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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的旅行》


正文 第一章 憧憬异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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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积裕希子想去国外旅行。也许就是旅行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它却可以实现她长期以来对异国他邦无限憧憬的梦想,满足她到了大洋彼岸会给生活带来某种变化的淡淡期望。

当自己为之献出一切的爱情遭到背叛、身心蒙受严重摧残的时候,对这仅有的一点愿望也应倍加珍惜。

这是逃避现实。只要尚未走完人生的旅程,逃避就只能是暂时的麻醉,结果仍要回到现实。尽管裕希子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想在逃避中医治自己心灵的创伤。

穗积裕希子芳年二十三,是东京大手町一家商业公司的女职员。公司规模宏大,声名遐迩,最近虽因囤积居奇而遭到社会舆论的责难,但作为工作单位,仍属一流。

裕希子短期大学毕业后,已在公司任职三年。当初进公司时。她只想工作两年,现在已超过一年,不论何时辞职,都不会留恋不舍。

裕希子提出辞职,公司极力挽留,因为她已经成为公司得力的工作人员。一般说来,女职员工作三年后,就变成抽了苔的老油菜。作为“花瓶”点缀办公室的魅力已渐衰败,对业务已较熟悉,也就不太听从男职员的调遣支配。即使现在愈来愈多的妇女参加工作,女职员仍被视为男人的辅助劳动力。这与妇女的才干和能力无关,而是企业内部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性别歧视”。

造成性别歧视的部分责任也在妇女本身。当她们初进公司时,也只是打算借此见识一下社会。她们把公司看作是连接学校和社会的桥梁,任职期间,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丈夫或情投意合的恋人,就是最大的收获。本来她们进公司的想法就与男职员不同。很难想象,这些刚出校门的妙龄少女会放弃恋爱、结婚,把青春消磨在办公室里。

企业内部的性别歧视也来自男女心理上和生理上的差别。公司并不要求女职员具有同男人一样的工作能力(当然,专门适合女性从事的工作又当别论),只要她们具有辅助男人工作的能力,或者具备作为“花瓶”给办公室增添风采、美色也就够了。因此,公司方面总希望她们短期任职,以便能随时换上新的“花瓶”。

公司挽留裕希子不仅是因为她还有着“花瓶”的价值,还考虑到她通过三年实际工作锻炼获得的知识和才干,已经成为公司的得力人员,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着女性的温顺谦恭。

裕希子虽然得到上司的赏识,但在男职员面前仍表现得谦虚谨慎,恭顺有礼。象刚进公司的女职员一样,听任男职员随意吩咐差遣,加之她天资聪颖,办事干练。这更加巩固了她在公司的地位。

<er h3">二</h3>

尽管公司一再挽留,但裕希子去意已决。鲜花要趁着还被人怜惜的时候就在人前消失才好。一旦花浅色衰,无处可去之后,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遭受男人们的白眼,还要曲意奉承,那倒不如死了的好。

裕希子任职三年,痛切地感到企业内部结构的残酷无情,这对自己也不例外。虽然公司挽留自己,但这并非公司的温情,而是自己还有着相当的价值,值得起那份薪金。

即使现在留恋公司的“脉脉温情”,拖延一段时间再辞职、但总有一天还得离去,何况自己在公司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裕希子之所以在公司一呆三年,是因为她在恋爱。这三年时间,她处在热恋中。这炽热的恋情在猛烈燃烧,但当她认清这场恋情的真正面目时,她已成了燃烧后的灰烬。

他那卑劣的表现在裕希子心上留下的屈辱烙印,是一辈子也不会消失的。

“对不起!”他道歉说。

道歉能补偿什么呢?处在二者择一的十字路口上,他终于抛弃了裕希子。

“我爱你!这世界上我最爱的是你!我的感情至今不变,而且,一生也不会变!我可以发誓。可是,这是跟恋爱不同的另外一种因素。请你原谅,把我忘掉吧!”他跪在裕希子面前说。

“发誓?你一边说要我忘掉你,却又要发什么誓呢?”裕希子痴呆呆地说。

“是对你的爱!就是我们分手了,我发誓一生爱着你!是啊,请你别离开我,我们没有必要就此分手,今后还请让我见到你。”

“你说什么?你想在跟你的夫人建立小家庭的同时,还要继续同我保持关系?”

“所以我才说这是另外一种因素呀!我爱的女人只有你,其它的一切不过是向社会妥协的形式而已。”

“另外的因素也罢,向社会妥协的形式也罢,说来说去,你不过是要我变成你手中的玩物。这我决不干!”

裕希子对男人只顾自己薄情寡意,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彻底绝望。

——我怎么会把自己的青春和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轻易地奉献给了这样一个人呢?

裕希子感到象是作了一场恶梦。当她从可怕的梦魇中醒来后。全身有一种虚脱感,直到现在才明白,使自己的心灵得到充实的东西竟然是一片虚情假意。正因为她相信这是真实的,才把它完全溶化在自己的心灵中,献出了青春的三年宝贵时间,把一个女人一生只能有一次的最宝贵的东西毫不吝惜地交给了这个人。现在想来,自己竟如此轻率地把再也不能重新具有的最宝贵的东西给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人,当初还不如随便委身哪个素昧平生的流浪汉。

现在后悔已晚。逝去的岁月不可追还,只是这无法言喻的空虚感难以忍受。她想到去旅行,就是为了排遣—下这莫名的空虚与惆怅。

到哪儿去旅行呢?既然要旅行,就到国外去。裕希子从未出国旅行过。女职员和男职员不同,她没有机会到国外出差,所有的假期又都和那个男人一起度过了。

裕希子心中充满了对陌生异国的无限憧憬。还在少女时代她就梦想过。有一天,从天边飘来一只扬着白帆的小船,把她载向那陌生而美丽的国度。这梦想一直秘密珍藏在她心中,只是为了那个用爱情的手攒住了她的心,并在她心中占据了主要位置的男人,她那对神秘远方的憧憬才一直被压抑着。

现在压抑已经消失,昔日的梦想又重新苏生。雅典、伊斯坦布尔、罗马、那不勒斯、威尼斯、佛罗伦萨、苏黎世、伦敦、巴黎等遥远异国的大都会都仿佛出现在她面前。

她辞职的同时,就决定去欧洲旅行,以此作为三年女职员生活的结束和同过去的一切诀别的开始。

——旅行归来,我要开始新的生活。

裕希子把某种期待寄于这次旅行,可她完全没有料到这会是一次被卷入可怕杀人事件的旅行。

她满怀喜悦地做着出国旅行的准备。

<er h3">三</h3>

虽说是去旅行,但突然只身一人到陌生的外国,心里还是有些踌躇。

裕希子大学时代学过英语,再加上有三年工作阅历,应付简单的英语日常会话还是有信心的。但是,一个女人并非语言能通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首先父母就不允许女儿一个人去国外旅行。

裕希子的双亲一直不知道女儿在“秘密恋爱”,一有机会就劝她结婚,突然听说女儿要辞去公司职务,满以为她要认真考虑婚姻大事了,总算舒了一口气,现在又听到女儿说要去旅行,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没结婚的女孩子,孤身一人跑到外国去玩,简直是异想天开!”双亲极力反对,要女儿打消念头,可是看到她那么热心地做着出国旅行的准备,只好采取折中办法,提出必须有一个可靠的人同行。

在这之前,她曾有过这样一个“可靠的人”,也曾打算同他一起去领略异国风光。现在,他已经离开了她,此外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何况,她已失掉了需要“可靠的人”加以保护的最宝贵的东西。

连女儿出国旅行都大惊小怪的双亲,如果知道那个人怎样占有了她的身体,一定会昏厥过去。

作父母的总想把孩子置于自己的羽翼下。裕希子一想到自己辜负了父母的信任,就感到胸部阵阵绞痛。

裕希子打消了单独出国旅行的念头。这倒不是因为父母提出了条件。而是她自己有些担心。

就拿办理出国手续来说。她一个人她穷于应付,加之安排国外住宿,交通工具等等问题,就更加束手无策了。

裕希子决定参加“团体旅行”。这样,一切繁杂手续可委托旅行社办理,在国外期间的住宿、伙食、游览等事项都能统一解决,妥善安排。当然,参加团体旅行就不能只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去,旅行就多少失掉了个性。但是,团体旅行也有团体旅行的好处,它既可解除单人旅行可能遇到的麻烦和不安,还可体验到家族旅行般的轻松愉快气氛。

裕希子的双亲也赞成女儿参加团体旅行。当然,这赞成也是消极的,但在没有“可靠的人”同行的情况下,也只好如此。

同意之后,他们又怕她乘飞机,担心飞机失事。他们没有觉察到女儿对飞机是否坠毁毫不在乎的自暴自弃心情。

裕希子研究对比了各个旅行社的旅游方案,最后选定一个业务繁忙的旅行社组织的“欧洲名胜二十三日游”。

这个旅游方案包括了裕希子想观光的所有城市,旅程安排得也比较轻松,费用虽稍高些,好在人数较少,只有二十人。

人少,意见容易一致,关系易于融洽。裕希子想象着这二十三天的欧洲旅行中将同一些什么样的人一起度过。

正文 第二章 花盆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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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希子要出国旅行的三个月前,即三月初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十一时许,杉井区荻洼的一座高层公寓里,发生了一桩不幸事件。

高层住宅的建筑规格划一,外观单调,窗户的式样一致,阳台的形状相同。天气晴朗时,家家户户的阳台上晒满了被褥、衣物,晒东西的时间也大体一致,几乎同时拿出来,同时收回去。只要有一户开始叭哒叭哒地拍打晾晒的被褥,所有的人家就跟着仿效。一旦住在同一类型的房子里,连生活方式也颇为相似。

近来,这种单调乏味、毫无个性的高层住宅(至少在外表上)多少有了些变化。生活在现代化大城市的人们,首先考虑的是设备齐全,舒适方便,而很少想到自然环境。建筑物本身的设计也过分注重内部设备完善,以隔绝噪音和空气污染,而不顾及大自然的赐予。这些空调设备完善的密封式建筑物,可以说是现代都市产生的住宅畸形儿。

但是,天气晴朗时,居民们还是想打开窗户接受阳光的温抚,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绿色的大自然,眺望庭院和田野连成一片的优美景色。

这愿望日益强烈,人们就想出了用养花种草来装扮阳台的主意。于是家家户户的阳台上爬满了长春藤,一盆盆竞相开放的鲜花争奇斗艳,给这四四方方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多少增添了点个性和自然情趣。

三月初的一个星期天,风和日丽,碧空如洗。电视里播放着游人涌向郊外赏梅的新闻。杉井区荻洼第四十住宅楼的居民大概都赏梅去了,显得异常寂静。

八楼816室狭窄的阳台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花盆,有圆的、方的、细长的瓦盆;有三角形的、四方形的木箱和纸盒;甚至连盛点心的空盒子、饼干筒也都利用起来了。

房间主人日比野英并非纯粹出于爱花才搞起阳台园艺。起初他是搞着玩,但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特殊价值。

日比野英至今还是个单身汉。并不是找不到对象,而是喜欢过独身生活。他有不少女友。她们一看到日比野的阳台上栽培的奇花异草,就对他产生了信任。他就是用这阳台园艺征服了无数女性。只要让她们从外面看一下他那花草装饰起来的阳台,大多数女人就毫无戒心地被他带进房间。她们的想法过于单纯。以为凡是喜爱花草的人就不会是坏人。本来养花种草不过是一种兴趣爱好,但既然她们要想当然地那样认为,他就不妨充分加以利用。于是日比野就把他的阳台园艺堂而皇之地办成兴趣与“实惠”相兼的“事业”了。

这一天,久阴初晴,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日比野想让花草好好吸收一下阳光,便把花盆搬到阳光充足的阳台栏杆上。三色堇、千日莲、郁金香、樱草、春菊等把阳台装扮得五彩缤纷,花团锦簇。

日比野摆好花盆后,又想到要晒晒被子。他就把刚搬到栏杆上的花盆取些下来,放到地上,空出晒被子的地方。为了让被子能晒到更多阳光,他把被子尽量挂到栏杆外侧。

日比野看到还有空余地方,便从壁橱里又拖出一床厚被子,就势搭到栏杆上。

事故就在这时发生了。被角扫到栏杆上的一盆千日莲,花盆向栏杆外跌落下去。栏杆外是距离地面八层楼高的空间。花盆加快速度,垂直降落下去。公寓的下面是人行道,这时正有父子二人手牵手在下面走过。

孩子约两岁,走路还不稳,象是星期天让父亲带着出来玩耍。

落下来的花盆径直向着孩子那还没长硬实的头顶砸去。

日比野手上感到被角扫到了什么东西,在这瞬间,他觉得糟啦,要出事情,缩起脖颈,闭紧眼睛。楼下传来陶器破碎的声音,接着响起人们的喊叫声和急忙跑近的脚步声。

——到底还是砸到谁的头上了!

日比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敢探头往下看。

“砸伤人啦!快叫救护车!”

“从那上面突然掉下个花盆来!”

“从哪儿掉下来的?”

“就是这上面的阳台。”

“看,七层还是八层那个阳台上摆满了花盆哪!”

“喂!有人吗?”

人们愤怒的吼叫声从下面传上来。

——唉!我该怎么办呢?

日比野被这意料不到的事故吓坏了,全身僵直,只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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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盆击中一个不幸孩子的头部,把他那还很柔软的头盖骨砸破,然后落到人行道上,摔得粉碎。

救护车开来时,孩子已奄奄一息,在送往医院途中死去。突然飞来的横祸使父亲简直要发疯了。

受害人的父亲是家住附近的出租汽车司机姊崎利吉,被花盆砸死的孩子是他刚满两岁的独生子姊崎利也。

姊崎利吉结婚十年,才好不容易生了这个宝贝儿子。高龄初产的妻子因难产做了剖腹手术取出了这个孩子。医生警告不能再怀孕,否则有生命危险。可这孩子由于别人的疏忽大意被杀害了!

事故发生后,杀人犯日比野竟躲在房间里不露面,警察和路过的行人差点把门打破,他才出来。

姊崎扑向日比野,要不是警察阻拦,说不定又要出人命案。

失去孩子对姊崎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事情,但是日比野并非蓄意杀人,完全是偶然过失,造成事故的刑事责任较轻,即使要求经济赔偿,也只能按民事诉讼法办理。这样,夺去孩子性命的日比野英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姊崎对此愤恨不平。

正文 第三章 神秘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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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积裕希子决定参加某旅行社主办的“欧洲名胜二十三日游”。动身日期是六月十六日,先乘飞机去伊斯坦布尔,然后经雅典到罗马,再由罗马乘汽车去阿姆斯特丹。

动身之前要做的事只是注射预防针,申请旅行护照,其它手续都由旅行社代为办理。

动身前—周,参加旅行团的人在有乐町交通会馆领取护照,随后举行了见面会。旅行社方面讲解了有关旅行知识和注意事项,并介绍大家互相认识。

旅行团一行包括正副导游在内共二十二人,其中半数是妇女。除几对中年夫妇和新婚旅行的年轻夫妇外,还有几位单身参加的人。

裕希子放下心来。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单独参加,总感到有些拘束。

导游盐泽大介三十多岁,长着一副机敏的脸庞。他口齿伶俐,言辞得体,回答问题切中要点。

裕希子心想:有这个人同行,一切都可放心。因为旅行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游。

“这位是我的助手北冈守,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北冈守二十岁左右,象是刚出校门不久未谙世事的年轻人。他脸颊绯红,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问好致意。

盐泽就动身那天的集合时间、需要携带的衣物、旅途用品等有关事项作了简短说明后,请大家提问题。

妇女们就服装问题七嘴八舌地问个不休。对她们来说,穿什么样的衣服去旅行是大事情。到底应该带些什么衣服,她们颇费斟酌:西装自然是要带的,喇叭裤也不能少;穿喇叭裤就要有与之相适合的外套,内衣也要不同;恐怕还要为夜晚的活动准备下夜礼服;特意去国外旅行,也想把和服带去。

关于服装问题提个没完没了。盐泽根据每个人的年龄和眼下每个人的穿着打扮,忖度她们的爱好,一一作了耐心而令人满意的回答。

裕希子最初也为服装伤过脑筋,最后决定尽量少带。据说欧洲六月份的气候和日本也差不多。她听从盐泽的建议,决定带一套西装,一件连衣裙,一条牛仔裤和一件风衣。

见面会开了两个多小时,总算结束了。从短暂的接触来看,旅行团和似乎没有太让人讨厌的人。

今天是初次见面,无法记住每个人的姓名,好在今后还有二十二天的时间在一起度过,到时总会记住的。

走出交通会馆,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把余晖撒在大厦的玻璃窗上,染上一层红色。象工蜂一样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纷纷从大厦里走出来,随着人流涌向车站。

还在不久以前,裕希子也是其中的一只工蜂。现在,在傍晚的交通高峰时间到来之前,她悠悠漫步在市中心的街头,不由地产生一种清闲惬意的心情。

——我已经向公司辞职了!

裕希子此时对脱离公司才有了实感。在此之前,她总觉得自己还留在公司,只不过是利用假期出国旅行而已。

她沐浴着六月的夕阳,伫立在一天中被阳光映照得最美丽时刻的街头上,深切感到脱离公司已成事实。

日落之前还有一段时间,裕希子不想马上回家。她沿着逐渐热闹越来的大街,漫无目的地向前踱着。在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匆匆赶回家去的时刻,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街头闲逛,裕希子陡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寂寞孤独之感袭上心头。

——既然已经来到银座,就顺便买几本书带到旅途中读吧。

在靠近银座四丁目的一家书店里,她选了几本书,当她把书递向收款台时,恰好有人同时把书递上去。

收款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先收谁的。

这时,那人招呼说:“啊,原来是您呀!”

裕希子抬头一望,认出是刚才一起参加见面会的一位旅客。

看样子他大约二十五、六岁,体格健壮,外表精悍,是单身参加旅行的。虽然见面会上相互介绍过姓名,但裕希子记不起来了。

“先给这位小姐算帐吧。”

他缩回手去,对收款员说。

裕希子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书的封面上有“商法”二字。

——大概是位律师吧。

裕希子心里揣度着这个人的职业。倘若是法官或检查官,不会有闲情逸致参加为期三周之久的国外旅行,如果是学生,年龄似乎又大了些。

别人礼貌谦让,总不能拿到书马上离去。裕希子不由地站在那儿等着他。

“穗积小姐,现在有空吗?”

对方突然问道。他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要办,请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吗?噢,我叫风间,想必已经忘记了。”

风间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他一笑起来,那精悍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稚气。

<er h3">二</h3>

距此时约三个月前,三月中旬的一天,杉井区获洼的公寓里发生了一桩怪事。

日进汽车公司推销员日比野英不打招呼就没来上班。他的同事水谷奉命前来寓所探询情况。

日比野英向来吊儿郎当,但从未擅自缺勤。由于他工作出类拔萃,就是自由散漫些,上司也予以默许。在营业为主的公司里,只要工作成绩出色,即使个人品行和私生活方面有些问题,也无太大关系。总之,只要把东西推销出去就行。

可眼下正跟一个大主顾洽谈生意,在这当口,他却不来上班。往他寓所打电话,没有人接;询问公寓管理员,回答说不在家。始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课长又气又急。命水谷到他寓所弄清情况。

“您虽然那样说。可房主不在家,我也不能打开他的房门让您看呀!”管理员面露难色。

“不一定不在家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顽固的管理员质问水谷说:“打电话,没人接,敲门,没人吭声,这不明摆着不在家吗?”

“也许他病倒在房间里,不论你打电话或是敲门,他都不能应声呢?”

“瞎说!就算他病倒了,也不至于连声都不能出。”

“连声也不能出的事也不是没有。不是经常有人悄悄死在大都市的公寓里,好几天都没人发觉吗?”

“请您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日比野昨天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人不一定非要生病才死。如今世道不好,经常有人被杀死在旅馆里。”

水谷并非真这样想,只是打算吓唬一下这个顽固不化的管理员,让他打开房门。即使日比野不在家,房间里总会留下点什么,可能说明他干什么去了。这样,水谷也好回去向课长交待。

水谷的恐吓果然发生了作用,管理员开始沉不住气了。水谷决定再给他加把火。

“象这样的公寓,要是被罪犯盯上,倒是怪不错的目标。邻居互不往来,墙壁也够隔音的,一旦罪犯闯进来,谁也逃不脱。”

“您不要再瞎说啦!我们这座公寓的邻居关系可好哪!”

“可昨天还住在你这公寓的一个人,擅自不去公司上班,不论打电话还敲门都不应声,你这个管理员不是没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吗?真要出了事,你的责任可不小啊!”

“我明白啦。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管理员终于沉不住气了,手里拿着钥匙站起身来。

<er h3">三</h3>

警方接到公寓管理员的报告,立即赶到现场。

日比野英死在面对阳台的房间里,身上被同一凶器在左胸、左胸下方、腹部刺伤三处。从创伤的形状判断,凶器是一把尖利的刀子或匕首。三处创伤都刺得很深。由于刺入口周围留下了刀柄的痕迹,说明犯人行凶时,把刀深刺及刀柄。现场及其周围没有发现凶器,可能被犯人带走了。

根据验尸报告,初步推定死亡时间为头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警方立即成立了破案本部,作为他杀事件进行侦破。

破案本部仔细搜查了现场,收集到一些可供作破案线索的材料。日比野英是日进汽车公司的推销员,业务能力很强,推销成绩无人可比。因此,他收入可观,生活阔绰,跟不少女人有特殊关系。破案本部怀疑是情杀,决定先弄清他生前的私生活情况。

<er h3">四</h3>

“您是第一次出国旅行吗?”

在咖啡馆里同裕希子相向而坐的风间为了掩饰初次会面的尴尬,首先把话题引到这次即将共同进行的旅行上。

“是的。以前一直没有机会。”

裕希子还不了解对方,很客气地回答说。她还从未被不熟悉的男人邀到咖啡馆过。也许是辞职后的解放感和第一次到国外旅行的兴奋心情所驱使,她竟然同意了风间的邀请。

“是吗?”风间点了点头,呷了一口咖啡,谈话就这样中断了。明明是他邀她来的,可坐在这里又缄口不语。裕希子悄然抬起头来,恰与风间的视线碰在一起。

风间并不是在看裕希子。他的视线确实冲着裕希子的脸,可是目光暗然,木无表情,只是机械地朝着裕希子的方向望着。他望着她,可什么也没有看,空虚迷惘的眼睛里笼罩者一层阴翳。

——他让人觉得象是遭遇到了什么重大不幸似的。

裕希子感到,他是出于孤独难忍,抓住偶然结伴去国外旅行这点可怜的关系,才邀她到咖啡馆来的。然而,这也不能使他从沉重的空虚感中摆脱出来,因此又变得茫然若失了。

同样被孤独感折磨着的裕希子无意责备对方无礼,但也不抱同情。男人跟女人不同,他们自有排忧解闷的办法,不会让孤独永远伴随自己的生活。

“风间先生经常出国吗?”为了打破沉闷的局面,裕希子问风间。要找机会离席,就须说点什么。

“噢!对不起,您说什么?”风间象是从梦中醒来。

“啊,没什么。对不起,请问,风间先生是做法律工作的吧?”裕希子莞尔一笑,改换了话题。

风间从短暂的茫然若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话就多起来了。他说他几年前毕业于某私立大学,目前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任职。他本人也想取得开办会计师事务所的资格,因此,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这次把假日集中起来,参加欧洲团体旅行,以便扩大眼界,增长见识。

“虽说是会计师,但不过是替别人卖命,白费力气。不去旅行一下,真受不了啦!”

这么说他刚才那忧郁的目光是出于工作上的烦恼啦?反正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内心烦恼与否,跟她裕希子也没有关系。等风间大体说完,裕希子有意看了看手表,象是有什么事情。如果再呆下去,就不得不讲述自己的情况了。

风间似乎敏感到了这点,趁机站起身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把帐单拿到手中,裕希子骤然感到风间很熟悉如何应酬女人。

<er h3">五</h3>

破案本部在调查日比野私生活情况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有重大嫌疑的人。这人就是出租汽车司机姊崎利吉。

警方通过调查得知,大约半月前,姊崎的独生子因日比野的疏忽大意而死去。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姊崎异常激愤,叫喊着“我杀了你!”扑向日比野,被赶到现场的一位警官拦住了。

虽然事件尚在调查中,但是日比野并非蓄意杀人,看来不会受到严厉惩罚。

日比野英本人态度恶劣,竟若无其事地说:“在阳台上养花种草,为单调的城市生活增添一点自然情趣,是住户的当然权利。出于偶然从阳台上掉只花盆下去,使在下面的人死伤,住户也没有什么责任。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这责任也应由建造这些高层住宅经营公寓的业主承担。”

日比野不仅毫无反省之意,反而怪受害人不小心。

他强词夺理地说:“他本来就不该带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在高层住宅下面逛荡。在现代都市中生活,应该对这类社会危险性时刻提高警惕。”

这腔调十足是汽车推销员这类人的巧言善辩。他们推销汽车这种由于驾驶人员麻痹大意或骄傲自负,转眼之间即可致人死命的凶器,已经惯于花言巧语,强词夺理,颠倒黑白,以便为驾驶人员开脱罪责。

姊崎恨得咬牙切齿。夺去了他唯一的宝贝儿子生命的日比野,就是处以死刑也不解恨。可不知怎么搞的,日比野非但没判死刑,甚至连徒刑都没有判,只被拘留了一天,接受警方对他的调查。

对这个杀害了儿子的凶手太宽大了!姊崎感到国家和法律是站在维护凶手的立场上。

日比野依然行动自由,几乎没有受到象样的审查。姊崎对此难以忍受。

有人看见姊崎经常在日比野的住所附近转来转去,嘴里不住骂着:“日比野这个混蛋,我要亲手杀了你,给儿子报仇。”

破案本部认为姊崎有犯罪动机,于是传讯了他。并要他证明自己当天夜里不在现场。但姊崎不能证明这一点,这就更加重了对他的怀疑。

<er h3">六</h3>

六月十六日上午九时半,旅行团一行在羽田机场集中。飞机预定十时三十分起飞,因为起飞前一小时要办理国际航线的乘机手续,盐泽开始清点人数。

从五月份起一直阴雨连绵,近几天终于放晴。全国各地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不论是经常出国旅行的,还是初次出国观光的,大家的心情都象今天的好天气一样,格外舒畅。

查点完人数。旅行团一行进入为他们专设的候机室。在这里,盐泽要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这时,有的人已偷偷溜进了饮茶室。

“重要事情都讲完了。可以的话,一起去喝杯茶吧。”

裕希子已经忘记这位邀她去喝茶的人的姓名,可还记得他是经营快餐店的。这男人约三十来岁,身材矮胖。

“谢谢!不过,我的朋友可能要来送我,需要在这儿等一会。”

裕希子婉言谢绝。尽量不使对方感到难堪。今后还有二十三天的时间在一起度过,绝不能因一点小事播下不愉快的种子。

“噢,有人要来送行?那回头见。”

快餐店老板悻悻地起身离去。

起飞时间到了。播音员在广播裕希子他们搭乘的航班开始登机。候机室里骚动起来,喝茶的人也回来了。

“请大家到入口处去,请各自拿好自己的护照、出国登记卡、机票。”盐泽提醒着大家。

北冈站到前面,一行人跟在他身后。

裕希子踏上红色地毯,向入口处走去。穿过挤在入口处的人群时,她感到有些害羞。

“裕希子!”

裕希子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便停下脚步。

“啊!?爸爸,妈妈!”

裕希子在这里见到双亲,吃了一惊。本来已经跟父母说好,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不必兴师动众地前来送行。看来双亲不愿破坏女儿的情绪,一直躲着没露面,可临到要起程这一刻,终于按捺不住了。

“裕希子,你可要多保重啊!”

母亲脸上现出马上就要哭起来似的表情。

“妈妈,您别这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是说过,我不愿意您这样来送我吗?”

——到底还是来了!

裕希子抑制着内心的喜悦,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

“你虽然那样说,可女儿总是第一次出远门呀!你也设身处地替你母亲想想,她老惦念着你,在家坐不住呀!”

其实父亲又何尝不是如此,可能还是他把母亲给拖来的呢!

“对不起,爸爸。不!你们用不着担心,一起旅行的都是些好人,而且三个星期一过,我就会健康地回来。妈妈。我走啦!”

她转过身去,避开父母的目光,走进入口处。据说,只要一踏进海关,法律上就等于到了外国。她隔着玻璃窗看到了混杂在送行人群中双亲的身影,陡然觉得有点感伤,只向双亲微微一笑。

出国手续意外简便,可登机前对手提物件却检查甚严。这可能是担心发生劫机事件吧。

登上舷梯,从后舱口进入机内时,裕希子感到心脏在急剧跳动。空中小姐开始查点人数。裕希子的座位虽在窗边,可背对着机场大楼,看不到迎送旅客的平台。双亲一定站在平台上,一直等到飞机起飞。

周围的坐席上都是熟悉的面孔,裕希子的邻座是风间。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马达轰鸣,立即加快了速度。大约过了三十秒钟,机轮同地面的接触感消失了。飞机离开地面,上升角度急剧增大,机体一下子冲向天空。

裕希子曾听人说过,飞机起飞和着陆时处于最危险的时刻。她握紧拳头,身体僵直,等待飞机到达顺航高度。地面逐渐远去,就象是对裕希子三年期间毫无收获的恋爱诀别。

三年时间——这对她说来是沉重而痛苦的三年。她望着正在消失的地面,思索着这沉重而痛苦的三年的意义。同那个人的恋爱给她带来了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在她那遭受重创的心灵深处留下的是一片虚幻。

她无法忍受这难耐的苦痛,为了多少减轻一点痛苦的折磨,才出国旅行。

飞机越飞越高,地面朦朦胧胧。即使天气晴朗,东京上空依然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它就象从大都市的机体中升起的瘴气。而就在烟雾升腾的下方的某个地方,有一个男人曾贪婪地占有了她那焕发着青春气息的成熟身体。

——再见了!

裕希子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着:“当我从欧洲旅行归来时,就会彻底消除那个男人在我的身上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能够坐在您的身边,非常高兴!”

耳畔传来风间的声音。

不一会,“系上安全带,禁止吸烟”的指示灯熄灭了,飞机开始了水平飞行,这说明已达顺航高度。

乘客们从紧张的心情中解放出来,有的点火吸烟,有的脱下上装轻松一下,空中小姐开始忙碌起来,机舱里充满和睦的气氛。

裕希子从过去的回忆中醒过来,把脸转向旅途中的伙伴。由于在银座一起喝过咖啡,这就大大缓和了他们之间的拘谨心情。

飞机在云海上空飞行,机体非常平稳,象是固定在一万公尺高空的同温层里,一点觉不到速度感,云海在阳光反射下发出眩目的光芒,它的表面起伏有致,犹如波涛翻滚。有时从云隙间可以望见大海。大海在云层下方深邃幽暗。

机舱内有三百六十个坐席,只坐了约二百五十位乘客,显得比较宽敞。旅行团的坐席安排在主机翼附近。

第一个着陆点是马尼拉。从东京到马尼拉约飞行三小时。也许是气流稳定的缘故,飞机象是处于静止状态,空中小姐端来的咖啡、红茶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飞机穿过云海,飞临飘着片片积云的海上。越往南飞,无垠大海的颜色愈加鲜明浓郁。

“今后三个星期里,大家将是共同活动的旅伴,请相互自我介绍一下吧!”盐泽提议说。

对于盐泽的建议,几乎所有的人都表示赞成。

当然,在旅行过程中终究会记住彼此的姓名和面孔,但在此以前总是不太方便。除了有意隐瞒身分者外,按说自我介绍一下是很便当的事。如果有人不愿挑明身分,也可只报姓名。

正文 第四章 一封情书

<er top">一</h3>

破案本部认为姊崎十之八九是杀人犯,开始对他进行严厉审讯。

最初,姊崎东拉西扯,支吾其辞,并且不能提出日比野遇害当晚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

姊崎说他那天夜里不当班,在家睡觉。但是没有人能证明这点,唯一的证人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对警方的讯问提心吊胆,惊惶不安。看得出来,她的丈夫已经嘱咐过她。

——姊崎已经事先作了不在现场的准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警方对姊崎就是犯人增强了信心,开始追问他的妻子。

姊崎的妻子终于挺不住,作了交待。她说,那天深夜一点左右,丈夫不知从哪儿回来,并嘱咐她说:“以后警察问起,就说今晚一直在家。”

“不过我家主人决不会杀人!那天晚上他一定有别的事。”妻子说出真实情况后,又后悔不迭,赶忙为丈夫辩护。

“你家主人几点钟离开家的?”

“十一点左右。”

“他没说到哪儿去吗?”

“没说。利也死后,他经常深更半夜突然出去。”

审讯人员心想:那时他正在日比野家周围转游,寻找下手机会。头天晚上十一点到次日凌晨一点不在家,这符合日比野死亡推定时间。

“他回家时是什么样子?”

“和平时没有两样。”

“太太,你可不要撒谎呀!姊崎,啊,不,你家主人那天夜里从外边回来,不就嘱咐过你对别人说他一直在家吗?肯定跟平时不一样吧!”

“你们非把我家主人定成犯人不可吗?我家主人不是那种人!”

姊崎的妻子激动得哭了起来。可妻子的辩护丝毫不能减轻对她丈夫的怀疑。

正在这关键时刻,又出现了一件对姊崎极为不利的情况。

一个跟日比野住在同一公寓的居民来报告说,那天夜里十二点半左右,在公寓里亲眼看到—个很象姊崎的人。

目击者是银座大街一间酒吧的女招待。当天晚上她由银座返回家时,在走廊上与姊崎(?)擦肩而过。

她同日比野的房间都在八楼。那个象姊崎的人从日比野房间的方向走过来,步履踉跄,神情紧张。在走廊上与她对面相遇时,他赶忙扭过头去,不让人看到他的面孔。由于光线的关系,他的侧脸特征暴露无遗。当时她只觉得这人很奇怪,待知道日比野被杀后,才想到他一定是杀人凶手。

就在要对姊崎利吉下达逮捕令的时候,意外地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er h3">二</h3>

末松耕作打算改行。在经济不景气时期,每天还能回收一吨多废纸,现在连二、三百公斤都收不到了。这样下去,扣除汽油费和损耗费,也就无利可图了。

末松是东京都回收废旧物资合作社回收废纸的,也就是“和居民常打交道换手纸的人”。

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纸张奇缺时,末松赚了大钱,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由于手纸供应紧张,换手纸的生意大受欢迎。就是在对买方完全有利的市场情况下,手纸交换比例对末松也很划算。居民拿十公斤旧报纸换65米长的手纸两卷,八公斤换45米长的手纸一卷。

末松有一台小型货车,既不用为雇人艰难担心,也无须为筹借资金犯愁,只要开着汽车在住宅区转上一圈,钱就滚进了口袋。末松整日喜笑颜开。

可好景不长,经济萧条一过,许多家庭珍惜起旧报纸来,加之报纸、杂志减少篇幅,回收量急剧下降,同时汽油和手纸也大幅度提价。不少在经济不景气时从事手纸交换生意的人都及早抽身,改作其它行当。

末松跑了一整天,总共才回收到四百公斤旧报纸杂志。

“这样下去可就干不成啦!”末松发起牢骚来。

今天,他特意选了个竞争对手少的下雨天,跑到平时不去的集体住宅区。爬到高层公寓上去,才弄到这点东西。

末松把旧报纸等卸到店里,转回家来。一个人孤单单地洗完澡,吃过饭,趴在从不整理的床铺上。

末松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从回收废纸中取来的旧杂志,一边想着还不知在何方的未来媳妇。

末松今年二十七岁,还是个单身汉。从家乡到东京集体就业以来,他已换了十几次工作,最后总算凑够了钱,买了一辆小货车,干着现在的营生。

他梦想着尽快攒够钱,开间鲜花店,娶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两人一起干活,把“夫妻店”不断扩大。

他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也曾经有人介绍跟女方见过面。她们听到末松的“梦想”时,眼睛闪闪发光,口中啧啧称赞。但当她们一知道末松眼下的职业和中学毕业的学历,都无一例外地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

现在的年轻女人都很聪明。没有哪个会对他的职业和学历直率地表示失望和鄙视,但末松却敏感地觉察到她们的眼睛里闪过的一丝轻蔑神色。一旦识破这一点,末松就无意同她们交往下去。尽管她们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她们向往的是“大学毕业”、在一流公司任职的“白领阶层”。她们希望婚后被人称呼“夫人”,不愿让人唤作“老板娘”。

生一两个孩子就“打住”,送丈夫去公司上班后,收拾打扮停当,就自由自在地玩乐。有时邀上附近有闲阶级的夫人小姐举行晚会,有时去听音乐会,有时浓妆艳抹地去出席学生家长座谈会。参加同窗会时,少不得要夸耀一番丈夫如何能干,孩子多么聪明。作为上流社会夫人的高雅趣味,她们还要读书,学习茶道和插花。

跟一个中学毕业换手纸的人结婚,实在是太荒谬了!

末松要娶的妻子应该是这样的女人,她既具备“夫人”的美貌和品德,同时被人唤作“老板娘”也毫不介意。出席同窗会或在孩子的家庭情况登记表上敢于公开宣称或写上:“丈夫的职业是换手纸的,学历是中学毕业”。

她应该是位能为店铺的生意兴隆和丈夫一起拼命干活的女人,并且是位比任何鲜花都美丽的女人。可这样的女人是没有的!

偶尔也有对他表示好感的女人。但是男女之间在发展成为恋爱关系之前,女人首先爱慕的是装潢男人门面的标签和优越的条件,如果没有精神上的向往,那么爱情是不会发展起来的。

“虽然是一流公司的职员,还不是个雇员!我怎么不济,也是个一国一城之主呀!”

尽管末松如此自负,但对男人来说,社会标签终究是起决定作用的。

明明周围有许多大学毕业在一流公司工作的职员,却偏偏要当个“中学毕业换手纸的老板娘”,这样值得钦佩的女人是不存在的。

就是生意兴隆时,交换手纸这种职业也是不讨女人喜欢的,何况眼下生意清淡,娶老婆的事就更加没有指望了。

“咳,我净想这些无聊的事,该睡觉啦!”

