在。总比这样一无所用的好。”

“我什么也没看到,说了没有秘密。”何乐对于许应的死无法释怀,坚决不会告诉这个魔头任何事。

“呵,看不出你小子还很倔的啊!”呼延烈冷笑一声,随手一挥,何乐就感觉到身体似被撕裂般,当即痛得倒在地上抽搐。足足抽搐了一柱香的时间,那痛楚才渐渐消退。

又躺了半柱香,何乐才能勉强坐起来,此时他已是大汗淋漓,身上遍布一层油腻的污垢。虽然痛到极致,但何乐依然瞪着清澈的眼睛看向呼延烈。

“怎么,想好没?”呼延烈依然故我,大马八叉的坐在地上,丝毫看不出一代宗师的模样。

何乐眨动眼睛,才缓缓说:“就算是帮我洗髓炼体,我也不会告诉你。”

“哦!你怎么知道是在洗髓炼体?”呼延烈很是奇怪,没道理一个孩子会知道。至于那些天降子,他们本就是天人体魄,谈不上需要洗髓炼体。刚刚何乐所经历的,正是炼体洗髓第一式,不仅利于修炼炁流,还对外家功有帮助。当然炼体洗髓越往上越痛苦,同时效果也越好。从他对何乐身体的判断,可能只有这一个法子行得通,否则再好的璞玉也只能明珠蒙尘。

“当然知道,我见过一套类似的法子,但那需要自己用炁流来运行……”何乐说完就后悔了,但已刹不住嘴。

“哈哈哈!厉宁天那家伙居然把《紫府青檀经》给你练,实在太无耻了!看来他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啊!”呼延烈大笑起来,似乎很是开心。

“你……你怎么知道!”

“《紫府青檀经》本就是脱胎于《易髓煅体录》,高明之处在于可以单纯靠自己的炁流就能完成炼体洗髓。而《易髓煅体录》更博杂,时间需要得更久,出成效可能得十年二十年。《紫府青檀经》则只需三年,就能跨过凝形,进入堪离。只是越往后期,《易髓煅体录》的效果越扎实,更容易突破堪离境,就算在归元境也能稳步增长。那厉宁天是知道的,所以他自己也在练那从外面偷学的《易髓煅体录》。”

呼延烈说了一大堆,让何乐渐渐明白过来。那厉宗主果然没安好心,用一部鸡肋的心法诱出他心里的秘密。

“《紫府青檀经》是云檀宗元老级才能修炼的心法,破例拿给你,只怕你也不敢久留。想来你也都记下了吧。这样,我念出《易髓煅体录》,你自己对比就知道是不是。”呼延烈似乎很认真,也不等何乐开口,他就直接开始念起来:“识达玄微,壮体坚骨,筋易肉强,从容道履……

每念几句,又会问能不能对上,如果说不能他就会再念一遍。如此念了有二个时辰,何乐已经能背出《易髓煅体录》,他才作罢。

“就算你教我,我也用不了,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如果没有杀许应,或许我还会考虑,但许应叫过我很多声乐哥哥,世上还没谁这么叫过我。”何乐背完,朝呼延烈鞠躬行礼,才正色道。

呼延烈突然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很认真的看着他。

“小娃娃,你可是想好了?”

“嗯,想好了!”到得这时,何乐对呼延烈的观感并没那么恶劣,但许应的死依然横亘在他心里没法改变。他不能因为观感的改变,而忘掉许应的事,尤其是几个时辰前许应还甜甜的在叫着乐哥哥。

“好吧,看来这也是造化弄人,怨不得谁……”呼延烈突然就颓丧下来,那种失落让人很难相信是装出来的。不是说的好的魔宗宗主吗?

何乐不解的看着这个老头,凭他的社会经验实在理解不了。只是他已经想好了的事,再不会改变。

“算了,这档子事就这样吧。我靖仙宗也是不屑要挟你一个小孩子的。以后你总会知道原因,今天就当我们有缘结识一场吧!”呼延烈挥手,天空上的云彩也被炸起涡旋,一线云雾从天而降直指他们藏身的地方。

稍事片刻,就见那骆衍奔了过来,拜在呼延烈身前。两人在那密语片刻后,骆衍便领令离开。

“我现在便把你送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有缘江湖再见吧……”呼延烈无限惋惜的说完,抓起何乐就走。

何乐都已做好了赴死的决心,自然也不去想会被如何处置,没想到这一趟颠簸竟上陆地。此后又奔行了半个时辰,才到达一处小镇上。

呼延烈观察后,提着何乐大步走向镇上东边的一大户人家。

“云檀宗的杂毛给我出来!”在那大户人家门口,呼延烈鼓足劲气大喊道。

稍事片刻张志淳还有孙天翊、赵长老等人鱼贯而出,不久就连商公子也跟了出来,身旁还簇拥着不少新面孔,想来上岸后汇合的。

“我要用他换他,如果不同意我就杀了他。”呼延烈指了指何乐,又指了指商公子。

“逆贼!大胆!”一个武人打扮的人出列,挥舞着手中的铜鞭指向呼延烈。

呼延烈只看了他一眼,那武人就跪在地上,铜鞭也掉在地上,仿佛在身上被压了几千斤重物。

“还有谁现在就可以出来了!厉宁天来了没有,要来了也一起上!”

“我们是不可能和你换人的。您也是一代宗主,这样做传出去也不好听吧!”张志淳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

“哦,你小子是谁?”呼延烈高看了他一眼。

“我是谁不重要,这也代表了本宗的意思。您要用强,我虽是敌不过,但也只能尽职了!”

“我!我愿意出钱,很多钱换。前辈!”商公子缩在众人身后,鼓足了勇气说。

呼延烈气笑了,阴森的看了四周一圈,将一个个人的表情尽收眼里。在那许管带仇恨的眼线那,他多停留了几瞬。

“好啊,既然你们这样说,那这人你们就拿去吧!”呼延烈说完将手中的何乐扔了出去,那去势极快,几乎是砸的。

张志淳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接住,同时他也暗道不好,往后连着退了几步。但炁爆还是在何乐怀里发生,何乐应声喷出一口血水来。

“哈哈哈哈!”呼延烈做完这缺德事就跑了,速度极快,不容人反应过。还真印证了魔宗的传言,完全不能按法理来行事,随心所欲的作乱。

张志淳也是不能理解,毕竟也可算作宗师级的高人,何必如此对武人都不算的少年。他赶紧的检查了何乐的伤情,发现他的心脉和经络都受到重创,而最惨的是在何乐的识海处被炁流炸得血肉模糊。只能说幸好他不能修炁流,光是这一处创伤就能毁掉所有根基。

“好狠的人魔头!”张志淳回头看着呼延烈消失的方向,心有余悸的说。

何乐差不多完全丧失意识,只是在昏迷之际哆嗦着指着怀里。张志淳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拿出一个瓷瓶来,原来是他自己炼制的丹药。张志淳闻了闻,只是普通丹药,而他的伤势太重。

“快去我房里,我有上好的伤药。”商公子这时挤过来,很是关心的看着何乐。何乐被劫走的这段时间,他还是很伤心的,现在被那恶人伤成这样,他也觉得是自己害的。所以他此时恨不得拿出所有宝贝,也要救何乐一命。

张志淳也不客气,抱起何乐就奔向商公子房间,毕竟长公子有的灵丹妙药肯定比他好。

那商公子也不管有用没用,抱了七八个瓷瓶给张志淳,张志淳从中挑了两种世间少见的活命丹给何乐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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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生机

何乐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来时只觉得饿,特别的饿。然后身体里就觉得空空的,总也填不饱的感觉。

“呀!你醒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何乐转过头去看,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

“这是在哪?”何乐挣扎着坐起来,看周围的环境很是清雅整洁,一时间有些糊涂了。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错乱的,很多人和事混杂着拥挤在一起。

“这西溏镇曹老爷家的别院,你是商公子安排住在这里的客人。”那女孩模样清秀,算不得多美,但也还看着舒心。

“商公子?啊!商公子他们走了吗?”

“暂时还没,说是去太安城里办事,后天就会回来。所以才把你安排在此,有个大叔说你这两天定会醒来。”

“哪……那我睡了多久?”何乐感觉饿得厉害,此时也是头晕眼花的。

“五天了!”

何乐不敢相信,五天岂不是早就渴死饿死了。

“五天中,奴婢有为公子哺之以汤食……”女孩说完羞涩难当,将头也垂下去。

一开始何乐是没听懂的,毕竟他贫寒人家出身不会知道富人的生活奢靡程度,待他回过味来那女孩已去为他准备吃食和洗漱用品。稍后别院中的仆人们就端上几个木几,顺次是洗脸的木盆,还是擦手的绢丝,再是烙好的饼配着煮糜的牛肉,最后是慢火炖出的五花汤。

何乐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如此待遇,如果不是饿了,他应该还会发会儿呆。很快他就把那两个饼和肉吃完了,就感觉还是饿,可当他看着女孩时,那女孩窘迫的捂着嘴,半晌才憋出话来:“那位大叔临走时吩咐,第一次不能给你吃太多……”

“哦……”何乐委屈的端起汤,一口喝干。太好喝了,简直五脏六腑都在欢呼,何乐吧嗒吧嗒嘴,又看着女孩。这次女孩捂嘴笑了,笑起来极好看,眼弯弯的。

汤还是能再喝一碗,但也只能再喝一碗。何乐差点做出舔碗的冲动,如果不是旁边坐了几个仆人的话。等吃饱喝足后,他才又想起哺之以食的事。

何乐待女孩再次进来,就向她深深一礼,鞠躬到底。

“啊!”女孩与何乐年龄相仿,又是奴婢身份,受此大礼不免惊恐。

“谢……谢谢你。”何乐不知该如何称呼,但仍是很感激。此时的大周朝虽没有朱门的男女授受不亲之说,但男女之间也不是可以随便有肢体接触,而哺之以食就是用嘴含着汤汁类的食物喂到何乐嘴里的意思。何乐如何不感动不感谢,哪怕这是来自贵人们的命令,那也需要女孩细心做到才行。

两人间一时有些尴尬,都红着脸不好开口,最后还是何乐先说:“我叫何乐,你叫什么。”

“奴婢姓木,名子青。刚来曹老爷家不久,原是北地河州人士,后落难来此。”

“你也是北地过来的啊!”

