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的奋斗 - xp1024.com
《肖恩的奋斗》


序章 故事的开始

黄昏,夕阳如血。

浓烈的白色硝烟中,破烂军旗倔强地飞舞着。

枪声阵阵,炮声隆隆。

一队身着红色上衣军装的欧罗巴帝国士兵四排紧密的横队,在尉官的指挥下,向对面奔涌而来的亚述国军团齐射。

侧后方的高地上,二十门12磅火炮正渐次开火,在火药的推动下,12磅的实心弹在蛮人队列中撕开一道道直线,并且落在地上又弹起,将阻挡的亚述士兵砸成肉饼。

主要由蛮人组成的亚述人似乎毫无畏惧,他们仍然顶着炮火继续往前,迎接密集的铅弹。

这是欧罗巴帝国第17军团序列下的第21步兵师的防守阵地。眼下的形势很不妙,他们已经得知整个北方集团已经崩溃,第21步兵师成了一支孤军。

利用有利的地形和较为充足的补给,他们已经在这里坚持了一个月之久,整个师已经损失了一半兵力。也幸亏他们驻守的地方并不是蛮人军团突破的重点。

正常情况下这样的部队早就崩溃了,然而他们没有选择,他们甚至连投降的可能都没有,种种可怕的传闻让他们宁愿战死在这里。

蛮人大多手持巨盾和战刀、短矛,少数人则装备着线膛枪——,在防守的一方主要装备的是滑膛枪的情况下,这真是令人震惊的事情。

这些线膛枪枪手在更远的距离,肆无忌惮地射杀欧罗巴士兵,尤其是军官。

青铜炮管已经热的发烫,其中一门发生了炸膛,当场炸死了一队炮兵。炮兵指挥只得暂时停止轰击,欧罗巴士兵不得不暂时后退,利用那些特意修筑的深壕阻挡蛮族的进攻。

这个时候,中士肖恩和他的战友们就会果断出击,这些猎兵是少数装备线膛枪的欧罗巴帝国士兵,个个都有一手不错的射术。当蛮族士兵好不容易爬出深壕露出脑袋的时候,就成了肖恩极好的目标。

射杀了十个还是十二个,肖恩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想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填装、瞄准、射击。

然而当他们以为跟上次一样蛮族会知难而退的时候,一个黑色的洪流从对面扑面而来。

“是血武士!”一名校官大吼着,“火炮、火炮!”

火炮冒着炸膛的危险再一次响起,那道黑色的洪流却已经越过第一道战壕,处心积虑,躲过了实心炮弹的落点,朝第二道战壕扑来。

这些远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的武士,冲刺之下,迅如战马,跃如雄狮,轻松地越过第二道战壕,杀向有士兵防守的第三道战壕。

血雾弥漫之中,两排士兵已经端起刺刀迎了过去,他们要利用血肉之躯跟这些超级强悍的血武士拼命。

这时臼炮也已经开火,炮声震耳欲聋,向着血武士的方向倾泄着怒火,但这仍然阻挡不了血武士的进攻。

这些血武士身披重甲,只露出两只嗜血的眼睛,一手持盾,一手持铁矛或狼牙棒,只要被他们接近了,那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第一章 讯问

“士兵,向长官报告你的名衔!”

“是,长官,我叫肖恩,一名中士。”

“你没有姓?”

“好像有,哦,应该有吧,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对,长官,您知道我头部受过重伤,足足昏迷了一个月,醒来时也时常头晕目眩,精神恍惚……”

这是边境小城阿尔斯城中一座由修道院改成的伤兵疗养院的一个房间内,阳光从玻璃窗外照射进来,照在肖恩的脸庞上。

这是一张苍白年轻英俊的脸,主人身体瘦削虚弱,因为个头颇高,看上去如同一根细长的竹竿,他似乎想努力保持立正的姿势,奈何身体太过虚弱而摇摇欲坠。

坐在他面前的是三位穿着华丽军装的军官,中间为首的是一位相貌堂堂的中校军官,威严而不失儒雅。

方才一直盘问肖恩的,则是坐在中校左边的一位面容严肃的上尉,中校的右手则坐着一位年轻的少尉军官,看上去少尉承担着书记员的责任。

中校这时开口说道:“肖恩中士,请坐下说话。”

“好的!”

“对长官要用敬语!”中尉的语气仍然冷冰冰的。

“是,谢谢长官!”肖恩连忙应道。

中校拍了拍肖恩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过严肃,发现肖恩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以为他身体状态不足以支撑这次问讯。

“你还好吧?要不然我们改日再聊?帝国军令部不应该象审问一个犯人一样,向一位为国奋战的士兵了解情况。”

中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而亲切。

肖恩道:

“谢谢长官关心,我……还行,就是……”

肖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中校面露同情和哀伤之色:“这场战争实在太过惨烈了,阿尔斯山防线的崩溃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我们在防线上布置太多的军队,蛮人军团的突袭让我们措不及防,以至于我们后方没有足够的军队层层防御,一旦被突破,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我们失去了太多的优秀军官和士兵,就连皇太子殿下也亲身士卒,投入到了这场残酷的战争之中,更不必说平民了。龙江以北十八行省几乎家家都办了一场丧事,亲眼目睹太多的惨事,我们都有些麻木了。

肖恩,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资料上说你的头部受到重创,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肖恩默默地听着,他的脑子里真的是一片空白。48个小时之前,他还是地球上一名姓肖名恩的21世纪中国公民。

这里是个什么世界,鬼才知道,反正现在他正操着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语言。

“是的,长官。我连我的父母叫什么都记不得了。”肖恩顺着竿子爬。

“唔,回答正确。”中校撇了撇嘴,看了一眼面前桌子上的文件,“资料上说,你是热比亚行省首府普瓦图一位姓康纳利的教士的养子,大约是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人放在教堂的门口。”

“噢。”肖恩大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红色。

“抱歉,我不该拿这个调侃你,这不是一个绅士的行为。”中校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注意观察肖恩的反应。

“长官,事实上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您的道歉。”肖恩摇了摇头,“如果您能将关于我的资料能够给我一份,我将不胜感激。您知道,我的脑子受了重伤,关于过去的一切我都记不得了,一切有关我的讯息,都将有助于我恢复记忆。”

中校点了点头,却未置可否,继续问道:

“肖恩中士,你是第21步兵师少数幸存的士兵。所以我们很想知道在神龙纪元1830年3月18日的黄昏,7号防御阵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恩努力思索着,事实上这副身体的记忆并非全都是空白,但那个黄昏他只记得残阳如血,还有惨烈的喊杀声。

中校的问话,如一个导火索,无穷的信息爆裂,如电影般地往他的脑子里灌涌,令肖恩头疼欲裂。

“肖恩中士,你能否向我们解释一下,你在昏迷之前是如何抓住一位‘血武士’……”

肖恩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在中校等人的惊诧目光中,昏倒在地。

“快叫医生!”

第二章 希望星球

坐在疗养院图书馆的窗前上,望着对面塔楼上垂下的充满生机开着浅黄色小花的藤类植物,肖恩在“回忆”着往事。

在这个文盲还占绝大多数的世界中,身为南方热那亚行省某个教士的养子,肖恩还是幸运的,尽管那位牧师待他很是冷淡,但至少让他受过比较完整的教育。

教士死后,正值北方的战争到了最紧要的时候,刚刚十六岁的肖恩便报名参军,这是平民为数不多的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对于识字的肖恩来说,机会更大。

在新兵营待了不到三个月,还未适应自己的新角色,他就被编入第21步兵师,于神龙纪元1827年7月开赴北疆,随后就加入了战争。这场新一轮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十年,帝国无数年轻人永远躺在了北疆,最困难的时候征兵年纪最低门槛放到了十五周岁。

由新兵到列兵,一等兵,上等兵,再到下士,他只用了一年,因为身边的战友死的太快。而肖恩在成为中士之时,刚刚年满十八岁——如果老教士没把他的生日弄错的话。

这个星球的名字叫“希望”。这个名字在不同的种族和语言上的意思都是完全一致的,甚至连发音都高度相似。有无数的学者试图从学术上解释这一点,可惜都没能令人信服。

虔诚的宗教信徒相信,是上帝或者别的什么神灵创造了人类,这取决于你信仰哪一种宗教。

起初人类与禽兽无异,茹毛饮血,但人类在运动能力、体力和搏斗的技巧上要远比禽兽弱得多,是神明给予人类更高的智力启迪,从而有希望战胜大自然和万千生灵,最终成为世界之主。

所以人类便把这个世界称作为“希望”。

上帝教,一度统治西大洲500年,教宗甚至可以随意任免国君,和决定乡下某一头公牛什么时候应该配种。

神龙纪元470年因为反对上帝教的黑暗统治,欧罗巴人爆发了持续100年的宗教战争。神龙纪元589年,当时的教皇阿罗约一世宣布退位,不干涉世俗事务,但教会也因此保留了许多特权。

神龙纪元1200年的宗教改革,确定宗教法只限于教堂之内,而教士除犯了谋反和谋杀,世俗法院不得审判教士,军队不得入内搜查。

他们将一切归于上帝。

这似乎能够自圆其说。

但现在毕竟是神龙纪元1830年,神权时代早已进入历史书中,现在已经是文明时代。

虽然上帝教仍然在欧罗巴帝国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神权与皇权及世俗屡屡爆发冲突,但人们显然早已经不满足于宗教解释。

他们用天文望远镜观察行星的运动和太空的奥秘,发起远洋考察和探险,了解南大洋的生物跟东大洋两岸的生物有什么差异,也用手术刀解剖动物包括人类自身的躯干,以了解疾病的来源。

对肖恩来说,这真是一个大有“希望”的星球,因为一切都是那么落后,反过来说,又是蒸蒸日上,科技进步日新月异。

这座疗养院本是阿尔斯城一座占地面积不小修道院,名叫伊文思修道院。

因为红月计划的失败,蛮族帝国发起蓄谋已久的突袭,导致这座边境小城迅速地陷落。

伊文思修道院里三十多位修女,连同城中所有的总计大约五万军民百姓惨遭屠杀。待帝国军队艰难收复之后,这座修道院便荒废了下来,被军方拿来临时安置战争中受伤的军人。

肖恩在这里足足昏迷了一个月,醒来时已经两世为人。如果不看语言和文字,这里跟地球上没有分别,比如头顶上也有一个太阳。

至于月亮,当然也有,但每年3月份被称为红月,因为这个月夜晚的月光带着红色的光晕,因而被称为红月。

刚刚过去的一轮与蛮族的战争相持了十年。根据过去的经验,帝国军令部判断蛮族已经精疲力竭,所以信心百倍地制订了一个反击计划,计划全国范围内大征兵,用三年的时候扩充军队,提前布署到了阿尔斯山脉一线。