他打了一个哈欠,丢掉手中的杂志。他的目光无意间投向刚刚丢掉的杂志,发现里面夹着一个象信封样的东西掉了出来,他的眼睛一亮。

该不是钱吧?

经常有这种情况:主妇们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偷偷夹在书籍杂志里,也许是忘了或是家里人不知道,在卖废纸时一起给卖掉。

末松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急忙把它捡了起来。

唉,原来是封信!

收信人是“日比野英”,写信人署名,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人之手。

“是不是情书呀?”

因为不是钱,末松有点失望。但情书却引起了他窥探别人秘密的兴趣。他抽出信笺,只见粉红色的信笺上写着:

“现在再来说已经有点迟了。我过去太傻啦!我不想追究你的责任,只是为我自己没有看透你的为人感到后悔。你已彻底背叛了我,我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永别了!”

原来是一个被甩了的女人给男方的绝交信。呸,真无聊!他把信笺连同信封揉成一团准备扔掉,但他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

“等一下,这名字我好象听见过。”

末松展开揉皱的信封,瞅着收信人的名字。

信封上没写地址,没贴邮票,也没盖邮戳。大概发信人投入对方信箱或直接面交本人的吧。

信夹在回收杂志里,收信人一定住在他回收废纸的区域里,可很难由一本杂志找到回收地点。

在末松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个名字。当然不是熟人,是因别的什么事情知道的。这是由于最近发生的一个事件……

“事件?对!”事件这两个字倏地唤醒了末松的记忆。

“这不就是最近在荻洼公寓遇害的那个人的名字吗?报纸上已登载过有关这一事件的报导。荻洼是末松的‘势力范围’,因此还留有记忆。”

“根本没有必要写这封信,反正他已被人杀了。”

报纸上说被害人私生活极不检点,男女关系很乱,警方认为是情杀。公布了要弄清被害人同女人关系的破案方针。

“这个弄得女人哭哭啼啼的坏蛋,该杀!”

末松想起收信人的情况,认为这是报应。

世上有的男人一个恋人都没有,有的男人却玩弄那么多女人。就因为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女人才不到自己身边来。他活该!

这事本来跟末松毫无关系,可他却感到自己的积愤得到了发泄。

突然,一件事袭上心头,他呆住了。

警方说要弄清日比野同女人的关系,大概他们认为罪犯是个女人吧?要是那样,写这封信的人不就成了嫌疑犯吗?她在信里说被日比野抛弃了。看来她非常怨恨日比野,说不定杀了他也不解恨呢!

这信是交给警方,还是把它毁掉呢!末松犹豫不决。

这种坏男人,该杀!谁也不会向警方告发这个遭人遗弃的可怜女人。再说,就是末松不去报告,恐怕这个叫“ゅきこ”的女人早被警方列入怀疑对象了。

“不管这些闲事。随它去!”

末松把信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可是那个废纸篓总呈现在脑海里,弄得他怎么也睡不着。

不管怎么说,这总是桩人命案,说不定自己掌握了重大破案线索,装作不知道行吗?

虽然不记得日比野的长相,但被害人那凄惨的面孔老在眼前晃动,闭上眼睛也赶不走。日比野怨恨地望着他。

末松感到:如果他把信毁掉,今后就会让日比野这张面孔搅得永远不得安宁。

“好吧,我去报告就是啰。”

未松终于被日比野的幻影征服。

“她也不一定就是犯人呀!”

次日,末松把信交给了警方,这为破案本部提供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被害人在男女关系方面的情况已经搞清,可是没有找到值得怀疑的对象。虽然有几个女人和被害人有着特殊关系,但都是一时的轻佻或金钱往来,没有发现能和杀人联系起来的证据。

“爱情,没那么神圣的关系。对那个人来说,跟女人睡觉就象是搞体育活动。礼尚往来嘛,我也就以同样的心情跟他交往。”

这些女人中的一个说的这番话,道破了日比野对待女人的态度。

决不能漏过在这样一些女人中有个被日比野抛弃的女人。

警方重新进行周密调查,以便查明在他周围有没有一个叫“ゅきこ”的女人。

调查结果表明,在日比野经常出入的—家商业公司的总务科里,曾有过一位名叫“穗积裕希子”的女职员。她已于最近辞职,辞职时间与日比野被害日期很接近。

破案本部对此极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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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五章 酒瓶事件

<er top">一</h3>

警方根据末松比作交来的信件得知有一个叫“穗积裕希子”的女人是八月十七日的事。破案本部立即追查她的行踪,但她已于前一天出国旅行去了。

负责此案件的警视厅侦破一科第四调查室的那须警部及其部下听说好容易才发现的嫌疑犯已“远走高飞”国外,异常失望。

一听说是去国外,首先想到的是“远走高飞”,可仔细一问,就产生了疑点,因为裕希子参加的是旅行社主办的团体旅行。

“假如她要逃走,怎么会参加团体旅行呢?”

那须警部提出了疑问。他那深陷的圆眼睛炯炯发光。

“会不会是参加旅行团出国后,到了那边再销声匿迹呢?”河西刑警回答说。他把西服上装的第二个纽扣都结上了。他简直不象是个担任搜捕罪犯的刑警,倒象个相貌平凡、态度和蔼、常蹲机关的户籍警。

“何必找那些麻烦呢?—个人出国不就行啦!而且日比野是三月十五日被杀,她是六月十六日出国,如果要逃跑的话,作案后就该马上行动。”

在那须手下干得最久的山路刑警进一步提出疑问。他的上嘴唇总是象狗一样湿漉漉的。

“可眼下在日比野身边出现的叫‘ゅきこ’的女人,除了穗积裕希子外再没有了呀!她在日比野遇害前后辞职,又跑到国外旅行,这一点总是不容忽视的吧!”草场刑警说出自己的看法。他那傻乎乎的外表很象个法国喜剧演员,实际上思想极为敏锐。

横渡、下田等人出都陈述了各自的意见。

会议最后取得—致意见:轻率地作出结论说“ゅきこ”就是裕希子。那是很危险的。应在审讯姊崎的同时,查明她的情况。

警方从旅行社那儿了解到裕希子参加的旅行团旅程的详细情况,并根据旅程表得知她现时正在开罗机场。他们当即通过国际电话与旅行团导游取得联系,向他扼要地说明情况,请他协助监视裕希子的行动。

<er h3">二</h3>

从杀人现场收集到的一个重要资料是一盒火柴。这是洛杉矶“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的服务品。

起初,破案本部以为这盒火柴是日比野的,但经过调查得知,他总是使用打火机,也有可能是他从曾在洛杉矶的饭店住过的朋友那儿讨来的。

破案本部最后确认火柴不属日比野所有,其根据是;第一,烟灰缸里有几十个沾有被害人唾液的烟蒂,却没有一根点燃过的火柴梗;第二,火柴是在房门口的水泥地上捡到的。

询问了公寓管理员和被害人的同事,证明也不是他们丢落的。这样一来,火柴很可能是罪犯失落的。可是,最大的嫌疑犯姊崎利吉不抽烟。然而,有的人自己不抽烟,出于职业的关系也随身带着火柴。象酒吧间的女招待,旅馆、饭店的服务人员就是如此。姊崎的工作性质也属服务性行业,因而也有可能携带火柴。

姊崎坚决否认火柴是他的。火柴虽是极普通的服务用品,可不去洛杉矶也弄不到手。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在日本没有设立分店或营业所,持有该饭店火柴的人,不是去过洛杉矶,就是从别人那儿讨来的。

姊崎从未离开过日本。于是警方就想到了穗积裕希子,怀疑火柴是她落在现场的。

裕希子是大公司职员,目前正在国外旅行,象她这样的人,去美国是极其容易的事。

“有必要弄清裕希子去美国的情况。”

“是不是先问问巴比里·克莱因特饭店,最近有没有她的住宿登记卡?”

从火柴的样子来看,是新近弄到手的。当然,不在那里住宿也能搞到,但问一下总没有坏处。

挂国际电话直接向饭店查询结果证实,住宿登记卡上写着一位名叫“穗积裕希子”的日本女人于三月某日在该饭店住宿两天。

<er h3">三</h3>

六月十七日。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半,旅行团一行到达开罗。在这里,他们将换乘飞机去伊斯坦布尔。在开罗机场等了三个多小时,乘上小型螺旋桨飞机继续飞行。

从开罗到伊斯坦布尔约飞行一小时半。飞机很快飞临地中海上空,从机上俯瞰地中海,感觉不到它象照片上看到的或听人描述的那样清澈湛蓝。在朝阳的辉映下,它闪烁着粼粼白光。

也许是出国旅行心情舒畅的缘故吧,总觉得一切都笼罩着节日般的气氛。宛如铺上了绿色绒毯的洋面上,无数的航船看上去象是粘贴在海面上似的,固定不动,显得格外美丽壮观。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象是被一根无形的线吊在空中似的。如果没有舷窗外流动的景色和马达的轰鸣,飞机真象停在地面上一样。

所有的乘客都迷迷糊糊地坐在座席上,每个人的脸上现出时差造成的昏昏欲睡的表情。好容易有机会飞越地中海上空,却没有一个人观赏窗外瑰丽的景色。

裕希子望着旅伴们毫无生气的面孔,同时对着他们的名字。

还在见面会上各自作自我介绍时,裕希子就作了简单的记录。

本来都是临时凑在一起的旅伴,旅行一结束,大家也就各自东西,不会再见面。但是,为了旅途过得愉快,裕希子还是想尽快记住大家的名字。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旅伴们的名字:

大桥平介夫妇 农业

矢村时彦夫妇 公司职员

镰田三郎夫妇 经营汽车加油站

以上是新婚旅行的

松岛一男夫妇 不详

小笠原正德夫妇 医生

井桁勇夫妇 公司经理

以上是“旧婚旅行”的

太田牛五郎 经营快餐店

石仓信 经营不动产

中浦孝次 经营山间旅馆

野泽弘子 女职员

武藤顺子 女职员

粟本增美 女职员

以上是单身旅行的

盐泽大介 导游

北冈守 导游

加上裕希子和风间,共二十二人。

三对新婚旅行的夫妇,可能是在结婚前办理的出国手续,在旅行团的名单里姓氏不同。其他几对夫妇中,也有不象正式夫妻的。

旅行团的人已彼此熟悉起来,一些性情相投的早已集拢在一起亲切交谈。团体旅行原则上安排两个人住一个房间,那些知道将同居一室的人首先亲近起来。

团体旅行,即使有一个惹人讨厌的人参加,也令人扫兴。裕希子悄悄扫了一眼同伴,似乎没有特别古怪的人。

越过海洋,陆地在望,飞机已到达土耳其安纳托利亚半岛上空。从高空俯瞰土耳其,富有异国情调。在缺少绿洲的褐黄色的大地上耸立着光秃的山岩,许是大地起伏多姿的缘故吧,并不令人感到象印度大地那样荒漠寂寥。

湖泊象是被人遗忘在山间的镜子,闪闪发光;小村庄错落山中,隐若可见;丘陵和平原连绵起伏,交互展现。

这时,飞机突然开始剧烈摇晃,一直平稳飞行的机体颠簸跳动,犹如汽车从高速公路驶上凹凸不平尚未铺设完工的道路一样。

“摇晃得好厉害呀!”一直在打瞌睡的风间向裕希子搭话说。

广播里传来播音员用英语和土耳其语请乘客不要吸烟和请系上安全带的声音。

“您睡得真香啊!”

“嗯,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了。”

“您的样子确实很疲倦。”

“不会再有谁跟着追到这儿来吧!”

“跟着追来?谁?”

“我是说工作呀!我有点劳累过度,早就想摆脱一切事情,好好休息一下。噢!已经飞到土耳其上空了,真快呀!”

风间眯起眼睛望着窗外。由于机身有些倾斜,褐色的平原映入眼帘。

“再过二十分钟就到伊斯坦布尔了。”

风间深深打了一个哈欠。

就在此刻,前面座位上发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响起象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大家的视线一齐转向那个方向。

当机身倾斜时,头顶上面的行李架的盖子被打开,一个酒瓶掉了下来,险些击中坐在下方旅客的头上,跌落在地板上摔碎,酒流了满地。

“没事吧?”盐泽和北冈急忙赶上前去问道。

险些被击中头部的乘客是矢村时彦。如果酒瓶直接到头上,后果不堪设想。

“太危险啦!请不要把坚硬的东西放到行李架上!”盐泽松了一口气,提醒大家。

“不是我放的!”矢村忿然地说。

坐在他身边的新娘仍未从惊恐中醒悟过来,紧紧抱着丈夫的胳膊。

“不是您放的吗?”

盐泽表情紧张起来。

客机的每个座位上方都有行李架,用来放置毛毯或旅客的衣物等。考虑到机身晃动,都装有盖子。

为防止发生象刚才那类事情,要求乘客不要把太重的物件放到行李架上。虽然没有规定乘客一定使用自己坐席上方的行李架,但一般都是就近使用,因此,盐泽才以为掉下来的酒瓶自然是矢村放上去的。

“那么,是哪位放上去的呢?”

“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放的?这样危险的东西竟然放到行李架上!太没有常识了!”

矢村怒气未消,手里拿着玻璃碎片挥舞着。

碎片异常锋利,看上去象—件凶器,给人以有人蓄意暗算矢村的印象。

乘客中没有人承认。按说该是机舱里的人放置的,因为这次航班是开罗始发的。

“请把碎片给我看一下。”

盐泽从矢村手中接过碎片,碎片上还粘贴着一块商标。

“是日本产的威士忌!”盐泽嘟哝着说。

机内的日本人只有旅行团一行二十二人。盐泽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携带威士忌的只能是旅行团中的人。外国人也有可能携带日本威士忌。假若飞机是从东京起飞,那还可说,可是从开罗起飞的专线航班,不太可能有的带日本威士忌的外国乘客。

“诸位当中有没有携带国产洋酒的?”

盐泽说出洋酒商标问大家。仍然没有人吭声。

“由于发生了刚才这样危险的事故,请大家一定不要把酒这类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如果已经放上去了,请马上取下来。为了大家旅途愉快,每个人都有责任确保安全。”

因为没有人承认,盐泽只有提醒大家注意。

“太不象话啦!”

矢村嘴里还在嘟哝着。找不到“罪犯”,也只好作罢。

矢村身着一套合体西装,一副实业家的派头。早在见面会上作自我介绍时,矢村就不无自豪地说出某一流公司的名字,似乎他在公司里很得宠似的。新娘也娇媚动人,身材苗条,线条分明,颇具现代女性美。在三对新婚夫妇中,他俩最惹人注目。裕希子从他们那盛气凌人的态度和自命不凡的口气中,嗅到一股自以为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令人生厌的气味。另外两对新婚夫妇早已同大家融洽相处,只有他们这一对作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总是意识着周围的目光,装腔作势,令人作呕。

广播员报告说,飞机马上就到伊斯坦布尔。在乘客喧嚷声中,飞机越过安纳托利亚半岛。陆地隐现在薄云下方,飞机在泛着初夏阳光的云层上盘旋。

被“酒瓶事件”弄得有些扫兴的乘客,象一下子得救了似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大家已经忘掉刚才发生的不愉快事情,都想在记忆里留下对这向往已久的国度的最初印象。

“我们旅行团中终归有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啊!到底是谁搞的恶作剧呢?”

邻座的风间嘴里喃喃着。旅行团中最值得怀疑的是靠近矢村夫妇坐的人,特别是男人。矢村夫妇前后坐的是大桥和镰田两对新婚夫妇。难道是他们之中谁搞的吗?但是,他们从离开东京到现在,似乎还没有放过酒。

“罪犯会是谁呢?”

在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的触动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裕希子的脑海中闪过:也许这不是偶然发生的事故,而是一个对矢村夫妇怀有恶意的人故意放置的吧!裕希子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惊呆了。

这样说来,这个怀有恶意的人就隐藏在旅行团中,他或是她的第一次“进攻”失败了。

——说不定今后还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旅行团中有人要暗算矢村夫妇,用酒瓶没有得逞,还会使用更加毒辣的手段。这恶意说不定是“杀意”呢!如果事情真象裕希子想的那样,这次旅行将会充满惊险和恐怖。

当裕希子的想像变得愈来愈可怕时,飞机开始着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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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难解之谜

<er top">一</h3>

旅行团一行下榻的旅馆坐落在称作新城区的“贝奥尔”。这一地区是新近开辟建成的,旅馆、饭店、商店、广播电台等都集中在这里。

伊斯坦布尔大体可分为三个地区,首先由博斯普鲁斯海峡分隔成欧洲和亚洲两部分。亚洲部分就是于斯屈达尔地区,欧洲部分隔哈里契湾分为新城区和古时称为君士坦丁堡的旧城区。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历史古迹,在这里,旅游者切实感到处于历史的漩涡中。

旅馆面向贝奥尔地区的繁华大街,建筑豪华,设备完善。从机场到旅馆的沿途风光,使裕希子感到了浓郁的异国情调。

今天的安排是自由活动。由于飞机准时到达,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裕希子想稍事休息后,到旅馆附近转一转。

在旅馆大厅里,导游宣布了房间分配情况。

跟裕希子住一个房间的是野泽弘子,裕希子安下心来,因为她早就期待与野泽弘子分在一起。

野泽弘子比裕希子年轻些。穿着朴素,举止稳重,慎言寡语,毫不惹人注意。

“请多关照。”

裕希子与野泽弘子互道寒暄。

在分配房间时发生了点小纠葛。北冈点着每个人的名字,把房间钥匙交给大家。当点到松岛夫妇的名字时,他照名单喊着“松岛一男先生、香川绿先生。”

“不是香川,是松岛。”松岛纠正说。

北冈只要按松岛说的改过来就行了,他不该反驳说:“这个名单是根据护照制成的。”

如果是新婚夫妇,因为来不及办理户籍手续,夫妻姓氏不同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松岛夫妇”无论在谁看来,都不象新婚夫妇。松岛已五十上下,叫香川绿的女人只有二十六、七岁。她浓妆艳抹,没有丝毫新妇的娇羞之态。

北冈这一点名,就泄露了这对露水夫妻的秘密。

“恐怕是带了个艺妓来吧。”

在关西经营不动产的石仓在裕希子身边悄悄嘟哝了一句。

这样一来,松岛二人就当众出丑了。

盐泽慌忙捅了北冈一下,但为时已晚。

“你怎么搞的?名单错啦!我们是夫妻,马上改正过来!”松岛满脸通红,大声叫嚷起来。

“实在对不起。”盐泽的道歉已于事无补。

松岛窘极了。大概他心里在暗骂北冈反应迟钝,心眼太死吧。

飞机上发生的事情还没完全平息,现在又剥掉了松岛的假面具,旅行团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r h3">二</h3>

破案本部在洛杉矶的饭店发现了穗积裕希子的住宿记录后,又到机场海关查询。可在这里又碰上了一件怪事。在洛杉矶的饭店住宿这段时间里,海关没有裕希子的出国入境记录。不在羽田机场留下记录,出国入境是不可能的。裕希子这次欧洲旅行是第一次出国,在此以前没有出国记录。她拿到出国护照的时间,是在洛杉矶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住宿之后,而且此后的调查也不能证明日比野跟裕希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那须警部百思不得其解。

“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河西刑警说:“那就是另外一个女人假冒裕希子的名字,在饭店登记住宿。”

“可外国旅游者作旅馆是要出示护照的呀!伪造护照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则上是如此。”

“原则上?”

“是的。旅馆并不象机场那样严格。旅馆住宿登记卡片上除要填写姓名、住址、职业等外,还有外国旅游者须填写护照号码的一栏。据说,还是有相当多的人不填。就是旅馆方面要求填写时,服务台的工作人员也不会把每位客人的护照拿到手中一一验证,因为旅馆方面没有权利强迫客人出示护照。”

“的确如此。这么说,一定是有人随意使用了穗积裕希子的名字啦?”

“只能是这样。”

“可她为什么这样干呢?”

“当然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这个女人一定非常熟悉裕希子的情况。”

“不一定就是女的。”

“你是说是个男人冒用女人的名字罗?”

“假若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去旅馆幽会,并且不愿让人知道他们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不是自然要用假名吗?”

“确实如此。不过,在这种场合女的用不着使用假名,只要称作夫妻不就行啦?”

“大概是没和男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吧。”

“那男的也可以用个假名,没有必要分住两个房间。”

“那倒也是。”

“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

“不是要隐瞒姓名,而是有意要留下姓名。”

“有意留下?”

“是的,有一个女人,假设为x,有意把穗积裕希子的名字留在旅馆的住宿登记卡上。”

“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如果故意把裕希子的名字填在旅馆的登记卡上,然后把旅馆的火柴丢在杀人现场,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

“这就是说,罪犯制造了一个假线索。”

“现在就断定谁是罪犯,尚为时过早,仍然是个x。”

“假定这是x干的。但一到海关查询不就清楚啦,裕希子那时并没出国呀!”

“这至少可以迷惑侦破工作。也可能是这个x对裕希子怀有积怨。有意使裕希子难堪而干出这种事情。即使最后真相大白,但一个未婚女子被卷进杀人事件,遭到警方传讯,总是非常尴尬的事吧。”

“这样说来,在裕希子周围有一个x存在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问答双方的位置颠倒过来了。

“这个x在三月某日前后到过洛杉矶。”

“穗积裕希子的情书又是怎么回事呢?”

“x大概知道裕希子怨恨被害人,因此不露痕迹地写下了她的名字。”

“有必要弄清这个冒名顶替的女人是干什么的。”

“此外还要调查一下这个假裕希子的同伙。我想这是个男的。我打算了解一下这个家伙的情况。”

“直接向洛杉矶的旅馆挂国际电话了解一下。”

“裕希子怎么办?”

“在她回国以前继续监视她的行动。现在还不能说她是清白无辜的。”

“姊崎利吉怎么办?”

“继续追问,那家伙仍然是最可疑的。”

虽然那须把新冒出来的x摆在姊崎的前面,但也没有减少对姊崎的怀疑。

<er h3">三</h3>

在旅馆餐厅里一起用过午饭后,开始自由活动。裕希子刚想到旅馆附近转一转,盐泽就招呼说,他愿意陪想出去的人在附近走走。

整个城市散发着羊肉气味的伊斯坦布尔,充满了《天方夜谭》式的东方神秘,同时又无处不体现着欧洲的现代文明,从而吸引着世界各地的大量游客。

“我也一起去,好吗?”野泽弘子客气地问道。

“也带我去。”武藤顺子、栗本增美也提出要去。经营山间旅馆的太田牛五郎和经营不动产的石仓也跟来了。

三对新婚夫妇一直关在各自的房间里没露面。

“那些度蜜月的不去吗?”太田瞎操心地问道。

“他们晚上要加班,现在需要养精蓄锐。”

石仓说完,脸上露出猥亵的笑容。

“哎呀,石仓先生!您怎么说那样下流的话啊?”

栗本增美在嗓子眼里咕咕地笑着。裕希子从三年的职员生活中得出的经验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办法是不予理睬,装作没听见。

男人们在女人面前说下流话时,总是偷偷观察女人的反应,可不能漫不经心,轻易上当。

大街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常,宛如举行什么重大庆典似的。各种肤色的人混杂一起在街上走着,令人感到这里确实是欧亚两洲的“会合点”。

裕希子感到这里似乎欧洲的气氛更浓。往来车辆要比东京少些,马车与毛驴在车辆中间从容不迫地踱着。繁华的大街上,各类商店鳞次栉比,但橱窗装饰简单,有的商店看不出是卖什么的。街头到处都是摊贩,大多出售象是撒满芝麻的酥饼样的面包。

“明天要去蓝色清真寺和托布卡比宫,今天就先饱览一下市街风光。”盐泽说。

裕希子觉得象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混在当地人中间漫步街头令人愉快,这比导游领着到处参观更能体会到旅行的乐趣。

当他们混在人流中前进时,不知什么时候裕希子和盐泽并排走在一起了。

“穗积小姐是第一次来国外旅行吗?”盐泽问道。

“是的。”

“真的吗?可看起来您对旅行很在行。”

“什么?我很在行?哪儿的话,我是第一次出国,不了解国外情况,感到很不方便。”

“那倒一点也看不出来。”

盐泽说完后,接着又压低声音悄悄说:“有件事想问一下穗积小姐,您认识一位名叫日比野的人吗?”

“什么名字?”

“就是日比谷公园的日比,原野的野,在日进汽车公司任职。”

“好象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想不起来了。这人怎么啦?”

“啊,没什么,您不认识就好。”

裕希子觉得盐泽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正想详细询问一下日比野是个什么人,走在前头的太田踅了回来。

正文 第七章 三角关系

<er top">一</h3>

第二天的安排是游览市区。上午参观了达尔马巴什宫和蓝色清真寺,下午又来到濒临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高地上的托布卡比宫。现在这里已成为旅游胜地,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此参观。

十九世纪作为皇室居住地建筑起来的洛可可式富丽雄伟的达尔马巴什宫和蓝色清真寺可容纳千人的宽敞大殿,令人赞叹不绝。当来到托布卡比宫时,裕希子才真实感到自己是在伊斯坦布尔了。

参观完集帝王豪华奢侈生活于一处的博物馆,裕希子来到博物馆前的平台上。从这里,隔看博斯普鲁斯海峡,于斯屈达尔地区一览无遗。飘扬着各国国旗的船只络绎不绝地通过海峡。海水碧蓝如染,掠过海面的微风轻轻吹拂脸庞,令人心醉神驰。

在最好的眺望点摆着桌椅,成了露天咖啡馆。裕希子坐在这里小憩,一边喝着芳香浓烈的土耳其咖啡,一边眺望着往来海峡的各国船只。这时,她感到自己象是要得到拯救似的。

当爱情遭到背叛,心灵蒙受创伤的时候,她曾想到自己再也不能重新奋起了。这次旅行并不是为了获得重新奋起的力量,而是希望止住心灵的伤口流血。

裕希子觉得这次出团旅行做对了。

“景色太美啦!”

野泽弘子说着走近来。因为同居一室,关系融洽,相互已无隔阂。她们本来是在一起参观的,在博物馆时分开了。

“昨天夜里我回来得太晚了吧。”

野泽弘子顽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从离开东京起一直拘谨小心的野泽弘子,现在显得有点喜不自胜的样子。大概旅行使她心情舒畅、精神振奋起来了吧。

“你到哪儿去啦?”

“你猜呢?”

“这……”

“我作了一次冒险。”

“冒险?”

“你不要做声,要是让盐泽和北冈知道,他们一定会生气的。昨天吃过晚饭,我一个人乘渡船到亚洲那边去了。”

“到于斯屈达尔去啦!?”

裕希子吃了一惊。

即使在充满东方神秘的伊斯坦布尔,只要一提起于斯屈达尔就特别令人产生神思遐想,仿佛小说《天方夜谭》里的巫女、诱拐妇女儿童的骗子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似的。

裕希子对于斯屈达尔也深感兴趣,可她不敢独自一人去。

“哎呀,你可真大胆!”

裕希子这一夸奖,弘子变得腼腆起来。

“不过,我也是提心吊胆的,所以,特意跑去,可几乎什么也没看到,就赶紧转回来了。”

“就是这样,也够大胆的了。我对你可要刮目相看啦!”

“你这么说,我可不好意思了。说起大胆,还有比我更大胆的呢!”

野泽弘子象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可又马上改口说:“不过,我也许是弄错了。”

“什么事?”

“啊,没什么。来,我给你算个咖啡卦吧。”

弘子转换了话题,裕希子没有追问下去。

土耳其咖啡是把咖啡粉溶入一个长柄铜勺样的器皿中,用酒精灯煮沸后饮用。咖啡煮好后成泥状,沉淀以后,喝掉上面澄清的液汁,根据剩在底的咖啡渣龟裂形状来算卦。

弘子端详着两只玻璃杯底的咖啡渣,说:“据说从咖啡渣的龟裂形状可以预知明天的事情。这些形状好怪啊!”

似乎这些裂纹预示留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正在这时,太田和石仓来了。他们一看到裕希子和弘子,就走过来坐到她们身边的椅子上,说:“噢!你们二位倒抢先搞起这玩意来啦!”

井桁夫妇也加进来了。

太阳西斜,整个大地染上一片红色,举世闻名的伊斯坦布尔黄昏景色就要开始了。

与海峡大致成直角楔入的哈里契湾的形状象一只牛角,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因此哈里契湾又叫“金角湾”。

“那边不是矢村夫妇吗?”石仓指着在平台下方蜿蜒小路尽头处伫立着的一对年轻日本男女说。

“这俩是新婚夫妇中最热乎的一对。”太田不无羡慕地说。

“以后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哪,用不着那么黏黏糊糊的。”石仓咕哝着。

矢村让妻子背向海峡站着,不停地揿动照相机快门。

“也只有在刚结婚的时候才那样,到了我们这样的年纪就是想离开一步,老婆也不放啦。”小笠原医生说。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来到这里。

“看你在说些什么呀!”

小笠原遭到妻子责备缩起了脖子,大家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突然,一个物体凌空向正在专心拍照的矢村头上落将下来。

“危险!”

正在注视着矢村夫妇的几个人几乎同时喊叫起来。

在这瞬间,也许矢村感到了危险临头,赶忙向旁边一闪,落下来的物体擦着他的身体掉在地上。

矢村的妻子惊恐地跑到矢村身边。

“太危险啦!”

“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好象是从上面的平台上掉下来一块石头。”

“走,去看看。”

大家一起向矢村跑去。

“矢村先生,没事吧?我们从那边的了望台上看到,象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医生代表大家向矢村问候。

“让大家费心,实在对不起。刚才也真危险,这块石头从上面突然落下来。”

矢村脸色煞白,他指着的那块足有婴儿脑袋大的石头。这要真落在头上,不死也要重伤。

“就是从这上面掉下的吗?”

大家呼吸急促地望着上方。那儿天然形成一个平台,游客可以自由进出。矢村站立的地方正当平台下方的基部,刚才裕希子等人休息的露天咖啡馆在平台面临海峡的最突出部位。

“上面的平台上没有这种石头呀!”

“这不是王宫内院那个花坛的铺石吗?”

“花坛的石头怎么会在平台上呢?”

“大概是有人把它装在手提包里带出来的吧。”

“为什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呢?”

在吵吵嚷嚷议论不休的过程中,大家逐渐明白过来,朝矢村头上落下来的石块决非出于偶然。

“矢村先生,看来昨天在飞机上掉下来的酒瓶也不是偶然的了。”

大家不愿说出的话,让太田一语道破。

“可是,如果有人从那儿丢下来的话,我们坐在咖啡馆里能看不见吗?”

“看不见的,这上面建筑物正好形成死角。”

“到底是谁干的坏事呢?”

跑近来的人由于自己“不在现场”,因而断定这石头是有人丢下来的,并作着种种猜测。

“你们怎么啦?”盐泽发现他们聚在一起,走过来问道。

旅行团的其他人也跟在盐泽后面走过来。

“盐泽君,刚才大家都跟你在一起吗?”小笠原问。

“我们基本上是在一起活动的。你们先来一会儿了吧?”盐泽平静地回答说。

小笠原的话中含有一个重大疑问:如果两次袭击矢村的事件是有人故意搞的,那么犯人就只可能在旅行团一行中,从落下来石块的大小来看,显然是想杀害矢村。

本来应该是气氛轻松愉快的旅行团,竟然潜藏着一个杀人犯!

“在这一带参观时,有没有人离开大家单独行动?”

“这倒没有特别注意。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差点酿成一次重大事故。在这儿谈不方便,盐泽君,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

小笠原想,如果当着大家的面讲这件事,跟盐泽一起后来的人会感到不快。于是他只把盐泽拉到矢村身边。

“上面平台上有个咖啡馆,眺望景色极好,请大家到那儿休息一会。北冈君,请你带大家上去。”

盐泽向同来的人说完,又向北冈递了一个眼色。

<er h3">二</h3>

这天发生的事很快在旅行团中传开,因为约有一半人亲眼目睹,想隐瞒也不行。

“这不明明是侮辱人吗?简直把我们当犯人对待啦!”

“可犯人确实在我们中间,那些目击者不可能是的吧!”

旅行团一下子被分成两堆,气氛相当紧张。

裕希子心想:好不容易出国旅行一趟,竟被卷进这样讨厌的事件中去,实在令人沮丧。先前感到出国旅行的愉快心情—下子消失了。现在回想起来,在同野泽弘子他们用咖啡渣占卦时看到的那些不祥的花纹,就是预言这个事件吧。她深感畏惧,担心还会发生这类事情。罪犯两次袭击矢村都遭到失败,在未达到目的之前不是还要多次暗算矢村吗?这到底是谁干的?他出于什么动机要置矢村于死地呢?

盐泽和北冈商量后,决定继续旅行。

旅程还刚刚开始,不能仅仅因为有某种不祥的预感就中止,何况两次事件也可能是偶然的巧合。

晚餐桌上,气氛沉闷。

以矢村为中心,野泽弘子、裕希子、石仓、太田、井桁夫妇,小笑原夫妇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堆;另外两对新婚夫妇,松岛夫妇、武藤顺子、栗本增美、中浦、风间又形成另一堆。盐泽和北冈夹在这两者之间。

严格说来,盐泽和北冈也难免杀人之嫌。

大概是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吧,栗本增美吃到中途离席而去。接着中浦又离去。

裕希子也抓住适当时机,站起身来,返回房间。这并不是她特别怀疑其个人,而是因为在偶然发生事故时,她都“不在现场”,不管愿意与否,总要被置于某一群人中。这使她感到心情郁闷,精神压抑。

明天将飞往雅典。裕希子暗暗祈祷,但愿不再发生什么令人烦恼的事情。

<er h3">三</h3>

破案本部虽然由洛杉矶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的火柴盒推断出有一个假冒裕希子名字的谜一样的人物存在,但仍然没有完全消除对姊崎利吉的怀疑。

破案本部认为姊崎有明显作案动机,并且他本人又不能提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即使他不是罪犯、但至少和这桩罪行有着某些牵连。

在破案本部严厉追问下、姊崎终于吐露了一个意料不到的情况。

据姊崎说,日比野把花盆碰下来砸死他的儿子后,没有一点歉疚之意。那天夜里,他打算最后再和他谈一次。当走进日比野的房间时,发现他已经死了。

“那是几点钟的事?”审讯人员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惊讶。

“大约是夜里十二点半的样子。”

这完全符合女招待所说在走廊上遇到象姊崎的那个人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是被杀死的?”

“这只要看到尸体就知道。他身上被捅了三刀,流了很多血。”

“你怎么进入房间的?人死了,怎么能从里面给你开门呢?”

“起初,我摁了几下门铃,没人应声。我一推门,发现门没有锁上。”

“你深更半夜跑到别人家去就是为了谈话?你是要去杀人吧!不要撒谎啦!”

“我没撒谎。我不论何时去找他,他都不在家。到公司去找,又佯称不在。我想半夜去准能逮住他。”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隐瞒到现在才说?为什么要你的妻子作伪证?”

“这……”

“快说!继续撒谎对你没有好处。”

“……”

“你为什么说谎?”

“事情是这样的……”姊崎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象是要从犹豫不决中摆脱出来似的。审讯人员领悟到姊崎要说出什么新的情况,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多年的审讯工作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最好不受贸然催促。

“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看见犯人了。”

“你说什么?”

“那天夜里,我打算和日比野最后摊牌,就到他的公寓去了。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人从日比野的房间里出来。”

“你看到他的脸没有?”

“没有。那人象是怕我看到,慌慌张张地向对面的楼梯走去,所以我只看到他的背影。”

“你是说,那个人走后,你走进日比野的房间,发现他被人杀死?”

“是的。”

“当时你没有想到那个人行动可疑吗?”

“想到了。因为他样子惊惶失措,而且电梯就在面前,他却跑向对面的楼梯,可当时怎么也不会料到他是杀人犯呀!”

“你根据什么说是他杀了人呢?”

“因为他态度异常,而且他离去后,我走进房间,日比野已被杀害了。”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呀?”

“我只看到背影,而且走廊上光线很暗……”

“你是说不知道他的特征啦?”

“对不起。”

“总记得他的身材特征吧?”

“他的身材很一般。”

“穿着什么衣服呀?”

“好象是黑颜色的衣服。”

“就这些吗?”

“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而且走廊上光线还很暗,是吧?够啦!这就是说,你看见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特征,是东京一千万人中的一个。”

“我没料到他是犯人呀!”

姊崎蜷缩起身体。

“我也没料到你会这样。”

“嗯?”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那些梦呓?你看见的那个人大概不是梦境就是幻觉吧。他是无形、无影、无踪。”

“我讲的是老实话。”

“你还是不要再扯谎啦。我问你,既然你看见了那个人,为什么不早说?你已经被怀疑是杀人凶手,即使为了洗刷自己,不是也该早点说出这个象凶手的人吗?”

“……”

“你回答不上来了吧?继续撒谎,只会使自己走上绝路。怎么样?你还是老老实实地交待吧。”

“……”

“你刚才说你是为了和日比野最后摊牌,才到他家去的。你终于不小心泄露了天机。那天晚上你是要去杀日比野的,并且达到了目的。”

被追问得无法招架的姊崎终于垂头丧气地说:“警官先生,我说去找日比野谈话确实是撒谎。我是想杀死日比野。可我走进他房间时,他已经被人杀了。这是真的,请相信我。”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交待?”