“嗯……”木子青微微愣怔,这里是大南方,很少会遇到北地的人。

“我是狄庆州人,出来得晚,家里就剩我一个……”何乐尽量想说好的,但关于故乡的记忆总与苦难相连。

“嗯……”木青子似乎不适应这样的交谈,更习惯昏睡的何乐。

“是想说,你不必称自己奴婢,我并不比你高贵。”何乐还是拘谨,不过把话说开了会好些。

“嗯……”木青子有点想出去了,面红耳赤的垂着头。其实何乐昏睡时哺食他也没觉得太难,但当他醒来才会觉得羞涩,毕竟她心中已有了朦胧男女感觉。

尴尬了半晌,木青子还退了出去,何乐坐在这别院的凉亭里,开始思考发生的事。他能记得最后让张大叔给自己喂药,但对于呼延烈突然下重手,他还是无法理解。难道真的是魔头才会这么行事?他觉得不可能,总觉得呼延烈并没那么坏,不然有太多机会杀他。甚至就是要抓商公子,也是很容易的事。那这么做的原因在哪里?

何乐回想起呼延烈在沙洲上教自己《易髓煅体录》,分明是故意让硬背下,因为在炼体上与《紫府青檀经》有大段重合,熟记两者的人能更好的取长补短。如果后来真的想杀他,就没必要开始时让他背《易髓煅体录》。

照这样说来,那呼延烈临走的那一掌就是有深意了。

何乐尝试着依照《紫府青檀经》来引动炁流,只是这次他没敢引向表皮,而是老老实实引向自己那实心的识海。感觉着炁流从外界沿窍门进入经络,然后缓缓沿着四肢百骸汇聚往识海,然后在识海聚集成团。

何乐全身都在颤抖,不是痛苦和难受,而是兴奋。他终于有识海了,很小很小,可能还没有许应的大,但确实无端中生了出来。这意味着他终于在原地踏步后,朝前迈出一小步……

坐在凉亭里的何乐哭了,尽管只是一滴眼泪,识海里也旋起涡流。他很快将兴奋劲隐下去,又恢复原状。不能让人知道,他知道,所以呼延烈才会做那么多没意义的事。

“何……何公子,曹老爷有请。”是木子青过来,可能还是不习惯称呼他何乐,所以停顿了一下。

“啊!曹老爷吗?”何乐对这位没见过面的乡绅老爷,还是有感激之情,毕竟将他安排在此别院休息还是需要些心思,虽然肯定是太子的面子。

别院有些大,何乐只是住在别院的东厢房,而正房是在西厢。随着木子青,何乐来到西厢房这边,就看到一位五六十的老者正坐在正堂上喝茶。那老者见到何乐过来,也是和煦的笑着招招手,让他在下边入座。

“何公子是吧!听说是北地过来的勇士,老夫很是敬佩啊!”曹老爷到时是没有官腔,表情也很可亲,瞬间让何乐多了几分亲近感。

“小可还没谢过曹老爷照顾之恩,在此拜谢了!”何乐又是一鞠到底。对于有恩于他的人,他总是想着多还点。现在既然没法报答,那至少礼节是要做到的。

曹老爷原本想起身阻止,但注意到何乐认真的表情,又坐下来受了此礼。不过他的眼神中多了些内容,比起单纯的客套要复杂。

“不知何公子祖上事从何处?”

“小可祖上都是普通工匠,因为金人来了才流离失所,幸得云檀宗搭救才得孤身来到临安。”

“哦,可有读书识字。”

“在北地流离的几年,有得代师傅教授识字,后在宗门里又跟着长老学过。”何乐一五一十的答着,并没觉得不妥。

“嗯,很是不错,识字就是不同啊!”曹老爷似乎松了口气,又似多了些许复杂。

“不知喜欢看什么书?”

何乐到这反而扭捏了,才小心的说:“小可对兵书最有兴趣,商公子曾让小可看过。”这个时代兵书就如战略性武器,并非寻常百姓可以看。

“哦!”曹老爷终于眼睛放亮,内心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我家祖上到是传下来一本粗浅的兵书,也没入兵部的眼,何公子要是喜欢可以拿去。”没有入兵部的法眼,就是说不属于管制级兵书,私下传阅是可以的。曹老爷做事也算果决,丝毫看不出心计,但却有着他自己的谋略。

“这个……小可只是一介小民,实在不敢再受老先生馈赠……”何乐也不得不起身施礼,实在是兵书事大,非可以随意接受的礼物。

“无妨无妨,公子是长公子的人,当受得起。”曹老爷也不避讳,直接说出来。

何乐当然是知道,只是心里仍过意不去。

“老夫识人无数,见到公子就有种天然的欣赏,再闻公子喜好兵书,就更是确定。只望公子能有施展兵书所载的一天,还我大周河山,重建天下清宁,便是最大的回报了!”

“这……”何乐心头一震,知道曹老爷懂了他的想法,如是当头一拜,算作叩谢曹老爷子的知遇之恩。

“唉……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心思,想我那三个儿子,竟无一能立此鸿志!”这次曹老爷是真心叹息,更叹息家里没个女儿,不然指个婚配定是不错的姻缘。

何乐也不敢接这话,人家于他有恩,他儿子如何他也没见过,自然是不能评论的。

“算了,不提这个,喝不喝酒。”曹老爷子有些兴奋,招来仆人去准备酒菜。何乐中间尴尬的说不能喝酒,一喝就醉,谁知曹老爷子却只是哈哈大笑,还说醉过几回就没事了。

何乐可不信老爷子的话,只得忐忑不安的待着上酒菜,如同上刑场般。

菜上得不算快,确实是临时制办,但都是普通人家少见的野味水珍。何乐还是第一次见到石烤的甲鱼,还有水煮的十几斤大鲤鱼,清蒸水鸭。不说在北地多苦,就算在云檀宗也只有粗茶淡饭,后来一路南行也仅比往常稍好。而现在端上来的几斤重大甲鱼,还是放在大石板上生烤出来,足以刷新何乐对食物的认知。

“吃吧,不用讲究,就咱俩。”曹老爷子对自己亲自过来见何乐很是满意,有时人生就是一场博弈,既可以小注怡情,也可以大赌搏命。此时也算小注也算大注。朝堂之上则是另一番风景,但何乐这个人却是值得下注的。他们曹氏家族总得选边站,不可能一直摇摆,现在何乐的出现或许能算变数。真正到翻牌看输赢的时间还早,只要看得准,谁又能知道未来哪个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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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十策论

何乐当然想不到这么远,凭心而论他还是不排斥曹老爷子,尤其是当老爷子放下身段与他聊起大周朝堂的趣闻后,这样的亲近感更盛。他是个缺很多爱的少年,不管是谁给他好意,他都会开心的接受。虽然心底还是会设道屏障,但依然足够宽容。

何乐又尝试喝酒,这次他多了个心眼,每次一小口。但还是很快他就面红耳赤,说话也开始打结,然后开始说一些幼稚且虚妄的话,比如要去杀光金人,杀穿金国版图。一场酒喝了二个时辰才散场,何乐最后是被木子青扶着回去的,临走还硬要拉着曹老爷子结拜,然后又说了些奇怪的话。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曹老爷子也没听懂,只当是酒后的胡言乱语,也没去当回事。

反而是木子青都偷偷记在心里,生怕会漏掉关键的信息。

何乐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一醒来就慌慌张张的回忆自己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他确定,最要紧的没说,坏事没做。还好还好,他抚着胸口才松口气。

“你醒了啊,我去拿粥来,老爷吩咐了只能喝粥,不然会难受。”木子青欢快的说着,还不时偷看何乐的表情,有种抑制不住的揶揄之情。

“好好……”何乐不敢看她,情知自己昨晚肯定是出糗了,只是不知到何种程度。

稍后送来的果然是稀粥,且是稀到筷子都立不起来的稀粥,不过喝下去很是舒服。

“公子。”

“叫我何乐就好了。”何乐还是不敢看她,可心里又担心昨晚说过什么过份的话。

“不行,老爷吩咐过的。”

“可我和你差不多大,又都来自北地,再说就咱俩。没事的。”何乐这才转过头认真的说,他是希望能与木子青平等相处。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样。实在有外人时就做做样子,平时就叫我名字吧,我名字顺口着呢!”何乐露出一个童真的笑容,毕竟他还只是少年。

“嗯……”木子青被他看得羞涩起来,但又忍不住问:“那你告诉我,什么叫飞机?”

“啊!”何乐目瞪口呆,什么飞机啊!他拼命想了想,才隐约记起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有时会梦到奇怪的事和人,我代师傅总说那是天人界的事,还让我把记得的告诉他。再后来这些梦就少了,我也快忘了这些事。你说的飞机,就是当时最清楚的词,似乎是‘看,大飞机……’”何乐摸了摸头,憨憨的笑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是一些童年时的奇怪事,尤其是被金人追杀时常常梦到。等到生活平静了这些怪梦也就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昨晚说了好多怪事,有几次都在喊‘看,大飞机’,我就在想那是什么,忍不住才问的。”

“嗯,没事,有什么你想问的就问好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尽力告诉你就是。”何乐开心的看着她,突然发现有个说话的伴真好。

木子青好奇的看着他,眼神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又一闪即逝。

“啊!差点忘了,你的那位商公子回来了,让你醒了就去见他。”

何乐应了声,稍作收拾整理后就起身去见商公子,要说感谢更应该是感谢商公子的。要没有他的知遇之恩,也就不会有曹老爷的礼遇。何乐始终记得老爹说的要懂得感恩,会被人赏识的机会不多,不要自己弄丢了。

刚走出别院,何乐就遇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许管带抱着个布包裹的东西站在门外。

“许叔,您这是?”何乐迎上去,看着这个失子的男人,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许管带默默跪下就要拜,把何乐吓得也跪下来,毕竟许管带比他年长,再说他也从未将自己看得有多高。

许管带将怀里的布包露出少许,里面竟是支人手。

“那个凶人自己来的,当着面砍的,说是抵命的……”许管带凑到何乐耳旁悄声说,眼睛还是红的。

何乐震撼得无以言述,右手对于武人有多重要他当然知道,也不是说一支手能抵人命,但要让一个江湖魔头愿意为误杀的无名小孩斩下手臂,还是很不可思议的事。看着许管带表情,似乎他也认了。毕竟依他的能力,别说报仇,就是远远瞪一眼都可能白白送命。只是为何要来向他跪?