显然军令部的判断出现致命的失误。因为主要力量都布署到前线,后方空虚,那些大人物们根本没想到蛮族的疲惫只是假象,当蛮国突然抢先进攻时,帝国军队的高级军官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部下处于什么位置,前线各支部队混杂在一起,无法形成统一战力。

一天一夜之间,阿尔斯防线就崩溃了,尤其是在3月18日的夜晚,因为无法辨认敌我,死在自己人手里占了相当一部分。

至3月21日清晨7点,皮尔斯元帅才从帝都赶到了前线,收拢游兵散勇,勉强抵挡蛮族的进攻,此时战线已经离帝都圣城不足七百公里。

4月27日,经过一个多月不计损失的艰苦作战,帝国军队终于收复失地,将亚述军驱除出阿尔斯山脉,战后统计损失,军队伤亡超过七十万,而平民伤亡则十倍这个数。

而小道消息则说,这个数字已经是刻意压低了的结果。

然而看到这个统计结果,皮尔斯元帅心理上无法承受,立刻饮弹自尽。

皮尔斯元帅的死,并不能掩盖这场惨痛战争带来的伤痛,也无法将所有失败罪责揽在自己一人身上。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推责也好,借机倾轧也好,弄清楚耗费太多资源的红月计划为何会来不及最终发动就失败,以及云集百万军队的阿尔斯防线为何会那么不堪一击,就是大人物们最关心的事情了。

不过,这都跟肖恩无关。身为第21步兵师20位幸存者之一,肖恩有权利获得充当吉祥物的奖赏。

单独的房间、精心的照料和虽然档次一般但每周两瓶免费供应的雷吉牌葡萄酒,也是应有之意。

与21步兵师另外19名幸运儿不同,肖恩更愿意带着自己的葡萄酒,待在修道院那座小型图书馆里阅读。

既来之则安之,中国人一向容易适应环境,拥有一头金发的肖恩也是如此。上次晕倒后,那位据说来历不凡的中校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别的人找他询问战事,中校特意打发一位勤务兵送来一盒产自帝国南部奥马哈群岛的杜夫雪茄烟,嘱咐他安心修养。

这是上流社会最喜欢的一种顶级雪茄,一支就价值50个银路易或5个金路易。

当然这只是战前的价格,在战后物价飞涨的年代,你拿7个金币还有可能买到假货。肖恩在军队的军饷也不过一个月2个金币,这还是因为战争,帝国对军人的“慷慨回报”。

《简明世界史》与《圣路易战记》是肖恩最喜欢看的两本书,前者让他大致了解这个世界,后者则是描述欧罗巴人先辈筚路蓝缕开创基业的故事,直到欧罗巴帝国的诞生——神龙纪元1765年——此帝国应为第五帝国。

传说,路易是上帝在人间的唯一化身,当大洪水来临之际,路易化作一艘龙舟,载着先民来到这片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大陆,教会先民耕作、渔猎、制衣、盖屋、治病,并带领先民与异族、自然和野兽作战,使得万民得以生息。

所以,欧罗巴人认为自己是路易的子孙,路易就是龙,龙就是路易。

然而今天在这个小图书馆里,肖恩找到另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引起肖恩的更大兴趣。

这个小册子看上去像是某位不知名的愤青学者论文手稿,题目叫做《关于大夏国历史学者的几个荒谬观点的批判》:

“夏族是个僵化的、胆小、自私并且极其厚颜无耻的民族,他们公然宣称夏族人是唯一龙的传人,这是对我们伟大欧罗巴人的严重挑衅。我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无耻之民族,喜欢冒认他族祖宗的……”

“十二生肖对应一年十二个月,大夏人居然声称有‘猫’这个生肖,‘猫’是什么样的动物?有谁见过?这一定是他们杜撰出来,从他们的文化典籍描述,应当是‘狸’这种家畜,所以他们应该按照我们欧罗巴人的规范从事,将‘猫’换成‘狸’。要知道‘照狸画虎’是他们语言中的一个短语。”

“我们应当承认,夏族的历史极其悠久,是个文明的世界,诗歌尤其发达,他们的文明曾经对我们产生了重大影响,但如果认为科学计数法是他们的发明,那就太无耻了。大量的考古表明,我们欧罗巴人历史同样悠久,我们的先人也使用同样的计数方法……在五千年前的某个节点,双方的历史似乎同时停止向更久远的年代推进,令人费解……”

“我相信大洪水应该是真实发生的,我们这个星球表面七成以上是海洋,海洋的深处一定埋藏着我们逝去的文明……”

“我号召所有的欧罗巴人拿起武器,跨过大洋,杀光所有的夏族人,夺取属于我们的圣经。”

“不能因为圣经上有极少部分文字跟夏国现行文字书写相同,就认为那是他们的。我反倒认为他们是在按照圣经文字发明自己的文字,就如同他们窃取了我国伟大思想家坎贝尔伯爵的天才发现一样。”

“抄的多了,便成了他们自己的。就如同传说故事说的多了,连龙都成了他们专有的,还煞有介事地讨论‘龙’有几种写法……”

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小册子,肖恩又把《简明世界史》与《圣路易战记》中一些特意折页的地方对照看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古怪。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又不总是这么有趣,甚至可怕,因为有血武士和嗜血者这两种人类异种的存在。

蛮族、血武士、嗜血者,可视为人类的异种。

其中蛮族看上去与正常人类的差别,不比欧罗巴白种人与南大陆肯亚帝国黑种人的差别大,他们只是长相丑恶,文明发展稍低。他们一直生活在北方冰原和荒漠地带,本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相对来说,蛮族并不可怕,因为他们智商低下文明等级较低,很难对正常人类形成威胁。

血武士则体型高大,骨骼粗壮,脾气暴烈,他们智商正常,但嗜好杀戮。传说这种人类或者生物的产生跟教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愚昧时代曾是教会镇压反抗的工具。

至于嗜血者,外表与正常人无异,因而他们有可能潜伏在文明世界之中。这种异人类更加可怕,因为他们以人血为***通于隐蔽、潜伏和刺杀。

无论是血武士还是嗜血者,曾一度消失,直到1200年的宗教改革后,一些在权力斗争中被排斥的教士和贵族北迁进入蛮族地带,他们将分散的蛮族部落拧成一个帝国,自称大亚述帝国。但在欧罗巴人看来,他们仍习惯蔑称其为蛮人帝国。

这两种异人类就随之又出现了。

起初这种力量特别稀少,并无法与人类对抗。当他们壮大起来后,拥有一定数量之后,人类又发明了火药武器,这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个体在武力上的差异。

但现在,蛮族帝国的血武士不仅数量超出所有人的预计,普通蛮族甚至装备了先进的线膛枪,这就造成了红月战争中欧罗巴帝国的惨败。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肖恩的思考。

“康纳利先生,霍恩斯上尉命令我,请你在傍晚五点半准时到礼拜堂参加宴会,并请务必穿正装,保持良好军容,军令部来人了!”

来人是一位小男孩,名叫金-凯瑞尔,今年七岁。他跟肖恩的出身颇为相似,是伊文思修道院一位修女的养子,在阿尔斯城沦陷的那天夜里,这位可敬的修女拼死保护了他。

金在修道院的下水道里躲了足足一个月,也幸亏他先天营养不良,足够瘦小才能躲进狭小的下水道而不被蛮族士兵发现。被救起时,他的体重不足二十斤,奄奄一息。

活过来的金,仍被允许在修道院里混饭吃,并成为所有伤兵的勤务员,其中肖恩对他最好,时常故意让他替自己跑腿而给他一点小费。

“金,谢谢你。”肖恩收回思绪,从口袋中掏出十个先令,“告诉上尉,我会准时到的。另外你抽空替我买一份最新的《先驱者报》送到我的房间,顺便你替我找一下军需官罗伯特-查尔斯,他曾答应过替我从圣城邮购一批书籍,如果到了,你帮我取回,我回头把钱补上。”

“感谢您的慷慨,先生。”金十分高兴,因为一份报纸只要八个先令,剩下的两个是他的跑腿费。

肖恩发现金没有走开,问道:“还有事?”

“大鼻子上士说,你有点……”

因为出身相类的原因,金对肖恩有些亲近。肖恩道:

“加利-诺里斯上士是不是认为我很古怪?他是不是又在拿我的名头在一群大头兵中间胡说八道?”

大鼻子是诺里斯上士的绰号,一个喜欢吹牛和喋喋不休的人,但跟肖恩不是一个团,诺里斯是21师最精锐的掷弹兵团士兵,肖恩以前也不认识他。

21步兵师并不满员,但也有10000人的规模,不认识也很正常。

金点点头,道:“可我觉得您跟我们院长嬷嬷很像。”

“哪方面?”肖恩问道。

“她很爱看书,这里的书都是她看过的,人也很好。她曾经说等我长胖一点就教我识字。”金答道,“康纳利先生,您能教我识字吗?我可以付你报酬,我已经攒了不少钱。”

“就靠你这些天赚的?”肖恩笑了。

第三章 肖恩和他战友们

礼拜堂是伊文思修道院最宏大的建筑。

下午刚过5点的时候,堂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官和士兵。他们都是隶属于第17军团的步兵第19、20、21三个步兵师的战争幸运儿,其中有不少人缺胳膊少腿的。

第17军团是红月计划中最后组建的军团,属于二流轻步兵军团,只有三个不满员步兵师和军团直属的一个龙骑兵团、1个炮兵团和2个辎重旅,其中每个步兵师装备着1812式滑膛枪,线膛枪只配备了一少部分,称21步兵师第3猎枪营,属试装,肖恩就是少数线膛枪的使用者。

其官兵大多来自帝国南方,以农夫、渔民和出身城市无业游民为主要兵源,在国家权力机关和军令部大多数重要位置由北方人占据的情况下,这支军团不受待见,连军饷都长期拖欠。

在时人的眼里,北方人才是最好的骑兵和步兵来源。

但第17军团却是大溃败中唯一没有后退的军团,与亚述军血战到最后一刻,并且坚持到了帝国收复失土时刻。

作为某种迟到的补偿工作,同时也为了回应职业喷子在报纸上的冷嘲热讽,军令部对17军团的幸运儿可谓是关怀备至,迅速划定专门的疗养区,精心的照料伤员,补发了拖欠了一年的军饷,还另外发放了一笔所谓的英雄津贴——相当于五年的军饷,然后在报纸上大书特书,宣传帝国对英雄们的厚待——反正这些幸运儿也没多少人,也花不了帝国多少钱。

幸运儿们很自然地按照各自所属的步兵师和军团其他单位分成几个小圈子,他们都戴着佩有铜饰的黑色三角帽,上身是红色的夏式凉制服,军官则是靛蓝色的,短燕尾服的样式,铜纽扣,花边的颜色和刺绣饰纹的不同则代表来自不同的团。

白色十字交叉斜肩带,如果是作战状态,腰部两侧臀部附近则挂着弹药盒、佩剑和刺刀,下身一律穿着白色亚麻长裤,军官穿马靴,士兵则扎着绑腿和穿着低帮军靴。

这个排队枪毙时代,军队的服饰流行艳丽的色彩,以便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明确敌我,连样式也向平民百姓参加正式宴会时所穿的靠拢,这是共同的审美观。

有的军官甚至会自己掏钱购买好的衣料,请手艺精湛的裁缝量身订做,他们无法改变军装的样式和颜色,就在衣料和配饰上花尽心思。

诗人歌颂伟大的骑士时代公开、正面、绅士般的对决,一切都要符合礼仪规范和审美情趣。

连野战火炮都已经投入战争多年,骑士作为一个权力阶层没落了,但骑兵则仍是战场最重要的,在大多数时候是最具决定性的力量。

“肖恩,这里!”