“因为想给罪犯留下逃跑时间。我恨日比野。他杀了我的儿子,不仅毫无反省之意,反而胡说在楼下走过的人不对。他没有得到任何惩罚,仍然过得逍遥自在。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如果国家不制裁他,那我来惩罚他。我日夜寻找下手机会,想不到有人替我把他杀了。当时,即使那人不杀他,我也要杀的。我感谢他,为了能让他尽可能逃远些,给他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一直保持沉默到现在。”

姊崎的供词给破案本部以巨大冲击。虽然对他的自供不能完全相信,但也不能认为全是谎言。如果这是事实,他的罪名充其量不过是“隐匿罪犯。”。

对于他的供词也有旁证材料。这就是洛杉矶那家饭店的火柴。这盒火柴跟从未离开过日本的姊崎没法联系起来。当然,以出租汽车司机为职业的姊崎也有可能从乘客那儿弄到这种火柴。

但是,盗用穗积裕希子的名字在该饭店住宿的那个x把火柴带回日本的可能性更大。虽然还缺乏能证明姊崎供述真实性的具体证据,但破案本部大多数人已倾向姊崎无罪。

<er h3">四</h3>

在伊斯坦布尔游览两天后,六月十九日,旅行团一行飞往雅典。从伊斯坦布尔到雅典约飞行一小时。飞机预定八点起飞。但从机场起飞时已经十点,晚了两个小时。

从时间观念很强的日本来到这里,感到一切都在慢慢腾腾地进行。不管飞机晚点几小时,人们毫不焦急,显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来到这儿就要忘掉日本的速度,咱们慢悠悠地走吧。”

盐泽嘴里虽这样说,心里却着急得很。他看着已经排得满满的日程表,想从什么地方找补回耽搁的两小时。

虽说是国际航线,但只有一小时的飞行距离,更象是地方航线。飞机是小型螺旋桨机,坐席可自由选择。

野泽弘子来到裕希子身边坐下。

“我认识矢村夫人。”当飞机达到顺航高度,“禁止吸烟,系上安全带”的指讯灯消失后,野泽弘子这样说道。

“噢!早先就认识吗?”

“只是我认识她而已。”

弘子不知为什么压低了声音。

“是怎么认识的?”

裕希子被引起了兴趣。

“我曾有过一个恋人。”弘子突然转换了话题。

弘子的恋人跟矢村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裕希子投来的疑惑目光,弘子接着说:“他背叛了我,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为了忘掉过去的一切,我才到国外来旅行。”

裕希子吃了一惊。竟然有人和自己出于同样动机参加旅行团。

“我经常和他去住旅馆。就在那种里,我遇见过矢村夫人。”

“她跟矢村先生在一起吗?”

“正因为她不是跟矢村先生在一起,我才感到困惑不解。她好象已经把我忘记,我可仍然记得她。当时,她面对我坐着。她长着一副轮廓清晰的现代型脸庞。”

“她跟谁在一起?”

“那个男人背冲着我,而且当时我也不感兴趣,没有注意,但肯定不是矢村先生。矢村先生身材颀长,那个男人从背影看,体格健壮魁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来旅行前不久,三月底的时候。”

裕希子心想:她可真有一套!三月底还和一个男人有着去那种旅馆的亲密关系,六月份就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到欧洲来度蜜月。

“不过,我现在关心的倒不是那回事,矢村夫人结婚以前跟什么样的男人交往,与我没有关系。我担心的是当时跟矢村夫人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好象在我们这个旅行团里。”

“你说什么?”裕希子吃了一惊。这个三角关系的旅行是偶然巧合还是有意安排?如果是有意安排,那就太恶劣了。

“难道矢村夫人把过去的恋人也偷偷带来参加新婚旅行吗?”

裕希子也不由地压低了声音。

“如果只是如此,也就不值得大惊小怪啦。”

弘子的话令人捉摸不定。

“你说什么?”

“假若矢村夫人瞒着丈夫把恋人带来的话,即使事情暴露,也是一般的三角关系,最多在旅行途中离婚就完事了。”

裕希子认为恶劣的也就在于此。

“难道问题还不仅如此吗?”

“假若过去的恋人对矢村夫人难于忘怀,跟踪而来的话,结果会怎样呢?”

“跟踪而来?哪会有这种事!”

“完全有可能。矢村夫人想离开从前的恋人,男方却不答应。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来说,只要双方同时变得冷淡起来,就没有问题,如果只有一方变得冷淡,那就一定会产生麻烦。越是被对方冷淡,越是迷恋。假若有这样一个沉溺于过去的恋情而不能自拔的男人跟踪而来,你想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

弘子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裕希子。弘子并不象她的外表那样娇弱,她内心有着非常刚强的一面。

弘子的这番话使裕希子紧张起来。她把弘子的话同旅行以来发生的两起袭击矢村的事件联系在一起了。

<er h3">五</h3>

“你大概也联系到酒瓶事件和落石事件来考虑这个问题了吧?”

野泽弘子说。她象是看到了裕希子的内心深处一样。

“不过,真会有这样的事吗?”

裕希子对说出自己的猜想感到犹豫。到目前为止,两次遭到暗算的都是矢村。如果事情确如弘子推测的那样,矢村就该是无辜的。

“过去的恋人不一定把怨恨发泄到矢村夫人头上。夺走自己的恋人,还要得意洋洋地显示两个人的亲热劲儿。看到这种情形,他很可能把仇恨集中到矢村身上。”

“这么说,两次事件都是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干的啰?”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很值得怀疑。”

裕希子发觉还有一件重要事情没有问。

“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是谁呢?”

“只是觉得样子象,如果不是,那我刚才说的话就是毫无根据的猜想。”

“到底是谁?”

弘子说话拐弯抹角,惹得裕希子焦急了。

“是风间。”

“风间?”

“背影很象。你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他那灼热的目光总在盯着矢村夫妇哪。”

风间一开始就让人有点难于理解。裕希子在银座咖啡馆同他一起喝咖啡时,就感到他那呆滞的眼神里笼罩着一层阴影。

“不过,说他跟踪新婚夫妇,伺机杀害矢村,总让人难以相信。”

“为什么?在国外旅行期间不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吗?警察不会总从日本跑到国外出差,当地警察即是产生怀疑,对外国人也持宽容态度。反正不是本国同胞被害,破案也就不会太热心。这对犯人来说,岂不正中下怀?”

“如果知道犯人隐藏在旅行团中,那不就很容易查出来吗?”

“所以他要干得非常隐蔽、巧妙,象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不论是酒瓶事件还是落石事件,到底是事故还是有人搞鬼,根本就无法搞清楚。”

“我感到有些害怕起来。”

“现在就害怕,为时尚早。旅行才刚开始呢!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这个旅行团里肯定潜藏着罪犯,可能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遇害。”

“你别吓唬我啦!”

这时,广播员报告说,飞机已达雅典上空。

不一会,飞机开始降落。

<er h3">六</h3>

在雅典下榻的旅馆位于市中心区,靠近宪法广场,比伊期坦布尔的旅馆更现代化,堪与东京的一流旅馆媲美。

匆忙用过午饭,立即去市内观光。整个雅典城给人以白色的印象。街道是白色的,房屋的白色墙壁鲜亮耀眼;在一排排白色房屋的上方,隆起一座白色光秃的山丘,山丘上耸立着一座闪耀着白光的神庙。这就是闻名遐尔的阿库洛波里斯山岗的帕耳忒农神庙。

车水马龙,游人如织的现代化城市雅典使裕希子感到阿提卡半岛上古代城邦雅典的形象已遭破坏。但当她极目远眺帕耳忒农神庙时,却又切实地感到自己踏上了古代历史遗迹的中心。

旅行团先去游览雅典城的观光胜地阿库洛波里斯山岗。这是一座海拔约一百五十公尺的石灰岩山丘,除西侧外,三面是悬崖峭壁。帕耳忒农、埃勒克提恩、尼科、波洛比莱阿等世界闻名的建筑,在裕希子看来,都已化作“庄严伟大的废墟”。

“唉,尽是些寺庙墓穴遗址!”

经营不动产的石仓随着大家在这些历史遗迹中转来转去,不耐烦地唠叨着。

“怎么连点让人看了舒心的东西都没有呢?”

“那您可来错地方啦!这里本来就尽是寺庙陵墓。”太田逗弄他说,“您要是到了巴黎,有趣的东西可就多得很呀!真不巧,巴黎是最后一站哪。”

“唉,这……”

石仓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羡慕地瞧着新婚夫妇们的背影。

虽然游览时间仓促,但雅典的历史古迹大都集中在阿库洛波里斯山岗周围,为旅客提供了方便。

由于飞机到达雅典晚点两小时,下午的游览内容不得不适当压缩,晚餐也相应推迟。

晚饭后的夜游约需四个半小时,深夜才能返回旅馆,而且游览的去处大多适合石仓的口味。

裕希子决定留在旅馆,为明天去罗马做准备。

吃过晚饭,弘子向裕希子递了个眼色,把她唤到无人处。

“今天晚上我可能不回来,你不要担心。”

“你在这儿有亲友吗?”

“没有。”

“那你打算在哪儿留宿?”

“我也不知道。今天在阿库洛波里斯结识了一位美国青年。我已跟他约好,今晚在他住宿的旅馆会面。”

“哎呀,你太大胆啦!”

在伊斯坦布尔时,弘子已使裕希子吃惊不小,这次更让她震惊不已。

“今天晚上我也许在那边留宿。”

“这太危险了!不管多晚,你都要回来才好。”

“危险?这正是我所盼望的。如果他要我的身体,我就给他。”

弘子轻佻地笑起来。

裕希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象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采取自暴自弃行为的野泽弘子。

“我没干什么呀!只不过是实践我在离开东京时所作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誓言。”

“那种事你都想干吗?”

“是的!我曾为一个男人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现在,我已挣脱了这—束缚,要无拘无束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我要夺回逝去的青春。”

“你就是那样干,也达不到报复的目的!”

“报复?”

“是的。你是以想对那个背叛你的人进行报复。你想用随意糟践、玷污自己的行为,达到对那个一直占有你的身体的人进行报复的目的。”

“不对!”弘子凄苦地叫起来。

“没错!你是为了报复才参加这次团体旅行的。”

“求求你,别说啦!我该走了,要不然就错过约会时间。明天动身以前提赶回来。”

“喂,弘子,等一下!”

弘子不顾裕希子的劝告匆忙离开旅馆走了。

裕希子追了出来。当她看到弘子已经钻进停在旅馆门前的出租汽车,只好停下脚步。即使追上,恐怕弘子也不会改变主意,何况自己跟弘子不过是旅途中同居一室的伙伴,也没有理由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旅馆大厅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熟人的影子。旅行团的人大概吃过晚饭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或外出夜游去了。

裕希子感到孤独寂寞。她也是怀着对背叛自己的人进行报复的心情来旅行的,因此能痛切地理解野泽弘子的所作所为。

这次出国可能会白费心机,正如方才自己对弘子说的那样,不仅不能达到报复的目的,而且也无助于医治心灵的创伤。为了寻求精神上的安慰,支付高额费用参加旅行团,最后留下的只是空虚的足迹。

裕希子没有勇气象野泽弘子那样采取极端的行动。自己虽然劝说弘子不要糟践、玷污身体,那不过是口实,自己不是连对背叛自己的男人采取报复行为的激情都没有吗?裕希子羡慕起弘子来。

裕希子躺到床上。一想到弘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就睡不着了。明天清早就要动身去罗马,她想忘掉弘子的事赶快睡觉,可越是想尽快睡着,头脑越发清醒。

弘子今晚和萍水相逢的情人将在哪儿度过一夜呢?这事要不要报告盐泽呢?如果弘子身陷危境再去报告,就为时已晚。但是,别人在异国城市追求冒险,寻欢作乐,要是自己横加干涉,岂不结怨于人吗?

总之,弘子在干着自己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事。这时,裕希子对弘子的心情是不无嫉妒的羡慕。

弘子是想通过在异国的冒险来消除爱情在心灵上留下的伤痕。自己若是也能下狠心以同样粗野的方法抹掉过去痛苦的记忆该多好呀!

裕希子睡不着就东想西想。这时,透过墙壁从邻室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声。一定是隔墙对放着床,这声音才传到她的枕边窃窃私语声执拗地钻进裕希子贴在枕上的耳中。

“孩子他爸,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按原计划办呗。”男人的声音回答。

“我总感到有些害怕。”

“事到如今,怕有什么用?已经走到这一步,只有干下去。”

“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他们都已长大成人,能够自立了。再说,能留下的都给他们留下了,就是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活下去。”

“到了这把年纪,落到这样的下场,实在太可怜啦!”

“现在再说那种话也是白费。我们的归宿只有那里。”

“对不起,我瞎唠叨些什么啊!”

“不,该道歉的是我。都是我不中用,连累了你。”

“您在说些什么哟!我们不是夫妻吗?我永远跟您在一起。这不,想来外国不就来了吗?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是能允许我们的最后一次奢侈了,现在把一切都忘掉,痛痛快快享受一下。”

无意中听到这场谈话,裕希子紧张极了。从隔壁传到枕边的谈话不是“自杀商谈”吗?

——我们的归宿只有那里。

——这是允许我们的最后一次奢侈。

这些话象针一样刺痛了裕希子的耳膜。

隔壁房间里住的是谁?从说话口气听来,肯定不是那三对新婚夫妇。

是一对老夫妇寻找自杀地点参加了旅行团!

——我偷听了别人的秘密!

自己并没想偷听,是这些话自动钻进了贴在枕边的耳中。

——怎么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吗?

正当裕希子忐忑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邻室又响起女人的说话声。

“这些话要是被人听到可不得了呀!”

“没有人会偷听的。”

“隔壁房间能不能听见?”

“不会听见吧。”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担心起来,“想必已经睡着了。”

“睡在隔壁房间的是谁?”

“好象是两位年轻女子。”

声音突然放低,什么也听不到了。

裕希子的腋下已经汗津津的了。

第二天早上预定六点动身。五点半起床后,必须在三十分钟内吃完早饭,做好出发准备。

昨天晚上外出夜游的人,个个显得精神萎靡,睡意未消。

到五点半尚未回来的、让裕希子焦虑不安的野泽弘子,不知何时已来到餐厅。她神清气爽,态度镇定,似乎一点没把裕希子的担忧放在心上。

旅行团一行乘上汽车,驶向机场。雅典城尚在晨曦的静寂中沉睡。汽车在尚无人迹的街道上疾驰。

突然,帕耳忒农神庙在车窗口上出现。它披着金色的朝霞,庄严地屹立在阿库洛波里斯山丘上。裕希子不禁地屏住了呼吸。

帕耳忒农神庙已不是昨天看到的白光闪闪的废墟。它迎着朝阳,泛着金光,傲然挺立,虽然它经受了二千四百年的自然风蚀和人为破坏,但在布满朝霞的天空下,依然炫耀着自己的绚丽身姿。

在白昼拥挤混杂的游客及他们言词猥亵的喧嚣面前,戴上废墟假面的巨大历史古迹,捕捉住一天中最清澄的时刻,现出了它的真相。

裕希子被帕耳忒农神庙的异样光彩陶醉了。

“野泽……”

裕希子喊了一声弘子,想同她分享这喜悦。

可是弘子在雅典壮丽灿烂的晨曦中正闭目酣睡。染红了神庙的朝阳映照在她的面颊上,无情地暴露出她那干巴巴的象砂纸一样的粗糙皮肤和眼眶上的一圈黑晕。

裕希子觉得自己由此看到了弘子的内心世界。弘子采取的行动不仅没能医治旧创,反而又添新伤,使她的心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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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八章 取走日历

<er top">一</h3>

东京。破案本部在继续追查姊崎交待的那个谜一样的人物。

仅仅看到那个人的背影,是无法追查的。既然姊崎确实看到过那个人,说不定有些情况埋藏在他的记忆深处,一时想不起来。破案本部从各种不同角度向他提出问题,以便唤醒他的记忆。

虽然对姊崎的嫌疑并未消除,但破案本部大多数人倾向姊崎无罪。姊崎也终于采取了和警方合作的态度。由于不用担心姊崎逃跑,警方没有拘留他,只是随时传讯审问。在没有捕获姊崎去杀人现场前看到的那个人,姊崎仍然处于不利地位。

姊崎也因破案本部不追究他隐匿罪犯的责任,而拼命回想当时的情况。他虽然把犯人引为“同志”,但也不想代人受过。

“想起什么情况没有?”

“我在努力回忆。”

“如果身体没有什么明显特征,那么有没有什么奇特动作呢?”

“我看到的是背影,而且,是一刹那间的事。”

“你不是在努力回忆吗?总该想起点值得怀疑的事情吧!”

“我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这脑子里乱成一团,刚要想起点什么,马上又消失了。”姊崎着急地敲着脑袋。

“你要知道,破案本部还没有完全消除对你的怀疑。”

“这我知道。我这不是在拼命想吗?”

姊崎清楚地懂得,只要真正的罪犯还没逮捕归案,他就无法洗刷自己。

调查在继续,姊崎多次被传讯。

在一次传讯时,姊崎一踏进审讯室,突然产生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好象这间审讯室跟往常有点不一样。

“你怎么啦?”

那须警部一眼看出姊崎的脸上露出的疑惑神情。

“这屋子是原来那间吗?”

“是啊!”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不是原来那间似的。”

“这房间并没有改变样子啊!”

“跟往常是有点不一样!”

“你大概是昏头了吧!怎么样,想起什么事情来没有?”

“请等一下,这真是原来那间屋子吗?”

“你尽扯些无关紧要的事!这就是原来那间。你说,如果不是那又怎么样?”

这是一间八铺席大的日本式房间,中间摆着一张矮脚饭桌,供记录供词使用;角落里有一壁橱,旁边是洗涤槽,上面放着一把水壶和几只茶碗。铺席已经陈旧泛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四十瓦的日光灯。

这里本来是警察署值班室,临时用作审讯室。并不是没有专门的审讯室,而是因为在这里有一种使双方都感到无拘无束的气氛,会产生良好的效果。

“我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等一下!让你这样一说,我也感到和往常有点不同。喂!这屋里和昨天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那须管部象是受到姊崎的传染似的,回过头来问那个等着记录供词的刑警。

“是不是因为取掉了那面墙上的广告画?”刑警信口回答说。

“对!那里是曾贴着一张广告画。那是什么广告画?”

“是宣传储蓄的,构图有点妖艳,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少女,提起裙子下摆,站在河水中。”

“是啊,现在连宣传储蓄的广告画也搞得富有刺激性,把它给取掉,自然感觉就不一样啰!”

“因为已经褪色,想另外换一张,昨天把它取掉了。”

“警部!”姊崎突然插进两人的谈话,眼睛里射出异样光芒。

“你怎么啦?”

“就是它!”

“什么?”

“我想起来了。广告画不见了!”

那须领悟到姊崎关于杀人事件想起了什么事情。

“你从头慢慢说!”

“日比野的房间里,那天晚上同我前几次去时样子有点不一样。他房间的墙壁上也贴着一张广告画,可在他被杀的那天晚上不见了。”

“广告画不见了?”

那须在考虑这句话的意义。

“我最后看到的那张广告画时,它的颜色还很鲜艳,把房间装饰得很漂亮。”

“是什么广告画?”

“我记得是瑞士的山峰。整个山峰盖满了雪,象枪一样直刺天空。”

“可广告画跟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我突然想到,这画是不是让犯人给取走了?因为画里隐藏着暗示凶手的线索,为了消灭证据……”

“你说什么?”

那须有些被姊崎的怪念头打动。通常是从犯人留下的物品中寻找犯罪线索,相反,姊崎却从犯人由现场取走的东西中捕捉疑点。

“那也不一定是犯人取走的。可能是被害人自己把它拿掉了。你最后一次看到广告画是什么时候?”

“三月八日或九日。”

“从那以后再没有看到吗?”

“三月十五日日比野被杀那天夜里没有看到。”

“也许在这期间,日比野把它取下来了呢?”

“啊!想起来了!那是一张日历!”

“日历?”

“因为山峰的照片很大,我把它当成广告画了。实际上画的下端有日历。”

“你没记错?”

那须的目光变得严峻起来。如果那是日历,就不会随便扯掉。

“有一次,我到他那儿去时,恰好来了电话,他在广告画下端记下了什么事情。”

“会不会是上个月的日历,把它丢了呢?”

“三月八、九号的时候,怎么还会挂二月份的日历呢?何况他还在上面记下了事情。”

“日历是哪家公司印制的?”

“上面好象印着个旅行社的名字。”

“旅行社的名字是……”

“我想不起来了。是不是打听一下印制了瑞士山峰广告画的旅行社?”

“是不是旅行社还没搞清楚,光凭着张广告画怎么查询?”

“那张广告画很有特点呀!”

“上面写没写字?”

“想不起来。”

“你要好好想想。广告画上必然印有广告主的名字。”

“广告主?”

“既然印广告画,自然是要作广告宣传啦!”

“对啦,上面有‘欧洲’两个字。”

“光有‘欧洲’两个字也没用。上面有瑞士的山峰,肯定会有欧洲的字样。”

“等一下!好象有个石油公司的名字。”

“石油?那就不是旅行社啦?”

“我想起来了。上面印着‘欧洲名胜’的字样。”

<er h3">二</h3>

经过姊崎努力回忆,终于弄清这张广告画是主办“欧洲名胜旅游”的日本旅行社印制的。

破案本部立即向日本旅行社查问,并让该社送来他们印制的广告画。

广告画上方印着杜富尔峰全景,下方是十二个月份的日历。整个画面注重广告画的视觉效果,突出海外团体旅行旺季的初夏和盛夏时期。

与此同时,警方对日比野的住宅再次进行了搜查。房间里到处找不到那张广告画。

这时,荻洼公寓附近的鲜花店一位店员又提供了新的证据。他说,日比野遇害的前一天,他去送日比野订购的兰草时,曾看到墙壁上贴着广告画。

警方认为,在此期间,凶手取走广告画的可能性要日比野拿掉的可能性更大。

姊崎认为广告画中有对犯人不利情况的想法,逐渐在破案本部占了上风。

破案人员最先想到穗积裕希子。眼下她正在欧洲旅行,这是否与广告画的消失有某种联系呢?

经向日本旅行社查询,得知裕希子参加的是六月十六日动身、为期二十三天的“欧洲名胜旅游团”。这样一来,穗积裕希子的嫌疑就更大了。

可是,对日比野和裕希子进行深入调查的结果证明,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除了日比野经常出入裕希子曾任职的公司外,也没有其它关系。破案本部企图证明他们两人关系的努力失败了。

裕希子现在国外,不能直接追问她本人。虽然从日比野房间取走的广告画同裕希子的欧洲旅行有着某种暗合,但是不能把两人联系起来,也就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那须警部召开会议,研究下一步的破案工作。

“日历上到底写的什么呢?”

“可能写下了有关犯人的事情。”

“日比野是不是在犯人去他那儿的当天也写下了什么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说明这个人是日比野家的常客。”

如果是偶尔去的人,用不着取走日历,只要把记载他的事情的地方擦掉就行了。

“如果认为取走广告画的是位频繁造访一个单身汉住处的人,就可考虑是个女人。”

“但穗积裕希子跟他没有关系呀!”

“他同其他女人关系的线索也全断了。”

“到底是谁呢?”

“日比野死前一段时间,经常去他家的就是姊崎啰。”

刚以为抓住了重要线索,转眼之间又从手边溜走了。

“会不会是犯人并没写什么重要事情呢?”一直没开腔的下田刑警抬起头来说。他是那须警部手下最年轻的刑警,思路相当敏捷。

“如果没写什么,就没有必要取走。”资历最深的山路刑警反驳说。

“也许广告画本身能表明犯人的身份吧!”

“很可能是这样。”

其他破案人员点头同意下田的看法。

“这就是说,广告画本身有表明犯人身分的线索啰!”

那须瞪视着摊在桌上的“杜富尔峰”。

“广告画印得很多吗?”

“据说印了一千多份,各处分送。”

“这样大量分送,到哪儿去找表明犯人身分的那一张呢?”

在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下田又提出—个重要看法。

“可否暂且把穗积裕希子放在一边。犯人有没有可能是日本旅行社的职员呢?可不可以假设广告画是罪犯本人拿到被害人处去的呢?”

下田的话如同拨云见日,使大家一下子开了窍。

假若犯人是日本旅行社的职员,是他把广告画带到日比野家的话,那么作案后把广告画继续留在被害人处,他就会感到别扭。这样一来,现场捡到的那盒火柴就有了重要意义,因为旅行社的职员弄到这种火柴的机会是很多的。

“马上调查一下日本旅行社中有谁经常去被害人处。说不定这一次真正抓住了线索。”

那须采纳了下田的意见。士气低落的破案本部重新活跃起来。

正文 第九章 改换导游

<er top">一</h3>

从雅典到罗马,飞机约飞行一小时四十五分。飞机准时起飞,二十分钟后,已越过陆地,到达爱奥尼亚海上空。从高空中望下去,感不到大海碧蓝如黛,而是白茫茫的—片。在遥远的下方,飘着片片浮云。

裕希子瞅了一眼邻座的野泽弘子,她还在沉睡中。早上看到时她那脸上呈现的酒色无度的痕迹已经消失,现在是一副寂寥凄凉的睡容。

乘飞机旅行比坐火车要无聊得多,看不到坐火车时见到的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即使坐在舷窗边,从那小窗口望出去,看到的也只是茫茫云海。就是从云隙间望到陆地,从一万多公尺的高空俯视,也缺乏立体感,景色变得平淡无奇,情趣索然。如果坐席不在窗边,只有看看书,或借来耳机听听音乐,或干脆闭目养神。

裕希子无心看书,不想睡觉,也看腻了舷窗外的单调景色。她的思路不由地又回到昨晚偶然传到枕边的谈话上去。

“那两个人会是谁呢?”

这事只要问一下盐泽或北冈,就知道昨晚睡在隔壁房间的是谁。可裕希子有点怕问。一旦弄清谁是想自杀的人,还要跟他们继续在一起旅行,实在太痛苦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一想到旅伴中隐藏着一对想自杀的夫妇,旅行的乐趣就顿然消失。不过,自己也不是为追求快乐来旅行的,这一点倒没有什么,可也不想自找不快,徒增烦恼。

他们到底要在哪儿自杀呢?裕希子无意中向机窗外望去。此刻,飞机已飞出云层,爱奥尼亚海面象蓝色的绸缎,闪闪发光。

“飞机要是从这儿栽下去,可就机毁人亡,全部葬身海底啦!”刚才还在酣睡的野泽弘子,不知何时醒来,眯起眼睛望着窗外说。

“快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放心吧,飞机在飞行中是不会坠毁的。飞机失事几乎都发生在起飞或着陆的时候。现在只要没人放炸弹,就不会出事。”

“炸弹?”

“看你吓得那个样子!你啊,真有点神经质。我是说着玩的。”

弘子对裕希子的强烈反应似乎有些惊诧。

可裕希子并非对弘子的话感到惊悚,而是在她的话的触动下产生了可怕的联想。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有按原计划办呗。

——孩子们可怎么办呢?

——能留的都给他们留下了。就是没有我们,他们也能活下去。

——这些话要是让人听到可不得了啊!

这些话又在裕希子的耳际响起,并和弘子的话联系起来。

如果想自杀的人在机上放置了炸弹,那大家就只好同归于尽了。

他们窃窃私语的“原计划”是否意味着在飞机上放置炸弹呢?给孩子们“能留下的东西”是否是保险金呢?所以他们才说让人听到“不得了”!

作了人身保险的夫妇,如果在海上引爆炸弹身亡,就不会留下自杀的证据,一笔巨额保险金就落到孩子们手里,这样,死了也就无后顾之忧,这种死法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了。然而,这种利己主义的自杀方法也是再卑鄙不过的了,选择什么样方法去死,是当事人的自由。可是,出于对遗属的爱,想给他们留下一笔保险金,却要让许多毫不相干的人搭上性命,这也太过自私!对亲人的爱和对他人生命的蔑视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呀!

“喂,你怎么啦?要是刚才我说的话使你不愉快,我向你道歉。我是说着玩的,请别放在心上。”弘子向神情严肃、陷入沉思的裕希子道歉说。

“没什么。我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吓了一跳。”裕希子回过神来,象是要从不祥的联想中挣脱出来似地,冲着弘子勉强作出一副笑脸来。

飞机平稳地航行着。天空海滩都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乘客们个个心情舒畅,尽情享受着空中旅行的乐趣。矢村夫妇没有再发生意外情况,一点看不出机中会隐藏着一个怀有杀机的罪犯。

飞机越过爱奥尼亚海,到达意大利上空。

从空中俯瞰美丽的意大利南部大地,只见繁茂的草木郁郁葱葱,满山遍野一片碧绿;道路象一根根白色的带子在平原和丘陵间延伸,在几条道路的会合处,座落着城市和村庄。在看惯了日本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车辆和密集拥挤的房屋景象的人们眼里,城市和自然区截然分开的意大利南部地区,充满着田园牧歌式的情调。

“这景色让人一看就昏昏欲睡。”

弘子从坐位上探起身体,俯视着下方的景致。

“换下坐位吧。”

“不用,看一眼就行了。又不是为看风景来旅行的。”

弘子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问裕希子:“穗积小姐,你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没有什么特殊目的,就是想来欧洲看看。好容易把薪水积攒起来,请假来看看久已向往的国家。”

“真是这样吗?穗积小姐,你似乎很疲倦呀。”

“疲倦?”

“一点也看不出你会是憧憬陌生的异国才来旅行的。你好象心灵蒙受创伤,为了治愈这创伤才来旅行的。请原谅,我这样刨根问底,很不礼貌。”

“是的,我真的是疲倦了。”

裕希子知道,弘子一直在观察她。

“我再讲件事情给你听好吗?”

“请讲吧。”

“我是想自杀才到欧洲来的。”

“啊?!”

“本来我想在旅途中寻找一个地方,在那儿死去。可我后来发现,这样做没有任何价值。一想到那个毁了我青春的男人在盼望着我自杀,就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听着弘子的讲述,裕希子感到她错误地以为自己也是企图自杀才出国来旅行的,或者弘子本人有这种打算,而认为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弘子大概想阻止裕希子自杀,在委婉地规劝她吧。

自杀?这也许是个不坏的主意。裕希子的心里突然朦胧地掠过这不祥的诱惑。一旦死去,就没有必要去医治心灵的创伤,也不必为重新奋起而努力。就这样死去,一了百了。

<er h3">二</h3>

破案本部发现了新的目标。如果作案人是经常出入日比野家的日本旅行社职员,那么侦破范围就缩小了。

日本旅行社每年三月至十一月组织的欧洲名胜旅游团,时间分别为十二天到三十天。

参加团体旅行的游客,除公司利用电视、广播、报纸、广告等手段征募外,也有公司职员个人劝募来的单身旅客。由于日本旅行社在组织工作和游览内容方面优于同行业其它公司,最近出现了一经征募立即满员的盛况。

破案本部想尽快弄清担任杉井区荻洼地区业务工作的职员的情况,但这一努力失败了。

从旅行社业务课了解的情况得知,各地区的征募任务都由该地区的分社或营业所负责。荻洼地区归新宿营业所管辖,但该所今年没有来自荻洼的游客,也没有向该地区分送广告画。

“不属新宿营业所的职员,有没有个人去荻洼区劝募旅客的?”河西刑警问道。

“旅客数量很大,您骤然问起,没法回答。”

“最近有到洛杉矶出差的职员吗?”河西改换了话题,想从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的火柴这条线索追查下去。

“除了搞内务的,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去过洛杉矶。因为洛杉矶和旧金山、纽约、伦敦、巴黎等地都是海外旅游的终点。”

“有没有今年三月初去洛杉矶的?”

“三月初有三个旅游团去洛杉矶,有八名导游同行。”

“请把他们的名单告诉我。”

如果从日比野房间取走广告画的人是旅行社的职员,就有可能是在荻洼区征募旅客的人;如果有同该社职员保持个人交往关系来自荻洼的旅客,就有可能找到破案本部正在追查的犯人。

得到八名导游名单的河西刑警又要求查阅所有旅行团旅客名册。

“这关系到旅客的私生活,恐怕……”

旅行社方面感到为难,因为有的旅客是秘密出国的,而去国外旅行须持有护照,不能使用假名,要是不小心透露了姓名,势必引起无端的家庭纠纷,或造成男女关系方面的丑闻。

“我们一定严守秘密。由于是侦破杀人案件,请务必给予协助。”

“您能保证不泄露旅客私生活方面的情况吗?”

“我保证。作为警察,与破案无关的事情,决不干预。请相信我们。”

“不过,今年我们组织了许多旅行团,人数可相当多呀!”

旅行社职员抱来了一叠厚厚的名册。

面对这一大叠名册,河西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翻到载有六月十六日动身的“欧洲名胜二十三日游”旅行团名单的那一页。

果然不出所料,八名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导游中的盐泽大介和北冈守的名字在这份名册里。

“请问,这个ES616-A旅行团的导游是不是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盐泽大介和北冈守?”

“是的。他俩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出差。”

“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

“这是内部掌握的旅行团的代号。ES代表欧洲名胜;616表示六月十六日动身;A是不适用团体减价的意思。”

“这意思就是单独旅行啦?”

“各旅行团基本上是由公司公开征募旅客,但导游个人劝募来的旅客也不少。”

“这位叫穗积裕希子的旅客是导游劝募来的吗?”

“这位女士是公开征募来的。”

“您怎么知道呢?”

“她是直接来我社申请参加的,是我给办理的手续。”

“有没有可能是盐泽或北冈劝募,而以个人身份参加呢?”

“如果是经个人劝募参加,就属个人所为,不作公募对待。”

“哪个人为哪个旅行团导游,事先就知道吗?”

“这要根据参加团体旅行客人的阶层,年龄、旅行目的、时间、地点等,约在动身前两个月作出安排。此外,还要考虑导游的健康状况和个人情况,即使决定了,也可改换。”

“您知道ES616-A旅行团的导游是什么时候决定下来的吗?”

“最初次定的是另外两个人,后来因为其中一人需作健康检查,五月底换了人。”

“一个人不能去,两个人都要换吗?”

“因为旅行时间长,要听取导游本人意见,尽量让合得来的人搭档。”

盐泽和北冈是三月份去洛杉矶的。那时,裕希子参加的旅行团还没有决定由谁担任导游,他们两人事前也不知道会被派去担任ES616-A旅行团的导游。从表面看来,他们似乎与裕希子之间事先没有什么联系。但是,三月份去过洛杉矶的盐泽和北冈担任穗积裕希子参加的旅行团的导游这一事实不容忽视。

正文 第十章 再下毒手

<er top">一</h3>

飞机从雅典起飞,两小时后抵达罗马。机场位于离罗马市区约四十公里的西南部。罗马时值盛夏。机场比伊斯坦布尔和雅典更具勃勃生机,海关人员活泼愉快,亲切和蔼。来到意大利,裕希子感到心情格外舒畅。

旅行团从机场乘车去市内。平坦的高速公路在恬静的田园风光中笔直地向前延伸。在日本,从羽田机场去市区的途中,建筑物鳞次栉比,在看惯这种景象的日本人眼里。首都郊外到处是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田园风光,实在富有异国情趣。

公路上来往车辆不多,汽车以每小时一百二、三十公里的速度飞驰。出于道路平坦舒适,使人感觉不到速度那样快。

在连绵起伏的绿色丘陵的远方,可以看到教堂的尖塔。天空湛蓝,象是伸出手去就可把手指染蓝似的。

不一会,右侧车窗外出现了排列整齐的现代化建筑群。盐泽告诉大家,这里是新罗马“艾威尔”,是墨索里尼一九四二年为罗马万国博览会建设的一条大街。政府各机关集中在这里。最现代化的会议厅、政府机关大楼、体育宫等建筑物各展雄姿,富丽辉煌;一幢幢富有个性色彩和充满现代感的公寓群矗立在得天独厚、风光绮丽的大自然美景中。

汽车驶过艾威尔大街,进入罗马市区。从恬静的郊外和宛如天然公园般的艾威尔来到市区,就象改换了电视频道一样,车辆急剧增多,行人摩肩接踵。马路上挤满了汽车,行人象游泳似地在车辆之间巧妙穿行。交通秩序混乱,信号灯等于虚设。有的人无视红灯,横穿马路,汽车驶近横道线也不减速,车辆和行人之间宛如人呼吸时口一张一合似地相互躲让着。然而,这样糟糕的交通秩序,竟然很少发生交通事故,实在令人叹服。

“这行路技术可太高明啦!”野泽弘子感叹地说。

“要是我们置身其中,一定吓得动也不敢动。”裕希子也发愣地瞧着那些不怕死的横穿马路的行人。

“喂,穗积小姐!”

弘子喊了一声。裕希子从她的声调中感到含有某种意思,于是把视线转向弘子。

“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做一次冒险怎么样?”弘子的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冒险?!”

“是呀!我知道,你是为了同过去的什么事情诀别才来旅行的。”弘子挑逗地瞅着裕希子。

<er h3">二</h3>

旅行团一行下榻于帝国饭店。饭店坐落在巴尔贝里尼广场附近。这里是由陆路进入罗马的大门。该地区集中了罗马第一流的旅馆,帝国饭店是最豪华的饭店之一。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鲍尔庚滋公园。

吃过午饭,弘子向裕希子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这是约她去冒险。

——我这次出来旅行,就是打算好好冒一下险,向那个背叛自己的男人报复。

弘子在汽车上讲的话又在裕希子的耳畔回响。

“喂,你跟我一起去吗?”走出餐厅时,弘子问裕希子。

“我根本没有那种心思。我不想使自己落到那么可悲的地步。”

“穗积小姐是没有勇气吧!”

“那也可能。”

“不是!你是还被过去的恋人的幻影纠缠着。你要尽快把它摆脱掉才好。而要把它摆脱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冒险。”

“用寻欢作乐去代替昔日的恋情?”

“不错。我已经决心用冒险来代替自杀。”

“说谎!”裕希子提高声音说。

“怎么是说谎呢?”

“你在欺骗自己!即使你那样做也无法抹掉往日的记忆,它带来的只会是痛苦。你只不过是想用冒险来逃避现实。结果只能使你旧创未愈,又添新痕。”

“没那回事。我是在寻找新的爱情。”

“那算是爱情吗?怎么能随便糟踏自己的身子呢?”

裕希子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尖锐,但还是决心说出来。

“什么?糟踏身子?你说得太严重了!”