“那凶人说是受人命令,只望何公子能少些怨恨。我思来想去,就悄悄的找来。这就回去把这东西烧给应儿,算是我这无能爹爹可为他做的吧……”说到这许管带哭出声来。

何乐也被他弄得眼红红的,要说这事真就抵了当然算不得,但也是此时能做的最好的结果。

“许叔,这修行应是还能落在你家,此次回去可以多留意。”何乐想起呼延烈说的话,觉得以许应那么高的悟性,他们家应是还能再出一位。

“嗯!”许管带眼中一亮,他已见识了修行者将普通人视为蝼蚁,要想不再被欺负就得也成为修行者。

送走许管带,何乐站在那很久才平复。人间繁杂,流无尽……

商公子刚从太安城回来,这次又准备了几辆马车,还专门在车行进行了加固。然后当地的曹氏家族又安排十人的武装护卫,全是身为江湖人的死士。曹氏家族在此江夏州很有势力,同时也是太子一脉的支持者。作为依仗,商公子此时又恢复了最初的闲情逸致,正坐在曹家大院里看书,书几上还放着刚写的诗文。

“何乐禀告。”

“何乐啊!快进来吧!”商公子很是开心,他总以为是何乐代他受过,因此多了份欠疚感。

何乐走进书房,见商公子换了装,精神百倍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未来明君的样子啊!何乐在心里感慨万千,或许自己误打误撞真的能有天壮怀激烈、纵横捭阖吧!

“嗯,看来恢复得不错,听说你昨天又喝醉了,还被曹老爷子大加赞赏。嗯,不错,很是不错。”花花轿子也要人抬才行,商公子本就欣赏何乐,又有感激之情,现在听到别人也是如此赞赏何乐,他就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何乐一听到醉酒就涩到,垂下头来不好意思。

“哈哈,就你那点酒量,不行啊!还得继续练才行,这几年就跟在我身边多长见识吧,总是不会负你就是。”商公子笑完又很认真的说。

何乐一拜到底,算是诚心诚意。他既没断了修行的念头,也想着将来要上阵杀敌,收复旧河山的愿景。也不能说他少年懵懂,或是幼稚,但至少此时的他心中满怀惆怅和兴奋,似从迷雾中找到方向,正奋起前行。

“曹老爷子说你对兵书很有兴趣,还把他这家这本《十策论》传与你,你可得认真的看才行。”商公子说完从书几上抽出一本小册扔过来。那册子虽小,但装订得非常精致,封面上书‘十策论’三字,翻开第一页,有几个小字写着‘魏文公曹晁’并有魏文公印签。

再往后翻,里面全是用蝇头小字写的,虽说是十策论,但却从十策推导而出去,将天下大势与一国兴衰尽起作述。进而讲述如何演兵之道,如何聚势成筹,如何顺势集纳,如何分兵天下,如何武布天下。天下势可作十,普通兵人仅取其一就可得成军,取其五就能成将,但取其七便能成帅,取十则是帝王。

何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也忘了道谢,就从蹲着看,到坐着看,然后又移到室外看。足足看了有两个时辰,他才想起似乎还没和商公子说点什么的。

这时商公子早已吃过午饭,又小睡过后,正在提笔斟酌心中的诗意。

“公子……”何乐也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完全看入迷,到了忘乎所以程度。

“哈哈,没事没事。忘了告诉你,这魏文公仍前朝以谋略获封至公,本名为曹晁。他的文治武功确可称为瑰丽,尤其是文章更是大气壮硕。只是今朝而论,他的很多论道已是时过境迁,与本朝之情有太多差异。”商公子到还真不是看不起曹文公,相反他也是很礼重曹文公韬略,只是怕何乐因此而走入歧途,才加以提点。兵部当时之所以看不上《十策论》,正是基于太多不可取的论述。

“嗯,小可也是太过喜爱,确有发现与如今不合的地方。”何乐小心的将册子收好,脑中全是那些华丽又不失大气锦绣文章。在他的心里,才不觉得不合时宜,相反是正好说到他的心坎里。只是一代人受一代人的意识形态影响,才会冷眼看前朝旧事。而何乐不受此影响,他就是一张白纸,段奕锋没在上面书写过,王长老没舍得在上面书写,而商公子又是个闲云野鹤似的甩手掌柜。所以造成他的天马行空,能不受拘束的去畅想。

“这书给你到是极合适的,好生参悟,将来定有用处。如果时运相济,或能用上一二,于你也是臂助。”

何乐从中听懂商公子意思,如是再次行礼。值此乱世,能得贵人抬爱却是幸事。虽然最开始何乐的心志不仕途,但时事轮转也非他这孤弱能掌控,唯有顺势而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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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木子青

因为是在曹家大院,暂时也不用何乐来照顾,因此到晚上时何乐又回到别院休息。行程上商公子见何乐已恢复,就安排着明早出发,继续南行。

何乐回到别院时,正好看到木子青站在门张望。

“在等谁吗?”

木子青羞涩的垂下头,扭捏着说:“不是!”转身就跑进去了。何乐跟在后面莫名其妙,又不好多问。

晚上临睡前,何乐才做好决定,对在铺被褥的木子青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不知何时能再回来,这些天很是谢谢你。要是……有我出头之日,一定来找你……”

“找我干嘛?”木子青停在那,也没回头,只是轻声问。

“找你……”何乐还没想好找她干嘛,开始只是想说要离开了,说声感谢的话。但话一开了口,就说多了。

“就知道是骗人的,我娘说过男人就会骗人,除了嘴甜再没其它。”

“我的嘴甜吗?”何乐很是奇怪,但说出来才发现这成双关意思了。

“啊!我没别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木子青转过头,似乎有些懊恼。

“你别生气,我就嘴笨,就是想说真的很感谢你。”

“嗯,好吧,知道了!”木子青嘟着嘴就要出去,何乐也知自己这是得罪她了,可他又从未与女子有过交际,一时有些愣神。

“早点休息吧何公子,明天别院会有车过去。”木子青到门口还是停下轻轻的说,毕竟她的性子还是偏柔,气也就那么一下下。

“嗯……”何乐等她离开才坐下,心里多了些怪怪的情绪。似乎有些不舍,但又告诉自己这是曹家的别院,别院的仆人都是曹家的人。这个时代仆人是贱籍,除非主人愿意为仆人赎籍,否则与件商品没有区别。何乐此时仅是孤身一人,别说家产,就是两袖那也只有清风。谈更多都只是妄想,所以他也只能将胡乱心思收起。

抚着木子青铺好的被褥,何乐没舍得躺下,而是坐在床榻边,盘腿尝试着以《紫府青檀经》引流入体。呼延烈以强横无匹的流,选了何乐的太阴、少阴经络为入口,在他体内蛮横的创出识海来纳百川流。只是他做得非常隐蔽,且是在充分了解条件后才行事,确保了不会真把何乐废掉。

此时何乐就明确感觉到此前不通畅的经脉,流正恣意穿行,最后落在识海那旋涡中。当然他更想再试试那种流由体表入体的感觉,但他不敢,今天虽没见到孙天翊,可他知道他们就住在曹家大院里。以孙天翊的能力,两三里地内的异常他很容易就知道,此时要杀他也能推给魔宗。

压下**后,他老老实实依着《紫府青檀经》修炼起来,传统玄门的功法都是讲究稳扎稳打,何乐也只能是慢慢积累着实力。整整一晚过去,他也只是让那旋涡浓郁几分,依照境界而言离旋光境还差十万八千里,看情况到旋光境还有漫长的路程。事实上也确有不少修行者一辈子也没能到旋光境,仅能用流做些戏法般的事。

不过何乐到也不气馁,到得清晨精神百倍的站起身,伸展开身体。果然如心法所言,能洗涤血脉,一晚用功后不仅没有觉得困顿,反而比之熟睡后更有精神。

他刚推开门出去,就见到木子青过来了,看起来已经起来一段时间。

“公子昨晚没睡吗?”看到整洁的床铺,木子青奇怪的看着何乐。

“说了让你叫我何乐!”何乐心情大好,温和的笑着说。

“公子是嫌弃奴婢吗?”木子青委屈的说。

“怎么会?我喜欢……”何乐觉得再说下去会不好,所以停下来,真诚的看着木子青。

木子青古怪的看过来,又将碎发抚到耳后离开了,过得片刻端来洗漱用品及食物。

何乐知道自己不对,所以不再开口,默默吃完早餐,稍作整理就走出别院。在院门口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木子青,或许还在生气吧!何乐暗暗这样想,带着少年的惆怅走向门口等待的马车。

可当他撩开马车的帘布,却看到木子青偷偷笑着坐在马车里。

“啊!你也要去大院啊!”