大鼻子加利-诺里斯远远地吆喝着。他是21步兵师的精锐掷弹兵,身材高大健壮,性格十分外向开朗,尤其是以拥有一个高耸的红鼻子而出名,如果不看身高和体型,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

肖恩以前跟他相互之间没打过交道,来到疗养院才变的熟悉起来。

“你好,加利。”

“你好,肖恩。”大鼻子热情地拍了拍肖恩肩膀,“你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好像还长了个头?嗨,忘了你还是个棒小伙子,还在拼命地长身体。顺便问下,你毛长齐了吗?吉隆上次跟我去妓院,还没脱裤子就尿了……”

吉隆-博格红着脸,冲了过来,大鼻子嘻笑着转身就跑。

旁边的人闻言哈哈大笑。他们是约翰-史斯、乔治-施密特、安德鲁-巴里特、迈克尔-班森,还有吉隆-博格。这几个人跟肖恩关系都不错。

其中吉隆-博格年纪比肖恩还小,今年才17岁,大溃败前三个月作为补充兵加入第21步兵师,他还稚气未脱。不象肖恩,虽然也只是19岁,自从昏迷中醒来后,气质大变,言谈举止相当稳重。

其他几人都在二十以上的年纪,年纪最大的迈克尔-班森也没超过25岁,差不多都是农夫、工匠、学徒或小商人家庭出身,都是肖恩在疗养院里认识的21步兵师同袍。

“加利-诺里斯下士,你这个发情的公牛,别再让我听到你把薪水都花在女人肚皮上的事情!”

汉斯-霍恩斯上尉带着21步兵师其他的人走了过来,远远地吼着。

霍思斯上尉是21步兵师20位幸存者中职衔最高的,同时也是第17军团活下来的320名官兵中职衔最高的——因故没有上战场的少数军官除外——在幸存者的心目中,他们不属于同类。

比如军团某位高级军官自始至终一直待在圣城里,据说奉军团长康拉德-阿登纳将军的命令,与圣城里那些无故拖欠军团军事物资的官僚作斗争。

霍恩斯是优秀的职业军人,哪怕是北方有些闷热的夏天,制服总是穿的一丝不苛,身体高大威武,面容严肃,因为在战争中失去左眼而用眼罩盖住,让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杀气。

小道消息说,今天军令部来人,他有可能被越级直接授予中校军衔,就仕途发展来说,他进入了一个快速上升的快车道,尤其是他刚刚30岁。

一个平民出生的尉官,没有可靠的背景和大人物的赏识,熬资历也要到快40岁才能升少校。君不见那些高级军官都是贵族出身吗?

肖恩对霍恩斯上尉很是尊敬,因为正是上尉的坚持,在战场中昏迷的肖恩才不会被当作死尸烧掉。

霍恩斯上尉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严肃,不苛言笑,他的到来,连大鼻子加利-诺里斯都一本正经起来。

其实幸存者中除了肖思等少数人外,大多数人的伤早就好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养膘和吹牛。所以肖恩的变化给霍恩斯上尉印象深刻。

霍恩斯上尉也一样,听说他伤好后就一直在写信,然后常常去军令部设在阿尔斯城的机关,跟那些将军们拉交情。甚至数度前往圣城活动。

他认为,步兵第21步兵师没有全军覆没,因为在疗养院里的另外19名士兵就是证明,所以第21步兵师应该得到尽快重建。

肖恩甚至在最新的一份《先驱者报》中读到一条很不起眼的,提到霍思斯的报道,那位记者先生暗示,霍恩斯是想借此机会在重建的21师甚至第17军团中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

或许有吧,但肖恩并不太关心。

“肖恩,你气色不错,看上去真的恢复了。”霍恩斯径直走了过来。

“再次感谢上尉!”肖恩敬了军礼。霍恩斯还礼道:

“不用客气。听说你最近一直躲在图书馆里看书,书中有美女?嗯,这是一条外国谚语。你应该去街上逛逛,跟别的年轻人那样,虽然我不喜欢酒馆这样的地方。”

书中自有颜如玉,据说大夏国有这句俗语。

“其实我每天早晨都有慢跑五公里。”肖恩道,见霍恩斯上尉似乎心情不佳,试探的问道,“上尉,您遇到什么难事,或许我可以帮您出点主意?”

霍恩斯将肖恩拉到角落里,道:“肖恩,我们这些幸存者中,看得出来你是有智慧的,有学者的气质。我这次是从圣城回来的,那里的气氛很不友好。舆论将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了皮尔斯元帅的头上,这是很不公道的。”

“对,死人是无法狡辩的。”肖恩道,“总得有一个人来背锅。”

“背着铁锅?”霍恩斯疑惑道。

欧罗巴语言中没有背黑锅这个单词,肖恩自创了一个词,但霍恩斯立刻就明白了肖恩的意思。

“红月计划中,皮尔斯只是前线统帅,但其麾下七个军团,他只能指挥得动三个,包括我们虚有其表的第17军团。但元帅戎马一生,部下极多,皮尔斯家族在政界也相当有影响力,我猜军令部为了安抚他的嫡系部下,一定会对他们不吝奖赏。将责任全都推到皮尔斯元帅的身上,所有的人都会大松一口气。”

霍恩斯上尉叹了一口气:

“肖恩,你判断的对,跟我在圣城打听来的一样,我有一个军校同学是贵族出身,他在军令部担任情报官,消息灵通。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判断?”

“报纸上写的。”肖恩答道。

“报纸上怎可能会这么写?”霍恩斯奇道。

“当然不会写的这么露骨,你只要关心一下皮尔斯元师自尽之后,与他有关的人事变动就行了。是不是普遍都高升了?”

霍思斯若有所思,有些人在战争中表现很是不堪,甚至丢下自己的部队当了逃兵。

他不知道肖恩知不知道,红月计划的失败及大溃败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帝陛下统治,皇帝连发了几道宣言,很委婉地向自己的臣民表达歉意,将失败主要归咎于前线将帅的无能,后勤官员的腐败,朝廷财政的崩溃和连续的农业歉收。

而跟皮尔斯元帅有牵连的高级军官却得到晋升,又怎能不经过皇帝的首肯?

这一点,不管是在纸醉金迷的圣城,还是在边疆阿尔斯小城,都属于禁忌的话题,他跟肖恩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同时他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肖恩这个小小的中士。

霍恩斯指了指不远处的同袍,道:

“肖恩,我跟他们都谈了谈,大多数人都只有当兵的技能,比如加利,他除了端着刺刀冲锋,就只知道吹牛。少数身体有残缺的人会拿着不菲的遣散费回乡。你呢?你是识字的,凭借战功,你有资格去冈底斯皇家军事院深造。要知道,你还很年轻,听说一个小时后大家都可以连升两级,马上就是少尉军官了,而你读个3年毕业出来也才22岁,那时候至少可以直接当上尉。上尉每年至少有1000金路易的年金。

到时候,你要资历有资历,要战功有战功,还有皇家军事院的招牌,更重要的,是很年轻,如果在军事学院里再多认识一些贵族子弟,前途无量!

我是一个杂货店老板的小儿子,无法继承家业,得到进入皇家军事院机会时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先是做见习少尉,要不是战争的惨烈,我现在哪能这么快当上上尉。”

“你很快就不是了。”肖恩笑道,他发现霍恩斯上尉也是一个话唠,“我提前祝贺您荣升!”

“谢谢!”不管怎么说,军衔提升两级这是极为罕见的,迈入校级军官的行列,是一个重要的飞跃,霍恩斯上尉很是高兴,这显然可以让他少蹉跎很多年,可以在军中大干一场。

霍恩斯浑然不知自己被歪楼了,忘了刚才说出那一番谆谆告诫的缘由,笑着说道:

“我在圣城见了几位记者和新闻评论家,他们对我在战争中的经历很感兴趣,关于这场战争,很多局外人都连篇累牍,他们希望我能写几篇文章,从亲身经历的低阶军官角度阐述。你知道,我的读写能力虽然没有问题,但离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还差那么一点,你感兴趣吗?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大不了人家不用就是了。”

肖恩见他很是殷切,奇道:“你欠了别人人情?”

“确实如此,但我既不想写几篇如老鸡肉般枯燥无味的文章,让人耻笑,也不想让别人来随意篡改我的真实意思。七年前圣城《商业评论》的一篇报道,曾引发纸币崩溃,我那兢兢业业的老爹差一点破产。

肖恩,你是很有文学修养的人,你以前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听说过你。

被军队耽误的诗人肖恩!被写诗耽误的神枪手肖恩!

而你又亲身经历过过去三年的每一场战争,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有资格,即便不为我,也要为了我们第21步兵师那些牺牲的官兵。”

我爱写诗?肖恩想起来。

第四章 表彰

“卡尔-刘易斯元帅阁下,到!”

“布莱尔-克里斯帝安中将阁下,到!”

“乔治-达内尔中将阁下,到!”

“杰夫-格雷戈里少将阁下,到!”

“贵族议会特别代表阿里-尤金-莫斯哥伯爵阁下,到!”

“行政院特别代表、内政副大臣丹尼斯-英格兰尼尔阁下,到!”

“军令部特别代表约瑟夫-法兰克中校阁下,到!”