不出所料,弘子果然生气了。

“对不起,要是我惹你不快,向你道歉。不过,我不忍心看着你这样作践自己。”

“我丝毫没有作践自己。说起来,我似乎有点蠢,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旅伴,偶然同居—室,我怎么能邀你去找男人呢?是我不好。不过,我是觉得你和我一样,心灵蒙受创伤,才邀你的吗?”弘子镇定地说。

“好啦,你还是不要到太危险的地方去,听说意大利小偷扒手不少。”

“没关系。据说此地很少有凶恶罪犯,最多的是花花公子,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er h3">三</h3>

旅行团预定在罗马停留三天。到达的当天自由活动,第二天游览市区,最后一天自由活动或去那不勒斯观赏夜景。

当天,盐泽带领大家从维纳斯大街一直走到西斯廷大街,沿途观赏商店的橱窗陈列。

罗马被称作是“橱窗陈列观赏乐园”。所有的商店装饰华丽,五光十色,缭人眼目。橱窗里陈列着形形色色的时髦商品:丝绸锦缎、皮革制品、玻璃器皿、陶瓷珍玩、珍珠玛瑙、玳瑁琥珀以及刺绣、手套、巴拿马草帽等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么多好东西,我这钱包都快要被掏完啦!”女人们一边啧啧称赞,一边贪婪地物色着称心如意的物品。弘子也忘记了去冒险,专心致志地挑选着东西。

在靠近西班牙广场的一家工艺品商店里,盐泽买了一块五彩缤纷的琥珀石,上面雕刻着一个展翅飞翔的小天使。

“好漂亮的琥珀石啊!”裕希子发出一声赞叹。

“您也喜欢吗?我妹妹早就要我给她买,可总也没能到罗马来,这次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嘱托。”

“盐泽先生有位妹妹?”

“嗯,要是还活着的话,该跟您的年龄差不多大吧!”

“怎么,已经死啦?!”

“死了快一年了。”

盐泽明朗的笑脸上陡然蒙上一层阴霾。裕希子不禁一惊,感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

“没关系。我打算在盂兰盆会时把这块琥珀石供在佛坛上。啊,请原谅,您正在高兴地买东西的时候,我却说这样不吉利的事。”

盐泽反而感到过意不去,连忙道歉。

穿过西斯廷大街,一行人来到托里敏特·德蒙特教堂前。站在这里,越过西班牙广场,可以一直望到罗马下城的商业区。

西班牙广场的阶梯有一百七十三级台阶,把山岗上下连结起来。沿石阶而下,来到西班牙广场。广场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的嬉皮士和游客,有的在弹吉他,有的在交谈,还有的年轻男女在拥抱亲吻。

石阶上,嬉皮士们在向游客兜售手工艺品,这景象极似日本东京的新宿一带。

野泽弘子不知何时溜掉了。可能是买够了东西,离开大家寻求冒险去了。

裕希子不知不觉与盐泽大介走在一起。同来的其他人被一个女嬉皮士所吸引,在争先恐后地给她拍照。

“上次想问您一件事,因为有人插进来,没有问成。”

“什么事?”

“您认识日进汽车公司的一位叫日比野的职员吗?”

“您这一提,我的想起来了。您是问过我这件事。”

“您了解日比野的情况吗?”

“可能是我在公司任职期间经常到公司来的那个人吧。他好象是日进汽车公司的推销员。记得他曾经为我们公司购买新车的事,经常来找课长。”

“那个人大概就是日比野。”

“日比野这个人怎么啦?”

“听说他在东京被人杀害了。”

“被杀了?哎呀!”

骤然听到这事,裕希子吃了一惊,但马上平静下来。

“不过,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被杀,本来没有什么,可为什么盐泽象是怕周围的人听见似地单单问自己呢?裕希子感到不安起来。

“只要弄清您不认识这个日比野就好啦!”

“您说得吞吞吐吐,我感到放心不下。”

“是这样一回事……”

盐泽刚要说出什么,这时有人从阶梯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

“盐泽君,你果然在这里,太好啦!”石仓气喘吁吁地跑近来。

“发生了什么事?”

“矢村先生遭到嬉皮士袭击受伤了。”

“您说什么?”

盐泽和旅行团的人都大惊失色。

“北冈君还留在西班牙广场,我是赶来告诉你们的。”

“伤势重不重?”

“这我不知道,是北冈君要我来叫你们的。”

“在什么地方?请您带我们去。”

当大家赶到西班牙广场时,只见太田一个人呆在那里。

“矢村先生和北冈君呢?”

“矢村先生用救护车送往医院,北冈君和矢村夫人陪同去了,其余的人都回了旅馆,我留在这儿等你们。”

据太田说,矢村正走着,突然几个暴徒扑过来,把他拖进了小胡同。矢村拼命反抗,头上被暴徒用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不清楚伤势如何。

不知矢村被送往哪家医院,大家只好先返回旅馆。

这样一来,裕希子失去了弄清日比野情况的机会。

北冈很快从医院打来电话。医院就在离旅馆不远的达尔克尔斯大街上。所幸矢村伤势不重,只是头部被汽水瓶样的东西打起一个肿包。

出国以来第一次遇到强盗袭击,给大家精神上以巨大冲击。

过了一会,头上缠着纱布的矢村在他妻子和北冈的陪同下回到旅馆。大家倏地—下把他们围住,矢村显得有些难为情。

矢村讲述了当时的情况。他和几位旅伴在一家工艺品商店耽搁了一会,走出商店发觉大家已经走远了。他们急忙沿大街向前走,想追上大家。这时,突然从一条小胡同里窜出三个男人,把矢村拖到楼房背后。矢村拼命反抗,头上被瓶子样的东西猛击了一下。追赶来的矢村夫人大声喊叫起来,暴徒随即逃走。

“这些暴徒是些什么样的人?”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有看清楚,只是其中有一个象是日本人。”

“日本人?!”

“不过,这是一刹那间的事情,是否真是日本人也拿不准。”

“他们没有向您要钱或什么贵重物品吗?”

“没有。他们突然扑上来,我也弄不清他们想干什么。”

“没想到罗马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地方!”

“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在罗马会遇上强盗,倒是日本旅客受骗上当的事情屡有发生,一瓶假香槟会被骗去几百美元。北冈君,报告警察了吗?”盐泽问北冈。

“在医院包扎时,警察就赶来了解情况。我告诉他暴徒中有个象是日本人时,他皱起眉头说:最近一段时期,一文不明象流浪汉一样在罗马街头游来荡去的日本年轻人越来越多了。我想他们大概是想要钱吧。”

“可他们根本就没有要钱或贵重物品呀!这些家伙为什么……”

盐泽说到这儿突然打住,脸上现出象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表情。他大概是把这件事同旅行以来,在矢村夫妇身边频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了。

<er h3">四</h3>

裕希子也产生了同样的联想。由于她从弘子那儿听说矢村夫人的情人追随而来,因此她的联想比盐泽更具体深入。

暴徒袭击这件事会不会象弘子推测得那样,是矢村夫人从前的情人由于怨恨而精心策划的呢?由于暴徒中有一个日本人,这更促使她加深了怀疑。假若这位从前的恋人花钱雇一个日本流浪汉暗算矢村的话。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暴徒不抢劫钱财而只是殴打矢村了。

他们的目的也许一开始就在于伤害矢村。

弘子曾说过,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很象风间。难道风间真的干出了这样卑鄙的勾当吗?

旅行团一行得知矢村伤势不重,终于放下心来。这与其说是关心矢村的身体情况,不如说是担心影响自己的旅行。

矢村照了爱克斯光并作了脑电图,没有发现异常。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决定在罗马逗留期间,矢村留在旅馆静养。

翌日,旅行团一行乘坐汽车,浏览市区的梵蒂冈宫殿、大斗兽场、卡加勒浴场、公众集会广场、托莱比喷泉等名胜古迹。

整个罗马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文化遗产。不论你望向何方,那里都有名扬世界的历史遗迹;不论你走到何处,随时都会听到宛如历史的漫漫大海卷起汹涌波涛的声响。

罗马史上的三个时期,即公元前七五三年至五一零年传说的王政时期、公元前五一零年至二七年的共和的时期、公元前二七年至公元四七零年的帝国时期的“三个罗马”,犹如从时间的隧道中钻了出来,突然呈现在观光汽车的窗口中。

好似百川汇海,集中了东方诸国文化和希腊文化的罗马这一历史的海洋,随着车轮的滚动而掀起一个又一个浪头。

转过一个路口,是古代罗马;驶下一个山丘,是基督教罗马。如同海洋的潮汐涨落一样,罗马也曾经历了几次大的历史演变。

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这里是“陵墓和寺院的集中地”;这里聚集着来自意大利全境的意大利人和世界各国的游客。罗马是一个集几千年历史的风化和现代的拥挤喧嚣于一身的令人费解的城市。

给裕希子印象最深的是梵蒂冈。梵蒂冈位于罗马市区,是世界上最小的独立国家,全世界天主教命的领导中心。在这个面积仅为零点四四平方公里、人口约一千的袖珍国家里,有自己的报纸、邮局、邮票、电台、货币、铁路、车站、工场、发电厂等。这一切都引起人们的浓厚兴趣。而最令人倾倒的是梵蒂冈博物馆的美术馆,其中收藏着拜占庭、中古直至现代的宗教绘画群。乔托、拉斐尔、达·芬奇等天才巨匠的作品灿烂辉煌,令人目不暇接,留连忘返。

宫殿深处的西斯廷小教堂两侧墙壁和天花板上的绘画,更使人叹为观止。这不是为那些教养深厚的社交沙龙中的绅士淑女们绘制的,而是画面生动、内容感人、充满力量,使普通人一看就懂的绘画。特别精彩的是绘制在天花板上的米开朗琪罗取材于旧约全书的作品。它那绚丽的色彩,生动的构图,使观者无不为之折服。就连对美术作品毫无兴趣的石仓和太田也注目凝神看入了迷。

“不行啦,我已经头昏眼花了。”石仓说。

“简直让这些绘画给迷醉醺啦!”太田感叹道。

裕希子也被这些绘画的气势所慑服。当她走出西斯提纳礼拜堂时,顿时感到浑身无力,疲倦异常,富有一种被绘画迷醉了的感觉。

裕希子心想:矢村夫妇没来是对的。受伤的矢村置身于这些色彩浓艳、感情强烈的绘画群中,说不定会弄出什么毛病来。

裕希子感受特别强烈的是那幅“残杀婴儿”的壁画,内容表现的是犹太国王听到救世主将降临人间的传闻,下令杀害所有的婴儿。画面上,母亲用身体保护着要被士兵杀死的孩子,道出了软弱无力的人民对权力者的绝望与反抗。这个历史上的残暴场面,经过天才巨匠之手,得到了生动的再现。作者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使观众感到被杀戮的婴儿们飞溅的鲜血劈头盖脸地洒落下来。

——这样的绘画一定会给几次遭人暗算的矢村以无法忍受的强烈刺激。

无意中想到这点的裕希子发觉自己的眼睛在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风间。

“我这是怎么啦!怎么能把风间当成犯人呢?”当她在人群中看到风间时,暗自告诫自己说。

“你在想什么呀?”

弘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裕希子身旁。她昨天夜里很晚才回到旅馆,裕希子佯装不觉,但是一股浓烈的酒气飘散到她枕边。裕希子已感觉到弘子正一步一步走向危险的深渊,但却无力帮助她,只能暗自着急。

“没想什么,只是有点心不在焉。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昨天晚上的冒险如何?”

裕希子抓住弘子搭话的机会,想解开昨晚以来两人之间产生的疙瘩。

“非常愉快。不过,说真的,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豁不出去。昨天夜里遇上了件倒霉事。”

“什么倒霉事?”

“在加尼可罗山岗上,一个疯疯癫癫的日本游客死缠住我不放。好客易才把他甩掉,逃回旅馆,累得我筋疲力尽。气得我在旅馆的酒吧间喝了半天酒。”

“噢?!”

“冒险这种事并不象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啊!喂,昨天夜里我看到一件想不到的事。”

“什么事?”

弘子的双眸中闪动着神秘莫测的光芒,这引起了裕希子的兴趣。

“我在酒吧间喝到深夜要回房间时,冷不防看到一个人溜进了中浦的房间。”

“中浦?就是那位经营山间旅馆的吧?”

“是的。他在八岳和雾峰有几处山庄,这次就是为参观瑞士的山间旅馆才参加旅行团的。现在看来,他是另有打算呀!”

“中浦象是住的单人房间。”

团体旅行原则上是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如果给够钱,也可一人独住。到底是谁深更半夜溜进中浦的单人房间呢?

“当时已是凌晨两点左右。你猜是谁?”

“我怎么会猜到?”

“是栗本增美哟!”

“栗本?”

裕希子想起了栗本增美那妖冶的面容。她浓妆艳抹,穿着花哨,是旅行团中最惹人注目的女人。

“她溜进中浦房间的,没有发觉我在走廊上。”

“可能是有事吧。”

“深夜两点多,一个女人跑到一个男人独睡的房间,能有什么事呢?他们两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勾搭上了呢!”

“真没想到,离开日本还没有几天呀!”

“只要双方有意,时间尽够。他们恐怕在伊斯坦布尔时就混到一起了。”

“太出人意外了!”

“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男女之间就那么回事,何况栗本增美看来是精于此道的。”

“她是女招待吧?”

“说不定她就是为了引诱男人才参加旅行团的呢!”

“不会吧。”

“她可能是在卖淫呢!”

“别说得那么刻薄!”

“说真的,我还有点羡慕她哪!她是个敢于随心所欲采取行动的入。我是不是也下决心去卖淫呢?”

“弘子,你瞎说些什么呀!”

“别担心,我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不过,我现在有点理解了。”

“理解了什么?”

“理解了暗算矢村的那个人的心情。”

“栗本跟矢村有什么关系?”

“我是为了报复才来旅行的。可是,不论我冒险也好,卖淫也罢,他是毫无反应的,结果受害的只是我自己。这一点并不是听了你的劝告才认识到的,而是昨晚看到栗本时突然领悟到的。倘若不是为了寻求快乐去冒险,那冒险就毫无意义。那个暗算矢村的人要比我直接得多,他要除掉夺走自己恋人的人。如果说这是对背叛自己的恋人实行报复的话,那么这种报复最有效果。他不是象我这样在旅行中逃避,而是同憎恨的对象正面交锋。”

“恐怕还不能肯定就是这么回事吧。”

“矢村接二连三遭到暗算,这决非偶然。罪犯肯定隐藏在我们的旅行团中。”

“以后还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吗?”

“这是一定的!我要暗中给予协助。”

裕希子被那些绘画“迷醉”,看来弘子也象是被什么东西弄得神经高度兴奋。

——大概是那幅“残杀婴儿”的图画吧。

就是这幅壁画造成了弘子的阴暗心理和神经兴奋。这时,裕希子也同样感到了对那个背叛自己的人的深深憎恶。

弘子所说的“逃避”不是也符合裕希子的情况吗?为了忘掉过去的恋情,想在旅行中寻求新的东西,这不就是逃避吗?

——我不应该逃避,应该同他面对面地碰撞!我的青春遭到他无情地玩弄之后,就象一块用旧的抹布一样被扔掉。

裕希子已经干涸的心灵中涌起强烈的憎恨,这憎恨使她热血沸腾,犹如高压水龙喷出的水柱,向着那个背叛她的人猛射过去。

——回到日本后,我要对他进行报复,而在这之前,我也要给“他”以“协助”。

裕希子把她那炽热的视线投向风间。

盐泽招呼大家集合。上车的时间到了。

<er h3">五</h3>

翌日清晨,旅行团乘车去那不勒斯。原来预定全体都去,由于矢村夫妇和几个人不去,车上显得空荡荡的。

矢村时彦受伤,他跟夫人不参加是不得已的事。栗本增美、武藤顺子、井桁夫妇、中浦孝次也不参加,就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我早就料到栗本和中浦不会参加。”

裕希子知道弘子这话里所含的意思。

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旅行团乘坐的汽车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飞驰。沿途风光充满诗情画意,起伏有致的丘陵和碧绿如茵的平原交互展现;村庄座落在丘陵上,建造得象一座座古城堡。如果没有高速公路,这风光使人感到象突然进入了中古时代一样。

“喂!我有些担心。”弘子象是骤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对正在着迷地观赏车窗外景致的裕希子说。

“担心什么?”

“矢村不要紧吧?”

“不是说没有什么关系了吗?”

“矢村留在旅馆,这不是犯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吗?”

“这怎么会……”

裕希子把视线投向风间。弘子怀疑风间暗算矢村,可他今天不是也一起到那不勒斯来了吗?

“即使本人不在现场,也可作案。象昨天那样雇个人干不就行啦。”

“你是说犯人又要暗算矢村吗?”

“难道这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大多数人都到那不勒斯来了,留在旅馆的中浦和栗本忙于自己寻欢作乐,用不着担心有人注意。”

“你想得太多了。”

“说不定昨天矢村遭袭击是精心策划的,为的是今天把矢村跟大家分开。”

“你是说犯人故意使矢村不能参加今天的旅游?”

“除此而外,还能怎么解释呢?”

“要是这样,我们就该赶快返回去。”

“哼,随它去。这事反正与我们没有关系。”

弘子的话使裕希子恢复了昨天在梵蒂冈时暗下的决心。自己不是刚刚才下决心帮助罪犯吗?

裕希子的内心深处怎么也不能相信风间会象弘子说的那样,雇用流氓,袭击矢村。但是,倘若风间不是罪犯,那又能是谁呢?

<er h3">六</h3>

东京。破案本部对盐泽大介和北冈守的情况进行了周密调查。他们两人三月份去过洛杉矶。这一情况决不能轻易放过。

“我搞清一个重要情况。”

河西刑警调查回来,面露喜色,象是捕获到了重要猎物似的。

“什么情况?”大家满怀期待的心情望着河西。

“盐泽有过一个妹妹。”

“他妹妹怎么啦?”

“他妹妹叫雪子。”

“你是说她的名字是‘ゅきこ’?”

“是的。她和换手纸人交来的那封信上的人同名。”

“你说什么?”

大家都想起了写给日比野的那封信。那与其说是情书,不如说是绝交情。正是那封信牵扯出个穗积裕希子来。

“盐泽的妹妹的名字是雨雪的雪。用假名写的话,雪子和裕希子都是‘ゅきこ’。”

“就算盐泽的妹妹叫雪子,这跟日比野有什么关系?”那须催促河西说下去。

“关系很大哪!她同日比野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关系。他们之间保持了好几年的秘密关系,雪子已经做了三次堕胎手术。”

“真的吗?”那须吃了一惊。到目前为止对日比野所做的调查,还没有发现盐泽雪子这个女人。

“我从日比野这方面着手调查,结果一无所获。当我听说盐泽有个年轻的妹妹,就从她这方面追查下去,终于弄清她曾三次到涩谷的优生保护法指定医生处去过。在医生那儿,日比野冒出来了。要做堕胎手术,就要征得男方同意。日比野这个家伙在同意书上签了字。”

“啊,是这样呀!可你刚才说盐泽有过一个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在做第三次堕胎手术时,因大出血死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年底。”

“盐泽大介自然仇恨日比野啦!”

“不只是盐泽大介。”

“什么意思?”

“盐泽不知道妹妹同日比野的关系,把她介绍给北冈守。北冈对她很中意并向她求婚。这时候雪子对日比野已不抱任何期望,决心与他分手,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于是接受了北冈的求婚。为了彻底割断过去同日比野的一切联系,她决定把已长大的胎儿打掉。在做堕胎手术时引起大出血而死亡。”

河西的发现给破案本部全体人员以极大鼓舞。一直没能抓住线索的破案工作,竟然一举捕捉到两个重大嫌疑犯。

“可是,在洛杉矶的旅馆假冒裕希子名字的那个家伙,与此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尚未弄清楚穗积裕希子同日比野及盐泽、北冈之间在事件发生以前是什么关系。我认为,有个认识裕希子的人,假冒了她的名字。”

“可不可以认为是盐泽或北冈盗用了她的名字?”

“没有发现裕希子在这次去欧洲旅行之前同他们有任何关系。裕希子纯属偶然参加了这次旅游,盐泽和北冈也是临时改换担任这个旅行团导游的。”

“可是,我们也不能跟着他们追到欧洲去呀!”横渡刑警叹了一口气。在目前阶段,还没有理由认定盐泽或北冈是罪犯,他们只不过是“有作案动机者”。同时,去欧洲调查费用很大,难以从仅有的一点侦破费中支付。即使确认了谁是凶手,日本警方也无权去国外搜捕,只能依靠罪犯逃往国家的警方合作,请求引渡。

“看来只有等他们回国后再说了。”

盐泽和北冈的出现,相应地减轻了对姊崎的怀疑。就目前情况来看,更没有理由逮捕他了。

正文 第十一章 虚假夫妻

<er top">一</h3>

永仓正比在新婚旅行途中就开始后悔跟志田彩子结婚了。还在结婚以前,她就知道彩子是个娇生惯养、骄横任性的女人。但是,不论她如何飞扬跋扈、恣意横行,她带来的巨额“陪嫁钱”,却可补偿一切。

彩子是永仓任职的三立商行的后盾、协荣银行总经理志田总一郎的小女儿。永仓不过是个小职员,对他来说,彩子是位门第高不可攀的小姐。可是,在庆祝公司成立四十周年晚会上,彩子初次与永仓见面,就为他的英俊潇洒所吸引,而对他一见钟情。她一再要求父亲同意她跟永仓结婚。

起初,志田总一郎坚定反对。出生在志田家这样高贵门第的子女,是绝对不能仅仅根据个人的意愿嫁娶的。儿女的婚事首先应该成为维护和扩大自己势力的最好机会,必须跟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联姻。“下嫁”给一个普通职员,这是根本不能考虑的事情。

但是,彩子是志田家的小女儿,所幸她有两个组姐,她们都遵照父亲的安排,缔结了良缘。对于娇宠坏了的小女儿的任性固执,也只好听之任之。这样,彩子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跟永仓结婚了。

婚礼办得极其盛大豪华。政界和财界许多要人出席祝贺。来宾中十之八九是志田家的亲朋好友。特地从农村来到来京参加婚礼的永仓的双亲和少数几位亲友被志田家的气派压倒,畏畏缩缩地呆在一旁,尴尬极了。

婚礼上,彩子表现得傲慢无礼,任性骄横。在披露宴开始之前,新郎新娘要向双亲献花。永仓的双亲也实在是一副乡巴佬的样子。父亲穿着借来的礼服,打扮的确寒酸;母亲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举止委实可怜。

按规定新郎向岳父母、新娘向公婆敬献花束。

彩子却声称:“我不想给长得象猴子一样的人献花。”

把自己的公婆说成是猴子,这也太过分啦!永仓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可是,在这喜庆宴席上,他只好忍耐下来,劝妻子说:“这不过是一种形式,请别介意。”

她虽然是自己的妻子,但要把这种象对待女主人似的说话措词变成丈夫对妻子说话的口气,尚需待时日。

“我不!我给我的父母献花,你给你的父母献花嘛。这样做不是更实际吗?我没有什么值得向你的父母表示感谢的。”

彩子说起话来那副盛气凌人的面孔,使永仓感到象严冬季节荒山结满冰凌似的冷酷无情。从这时候起,永仓心里就掠过一丝对这场婚姻的不祥预感。

<er h3">二</h3>

最后还是决定分则向各自的父母献花。无论是作父母的还是来宾都没有认为这有什么特别不合适的,倒是经办宴席的饭店方面感到不可思议。

永仓心中闷闷不乐。彩子竟然把丈夫的父母称作“猴子”,拒绝向他们献花,还说出没有值得向永仓的双亲表示感谢的话来。

彩子拒绝向自己的公婆献花,还说出如此粗野的话来,这象在永仓心上挂了一支铁钩,使他的心在流血。永仓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但从这时起,他已认清了这个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真面目。

彩子是位漂亮女人。鸭蛋形的脸上配着一双凤眼,微微隆起的鼻梁和抿紧的小嘴使她在大多长着扁平面孔的日本女性中显得格外出众。她那修长的双腿和婀娜的体态,即使和外国女人比起来也毫不逊色。美中不足的是有点不苟言笑,缺少热情;待人接物,不够亲切,令人感到她有着一种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冷艳美。

永仓为她的美艳倾倒,但更为志田家的高贵门第和无数金钱所吸引。

跟彩子结婚就意味着永仓可仰仗志田家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他跟彩子刚一订婚。公司董事们就立即对他另眼相看,把他从一个普通职员提升为副课长,并内定婚后升任课长。

这一切都出自志田总一郎的意志。对三立商行来说,志田总一郎是专制君主。

商业公司的流动资金数目庞大。三立商行的流动资金约为七千亿日元,在全国同行业中排第十三位。而在这项资金中,公司本身的份额不足百分之三,百分之九十七是银行贷款和企业间的信贷即赊购商品。

公司需建立企业间的信用。公司从厂家购进商品,支付票据;作为厂家来说,接受有信誉的商业公司的票据也感到放心。如果不通过商业公司,直接把商品卖给需求者,就可免受商业公司从中盘剥。但是,一旦需求者破产,厂家也要跟着倒闭。如果商业公司介于其间,货款可由商业公司的票据得到保证。而商业公司之所以具有这样的信誉,是因为有大银行作后盾。商业公司一旦被银行抛弃,就无法存在下去;银行如果掌握了营业颇高的商业公司,就可坐享其成,大赚其钱。在这个意义上说,商业公司和银行是一个命运共同体。

娶了银行总经理的女儿作妻子的永仓,在三立商行的地位自然得到了保证。

彩子充分意识到自己的后盾强大。按说自己是永仓之流的小人物无法染指的“高贵女人”,理所当然地应当受到“高贵女人”的待遇。出于这种认识,她一开始就把永仓看作是侍奉主人家小姐的“家夫”,把永仓的父母视为卑贱的奴仆,自然会若无其事地口出恶言,辱骂他们是“猴子”。

永仓对此却不能说一句不满的话。他是彩子的丈夫,但不是。

他们的新居座落在杉井区,建筑精美,庭院宽敞、环境幽静。这是志田总一郎特意为新婚夫妇建造的。凭永仓的力量是一辈子也住不上这样高级的住宅的。

毫无疑问,这里的一家之主是彩子。对她来说,永仓只不过是“满足情欲的家夫”,卧榻之上的主导权掌握在她手中。

新婚初夜,永仓就发觉她不是处女,可是,他还不能让她看出来,要象演戏一样,装作全然不察。这简直是屈辱的表演!然而她带来的陪嫁钱和保证他未来前程的票据却有着忍受这一切的充分价值。

尽管如此,彩子的专横跋扈也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彩子在结婚的当初就主张夫妻要分开住,各有各的卧室。

迁入新居的第一夜,就按彩子的意见办理,她是在蜜月旅行时提出这一主张的。

他们去美国西海岸作新婚旅行。在洛杉矶的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度过了新婚之夜。从第二天晚上起,她就提出要分开房间住。

永仓不禁一惊,反驳说:“我们是夫妻呀!夫妻同住一个房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爱情和睡觉是两回事。”

“那就在房间里再增加一张床吧。”

“有外人在房间里,我睡不安稳。”

“外人?我们不是夫妻吗?”

“可呼吸完全是陌生人。呼出的是二氧化碳。一想到我睡着的时候,吸进别人呼出的气体,我就无法忍受。”

“可新婚夫妇不住在一个房间里,岂不让人感到奇怪吗?”

“那么我的房间就用个假名。要不熟人住进这个饭店,还以为我们吵架了。我不愿意这样。”

永仓这时痛感自己在人生道路上做出选择时犯了一个重大错误。

——我这不是牺牲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换来这么一个骄奢蛮横的女人吗?

永仓想起了为得到彩子而失去的那个人。不,不是失去,而是自己把她抛弃了。如果这次新婚旅行是同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女人在一起的话,将是多么幸福美满呀!那消逝的女人的面影在他眼前晃动,引起他无限的惆怅烦闷。

永仓在洛杉矶的旅馆为妻子另订房间时,使用了“穗积裕希子”的名字。这就在无意中改换了新婚旅行的伴侣。

在夫妻性生活中,永仓必须迎合彩子的意愿。

当她需要永仓时,就象一头发情的母兽,只要永仓不能满足她,就恶言垢骂:“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自私透项!你自己满足就行啦?难道我是你发泄情欲的工具?”

当她不需要而永仓要求时,她就冷酷地加以拒绝:“我现在没有那种兴趣。我讨厌你这种死乞白赖,纠缠不休的人,简直象个色情狂。”

这些难以言喻的屈辱,永仓都不得不忍受下去,—切要为将来着想。

在新居的生活开始后不久,永仓的父母从乡下来东京探望儿子。他们不仅为儿子在东京一流公司任职感到骄傲,更为儿子和大阔佬的小姐结婚而由衷高兴。

永仓的父母是第一次来访问儿子的新居,从乡下带来许多土产品。对于他们的到来,彩子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真不懂事!新婚期间就跑来添麻烦。”

“彩子,别那么说。他们大老远赶来看我们,又是第一次来。”

“我又没请他们来!再说,他们带来些什么哟!沾着泥巴的萝卜,胡萝卜。我可不想吃那些东西。让他们带来的泡菜弄得满屋都是臭味。我没有工夫应酬他们,你随便看着办吧。”

彩子果真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露面,连杯茶也没给丈夫的双亲沏。

永仓只好对父母说,彩子由于旅途劳累,躺在床上静养。

善良的父母对儿子的话深信不疑,打心眼里为儿媳的身体担忧。

就是这样,两位老人也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我们真是幸福呀!能在儿子象皇宫—样的家里住上一夜,都是因为我们长寿啊!”

永仓的双亲刚走,彩子的父母就来了。

“爸爸和妈妈来啦。你快到门口迎接。”

彩子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亲切地把父母让进客厅。

“正也君,开头是关键哟!一开始不拉紧缰绳,一辈子要受女人的气。”

总一郎对彩子那趾高气昂的态度苦笑了一下。可看得出来,他内心里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哎呀!再没有比我们家这位老爷更厉害的啦!”

彩子嘴里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断吩咐永仓干这干那的,自己连身子也不欠一下。

永仓心里感到窝火,但在总一郎面前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实际上,就是他们不在这里,也仍然需要控制自己的感情。

——走着瞧吧!

永仓咬紧嘴唇。到自己依靠志田家的名声和财力积蓄起力量的那一天,让你尝尝厉害。

——这个女人不过是我向上爬的阶梯。

在此之前,就需忍耐。可是,一个人牺牲了最宝贵的东西,拼命爬上去,会得到什么结果呢?

永仓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空虚感,象一股寒风钻进体内,冷彻肺腑。

和彩子结婚以前,永仓从未体验过这种感情,结婚以后,他的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他本人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为了得到彩子,他不曾犹豫过。男人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无论牺牲什么,也不会后悔的。他不会满足于平淡无奇的家庭幸福,总是憧憬着地平线尽头那未知的东西。

但是也有这样的情况:人们真正要追求的东西,恰恰存在于已经消逝的过去之中。

过去,当把它弄到手里,直至把它丢弃时,他并没有发觉这就是自己追求的东西,及至丢弃以后才发现这正是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时,为时已晚。

从在洛杉矶的旅馆住宿登记卡上写下裕希子的名字的时候起,自以为毫无留恋将之抛弃的她,在永仓心上占据的位置日益扩大了。

<er h3">三</h3>

彩子的任性专横日甚一日,但对外却出色地扮演着“可爱妻子”的角色。她在人前总是后退一步,站在丈夫身后,显得谦恭有礼。人们一直想像着在这个女人当家作主的家庭里,永仓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处境会多么可怜。可当他们看到彩子那谦恭矜持的态度时,初则大吃一惊,继则羡慕不已。

“永仓,你可真交上好运了!”

永仓不能对他们说:你们都被彩子的高超演技蒙骗啦!

“我也认为我运气不坏,娶了个好妻子。”

对周围人们的啧啧称赞不得不违心地随声附和的苦涩心情,越是不能得到别人的理解,越是无法排遣。

彩子演的戏用心良苦:如果今后发生了永仓要跟她离婚的情况,那完全是永仓的过错。因此,她要在人们面前把“理想妻子”的角色表演得尽善尽美,人人称道。

“你听着,我们作夫妻并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有夫妻两个人在一起时,彩子对永仓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我们身后永远有志田家存在。你已经跟志田家结缘,希望你不要玷污志田家的名声。”

“怎么,你好象把我当成你们家的上门女婿了。”

永仓以讥诮的口吻回答。可彩子根本不理睬他的嘲讽。

“你那样认为也可以。虽然跟你结婚后,户籍上我成了你的妻子,但我仍然是志田家的人,永仓这个姓氏就同没有一样。”

“跟没有一样?你说话太过分啦!”永仓尽量用苦笑把内心的愤怒掩饰过去。

“难道不是这样啊?你家出过一个大人物吗?不要说大人物,就是象律师、医生、学者这样的人,你家出过吗?恐怕你是最出息的一个吧!你有今天全靠志田家。这一点你不要忘记!”

这番话听起来令人气愤,但事实确是如此。如果不跟彩子结婚,他仍然是个小职员。在拥有资金二百亿日元、职工约七千的大金字塔里,人才荟集,出类拔萃者高踞于金字塔的顶部。在这些毕业于名牌大学的优秀人材面前,象永仓这样出身农村、无权无势的人永远只能是个平庸的小职员。乡下的双亲以为儿子毕业于东京的大学,就职于一流公司,从此就可“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实际上,大多数人在这座金字塔的底层挣扎一辈子也无出头之日。

永仓能够跻身于这些优秀人物的行列,全靠彩子。面对事实,永仓无言以对。

“我没有忘记呀!”

永仓点点头,他想出卖一部分自己灵魂。

自从跟彩子结婚以来,他发觉自己每天都在出卖灵魂。跟彩子结婚本身就是以出卖灵魂为代价的。可是,将来一旦依靠志田总一郎的势力掌握了实权,就可收回付出的全部代价。但是,这样每天一点一点地出卖灵魂,也许没等到那一天到来自己的心已完全死去。永仓感到深为不安。

刚结婚时,彩子疏远了过去的男友,但是没过几个月,就又同他们鬼混在一起。她开始经常外出。最初只是在永仓去公司上班时出去,久而久之,永仓下班回来,她也不在家。

每当她比永仓晚回来时,总是满身酒气。有时永仓忍不住问她哪儿去了,彩子立刻摆开架势,准备吵闹。

“你不必追查我到哪儿去,偶尔我也想自由轻松一下。”

“哎呀,才十点钟,不是天刚黑吗?”

“我是说,你作为主妇回来得有些晚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这家的主人,不管多晚回来都没有关系,而我作为主妇,就必须天黑以前回家喽!”

“谁也没说这种话嘛!”

“你说没说不是一回事吗?你是想让妻子关在家里,深居简出。”

“我没那样想,只是……”

“只是什么?”

永仓感到很疲倦,不想同她再争论下去,而且不管怎么说,彩子也是听不进去的。

“没有什么。我不想为这事同你吵嘴。”

“我也不是要跟你吵嘴,只是说明一下我的意见。”

“我明白了。这样行了吧?”

“你明白什么啦?我讨厌你那种含含糊糊、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我的问题是:丈夫不在家时,妻子根本不能外出吗?”

“我并没有说不能外出。我说的是时间。”

“你说话不要拐弯抹角。限制妻子外出时间,这是有关妻子的个人自由问题。”

“自由?你不要小题大做啦。”

“我一点也没有小题大做。今后的女性,不单单是为丈夫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的工具。妻子也应同丈夫一样,把目光投向社会,扩大视野。妻子隶属于丈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夫妻是以平等的人格相互对待的。”

“难道妻子跟别的男人在外面鬼混,深更半夜才回家,这才是‘以平等的人格相互对待’吗?”

永仓真想这样反驳她,但忍住没说。

家务事全由女仆承担,还没有小孩,她那里是“工具”,简直是放荡。她还要求什么样的自由呢?

从这以后,彩子可能认为自己外出已经正当化,公然经常比永仓更晚回家。

彩子每次从外面回来时,身上的酒味更大了。就连老女仆都同情起“老爷”来,说“老爷太可怜”。

一天晚上,永仓因工作关系深夜十二点才回来。家里人声嘈杂,乌烟瘴气。从彩子的起居室里传来立体声音乐和喧闹的笑语声。

“怎么这样吵闹?”

永仓惊诧地问迎出来的老女仆。

“嗯,这个……”

“是彩子的朋友来了吗?”

“是的。”老女仆无可奈何地回答说。

“来的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我没见过的人。”

“是男的吗?”

这不用问,整个气氛早就回答了,而且还不止一、两个人。

恰好这时彩子的起居室的门打开了,彩子摇摇晃晃地来到走廊上。当她看到永仓站在门边,微微一惊,停下脚步,马上一本正经地问道:“哎呀,老爷回来啦!您刚刚到家吗?我一点也不知道,实在失礼了。今天晚上我举办了个晚会,您也来参加吗?”

“不啦,我有些疲倦,就先睡了。”

在永仓说话时,从起居室里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夫人,你怎么偷偷溜了,可太胆小啦!”

他眼睛被蒙住,象是在玩蒙老瞎的游戏,没有发觉永仓站在那里。他二十二、三岁,留着长长的鬓角,没有一点男子气。他迈着踉跄的步子,想从后面搂抱彩子。

“哎呀,你喝醉了。快站好,别那样放肆!”

当着永仓的面,呵责他没规矩,要是永仓不在场,他们不知道会怎样胡闹呢?

“噢?!那儿站着的男人是谁?你倒抢先一步,真卑鄙!”

“你胡说些什么呀,这是我家主人。”

彩子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籍以掩饰自己的困窘。

“嗯?你家主人?”