“嗯。”木子青笑了,眉眼都在笑。

“哦,那就好。”何乐也笑了,很灿烂。

到达大院时马车队已经准备好,商公子他们陆陆续续出来,何乐过去准备与商公子乘一辆马车。

“没事,曹老爷子安排了仆人,你去你的马车,好好看书。我可是要考核的。”商公子挥了挥手,将他赶回去。

那边曹老爷子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何乐身边,拉着他的手说:“子青那丫头刚进别院不久,你是她服侍的第一个人,反正也不缺人,就让她跟着你去,荣辱就看各自造化吧!”曹老爷子话里有话,也算是对何乐的鞭策。再强的人,如果松懈放任也能把自己废掉,曹老爷子既然看好何乐,当然不希望他走上歧途。

何乐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木子青跟着他当然是喜欢的,但前路荆棘坎坷,对她是福是祸还难以言说。可要拒绝,不仅伤老爷子面子,还会伤了木子青。

“行了,不用多说。好好看那书,《十策论》可不是外人看到的样子,你要用心看才行。”曹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回到马车上,跟在商公子的马车后。

何乐不傻,当时就明白那本小册子里还藏着秘密。只是他回马车时却脚步沉重了些许,毕竟从此以后他就背负了一份责任,一个叫木子青的女孩将因他的苦乐而苦乐。

“你都知道?”何乐上了马车,就很认真的问。

“嗯,那天你喝完酒后老爷就定下来,只是公子事多才没说起。”

“嗯,那你还叫公子,记得叫我何乐。就是以后不知会给你什么,怕是会要风里雨里,可是没有别院那般的清闲。”何乐挑起帘布,看到前面的马车开始起步。

“可我习惯了叫公子啊!子青其实是不怕的,在别院本就是随时会被送出的命运,只是子青运气好,遇上了公子……”木子青笑了,笑得眼里有晶莹。

何乐手抖了一下,才知为何曹老爷子要交待清楚木子青刚来,又是只服侍过他。原本那看似平静的别院,其实还玄机。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常态,不仅是女子命薄,而是穷人都命薄。

何乐回头看着她,用心的点点头,想做点什么,还是没有伸手。

马车队缓缓启动,木子青晃了晃,眼神交错间闪过复杂的神情。何乐缩到角落里,拿出《十策论》来仔细看。书里所载庞杂,何乐才看完四分之一。但所载的内容已足够让人震撼,尤其是在形势分析上,可算纵横捭阖的大家。何乐试着按书中所载来套当今天下,也能勉强套用,只是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仅仅只有表面的东西。但要想知道金人的兵力,还有后勤补给,还有金人国力及户数就没有可能。还有大周朝的信息他也没法知道,可能就是商公子自己也同样。不是大周朝没有户籍管理制度,相反还很严格,人是会被分成三六九等的。但连年战乱,大量人口迁徙,朝廷自身都没恢复元气,哪有精力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或许过得些年,朝堂稳固了,金人也不再来袭扰,大周朝堂才能腾出精力来做人口大统计。

何乐找来笔纸,将天下划成三大块,又都写上大约的数字。单就大周朝要想收复旧河山,得十年的丰产,仕农工商皆发力,确保生计无碍还可余粮。再用十年训出二十万以上的可战之兵,才有可能与那野狼般的金人对战。

越想越兴奋,何乐在纸上胡乱划着。

“曹老爷子说过,商公子也不一定能登上大宝。”木子青小声说。

“啊!”何乐停下笔来,是啊,他所有的幻想都是基于商公子能走到那一步,如果万一失败了,万一被偷袭成功了,那他的假想也就停止了。

木子青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他比她略大,有时像个小孩,有时又有种莫名的成熟感。似乎很容易受到当权的欣赏,或许与他身上某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有关。但与他熟悉的人,更多的能感受到他身上童真而又孤独的真相。

“说得对,但我努力是我的事,总得去做才行。”何乐很快就想通了,继续在纸上胡乱画着。然后停下来,又去看书。《十策论》最强的其实不是兵法,而是用人,各种势也是各种人事,要做到颐指气使的强势,就得将用人做到极限。作为少年的何乐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往常他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何谈指挥人。

反观商公子,他用人时就有种随心所欲的从容,那是因为他从小就生长在帝王家,指挥人是从他出生就培养的习惯。

何乐边看边想,有时脑子会想,对于那些天降子,修行是从他们出生时就有的习惯吧!在修行上他要追上他们似乎很难,除非去尝试那些箴语,可他又理解不了。

“唉……”

“公子放弃了吗?”

“谁说的!”何乐挑起布帘,南边的风景比起北地的平川更奇丽,多为丘壑青山。就是风吹来也带着潮潮的湿气,配着满眼绿意到也没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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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防敌

车队行出西溏镇地界,曹老爷子就与众人作别返回,经过何乐的马车时还不忘拱手作别。何乐也从马车中下来,朝远去的曹老爷子行晚辈之礼。

前方的马车上,张志淳有伸头出来看,很快又缩了回去。关于何乐的去留赵长老已向宗门提报,相信很快就会有回信。

另一马车上,那两名女子也好奇在看。何乐被劫持去,后返回又被当面重伤,她们都没有施以援手,此后自然也就没去亲近何乐。

孙天翊单独乘了一辆马车,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专心吸收着天地间的流。

至此马车开始加速,继续沿着官道向南疾驰,除了少数几人没谁知道最终的目的地在哪里。何乐坐在马车上,边看书边构想未来,同时体内自然流转着流。因为极其微量,在这么多修行者的队伍里也是不起眼的存在。

中途孙天翊有睁开眼睛,很快又合上,实在太弱,弱到他都懒得抬眼皮。

那些曹家安排的死士全骑着马围在前面三辆马车周围,一路到是平静,过了午时才在处客栈用餐。这时从前面三辆马车上分别下来三个同样装束的公子,何乐在后面也是看呆,想不到商公子会摆出如此疑兵之计,也算是见识了。

因为有安排,何乐只好进了客栈自己找了个桌子与木子青坐一起吃饭。这家客栈正好处在岔路口,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虽已过了饭点但也还是坐了几桌客人。他们这车队加起来有二十多人,拥过来也凑了四五桌。店小二见来了大主顾,屁颠屁颠跑过来上茶点菜。

或许是因为出门在外,商公子那桌只点了几个简单的菜和烙饼,剩下的几桌就也以此为标准,只催促着快。

在没遇刺客和袭击前,他们一行吃住都还随意,现在可算是惊弓之鸟,处处显得太过谨慎反而显得他们身份不简单。何乐此时还没谏劝的资格,只能是随波逐流的多看多想。虽是觉得不妥,但也安静的坐在角落吃他的烙饼。有时木子青会好奇的看他,知他似乎有忧虑,但也没出声询问。

上车离开时,何乐注意到有人匆匆离开,沿官道往南快马狂奔而去。其实也有江湖死士注意到,不过他们自信自己的能力,只是相互交耳低语。

何乐情知只怕这两天会有情况,如是上车就让木子青尽量靠在马车的角上坐,避免被突发的乱箭伤到。

“你不怕吗?”

“怕啊!所以才让你躲好了。我们这车是没有护卫的,只能靠自己。”何乐淡然的说,再看木子青表情不自然,才又接着说:“以前在北地,经常会被金人撵着跑,他们马快箭利,跑慢了就会没命。所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只是还是会怕,那箭不长眼的,不定什么时候就飞过来。”

木子青静静听,默默的缩到车厢角落上,咬着嘴唇。何乐看着微微笑了,作势隔空拍了拍她的头。

江夏州的官道已经修好多年,与南北驿道有很多并行的路段,早年青莲邪教刚刚起事时曾也不太平。但近年随着青莲邪教收缩在石台州,各地的匪患反而减少,江湖传闻是大量绿林强人投奔青莲邪教而去,石台等五州正在集聚力量。

马车在官道上奔驰着到也还平坦,何乐得以继续看书,同时他发现随着马车奔行,竟能感受到流的冲击。为何会这样?他暂时还不敢轻易尝试,只是小心的调整姿势,好让自己能更好吸收流。最后他自己不觉得,一旁的木子青看着就觉得是只四脚朝天的甲鱼,要多好笑有多好笑。不过她忍着了,静静陪他修行。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一路急行并没在客栈落脚,快傍晚才特意选了处官道旁的偏僻处歇脚。那些江湖人分散开,与车夫分担了打水、捕猎的工作。三名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持着短弩走进附近的密林,过了半个时辰就回来,提着几只野鸡野鸟,还有只幼鹿回来了。

这些都是野外生存高手,也不用人来帮,几人分工就将野味给处理干净。有人从马车上搬来三个大罐,将所有野味切块混杂着扔在罐里,加上水就开始煮。

何乐从车上下来,蹲在旁边看他们处理野味,不知为何总有种食物被糟蹋了的感觉,总想着应该有更好的法子来弄。但其实这是这个时代通行的做法,只有富人家才会加上一点佐料,但也很有限。

野味煮了有一个时辰才好,这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众人围着篝火坐,少有人说话。标准晚餐配置是一个烙饼加一碗肉汤,而商公子这个级别的则碗里会有肉糜。那些江湖人给自己留下了骨头架子啃,何乐也得了块带少许肉的骨头,不过他留给了木子青。因为女人都没坐在篝火边,而是留在车上。

“为什么选在野外住?”啃着肉骨头,木子青悄悄的问何乐,很是不解。

“可能是想把那些人钓出来吧!”何乐想着兵书里所载的故露破绽,诱敌深入的计谋。只是这种法子有个弊端,万一来袭的敌人实力过强,就有可能真的被击溃。

“就是说今晚不太平了吧?”木子青担忧的伸头看了看外面四周的环境。

“不知道,看那个离开的人神情,今晚应是没事的。很可能会在明天才遇上。”何乐靠着车厢边闭上眼。

“为什么?你白天不是还让我小心的吗?”