礼拜堂中,大人物们联袂而来,肖恩这才知道那次军令部前来讯问自己并送给自己名贵雪茄的,名叫阿历克谢-法兰克。

肖恩最近疯狂阅读过一些讲述帝国史的著作,这位中校很可能出身于悠久的法兰克家族,这个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欧罗巴帝国建立之前,曾出过父子两首相,家世相当显赫。

卡尔-刘易斯元帅貌不惊人,身材甚至有些矮小,他是在皮尔斯元帅饮弹自尽后,从帝都调来,接手阿尔斯防线的最高指挥官。

据说,刘易斯元帅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之一,近卫军出身。他发表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讲话:

“亲爱的帝国英雄们,我很荣幸地被皇帝陛下委托,向你们致敬!”

“正因为第17军团的英勇作战和顽强不屈,为帝国反击肮脏、卑鄙和凶残的敌人争取了极大的空间和时间,从而使我们有机会将敌人驱除出我们的家园,杀死他们,给予他们最无情的打击。你们无愧于帝国英雄的称号。”

“你们为帝国英勇献身的伟大精神,将激励更多的人,为帝国而战,为皇帝陛下而战!”

“因此,经尊敬的皇帝陛下提议,贵族院、军令部及行政院,一致决定,给予帝国英雄们最荣誉的奖赏。授予你们每人金质大龙勋章一枚。”

“每人军衔擢升两级,并按照擢升后的级别薪俸,再补发两年的军饷,全部以金属货币发放,以感谢你们的杰出贡献!”

在特意安排的军乐团演奏的军乐声中,汉斯-霍恩斯第一个上台领取勋章,刘易斯元师亲自将勋章别在他的胸口,肖恩发现他激动的有些失态,以至于动作有些呆板。

台上的大人物们相视一笑。

对肖恩来说,授勋和擢升都没有让他太过激动,承诺的补偿金则让他很是高兴。

以前还是中士的时候,肖恩一个月只有区区5个金路易的收入,虽然相对于许多平民来说,这笔收入本就不算太低了,但被拖欠了一年,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要知道这10年来的战争就没断过,军人的地位相当高。

现在他已经是少尉的军衔,每月能有20个金币的薪俸,按照这个标准补发两年,那就很快可以得到480个金币,加上之前他积攒的,差不多会拥有520个金币的资产。

如果是平民,平均年收入大约在40个金币上下,就相当于肖恩一下子就拥有了一个平民累死累活不吃不喝工作10多年的收入。

授勋大会结束,夜色已经降临,阿尔斯军区在伊文思修道院的礼拜堂的后花园举办了一场自助晚宴。

凡是阿尔斯城内能够搜集到的美酒佳肴,名贵的鱼子酱和可口的葡萄酒必不可少,连上等的雪茄烟都不要钱似的无限量供应。肖恩怀疑这是沾了这些大人物的光,阿尔斯城司令部的那些小军官们很会看人办事。

如果不是考虑到大人物的观感,那些组织宴会的人恐怕会召来一帮陪酒女郎助兴。

大头兵们眼花缭乱,一哄而上,胡吃海喝。

霍恩斯上尉,不,霍恩斯中校不得不大声喝斥。

“不、不,汉斯,今夜属于他们。这个夜晚没有阶级之分,没有上下之属,也没有礼仪规范,让他们尽兴吧。”

刘易斯元帅笑着说道。

“元帅阁下,实在抱歉,他们都野惯了,请您不要介意。”霍恩斯连忙致歉。

“汉斯,你知道吗,这让我想起了我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刘易斯抿了一口葡萄酒。

老前辈说古,霍恩斯作洗耳恭听状。

“有一年我扈从陛下攻打比利斯国,那时陛下还是皇子。我们都是刚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行军太过冒进,只有了三天时间就越过了雄伟的比利斯山。”

“我听说过,那是一个壮举。”霍恩斯是个好听众,“也是您的成名之战!”

“不、不,亲爱的汉斯,那是皇帝陛下的英明指挥,我只不过碰巧是那个执行者而已。”刘易斯元帅谦虚地摇了摇头道,“呵呵,越过了比利斯山,我们跟后勤辎重部队隔了一座大山,大军突然断了炊,又连降暴雨,许多人得了流行病。”

“然后呢?”

“我们只得一边催促后方给养跟上,一边咬紧牙关向前进军,因粮就敌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上帝保佑,我们终于抵达了莫尼尔草原的边缘,比利斯人以为我们从天而降,这些浑身散发着母牛骚气的臭虫,永远也想不明白我们为何能跑的那么快,那一战我们轻松俘虏了两万只羊。然后我们就在战场上办了场烧烤大会。”

“很不幸,那一次居然有七个人因为吃的太撑而死,另外有十名年轻士兵因为哄抢食物斗殴而死。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年轻啊,就像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们,他们都很年轻,看到他们,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老了。呵呵,时间过的真快啊,大夏国有句名言,时间如流水,至理名言啊。”

“不,您还老当益壮。”霍恩斯中校唯心地恭维道。

刘易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作为一个服务于帝国六十年的老军人,我祝福你,好好干!”

“是,谢谢阁下的祝福!”霍恩斯觉得自己身子都轻了。

另一边,军令部的特别代表约瑟夫-法兰克中校跟肖恩碰到了一起。

“来点鹅肝?这是从圣城用最快的邮车送来的,味道不错。即便是在圣城,这也很难吃得到。”法兰克中校道,“你是肖恩-康纳利,对吧?”

“是的,阁下!”肖恩端着盘子,立正敬礼。

“放松点,你看上去气色不错,很好,恢复的不错。”法兰克中校点点头。

“谢谢您的关心,您上次专门派人送我的雪茄,我还没有向您致谢。”肖恩道。

“小事一桩。”法兰克中校甩了甩手,“那么,肖恩,我听说你很爱看书?”

肖恩感到很诧异,他爱看书的习惯也是最近身体恢复后才有的,法兰克中校这么说,说明上次讯问后,他仍对这里有所关注,或者并没有放弃有关调查。听上去,法兰克中校在军令部的工作,恐怕是跟情报和军中监察有关。

换句话说,法兰克是克格勃的干活?

“对,以前因为战争一直精神紧张,我发现阅读可以让我精神放松,有助于康复,而且有位哲人说过,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肖恩道。

“唔,这是哪位哲人说过?恕我孤陋寡闻。”法兰克疑惑道。

肖恩感觉后背发汗:“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读到过,因为说的很有教育意义,我就记住了。”

“爱阅读的军人不多见,曾经有人统计过,军队中一个字不识的占了百分之八十,剩下的有百分之十只受过极为粗浅的文化教育,不至于睁眼瞎,有百分之五勉强算是看得懂军令,只有最后的百分之五的军人受过还过得去的教育,但那些都是军官,他们大多数可不是泥腿子出身。你喜欢阅读,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也有助于你今后更好地服务于军队。”法兰克中校并没有追问这事。

“我恐怕会让阁下失望了。”肖恩却道。

“怎么了?你要离开军队?”法兰克中校诧异。

“是的,我当初跟军队签的是自由签,早就到期了。而且我身体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脑部恐怕有后遗症,有的事情和人想不起来了,又时常疼痛,医生也束手无策。”肖恩耸耸肩,“我想回到家乡,那里或许有利于彻底康复。”

“哦,真是遗憾,那你以后就有什么打算?年轻人,如果你这样的金质大龙勋章获得者留在军队,机会会更多。”法兰克中校建议道。

“我准备先在家乡待一段时间,然后可能会申请一所大学深造,我理想是成为坎贝尔-马克思、罗索-休莫尔或者莫瑞尔-凯德里希这样的学者。”

“天文学、数学、经济学、哲学和政治学?你的涉猎倒挺广泛,那祝你好运!圣城有全世界最好的大学和科学院,希望能在圣城见到你。”

这个并不奇怪,这个世界最有知识的群体,除了贵族,就是教士,而肖恩是在教堂长大的。

法兰克替军队感到惋惜,但交浅言深不是他的行事准则。

“谢谢!”肖恩道。

“你对血武士有什么看法?”法兰克的突然提问,让肖恩措手不及。

“他们……嗯,很强大!”肖恩答道,事实上他比任何人更想知道所谓‘血武士’是怎么一回事。

肖恩抓住了一名血武士,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肖恩只记得在自己穿越之前那场混战中,身边到处是残破的战友尸体和无穷的血雾,仿佛是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冲动和对生存下去的强烈渴望,让他不仅躲过了血武士的砍杀,还在混战中用一把铁锤将一名血武士敲晕。

“事实上,我们以前也抓住过血武士,死的活的都有,解剖……”法兰克小声地说道,“对这些杀人狂魔而言,解剖实验不受任何法令和人道的约束。”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肖恩很好奇。

法兰克意识到自己很可饮酒过量,耸耸肩:

“什么都没有,他们的身体结构跟你我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不过,你能抓住一个活的,纯属运气。”

“对我来说,能活下来本身就是运气。”

第五章 军火商贝斯

运气什么的,至少对于目前的肖恩来说,真不是那么好。

我有房有车有存款,又不怕警察上门,过的自由自在,干嘛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遭罪?

肖恩端着盘子,站在角落里,一边吃着美食,一边看着场中热烈的现场,仿佛自己就是局外人。

他突然发现有人在扯自己的裤子,低头一看,看见金-凯瑞尔正藏在桌底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瞅自己笑,脸上沾满了食物残渣。

“藏好了,小心别把自己噎死。”肖恩低声说道。

金没有说话,只听到他嘴巴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这里是修道院的后花园,用半人高的铁栅栏围着,栅栏外面是高大的乔木,乔木的外面则是院墙。

此时夜幕降临,由于花园里掌着带玻璃罩的烛灯,花园栅栏外面的乔木及院墙则成了灯下黑。

一股奇特的感觉,令肖恩慢慢地转头,他的位置极好,正好能看到侧身不远处一株高大乔木上有一团黑影。

在这光线阴暗的角落里,如果不是特别注意,你绝不会发现那里藏着一个人。

就在肖恩看向黑影之时,那个黑影也看了过来,两人隔着十几米差不多凝视了五六秒钟的样子。

肖恩是吃惊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方则是觉得异常惊讶,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恩拿起一把银制餐刀,再次转头过来,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了,这让肖恩觉得是不是眼花,或者脑伤复发。

肖恩将金从桌底下提了出来:

“刚才,那里好像有个黑影,你看到了吗?”

“知道,她还跟我说话呢。”金嘴里塞满了食物。

“是个女人?”肖恩问。

“对,是个姐姐,她说这里有个宴会,会有许多好吃的,问我想不想吃?”