那个男人象是酒醒了,立即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好啦,用不着那么一本正经的。正好,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没等彩子说完。永仓扭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从这天晚上起,彩子就公开把男友带回家来。

这些人与其说是彩子的男友,不如说是为她捧场的人。他们都是一些二十二、三岁,徒有好看的外表,却头脑简单、浅薄无聊的年轻人。

彩子在他们的包围下俨然是女皇。

开始,当永仓在家时,他们还有所顾忌,渐渐地变得肆无忌惮,厚颜无耻起来。他们毫不回避永仓,跟彩子调情。永仓就是掩上耳朵,彩子和他们嬉闹调情的娇声嗲语也钻进耳中。刚刚要安静下来,马上又响起刺耳的布鲁士音乐。他们大概又跳起了贴面舞。即使不亲临现场看他们搂抱在一起跳舞的丑态,也会感到弥漫在整个家庭里的妖冶淫荡气氛。

彩子就差没当着丈夫的面跟他们乱搞了。她似乎是在使用各种手段折磨永仓的神经,看他能忍耐到何种程度。

彩子利用永仓的软弱地位。变得越发放浪,为所欲为。

一天晚上,老女仆忍不住对永仓说:“老爷,我已经不能不说了。”

“什么事?”

“我知道,我是个佣人,不该管这些事,可太太也太不象话了。”

她本来是志田家的佣人,彩子的所作所为使她逐渐同情起永仓来了。

“都是因为我没志气啊!可彩子不会永远这样下去的。我只能眼光放长些来看她。”

“话虽那么说。可太太也实在过分了。老爷您什么也不说,脾气也太好啦”

“今天晚上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

“不。今天晚上可不一样啊?”

“你说什么?今天晚上怎么啦?”

“太太和那些男人在一起洗澡哪!”

“什么?”

永仓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这是彩子在向他挑战!

老女仆望着他,象是在问“怎么办?”

“老爷!”

老女仆喊了他一声。这声调听起来象是在说:你再不采取行动,就枉为男子汉。

连毫不相干的女仆都愤懑不平了。永仓全身的血都涌了起来。明知丈夫在家,却和另外的男人们混浴,这样的妻子绝无仅有;这样被妻子蔑视的丈夫也从未有过。她岂止是不把永仓当作丈夫,简直是不把他看成男人。

“畜生!”永仓从咬紧嘴唇的牙缝里挤出一句骂声。他紧握的拳头在颤抖,恨不得拿刀劈了这伙狗男女。

永仓强忍住马上就要爆发的愤怒,为了将来的考虑使他冷静下来。

“老爷。您再不去。他们就要洗完了!”

女仆焦急地催促着。

“算啦,彩子这样做,可能有她的考虑。”

永仓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那么老爷是打算饶恕她啦?”

“不是饶恕她,而是让她自己醒悟。”

“那她可就更放肆了。”

“这不该是你管的事。”

“对不起。不过,老爷您……”

“我没什么,谢谢你的关心。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我多管闲事了,实在对不起。”

老女仆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这是佣人的职业面孔。

这样一来,永仓连同情他的老女仆也失去了。老女仆同情的目光变成了轻蔑的神色。

从此以后,她到彩子的所作所为不再说一句批评的话,对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对永仓反倒更好些。即使得到女仆的同情,并不能改变他在家庭里的地位。

婚后不久,彩子同永仓的性生活就冷淡了。对彩子来说,永仓不过是她花钱买来的一个新奇玩具。

她需要永仓,就象小孩想要玩具一样,一旦到手,很快就玩腻了,但还没有完全厌倦,有时想起来,就把它从玩具箱里翻出来玩一玩。

对永仓来说,他应当感谢彩子的“召幸”。这说明彩子还需要他,他还有引起彩子兴趣的“能力”。

永仓现在除了彩子没有别的“女人”。当然,如果他想找“女人”。随时都可找到。但是,现在他必须守着彩子一个人。不管她怎样任性专横、荒淫放荡,永仓必须扮演一个品行端正,循规蹈矩的好丈夫角色。这样就可改善自己的条件,造成志田总一郎对自己的“负债”。

永仓对妻子同男友到处游逛放任不管;对她把他们带回家来胡闹视而不见;对他们一起混浴沉默不语;对她在外面可能干下违背人伦的行为佯作不知。

可是,有一天晚上……

<er h3">四</h3>

这天,永仓刚到家,彩子就迎到门口。看来她的那些男友今天晚上没来。

“您回来啦。吃过晚饭吗?”

“在外面吃了。”

最近,由于不是彩子外出。就是她的男友来,永仓已习惯每天晚上回家以前在外面吃饭。本来新婚丈夫不可能有这种习惯,可永仓反倒觉得这样更轻松些。

“今天晚上到我房间里来好吗?”

“可以去吗?”永仓叮问了一句。

这连他自己都感到太可悲了。她是自己的妻子,根本不存在可不可以的问题,想去的话,不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去吗?可事实上却办不到。彩子的房间总是从里面锁上。她说这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私生活不受干扰”。

永仓忘记了平时所受到的屈辱,急忙冲了一个淋浴,兴冲冲地向彩子的卧室走去。

当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彩子的房门时,房门就象等不及似地打开了。

喜气洋洋的永仓一下愣住了。彩子化妆打扮、穿戴整齐准备要出去的样子。她是想跟永仓一起出去吗?

——难道刚才是我听错了?

永仓站在门口,狼狈已极。

“真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件事,需要出去一会。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看到永仓那狼狈样子,彩子也感到有点过意不去。

“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已经十点啦!”

这与其说是责备彩子不该这么晚出去,不如说是诘问她主动唤他来,却让他空盼一场。永仓感到这就象伸出诱饵,让他闻闻气味,又马上收回去似的。

“就在附近,我一会就转回来,您等我。”

彩子可能感到内疚了吧,以从未有过的细声慢语的口气说。

“既然就么附近,何必打扮得这么漂亮?”

永仓望着身穿闪闪发光的丝绒礼服的彩子,讥讽地说。

“我穿什么样的衣服是我的自由。难道我穿什么衣服还要听从你的吩咐?”

彩子柳眉倒竖,大发雷霆。

彩子回来时已是深夜一点多钟。门前响起汽车刹车的声音,接着传来彩子娇滴滴的说话声。看来是男朋友用车把她送回来的。

彩子走后,永仓想尽力忘掉妻子的事,赶快入睡。可越是想快些睡着,头脑越发清醒。

“这个坏女人!今天晚上她本来打算让我代替那个男朋友,可是,我到她房间去之前,她又和那个家伙联系上了,于是又把我甩到一边。”

永仓睡不着,躺在床上喝起闷酒来。

从门口传来彩子和女仆的说话声,象是问永仓睡了没有。

永仓乘着酒兴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彩子卧室门前。他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彩子好像还没睡。

永仓敲了敲门。

“谁?”彩子从里面问道。

“是我。”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谈,让我进去。”

“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彩子冷冰冰地回答。

“我等不到明天!”

“那你就站在外面说吧。”

彩子很不耐烦。

“为什么不能让我进去?”

“现在是几点钟了。你知道吗?现在不是造访女人卧室的时间。”

“女人?难道你不是我的妻子?”

“就是妻子也有保护自己的私生活不受干涉的权利。总之,今天晚上我累了,没有心思跟你讨论问题,我要睡了。”彩子打着哈欠说。

永仓再也无法压抑胸中的怒火,猛力推开了彩子的房门。

“啊!你太野蛮了!谁允许你进来的?”

“为什么进老婆的房间还要得到允许?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彩子厌烦地瞥了永仓一眼。永仓这时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样子非常可怕。不过,彩子很乐观。她认为,这不过是一条豢养的狗,平时老老实实的,偶尔也会发点脾气,冲着主人吼叫几声。

“我讨厌你!快给我出去!现在你马上出去的话,就算今天晚上没有发生这件事。”

已经换上睡衣躺在床上的彩子轻蔑地瞪着永仓。

“扯淡!”永仓骂道。这骂声不是冲着彩子来的,而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他借酒壮胆,闯进彩子的卧室,可到了妻子面前,那股激愤的情绪却突然消失了。

“你喝酒啦?我厌恶别人的酒气。你那气味我受不了,赶快给我出去!”

彩子象躲避瘟疫似地转过脸去。

“我是你丈夫!我高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

“哼,丈夫?你考虑考虑你的身份吧!你不过是牵到志田家来的一匹种马!”

“你说我是种马?!”永仓怒火中烧,愤恨满腔。

“是的。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走,我决不会留你。要找种马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彩子!你这个东西!”

在这一瞬间,永仓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力,他扑向床边,双手伸向彩子的颈部。

“你要干什么……”

彩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中断了。她那由于恐怖而睁大的眼睛瞪着永仓,象是在激烈抗议似的。

彩子一定不会想到,永仓会对给了他现在的地位并保证他将来前程辉煌的自己,采取这样凶暴的行动。

但是,永仓的双手没有放松。他满怀憎恨,愈加用力地扼紧彩子的喉咙。理性和计算已被这一瞬间升腾而起的憎恨烈火焚烧殆尽了。

“你给我死。你这个娼妇!”

永仓骑在彩子身上。两手使动地扼紧她的脖颈。彩子拼命反抗,但已无济于事。不一会,她的身体僵直不动了。

永仓仍处在杀人后的兴奋中,毫无后悔之意。彩子是个该杀的女人!这决不是出于一时的激愤,而是一个男人长期遭受无法估量的屈辱积集起来的仇恨的总爆发。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后悔的,那就是不该跟这样一个女人结婚。

一旦兴奋过去,自卫意识抬头。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也许无论跑到哪里,最终还是逃脱不掉,但也不能这样束手就擒。

老女仆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彩子在卧室被杀的事,谁也不知道。

今天晚上就逃走的话,到明天早上便可逃到很远的地方。

“能逃就逃!”

永仓从来没象现在这样体验到自己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在此之前,我出卖了自己的人生,现在我把它夺回来了。虽然为时已晚,但终究是夺回来了。今后,直到我的生命结束,我都要忠实地对待人生。”

永仓在妻子的尸体面前考虑着今后的人生道路。这时,被自己抛弃、拿她交换了彩子的那个女人的面影又在眼前晃动。

等他终于醒悟到自己只有回到那个温柔女人的怀抱里,人生才有价值的时候,他已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如果能够重新获得失去的东西,即使付出更高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但是自己现在已成了杀人犯,失掉了重新得到她的资格。

“我要见她一面。我将告诉她,唯有她才是真正属于我的。”

永仓深信,实现这一愿望就是他最忠实地对待自己残留的人生。

要逃走就需要钱。永仓多少有点积蓄,但都存在银行里,他不能等到天亮银行开门。他决定把存折留下,拿走彩子的钱。当人们看到他留下的存折和印鉴,就会明白他的用意。

他同彩子各有一辆汽车,但他不能用车。汽车最容易留下线索。

他收拾好随身携带的东西,拿上彩子的现钱,走出了家门。

这时,他回头望了望笼罩在夜色中的“自己的宅邸”。这所新婚夫妇的新居在深夜的天空下现出清晰的轮廓。不管实质如何,就在此刻之前,他仍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在同彩子婚后迁入的当时才它看起来象是他从人生那里缴获来的“战利品”,但是,现在它已变成永仓在人生道路上失败的标志。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家,离开得越快越安全。

尽管永仓知道自己处境很危险但仍然跑进公共电话亭,拨叫了一个号码。

“我叫永仓。穗积裕希子小姐在吗?”

此时已不是给年轻女人打电话的时间,但永仓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了。他觉得自己好象为了给她打这个电话,却犯下了杀人的弥天大罪。

对方的回答使他非常失望。

“什么?现在正在欧洲旅行?什么时候回来?”

“下月回来。您是哪一位?”象是裕希子母亲的声音担心地问道。

永仓犹如堕入无底深渊。但他仍须与这绝望作斗争。

“我是贵府小姐从前任职公司的永仓。事情是这样的:穗积小姐辞职时,有一项重要业务忘记交接,现在才发现。因为事情很急,深更半夜打电话打扰,实在对不起。您知道穗积小姐现在到了什么地方?”

他跟裕希子的交往极为秘密,她的父母也不知道永仓的名字。

看来,裕希子的母亲对深更半夜打电话和永仓急切的声音已经放下了心。

“根据日程表看。今天晚上应该在罗马。详细情况请问一下日本旅行社吧。”

从裕希子的母亲嘴里得知她现在欧洲的永仓,再次陷入绝望的深渊。回国日期是下月十日左右。

他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他现在就需要她那温暖的双手来拯救自己。

警方明天早上发现彩子的尸体,一定会向全国各地发出通缉令,在日本就没有他藏身之地。突然,一个念头在永仓脑海里闪现。

“我是不是也追随裕希子到欧洲去呢?”

如果到了国外,日本就无权搜捕。只要他逃往的国家不予积极协助,他就可能不会被捕。裕希子正在海外旅行,这不正是出乎意料的幸运吗?

一线希望的曙光投射到陷入绝境的永仓面前。

在欧洲某个地方的幽静农村,远离人群,同裕希子一起生活的梦想在鼓舞着他。虽然她一度被自己抛弃,但只要能在欧洲找到她,也许会重新获得从前的爱情。只要告诉她,自己是为了重新得到她而杀了人,就可能再次赢得她的心,何况裕希子本来也不是因为嫌弃他才离去的,倒是他无情抛弃了对自己无限依恋的裕希子。

由于永仓是大公司的职员,持有有效期五年的出国护照,而且出国旅游不需办理申请出国手续,剩下的问题就是弄到飞机票。即使警方发现了彩子的尸体,也不会立刻搜捕到羽田机场。只要赶在电视播放新闻之前离开日本,就会平安无事,远走高飞了。

永仓马上镇定下来,走到大街上。他唤住一辆出租汽车,直奔羽田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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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二章 谁是凶手

<er top">一</h3>

在那不勒斯的观光,如果不是牵挂着留在罗马的矢村夫妇,真可谓心旷神怡,超然物外。从波麦罗山岗上眺望到的市街和港湾的绮丽风光,是在画片上早已熟悉的景色。

背靠酷似日本浅间山的维苏威火山的那不勒斯城,在碧波万顷的那不勒斯湾上划出了一条缓缓的弧线。阳光明媚,碧空如洗,大海、街道显得生气勃勃,人们的表情愉快、明朗。

在临海的餐馆用饭时,一位民歌手拉着手风琴,唱起了那不勒斯民歌。他的嗓音嘹亮,歌声优美,人们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四面八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爽朗的笑声。

当地来洗海水澡的孩子们,在客人的餐桌和民歌手之间奔跑嬉戏,谁也没有呵责她们。

“真是天下太平啦!”

野洋弘子说道。她那口气既不象讥诮,也没有羡慕的意味。

“矢村大妇不会出事吧?”裕希子总惦记着他俩,“打个电话问问怎么样?”

“我看没有必要,那样反而不妥。”

“凶手会不会又要采取什么行动呢?”

“很有可能。也许正是为此凶手才留在罗马呢!”

“要是他再次暗算矢村先生,我们的旅行恐怕无法继续进行了。”

“不会吧,因为这与我们无关。”

“一位旅伴受了伤,而伤害他的凶手又是我们旅行团的人。怎能说与我们无关呢?”

“只要伤势不重就好,不过……”弘子的话意味深长,口气暧昧。

这时一位象是餐馆老板的男人来到盐泽身旁,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盐泽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起身走了。

不一会,盐泽回来了。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脸色稍稍有点苍白。他悄悄把北冈叫到一边,两人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神情严肃。

大家正津津有味地品尝饭菜,对他们的举动未加注意。

“好象发生了什么事啦。”弘子小声地说。她一直在偷偷地观察他们。

“是不是罗马那边出事了?”

“是呀,看他们的神情,事情还非同小可呢!”

弘子正说着,盐泽和北冈回到这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态度很不自然。

饭店,旅行团一行去参观庞培城遗址,上了汽车才发现盐泽不见了。

“盐泽先生呢?”弘子佯装不知地问北冈。

“为了安排以后的日程,他必须立即返回罗马。我陪大家去庞培参观。”

弘子向裕希子递了个眼色,仿佛说“到底是出事了。”

午后,他们穿过那不勒期最古老的下城——斯帕卡·那不勒斯的僻街小巷驶向庞培城。

如果说从波麦罗山岗上眺望到的美丽风光和碧蓝海水岸边的通衢大道是那不勒斯刻意打扮、向人展示的容颜,那么下城一带就是它不施脂粉的本来面目了。纵横交错的狭窄石板路上空,架设在房顶与房顶之间的横竿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物。行人稍不注意,从衣服上叭嗒叭嗒落下的水滴就会打湿衣衫。

维苏威火山爆发的一瞬间,迅速掩埋了整个庞培城,使它成为一片废墟。在令人晕眩的烈日照耀下,两千年前人们的活动和文化,被原封不动地凝结着。

尽管时光荏苒,庞培遗址仍未风化。在裕希子看来,这个被火山灰凝固起来的宏伟的废墟,犹如一座规模巨大的冷藏库。

各国游客身着五彩缤纷的服装,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漫步于遗址之间。

结束庞培城的参观路上归途时,已是午后三时左右了。

—直专心致志地观赏两千年前文化遗迹的裕希子,一回到车上。又担心起了留在罗马的矢村夫妇。不,确切地说不是惦记矢村夫妇,而是在考虑谁是凶手。

最可疑的风间回到那不勒斯来了。倘若他是凶手,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吧。

留在罗马的除矢村夫妇外,还有五人。这五人中有没有过去两次暗算矢村的凶手呢?可是,正如野泽弘子推测的那样,若是因为被矢村夺去了恋人而进行报复的话,凶手就应当是男人。

栗本增美,武藤顺子以及井桁夫人自然应当排除在外,剩下的就只有井桁和中浦孝次了。井桁已年近六旬,加之夫人同行,很难想象他会同矢村争夺恋人。

这么说来只有中浦了。中浦经营山间旅馆,手头阔绰。他无忧无虑地游山玩水,怡然自得,看不出内心隐藏着风流怨恨。

可是,人们的内心世界是复杂的,在平静的表面现象下面,说不定暗藏着什么难以言喻的隐情呢。

——难道凶手是中浦吗?

“你在想,中浦先生就是凶手吧?”这时,弘子象是看透了裕希子的心思,这样问道。

<er h3">二</h3>

“你怎么知道我这样想?”

裕希子想,我的心思真被她猜中了。

“从逻辑上进行推论,在目前情况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他就是凶手。”

似乎弘子也经历了同裕希子一样的推理过程。

“但他不是凶手。”弘子否定了这一推理得出的结论。

“你怎么能说得那样肯定呢?”

“被夺去恋人的男子既然为复仇而来,就决不会做出引诱别的女人到自己的房间去的举动。”

“那也不见得,也许是故意刺激恋人呢!”

“要是故意刺激就无需躲躲闪闪。我是深夜回自己房间时偶然发现栗本小组偷偷溜进中浦先生的房间的。若是有意要刺激矢村夫妇,又不让他们看见,那还有什么意义?”

“那倒也是。不过,倘若中浦不是凶手,那又能是谁呢?”

“这个现在我也不清楚。等汽车到了旅馆也许就真象大白了。”

这时,裕希子突然产生了另一种想法。

“喂,弘子,难道不能考虑凶手是女的吗?”

“女的?”

“我认为这样想也不无道理。”

“为什么?我跟你说过,我在‘情人旅馆’见到过矢村夫人从前的恋人,他很象风间先生。”

“虽说如此,但不一定就是矢村夫人的恋人追随而来。相反的,可以考虑矢村先生也曾有恋人,是她跟来了。”

听了裕希子这番活,弘子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悟的神情。

“还有,假如矢村夫人的恋人跟来,这位夫人还能如此冷静,不动声色吗?”

裕希子对自己的想法作了进一步的论证。矢村夫人一直不加掩饰地陶醉于海外的新婚旅行中,她跟丈夫的亲热劲儿惹得石仓和大田羡慕不已。

假如矢村夫人背着丈夫把婚前的恋人带来,那么她的恋人就没有必要接二连三地暗算矢村,因为他是在同矢村夫人共谋下秘密进行“三角新婚旅行”的,勿需为夺回恋人而除掉她的丈夫;假如在新婚旅行中奸夫淫妇共谋杀害矢村,那么她当初就不会同矢村结婚。

裕希子认为,谋害矢村的凶手绝不会是垂涎他妻子的情敌。这就是裕希子做出上述推论的根据。

相反的,假如矢村昔日的恋人暗中跟来,怀疑的对象就完全变了。姑且先假定为栗本增美或武藤顺子。矢村婚前同她俩中的一个有过恋爱关系,由于矢村结婚,她遭到抛弃,于是衔恨尾随而来。

“假如矢村先生昔日的恋人跟来的话,那么矢村先生当然知道谋害自己的凶手是谁了?”

弘子的提问启发了裕希子,她继续说道:“不,我认为不一定非得恋人亲自跟来不可,她的亲属可以来,还可以雇人来嘛。”

“雇人?这么说,男人仍不能排除嫌疑了?”

“是的。她可以找一个男人替自己干。”

“如果是这样,值得怀疑的人就只有中浦了。”

“也可以考虑凶手没留在罗马吧?”

“要是那样,岂不放过一次大好机会了吗?”

两个人在互相提问,试探着解开这个谜。

“细想起来,这次机会对凶手来说并不理想。如果他留在罗马对矢村先生采取什么行动的话,被怀疑对象的范围不就缩小了吗?这等于是自己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绞索。”裕希子说道。

“那么盐泽先生为什么离开那不勒斯呢?”

“这事回去后就明白了。”

就在她俩展开这一推理的时候,汽车回到了罗马。这时他们被告知,在他们去那不勒斯期间,这里发生了一桩意外事件。

<er h3">三</h3>

先期归来的盐泽在旅馆休息大厅迎接大家。矢村夫妇、栗本增美、武藤顺子也在场。

看到矢村夫妇平安无事,裕希子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尽管还在梵蒂冈观赏《残杀婴儿》那幅壁画时,裕希子就暗自下定决心要帮助谋害矢村的那个未露面的凶手了,但是出自女性天生的怜悯心,当她看到矢村安然无恙时,内心仍感无限欣慰。

但是,盐泽和矢村等人的表情极不自然。

盐泽把大家召集到大厅的—角,对他们说:“嗯……是这么回事,今天,大家离开罗马期间,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担心的事。”

众人哗然。盐泽挥挥手,制止大家喧嚷。

“井桁夫妇企图自杀。”

“什么?”

“为什么?”

“那么现在他俩怎样了?活着还是死了?”

大家十分惊愕,七嘴八舌地问盐泽。

“请安静。幸亏发现得早,尚未危及生命。两人服了大量安眠药后,上床躺下等死。自杀的原因眼下还不清楚。已把他们送进医院,明天可望完全脱离危险。”

“这么说,不会影响继续旅行啰?”松岛问道。

“不会。但是北冈要留下来。我想先征求一下井桁夫妇的意见,他们是继续旅行还是提前回国。但不管怎样,都得调养一段时间。”

“如果继续旅行又要自杀,那可麻烦了。”石仓不高兴地说。

“很可能要回国。”

裕希子打心里表示同意。看来在雅典旅馆里商量自杀的就是井桁夫妇。他们选择了罗马作为归天的场所,但未实现。

据井桁向航空公司的申报称,他是公司(多半是中小企业)的经理。自杀的动机可能是企业经营陷入了危机。

“穗积小姐,我感到我似乎懂得了矢村夫妇平安无事的原因了。”

野泽弘子的话中有话,像是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假如正当凶手要暗算矢村的时候,人们发现了井桁夫妇自杀未遂,你认为将会怎样呢?”

“你是说,凶手失掉了机会吧?”

“对。凶手没有趁着混乱采取果断行动,从而失掉了机会。你不认为这种作法是女人缺少魄力的表现吗?如果凶手是男人,定会利用这次绝好的机会。”

“你的推论是建立在凶手就在留守罗马这些人中间这一假设的基础上吧?”

“是这样。假若不在他们之中,说不定我也成了怀疑对象。”

“说不准就是你!”

“你也难免受怀疑之嫌。甩了你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矢村呢!”

弘子那调皮的眼神投向裕希子。

“不许瞎说,我要生气了。”

“对不起。不过,每当我看着你时,就想跟你开开玩笑,逗弄逗弄你。你太理智了,总象在冷静地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你的心上一定有严重的创伤,但为什么能如此理智地控制自己呢?我认为,女人不是这样的。不,只要是人,都不是这样的。我看着你时,总觉得你象个雅致的京都偶人。我其想劈开你的胸膛仔细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你的心里炽烈燃烧。”谈着谈着,弘子激动起来。

“你说我不是人吗?”

“对不起。因为你过分理智,超乎常人,就产生了嫉妒心。”

“说真的,我对自己也不满意。我一直以为我曾热恋过,在遭到抛弃后,我的心已经死了,变成了燃烧后的灰烬。现在回想起来,并非如此。其实从一开始我对这场恋爱就缺乏炽热的感情,结果,我连爱情也失去了。”

曾有三年时间,她爱着一个人,却千方百计设法不让周围的人知道。她生怕公司内部知道她在恋爱,并被爱情弄得神魂颠倒,从而伤害自己作为一个优等生的尊严,于是只得压抑着爱情的火焰。

裕希子从上小学起直到短期大学毕业,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在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上,她总作为学生代表致辞。她不仅学习成绩优异,就是在私生活方面也处处以优等生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

那个男子也许是对她这循规蹈矩的品行感到失望,才离她而去的吧!可是,现在就是自己醒悟到这一点,逝去的青春已不会复返。

“我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你当然不是凶手。”野泽弘子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收回也无妨。的确,我也不能排除嫌疑。如果凶手就是矢村先生昔日的恋人,我们四个独身女性最值得怀疑。即使想雇个男人替自己复仇,从现实情况看也很难办到;即使有人愿意受雇,这样的复仇根本没有必要。何况出钱雇人也缺乏现实性。”

“不可以认为凶手是她的兄弟吗?”

“若是如此,新婚夫妇和其他夫妇都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太田,石仓,中浦,风间四人了。”

不知不觉两人的话题又回到对凶手的推理上来了。

“盐泽和北冈也不能除外。”

“还有松岛先生,那两人不大象是夫妻。”

“假若他们两人不是夫妻,那么所有的新婚夫妇也不能让人相信了。因为他们护照上的姓氏不同,也可能不是夫妻关系。”

“这样看来,旅行团里所有的人不都成了怀疑对象了吗?但假如要排除不是怀疑对象的人,我想首先可以排除那些夫妇,然后是旅行社的两位导游。石仓先生,太田先生也看不出怀有恶意,还有中浦先生。这样,成为怀疑对象的就只能是旅行团中我们四个独身女人了。”

“穗积小姐也怀疑我吗?”

“哪儿的话,你不是总和我在一起的吗?你没有背着我谋害矢村先生的时间,而且第一个说有人暗算矢村先生的就是你。倘若你是凶手,怎能做出让人怀疑自己的愚蠢行为呢?”

“那就是栗本女士和武藤女士中的一个啰?”

“栗本女士和中浦先生很要好,假使她俩一直在一起……”

“只剩下武藤女土一个人了。”

意外推理的结果使弘子倒抽了一口冷气。

“当然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因为是你,我才说出,要绝对保密呀。”裕希子说。

“我不会对任何人讲。我认为你的推理提供了极重要的线索。”

“围绕矢村先生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不是来自夫人方面,而是来自矢村方面,这是我推理的前提。”

“把不能成为怀疑对象的人—个个排除之后,就只剩下武藤女士了。”

“最不可能受到怀疑的人,有时可能就是犯人,所以现在还不能下结论。”

“假定就是武藤女士,我们来研究一下,过去发生的一切事件,她是否有可能干。”

“如果武藤女士是凶手,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支持她。”

“如果她想杀死矢村先生呢?”

“这不很好吗?如果我把实话说给你听……”

弘子把话只说了一半,似乎觉得不妥当,就缄口不语了。

正文 第十三章 罪上加罪

<er top">一</h3>

“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裕希子注意到弘子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说实在的,我一直想杀人。”

弘子把未说出的话补充出来。

“哦?!”

“我认为,人的最高热情是决心杀人,是人杀人。这不是一般的热情。特别是要杀的是背叛爱情的男人,这该有多痛快啊。”

“痛快?亏你说得出来。你的想法太危险了。”

“为什么?大概你也有想杀的人吧。对背叛爱情的人,难道你不恨?没想过要杀他?”

“恨当然恨,不过,怎么会想到要杀他呢?”

“如果真心实意爱着的人变了心,就应当恨不得杀死他。”

“如果是这样,肯定我并不真正爱他。”

裕希子方才感到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弘子揭穿了似的。虽然自己一直认为爱情之火已经燃尽,但实际上也许是虚假的燃烧,因此有一种半途而废的感觉。

她不能象野泽弘子那样戕害自己。即使弘子的自我戕害的行为是逃避现实,是欺骗自己,但她毕竟是个勇于行动的人。

是非曲直暂且不论,弘子确实想用自己心灵伤口流出来的全部鲜血洗净蒙受的屈辱,因而在如此彻底的行动中有着一种感人的力量。

可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杀死永仓正也的激愤。过去一直以为自己如同从恶梦中醒来,认清了男人的真正面目,对爱情感到彻底幻灭,而事实上也许从开始恋爱起,自己就没有即使牺牲—切也要得到他的热情——用出国旅行来填补感情上的空虚由是徒劳的。

裕希子内心也承认了这一点。

她万万不曾料到,自己曾经热恋过的永仓竟干下了引起整个日本轰动的事情,而继续进行自己未完的旅程。

井桁夫妇于次日苏醒过来。由于发现很早,只是还有点头痛,再休息一两天,可望继续旅行。

他俩自杀未遂之后,看来再也不想死了。自杀的动机正如推测的那样,是公司面临破产的危机。他经营着一个转包塑料成形材料的小公司。接受制品的公司破产了,他被卷入了漩涡。由于总公司倒闭,它支付的票据变成了一张废纸。这关系到全体职工及其家属的生活呀!都怪他当初考虑不周,竟违反常规,为得到一张支付期为六个月的长期票据,让全体职工干了好几个通宵,结果,职工们的汗水却变成了一张一文不值的废纸。

票据不能兑现,债权人可不能等待。他卖掉了自己的房产和一小块土地,首先付给职工们工资,然后带着所剩无几的现金,为逃避逼债,到海外旅行,寻找自杀的场所。

“死过一次的人真想活下去呀!一想到死就不寒而栗。现在我们要重新振作起来。给各位添麻烦了,实在抱歉。请带我们一块儿旅行吧,好吗?再不寻死了,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次旅行。”

大家高兴地接受了井桁夫妻的请求。其实他俩也没给大家添多大麻烦。从自杀中被挽救过来的井桁夫妇决心从头开始新的生活,人们对他俩的回心转念,表示了由衷的高兴,尽管这只是他俩的事情。

为慎重起见,决定让井桁夫妇在罗马再待三天,其他人乘汽车从罗马出发沿途游览,前往阿姆斯特丹,井桁夫妇则乘火车去追赶他们。

旅行团决定留下北冈照顾他俩。

安排好井桁夫妇后,旅行团一行开始了目的地为阿姆斯特丹的旅行。他们要跨越意大利、瑞士、德国、荷兰四国,行程二千五百公里。

途中逗留的城市有佛罗伦萨、威尼斯、米兰、苏黎世、海德堡、科隆。井桁夫妇痊愈后坐火车直接去苏黎世同他们会合。

旅行团一行告别了井桁夫妇,踏上了旅程。今天他们要翻越亚平宁山脉,去文艺复兴时代的名城——佛罗伦萨。

<er h3">二</h3>

最大的难关羽田机场平安无事地闯过了。从旅行社打听到的消息,倘若情况不发生变化,裕希子现在应当在罗马。

永仓决定乘意大利航空公司的班机飞罗马。因为一乘上外国飞机,日本的法律就管束不了,这比乘日航飞机安全。但他依旧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彩子的尸体一旦被发现,警察就会跟踪而来。如果知道他乘坐意大利航空公司的飞机,也许会通知罗马安排搜捕。不,恐怕在途中停留的机场就遭逮捕。

永仓乘坐的班机。中途要在莫斯科、法兰克福、米兰停留,终点是罗马。每到一个中途站,他都全身直冒冷汗,湿透衣衫。在停留的机场上,一见身穿警服、表情严肃的人他就把身子缩成一团。

虽然途中停留的国家与日本没有引渡罪犯的协定,但自己终归是杀人逃亡犯呀!说不定随便找个借口就可能被抓起来。飞机上有几位日本乘客,所幸没有一个熟人。他之所以选择外国飞机,也有避开日本人的意图。

东京这时大概已经发现彩子的尸体了吧。只要警方把妻子被杀和丈夫失踪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略加分析,定然会确认丈夫就是罪犯。如果对老女仆和邻居稍作调查,就能知道夫妇间感情不和,关系紧张。

但是也许不会有人立即想到他会逃亡国外。要尽量利用这段时间同裕希子会面。见面后该怎么办呢?这是应当首先考虑的问题。总之,现在的问题是尽快找到裕希子。

<er h3">三</h3>

永仓家的老女仆杉田米感到脸上吹来一阵冷风,醒了过来。睡前大门是上了锁的,房门也关紧了,不可能有风吹进来呀。

“是谁呀?”

她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当她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对,隐约看到黑暗中有个人影在晃动。

她刚要喊叫,一只粗大结实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同时腰部也碰到了凶器的尖端。

“不许出声!只要老老实实就不伤害你。”

耳边响着行凶人压低了的声音。在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孔,但从昏暗朦胧中浮现的轮廓判断,这是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

杉田全身象筛糠似地颤抖,她想尽力控制自己,但身子不听使唤。

“你……你……你是谁?”

从捂住的嘴里终于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

“问我是谁?我是强盗。快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钱?我没有。”

“没有?我们调查过。不老老实实交出来,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笨蛋!逼这个老婆子有什么用?她能拿出什么来?还不赶快去别的房间搜!”

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了又一个人的声音。看来强盗是两个,杉田越发恐惧起来。

“喂,给我们带路到主人的房间去!”

一个强盗对杉田说。

“我带……带……带路,不要杀我。”

杉田快吓瘫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这老婆子真够呛。只要你老老实实,决不伤害你,快走!”

看到她那副模样,强盗伸了伸下巴,奸笑了两声。

“这家的夫人是大银行总经理的女儿吧?我们调查过,她很有钱。折腾了半天连—个子儿也未捞着,现在只好问她本人。”

强盗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说给别人听。

衫田米带他们来到彩子卧室的门外。

“就是这里吗?”盗贼问道。

老女仆点点头。

“把门打开!”

“夫……夫人”女仆声音颤抖地向室内呼唤,这时强盗慌了。

“混蛋,别出声!”他边说边把她的嘴给蒙住。

“可是夫人睡觉是上锁的呀。”

听到女仆从被捂住的嘴里挤出这句话后,强盗伸手推门。

“门不是开着的吗?”

盗贼蹑手蹑脚走进去。微弱的灯光从走廊射进来,模模糊糊看得见有人睡在床上。

“她倒睡得挺香呢!”

“怎么没看见她先生呢?”

“喂,她先生不在家吗?”

强盗把凶器顶在衫田的腰上。

“老……老……老爷睡在别的房间里。”

“别的房间?不好,那家伙要坏事。”

一个盗贼不由得伸伸舌头。

“先把这女人捆起来,叫她说出放钱的地方。”

这声音使另一个盗贼镇静下来。

“喂,起来!”

他的同伙抓住盖在彩子身上的被单摇着她的身体。

“哼,睡得好舒服,一点不害怕呢。”

“喂,你瞧,这个女人怎么不喘气呀?”

“胡说,怎么会不喘气!”

“真的,一动都不动。”

“别吓唬人,老兄”

“打开电灯!老婆子,开关在哪儿?”

没等女仆答话,他就在墙上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电灯。

灯光把床上的凄惨景象暴露无遗。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出事了:眼球眦裂,颜面肿胀,呈暗紫色,脖子上留下明显的扼痕。

“死啦!”

“是被人卡死的!”

两个盗贼被这意外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象两根木棒竖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由于惊吓,他们放松了对杉田的注意。

老女仆目的女主人的惨状,一下子瘫软了。只要冷静地想想,这两个盗贼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但杉田以为就是他们杀害了主人,而且现在还威胁着自己的性命,她恐惧得浑身颤抖。

正当两个强盗的注意力集中在尸体上的时候,老妇尖叫一声跑出房门。

“啊,这混蛋!”

一个盗贼扑向杉田米,把她按倒在走廊上。

“杀人啦!杀人啦!”

杉田大声喊叫,这使狼狈不堪的强盗吓坏了。

“住口!你还不住口吗?”

张惶失措的盗贼竭尽全力用手捂住杉田的嘴。

她的喊声渐渐弱下来,手脚也停止了挣扎。

另一个盗贼大吃一惊,慌忙制止说:“喂,她上年纪了,小点劲。”

但为时已晚。

“老兄,糟糕,这老婆子没气了。”

“你说什么?”

老妇的脸色同床上断了气的女人一样。

“不好,快作人工呼吸!”

两人慌忙按照电视、画报上看到的样子给老妇作起人工呼吸来,但她一直没能苏醒过来。

“老兄,不妙啊!”

“你总是毛手毛脚的,这下可闯大祸了。”

“不能光怪我呀,不是你老兄先出手抓的吗?”

“事到如今,别互相埋怨啦,呆在这里危险。”

“什么东西都不拿就溜走吗?”

“哪有工夫拿东西?再磨磨蹭蹭连先前被杀的女人也要栽到我们头上。”

“别开玩笑!”

“赶快跑,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搞得巧妙一点,也许还能让那个杀死年轻女人的家伙兜上。”

“到底是谁杀了那个女人呢?”

“管他干吗?反正与我们无关。”

盗贼留下两具尸体一阵风似地逃跑了。

<er h3">四</h3>

永仓正也在巴尔贝里尼广场附近的旅馆服务台打听裕希子的时候,旅行团一行刚刚出发,只慢了一步。

他从留在旅馆照顾井桁夫妇的北冈那里得知,裕希子已经离开罗马,这时永仓仿佛被推进了绝望的深渊。

北冈对永仓表现出的异常反应感到纳闷,因为他不可能知道永仓是在东京杀了妻子逃跑出来的。

北冈起初以为永仓—直旅居罗马,是来拜会裕希子的,可一问,才知道永仓刚从日本来。从其衣着和携带的简单行李看,给人的印象简直象是仓惶出逃。他脸色煞白,两眼充血,头发蓬乱,指端犹如麻醉品中毒似地不停抖动。

这人不象是普通来访者的样子。

“那么,今天预定到哪儿?”