“白天是因为那个环境相对复杂,得防着别的人偷袭。而那个人马的跑姿已显出疲态,但他依旧强行驱赶,说明他要去的目的地比较远,他得用速度拉开距离。且那人装扮作行商打扮,不似专门在此等待,而是偶尔遇上。凭这两点,都不太可能做好今晚袭击的准备,所以今晚能好好睡觉,养足精神。”何乐还是没睁开眼,而体内则在运转着流,尤其是将部分流调集到耳部,瞬间听力就增强几倍。

木子青又瞪大了眼睛,发现他越来越有趣。在他身上时而少年,时而孩童,时而又是老谋深算谋士。

“知道吗,你的乐趣太少了。”木子青突然说了句没来由的话。

何乐眼皮动了动,又静下来,心里自嘲记事起就在逃亡,能乐趣起来才怪。不过想起近两年,还是有点滴乐趣。

夜里繁星漫天,远处夜枭在鸣叫,偶有风声传来也很快消失。张志淳和孙天翊都在车里修炼,反而是那个女孩一直在聊天,只是可惜听不清晰。云檀宗的几个弟子也有负责警戒的,余下几人则多数在休息。整晚十名江湖人都保持着警戒,到清晨什么事也没发生,仅在黎明时分曾有过可疑的动静。不过那时何乐已睡着,当流在他体内运行三十六周天后他就觉得从未有过有困倦,所以到早晨醒来时特别有精神。

“你没睡吗?”看到木子青神情不太好,何乐奇怪的问。

“我瞌睡浅,本来就睡得晚,刚到黎明时又被他们吵醒了。”木子青无神的缩在角落,看来是准备继续睡。反正也没她什么事,更多是被当成何乐的女眷对待。

何乐也不纠结,过去拿来吃食,勉强让她吃下就由着她睡去。临出发前商公子找人让他过去,说是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估计今天会有动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跟着我冒过险,对你才有好处。”商公子其实一直和张志淳在同辆马车上,而那三个都是替身。

“是,小可明白。”何乐当然明白,仕途不可能是得到太子赏识就能平步青云。太子系还有无数人在后面排队,而他作为中途插队的,如果没点资历可说是站不住脚的。他从《十策论》中已然看过,借势之重比起顺势更难。

“嗯,明白就好。”商公子也不再多言,能叫他过来说声已是极大的看重,也是怕他少年性子看不懂局势。

何乐跑去江湖人那找来块牛毛毡垫子,拿水泡湿了以后用绳子捆扎好放在马车里。

车队缓缓上路,途中还经过大片湖泽,又路过少人的林间,然后才在午时停在间很大的酒家门前。这酒家得有十间茅棚连在一起,门前又用柴薪扎起的篱笆围出大片院落。熟走这条道的江湖人彭加在院落前点点头,车队才缓缓驶进去。

此时院落里已停了两辆马车,看模样应是富贵人家出行车。另一名江湖人先行下了马,进入酒家里与掌柜的交涉,过得片刻他才出来示意没事。

这次还是那三名替身下去,不过商公子也是在马车里憋久,装作随从跟在张志淳身后进了酒家。何乐跟在商公子身后,小心的注视着周围。

酒家里已坐了大半客人,行行色色的各行各业都有,因为比不得大城市的酒家,所以也没什么楼上的雅座之类,稍好点的就是拿个屏风挡着。这时里面就有桌在角落的是用屏风挡起来,估计是那富贵人家,许是有女眷在。

何乐他们这边要了五桌,也没用屏风,就是简单的吃些饼、菜。何乐临走时还跑去要了几瓶酒家自己酿的梅酒,这才打包了很多烙饼出来。

当他们收拾停当准备走时,那边富贵人家的一行人也走了出来。何乐看过去,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虽是穿着便服,但看步态或是官宦。他身后跟着两个女眷,还有名小男孩被女眷牵着。除下或是丫环两人,再加上五位带刀护卫。

何乐也猜不出对方身份,就懒得再猜。正要转身上车时,就听那边有人喝斥:“放肆!滚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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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初登场

原来是他们这边的一个江湖人,正站在那富贵人家的马车前看外面,其实也没挡着他们。

那江湖人本是曹家豢养的死士,要说他会害怕那才叫不可能,这些人以前大多都在江湖上背负血案或仇杀,如今说不好听点就是曹家养的狗,要是不能咬人养来何用。再说在这江夏州,他们曹家又曾怕过谁!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唰”的一下,拉车的马被斩首,马被劈倒在地上还抽搐着,马血喷出老远。

富贵人家的手下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仆人,立刻就拔出刀来反击。只一个回合,江湖人手中的刀竟被劈断了,胸前还受到轻伤。

“退下!”江湖人中为首的壮汉叫杜奎,江湖上外号劈山刀。他已看出对方恐怕出身军旅,而这附近确有驻军,万一真惹毛了这些军爷,恐怕曹家和车里那位的名头都不好使。所以他才及时阻止事态恶化。

“常武,怎么回事!”那个中年男子大声质问。

名为常武的男子头也没回,依然握着刀警惕的看着这些个江湖人。

何乐心头一震,同样看出这是军人,且还是有着身份的武官。因为那男子手中的刀仍是副尉才有的配刀,名为雁羽。之所以江湖人没立刻认出来,实在只能怪现在江湖上仿雁翎刀的太多,但军方配置的雁翎刀钢性最好,基本能做到劈断普通刀的威力。只是雁翎刀制作费时费力,所以仅在副尉官以上才有配置。

那杜奎已看出问题,正要上前协商,没想到那个不知身份少年已抢先一步上前。

“实在是小可这边的下人鲁莽,小可先给这位赔个不是。这马就由小可这边赔偿好,还请各位见谅。”何乐正色徐徐道来。话虽说得谦恭,但姿态却还是保持着不卑微。

杜奎见何乐出面将事情接下来,他也就乐得不出头,但也不会傻到撒手不管,而是很配合的站到何乐身后。余下几个江湖人也聚过来,虽没有出声,但这些人身上的戾气还是有的。

那中年人见是个少年过来处置,眉头皱起。要是个管家或正主来处置,他反而可能会发威,但一个不知身份的少年,事情就透着异常。他毕竟也是在官场浸淫多年,稍加琢磨也能知道对方身份可能不一般,所以他也没急着发威,只是走上前来。

“你可知道本地禁令?”

“朝廷确也允地方行特许禁令,但那只限匪患严重州府。江夏州连年安泰,几可做夜不闭户。想来是不曾有过特殊禁令。”何乐知他是想借仆人持刀杀马来做文章,因此借着他看过的条令将他的话堵回去。

“嗯……是……”中年男子神情一滞,没想到这少年竟是牙尖嘴利,一时忘了下步计划。

“小可此行也是暂借了西溏曹老爷子家的马车,实在一时拿不出太多补偿。要是这位大人允准,小可愿回来时再加赠一匹良驹作补。此时实在是有要事,耽搁不起时间。”

“西溏曹家?”中年人也是心头一凌,还真不是他能得罪的氏族。曹家在中书省和六部都有人,可算这江夏州最大实权家族。也就难怪敢一言不合就杀马,也只有这个家族的人能做得出来。只是少年的话,说明他们不是曹氏家族的人,而是曹家也愿帮助的人。

“正是曹老爷子家,也是小可错在先,才有此误会。”何乐学着大人的模样,尽量让自己不紧张,其实他心里是在打鼓的。万一要是这位武官不上道,非要撕破脸皮,那他的这次首秀也就将以失败告终。当然他敢来赌也是有依仗,那就是武官带着家眷。

“原来如此,我与那曹老爷也是有几分交情,这次就算了,留下一匹马就好了。”中年男子权衡后,决定暂缓动手,了解清楚再收拾不迟。要万一真是曹家贵客,那就算了,要是敢欺骗,那他可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如此就谢过大人了!”何乐拱手作礼,又随手一抚,将沙尘扬到那具马尸上,遮住血腥。这手只能算作炁流里的戏法,没一点伤害值,仅仅是好看。唬些个普通人还是很容易,哪怕是武将也只能看而学不来。

果然何乐这随手显的本事,将那位中年男子唬住,终于完全打消报复的心思。毕竟这个时代除了皇权,就只有那修行者是站在高端的人群。当然如果他知道何乐仅仅只会这一招,恐怖又得大跌眼睛了。

留下一匹马后,何乐他们提前走出酒家。依然是加紧赶路,不过每个人心中都起了些许异样变化,变化的核心来自何乐走出来处理危机过程。尤其是商公子,整个过程他尽收眼底,毕竟何乐是他极看重的少年,可要是何乐经不考验他也会放弃。今天何乐算是自己扛过了一道大关,得到的分数也很高。

而那孙天翊,则是对何乐最后施展的那手炁流,虽是微弱,可代表着他能修行了。他仔细看了何乐体内炁流运行,没有任何背逆,就是普通人的运行方式,这样他也就没理由执天法。可何乐又是如何修行的?

坐在商公子旁边的张志淳,始终闭着眼睛,但在何乐最后显露出那手炁流后,他还是起了些许波动。毕竟是段奕锋看重的少年,他也在心里希望何乐能值得,不然段奕锋就太冤了。

那边正在聊天的两个女子,也因为冲突而停下来,然后在事情处理完后才又继续。只是当何乐转身上车时,那名极漂亮的女孩还是轻轻撩起布帘,瞟了那么一眼。

“公子好棒!”木子青等何乐上,就给了他一个极妩媚的笑脸。

何乐呆滞后笑了,又是作势隔空拍了拍她的头。

“其实也就我去合适而已。对方应是位偏将,而这附近是有驻军的,真要惹火了不用别人来刺杀我们都得完蛋。也就那几个人能逃得掉。我或许也能逃得掉,但你跑不了啊……”何乐将所想说出来。

隔了半晌,木子青才幽幽的说:“公子是不是觉得奴婢很累赘……”

“傻瓜!从你跟着我起,你就是我的了啊!”何乐说的是身份,这个时代奴婢就是主人的私人财产。不过这话又极其暧昧,毕竟奴婢并非必须给主人暖床,真要暖床也得办完手续才行,那就是要将奴契改为妾契。当然这个时代也会有霸王硬上弓的淫主,那也只属于上不得台面的事罢了。

那边木子青听得,竟是哭了。低着头,泪珠一滴一滴往下掉,无声无息的更是让人垂怜。

何乐苦笑着不所该如何是好,他真不是会劝女人的人,处理危机时他是秉公办理,但劝女人则需要一点油嘴滑舌才行。

“你才是傻瓜!”