“你怎么回答的?”

“当然是回答想啊。”

“你们是怎么来的?”肖恩问。

“当然是下水道。卫兵不让我进来。”金满不在乎地说道,“这里的每一寸下水道,我都很熟悉。”

肖恩狠狠地赏了他一个暴栗,他并不想惊动旁人,那样金这个小家伙会受到牵连,况且那个神秘的女人都跑了,如果没有被抓个现行,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将金带离现场,肖恩先去自己房间取了把手枪,填装好铅弹。

“告诉我,那个女人会从哪里逃走?”肖恩问。

金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干了件很不妙的事,揉着还隐隐作痛的脑门说道:

“那个姐姐好像会缩骨的功夫,能在下水道里潜行,但即便这样,她的速度也快不了。”

金带着肖恩来到修道院外,沿着下水道路线疾走,阿尔斯城不大,不十分钟后他们就来到城墙下面。

“如果她想溜出城外,就是从这逃走。但城里下水道岔口太多,如果她中途改变路线,我们是无法找到她的。”金指着脚下说道。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池子,靠近城墙根是一个坚固的铁栅栏,看上去并没有被破坏。

悄悄地等了一会,肖恩没有任何发现。他领着金沿着可能的路线,走了几遭,一切正常,他不可能掀起每一块石板搜索。

此时的阿尔斯城稍稍恢复了点人气,因为这里是驻军司令部的所在地,街上随时可见军人。肖恩盯着每一个遇到的平民,毫无发现。

伊文思修道院里,大人物们在晚上不到十点就纷纷离开。

宴会则持续到深夜,大兵们吃光所有的食物,喝光了所有的葡萄酒。加利-诺里斯等人则溜出去找乐子,反正也没人顾得上他们。

返回修道院的肖恩也被加利等人强行拉到了一家酒馆,继续拼酒。这家酒馆专门做军人的生意。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随军商人和一些想在战后碰运气的人。

一名自称是军火商的人请肖恩等人痛饮啤酒。

在欧罗巴帝国,啤酒是最常见最大众的酒类,因为最好的啤酒一杯也只要十个先令,它很好地满足了喜爱饮酒又囊中羞涩的平民大众,尤其是夏天的时候。

对于士兵来说,便宜的劣制葡萄酒他们也不是喝不起,但总没有喝啤酒来的痛快。

请士兵们喝啤酒的那位慷慨商人最受欢迎,这位商人见肖恩重新出现,主动坐了过来。

肖恩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这个场合加利等人很自然地以他马首是瞻,因为来的21步兵师这一帮人中他的军衔最高。

见商人似乎有事要和肖恩谈,加利等人纷纷到一边玩飞镖赌钱去了。

商人名叫汉尔默-贝斯,贝斯机械公司的所有者,身材矮小,胖乎乎的,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很是健谈,可以从圣城最新的高层人事变化,聊到阿尔斯城中某位尉官跟他上司夫人的绯闻。

无事献殷勤,肖恩不动声色,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

他大约猜出这位姓贝斯的家伙要干什么,因为作为21步兵师唯一猎枪兵营的一员,他手中的线膛枪就叫做贝斯1825式。

相较普通步兵手中的滑膛枪,这种线膛枪进步是巨大的,射程远且精准,但同时它的缺陷也很明显。

“听说第21步兵师要重建了?”汉尔默-贝斯压低了声音说道,像是说一件很绝密的事情。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肖恩喝了一杯啤酒,好像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康纳利少尉,你恐怕还不知道,新来的师长名叫尼古拉斯-赫尔曼。”

赫尔曼这个词在欧罗巴语中有“通路费”的意思,跟皇族索伦家族名在字面上的意思接近。顾名思义,这两个家族的祖先都是做过“此路是我开”的买卖。

然而几百年过后,索伦家族成了皇族,赫尔曼家族成了大贵族。

“消息确切吗?”肖恩不由得关心起来。

“作为一个商人,嗅觉高超是我们的本能。”贝斯老板的表情讳莫如深,“我掌握一些情报,我想少尉一定会感兴趣。”

“那贝斯先生你想得到什么?我身上恐怕没几个金路易,莫非你有个漂亮女儿?”肖恩开玩笑道。

“呵呵。我的女儿才五岁,如果你愿意等的话,我没意见。”贝斯老板笑了笑,“我只是想通过你向霍恩斯中校表达我一个区区爱国商人的敬意,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作为一个精熟使用过贝斯1825式线膛枪的军人,对这款步枪给出客观公正的评价,因为我要参加竞标。”

“这么简单,那成交!”肖恩跟他击了一掌。贝斯老板道:

“赫尔曼家族跟皇族世代友好,也经常通婚,他们跟皇族的关系向来不一般。尼古拉斯勋爵是位军事狂热份子,相信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他一直在陛下身边担任侍从官,极受陛下的看重,这次外放也是对他过去勤勉的奖赏。如果你能从他身上动些脑子,相信前途不可限量。”

“他有什么爱好?习惯?偏向?”肖恩问。

“勋爵不喜欢浮华和夸夸其谈,他喜欢军人直接干净利落和严谨有序的作风,据说他滴酒不沾,也不好女色,唯独喜欢名马。”贝斯老板没有卖关子,直接答道。

“那么贝斯先生家的马厩中是不是应该有一匹或者两匹名马?”听到此处,肖恩试探地问道。

“正好我有两匹比利斯萨林地区的贵种好马,一公一母毫无杂色的黑马,血统高贵纯洁,我正愁没有地方寄养,如果少尉能够帮我养一段时间,不胜感激。”

“干杯!”肖恩举起手中的啤酒。

这个时候,加利-诺里斯等人正指着墙上一幅肖像议论。

那是一幅悬赏令:

科恩-霍华德伯爵悬赏5000金路易捉拿悍匪。

见肖恩的注意力在悬赏令上,贝斯老板解释道:

“霍华德伯爵很倒霉,他本月刚被任命为北疆行省的总督,带着家眷来此赴任,却未料自己的幼子被绑票。伯爵是贵族议会的知名人士,对改善国家财政状况很有研究,曾提出几个影响极为深远的法案,比如廿一税。”

廿一税是根据财产状况,尤其是土地这种不动产的收入而征收的直接税。

“评心而论,这是有史以来最为公平的一种税。过去的所有税收,特权人士总是少交税或避免交税,按照财产交税,包括亲王同样交税,而不是让那些可怜的农夫背负国家财政的重担。

所以阻力太大,他在议会的同僚首先就会反对他,像我这样的商人,一有钱首先就会买地,当然也不喜欢他,更不必说强大的教会。”

在欧罗巴社会,特权并不是贬义词,它至少表明拥有者的社会地位,许多平民的毕生目标就是成为特权人物——实际上特权人物可能交税更多,但至少特权人物不必缴纳“军役税”这种在时人看来是低贱者交的税种。

作为中央集权帝国的统治者和管理者,皇帝和他的大臣们虽然是特权社会最顶尖的人物,但他们一直在于特权阶层作斗争。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他们至少努力过,让这个帝国不至于立刻崩溃。

“他提出这个法案,是不是朝廷的授意?”肖恩问。

“没错,小道消息说,陛下许诺让他出任下一任的财政大臣。如今朝廷财政状况一直没有改善,反而连年恶化,都怪这该死的战争!”

“贝斯先生,这话不应该出自你口,军火贩子最喜欢战争了,最好能够同时跟交战双方做生意。”肖恩调侃道。

“呵呵,说的也是,尊敬的少尉,上帝作证,我是正直的爱国者。呵呵,这扯远了,言归正传,所以为了补偿倒霉的伯爵,陛下任命他为北疆行省总督。他本来有机会出任财政大臣的,那可是一年能得到高达3万5千金路易的职位,更不必说其他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灰色收入。”贝斯老板道,又摇了摇头,“他很不走运,路过黑森林时着了道。那个叫本杰明-唐的家伙,是个江洋大盗、惯匪、恶棍,至少十年前我就听说过这个家伙,号称‘斩首者’。”

“5000金路易不是小数,相信会有许多人心动的。”肖恩道。

“当然。可我听说伯爵幼子被绑票后,唐只是向伯爵索要500金路易,啧啧,500金路易,伯爵却一毛不拔,唐恼羞成怒,立刻撕票了,还把那可怜孩子的脑袋送到伯爵面前。现在伯爵却要拿出5000金路易来悬赏,反正这事我是干不出来的。”贝斯老板讥讽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你的幼子被唐绑架了,你会怎么做?”肖恩好奇地问。

“我会痛快地给他1000金路易,顺便送上我的口信,如果在我睡一觉并且吃过一顿丰盛早餐之后见不到我的孩子,我会悬赏10000金路易要他的狗命,如果还不够,我会变卖家产,募集勇士跟他拼命,哪怕后半生乞讨过活,也在所不惜,直到他以命偿命,就问他怕不怕?”

贝斯老板恶狠狠地说道。

第六章 嗜血者

这话倒让肖恩对贝斯老板的印象深刻起来。

精明、洞查人心又不缺少狠辣手段。

酒馆里充斥着烟草的气味。

肖恩注意一个女佣端着盘子在士兵中间穿梭,为士兵端来啤酒或者收回空杯。

她看上去很年轻,相貌一般,但略显肥大的工作服也掩盖不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总有士兵想走趁她走过来的时候揩油,她总能巧妙地避开。

那种特别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是一种对危险的预知直觉。肖恩的目光随着女佣移动,跟着她进了后面的操作间。

几个伙计在里面忙活着,其中一个人道:“先生,您不能进来!”

“刚才我看到一个女佣,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她到哪去了?”