永仓几乎是咆哮着问。

今天的安排是乘汽车去佛罗伦萨,北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无论怎么看,永仓的神态都显得不同寻常。他到底为何从日本赶来找裕希子?永仓的这副模样大有对裕希子图谋不轨之意。

“您找穗积小姐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北冈一转念问道。

“没有什么重要事情,只是想见见她。”

“您特意从日本赶来,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北冈抓住永仓的话柄追问一句,永仓窘得无言以对,这就进一步引起了北冈的怀疑。

“若有急事,我替您转达。”

“不。我要直接告诉她本人。这是个人的私事,必须见到她。请告诉我,今天预定去哪儿?”

永仓本以为在罗马能追上裕希子,因此在离东京时未细问旅行团的日程安排。

“如果您不告诉我什么事,我也不能讲她到哪儿去了。”

遭到北冈的拒绝,永仓那苍白的面孔突然变得表情僵硬起来。

“为什么不能讲?没有隐瞒的必要嘛。你们在东京的总社不是告诉了我这儿的旅馆吗?你这个导游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我还没请教您尊姓大名呢!”永仓被北冈回敬之后,一面退缩,一面说。

“导游有权过问来访人的姓名吗?”

“来访人没必要隐瞒自己的姓名吧?”

“我……”

永仓刚要说出自己的姓名,立即把话打住了。他想,万一罗马方面已经布置警察监视,知情的导游岂不是正等着捉拿自己吗?

永仓不知道井桁夫妇自杀未遂事件,自然也不知道北冈未随团出发是为了照顾井桁夫妇。

被北冈问得哑口无言的永仓意识到不能冒冒失失说出自己的姓名。真是疑心生暗鬼,他总觉得当地警察已经接受日本委托,暗地里市下了罗网。

“不讲您的姓名吗?”北冈不容对方考虑,步步紧逼。

“没必要说。”

“对不愿通报姓名的来访者,本人也不能奉告旅行团的日程安排。”

永仓再出无法招架,越发感到惶恐不安。倘若在见到裕希子之前被捕,来欧洲还有什么意义?在见到她之前。无论如何先得躲藏起来。

永仓象逃跑似地离开了旅馆,这更使北冈感到迷惑不解。

——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北冈觉得蹊跷,这件事必须同盐泽尽快取得联系。旅行途中,导游要对旅客的安全负责。北冈从永仓那走投无路的表情中感到有某种危险正逼近裕希子。

旅行团一行在一个名叫蒙特普鲁卡诺的小镇吃午饭,顺便小憩。

在这里,盐泽接到北冈打来的电话。

“从日本赶来找穗积小姐的?”

盐泽在考虑应当怎样理解北冈的报告。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种念头。

“那人会不会是警察呢?”

“警察?决不会。警察怎么会来找穗积小姐呢?”

关于日比野被杀以及他同裕希子的关系,警视厅已告诉盐泽,但北冈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对盐泽的问话,觉得使人很费解。

“不,警察找她是为某个案件听取证词。”

“瞎扯!为了向证人了解情况,竟派警察出国,他们又不是富翁。还有,既然是警察,就应当表明身份。那个人决不是警察。从他的举止看,一定对穗积小姐图谋不轨。”

“好吧,我多加注意,也许他会跑到我们这儿来。”

“你们的行踪我没告诉他,不过他向总社打听也会知道。主办单位的预定日程对外不保密啊。”

“我问问穗积小姐,看她能不能猜到是谁。”

对永仓的警戒网迅速张开了。

<er h3">五</h3>

东京。永仓彩子和老女仆杉田米的尸体同时被发现。

发现尸体的是经常造访永仓家的商店推销员。他在后门叫了几声,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难道全都出去了?他刚要转身离去,猛然发现在厨房兼带饭厅的窗格上安装半月锁处的玻璃被割了一个碗口大的洞。

推销员感到惊诧,把手伸进格子窗一推,不出所料,半月锁脱落了。他又向里面喊了几声,依然无人回答。

出于好奇,推销员打开窗子跳了进去,发现了主妇和老女仆的尸体。

男主人永仓应当在场,但他的行踪不明。警察向公司询问得知,他今天无故缺勤。

警方这才感到永仓嫌疑很大。两个女人都是被卡死的,脖子上留下的指痕虽不能断定为同一个人的,但非常相似。

也许是夫妻之间不和,丈夫在—怒之下掐死了妻子,然后又把目睹犯罪行为的老妇干掉。这一推测不无道理。

假若永仓是凶手,可格子窗上的洞口又作何解释呢?因为洞口是所调“偷偷潜入”的罪犯用特殊工具作成的侵入口。

假若是强盗作案,永仓的行踪不明又令人费解。

有人认为,是不是永仓同强盗搏斗被杀或被绑架。但现场看不出搏斗过的痕迹,也可能事后抹掉了,然而也没有抹掉的迹印。

被害者的遗体被送去解剖,发现彩子的体内有比较新鲜的AB型精子,这说明被害者在死亡前后同AB血型的男子有过性行为。

在妻子的体内查出丈夫的精子不足为怪,但妻子被害,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警察认为,或许是在过完性生活之后发生争吵,丈夫一怒之下杀死妻子的。

多数人认为,厨房兼带饭厅窗户上的侵入口与杀人无关。

彩子卧室中的宝石没人碰过,但未找到现金,而永仓的余额为三百万日元的存折和印鉴留在彩子的卧室内。

“带走妻子的现金,留下存折和印鉴作抵押。不是吗?”

“为表明并非偷走的吧?”

“可能是这样。”

“倘若果真如此,可以肯定永仓就是杀人犯。”

“如果他没杀人,就会带上自己的存折等银行开门取出现金。”

永仓留下存折的事实进一步证实了他是嫌疑犯的看法,当天即向全国通缉永仓。

但是,在警察内部,对永仓的杀人动机还有点迷惑不解。被害的妻子是财界名流志田总一郎的女儿。永仓结婚时,周围的同事不胜羡慕地说“人道是小家碧玉嫁显贵,可你倒好,刚好打了一个颠倒”。永仓本人也为自己交了好运而喜不自胜。

仅仅因为夫妻不和就杀人吗?须知她关系到永仓的前程啊!新婚燕尔之际,夫妻偶尔反目就杀人,永仓也未免太冲动了。不了解永仓夫妻存在裂痕的警察,对他的犯罪动机很不理解。

尽管如此,警方仍然发出了通缉令。现场留下的证据,使法官对警方的决定表示同意。

从发出通缉令到得知永仓逃亡海外,这期间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

向北冈打听旅行团一行的日程表失败后,永仓计算了一下时差,立即向东京的日本旅行总社挂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

旅行社的名称早已从裕希子的母亲那儿得知。旅行团的日程是公开的,可北冈因为觉得永仓的举止可疑而滴水不漏,如果问问总社,也许能得到回答。

果不出所料,他顺利地探知旅行团下一站是佛罗伦萨,住卡布里旅馆,同时还了解到一行的全程安排。

挂完电话,日本旅行总社的女接话员无心地自言自语说:“有人从罗马打电话来问欧洲名胜旅行团的日程表,大概有急事吧。”

这句话被曾经调查过盐泽和北冈的河西刑警听到了,但他并没在意。

正文 第十四章 险遭不测

<er top">一</h3>

汽车在橄榄树田畦中奔驰,在视野所及的广阔而美丽的田园风光尽头,不时出现教堂的尖塔。画册中看到的景物如今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不断从车窗外掠过。

田园尽头低矮的丘陵绵延起伏,树木稀疏。铁路和公路纵横交错,不时有汽车同列车并行赛跑。

下午两点到达佛罗伦萨,四周层峦叠嶂,大有山峡古都的气势。与罗马和那不勒斯相比,这里的人们服饰朴素,表情沉郁。

在旅馆小憩后去市内观光。当地人称佛罗伦萨为弗伦茨,据说这是“花都”之意。佛罗伦萨不仅是盛开文艺复兴之花的“花都”,整个城市宛如一座巨大的美木馆,名胜古迹和艺术珍品大街小巷比比皆是。

旅行团在圣母教堂、麦地启家族礼拜堂、乌费茨美术馆都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一下。

晚饭后安排自由活动。裕希子决定同弘子、风间一道去蓬特·伯克阿。

蓬特·伯克阿是佛罗伦萨的古桥,架设在横贯城市的阿尔诺河上。整座桥梁由一长排两层楼房式的建筑物组成。桥上,出售贵重首饰和各种土特产的店铺鳞次栉比。

虽说这里是佛罗伦萨最大众化的观光胜地,但由于桥畔经常聚集着一群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嬉皮士,因而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致使年轻女郎不敢贸然独往。如果有风间做伴,就可以放心了。

裕希子刚要出门,被盐泽叫住。他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到大厅的另一边去,也许有要紧事在众人面前不便公开。

“北冈君打电话来说。今天早晨我们离开罗马后有人去旅馆拜访你,是个年轻的日本人,你能猜出是谁吧?”

“哦,年轻的日本人?在意大利我没熟人呀……那人什么样?”

“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不过听北冈说,那人的举止异常。”

“异常?”

“神情慌张,仿佛正被人追踪似的。”

“被人追踪?做了坏事?”

“反正那人想见你,执意要打听我们一行的日程。北冈君很警觉,没告诉他。可日程是公开的,谁都能打听到。只要你不认识这个人就好,但不能掉似轻心,多加小心为妙。请你不要单独行动,随时和男伴们起一起。”

尽管盐泽存有戒心,可裕希子毫不在意。她根本想不到永仓会杀了妻子来找她,因而对于盐泽给予的关照没有实感。

究竟防范什么呢?来访的那个男人是谁呢?

与其说裕希子对这件事感到厌烦,不如说好奇心占了上风。

<er h3">二</h3>

警方得知永仓逃出国外的消息是六月二十三日下午。在羽田机场海关发现永仓的出国记录卡时,他早已飞到罗马。对他的追踪也只能到达罗马为止,此后他要去何方,无法预料。

在欧洲这块狭窄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几十个国家,一旦永仓窜入这一地区,很难找到他的踪迹。假使他坐汽车兜圈子,那更是无从寻觅。

担任这一案件侦破工作的刑警与河西有私交。这位刑警对永仓远走罗马感到迷惑不解。他的同事们分析说,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想逃出国去而已,而当时最先离开日本的国际航班就是去罗马的飞机。对这个解释他持怀疑态度。

“逃往罗马,也许还有他本人的什么原因。”警察向河西讲出了自己的看法。

河西刚从日本旅行社调查情况回来,这时女接话员的话在他耳畔响起;“有人从罗马打电话来问欧洲名胜旅行团的日程表……”又是罗马!尽管如此,两件事之间不一定有什么联系。罗马、伦敦、巴黎是日本人海外旅行最热门的三大城市。

日本游客把这三个城市视作国内的延长线,一个个接踵而至。永仓逃到罗马那天,有人从罗马向日本旅行社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这也不能同永仓联系起来。

但河西总觉得这两件事有点蹊跷,回忆起当时心不在焉听过的话,现在越发感到这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河西再次去了一趟日本旅行社。

从接话的女职员那里进一步确认,从罗马打来的国际电话是日本人的口音,此人详细询问了欧洲名胜旅行团的日程表。

“当时您没注意到别的什么吗?”

河西追问一句。

“您说别的什么,我该怎样理解您的话呢?”

“比如说,对方的声音有无特征?”

“国际电话噪音很大,听不清楚,象波涛似地时而高,时而低。”

“只问了日程安排吗?”

“对。”

“别的什么也没问?”

“就问了日程,不过……哦,好象……”

在河西的追问下,女职员终于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反应。

“还问了什么吗?”

河西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

“他打听旅行团是否有一位穗积的女旅客。”

“穗积?是穗积裕希子吗?”

这个名字对河西来说早已熟悉。

“对!”

女职员点点头。

河西想,对穗积裕希子的怀疑本来已经减少,现在她又出场了,真是个捉摸不定的女人呀!

为什么有人从罗马打电话来打听她的踪迹?

这时,在河西的头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把裕希子同永仓联系起来的念头。在此之前,没有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有联系,现在看来,很可能潜藏着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关系。

永仓的杀人动机不明,这使破案本部难于做出判断,但假使他同裕希子之间有什么瓜葛,或许能从中暴露出一种新的、明确的动机。

表面看来,永仓杀人案与河西负责侦破的杀害推销员案件无直接联系,然而一度被视为嫌疑者而受到详细调查的裕希子,倘若与另一案件有牵连,便不能轻易放过。

一种强烈的职业好奇心刺激着河西。

“看来调查永仓同裕希子之间的关系很有价值。”河西的鼻子贪婪地嗅着新俘获物的气味。

<er h3">三</h3>

裕希子不知不觉热衷于购买起手工艺品来。在蓬特·伯克阿,使年轻女郎爱不释手的东西比比皆是。别具情趣做的民间工艺服饰,皮革制品、室内装饰品,麦秆编织的工艺品等等,不仅自己十分喜爱,就是送给亲朋好友,他们也一定会高兴。

正当她热心选购物品的时候,弘子不见了。她有自己的爱好,说不定也去寻找珍奇物品了吧。只有风间宛如一个忠实的卫士,紧跟着裕希子。

只要风间跟在身旁。裕希子就感到放心。她没有弘子那种勇气,敢于在异国人中间奔来走去。那些眉毛眼睛靠得很近,留着长长鬓角的男人们,仿佛个个不怀好意。

裕希子正在购买几种服饰和为母亲买一个民族风格的皮包时,太田和石仓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地跑来。当他们看到风间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风间先生,太好了,你在这儿。”

“发生了什么事?”

风间急忙问道。

“野泽小姐被一群嬉皮士拖到桥那边的僻静小巷里去了。本来我们想去救她,可他们人多,怕寡不敌众,正想去叫警察。”

“你说什么?”风间着急地问道,“小巷在哪里?”

“那边。”

石仓用手指了指。

“石仓先生,请带我去现场,喊警察已来不及了。太田先生,请带好穗积小姐,赶紧把这件事通知警察和盐泽君。”

“您要干吗?”裕希子问风间。

“我去救她,再不赶去就迟了。请去找盐泽君,拜托了。”

风间急忙说了几句,拉着石仓奔向桥对面去了。

裕希子望着他俩的背影喊了一声“多加小心”,但不知他们听见没有。

他们很快就寻找到了盐泽。他也是来这儿买纪念品的。

盐泽动作敏捷,立即与警察取得联系。但警察不懂英语,反应迟钝。也许是因为这类事件太多,他们已见惯不惊了吧。

终于来了一位懂英语的警官,盐泽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要求救助。

盐泽又向太田说:“我现在就去现场,太田先生,请你保护好穗积小姐,带她回旅馆去。”

“我也要去现场。”裕希子说。

“你疯了?太危险!而且你跟去反而会成为累赘。”盐泽厉声喝道。

正在这时,中浦,镰田,松岛夫妇走了过来。盐泽扼要地向他们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并请膂力过人的中浦协助。镰田、松岛也要一起去。

过后听说,佛罗伦萨的嬉皮士品质恶劣,行为不端,经常纠缠游客。甚至白天诱拐单身过往的女子。但把旅行团成员强行拖往僻静处的事还不多见。袭击弘子一事使人觉得可能是嬉皮士们一时冲动所为。

太田把妇女们送回旅馆后又去了现场。男人们久久未归,留在旅馆的人越发焦急不安。

<er h3">四</h3>

时间并未过多久,而等待的人却感到度时如年。一小时后盐泽来了电话。

盐泽说,弘子已平安得救,现正应警察的要求说明事情的经过,等那边事情一完就回来。这时大家的紧张情绪才松弛下来,脸上露出喜色。

不一会,他们全都回来了。弘子有点不好意思,但看不出受害的样子。风间的脸上有格斗的伤痕,一定是嬉皮士袭击了他。

“让大家担心了,不过,你们已经看到,野泽小姐平安无事,请大家放心。”

盐泽说完后,弘子腼腆地低下头,说:“让你们担心,真是对不起。嬉皮士突然抓住我的手就往僻静处拖,幸亏风间先生很快赶来,所以一点没吃亏,实在感谢了。”

最后的一句几乎是面向风间说的。“一点没吃亏”大概出包括身体没遭作践吧。

喜欢搞恋爱冒险的弘子此时还心有余悸,脸色有些苍白。

回到房间后紧张的情绪才松弛下来、弘子一下倒在床上。

“受惊了吧?只要没事就好,真的。”裕希子想安慰弘子,却找不到适当的话。

“多亏了风间先生,如果他来迟一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呢!风间先生一来救我,七八个嬉皮士便向他扑去,真吓死人啦。但很快被风间先生撂倒几个。这时盐泽先生和警察赶来了,嬉皮士们赶快逃之夭夭。”

“风间先生一个人同他们格斗?”

“是呀,嬉皮士中还有带凶器的呢。风间先生毫不畏惧,为了我。他一直冒死同他们格斗。”

弘子说话时的表情没有谈虎色变的恐惧,而是对风间用生命保护自己的行为表现出真诚的感动。

“过去还没有一个男人冒首生命危险为我拼斗呀!”弘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在这一点上,我的命运同你一样。”

这时裕希子突然感到对弘子产生了一丝妒意。

——假若受到袭击的不是弘子而是自己,风间也能照样为我拼斗吗?

她把这毫无意义的假定作了一番比较。在去蓬特·伯克阿之前,盐泽告诉她,一个身分不明的男人执意想见她。盐泽忠告她不要单独行动。这人到底是谁呢?

她考虑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睡着了。

<er h3">五</h3>

裕希子被细小而清脆的铃声吵醒。床头柜上的电话铃铃地响着。难道当地的电话被压低了声音?完全不象日本的电话那样刺耳。看看弘子,她似乎睡得很熟。

裕希子怕吵醒她,轻轻拿起话筒,耳畔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穗积裕希子小姐吗?”

这声音在哪里听到过,但因刚刚醒来,尚未完全恢复意识。一时想不起来。

“是我。”

待她回答之后,对方一改彬彬有礼的口气,急促地说:“裕希子,是我,永仓呀。”

“永仓先生?难……难道……怎么?”

突然同意想不到的人对话,裕希子开始有点语无伦次。电话里的声音很近。

“我从日本来,想见见你,你到楼下休息厅来一下好吗?”

对方说话的口气很焦急。

“那……那么突然,不方便啊。”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方便?”

“我同你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见面。”

达时,裕希子已睡意全消。到底他有什么急事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对这位自私透顶的人纠缠不休的行为,裕希子感到气愤。

“我有话对你讲,一定要见到你。”

“可我不想见你。”

“别那么说,只五分钟就行。见见我吧。”

“我已经把你忘了。我们彼此已同路人。现在不是陌生男女会面的时候,”

“现在没工夫瞎扯谈。你不来见我,我就到你房间去。”

“你要那样干,我可要叫旅馆的警卫了。我的房间里不止我一个人,警卫会来的。”

永仓一听到警卫就退缩了。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我离开你后才获得了自由,别来妨碍我。”

“你,稍等等!……我……我……”

裕希子没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你在同谁争论什么吧?”

弘子不知何时醒来。

“把你吵醒啦?”

“听你同谁在枕边说话,我就醒了。”

“真对不起。”

“没什么,别那么说。刚才同你讲话的人,是以前的恋人吧?”

“是的,不过……”

“我没打算偷听你们的谈话,可房间这么小,不想听也直往耳朵里钻呀。”

“我已同他完全断绝关系了。”

“是吗?”

“你不相信?”

“已经断绝关系的人竟会从日本追到这儿来找你?”

“对方的话你也听见了?”

“没有。不过从你的话中听得出来,他到了这个旅馆。您到房间来见你,是吗?”

“是那么回事。”

刚才的对话被弘子猜中。裕希子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以前的恋人追到意大利来,这可非同小可呀!怎么,你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没有理由要见他。”

“说谎!你明明想见得很,何必故意逞强呢?”

“我并不是逞强。这是我心头的创伤。他已把我当作穿旧的草鞋一样扔掉。现在出国旅行想来见我,无非是对扔掉的旧草鞋还有点留恋。要想我再跟他往来,我绝对不干。”

“想不到你还真倔强。”

弘子表情愕然。这时有人敲门。

“一定是他。”弘子使了个眼色。

“别开门!”裕希子阻止正欲去开门的弘子。

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传来了盐泽的声音:“刚才旅馆服务台讲,在休息厅抓到一个男人,他坚持说有要事来找穗识小姐。穗积小姐,你想想可能是谁?”

裕希子急忙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开门就说:“那人一定是认错人了,刚才还打电话来纠缠,真讨厌。请把他撵走,我不认识他。”

“是吗?是这样就好。不过,可能是北冈电话里说的那个人,您是不是去看看到底是谁?”

“不,没必要,我根本不认识他。退一步说即使有要事,回日本后再说。请把我这个意思转告他。”

盐泽从裕希子的口气中觉察到可能有什么隐情。

永仓象被赶走似地离开了旅馆。

<er h3">六</h3>

第二天早晨旅行团正要出发时,永仓象从地缝中冒出来似地突然出现了。那时大家刚刚吃过早饭,走到旅馆外面正准备上汽车,横刺里钻出永仓,紧紧抓住裕希子的手。

这行动太突然,使毫无精神准备的裕希子打了一个趔趄。在这瞬间,她以为遭到暴徒袭击,大叫了一声。

“是我!跟我一起走吧。”永仓说。

裕希子看清“暴徒”的面目后,继而发出一声叹息。对方死乞百赖的纠缠,使她感到束手无策。没想到抛弃自己的这个男人竟如此无礼地胡搅蛮缠。

“昨天晚上我已说过了,别妨碍我的自由。”

在众目睽睽之下,裕希子只得低声说。但这声音冷淡,表明毫无妥协的余地。

“求求你,跟我走吧,否则我到这里来就毫无意义了。”

永仓几乎是在哭泣地哀求。

裕希子告诫自己,他采取的是软化战术,别上他的当。无疑他是想借海外旅行的机会再见昔日的恋人,玩味旧情,为旅行添点雅兴而已。

她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自负和自私。过去,裕希子是属于他的,只要现在她答应重归旧好,他又能随心所欲地占有她。

旅行团的同伴们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裕希子和永仓。裕希子感到羞愧难堪,仿佛过去自己的一切言行都是伪装,如今一下子被剥开了画皮似的。

“您这样做会给大家添麻烦的,请您走吧!”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裕希子窘极了,想挣脱被永仓抓住的手。

“即使你讨厌我,我也不离开你。”

永仓更加使劲地抓住她,使她感到疼痛。

“不要放肆!放开我的手!”裕希子无可奈何地喊叫起来。

“穗积小姐,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风间意识到气氛异常,急忙来到两人中间。

“没什么,我们有点私事。”

永仓对风间的介入很不高兴。

“穗积小姐,是这样吗?”

风间盯着裕希子的脸问。

“不,他信口开河,无端找我的麻烦。”

“你听见穗积小姐的话了吗?对女性可不能蛮横无礼啊!”风间瞪了一眼永仓说。

“这事你不清楚。裕希子,跟我走吧。”

永仓硬拉着裕希子的手往自己示意的方向走。

“救救我!”

裕希子下意识地呼叫起来。就在这时,永仓的手臂被风间有力的大手扭翻过来。

“你想干什么,要动武吗?”

永仓感到手臂疼痛,皱起了眉头。

“动武的不是我,而是你!你马上给我走开!”

风间扭住永仓,把他从裕希子身边推开。

“裕希子!”

看到裕希子要登上汽车,永仓悲痛地喊叫起来。

“为了见你,我把妻子都xx。”

就在这一刹那,汽车响起了喇叭,关键的一个词她未能听清楚。本想再问问,但风间已把永仓推远了。

<er h3">七</h3>

永仓紧跟着已开动的汽车追了几步。他大张着嘴,象是在喊“等一等!”但汽车转瞬之间已把他远远抛在后面,他的身影很快在视野中消失了。

旅行团预定今天要翻过亚平宁山脉,经由帕尔玛、波伦亚到达威尼斯。

汽车驶离佛罗伦萨后,很快进入了山区。

亚平宁山脉是意大利半岛的天然屏障。坐汽车翻越亚平宁山,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在丘陵上急驶,而不是在深山峡谷中穿行。光滑平坦的盘山公路蜿蜒曲折,缠绕山峦。

裕希子早有翻越亚平宁山的夙愿,今天终于如愿以偿。汽车平稳地行驶,很快就到达波河流域的意大利北部中心地带。意大利北部素以“养育着全意大利”而自豪,这里有闻名于世的水城威尼斯,它坐落在亚德里亚海浅滩上。但是,由于永仓的出现,她的美好心情被破坏得荡然无存。永仓对她说的最后一句未听清楚的话,久久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弄得她心神不定,这使她对世界著名水城的憧憬黯然失色。

永仓到底想说什么呢?那没听清的后面半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刚才那人是不是昨天晚上打电话的人?”坐在身旁的弘子问道。

裕希子只好点头承认。

“好象他说把妻子杀了。”

“这不可能!”

“我想我确实听清楚了。”

“那你一定是听错了。他不可能杀死妻子的!”

“是吗?”

弘子动摇了,她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清楚了。永仓不是为了同那个女人结婚才抛弃了裕希子吗?虽然永仓真心爱的是裕希子,但为了将来能飞黄腾达,终究还是倒在另一个女人的怀里了。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作为梯子往上爬的妻子杀掉的。

虽然裕希子内心这样想,但又感到未听清楚的那句话中,如果补上“杀了”二字是再恰当不过了。

当弘子指出永仓说“把妻子杀了”之后,裕希子仿佛也听真切了。永仓的话太突然,当时裕希子未立即反应过来,加之心神不定,结果永仓的那句话后半部分成了空白。

现在回想起来,永仓的穿着、举止都不同寻常:衣冠不整,脸色难看,两眼充血,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这与往常举止潇洒、风度翩翩的永仓判若两人。也许是永仓的这种形象使裕希子感到他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永仓,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因而对他态度冷淡吧。

从永仓那蓬头垢面、萎靡不振的样子,看不出他是想在旅行期间会见昔日的恋人,重温旧梦。他给人的强烈印象犹如一个被追捕的人,由于走投无路而焦躁不安,疲惫不堪。

他说从日本跑来是为了寻找裕希子。仔细想来,除非他确实是失去了妻子,否则不可能追随而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句没听清楚的话补充上“杀了”二字倒最为恰当。永仓那副模样象个逃亡中的罪犯。

“这不可能!”

裕希子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样子,你好象猜到什么了?”弘子尖锐地指出。

汽车终于翻过了亚平宁山,开始向下滑行。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大海似的广袤原野,那是意大利最大的平原——波平原。

<er h3">八</h3>

东京。以河西刑警为中心的侦破小组正在调查裕希子同永仓的关系。刑警们一开始就把重点集中在这个问题上,因而调查工作进展得相当顾利。

在裕希子和永仓两人的相册中发现了几张在同一地点拍下的照片。虽然没有两人的合影,但背景一模一样,而且拍摄的时间、条件也酷似。这说明图片是两人使用了同一架照相机相互拍摄的。相册中没有记录摄于何地,因而需从背景的特征来查明摄影地点。

几乎所有照片的背景都极为平常,很难找到线索,但其中有两张的背景是山和湖。—位爱好旅游的刑警断定这是上高地和白桦湖。从湖泊的景色看不出是什么季节。不过从山顶有积雪来判断,可能在九月末到十月初这段时间。

这期间正是穗高连峰上瑞雪初降,攀登上高地的高潮已过,大量游客涌来观赏红叶的季节到来之前的空闲期。

通过鉴定证实,这些照片拍摄时间不到一年。为了搜寻从去年九月底至十月初这段时间永仓和裕希子的行迹,在当地警察署的协助下,对上高地一带的饭店、旅馆进行了逐个检查。

在上高地五千尺旅馆查到去年九月二十九日起有一对酷似永仓和裕希子的情侣在此住了两夜。旅馆完好地保存着他俩的住宿登记卡。笔迹鉴定的结果确认,签名出自永仓之手。

刑警向旅馆服务员出示两人的照片后,对方回答说,很象当时留宿的那对情侣。这样一来,永仓同裕希子挂上了。

永仓杀了妻子后远逃罗马。与此同时,裕希子也朝同一方向作海外旅行。

——这种巧合说明了什么呢?

从杀人现场的情况看,不能认为是有计划的犯罪。假若早有预谋,就应当有充裕的时间进行伪装,然而未发现这种迹象。

放弃未来的高官厚禄杀死妻子的犯人,其结果只能是堕入无底深渊,永生永世过逃亡的生活。

被通缉的犯人逃窜的目标,很可能是昔日恋人的怀抱。倘若昔日的恋人热情接纳他,那就不会再起杀人之祸。

但是,假如她已忘却旧好或者又得新欢了呢?即便不是如此,出于自私的目的抛弃了她现在又成了杀人犯的永仓,倘若再去追逐沉浸在海外旅行的欢乐之中的昔日情人而遭到拒绝的话,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呢?

永仓现在已走投无路,去海外旅行的裕希子是他唯一可以投靠、最可信赖的人。假如裕希子拒绝他,一个犯人在感到绝望时,说不定会铤而走险,再次以身试法呢。

“穗积裕希子的处境危险!”

河西刑警得出了值得忧虑的结论,但又不能派人去保护她。现在尚不知永仓是否与她接触了,首先应当弄清这个问题。裕希子要摆脱他的纠缠,就应当中途结束旅行,提前归国。假使永仓也跟着撵回日本,那他就是飞蛾赴火,自投罗网。

总之,应当了解一下欧洲旅行团现在何地,向导游说明事情原委,弄清永仓是否已经露面,并请他们保护裕希子。

但是,那个导游又是河西担任侦破的另一命案的重要嫌疑犯。

“事情可麻烦啦!”

河西感到左右为难,不由得苦笑起来。

事件的中心人物全都集中在海外,国内的搜查只能望洋兴叹,干着急。

河西觉得浑身毛焦火辣,一时不知所措。

正文 第十五章 “旅情”矛盾

<er top">一</h3>

威尼斯是一座吸引着各国游客的水上名城,尤其是女性们特别向往的地方。电影、电视对它的秀丽风光作了大量的、夸张的渲染,所以凡是访问意大利的年轻女子必定要到威尼斯,裕希子也不例外。

只要一提起建立在亚得里亚海浅滩上的这座水上城市,就会引起人们的神思遐想。大多数年轻女性在“水乡”都能领略到这种富有浪漫色彩的话题。比起险峻的高山和灼热的沙漠、海滨、湖泊和河流更能令人无限憧憬。

旅行团到达威尼斯时,正是这座水上城市一天最美妙的时刻。

波光闪闪的水面映照着漫天红霞,璀璨瑰丽,俨然华光的飨宴。在海天合一桔红色背景的衬映下,大而浑圆的落日,飘浮的云朵,平静的运河,宏伟的城市溶为一体,构成了一幅令人陶醉其中的巨大精美的风景画。

游艇、船夫和乘客都被染成了红色。飞架在运河上的无数拱桥和桥上过往行人的剪影投落到游艇上,仿佛船儿在晃荡。面向运河的建筑物宛如在大火中燃烧,玻璃窗剪破了落日的天幕,把束束白光反射向水面。

无论在哪儿看到的夕阳都令人神往,然而从来没有象裕希子在威尼斯观赏到的落日那样绚丽多彩。

威尼斯的落日景象也堪称是色彩的飨宴,仿佛偌大一座城市陶醉在宴会的美酒和祭典的高潮之中。

“真象在举行盛大的祭典啊!”

野泽弘子的话道出来裕希子胸中无限的感慨。他们下榻的旅馆是面向运河的“亚得里亚大饭店”。从餐厅眺望大运河,来来往往的水上公共汽车和游艇尽收眼底。大运河呈S形曲折迂回地穿过全城。镶嵌在两岸的无数宫殿、美术馆、教堂是威尼斯的精华所在。

头戴宽檐帽,身着横条衫的船夫慢悠悠地划着船从餐厅前面漂过。太阳刚刚隐没,余辉仍在水面荡漾,城市在朦胧的波光中不断浮沉。落日的飨宴结束了,繁华夜市到来之前的静谧气氛宛如节日的前夜。餐厅里奏着欢快的乐曲,客人们的笑声不绝于耳,阳台上有几对男女翩翩起舞。薄暮笼罩水面,天空依然明亮。

旅行团一行围坐在一起热闹地吃着晚饭,而裕希子却感到异常寂寞。不,不是寂寞,而是凄凉。

一般说来,妙龄女郎单身参加团体旅行都会感到寂寞难忍,而来到威尼斯,则会倍感凄凉。裕希子置身于这欢乐的气氛中,才开始真实地尝到孤独寂寞的滋味。

永仓从日本跑来的目的就是寻找自己吗?若果真如此,他或许会跟到威尼斯来,不过,那已是“另一个永仓”了。

过去属于“自己的永仓”已经死了。自从他利令智昏,抛弃了自己,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时起,他在裕希子的心中就死了。

永仓来找自己,显然是他对自己既依恋又轻蔑。他一定认为同昔日的恋人相会,对方就会无条件地顺从他。

但是对裕希子来说,他已经死了,这不仅表现在观念上。她对他已既不关心,也无热情。这毋宁说她对自己把宝贵青春献给了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羞耻。这一切,永仓大概还不知道吧。

“您在想什么?”面对面坐着的风间注视着裕希子的脸问道。

“别问!您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呢?”弘子带着责备的口气对风间说。

“哦,问这样的问题不行吗?”

“当然啰!年轻女人在这浪漫的时刻陷入沉思,您想想看……能问吗?”

“哈哈。是呀,是呀!”

风间脸上露出似懂非懂的神色。

这时弘子象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餐厅的某个地方。

裕希子顺着弘子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正要离开餐厅的亚洲人的背影。他肩膀微斜,身材颀长,这形象裕希子太熟悉了。

“您怎么啦?”

“啊,没什么。”裕希子若无其事地吱唔过去。

<er h3">二</h3>

旅行团一行决定晚上乘水上公共汽车浏览市容。裕希子很想去乘游艇,但盐泽说那样太危险,劝她跟大家同行。

盐泽所说的危险是指“永仓”。按说,他现在还不知道永仓这个人,但北冈的报告回在佛罗伦萨旅馆出发时发生的那场纠葛,使他感到有个男人随时在威胁着裕希子。而裕希子已发现永仓跟着追到威尼斯来了,心头不免有些害怕。

裕希子并不认为永仓会加害于她,但毕竟让他搅得心绪不宁。

水上公共汽车从多卡勒宫殿东侧的乘船码头出发开往罗马广场,全程约四十公里,需四十五分钟。沿途有导游用英、法、意三国语言进行解说。运河两岸古色古香的和世纪建筑在眼前瞬息即逝。圣母玛丽亚教堂,卡·古兰德·勒茨奥尼宫殿,卡·佛斯卡里宫殿,柯尔勒尔·斯波勒里宫殿在灯光照耀下显得雄伟壮观,富丽堂皇。它们象征着古代威尼斯共和国的光荣。但裕希子对连接两岸的一座座精雕细刻、风格迥异的拱桥更感兴趣。

运河上的桥真是五花八门:有的象长廊,有的象一排房舍。有石桥,有木桥。桥上是络绎不绝的各国游客。从沿大运河逆流而上的船上传来的优美歌声悦耳动听。亚得里亚海上吹来的晚风沁人心脾。裕希子由于聚精会神地听导游用英语解说而感到有些疲倦。两岸的大理石宫殿接连不断地从她朦胧的眼前闪过。这些历史的光荣象征,在灯影破碎的运河波光里变得虚无缥缈。专为游客演唱的一组民歌也带有虚幻的哀伤,消失在昏暗的运河彼岸。

“本想超凡脱俗,结果又不得不再回到原先那庸俗的现实中来。”

裕希子小声地嘟哝着。

过了利雅尔桥,发生了一起事故。

正当游客聚在甲板上观赏两岸夜景时,船身突然剧烈晃动,一个游客身体失去平衡,慌忙中抓住了站在旁边的人。这时水上公共汽车与迎面驶来的一艘游艇擦舷而过,航向猛然一偏,互相抓住的两个人前仰后合,越发站立不稳。

“危险!”

有人用日语喊了一声。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影象拥抱着似地滚落水中。落水的人在黑色的水面挣扎,激起一股股白色浪花,两岸的灯火照耀着飞沫。

“出事了!”

“怎么回事?”

操着各种不同语言的人惊慌地喊叫起来。船上没有救生设备,看来从未发生过类似事件。

落水的两个人似乎都不会游泳,眼看浪花渐渐减少,两人的头淹没在水中。

“谁……谁去救救他们!”

矢村夫人发疯似地叫喊着。

“矢村先生落水了!”

“有没有救生工具?”

同行的旅伴叫嚷着,但谁也没有打算率先跳下水去救人。穿着衣服,同时要救两人,谁也没有这种勇气和信心。水中的人影被远远地冲向下游。附近的小船和游艇上也乱做一团,但也没办法进行援救。

突然水上公共汽车上一个人影跃入水中,溅起一股飞沫。他用有力的手大把大把划向被淹没的两人,旋即托住两人的头,游向最近的一艘游艇。船上有人向他们抛去救生圈。

落水的两个人得救了,他们是矢村时彦和武藤顺子,救人的是风间。

从落水到救起不过很短的时间,两人只喝了几口水,很快清醒过来,不需送往医院。

矢村说他多少会游一点水,但被顺子紧紧抓住,两手不好施展。武藤顺子还心有余悸,浑身颤栗。

由于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情,当晚的观光只得草草收场。

一回到旅馆,弘子就意味深长地说:“又是武藤女士!”

“这是什么意思?”裕希子大致领会了弘子话中的含义,却故意问道。

“难道你还看不出,她就是凶手!”

“你是说,武藤女士想谋害矢村先生?旅途中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都是她搞的?”

“对。今天晚上她是故意落水的,装作身体失去平衡,把矢村拖下去。”

“这么说,她是想淹死矢村先生?”