不知是不是怪何乐没来安抚,木子青很是难得的怼回他。

何乐不知怎么就噗嗤笑了,结果惹得木子青也笑了,两位少男少女就这么在狭窄的马车里笑得那么开心。

“公子嘴笨,但心好。”木子青如是说。

“确实很笨!”外面赶车的车夫也忍不住插嘴到。这车夫是位三四十的大叔,几天下来也与何乐和木子青有过交际,知道他们都是没架子的人。

“大叔,赶你的车吧!”木子青清了清嗓子,尖声说。

“哟!就能当起家了啊!”大叔接着又戏弄了一句。

这下把木子青羞得说不出话来,何乐则憋着笑挤到前面与赶车大叔并肩坐。

欢乐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才走了一个时辰车队就停下来,因为前方官道上影影绰绰站着几十号人,根本就不是偷偷摸摸来袭,而是明目张胆的来。

江湖人都拿出武器,守住前面三辆马车。

“前方何人!”杜奎引马上前搭话。

但回答他的是嗖的一支弩箭,虽被他挡开,但接着就是一阵箭雨。

嘭!就在那箭雨将要降下时,云檀宗两名弟子联手将箭雨震散。仅有几支加强劲弩射出的箭才歪歪扭扭突防进来,但也失去了杀伤力。

“射!”

不知是哪里发出的指挥声,四面八方箭雨同时射过来。而且是无差别的漫射,所有马车都享受到了同等箭雨问候。

何乐操起那牛毛毡就裹到木子青身上,顺势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就听到车夫的惨叫声,何乐挑起布帘,就看到车夫身上中了两箭,还好不是要害。如是他又把车夫拖进来,三人挤在车厢里,借着车厢的板材抵御。

“大叔,你先忍忍啊!”何乐没敢再看外面,但他知道稍后这辆马车应该不会被重点照顾了。原因很简单,有大人物的马车根本不会被箭射到,有张志淳、孙天翊、赵长老及那两个女孩,再多的箭来也不是问题。

此时外面不断传来惨叫声,但同时敌方阵营里也在传来惨叫声,应该是有谁反杀过去了。

何乐等了十息,才在木子青耳边说:“你别动,暂时应该不会有事,我出去看看。”

木子青挣扎着相信阻止他,但他已经溜了出去。此时箭雨已经停止,有些精壮汉子提着刀掩杀上来。江湖人中有两人被射杀,余下的八人虽也有负伤,但战斗力都在,依然拼死守着前面三辆马车。

这次过来袭杀的人足有近百,之前堵截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人藏在四周灌木丛中。此时这些人正聚集起来,朝着前三辆马车猛攻。而那个杜奎则反杀进对方阵营,一路杀得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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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杀戮时刻

云檀宗众弟子在赵长老带领下,主要以防守为主,自然是让江湖人先耗掉对方的有生力量,他们再来收拾残局。

何乐掩在后面看清形势后,一记手刀劈倒一名杂兵,夺下他手中的刀。还别说他是首次拿兵刃,这刀也算是顺手。但杀敌,他心里多少有些犹豫的。杀人他见过太多,当初他老爹就当着他的面劈死那个金兵百夫长,还把那金人的血涂抹在他身上。

但他还真没杀过人,虽然他的外家功已练得非常熟练,但临阵杀敌意义完全不同。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后,他才咬牙跨出去。

一个高大的壮汉发现他,反身扑过来。对方也是拿着单刀,单看气势就知是力量型刀手。何乐出来就已想好,必须做点什么才行,仅有口舌之利是不足以完成他的理想。那么这个壮汉正好验证他的实力。

何乐单脚点地,整个人跳起来,用了一点炁流,所以跳得比常人高。那壮汉显然没想到他能飞起来,刚一抬头,就看到何乐从天而降,刀锋也猛劈下来。何乐劈刀时,又将炁流灌注在刀身上,虽然同样很微弱,但用得巧,所以整个刀身比之以往更沉。借着下劈之势,那壮汉哪承受得起,直接整个人都跪下才勉强接住这一刀。

可事情还没完,壮汉手中的刀经受不住大力一劈,咔嚓声裂开,何乐再度加力一刀劈进壮汉脑中。

实在太快,那壮汉致死也想不到一击之力也承受不住。

何乐伸手将壮汉的眼睛合上,战阵无慈悲,这才轻轻将他推倒。

等他抬眼看向四周时,原本几个准备合围的汉子不自觉退后几步,但跟着又举刀冲了上来。恐惧是人的本能,但还有更多的事项在牵引人的行为,这些人就算知道会死也只能继续冲。

何乐似是完成了一段心路历练,当他眨眼的瞬间,他的身体与灵魂皆生出变化。那变化如此细微,就连紧盯着他的孙天翊也没能发现。

那个被何乐称为芸姐的女子,有些受到惊吓,因为她从未见过杀人,更想不到一个少年能面不改色的杀。

五个汉子围上来,虽没有特别配合,但也在出刀的瞬间分为五路斩向何乐。何乐往左一记铁山靠,闪过刀锋结结实实撞进左边汉子怀里。不等那汉子反应,他手的刀已捅进对方身体,顺势一搅才抽出来。在那汉子发出惨叫前,何乐已抓着他的身体往后一移,替他挡下几刀。

跟着他又高高跃起,一记横扫千军,三颗人头跟着飞了出去,三注血柱跟着喷出来。剩下躲过枭首的汉子脚一软,整个人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何乐一刀劈过来……

开始还只是小规模袭杀,何乐也主要是清除落单的敌手,但因为他杀得太快,很快就吸引到几个小头目的注意。一个矮小的汉子转过身来,朝着何乐就是三支袖箭。此时何乐正与敌手对刀,他手的刀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对手趁机一招从下往上的撩刀。而这时那三支袖箭也从后射过来。

叮叮叮,当。何乐刚准备收缩炁流,往后退避同时护住要害,硬扛身后三支袖箭。却只看到两支燕翎箭从后方射来,刚刚将刀和三支袖箭击偏。何乐抽空看了一眼,竟是那个偏将刚好也走这道,此时正好遇上。

“接着!”那名叫常武的人,抽出自己的雁翎刀扔了过来。按说武人都将自己的兵器看得很重,毕竟是保命的家伙。但常武这人与普通人不同,他就喜欢武勇之人,扔刀出去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以前是扔给自家兄弟。要说他对何乐有多大的好感,至少此前是没有的,他并不喜欢只会逞口舌之利的人。但他们已经远远观战有段时间,对于何乐实在是欣赏,不仅是身手不凡,最主要是果断狠决。战阵之上正是需要这样的兵将,不仅仅是个人强,还能带动跟随兵卒气势。作为爱才,所以他才会扔出配刀。

而一发双箭解围的却是那偏将,也不是他技痒,而是他看出些问题,这一箭也是在试探。

何乐想也没想接过雁翎刀,这刀拿在手上极轻,但却极坚韧。他随手一挥,狰狞之声不绝于耳。何乐朝他们一抱拳,接着又杀向众敌。

炁流与体能都是会有极限,否则一个归元境高手就能杀穿一国,哪还需要练兵演武。何乐也只是少年,刚开始能拼个狠劲,再往后就渐渐失去锐气。不过好在这时赵长老接手过来,孙天翊也从马车中出来,接下来的虐杀比起之前更加残酷,尤其是孙天翊基本是在虐杀。何乐是没兴趣欣赏,他提着雁翎刀走到那偏将身前,拱手道:“谢大人施以援手,回去后定当禀告家主。”

“小事,路遇匪徒,本是应当出手,只是家眷在才没靠前。”那偏将待常武接过雁翎刀,平淡的回应。

“如蒙允可,还请大人示名,才好请家主感恩意。”

“这个……无需太过在意,只是举手之劳。”那偏将斟酌后还是没说。其实要查也是能查到的,毕竟何乐是知道那副尉叫常武,军方配刀是有记录的。

“如此……那小可还是记在心里便是。常武大哥,以后如能再遇,定把酒言谢!”何乐也不纠结,爽快道完谢回到自己马车上。

“此子……真是……”那偏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词来形容,感觉自己今天做了件很对的事情。

“要以后能遇上,你就好好与他结交。”偏将如是对常武说。那常武也狠狠的点点头。

“公子!”

何乐刚上马车,就看到木子青委屈得快要哭了。

“傻丫头!”何乐无力的坐到马车角落里,到这时全身才开始颤抖,那是完全脱力的表现。

一旁的车夫已被木子青包扎好,到也不是致命伤,所以这时也知趣的出去。

木子青过来轻柔的给何乐揉着,当揉到手臂时,何乐忍不住呲牙咧嘴。

“还说我傻,自己却去拼命!”木子青嘟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有句话‘食君禄,忠君事。’吃了这么些天,还赚了个傻丫头,总得去做点事啊!”何乐想逗她笑,谁知这下她手更重了,捏得他想自杀。

“哼!”

虽说捏得重了,但奇怪的是捏过以后没那么痛了。

“啊!这下真赚了,喂,这个法子好,太舒服了!”