“你说的是安娜?她是钟点工,已经下班了。”伙计答道。

肖恩从伙计指着的后门走了出去,那是一条很小的巷子,光线很是昏暗。

走到巷子的中央,肖恩停下了脚步,他手中握着手枪,这种燧发式手枪只能让他拥有一次机会,甚至一次都没有。

肖恩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这不关他的事,至少这个神秘女人的目标不是自己,有点引火烧身的意思。

直觉告诉肖恩这个女人就藏在黑暗处,等着给自己致命一击。所以,肖恩就这么站在那里,既不向前,也不后退。

他希望那个女人主动退出。

一只野狸忽然出现在墙头,这打破了静默,然而只野狸嘶叫着摔在肖恩的面前,它的身上插着一把匕首。

肖恩默默地后退,准备从原路返回。他还是觉得性命比好奇心更加重要。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幽香,很淡但隽永。肖恩忽然觉得光线昏暗了不少,巷子尽头他来时的方向,灯火似乎在摇晃着。

肖恩觉得头重脚轻,大概是今晚喝的酒太多,香槟酒、葡萄酒还有啤酒,灌了一肚子。

他扶着墙,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变的清醒一点。

不远处的灯光似乎很遥远,肖恩觉得自己应该走的很慢。耳边来自酒馆的嘈杂声突然沉寂了下去,眼皮沉重如山。

肖恩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一个女人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她落地无声,很是轻盈。虽还是酒馆女招待的打扮,但此时她的气质大变,冰冷的如刀。

她走近躺在地上的肖恩,右手中捏着一把刀子。

肖恩突然举起了右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女招待愕然。

“你的刀子没有我的枪快。”肖恩说道,他半靠在墙壁上,虽然脑子仍然晕眩,但握手的枪很稳。

“我赌你很可能会哑火。如果你不能一枪毙命,我的刀子绝对会杀了你。”女招待的声音略有些嘶哑。

“那么你试试看。”肖恩道。

两人一阵沉默。

昏暗的光线下,女招待的眼睛很明亮,她盯着肖恩向上的脸庞看。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长的很像一个人。”女招待道。

“这算什么,攀交情吗?听着,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觉得你很危险,这或许是在战场上养成的本领,我对你是不是间谍也不感兴趣,但绝不允许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坏事。”肖恩道。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今天刚天黑的时候,如果我有一把步枪,我会轻易地了结那位元帅阁下的性命。”女招待骄傲地说道,“或者我应该扔一颗手榴弹。”

“那你去修道院做什么,仅仅是显示一下你潜伏的本领?”肖恩问。

女招待沉默了一会:“不是所有的异人都是混蛋。”

“什么是异人?”肖恩不明白。

“嗜血者,笨蛋!”女招待的语气很奇怪。

“哦。”肖恩恍然。

“你难道不害怕?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位嗜血者,女巫,会吸干你的血。”女招待好奇地问。

“你想吸我的血,那得等我死掉才行。如果我死了,你想做什么我也管不着,对吧?”肖恩答道,“但现在,我们至少是平等的。”

“是吧?你是不是感到很累,想大睡一觉?”女招待轻笑道,“你坚持不了多久的。不妨开枪试试?开枪之后,你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睡多久都行。”

“你这样讲,我或许只能选择主动开枪。与其睡着后被你割开喉咙,不如碰碰运气。我的运气一向不错。”肖恩沉着地说道。

肖恩的冷静和理智让女招待感到意外。

“我现在从10数到1,你慢慢往后退,从10数到1,足够你退回到转角处。然后我们各奔东西,希望永远不要再见。”肖恩道。

女招待点点头。

“10、9、8……”

女招待缓缓后退,她的手仍紧扣刀子,身体紧绷。当她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后,肖恩从地上爬起来。

头仍晕沉沉的,虽然饮酒过量,但他更怀疑这女招待用上了某种迷药,那种特别的芬芳让人迷醉。

肖恩仍然用枪指着女招待消失的方向,慢慢往后退,艰难地退回到酒馆的后门,这才支撑不住,又倒了下来。

然而当他躺下的时候,那位女招待又去而复返。

“乖乖地睡上一觉吧,呵呵。”

……

不知过了多久,肖恩努力地想睁开双眼,但办不到。

四肢无力,他的脑子仍在眩晕着,时而昏睡,时而保留着一丝意识。

仿佛是被人抬在担架上,走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建筑物内,也许是溶洞,因为他听到有人走动时发出的回响声。

“安娜,怎么回事?”一个威严而厚重的声音响起。

“贤师在上,我带回来一个俘虏。”安娜回答道,正是那女招待的嘶哑声音。

“我们不需要俘虏。”那个厚重声音,也就是安娜口中的贤师说道。

“不,贤师,你仔细看,他是不是很像一个人?”安娜道。

过了好一会儿,那贤师突然暴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亲爱的安娜,我的好学生,你立下了一件巨大的功劳。我们终于抓住了那人的把柄……”

肖恩没有听清,再一次沉睡。

第七章 正直与投机

肖恩醒来时,已经身在修道院自己的房间。

据说自己消失了一天一夜,昨夜有人在修道院的门口发现醉酒的自己。加利等人认为,肖恩那天晚上是故意撇开袍泽,一个人出去鬼混去了。

肖恩无法解释,自己确实遇到了一个女妖精。

后来自己好像被她带走,没有香艳的事情发生,但鬼门关倒是走了一遭,隐约听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自己还是想不起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又放了自己,肖恩不知道。

肖恩醒来的这一天,贝斯老板就将两匹名马送了过来。

他还颇贴心地让赶马过来的仆人留下来,专门负责照料这两匹贵种马。

作为商人,投机是本能。贝斯绞尽脑汁,想要行贿却又担心招来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那位即将到来的21步兵师师长可不会随便就收受商人的贿赂。

至于如何将马送出去,那就是肖恩的事了。肖恩并没有留在军队中的打算,但他很想帮霍恩斯中校一把。这是肖恩对中校的救命之恩的回报。

肖恩随后就来找霍恩斯中校。霍恩斯很重视军人礼仪,所以肖恩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军容得体,规规矩矩的。

行了标准的军礼,肖恩递出一叠稿纸:“长官,这是我昨天写的,请您审阅。”

“哦!”霍恩斯坐在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正对着一堆文件奋战,看来他已经揪了不少头发下来,“瞧我这记性,把这事给忘了。”

这是肖恩替霍恩斯中校给他在圣城新闻界朋友写的文章。

“《士兵比尔升职记》?”霍恩斯皱紧了眉头,“小说?这体裁不合适吧?”

肖恩没有直接回答,霍恩斯却是认真地阅读下去,眉头很快舒展开来,甚至不时地会心一笑,只是他这张凶悍的脸笑起来并不好看。

“很好、很好,我以为你会写一篇四平八稳的新闻评述,或者一篇肉麻的赞美文章,用小说的叙述手法很是新颖,连我都想知道你接下来会写些什么。”霍恩斯中校评价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写?虽然写的不错,我从未见过报纸上会登连载小说的。不过,你放心,我会给我的朋友寄去的,用不用在于他们。”

“因为是小说,所以是虚构啊。”肖恩道,“长官,我可不想被认为我这是在指摘某个人或某一群人。”

霍恩斯中校听完,若有所思,道:

“还是你想的周全。说实话,我从军就是见习少尉,虽自认对军队对士兵很了解,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军人。但还从未从一个普通士兵的角度来看待军队。谢谢你,肖恩,你将来必会是一位伟大的军人。”

肖恩踌躇道:“长官,我恐怕会令你失望了,我想念家乡,虽然那里并没有我多少的欢乐时光。”

霍恩斯中校的脸色剧变,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着圈子:

“你可知道我们的21师就要重建了,我们需要军官,大量的军官。相信我,只要你留下,我保证你的军衔很快能再提一阶,你才19岁,前途无量!”

“知道,赫尔曼伯爵不久就来赴任。”肖恩道。

霍恩斯惊讶道:“我今天才知道,这还是军事机密,你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我前天晚上就知道了。”肖恩答道,便把遇到贝斯老板的事说了出来。

霍恩斯是一位正直的军人,闻言变色,肖恩却道:

“长官,你想做将军吗?”

这一句问话直击霍恩斯的内心。他曾在上尉的职级上蹉跎了整整八年,要不是不久前的死里逃生,让圣城大人物们都无法忽视,他还会在这个职级上继续蹉跎下去,这是他拿命换来的。

可升为将军,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帝国军队中,平民出身的将军不是没有,但无疑都是因为重大战功、卓越才能和某些非个人所能及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有太多的军官,在霍恩斯看来就是军队的耻辱,否则这一次也不会有这么惨痛的损失。

但这就是现实。

“或许你是对的,但你这种投机的心理,跟商人有什么不同?现在请出去,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霍恩斯心情大坏,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肖恩不知道霍恩斯当天和夜里做了一番什么天人交战的思想斗争,第二天一大早,霍恩斯中校又把他叫了出来。

“肖恩,在你离开军队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光杆中校,只能依靠你们。”

霍恩斯开门见山地说道,他不是那种喜欢纠缠和劝说下属的人,既然肖恩去意已绝,他默认了。

他取出一张肖像画,本杰明-唐?

“我见过这张悬赏令,长官你想得到赏金?”肖恩问道。

“这是刘易斯元帅将给我的任务,痛失爱子的霍华德伯爵找到元帅阁下,请求他派出军队捉拿这位悍匪,死活不论。现在是关键时候,圣城无数的眼线盯着这里,元帅不想节外生枝,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除了赏金分文不取外,他暗示会在其他方面给我补偿。”霍恩斯开诚布公地说道。

“需要我做什么?你需要拥有一支捕猎队,每个人都应该按照贡献得到一部分赏金。”肖恩道。

霍恩斯击掌道:“痛快!赏金我也可以分文不取。需要预备的资金,比如购买适合的武器、马匹和装备,元帅可以提供一些,剩下的我可以自掏腰包。我需要你帮我将在这修道院里能够为我所用的人组织起来,能办到吗?”

“如你所愿!”肖恩应道。

肖恩敬礼离开,走出门口,又缩了回来:“长官,你这是投机!”

“滚!”