“不错。只要看看她每次使用的手法,不能不认为是想杀死他。凶手终于暴露了,不过想在威尼斯运河上杀害矢村,这也太愚蠢了。”

“那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

“也许她已迫不及待,想强迫对方与自己同归于尽。”

“大可怕了。但愿我们是瞎猜。”

“这已是明摆着的事,不过与我们无关。倘若这是对背叛爱情的人进行报复,我倒要尽力予以帮助哪!”

“这只是你个人的推测,说不定是别的原因呢。”

“女人报复男人,除了对方背叛爱情而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弘子对有人接二连三企图谋害矢村的动机似乎已经有了明确的看法。

“不能再从其它方面考虑考虑吗?既可能仅仅是出于憎恶和怨恨,也可能是出于某种欲望。”

裕希子正说着,突然脑海中闪现一个从未想到过的念头。

“这么说来,难道……”

裕希子惶恐地揣摩着在这瞬间荫发的念头。如果根据这一想法推论下去,岂不是要得出截然相反的结果吗?

<er h3">三</h3>

川本半次和增村周一被突然发生的情况吓坏了。在作案后的几天里,他们异常小心,不敢出门。但后来从报纸、电视的报导中得知警察似乎在追查别人,于是又开始行动了。

从事这种专门“职业”,如果想“偷懒”,“手艺”就会生疏。再说,平时生活没着落,手头也紧起来了。

“听着,这次可不许象上次那样蛮干了。”川本半次在重操旧业时,向他的同伙增村周一再三叮嘱。

“知道了,老兄。上次是不得已嘛。那老婆子冷不防大叫起来,有什么办法?谁知那么一下,她就完蛋了!”

“你总是毛手毛脚,顾前不顾后的,我们还从未弄死过人呢。”

“行啦,这话我都听腻了。谁都有出差错的时候。这次你放心好了。”

“一次出错就可能丢命啊!再不许蛮干,懂吗?”

川本向增村一再叮咛,然后开始准备行动。

在此之前,他们专门偷袭医院,空屋。

医院往往对贵重物品保管不善,尤其是患者及其亲属关心的多半是病情、伤势,对自己的物品毫不放在心上,甚至丢了东西还不知道。

偷盗医院十分容易。假装探望病人,即使在走廊上、病房中走来走去也不会引起怀疑,还以为是初次探访者寻找病人呢。

对暂时无人在家的空屋,只要弄清主人归来的时间就十分安全。

凡是夜间连续几天无灯光,或大门外邮件、报纸、牛奶瓶堆得老高的房屋,保准长期无人。

假若目标是短时外出的家庭,首先记住主人的面貌,一人在外放哨,一人进屋,一面用无线电报话机互相联络,一面作案。

近来,都市里的公寓和高层住宅的邻里之间,关系淡薄,偷盗起来十分便当。

现在他们决定重操旧业的第一个目标仍是公寓。

他们进行了反复调查,选中了尾山台车站附近的一幢公寓。这幢公寓共三层,居民大多是独身。这一点凭晾晒的衣物或倒出的垃圾就可知道。

他们发现这幢公寓的二楼尽头,有一户已十多天没有灯光。经调查,主人是位年轻女职员,去海外旅行了。他俩不由得暗自高兴。假如旅行的去处是欧洲,一时还不能返回,年轻女职员更容易欺负。

二楼的尽头也是最好偷盗的场所。如同酒菜早已备齐、只等动口了。

他们于深夜两点开始行动,象走进自己家门那么顺利。先把面向走廊的厨房窗玻璃划了一个大口,伸手进去开了锁。

整幢公寓寂静无声。他们放心大胆地开始了“工作”。

<er h3">四</h3>

虽然没有开灯,但是路灯的光亮从窗口透进来,把室内照得半明半暗。同他们的预料相反,房间里几乎是空空如也,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夜之间就变了?”

增村非常失望。

“别灰心,房主出门旅行时,说不定把值钱的东西藏起来了。”

两人分头搜寻,结果仍然—无所获。

“他妈的,万万没想到我们上当了。”

川本也大失所望。这时发生了对他们极其不利的情况。

住在三楼尽头的中尾和市是东京某印刷公司的单身职工,这天晚上在东京的高中同学会上喝得酩酊大醉,只得乘出租汽车回家。

到达寓所附近时已是深夜两点多钟。他好不容易下了汽车,但两条腿不听使唤,身子东摇西晃。

他醉眼朦胧,爬上楼去,踉踉跄跄来到房间门前,伸手在衣袋里摸钥匙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扇窗户的玻璃有碗口大一个洞,放进衣袋的手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儿没有洞啊!”

他懵懵懂懂觉得有点奇怪,走近洞口往里一瞧,发现里边有人影在晃动。

这使他更加迷惑不解。他定眼一看,看清了室内的情况:五斗橱的抽屉依次从上到下被拉了出来,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各种杂物,显然有人在寻找东西。他醉眼惺忪,看见一双穿着套鞋的脚,这时,他醉意顿消。

“有贼!”中尾本能地大叫一声,“砰、砰、砰”地砸起门来。

川本和增村突然听到一声“有贼”,同时又有人砸门,一时不知所措。想逃,门前已经受阻。

中尾还在不断大声喊叫,看来他已完全清醒过来。

“抓小偷!失火啦!杀人啦!”

中尾随心所欲地大叫大喊。

一向互不关心的公寓居民们,—听到这样的喊声,谁也不能置之不理,他们对火灾的反应尤其敏感,纷纷开灯起床。

两个盗贼急得团团转。从走廊上逃走已不可能,他们急忙跑向阳台。阳台下象是庭院。追赶盗贼的人们越来越近。再也不能迟疑了,于是两人越过栏杆,向黑沉沉的下方纵身一跳。

公寓的居民们立即打电话向警方报警,警察很快乘巡逻车来到出事现场,在公寓隔壁院子里的水池边抓住了川本和增村。两个家伙的脚和腰部扭伤了,不能动弹。

第一个发现盗贼的当然是那位喝得酩酊大醉的单身汉。他搞错了房间。误认为盗贼进了他的家门,其实他少上了一层楼。

被抓住的两个盗贼本来作了周密计划,结果醉汉使他们彻底失败,成了地地道道的罪犯,他俩懊丧极了。两人合伙作案已有两年,被捕还是头一次。

警察还将追查他们的其它罪行。

正文 第十六章 劫持汽车

<er top">一</h3>

旅行团一行在威尼斯住了两夜后经米兰去瑞士。

路线是穿过科摩湖、鲁卡诺湖、马琼勒湖,即“阿尔卑斯三湖”,再翻越桑戈塔尔山口去苏黎世。

出米兰北上,辽阔的波平原很快落在后面,道路渐渐往高山延伸。曲折陡峭的山道下方,科摩湖遥遥在望。红屋顶房舍宛如镶嵌在湖畔的串串珍珠。湖面反射着阳光。恰似阿尔卑斯山的宝石闪闪发光。

科摩湖过去了,鲁卡诺湖又映入眼帘。湖畔是绵延起伏的丘陵,公路就在这里穿行。从车窗向外望去,湖泊已经落在下方。碧绿的湖面上漂浮着几叶玩具似的小舟。水面时儿金光灿灿,时而银盘般熠熠闪光。

环绕湖泊的丘陵上。到处是葡萄园,橄榄树,小麦田,玉米地,给湖泊增添了不少魅力。杉树林中教堂响起的钟声,偶尔会传到行驶中的汽车中。

汽车在曲折蜿蜒的公路上慢慢行驶。湖泊渐渐远去,又开始进入带状的盆地。汽车前进的正前方是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峰,似乎挡住了去路。

在离山顶不远的小坡上吃了午饭,然后开始翻越桑戈塔尔山口。公路盘旋而上,在连续不断的急转弯处,视野特别开阔。午后一时左右到达顶峰。顶峰上有木板桥以的平台,周围是铁栏杆,各国的游客都在这里小憩。

从瑞士或意大利来的游客站在山颠眺望将要前往的国家,然后回过头来再看一看自己来的那个方向。

无忧无虑的游客们站在平台上,以视野所及的景物为目标忙着拍照,然后朝着各自的目的地方向下山。

周围的山峦大都相当于日本的的高度,顶端和岩壁均覆盖着白雪,挺拔的山峰直插云霄。岩燕在大气中穿梭般飞行,发出嗖嗖声响。

面向意大利的一方阳光灿烂,瑞士一方云雾缭绕。

国境虽然早已通过,但裕希子觉得仿佛这里才是其正的国界。

盐泽通知大家回到车上去。汽车超过山岭后直落山下。离山岭不远的地方还保留着意大利风情,然而一过山峰,呈现在眼前的则是一派瑞士风光。

青山绿水,苍松翠柏,奇葩异卉,这一切配合得十分协调!它是自然之美,没有一点虚饰,却又给人一种是由能工巧匠精心制作而成的感觉。

“无空隙客厅”般的风物井然有序,但没有意大利式的起坐间或茶室,虽然杂乱无章却使人感到温暖。汽车沿着鲁采尔湖畔,以令人舒心的速度直奔苏黎世。湖水的右侧耸立着一座类似的高山,盐泽说它叫“利吉山”。

多数人这时都无意欣赏景色,前仰后合地打起盹儿来。汽车快速奔驰的震动好似催眠曲。

这时风间来到裕希子跟前,凑近她的耳边悄悄说:“从米兰方向开来的一辆车好象在跟踪我们呢。”

到了苏黎世,有件事使盐泽大吃一惊。东京警视厅来电话说,杀人犯永仓正也已逃往欧洲,很可能要对旅行团的某个成员下毒手。

警视厅预料的事情已经发生。难道那人就是逃到海外的杀人犯吗?盐泽回忆起裕希子见到那人时轻轻喊了“永仓”这个名字。警察描述永仓的特征和在佛罗伦萨的旅馆里强迫裕希子见面的那个男人完全吻合。

“要我加以保护,这不是找错对象了吗?为什么不同当地警察取得联系,让警察逮捕他?”

盐泽在惊愕之余进行了反驳。

导游有保护旅行团成员的义务。但要避免杀人犯的侵害,显然力量太微弱。然而东京方面说,日本警察无权去海外搜捕,只要逃亡者不违反所在国的法律就毫无办法。

“再说,旅行团的流动性很大,请他国协助办案确有困难。”东京方面再次申述了理由。

经双方联络,警方知道永仓已经缠上裕希子,这正是河西担心的事情。

“永仓下一步要干什么,眼下无法判断,不过走投无路的永仓很可能要加害裕希子。您在她身边,只好请您保护她。请当地警察介入只能是发生事件之后,但那时已经晚了,所以务必请您协助我们。如有可能话您说服她提前回国。”

虽然河西言之有理,但是率领二十名游客作团体旅行已经够伤脑筋的了,现在还要随时提防杀人犯,盐泽感到责任重大。

今后的旅程可艰难啦!盐泽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乘火车直接赶来的井桁夫妇和北冈同旅行团会合了。

盐泽立即向北冈说明了警视厅的意见,北冈听后也大吃一惊。

“跟穗积小姐谈了吗?”

“没有,东京刚才通知,打算跟你商量之后再告诉她。”

“我认为应尽快告诉她。”

“你也这样想吗?”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呢!”

“好,现在就告诉她。”

盐泽和北冈把永仓的罪行告诉裕希子时,她并不显得吃惊,因为她早有思想准备,听了以后,只是进一步得到证实而已。

从日本打来的电话尚不清楚永仓杀害妻子的原因。

但是,他杀了妻子也罢,伤害了亲属也罢,这与她裕希子有何关系呢?如今他杀了妻子逃到海外,来到自己身边,这不过是男人自私自利的表现。自己特意出国旅行,就是为了割断同他的联系,而他又跟着跑来,无非就是想扰乱自己的心境罢了。

“警察说,永仓可能要加害于您,北冈君送您提前回国,怎么样?”盐泽说。

裕希子一旦回国,永仓就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如果他回到正在通缉他的日本,岂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永仓会加害于我吗?”

“警察说了,很有可能。”

“我可不那么想。他杀了他妻子,这是他个人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他没有任何理由要害我。警察满以为我回国,他也会跟着回去,就能坐等犯人落网,这就是他们想出的好主意。”

她的看法似乎也有道理。

“我这次旅行,心情特别舒畅。象我这样一个女职员,不可能有经常出国的机会。如果不给你们增添什么麻烦,我希望继续旅行。”

她这么一说,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按旅行社的规定交足了费用,况且还没出现麻烦,仅凭臆想是不能强迫她回国的。

“明白了。不过请您多加小心,因为纠缠您的是凶恶的杀人犯啊。”盐泽无可奈何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与西部的日内瓦相对,苏黎世是瑞士的东大门。他们下榻的旅馆离市区较远,坐落在苏黎世湖畔。白桦和红松环绕的旅馆,既精巧,又干净。

苏黎世没什么特别值得可看的地方。旅行团只是把它作为“宿营地”,在此停留一夜,准备第二天离开苏黎世通过市区时顺便观光市容。

“我担心从意大利一直跟踪而至的那辆菲亚特汽车。里边可能坐着在佛罗伦萨对您无礼的那个人。如果今晚要外出,请务必打个招呼,我给您当保镖。”在旅馆分配房间后,风间悄悄对裕希子说。

他在鲁采尔湖畔看到的那辆菲亚特,在接近苏黎世时不知去向。菲亚特是意大利国民普遍使用的汽车,在穿越国境之前,这种车到处都是。

进入瑞士后,很难见到菲亚特,而到苏黎世就更少见了。此地大多是德国、法国出产的汽车。

裕希子看到那辆菲亚特时还有—段距离,看不清乘车人的面孔。

菲亚特车不想超过他们,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在后面尾随。过不久忽然消失不见了。

——也许风间是杞人忧天吧。

她叹了一口气,似乎隐约感到有一点失望。

“也许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正期待着永仓尾随而来呢?”

裕希子窥视着自己的内心,暗自吃了—谅。她又提醒自己,就是永仓追随而来,也不能动摇,即使他用甜言蜜语来哄骗自己,也不要上当,对他已经没有热情和兴趣了。

虽然这么想,但又盼望得到他的消息。

“我这是怎么啦?”裕希子对自己的矛盾心理也感到莫名其妙。

“也许我不堪寂寞了吧。为了诀别过去才出门旅行,希望在旅途中追索到一种新的希望。但是现在明白了:这种希望哪里也不存在。因此,为了解除寂寞孤独之感,又情不自禁地陷入了虚幻的往事回忆之中。”

“裕希子,你怎么啦?看来你在思索问题吧。走,到屋里去。”野泽弘子招呼道。

她俩互相都了解对方的心思。

裕希子决定同弘子继续保持友好。

<er h3">二</h3>

第二天早晨九点,旅行团一行准时出发。近年来,人们对乘汽车旅行都已经习惯了。司机叫波罗米尼,和大家相处融洽,都亲热地叫他“波罗”。

在佛罗伦萨和威尼斯,石仓和太田每晚必去酒店喝酒,很晚才回住处,白天在汽车上打盹儿,以补充睡眠不足。昨晚,因旅馆离市区较远,似乎他俩未出去饮酒,早早就睡了,今天显得特别有精神。

“今天就要到海德堡了。到达目的地去朗蒂酒店为青春干上一杯!”

也许石仓是在炫耀自己的文学造诣,可与他的身分不太相符。可能他是在引用德国剧作家玛雅费尔斯塔的戏剧《怀恋海德堡》中的台词吧。萨克森地区的小国王子哈因里希在海德堡留学期间,同一个叫凯蒂的侍女热恋。由于大公病危,王子不得不中途辍学归国。他继承王位后又来到海德堡同凯蒂相会。但由于两人的地位悬殊,身份不同,终未结成良缘。

于是讴歌学生时代的恋情和悲欢离合的《怀恋海德堡》就成了青春的代名词。

可石仓关心的似乎不是文学,而是饮酒。

“那不是凯蒂酒店,而是柳达酒店。现在凯蒂酒店已成了学生俱乐部。”

“柳达酒店也在那一带吗?”

“要说酒店嘛,到处都有,何必一定要去凯蒂、柳达什么的呢?”

“盐泽先生,带我们到凯蒂曾经呆过的酒店去好吗?”

“要是石仓先生去那儿,就不是怀恋海德堡,而是大醉海德堡了。”

风间的俏皮话把大家逗笑了。

“看看是不是都到齐了,有拉下的人吗?请看看自己周围。好,现在出发。”

盐泽说完,向司机打了—个手势。

就在这时,从刚刚要关上的车门缝里,一个人影旋风般地跳了上来。

大家吓得目瞪口呆。

窜上来的人径直走到裕希子面前。

是永仓!

比起在佛罗伦萨第一次出现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衣服更脏更乱,憔悴的脸上只有两个眼睛闪闪发亮。

几位妇女同时发出了惊叫声。

“裕希子,跟我一起走吧。”永仓抓住裕希子的手臂,恳求说。

裕希子因有时晕车,特意选了最前面的座位。也许永仓一直在寻找机会,但她身边总有人保护,近不得身,所以在发车前的一瞬间跳上车来,试图拉她下车。

“永仓先生。别再纠缠我了,你我之间已无任何关系了。”

裕希子既害臊,又愤懑,声音直打颤。万没想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如此举动来。

“你坚决不同我一起走吗?”永仓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哀鸣。

“为什么我要同你一起走?”

“求求你,走吧,我不能没有你呀!”

“你要是早说这句话就好了。”

“穗积小姐,这人是谁?前天在佛罗伦萨不就是他纠缠过您吗?”

风间出来说话了。为了保护她,他随时都准备采取行动。

“我不是纠缠!”永仓对风间说。

“风间先生,请你把他赶下车去,我已经毫无办法了。”

听了裕希子的话,永仓的脸上一阵痉挛。

<er h3">三</h3>

“你听见穗积小姐说的什么吗?赶快下车!”

风间瞪着永仓。

永仓想,就是自己不下去,也会被他推下车的。他的膂力,在佛罗伦萨已经领教过了。

“裕希子,你坚决不跟我走吗?”

看见裕希子默默地摇了摇头,感到绝望的永仓突然从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裕希子的脖子上。

“谁也不许动,就这样开车。快开车!”永仓咆哮着。

女人们又是一阵尖叫,连风间也被凶器的寒光镇慑住了。如果不听他的指挥,裕希子定遭不幸。小小的凶器镇住了所有的人。

“愣着干什么,还不开车?”

永仓几乎是在吼叫。

裕希子惊呆了,以致没有出声。永仓原先不是这样粗暴无礼的人。他头脑冷静,思维敏捷,总是能够正确考虑自己的利益。正因为如此,他权衡利弊之后抛弃了自己。

在永仓身上看到的仿佛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暴徒。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已不是从前认识的永仓了。在此之前,当她听说永仓杀了妻子,还半信半疑。现在看来,肯定是事实。裕希子想到这里,反而一点也不感到恐惧,更多的是惊讶。

——永仓的凶器正对着自己呢!

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难道他真要杀我?决不可能。但他又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如果一味拒绝,说不走他真会动手。

她看着盐泽,似乎在问“风间干什么去了?”

盐泽开始有些踌躇,但稍微镇静之后,劝告永仓说:“就按您说的办,但请别伤害她。”

“好吧,马上开车!去海德堡!”永仓命令。

今天的路线是从巴塞尔进入德国,向北,穿过位于德国西部的黑森林,然后去海德堡,这段路程约三百公里。

“你说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但不要伤害别人!”

裕希子对失去理智的永仓说。

她想,只要自己同永仓一道下车,就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是永仓同自己两人之间的私事,与他人无关,不能连累别人。

裕希子正想下车的时候,旅馆的服务员跑来,手里提着照相机,可能是旅行团有人忘了带走的吧。

而永仓却误认为旅馆方面发现了车上发生的事情。

“还磨蹭干什么?赶快开车!”永仓咆哮着。

汽车从提照相机的服务员身边疾驰而过。

“中途不许停车,一路冲过去!”

司机波罗虽不懂日语,但他意识到事态严重,因为裕希子被当作人质,不得不听他的调遣。

盐泽命令波罗按预定计划驶往海德堡。

盐泽知道,永仓的行动不仅仅是一种威胁。他杀了妻子逃出来,现在被追得走投无路。警察们的估计非常正确,杀红眼的永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想,如果把这些全都告诉大家,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恐惧和混乱。

在这种场合,要避免刺激永仓,尽量使他冷静下来。

汽车载着惊恐不安的乘客们向前疾驶。

永仓警惕地注视着乘客们的举动,把裕希子带到最后一排座位,这儿靠近紧急出口。

离巴基尔越来越近,很快就要到达国境线。这里无论对永仓还是对全体乘客来说那是一大难关,因为在国境的检查站,出入国两边的负责官员要检查护照和行李。

永仓在这里要冒最大的风险,谁也不知道这个陷入绝境的永仓将采取什么行动。

“大家听着,我是旅行团的成员,带有护照。只要大家守口如瓶,就能通过边境,倘若不照我说的办,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我也很难预科。”接近国境时,永仓威胁说。

“说不定旅馆已同边境取得联系。”盐泽提醒他。

“不会。现在想来照相机很可能被旅馆服务员私藏起来了。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忘记带走照相机了吧?从当时的距离来看,服务员看不清车内发生的情况……对团体的检查比对个人的检查简单多了。只要一进入德国,我就下车。现在你们要把我当作旅行团的成员。”永仓的语气显得平静。

“您不会伤害穗积小姐吧?”

“只要照我说的办,决不伤害她。”

永仓的态度渐渐恢复了平静,车内的紧张气氛也缓和下来。看来永仓是想潜入德国。

团体旅行的出入境手续非常简单,通常只需确认人数,不一一查对护照。

在日本杀了人的永仓,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加入旅行团的,因为进入德国的检查要比其它各国都严。

汽车开进边防站,在瑞士一方办理出境手续的确非常简单。负责官员在车门口往里面扫视一周就算通过,护照和行李均未检查。这时,如同到了公路和铁路交叉口一样,栏竿高高抬起,汽车开了过去。

德国方面的负责官员同盐泽交谈了几句,盐泽交出一叠书本似的东西,官员对照“书本”打量着每位乘客的面孔。

“怎么比卡片上多一名呢?”

官员突然讲了一句英语。

“书本”是旅行团成员的卡片,自然没有永仓的名字。不懂英语的人也能看出官员说的是卡片上的人名和实际人数不符。车内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谁是多余的?”

官员反复问了几次也没人回答。

这时,裕希子站起身来,用英语回答说:“我的丈夫是中途加入旅行团的。”

“嗯,丈夫?”

蓝眼睛官员的目光落到她身旁的永仓身上。由于座椅靠背的遮挡,官员看不到凶器。

“您贵姓?”官员问。

“永仓,永仓正也。”

“永仓?卡片上没有啊。”

如果是夫妻,应当同姓。

“因为是新婚旅行。所以现在我仍用本姓。”

“啊,蜜月旅行。”

“丈夫的工作一时丢不开,连新婚旅行也来迟了。”

负责官员对这番话似乎理解了。

“为慎重起见,请把护照拿出来看看。”官员要永仓出示护照。

护照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一场虚惊结束了。

一过检查站,车内的紧张空气立即缓和。

这时永仓问裕希子:“你为什么要包庇我?”

“因为我不想在国境线上给大家添麻烦。”

“没想到我会作你的丈夫!”

裕希子在紧急关头随机应变,使永仓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愿同你一起到任何地方去,现在已经过了国境,别再连累大家了,下车吧。”

裕希子对永仓说。此时永仓的凶器仍对准她,但裕希子并不害怕。她知道这不过是威胁大家罢了,决不会杀她。

“现在下车,我们哪儿也去不成。反正要去海德堡,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到了海德堡再同大家分别。”

“到哪儿都行。可你为什么要杀妻子?”

“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我不想谈这事。失去你以后才感到你有多么宝贵,所以从日本跑来找你。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心话?”

“要是开玩笑,还能做出这种事来吗?”

“日本同这边已经联系上了啊。”

“联系?联系什么?”

“你杀了妻子逃到欧洲来的事呗。”

“哦!真的?”永仓大惊失色。

“真的,是日本警视厅打来的电话。”

“这么说,你们这帮人全都知道我是杀人犯?”

“不,只有两位导游知道,所以他们才服从你的命令。”

“为什么警察偏偏同你们旅行团的导游联系呢?他们知道我会来找你?”

“喔,不大清楚。也许他们知道了我们过去的关系,推测你可能找我来了。”

“只要向羽田机场的海关了解一下,就知道我逃到了欧洲。也许我们所到之处已经布置了国际搜捕。”

“放心吧,据盐泽先生——他是导游——讲,日本无权出国搜查。警察预料你会同我接触,所以请盐泽先生协助他们。”

裕希子已不知不觉站在永仓的立场。

“虽然受到搜查权的限制,但警察可以请求国际合作,说不定他们已经请德国警察搜捕我呢!”

“他们有什么理由抓你?你在德国又没犯法。”

“我不是劫持了这辆汽车吗?”

永仓把凶器藏进腰间。本来他就没打算动刀杀人。

“你只是搭乘顺路车而已。我是自愿跟随你去的,根本不存在威胁呀、劫持呀什么的。”

裕希子为包庇永仓,自己心里也感到吃惊。永仓不惜杀死妻子来投奔自己,也可能因为杀了人走投无路,除了投奔自己别无选择。不过,他毕竟来了,这是事实。

永仓并非是要在海外旅行期间再会昔日恋人,重寻往日欢乐,他是为了重新获得她的爱,才追到海外来。甚至不惜冒险劫持汽车。

裕希子被这一事实深深打动了,她感到从前的永仓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本来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冷却,爱情之火再也不会燃烧,可现在她感到炽热的感情又开始在心底慢慢苏醒。

汽车驶进了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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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七章 青春重返

<er top">一</h3>

这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枞树林。汽车在林海中穿行,宛如一叶扁舟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随波逐流。虽然汽车朝着既定目标前进,但是黑沉沉的茂密森林仿佛万顷波涛迎面涌来,令人产生置身于峰巅浪谷中惊恐不安的感觉。

前面和后面都没有别的车辆。树荫下的空气阴冷,车厢内也感到凉飕飕的。这儿地形复杂,人们已辨不清方向,不知汽车奔向何方,此时只要依靠波罗了。

无边无际的森林终于到了尽头,这里出现了风光绮丽的湖泊和鲜花繁茂的草地。公路两旁不时闪过幽静雅致的旅舍和专为乘车客人休息和吃饭的餐馆。

汽车径直向前奔驰,经过弗拉依布鲁克时也未停车。

到达德国中部的休尔茨巴尔特时,人们都感到异常疲劳。从苏黎世出发以来既未喝水,也未吃饭。

“受不了啦!找个地方停车休息休息吧!”

盐泽提出了这个要求。

永仓表示同意,但不让裕希子下车。

大家知道永仓的目标仅是裕希子。所以最初的紧张情绪早已缓和,太田、石仓等人甚至觉得挺有趣。

车内只剩永仓和裕希子,盐泽把食物和饮料给他们送上去。虽然裕希子被当作人质,可她与永仓已重修旧好,所以盐泽并不认为有“救出她”的必要。

盐泽上车同永仓交涉。

“永仓先生,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想同你们一块儿去海德堡。”

“以后呢?”

“同她一起找个地方住下。”

“但是穗积小姐是旅行团的成员,保证她平安归国是我的责任呀!”

“这个问题请盐泽先生放心好了。”

这时裕希子插进来说:“我同永仓一起走,我会同家里联系的,这样盐泽先生就没有责任了。”

“虽说如此,可你们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呀!我们是观光旅行团,根据不同国家的法律,在外国只能停留三月至六月。”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永仓说。

“这么说,你们打算一直待在外国,不回日本?”

“至少到有效期满。”

“穗积小姐,您也……这样想吗?”盐泽问裕希子。

“往后的事还没考虑。不过现在我想同他在一起。”

“您是为大家着想吧?”

“不,这是我本人的意愿。”

“你出自真心?”永仓面带喜色地问。

“真心。”裕希子转向永仓继续说:“我已经理解了你,你绕了很大一个弯子,但毕竟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永仓先生,”盐泽改换了语气郑重地问永仓:“你不想自首吗?”

“自首?”永仓猛吃一惊。

“是的,总不能永远这样逃亡嘛。钱也会用光的。到那时,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如果自首,也许可以酌情减刑。”

“你是在教训我!”永仓的声音变得凶狠起来。

“不,我没那个意思。不过,要是继续逃亡,穗积小姐会受连累的。”

一提到裕希子,好象给永仓当头一棒似的。盐泽抓住这一机会,继续攻心。

“你可以成为旅行团的成员继续旅行,然后同大家一起回日本。除我以外,只有另一位导游北冈君知道您是杀人犯。其余的人都不知道。我让北冈君保守秘密。同穗积小姐一起旅行后回国吧,清算了您的罪行后再回到穗积小姐身边,这样不是更好吗?到那时,裕希子小姐也会幸福的。这样做,对你来讲。不也胜过逃亡生活吗?”

“盐泽先生说得对。为了我,不。为了我们的将来……”

注意听盐泽讲话的裕希子抬起头说。

“自首……?!……”永仓自言自语地说。

他连想都没想过自首。

那天夜里,妻子的恶劣表现使他肺都气炸了。长期忍受的耻辱一下子爆发出来,他才对妻子下了毒手。当时他一心只想逃到海外,奔向裕希子,压根儿就未想到过“自首”。

只要能夺回裕希子,今后怎样,都不在乎。不过细想起来,那是自私的想法。的确,虽然夺回了裕希子,但从今以后只能过无休止的逃亡生活。逃亡中是不可能建立平静的家庭生活的。对她的幸福和安宁,一点也未考虑。

这是清醒的第三者提出的忠告。盐泽的话向永仓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我做了蠢事后大家还能原谅我吗?”

“我想不成问题。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会说服他们,不会遭到拒绝。”

“盐泽先生,那就拜托您了。”

“这么说,您是打算自首啦?”

“我打算服刑后再同她一起重新走一条人生之路。裕希子,你能等我吗?”

永仓如释重负般地望着裕希子。

“等你,永远等你。不,你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你自首后,虽然暂时要离开我,但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

裕希子十分激动,这与昨天翻山越岭时的心情迥然不同。现在她有明确而坚定的信念。那就是:永仓虽然是杀人犯,但对裕希子来说,他比未成为杀人犯时的永仓更完美,更值得爱。

现在永仓已经完全属于她了。这种强烈的占有感使她毫不顾忌今后遥遥无期的别离将带给自己的孤独寂寞。

旅行团一行“医治”了空腹和疲劳之后又回到车上。

大家落座后,盐泽宣布从现在起永仓加入旅行团的行列。

当人们听到这位神出鬼没的男人要同大家一起旅行时,都感到异常吃惊,很不自在。

“穗积小姐同永仓先生已经订婚,因为感情上有小摩擦,所以穗积小姐独自一人参加了我们的旅行团。本来永仓先生也准备一块儿旅行的。现在他本人已冷静下来,两人也重归于好,所以永仓先生要求加入我们的行列。不过……”

盐泽向永仓递了一个眼色,永仓站起身说:“各位先生、女士,我一时头脑发昏,做了蠢事,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很对不起各位。到遥远的欧洲来,受到她的冷遇,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现在我深感内疚,今后决不粗暴无礼,决不再给大家增添麻烦,请允许我作你们的伙伴吧。”

永仓低下了头。

突然有人鼓起掌来。原来是野泽弘子。

“从日本跑来追随自己的恋人,为了夺得她不惜劫持汽车,太令人感动了。这是一种挚着的苦恋,我衷心欢迎。”

弘子带头鼓掌引来了众多的掌声。但风间突然说出的话,给大家又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永仓先生,在佛罗伦萨尔第一次出现在裕希子面前时,曾无意中说把妻子xx,这是什么意思?”

永仓霎时脸色苍白。

大家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停止了鼓掌。好不容易形成的融洽气氛,一下子被破坏了。

“风间先生,那是您听错了,他说要杀穗积小姐,当时我也听见了。不过,男女之间的纠纷,不是常有的吗?”

盐泽随机应变的解释,缓和了这一尴尬局面,风间显得很不高兴。

这时弘子立即补充说:“我也听见了,正如刚才盐泽先生说的那样;如果有那么痴情的男人爱我,我倒情愿死在他的怀抱里。”

“哈哈,不会杀女人的。”

石仓的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盐泽重新进行了安排,把他俩作为新婚夫妇对待。他说,两人的旅费差额,回国后补足。其实永仓随身携带的现款足够交纳。

野泽弘子实际上知道永仓“杀了”妻子。裕希子恰恰没听见“杀了”二字,而弘子听得真切。尽管如此,弘子仍然包庇了永仓。凡是年轻妇女,谁都害怕杀人犯,她也不敢得罪永仓。

弘子在罗马就说道,她要支援多次暗算矢村的凶手;还说她本人就想杀人。难道弘子的头脑发昏到真想杀人的地步吗?

当夜,裕希子被永仓紧紧地搂在怀里。成熟的肉体接受永仓火一般的抚爱时,每—个细胞都复苏了。本来已经枯萎的爱情之花,一经饱饱地吸收生命的甘露后,开得更加鲜艳,更加生气勃勃。

裕希子不得不用手多次把自己的嘴堵起来。

“你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裕希子梦呓般地反复说。

在凯蒂和哈茵里希居住过的这座青春城市——梅德堡重会永仓,她感到倍加感伤和激动。

“是的,为了最终回到你的怀抱,我绕了很大一个弯子,吃尽了苦头。”

“因为这是为了不再分离!”

“决不再离开你。”

他俩接得更紧,这又是一种新的起爆剂。裕希子不知不觉忘记了控制自己,她一边喃喃着,绵绵细语如火一般吹进永仓的耳里,一边贪婪地享受着情欲的刺激。

正当这时,裕希子突然听到邻室有什么声音。

“你怎么了?”

她的身体突然不动,永仓诧异地问。

“嘘,隔壁好象有人。”

裕希子用手捂住永仓的嘴。

<er h3">二</h3>

永仓仔细倾听隔壁的声音。

“只要不是空房间,总会有人吧。”

“好象有人醒来,正在偷听我们呢。”

“是我们吵醒的吧?”

永仓脸上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真丢人,假使隔壁是我们旅行团的人。明天见面才不好意思呢!”

“隔壁是谁?”

“嗯……”

“即使听到了,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夫妻吗?”

永仓再次靠近裕希子那已冷却的身体。只有归国前的这短暂时间两人才能在一起,回日本后永仓要服刑,同裕希子不知要离别多久。

这时隔壁又传来了声音。

“是野泽弘子小姐。”

邻室的确是野泽弘子。原来她一直和裕希子同住一室,永仓来了后,从今晚起,她一个人独宿。

裕希子想,既然能听到邻室的声音,同样,邻室也能听到自己平素从未有过的娇滴滴的声音。她不由得感到害羞。

这时,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在吟诵什么诗似的。”

永仓的身体完全静止不动了。

“是《怀恋海德堡》中的诗。学生时代你读过或听过吧?”

“在海德堡读赞美青春的诗,真令人陶碎。”

“你听,弘子小姐在哭呢!”

吟诵的声音停止了,传来了女人的啜泣声。

“弘子在哭!”

“她为什么要哭?”

“一定是太孤寂了。”

“怎么会孤寂呢?”

“昨天以前都同你住在一起。由于我的到来,她不得不孤单单地一个人住。”

“她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人呀!”

“那你说为什么?”

“不知道。”

裕希子想起弘子说过,她出国旅行是来寻找自杀场所的,她也被男人抛弃了。从这种意义上说,裕希子和弘子真是同病相怜。

然而,裕希子现在不同了,过去的恋人又回到了她的怀抱,恋爱失而复得。而弘子现在仍旧是孑然一身。旅行以来虽然有裕希子相伴,但不过是旅途中的伴侣罢了。而今这位伴侣又和自己的恋人相会了,被抛在一边的弘子当然感到十分孤寂,她也是一个女人呀!

这些都不必向永仓说。裕希子认为永仓尚未完全回到她的心上。

——弘子哭也罢,笑也罢,都与己无关。

由于弘子的哭泣,裕希子感到同永仓的片刻之欢受到了干扰,异常扫兴,犹如脊梁上泼了一瓢冷水。

裕希子认为,弘子吟咏的“失去的青春不会重返”一节,好似暗示自己的身世。

<er h3">三</h3>

东京在搜查世田谷区尾山台公寓被盗案件时,意外地获得了“副产品”。刑警在检查被盗房间时发现墙上有一张印着杜富尔峰的日历,日历上有《日本旅行社》的字样,照片下方是十二个月的月历,纸面大小刚好同于B型纸的尺寸。

这位刑警家也住荻洼,就在被杀的汽车推销员寓所的附近。虽然那个案件与他的本职工作无关,但这位刑警很感兴趣,因而对当时搜查的情况大体了解。

听说那次事件之后,被害者屋中的一张日历被盗,也是《日本旅行社》印制的。日历大量分送,在这间屋子里发现相同的日历不足为奇。

可是刑警总觉得两者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一种职业的嗅觉不断提醒他。他仔细检查了这张日历,发现在日期栏内有模糊的字迹,很象是写上去之后又用橡皮擦掉了似的。

肉眼看不清,通过鉴定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笔划。

显然鉴定字迹不是他份内的工作,但作为盗窃案的证据之一,他仍旧带去请教了专家。

专家也很费了一番工夫,尽量重现原先的笔迹。以便弄清原文的意义。

首先用显微镜和化学方法检查,结果断定是用铅笔写后擦掉的。

要显出字形并能认出是什么意思就复杂多了,因为能够成为文字的笔划太少,好似解一道未知数颇多的方程式。

进行了斜光、反光、透光摄影,想方设法把缺损、空白地方的字形显现出来,还使用了滤光器进行分解摄影,对空白地方用紫外线、红外线及各种药物进行追踪。

通过多方努力,终于显现出如下一些文字:

——“盐泽午后×时来”,“×和田夫人×、×八时”,“弘子接××”,“会见姊崎”——

缺字的地方不能显示出来但大体可以推测其语义。这些残缺不全的字句写上日期栏后,又用橡皮擦掉了。

在这些文字中,引起警方特别重视的是“弘子”这两个字。这与公寓房间主人的名字一致。其它片断都与被杀的汽车推销员有关。

通过笔迹鉴定证明,它与推销员的笔迹相同。

现在真象大白。这幅日历是从日比野被杀现场带走的。带走日历的人,首先可能是房主人,也许是别人带走后给房主人的,但根据显现出被擦去的字迹中有房主人名字这一事实,毫无疑问是她带走的。

房主人野泽弘子正在海外旅行,没法问她为什么要带走。但日历很可能是从杀人现场带走的,而且,说不定就是犯罪后立即带走的,因此弘子的嫌疑很大。

倘若日历是在犯罪后带走的,她很可能就是凶手,但为什么又要把这么重要的证据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呢?