木子青白了他一眼,但手还是没停,如此反复几遍才停歇,何乐竟是就此睡着了。

外面又忙了有半个时辰才收拾完,江湖人战死六个,重伤一个。云檀宗也有一名弟子受重伤,轻伤两人,主要是吃了临敌经验浅的亏。

而对方则近乎全军覆没,可能逃走了十几人,当时场面太混乱,孙天翊又不愿意太出力。对他而言杀这种人有辱他的能力。赵长老也是杀到力竭,此时正坐在马车里调息。其实到这时,赵长老有些后悔让何乐离开,毕竟宗门也是需要有潜力的弟子。

商公子那撩开布帘,冷冷看着残局。如果不是潮红的脸庞,很难让人相信他内心的雀跃。何乐表现完全超乎他的预期,这样的人才不正是他将来所需要和依仗的吗!这次即便是那件事没办成,仅是带回何乐他也是有资本了。

“你说你们的赵长老会不会后悔?”这段时间商公子与张志淳还是有交流,知道是他将何乐从北地寻回来。

“应该会,其实还不知道宗主会不会同意,不过是公子要的人,想来不会太难。”张志淳说的实话。

“哈哈,想来也是!”对于那位终年不见的宗主,商公子没太多印象。

“这样也好,那些人都不太喜欢何乐。上次还发生过偷袭事件,据说那个偷袭何乐的人到现在瘫着……”

“嗯,听赵长老说过。其实先皇是有意让你们……算了,不说这些……”商公子差点顺口说出来,被张志淳暗示后才自己圆场。不杀天降子的决定是由厉宁天宗主亲自去解释和求的情,得到建隆帝首肯的。其中缘由他一个太子是没法知道,或许到他登基称帝时才能知道吧。

最终的战况下来,当然是孙天翊杀的最多,有三十几人。其次是杜奎,那也是个杀神,在敌营进进出出杀透几次,死的只有二十几个,但重伤和伤的就有二十几个。何乐竟然也杀了十几个,且还包括一个小头目在内。

云檀宗众弟子则很是让人惊讶,实在是太没杀伤力,几个人加起来才杀五六个,还自己有人重伤和轻伤。赵长老也很郁闷,他想不到这些年轻弟子见到血和内脏居然会吐,看到飞起的人头会尖叫。

那些江湖人到是基本拼回了本,毕竟来的人也不弱,能打成这样也算可以交差。

收拾停当后,赵长老不得不把那些个弟子们拉到一起训话,又让他们每人去戳一刀尸体,才放过这些吐得晕头转向的可怜人。

何乐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来,因为木子青叫醒他的,是商公子有事找他。此时马车已经上路,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今天表现不错,这个给你,免得还要别人借。”商公子从车里拿出一柄刀扔过来,竟然是把雁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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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再悟

“这个……”何乐可是知道规矩,自己一个普通人配副尉才能配的雁翎刀,那可是僭越的大罪。

“拿着就好,我赏的自然可以。”

“谢公子!”何乐自是喜欢,这刀虽是制式装备,但实在是太强悍。民间绝大多数刀剑炉冶炼出的刀剑都不堪它一击之力,就算大型宗门打造的精品宝刀宝剑,也仅能勉强与之对砍。可以说如果不是大周朝有此利器,金人还能更嚣张。

“赏你是因为你值得使用它,今天很是不错,但也要注意安全。你还年少,不急,我会一直看着。”

何乐自是明白公子话里的意思,再次叩谢。但他知道,今天他给自己打开了一扇大门,门里只有血海滔天。

在何乐睡着期间重伤的人由轻伤的人护送着返回,余下的继续往南而下。到得傍晚时分有支几百人的步兵出现在附近,也不与他们接触,就这么保持着半里地的距离。

大家都猜到可能是那偏将安排的,只是表明一种态度,也没有一脚踏入这浑水。不过这样的好事不会太多,越是这样往后的危险越高。

这时的何乐也没心思去想,他完全沉浸在今天的杀戮中,他很不喜欢。他并不嗜杀,相反他更喜欢平和,宁可做个与他窝囊老爹一样的好好先生。但当杀戮成为生存手段时,他也不会拖泥带水的假慈悲。

“还是不舒服吗?”木子青挪过来,准备给他捏捏。

“没事,就是太重血腥味了。”何乐低着头,任由炁流在体内如狂风暴雨般游走。

“今天的公子你很可怕,但也很有安全感……”

何乐转过头看她,黑夜中的她目光炯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是她太瘦了,瘦弱的身子骨里,似乎住了个坚强的灵魂。

“会让你害怕吗?”

“不会,奴婢是公子的人。”木子青坚定的说。

何乐突然想笑,自己还只是个少年,却已有了要养的仆人。还是个女仆,更是个漂亮的女仆,这样的待遇他以前想也不敢想。

“难为你了,再往后只会更凶险啊!”何乐看着不远处驻扎的士兵,心知情况越来越复杂。可商公子至今也没告诉他目的地,还有要做的事项,他也只能是不断顺势而为,在此乱世艰难活下去。

“有公子在,奴婢不怕。”木子青笑了,不过笑得有些复杂。

何乐闭上眼,有些害怕起来,害怕木子青会被连累,害怕她会出意外。可他的能力有限,对上毛贼还好,要是炁流高手,他就只有逃的份。就如当时被呼延烈掠走,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其实我怕,有时闭上眼又会想起在北地逃亡的日子。”

木子青怔在那,很想上去抱着他,但内心的矜持让她做不到。或许再过几年她能做到,现在还是少女的她确实做不到。

“早点休息吧,这几天应该会很安静。”何乐坐好,又开始修炼起炁流。现在的他越来越熟练,那些心法早存在他脑子里,只要心之所致就能让炁流跟着到达。虽然呼延烈强行创出的脉络与识海没天生的好,但有点比先天的强,那就是还有再塑性。何乐也是偶尔发现,识海竟然随着炁流积累悄然扩大了一点点,很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会不会有限度,何乐还暂时不敢确定,所以他也在加紧修炼,至少在识海停止扩大前多存储一些炁。

木子青没去休息,而是黑暗中闪烁着眼光,那是一片黑寂的深海……

在运行到第三十六周天后,何乐感觉到了小圆满,识海中旋涡又扩大些许。虽不知是什么时辰,他还准备再继续运行到七十二周天,这样就能积蓄更多炁流。但就在他刚运行到一半,就听到天边悠悠传来箴语:大道为开,炁体溯源……

久违的箴语又来了,还来得如此温和,再不似此前的振聋发聩。但何乐却似乎听懂了这句,特别明显的感觉自己摸到了边缘,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句箴语。炁体是什么,是他见过的脉络,围绕在天地间的脉络。那不是人体自己修出来的,而是从天地间撷取的。所谓的大道其实是开放的规则,炁流追溯而上,找到最原始的状态吗?

终究少年心性的何乐还是没能控制好心态,危急中他猛的一咬舌头,哇的一声吐出满嘴的鲜血。

“怎么啦?”木子青吓得挪过来仔细看他。

“没事,可能是练岔了……”何乐大着舌头说话,舌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不过都被他咽下。

木子青惊疑不定,但还是缩回去,没再打扰他。

不远处的孙天翊这次什么也没发现,还在继续着他的修行。在他心里已将何乐贬得非常低贱,甚至比起不能练炁流时更为贱弱。至少那时他还怀有种莫名的威机感,现在何乐能练炁流了,他也可以清晰的看到何乐进展的状况,反而再也不担心。毕竟潜在的对手才可怕,眼皮底下的虚弱实在不值一提。

何乐当然不知道,要知道的话肯定能笑到肚子疼。只可惜他现在是舌头疼,咬得太狠了。白天去拼命时也没受伤,反而是自己把自己差点搞成咬舌自尽。

他苦着脸从怀里摸出止血丹药含在嘴里,嘟囔着嘴巴,然后就看到木子青一脸的怀疑表情。

“快睡吧,我还得练功。”何乐连说带比划,才让木子青听明白。

唉……何乐也感觉自己很惨了,但心里又有着暗暗的高兴,第一次听明白了箴语的意思,第一次准确无误的运用,虽然只是浅尝即止,但也摸到了玄妙功法的门槛。只是这功法究竟来自何方,为何会选择了他,还有王长老怎么就凭借一句箴语快速全愈旧伤的?

伴随着箴语而来的除了惊喜,还有连串疑问,何乐仅仅只是远观还有身体自己的适应。真要到他完全解开谜团,应是已有大成。

何乐放松下来,继续想所有的箴语,可以看出其中的基础就是大道。在箴语中,大道可形可虚,就如那天风可柔可利,可轻风抚面,也可以摧枯拉朽。在大道之上,才是修行真正的归途。就是说现今的修行法则其实是有误的,并不能让人真正修到极致,就如官道与驿道的区别,并非所有的道都能到达关隘重地。

大道显然是隐形存在的,只有一定层级的高人或仙、神才知道的道,但这样的修行法则太过悖逆,所以才会不容于世,才会被孙天翊打压。

何乐想明白了原委,也彻底放松下来,任由那天地间的炁流透过衣物与肌肤亲近着。那感觉就如临水嬉戏,并未下水,只是不停的撩起水花泼洒出去。随着他的嬉戏,那天地间的炁流在他身周绕成无数的环,那环又滋养着他的身体。只是一切又没有进行实质的接触,所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警觉。身在其中的何乐却感到异常的舒服,如同处在温泉中,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起来。

原来是这样,何乐微笑起来,往后靠了一点,却是在虚悬后仰,就这么斜斜的悬在马车里。一旁的木子青瞪大眼睛,不知何乐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他一定处在某种玄妙境界。可最大的问题是,他体内没一丝一毫炁流波动。更为诡异的是,何乐嘴角露出的笑意,分明是发生内心的满足时才会有如此浅笑!