霍恩斯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第八章 天才的灵感

看来霍恩斯中校是想通透了。

光靠忠诚、勇敢和忍耐,他永远是当不了将军。他内心其实是很感激肖恩的,尤其是肖恩把贝斯老板请过来,当着他的面做了一番很有投机性的蛊惑:

“贝斯先生,我承认贵公司生产的1825式线膛枪很不错,尤其是拿它跟目前军队中普通装备的滑膛枪相比。

但你也应当认识到,这种步枪还有很多缺陷。它装填子弹的速度实在太慢了,滑膛枪开三枪的时间,它最多开两枪。由于膛线的存在,火药的残渣清理起来太过费劲。有些老兵仍习惯于如使用滑膛枪那样,在瞄准前猛地往地上一砸枪托,以简化装填程序,但这样更容易导致哑火。

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线膛枪报损率几乎是滑膛枪的两倍。更可怕的是,它的价格要比滑膛枪贵一半。

这就是你的生意一直没有做大的原因。全世界都知道,朝廷缺钱。”

类似的话,贝斯老板听过无数次了:

“可我们的敌人已经大量装备了线膛枪,向我们的敌人学习,这是一个优秀的统帅应该做到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夏国人的军事思想,我国的军人们也应该做到。”

“你这话应当跟军令部的大人物们说,跟我说没用。”肖恩笑道,“眼下有个很好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什么机会?”贝斯老板。

肖恩将那张悬赏布告展示了一下:

“奉中校的命令,我已经召集了一支250人的部队,目标是捉拿或者击毙作恶多端的匪徒本杰明-唐。眼下我们需要一些装备,每人两匹训练好的战马,每人两支最好的步枪,以便随时替换,还有弹药、粮食、靴子、帐篷、睡袋、被服等等。”

贝斯老板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霍恩斯中校,耸耸肩:

“这跟我有关吗?没有利益,商人将无动于衷,一个不忠于自己利益的商人,将一事无成。这是我座佑铭,我免费送给少尉先生。

当然,我们之前达成了在某些方面的默契,但这件事真的跟我无关,尤其是跟你刚才讲的有关贝斯1825式线膛枪的优缺点无关。”

肖恩微微一笑:“作为一位贝斯1825式线膛枪资深使用者,包括我在战争中试用过缴获自敌军的线膛枪,我发现我在有关线膛枪制造上忽然有一些灵感。”

“愿闻其详。”贝斯仍然不为所动。

他能花2000金路易购买名马,并且准备送人,那是因为利益所在,但在金钱上,他有自己的原则,该一毛不拔就绝不会多花一个先令。

“一个能很大改观贝斯线膛枪装弹速度,同时也减少故障率的发明。你感兴趣吗?”肖恩道。

“没听说过康纳利先生也是制枪专家?”贝斯老板讥讽道,“中校先生,您的部下出了一位大发明家吗?”

霍恩斯不知道肖恩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不妨碍他维护部下的名誉:

“我相信肖恩不是说大话的人,贝斯先生,请多花几分钟听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好吧。”贝斯动了动肥胖的臀部,好让自己更舒服点。

“其实敌军的线膛枪并不比贵公司生产的好到哪里去,但是在战争初期,我们未能料敌于先,还按照训练场上一样距离敌军100米的距离瞄准,但他们总能离我们很远的距离,抢先射击,第一轮射击就让我们付出惨重代价,一支作战意志并不顽强的军队,遇到这种情况,立刻就崩溃了。”

霍恩斯这时也补充道:“后来,敌军就没那么容易了,21步兵师因为发现这一点比较早,所以我们面对敌军时,将肖恩这样的猎枪兵与敌僵持,同样是使用线膛枪,我们并不吃亏。而使用滑膛枪的部队随时反冲锋,以视死如归的精神接近敌人,用速度击退敌人,敌人射2枪,我们至少射3枪!”

“那时因为你们21师被抛弃了,孤立无援,所以不得不坚守那里。”贝斯老板一针见血地说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吧,咱别谈这个。尤其是21步兵师猎兵营的500官兵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肖恩面色很不好看。

“抱歉!”贝斯老板面露歉意,“向21步兵师的英雄们致敬!”

“刚才我们说到,线膛枪的缺点之一就是装弹困难。以前我们用滑膛枪时,弹丸比枪管内径要小,很容易装进去,如果用纸或者亚麻布包裹着,用通条捅下,还能增加闭气性。”肖恩道,“而线膛枪与此不同,为了做到铅丸与膛线的契合,铅丸通常制造的要比枪管内径稍大,铅这种金属较软,但仍需大力推捅之下变形,这样才能跟膛线契合。这就严重影响到装填速度。”

“确实如此。”贝斯老板点头承认。

“我还是新兵时,长官发给我的线膛枪,配发的子弹比别人的都大的多,贵公司这种制造水平真不敢恭维。我还得自己花钱找人将铅弹削的小一些,我还见过有人手中枪的膛线是斜的。”

见贝斯老板涨红了脸,霍恩斯中校补了一刀:

“军火总是由出价最低的承包商制造的,从来如此。”

“好吧,这会让我在谈判中丧失一点优势。”贝斯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我就想,如果铅丸比枪管内径小一点的话,就比较容易装填,跟滑膛枪比也不差。”肖恩道。

“康纳利少尉,你刚才已经解释了两者原理的不同,恕我直言,这无解。铅丸太小,就无法与膛线契合,更无法保证闭气性,初速和射程都会减少。”贝斯道。

“不、不,贝斯老板。办法总比困难多,这是我座佑铭,我也免费送给你。”

“好吧,愿闻高论。”

霍恩斯在一旁听了,见肖恩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也来了兴趣,斥道:

“肖恩,快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长官,我这个办法说出来就不灵了,这涉及到一个小小的专利。当然,这个专利我还没有来得及申请。为了防止被人剽窃,我只能保守这个秘密,或许有别的军火商对这个秘密感兴趣。长官你觉得这个专利会值多少路易?”

说到这,肖恩卖起了关子:“设想一下,这样一支步枪,既有线膛枪的精准和射程,也有不输于滑膛枪的装填速度,足以抵销线膛枪相比滑膛枪在成本上的上升,至少可以抵销三分之二。我想我这一灵感付之实现的话,它会引起一场革命。”

贝斯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肖恩,少尉先生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不、不,我唯一朋友是亲爱的路易先生!”

“中校先生。”贝斯转头对霍恩斯说道,“看看,您的部下真不像一位军人。”

“是不太像。”霍恩斯点点头,“但是如果肖恩的灵感真能实现的话,确实价值极大。要知道,正是有缺陷,目前的线膛枪与滑膛枪相比,优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

“好吧。上帝作证,如果肖恩能够说出他的‘伟大发现’,我愿意出2万金路易购买,当然还包括刚才所说的那支250人部队的全部装备。另外,这个专利归贝斯机械制造公司所有,也会以贝斯公司的名义申请专利。”

“5万。”肖恩伸出一只手。

“2万5。不能再高了。”

“你一支贝斯1825式线膛枪,售价30金路易,而我只是要求你一次性的支付5万而已。我敢说,你只要按照我的灵感制造出来,未来五年,你至少会卖出20万支!而且,制造并不困难,简单、有效,成本低廉,如果我愿意,找两个手巧的铁匠帮忙也能办到。”肖恩道。

“20万支?”贝斯老板两眼发光,“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简单的话,5万也不是不可能的。尊敬的帝国英雄霍恩斯中校,您愿意为我做个见证人吗?如果事实确如肖恩所说,简单、有效又不会增加多少成本,我不仅答应这些条件,还另外奉上1万金路易给阁下,当作见证一项伟大发明的费用。”

“当然可以。”霍恩斯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违背诺言,我会亲手干掉你,我保证没人会知道这一点,”

贝斯耸耸肩,他相信霍恩斯言出必行,目光却盯向肖恩,说到这个份上,他还不太相信,但上帝作证,他希望自己相信。

自己公司制造的步枪,至今没有打开销路,又面临其他对手的竞争,一直是他头痛的事情。

“如果在制造线膛枪时,把弹丸尺寸定在比枪管内径稍小,但又比刻着膛线的枪膛稍大就可以了,而成本的增加几乎可以忽略。”

房间里一时有些冷场。

贝斯瞪圆了自己的双眼,张大嘴巴,鼻子呼呼地吸着气,表情很是复杂。

惊奇、意外、恍然、懊悔,更多的还是激动。

弹丸比枪管内径小,就容易塞进去,但又比底膛大,用通条一捅,铅丸会变形,紧密贴合着底膛膛线,保证了闭气性。

果然如肖恩所说,这个灵感说出来就不灵了,很简单的一项发明,一点就透。

可恨手下那些拿着不菲年薪的枪械师们都没想到这一点。

贝斯老板痛快地留下两张支票,一溜烟就跑了。

霍恩斯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张支票,1万金路易,对他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口中喃喃道:

“肖恩,我好像干了件傻事,我应该劝劝你,抬抬价码。”

“长官,相信我,他还会来给我们送支票的。下一次,我们可以再抬抬价,就按今天的例子,我五你一!”

“你留了一手?”

“不,留了几手!”

“哦,我现在有些明白,你不愿意留在军队中的原因了。”

第九章 训练

肖恩以霍恩斯的名义,召集了250人。

这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吉隆-博格。同时,这些人当中也有不少兵油子,在修道院里养伤,伤养后,也全都放了羊。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说5000金路易的赏格,让250人均分的话,也只是每人20个而已,并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数目。

但当肖恩说,匪巢中应该有起码十倍的金币时,他们愉快地表示服从肖恩的指挥,哪怕是肖恩在训练上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改变。

肖恩从这250中挑出了50人,单独训练。

比如让相貌清秀的吉隆-博格扮成女人,在街上招嫖。比如让年纪最大的迈克尔-班森扮成小贩,去军营外兜售违禁品。

或许是那张支票的影响,霍恩斯中校没有去制止肖恩,他自己带着剩下的200人按照常规训练。目前的情报显示,唐匪帮拥有300部下,如果需要正面作战,霍恩斯的200士兵正好派上用场。

装备都是最好的,贝斯老板的个人赞助,连伙食也都是按照军官的级别配置。

抓捕或者击毙匪首本杰明-唐,肖恩将这一行动视作特种作战。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能通过光明正大地作战就能逮到唐,唐早就死过一百回了。

黑森林位于帝国北方草原与阿尔斯山脉之间,那里属温带与寒带的过渡地区,是一片横亘东西两百公里的原始森林。

你大队人马还没接近,就会被匪帮的眼线发现,更不必说作战了。而人少就只能有去无回,这也是过去地方巡警队拿匪帮没有办法的原因所在。

所以,这是非典型性作战。

情报是关键,必须先弄清楚唐氏匪帮的活动规律、作案习惯和线索,然后才能有的放矢地制订具体的斩首计划。

不打无准备之仗,肖思谨记前世的优良教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

50人的小团体中,肖恩让迈克尔-班森和吉隆-博格等10人,扮作商贩、流浪汉和妓女,深入到黑森林边缘那些零星小镇、村庄、客栈,刺探情报。

自己则是通过霍恩斯与军区司令部搭上的关系,调阅了有关本杰明-唐匪帮的案卷。

匪帮是无法自给自足的,他们需要购买食盐、烟酒和粮食,也需要女人,手里的财帛也需要变现和享受。

肖恩将唐曾经犯下劫案的地点,在地图上一一标明,又通过贝斯在圣城的商人朋友,搞到一些高级雪茄和知名品牌的葡萄酒在黑森林地区销售的数据。

肖恩很快就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发现,但撒出去的情报小队还未返回,他需要印证自己的判断。

阿尔斯山中,肖恩将自己手头的40人,分成4支小队,每支小队10人。让其中的1支小队扮作猎物,其他3支扮作猎人,在山林中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个游戏当然是有奖赏的。