“或许她很自信,认为我们不可能把她同受害者联系起来。但为防备万一,又把被害者记入日期栏内的字迹抹掉了。”

这是破案本部大多数人的推测,推测的前提是把弘子作为凶手。

野泽弘子参加的旅行团,是盐泽和北冈领导的、裕希子等人参加的欧洲名胜旅行团。这么一来,在这个旅行团中,同一案件的有关者就有四名。

“也许野泽弘子就是看到这幅广告日历才突然想到要旅行的。”

“她会返回日本吗?”有人提问。

“这话怎么讲?”

“也许她这次出国后就不打算回来了,所以才把这能成为危险物证的日历放心大胆地带回家里。”

“可是,杀日比野比旅行团出发日期早三个月呢。”

“初次出国旅行,需要时间作准备,比如办理护照啦,打预防针啦。欧洲名胜旅行团登记截止日期是四月二十x日。”

“假使她不回国就难办了。”

通过搜查终于发现了重大嫌疑犯,然而这个嫌疑犯又逃到了海外,这使破案本部的工作人员一筹莫展。

野泽弘子的出现并不意味着盐泽和北冈不受嫌疑,他们依然具有杀害日比野的强烈动机,因而仍然是搜查线上的重大嫌疑犯。

他们从盐泽那儿又得知杀了妻子逃亡海外的永仓正也亦参加了盐泽的旅行团。据盐泽讲,永仓同穗积裕希子相会了,永仓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准备回国后自首。

虽然对永仓的监视可以委托盐泽,但却不能依靠他监视野泽弘子,他们都是同一案件的嫌疑对象。即使盐泽不是犯人,很明显,他对日比野没有好感。日比野害死了他的妹妹,要使他监视杀死日比野的嫌疑犯野泽弘子,岂不等于有意放纵吗?

倘若他知道了事情真象,说不定还会设法帮她逃脱。以海外旅行导游为职业的盐泽和北冈一旦对弘子伸出援助之手,事情就更难办了。现在只得耐心等待他们旅行期满回国,此外别无它法。

派遣搜查人员出国倒也省事,但受到搜查费的限制。为了接触怀疑对象(未发通缉令),听取事件的经过(不能逮捕),至少得派两名搜查人员,这需要相当可观的搜查费。

处理永仓彩子、杉田米被杀案件的破案本部得知永仓正也加入了欧洲名胜旅行团并打算回国自首,于是急忙研究下一步的方针。可这时又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

受永仓彩子牵连被杀的杉田米,一时找不到她的亲属,无人认领尸体。

问了彩子的娘家志田家也不太清楚,仅听说她有一个外孙。于是警方又四处寻找她的这位唯一的亲人。真巧,这位外孙也参加了盐泽领导的欧洲名胜旅行团。

破案本部感到似乎有一条无形的命运之线以旅行团为中心紧紧缠绕在一起。

正文 第十八章 祸不单行

<er top">一</h3>

旅行团从海德堡乘车到达美因兹,在此改乘游艇顺莱因河而下去科布伦次,行程约九十公里。这段航程经过莱因河下游最引人入胜的地方,沿岸有妖精岩,美丽的城镇和古堡。

有人说,来到莱因河的下游就象进入了中世纪的传说世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里河水污浊,河道淤塞,来往船只不得不擦舷而过,妖精岩也不过是块普普通通的岩石,没有任何神奇之处。不过,两岸不时出现的古堡到底没使人失望。

波罗先期到达科布伦次,从这里又乘汽车继续旅行。他们在古都科隆住了一夜,次日直达汽车旅行的终点站阿姆斯特丹,这时已是从罗马出发后的第八天了。

八天来与波罗同行,互相结下了深厚友谊,离别时依依不舍。从罗马到阿姆斯特丹行程二千五百公里,中途停了七夜,而据说波罗返回罗马只需两天。

除了东欧之外,在欧洲这块土地上,无处不留下波罗的足迹。返回途中他会感到寂寞。他说,有乘客时决不会出差错,但在告别客人之后的归途中反而容易出事。他显得很伤感,简直不象热情开朗的意大利人。人们目送着他踏上归途。

旅行团从阿姆斯特丹乘飞机去伦敦。从夏季阳光灿烂的意大利和德国来到伦敦,感到这儿的季节似乎迟了两个月。

风间在伦敦得知外婆杉田米遇害的消息。

风间早年失去双亲,被带回母亲的娘家,由外婆哺育成人。

杉田米早年失去丈夫,全靠给人当保姆、做杂工,来抚养风间。风间长大成人能自立后,她被志田家雇佣。

志田家对她倒也不错,姑娘彩子出嫁时,她跟看来到永仓家。

自从外婆上志田家当佣人后,风间一次也未去看过她。风间认为志田家资产阶级习气甚浓。在风间的眼里,志田家的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

彩子嫁给永仓后,风间从未去过永仓家,只是在外婆休息的日子,在外面见见面。

风间终于能够自立,有足够的收入后,多次劝她别再出外谋生,希望外婆同自己生活在一起。

但杉田米对单身汉的外孙说:“我是给人家当保姆的,年轻姑娘瞧不起。”她认为自己的身分会妨碍风间找对象。因而继续外出谋生。

“现也风气不同了,大都能正确对待。”

无论风间怎么劝说,杉田米仍固执己见,不愿过颐享天年的生活。

听到外婆被害的消息时,风间几乎昏厥过去。

“到底是谁杀了她?”

作为亲属的风间通过国际电话,理所当然地质问对方。

“那……”

对方显得踌躇,未立即作答,也许在考虑是否告诉他。

“你怎么不讲话?不知道犯人是谁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快告诉我?我是被害人衫田米的外孙,有权知道犯人是谁。”

“这个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但是现在不能告诉您。您知道了肯定不会冷静。不允许搞私人报复啊。”

“报复?你是说我会报复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总之,您回国后我会把详情告诉您,现在只等您回国认领遗体。请尽快回来。”

对方可能觉得说过头了,语气有些后悔,立即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风间呆若木鸡。他决不相信这是事实,是否有人无聊透顶搞了一场恶作剧?但电话确实是从东京打来的,不会有人愿意出很高的电话费开这样的“国际”玩笑,况且也没理由这样做。

一时茫然而不能自制的风间逐渐恢复了冷静,考虑着刚才对方说出的那些值得深思的话。

一旦知道了犯人的名字——对方在电话中说——自己决不会冷静;还说不允许搞私人报复。

当他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时,对方似乎后悔失言,接着又说归国后,自然会真象大白。

——这就是对方失言的地方吗?若果真如此,为什么会是失言呢?——

风间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沉思。的确,亲人被杀又不告诉谁是凶手,谁都不会冷静,但也不至于立即报复呀!

警方已经知道犯人是谁,这意味着犯人已被捕呢,还是犯人正被通缉呢?

不论属于哪种情况,警方已经知道犯人是谁,却要求被害人的亲属不要报复的想法,总令人难于理解。杉田米是自己的外婆,同时是母亲,也是父亲。风间怎能不憎恨这个杀了亲人的罪犯呢?

从电话中虽未能了解到真实情况,但看来很可能是出于主人间牵连而被害的,是在与人没有任何怨恨的情况下被害的。

风间想到这里,怒不可遏。警方在电话上说不允许报私仇。可是,倘若犯人就在自己身边,哪怕是触犯刑律,也要报复,这是作为唯一的遗族应有的感情。

风间凝视天空的眼睛忽然发亮,他猛然想到外婆做工的那家主人叫永仓,而对裕希子纠缠不休,中途加入旅行团的那个男人也叫永仓。难道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永仓在佛罗伦萨第第一次出现时曾无意中说出“把妻子××”的话。

永仓在苏黎世劫持汽车。在德国的“黑森林”被盐泽说服加入旅行团,当时风间就此问过盐泽。盐泽虽然巧妙地搪塞过去了,但风间确实听到过永仓说“把妻子××”,这两个字完全可以补充为“杀了”。

永仓“杀了妻子”,风间的外婆在永仓家干活,结果被卷入“夫人”的纠葛中被害,这两者完全吻合。

风间的眼前出现了永仓的面孔,这是一张精明瘦削的现代型面孔,是一种任何时候都不会忘记自己切身利益的所谓功利主义者、即“才华过人者”的面孔。风间讨厌这种人,从永仓一出现,就对他很反感。

杉田米到永仓家作佣工后,风间从未去过他家,自然不认识这家的主人永仓。而警察失言,生怕风间进行私人报复,这证明他的仇人就在眼前。

——从东京跑来追逐裕希子的永仓不正是杀死外婆的凶手吗?

盐泽一定知道详情。如果警察掌握了永仓的罪行,必然向导游公开事情的真象,委托盐泽监视永仓。

为了证实这个问题,他决定试探盐泽的态度。

在风间的追问下,盐泽感到十分为难。

“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在德国劝永仓加入旅行团时,你包庇了他。我听得清清楚楚,永仓说,‘我把妻子杀了’,而你欺骗我说,他是威胁穗积小姐,说‘我要杀你。’‘杀了’和‘要杀你’完全是两码事。在佛罗伦萨永仓第一次出现时,你我同永仓的距离大致相同,听到的话不至于相差那么大。你包庇他不正说明你知道真象吗?”

“我真的不知道啊。”盐泽说。

“假使大家知道加入我们行列的是个杀人犯,一定会拒绝他。你明知事情的真象,却硬要把他拉进来。”

“不,不是那么回事。”盐泽虽然还在辩解,但态度已在动摇,可他仍决心保持沉默。

盐泽对永仓的监护,与其说是受警视厅的委托,不如说是有义务这样做。他费了好多口舌好容易才说服永仓回国自首,他要负责把他带回东京。

如果归国前永仓知道在旅行团中有被害人的亲属,好容易才决心自首的思想不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

风间是被害人的唯一亲属,他有权知道自己的外婆为什么而死,被谁所杀。然而对此警方也感到十分为难。

东京的警察一直同盐泽保持着联系。风间根据这一事实认为永仓就是犯人。盐泽只能对风间说,他的推测是毫无根据的猜想。而风间从盐泽的神态中更加坚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打算在回国前无论如何要证实这一点。

“好吧,你若不告诉我,我自有办法弄清真象。”风间突然改变口气说。

“自有办法是什么意思?”盐泽担心地问。

“直接问永仓,到底谁杀了她。”

“那,那可不行!”盐泽惊愕地望着他。

“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吗?这种事不能向一个清白无辜的人打听。”

“既然清白,问问也不打紧,然后道个歉不就行了吗?”

“反正不行。”

“为什么不行?就凭你老说不行这一点就知道永仓一定干了什么坏事。”

风间瞪视着盐泽。

<er h3">二</h3>

在伦敦游览三天,然后去巴黎。巴黎是本次旅行的最后一站。旅行终结意味着裕希子同永仓的离别。虽然这次旅行为期不长,但裕希子却感到又重新恢复了青春。

正因为如此,同永仓的离别是痛苦的。但这次的离别却含有希望。永仓服刑后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自从在“黑森林”永仓加入旅行团后,他向裕希子讲述了自己不幸的婚后生活,和杀死妻子的原因。

裕希子虽不想听,但又必须听,这既是为了判断永仓犯罪的性质,也是为了设计他们未来生活的蓝图。

六月末七月初的伦敦多姿多彩。花草树木冲破了漫长严冬的禁锢,竟相发芽、开花。人和动物都向着盼望已久的太阳伸伸懒腰,感到特别惬意。虽然眼下还未到群花争艳、游客如织的夏季时季,但摆脱严冬桎梏的人们无比容悦的心情,犹如漂浮着的清新空气充溢大街小巷。

裕希子无比珍惜同永仓在一起的宝贵时间,没有兴致玩味伦敦的旅情。乘观光汽车游白金汉宫、伦敦塔、威斯敏斯特教堂等名胜古迹时,她心里只想到永仓同她在一起。

“穗积小姐,您真变啦!”野泽弘子不无嫉妒地开玩笑说。弘子的意思是,永仓把裕希子从她身边夺走了。在此以前,她总是同裕希子一起活动,和旅行团的其他成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虽然旅行团今还有另外的独身女性,但弘子同她们象是隔着一堵墙似的。弘子表示好感的只有风间一个人,这大概是因为在佛罗伦萨风间曾舍命救过她,所以她才对风间表现得格外亲切吧。

永仓参加旅行团后,有件事使裕希子感到担心,这就是风间对永仓表现出强烈的反感甚至可以说是露骨的憎恨。

从永仓最初出现的时候起,风间就象裕希子的保镖一样,不让永仓接近她。

但是风间同裕希子的关系也不过就是旅行团中的旅游伙伴。既然裕希子原谅了永仓,风间还有什么理由敌视永仓呢?

来到伦敦以后,风间对永仓的敌意有增无减,两人的关系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倘若只有他两人在场,说不定会闹出十分可怕的事情来呢。

为了防止意外。裕希子总是紧紧跟着永仓。盐泽也常常插在两个男人之间,也许他也看出了苗头。

永仓也感到了风间的敌意。他为什么恨自己呢?永仓感到纳闷。

在伦敦的三天,大家相安无事。从伦敦到巴黎乘国际列车约需七个小时。

途中,从多佛尔到加来,是由连接海峡两岸的轮渡运载列车通过多佛尔海峡的。

在阳光明媚的初夏季节乘坐列车和轮船旅行令人心旷神怡。到加来就进入了法国境内。列车在满布小麦田的原野上飞奔南下。

快到巴黎时,弘子来到裕希子的包厢,象有什么要事相商。

弘子在永仓面前有些踌躇,她委婉地对裕希子说:“我们两人单独谈谈好吗?”

永仓灵机一动,站起身来说道:“我的嗓子干渴,去餐车喝点什么。”

“你要同盐泽先生……”裕希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对永仓说,示意他要同盐泽在一起,别单独一人行动,避免同风间发生冲突。这时,她已是以妻子的身分对永仓说话了。

永仓点点头,表示“我懂了”,离开了包厢。

“到底是什么事情?”

裕希子转身问弘子。她对弘子这时间来似乎不大高兴,因为和永仓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一分一秒也不能白白浪费。

“真对不起。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打扰了。”弘子表示歉意。

“不谈这个。到底有什么事?”

裕希子意识到弘子一定有重要事情要谈。

“本想不说,但仔细想想还是说了好,不能置之不理啊。”

“置之不理?有什么危险吗?”

“是呀,永仓先生有危险。”

“永仓有危险?”这次轮到裕希子着急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知道不,永仓杀了谁?”

弘子听到过永仓说“杀了妻子”。裕希子猜不到弘子的意图,沉默不语。

弘子接着又说:“他不只是杀了妻子。”

“你说……说什么?”

裕希子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永仓先生把他家作佣工的老婆子也一起杀了。可能是因为她目睹了永仓的罪行,为了杀人灭口吧。”

“你撒谎!不可能!”裕希子悲怆地惊叫起来。

“我也希望如此,但这是日本警察在电话上对盐泽说的。”

“你怎么知道?”

裕希子已经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不住地扭动起身体。

“从风间先生那儿听来的。”

“风间先生又不是导游,他怎么知道?”

“被杀的佣人是风间先生的外婆。”

“这是真的?”

“风间先生亲口说的呀,他总不会瞎说吧。”

“但……我不相信。决不可能!”

“开始我也不信。但是,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有什么区别,不同样是犯罪吗?就这种心理来说,万一……”

“别说了,求求你。”

裕希子打断了弘子的话,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希望这不是真的,但种种迹象表明弘子说的全是事实。这时裕希子才理解了风间仇视永仓的原因。她回忆起风间投向永仓那充满敌意的目光。这是亲人被杀,对杀人凶手无比仇恨的目光。

风间的外婆在永仓家作佣工,这是多么不幸的偶然巧合呀!倘若只杀掉可恶的妻子,或许还有酌情减刑的可能性。但是把无辜的第三者也一起杀掉,这就没有减刑的希望了。

——也许会判死刑!

永仓被绞首的惨状浮现在她的脑际,希望缓期执行之类的美梦彻底破灭了。

“真对不起。我多嘴了,不过我是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你。”

弘子口气诚恳,但又以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观察着遭到突然打击的裕希子。这目光仿佛在说:“不幸的事并非只降临到我个人的头上啊!”可裕希子不理会弘子那冷酷的视线,她只觉得好似突然掉进了黑沉沉的大海,她绝望了。

<er h3">三</h3>

此时东京有一位刑警把偷袭公寓的事件和在杉井区发生的年轻妻子和老女仆被杀案件联系起来,一并考虑。虽然作为嫌疑犯的丈夫被指名通缉,但他家厨房的窗玻璃被割了一个口子,这无论如何不好解释。

割破窗玻璃,是盗贼们惯用的手法。但这位刑警注意到侵入两家的手法极为相似。

当刑警提审犯人稍一触及那次杀人案件时,增村反应十分敏感。

刑警本来没有期望有什么重大进展,只是想试探一下犯人的反应,结果增村吓得浑身打抖,直喊:“我没杀人!”

“谁说你杀人了?我只是说,你知不知道杉井区有个叫永仓彩子的女人和她家的老女仆杉田米?”

增村的脸色变得煞白,刑警没有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我从报纸上看到那家的主人把她两人杀了。”增村象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这样回答刑警的讯问,但神色紧张,惊恐不安。

两人的反应已充分暴露出他们都非常胆怯。开始认为是单纯的偷盗案件,却与杀人案件联系起来,于是他们两人被送往破案本部。

<er h3">四</h3>

永仓离开餐车,走到自己的包厢那节车厢的连接处时,被风间拦住。看来他早就埋伏在那里了。

风间突然说想打听一件事,表情异常严肃。

“打听什么事?”

因为双方存在隔阂,永仓十分警惕。

“你是在日本杀了人逃出来的吧?”

被风间单刀直入地一问,永仓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这没有必要对你说。”永仓一面后退,一面故作镇静。

“正因为有必要,我才问你。”

“你是警察?即使是警察,在这里也无权盘问。”

永仓的话,实际上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到底还是承认杀了人。我不是警察,可我比警察更有资格审问你。”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被害人的亲属。”

“你说什么?”

永仓大吃一惊,恰似当头挨了一棒。

风间的脸上青筋暴胀,露出十分憎恶的神情。

“被你杀害的杉田米是我外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杉田米……被我杀害?”永仓简直听不懂对方的话。

“别装糊涂!因为她目睹了你杀死老婆的现场,你就连她也一起杀了,就象杀死一只小鸡一样。”

“你说杉田米也被杀了?”

“你亲手杀死了她,还来问我?”风间越发愤怒。

“等……等等,这是不是搞错了?”永仓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对方肯定是搞错了。

“不是你杀的,还会是谁?”

“这我不知道。总之我没杀你的外婆。”

“事到如今还装什么糊涂!东京警视厅明确指出你是杀人犯。”

风间本是从盐泽口中听来的,可现在的口气倒象是他直接从警视厅听来的。

“不是我!为什么我要杀杉田大娘?”

“因为她看见你杀了人!”

“这是捏造,胡说八道。她是老年人,一定死于别的原因。”

永仓本想解除风间的误会,结果反而火上加油。风间勃然大怒。

“明明是你杀的,竟归罪于上了年纪,你这个混蛋!”

风间难以抑制满腔愤怒,向永仓猛扑过去。

“住手!在这种地方你想干什么?”

膂力过人的风间冷不防扑在他身上,永仓拼命抵抗,而风间以为他是在反攻。

“我要让你尝尝厉害,好让你改掉不敢承认的卑怯性格!”

风间朝永仓脸上狠狠击了一拳。

正好这时裕希子从包厢出来,她一直惦记着永仓。当她看到这一场面时,不由得大喊一声“住手”,旋即从背后抱住风间,拼命拉开他,她感到异常恐惧,仿佛永仓被风间杀了似的。

被裕希子抱住的风间打了一个趔趄,突然感到全身无力,不能保持平衡。裕希子一心只想救出永仓,还在不断使劲推开风间。

这时,一场意外的不幸事故发生了。

也许是列车在急转弯,车身猛烈晃动起来。

裕希子用力推拉风间时,正是车体横向摇摆最剧烈的时候。

随着车体的摇摆,风间的身体向一边倒去,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以便保持身体平衡。事有凑巧,车厢的门半开着,不幸事故就在这时发生。列车开始隆隆地通过铁桥。

正文 第十九章 虚旅幻旅行

<er top">一</h3>

就在这一刹那,风间的身体被抛向门外,转瞬之间踪影全无。

裕希子的推动是风间跌落车外的直接原因。她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但这叫声被通过铁桥的轰鸣声淹没了。

永仓首先醒悟过来。

“不好!”

他惊恐地往车门外看了看。此时列车已过完铁桥,正加速前进。

永仓突然想起搬动设在车厢入口处的紧急掣动阀。

列车一声长鸣,停了下来,车轮下迸发出火花。

乘客们骚动起来。

“出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从车上掉下去了。”

操着各种语言的乘客嚷叫着,乘务员跳下车去。

裕希子仍痴呆地站着不动,永仓急忙招呼她。

“去哪儿?”

“反正不能待在这里。”

永仓拉住她的手返回包厢。

把门关好后,永仓表情严肃地望着裕希子说:“听着,风间是我推下去的。”

“你想替我承担罪责吗?”

“反正我是杀人逃亡犯。我已经杀了人,再杀一个还不是一样。我是被风间逼得走投无路,把他推下车的。”

“不能这么说!”

“好了,就照我说的办。”

永仓的态度坚决。任何人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这时走廊上传来了骚乱声。

“落车的是矢村先生。”

“好象是被人推下去的。”

“谁干的?”

“他终究还是被人谋害了。”

听到这些话,永仓和裕希子感到莫名其妙。

“喂,听见了吗?”

“当然听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这么说,在我拉紧急掣动阀前,列车就开始停驶了。”

永仓被刚才听到的话惊呆了,依然惊魂未定。

“在我拉掣动阀前,有人在另一个地方先就拉了。”

“那是谁呢?”

“自然是目睹了矢村先生落车的人。”

裕希子象是刚刚才听到有人把矢村先生推下车似的。中途加入旅行团的永仓自然不知道有人随时想暗算矢村,然而裕希子心里明白。

——把矢村推下车的人也许想弄清矢村的结局才拉了掣动阀的吧。

裕希子正想着,有人在包厢外敲门,接着听到盐泽的声音:“矢村先生从8号车厢的车门落车了。野泽小姐正好看见,就拉了掣动阀。对不起,能出来帮帮忙吗?”

永仓疑窦顿开。假若是因他拉了掣动阀才停车,车长一定知道在哪节车厢,就应到他所在的车厢采查问情况。

但是,骚乱发生在另一节车厢,这就是说,并非因为自己拉了掣动阀才停车的。

永仓稍稍平静了些,立刻又想起另一件揪心的事。

——风间怎样了?

由于矢村落车引起的混乱,暂时没人注意到风间。在一个旅行团中几乎同时有两名成员落车,这偶然事件应当怎样解释呢?

旅行团的所有男人都下车搜寻矢村的下落,同车的外国人也下车参加寻找。

可是车长跑过来,挥手招呼大家返回车厢。因为搜寻工作危险,决定请有关专家负责。

事故发生在列车驶过瓦兹河铁桥的时候。这里地处巴黎近郊。在碧绿的沃野上到处都是茂密的森林,俨然大海里突兀着无数的岛屿。在森林深处和濒临绝迹的小部落中还残留着华丽的城堡和古朴的教堂。

事故发生的地点在国营铁路一号线路附近,这里人口稠密。紧急刹车的地方很快聚集了许多瞧热闹的人。

在距离铁桥三十米处的草丛中找到了矢村。他生命垂危,头部受了重伤。

矢村被救护车送往巴黎市民医院,在那里需立即进行开颅手术。

送走矢村后,列车徐徐启动,谁也未发现丢失了风间。

“喂,我们怎么办?”

“别做声,风间落车时没人看见。”

“这是隐瞒不住的啊。”

“我们就当他自己不留神掉下去的。你放心好了,万一事实真象暴露,我来承担责任。”

“不能这样啊。”

“照我说的办吧。”

被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测事件搞得晕头转向的永仓,好容易才清醒过来,于是想好了对策。

这对策实际上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解救裕希子。她为了从风间手中救出永仓才拼死命地推开风间,因而造成不幸,使风间落车了。为了救永仓,她使出了一个女人具有的全部力气。

永仓被她的举动深深感动了。他想,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她。

列车大约晚点二十分钟到达巴黎。

矢村夫人和盐泽为了照顾矢村,同乘救护车离开现场。因此列车到达巴黎时应当只差三名成员,而事实上差了四名。

第一个发现风间失踪的是野泽弘子。

“风间先生怎么不见了呢?”她坐上去旅馆的汽车后,这样问。

“噢,真的,您么没见风间先生呢?”有人附和着。

“是不是在车站走失了?”

“下车时就没见着他。”

“也许还在车厢里。”

“好象列车到巴黎之前就不见了。”

“从什么地方没见的?”

矢村落车已经弄得大家惶恐不安,现在风间又失踪了,人家的情绪更加低落。

“最后看见风间时,是在哪一段路上?”北冈竭力控制自己的不安,问道。

“我记得他一直站在走廊上观赏车外的风景,不过……”

“列车快到巴黎之前,我在餐车见过他。”

“我看见他离开餐车。”

有几个人在尽量搜索自己的记忆。

“同风间在一个包厢的是谁?”

“是我。不过风间先生很少呆在包厢里,多数时候在走廊上欣赏车外的景色。”

“一直在外面吗?”

“进入法国境内后,几乎都在走廊上,好象想什么心事。”回答北冈询问的是中浦。

弘子和裕希子心里明白,风间那时是在等候永仓。

“这么说,他是在走廊上的时候不见了,是吗?”

“我想是在到达巴黎前四五十分钟的时候不见了。”

在野泽弘子来找裕希子,永仓去餐车的时候,风间跟着永仓到了餐车。在永仓返回之前,他抢先一步,埋伏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这时谁都不知道风间的去向。

“有谁看见风间先生离开餐车返回包厢吗?”

中浦默默地摇摇头。

“这就是说,风间先生在到达巴黎之前四五十分钟时去过餐车,在返回包厢的途中不见了。”

北冈的推测已接近事实真象,这在裕希子听来,好象是向自己步步紧逼而来的脚步声,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然而没人注意到她的变化,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影。

“是在矢村先生落车的那一段时间不见的。”太田进一步补充说。

“会不会一同坐救护车去医院了呢?”石仓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不会,坐救护车的只有矢村夫人和盐泽君。”一直同石仓同住一个房间的太田也搭腔说。

“那,风间到哪儿去了呢?”

谜一样的突然变故使不明真象的人们束手无策,只有野泽弘子一个人向永仓和裕希子投去疑惑的目光,但她什么也没说。

风间是在弘子把永仓的“犯罪事实”告诉裕希子之后失踪的,但是没有两者直接相关的证据。

“大家还是先去旅馆吧。分配房间等事宜旅馆方面会安排好。我留在车站,去月台周围找找。”

旅行团一行一到巴黎就遇上令人揪心的事,个个显得闷闷不乐,这倒成了掩饰裕希子和永仓的保护色,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住进巴黎市民医院的矢村立即接受开颅手术,摘除了因头部猛撞产生的颅内血肿,但依然生命垂危。

矢村落车前后的情况非常可疑,因此当地警察介入了这—事件。倘若没人在矢村后面推动,是不会跌落下去的。

警察首先听取拉了紧急掣动阀的野泽弘子的情况说明。

通过弘子的介绍,发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情况。

正当此时,在瓦兹河下游的里拉当附近,一群在岸边玩耍的孩子发现了一具尸体,并报告了警察。

死者面容已毁,但从服装式样、衣袋内的遗物证明是“日本人风间义也。”警方立即与住在巴黎市内凡尔赛旅馆的旅行团取得联系。

巴黎警察局对遗体进行了解剖,判断是窒息而死。当列车通过铁桥时,风间跌落车外,碰到铁桥栏杆上失去知觉,然后落入水中溺死。

在肺泡和胃中发现了瓦兹河中的泥沙和硅藻类。

<er h3">二</h3>

野泽弘子向警察作了如下供述:

“我回自己的9号包厢,通过8号同9号车厢的连接处时,看见矢村夫妇打开车门在吹风。大概他们未发现有人在他俩的身后,夫妻俩谈得很亲热。矢村夫人用手指了指车外,矢村先生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看,这时,矢村夫人突然在他的背上猛击一掌,正好列车过完桥,矢村先生象一个被抛出的物体一样跌落车外。我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吓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顺手拉了在我身旁的紧急掣动阀。”

“为什么当时不讲出来呢?”

“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亲眼见到的这件事,连做梦也未想到矢村夫人会做出这种事来。但现在,我完全可以肯定当时看到的是事实而不是错觉。”

弘子讲述的时候,矢村还处于昏述状态,他不断发着梦呓“我被阳子推下去了!”

很难说昏迷中的话有多大的可靠性,但是弘子的证言和矢村的梦呓完全一致,这引起了警方的重视。

这时大家又对旅途中在矢村身边不断发生的怪事进行了重新认识,发现每次事件总是只有矢村阳子一人在矢村身边。这就是说,她是制造一系列事件的罪犯。

警察在掌握了这些事实后,对矢村阳子进行了严厉审讯。

最初她矢口否认,但当她得知矢村已脱离危险后,终于承认了。

“我同矢村结婚是想得到他的财产。就在我同他结婚前不久,他的父亲死了,矢村继承了价值五亿日元的地产。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其他亲属,母亲死得很早,他是价值‘五亿日元的孤儿’,我正是看中了他的这一点。我另有情人,我非常爱他,可他是一个穷职员,就算结了婚,也只能住仅有一间卧室带厨房的公寓,每天还得为生活奔波劳累。爱得再深,没有经济基础作保证,爱情也不会维持长久。我很穷,连跟情人在旅馆幽会的房钱也付不起。正当我为贫穷犯愁的时候,拥有五亿日元地产的矢村向我求婚,我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这么一大笔财产,就是付出我一生的劳动也挣不到的呀。

“我说服了情人。他虽然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计划是同矢村结婚,取得继承权后再杀他。只要能弄到他的财产,就能同我所爱的人结合。

“矢村为度蜜月,参加了欧洲名胜旅行团。我想,这正是除掉他的好机会。如果在海外旅行期间实行我的计划,警察的搜查也好对付,因为我是外国人,而日本警察又无权到海外进行搜捕。旅行结婚还有个好处,同矢村的夫妻生活可以限制在最小限度。即使为了弄到五亿日元的财产,委身于丝毫也不爱的男人也会感到痛苦。我是在结婚登记之前申请的护照,护照上是我原来的姓,取得护照后立即入了矢村的户籍。这样,在法律上我同矢村就是夫妻。

“旅途中我使用了各种手段杀害矢村。飞机行李架上预先放置酒瓶的是我;在伊斯坦布尔的托布卡比宫,我把垫花坛的石头移到花台边上,用系着透明线的小石代替楔子顶住它,引诱矢村来到石头下,一拉透明线,石头掉了下来。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下慌慌张张干的,全都失败了。我越来越着急,旅行快要结束了,回到日本再难找到机会。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旅途中了结这桩事。列车快到巴黎时,我借口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引诱矢村来到车厢连接处。包厢里的窗户是固定的,打不开。矢村毫不怀疑,跟我出去了。后来的事,就如野泽小姐说的那样,我看准机会,把他推了下去。当时我太紧张,完全没想到有人会看到,我犯了罪,现在真后悔。”

警察问她共谋杀害矢村的人、即她的情人是谁。

“这是我一个人干的,与他无关。”

她守口如瓶,拒绝说出她的情人。

风间落车死去,没人看见,因而被当作事故处理。警察认为,可能是站在车厢连接处欣赏车外景致时被列车震落下去的。

矢村的伤势恢复得很慢,不过总算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因而阳子的犯罪性质也在发生变化。

阳子在法国犯法,也就由法国警察办案。

风间在日本已无亲属,当局同日本驻法使馆交涉决定,风间的遗体在巴黎火化,在亲属未来领取骨灰之前,作为“客死它乡”者,暂埋巴黎公墓。

旅行团预定在巴黎停留四天,但成员中有两人一死一伤,还有一名作为犯人被拘留,其余的人也就没有心情去观光游览了。

倘若警察知道风间死亡的真象,至少还会有一名成员作为犯人被拘留。

巴黎的警察对每个成员都进行过审问,因而大家的情绪越发消沉。

<er h3">三</h3>

终于到了启程回国的日子。

在开往机场的汽车上,弘子装作偶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裕希子的身旁,对她窃窃私语。

七月的阵雨如烟似雾,雨中的巴黎迷迷蒙蒙。

“穗积小姐,你知道矢村先生的夫人为什么要坦白吗?”弘子话中有话。

“你目睹了她的犯罪行为,加之她又听说矢村先生渐渐好转,所以才坦白了吧。”

“被我看见,她可以抵赖说那是我的错觉。她一直守候在矢村的身旁,应当知道矢村先生的伤势不轻,尚未脱离危险。说矢村先生病势好转,这是警察的策略。矢村先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完全有可能抵赖,那时再也没有证据,她就可以得到五亿日元的财产了。”

“那……那又是为什么呢?”

“还记得吗?我以前说曾看到矢村夫人同一个很象风间的男人去旅馆幽会。”

“记得,你说过。”

“我现在认为那个男人不是很象风间,他就是风间。”

“真的吗?”

裕希子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倘若果然如弘子所说,那么矢村阳子闭口不说的“同案犯”就是风间了。

“小声点!”弘子偷偷觑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好容易干掉了矢村,眼看就能达到目的,可她真心爱的人死了。即使得到巨额财产,又有什么意义呢?风间先生死了,这就是她坦白交待的原因。”

“照你这么说,在威尼斯,矢村先生被武藤女士抱住一块落入河中时,为什么风间先生还去救他们?当时根本不是阳子推下去的呀,应当说那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正因为这不是矢村阳子制造的事故,而且武藤顺子又具备可疑因素,于是怀疑的对象一下转移到顺子身上,而实际上从一开始就与顺子无关。

“也许风间先生劝阻过阳子,但她坚持已见,一意孤行。风间跟随他们一起旅行的目的可能就是要阻止她犯罪,而不是保护矢村。”

“可是……”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不一定正确。风间先生已经死了,而矢村阳子又闭口不谈,事实真象也许永远也搞不清楚。好了,事情已经过去,就别再管它了。还是考虑一下回日本后应当作的事吧。”弘子仿佛他有什么乐观计划似地说。

“可以听听你的计划吗?”

“唉,当然可以,我就是打算跟你谈谈这件事。”

“你有何打算?”

“自首啊。”

“自首?”

“说实话,我是杀了人才出国旅行的。”

“那……决不可能!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参加这次旅行的动机就是为了下这样一个决心:究竟是自首还是隐瞒?我杀了背叛我的恋人。他为了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就把我抛弃了。我不能饶恕他,把他杀了。但他的幻影仍紧紧地缠着我。因为他是我杀的,所以没法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我简直受不了。倘若他还活着,我反倒可以把他忘掉。我现在仿佛把自己关在自我谴责和回忆的牢笼中,实在无法忍受了。”

裕希子突然听到这意外的诉说,大为震惊。

弘子以前那些奇怪的行动不就是背负重罪的痛苦挣扎吗?

“真对不起,尽说些无聊透顶、与你无关的话。”

汽车离机场越来越近,阵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空气中飘散着七叶树和紫丁香的淡淡幽香。天际横亘着一道弯弯的彩虹,眼看着它那巨大的光环在渐渐隐没,折射在天生中的七色光谱犹如虚幻的象征,闪现出鲜艳夺目的光彩,随后开始消失。

裕希子一面望着无边无际的彩虹,一面想,回国后自己也要向警方说出事实真象。

她不知道坦白后将被追究什么责任,但是,对风间的死噤口不语,佯装不知,一心等待永仓刑满归来,她也是难以忍受的。她要象永仓一样承担杀人罪责。

永仓没有杀害杉田米,这事永仓已经对她讲了,对此她深信不疑。

裕希子这次出国旅行,为的是同过去诀别,寻求重新生活的力量,结果却又被驱赶回到过去之中。

这次国外旅行就如同消失在天际的彩虹一样,留下的只是空虚的足印。

机场的候机大楼出现在眼前,二十三天的匆匆旅程就要结束了。

“这次旅行虽然时间短暂,发生的事可真不少呀!”

“哎呀呀,旅行这么快就结束了,回到日本又得忙忙碌碌地工作啦!”

有人在这样交谈着。

但是,对裕希子来说,这好象不是旅行的结束,而是新的旅程的起点。这是一次艰辛而痛苦的旅行,但也不是没有一线希望。彩虹消失后的天空总是充满着雨后的清新气息。

汽车向银白色的候机大楼驶去。

回国后,面对刑警的审讯,弘子坦率地承认自己杀了日比野英。

杀人动机正如她向裕希子说的那样,是日比野抛弃了她,另觅新欢。

成为警方破案重要线索的日历,是弘子作为失去爱情的纪念物带回自己住处的,因为日期栏内日比野曾用只有他同弘子才懂得的符号记下了他俩幽会的日子。

杀人后,她决心去海外旅行,于是参加了欧洲名胜旅行团。

就在弘子坦白交待罪行的前后,盐泽大介向警方作了如下供述:

三月十五日夜十一时左右,他因妹妹雪子的事去找日比野英。到了日比野的房间时,发现日比野倒在血泊中,已经被人杀死了。

盐泽慌忙逃离时,把洛杉矶比巴里·克莱因特饭店的火柴盒失落在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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