这种玄妙的平衡保持了很久,然后才缓缓的让何乐躺下进入熟睡状态。

第二日清晨,何乐睁开眼时就看到木子青正蹲在他旁边研究着他。

“怎么啦!”何乐立刻坐起来,还以为嘴里的血水流了一脸,一摸才知脸上什么也没有。

“没事,就是……”木子青也是一脸莫名的表情,她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就是觉得何乐身上似乎起了某种变化,就连着面貌也似乎稍稍改变了一些。

“就是什么?”何乐四下摸索,总算是找出木子青的铜镜,铜镜里的自己并不糟糕,相反还唇红齿白,鲜嫩青葱少年郎。

“没事啊!”将铜镜还给木子青,何乐也奇怪了。

“本来就是没事,就是有种感觉啦……”木子青也说不好,脸红红的,匆匆下了马车与那两位女子一起去附近处理私事。

何乐眨了眨眼,又拿手在眼前晃了晃,确定一切正常后,才也下了马车,准备去洗漱后拿点吃的东西。

可一个车夫过来,只看了他一眼就怔住了,然后晃了晃头才离开。接下来这样事几乎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发生,但又很快忽略掉。

“咦!何乐你过来点。”商公子见了他也是奇怪,着他近前确定只是自己眼神问题后才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何乐最后只得抓住张志淳问:“张大叔,你看看我,对,看我。有什么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张志淳也是奇了怪,虽说第一眼看过去确实有点怪,但细看就知道没变化,还是那个何乐。非要形容,就是一开始模糊,现在清晰了一点点。有时人在经历过大事后,看一个人的外形都会有些改观。比如伪善的会变丑,真善的会变美,纯属心理变化。

“哦,没有就好。今天所有人都看我很惊奇,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你小子净瞎想。以后跟着商公子要好好的做事,踏实点。知道你回去,如果可以就替奕锋多杀几个金狗吧!”张志淳拍了拍他肩膀,就去陪着商公子了。

何乐很认真的点头,没有说豪言壮语,有些事不是靠说就能办到,还是得一步一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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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第八章 拜访故人

回马车时刚好遇到木子青她们三个结伴回来,走在前面的芸姐依然戴着覆纱斗笠,见到何乐后清浅的笑着说:“何乐,想不到一夜间你变帅了啊!”

“啊,芸姐取笑了……”何乐习惯性的让出道来,让她们过去。对于女人他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觉得能逃开最好。

芸姐偷笑着离开了,木子青笑盈盈的站在那,收拾完后她显得更是可亲。算不得多美,但就是给人一种愿意亲近的感觉。何乐温和的笑着小声问:“吃东西了吗?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呢,她们都很好,那个小姐姐好漂亮,是我从未见过的漂亮。”

何乐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没想到木子青会评论她们好。在何乐印象中,芸姐还算一般般吧,那个女孩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会有距人千里的冷艳。

“还好吧,咱家的木子青才是真漂亮,不比任何人差!”何乐骄傲的说。

“公子不学好!”木子青羞红了脸,钻进马车里。她可不觉得自己在容貌上比得过那位姑娘,那种美正印证了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曾闻的比喻。

何乐当然还记得初见时的模样,确能让人过目难忘,但那又如何。他觉得这样的女孩注定与他无缘,又何必去挂念。所以从那之后就拒绝将她留在心里,只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驱散了心中杂念,何乐坐到马车上准备出发。现在他们的马车得自己来赶,还好在北地何乐早就学会驱赶马车,还有骑马也会。用何乐的话说,他最早学会的就是逃命的本事。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何乐预计的,异常顺利驶出了江夏州,在州界那军队的人就停止。何乐原本还想过去道谢,后来想想还是没去,对方显然暂时也不想把事情点透,他又何必去凸显智商。

只是那杜奎临走时朝军队那边射了一记重箭,箭上挂着绣有曹字的布囊,布囊里有十两金。

过了江夏州,往东就是广陵州。据说广陵州再往东就是大海,何乐还没见识过海,不知道海是什么样的。从进入广陵州后,这边的地貌又有些不同,山更大更高,丘陵变少。平坦的道更多,这样也便于驱车前进。

因为受过多次袭击,车队一行始终保持着警惕,在往东走了一天后才继续往南直下。就这样平稳的走了有六七天,车队才转向一处县城。在地图上这处县城名为青竹,青竹县确也以盛产毛竹出名。仅剩七辆马车的车队从官道上下来,沿着略显简陋的普道往青竹县驶去。所幸青竹县离官道不远,众人行了半天时光就来到这处偏远的小县城。

因为此地常年安宁,县城并未修建城墙之类的防御工事,仅有竹子搭建的牌楼算是县城的门头。在那门头下还站着一个作书童打扮的少年,正左顾右盼中,见到马车过来立即迎上。

“各位可是临安来的客人?”书童声音很是轻脆。

领头的杜奎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点头回应。

“还以为是主人惩罚于我,原来真有临安来的客人。”那书童拍着胸,似乎松了口气。

何乐远远看着那书童,觉得甚是有趣。同时他也觉得很惊奇,除非商公子事先与那位先生有过书信,否则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要来。

“这位小哥可在前面引路。”杜奎纵身下马,尽可能客气道。

“那好,你们跟我来。”书童引着他们穿过小小的青竹县城,在一处算是繁华的集市旁站定。

“再往里就不好进车了,马车可以先行停在此处,那边还有小段路程。”书童指着集市旁的小巷,因为七拐八弯的也看不到尽头。

杜奎皱起眉头,虽说县城已有衙役当差,但也保不齐贼人在此地设伏。比起行走在有防备的官道,这类小巷反而更加凶险。

何乐从马车里出来,环顾四周发现这儿是处人口稀少的县城,不多的行人即便是在路上行走也走得很慢,似乎他们并不急着做任何事。如果能歇息,他们肯定会躺着。实在饿了,才会去给自己做点吃食。

“就听他的吧,那边也确实进不去马车。”不等杜奎去问,已有人过来应承。

如是将马车停在集市留人看守后,众人才浩浩荡荡走进小巷。

何乐与木子青走到了靠后,跟在商公子后面,打头的是那三个傀儡替身。这条小巷应是有些年头,两旁的石壁都布满青苔,加之南方潮湿的气候,整条小巷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何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只是看到孙天翊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也多了几分胆气。毕竟他身边还有木子青,不得不胆小。

走了约有半柱香时间,他们才在一栋完全用毛竹搭建的陋舍前停下来。

“主人说只可进去两人,还望贵客自行取舍。”书童到此露出狡黠的表情。显然他曾得过吩咐,只是他很可能不知道客人的身份,否则也不敢如此说了。

那三个替身站在门前,犹豫着不敢再进一步。商公子朝孙天翊和张志淳看了看,这才回头拍拍何乐肩头,然后独自朝里面走去。何乐紧走两步跟上,也是有些佩服商公子起来。人常说帝王之相,帝王气度,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如商公子这样亲临涉险,虽是有堪离境高手护着,但江湖上的暗杀毒计多如牛毛,再要来个人海战术,就是归元境也保不住他的。就如现在,那竹舍里的人分明在考验他的胆识,万一真要是陷阱,也是得拿命填的。

要跨进竹舍时,何乐提前了一步踩进去,确保没事后才整个身体进到里面。商公子跟在他后面,没有丝毫停顿。

竹舍内很是简陋,仅有一个竹榻,竹榻上跪着一个中年男子。

“罪臣恭迎太子殿下!”

商公子站在男子面前端详着,不急于出声。对方摆出这么大阵势,却又在竹榻上跪迎,明显的是设了层层局。

“栗卿家,平身吧!”待看够后,商公子才缓缓说。

“罪臣不敢,此前多有不周,也未远迎,实仍死罪之人。”

“栗源,你就不要装了。我就没见过你会怕的事,起来吧,要跪就到地上去。”商公子也没好气的拿袖扫掉竹榻上的浮尘,坐到竹榻上。

“是,谢主隆恩。”那栗源果然依言坐在竹榻上,从始至终也不下竹榻。

“你果然还是那么滑头,看起来这几年的流放你过得还很舒心。”

“是,太子殿下夸奖的是。”栗源一点也不汗颜,非常诚恳的点头应承。

“那你算好我来是做什么吗?”

“太子会来这里有两条理由,一来是南下顺道,二来是想让罪臣复职。”

“好你个铁嘴神算夺命官,那你看看他如何?”商公子也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指着何乐问。

“不用看了,他的事不可说。”栗源第一次不给人说,出乎商公子意料。原本他也只是随口试试,没想到栗源竟然不算。

“为何?”

“人有七绝八煞,命有天地玄黄。我走的乃是小道,而他将走大道,以小算大实在逆伦常。”

这里商公子没听明白,但何乐却听懂了,瞬间对这位神神叨叨的男子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他将很有造化?”

“非也,他的命格煞星当道,得先熬过去才算。”栗源话锋一转,不再看何乐。

原本心有所思的商公子也就没再纠结,毕竟他来此不是问未来,而是要让此人出山辅佐自己。

“说说看这天下事,你有什么想法。”

“太子殿下高看了,罪臣已久在樊笼里,不问世事多年。”栗源就势趴在竹榻上,那样子几分滑稽几分无赖。

“看来先生对当初没有出言相救还有怨言啊!”商公子正色道。

“罪臣不敢,当初殿下不出声是对的,否则罪臣早已身首异处。再说此处虽不及临安繁华,但也悠然自得。”

“是不是今次就请不动先生了?”

“罪臣需要时间,三年后定当在临安城相见。殿下也定有位登大宝之日。”

商公子终于听到他想听的话,终于松口气,这口气从临安一路压过来,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但这局势?”

“局势三年之内不会有变化,待到变化之时,便是天下风云际会之日。殿下也将成为改变这一切的关键所在。”

“三年……”商公子想起身处临安城中终日歌舞升平的父皇,作儿臣的又能说什么。时也命也,看来只能再忍耐三年。

“那此去南方,可有用吗?”虽说预言行程只是小道,但商公子还是忍不住问到。

“有用,殿下尽管放心去。”

“如此甚好,你且起来吧!”商公子见他已有打算,想来是他的谋算。这个栗源可算个奇人,当年他父皇还只是个闲散王爷,虽不至于醉生梦死,但也是走鸡斗狗什么混账事都做过的王爷。可就是他初见王爷,就算准了他将成为九五至尊。不久就发生了天人降世传言,接着北地大旱,金人入侵。建祯帝战死沙场,南方世族出面将他父亲抬出登基成为建隆帝。

原本建隆帝是想让他算算大周朝国祚,可他说什么也不算,还搬出一套理论说什么国祚不容轻言,会有损国运。原本也被他糊弄过去,但有天建隆帝非让他去算算几个儿子中谁将继承大统,他又搬出一套说辞想糊弄过去,谁知这次建隆帝大发雷霆,准备将推出去斩了。还是几位受过他益的重臣出面说情,才只将他流放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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