理论上猎物每人拥有100金路易——纸面上的,谁能抓住1个,就能得到100金路易,同样,如果猎人失手反被擒,则要付出50金路易的代价。

每3天轮换一次角色,并对上一次做出裁决。

唯一的裁判则是肖恩,每次裁决他都及时兑现。

无论是50,还是100,对于加利-诺里斯这些人来说,都是大数目。这让他们对肖恩很是服帖——尽管每次像死马一样从山中走出来,看到肖恩正在享用葡萄酒和雪茄时,都想把他当场掐死——他们更怕肖恩不带他们去发财。

今天也是如此,而且肖恩还把金-凯瑞尔带来,因为金可以为他烤肉。

半个月下来,这40个人的气质变化很大。像孤狼和毒蛇,这是金半个月来头一次见到他们时的观感。

肖恩对金的判断很高兴,所以赏了他一只烤鸡腿。

加利-诺里斯也很高兴,因为这一次身为猎人,他一个人就抓了两个家伙,而以前他总是因为块头大被首先发现。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学会了隐蔽、伪装和潜行。

“接下来,我们的游戏规则改变一下。”肖恩让这些饿坏了的家伙先享受了一下美食。

“肖恩,你想怎么改变?”加利-诺里斯吃的满嘴是油。

“加利-诺里斯上士,虽然我们很熟,在这个场合你应称我为长官。”肖恩道。

“是,长官。”加利-诺里斯翻了翻白眼,他这不常见的小动作惹的旁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半个月,大家的奖金翻番。”

肖恩的话让众人兴奋起来。肖恩话锋一转:

“在这之前,你们虽然是团队作战,但计算功劳是按个人计算的。所以接下的规则是,按照小队来算总成绩。这就意味着你们要团结和配合无间,否则单个人的努力无济于事。”

“哎!”众人都齐齐表示这个规则很让人受伤。

“如果现有人退出,也是可以的,拿着你的奖金马上滚蛋。”肖恩的语气很是强硬。

环顾四周,没有人再敢表示反对。肖恩大声问道:“我的命令,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长官!”

“大点声!”

“听清楚了,长官!”

“很好,今晚你们可以尽情地享用烤肉和美酒,半个月后我想要看到你们能令我满意。”

“是,长官!”

“啧、啧,恩威并重,肖恩,你如果真要离开军队,真是军队的一大损失。”

汉尔默-贝斯幽灵般地出现在临时营地里,他身后跟着几个精壮的家伙。

“亲爱的贝斯先生,请你放心,我即便是脱下军装,也不会从事军火生意,跟你抢饭碗的。”肖恩调侃道,观察了一下贝斯的表情,“看来是有好消息,我瞧你满面红光的。”

“哈哈,我的朋友。听从你天才般的建议,我的工程师们很快就生产了样品,测试结果不错。为了让你这位天才的发明者早一点知道,我特意带了几支最新的步枪,让你亲手试试。”

贝斯很是兴奋。

“不会再有膛线是斜的次品吧?”肖恩笑道。

“不,绝对不会。贝斯机械公司出品,都是帝国工业最顶尖的杰作。”贝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好吧。”肖恩未置可否,他叫来约翰-史密斯、乔治-施密特、安德鲁-巴里特、皮埃尔-苏尔特这4个人。

这4个人的枪法都很不错,加上肖恩共5个人,是现场公认的枪法最好的几个枪手。

每人一把最新式的贝斯线膛枪,贝斯老板称之为1830式。

“忘了问,专利申请了吗?”肖恩回头问道。

“当然!”贝斯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肖恩严重低估了,“不过专利证书,最快还需要2个月。那些官僚永远都在拖延。”

目标设在不远处的一处悬崖下,肖恩命人在悬崖上用烧黑的树枝在石头上画出5个人形枪靶,然后5个枪手站在约100步的距离分别向自己己的目标射击。

每人射击10次,全部命中,尽管散布点有点大,但这种命中率让众人惊呼起来,更重要的是,射手装填和射击的速度不比滑膛枪差。

再站到150步的距离射击,每人同样射击10次,又都全部命中,但弹点的散布点更大。因为人形枪靶是这时代的标准,各国军队在训练士兵射击时,都考虑到枪械弹道的误差,想打心脏的位置,实际瞄准的可能是他的脑袋。

到了200步,约150米的距离时,命中率仍然高达90%。这个结果就很厉害了。高明的射手,会根据弹道的曲线变化,有意识地调整瞄准目标的位置,以提高精准度和射程,达到远距离狙杀的目的。

“这款新枪,真是不错。”肖恩说道,“如果在战争中我们拥有这款新枪,我想我们可能不会死那么多人。”

“肖恩,难道你没发现,你虽然解决了装填的速度问题,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贝斯道,“诚然它现在已经很好了。”

贝斯摸着手中的新枪,就像在摸金币。

“子弹出膛的稳定性,好像比以前差了点。如果能提高稳定性,另外,用通条大力下捅,实在太过野蛮了。”肖恩笑道,“缺少绅士般的优雅。”

贝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肖恩,你早就料定了这两点是不是?”

“不、不,这两点其实就归结于一点,大力下捅的动作,让铅弹变扁,造成的后果是它在飞行中就会翻滚,从而影响精准度,虽然它的精准度仍然比滑膛枪强一大截。”肖恩道,“顺便问一下,你带支票了吗?”

贝斯大怒,一把夺过新步枪,跳上马背,气忽忽地走了。

第十章 敲诈

过了几天,霍恩斯中校派人把肖恩从山中营地叫了回去。

贝斯也在。

霍恩斯脸上挂着古怪的表情:“肖恩,贝斯先生说他对前几天的无礼表示歉意,请我来说和,请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刚才还在跟我称赞你那天才般的灵感。”

贝斯表情尴尬,那天在离开阿尔山中营地的时候,他就后悔了。现在的新步枪已经让他感到很满意了,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把大把的金路易堆满了自己的钱柜,肖恩就是自己的救星,可不能把这个救星给得罪死了。

当然如果能够更完美,那就再好不过了,谁会跟金钱过不去呢?

“肖恩,我感到很抱歉,我请求你原谅我的无礼。”贝斯难为情地说道,他倒是患得患失起来,害怕肖恩真的视他如路人,“我把支票本带来了,10万金路易!”

这一次他开价很痛快,就像肖恩问如果本杰明-唐绑架他的儿子时他的回答一样果断。当然10万金路易跟500万甚至1000万金路易相比,只是毛毛雨而已,他算计的很清楚,而且他看的很清楚,肖恩并不想改行当军火商,只满足于拿到一笔智商税,这简直就是白捡的便宜。

看到白捡的便宜无动于衷,这是对商人职业的侮辱。

“再加两万,这属于中校的。”肖恩道,“另外,如果你的枪械师速度够快的话,我需要在下月10号能收到300支新枪,每支新枪配弹500发及同等数量的火药。”

“没问题。”贝斯点头道。

“你的工程师是如何思考问题的?”肖恩问。

“他们从膛线的形状,装药的数量等都考虑到了,甚至弹丸的材质,但效果不佳。”贝斯答道,他知道肖恩既然敢收他的钱,那就一定有解决办法。

“其实它有很多解决办法。”肖恩的回答让贝斯的一对死鱼眼活了过来。

很多办法?看来我应该把那些吃干饭的家伙解雇了。

“比如,你把枪管内径做成正六边形,每一条棱线就相于一条膛线,同时你使用六角形长柱铅弹。这样的话,一定可以解决铅弹飞行稳定的问题,但缺陷是生产成本太高,另外六角形长柱铅弹,必须对准角才能塞入弹膛,在激烈战斗中,装填很容易手忙脚乱。”

肖恩继续说道:“所以我给出另一种办法。”

贝斯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刚刚兴起的希望被无情扑灭了,然后又死灰复燃,烧的他很难受。

“肖恩,你还是直接给出答案吧。”连霍恩斯中校都看不下去了。

“贝斯先生,为什么所有的枪支,都使用圆形铅弹呢?谁能回答我的问题?”肖恩问。

“装填容易?制造也容易?”贝斯答道。

“你可以试试制造一种锥头长柱型铅弹,不要忘了将铅弹的底部加工成圆锥形的空腔,让你的人在圆锥空膛的造型上想些办法,空腔底部在火药的压力之下会膨胀,进而会紧贴膛线,达到闭气的效果。这就不需要用通条大力的野蛮下捅,避免弹体的不规则变形。”

“又一个天才的灵感。我敢说这一定能成功。”贝斯心花怒放,“而且长柱形的铅弹,更容易装填,这还能加快装填速度。一举两得!这种外观设计好像也可以申请专利。”

“看来12万金路易花的很值。”肖恩道,“如果我说,我还有一笔12万金路易的灵感,想跟你聊聊,贝斯先生,你愿意听吗?”

跟上次一样,又一次尴尬的冷场。

“虽然新步枪的远景不错,我相信它一定会给我带来大笔的收入,但我现在手中的流动奖金实在不多了,12万对我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贝斯哭丧着脸,“肖恩,你行行好,一次说个痛快,将你所有的灵感说出来,我请求分期付款。”

贝斯掏出支票本,刷刷签了两笔,分别递给肖恩和霍恩斯中校。到目前为止,霍恩恩真是白捡了3万金路易,而且看上去马上就会另有一笔2万的横财,这全是拜肖恩所赐。

肖恩很上道。

“好吧,鉴于阁下的良好信誉。我再给你出个点子,这次不是关于制造,而是关于营销。”肖恩道。

“承蒙厚爱。”

“改进型新步枪定型后,你可以在圣城举办一场射击比赛,我听说上流人士喜欢举办这样的俱乐部。但是贝斯先生,你大可放出消息,吹嘘说你这款枪打遍天下无敌手,吹的越离谱越好。特意悬重赏,以求一败。当然你不能亲自吹嘘,你可以雇不相干的人替你鼓吹,比如小报记者。

如果有人敢当面求证,你就否认说过那样的话,但对自己的步枪很有信心。

另外,霍恩斯中校正在训练原21师的200名步兵,中校训练他们,原本是用来对付本杰明-唐的。

我听说下个月新师长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来视察的,如果到时候的打靶表演足够好的话,不仅说明我们的霍恩斯中校训练士兵的本领很出色,士兵们手中的新步枪也足以引起师长阁下的重视。顺便,你那两匹贵种马很快就会换了主人。

如果这样,我想中校也会感激你的帮助,互利互惠,何乐而不为?”

贝斯认真地说道:

“肖恩,说真的,你在军中真是浪费了。你跟我干吧,我给你股份!”

“你说的没错,贝斯先生,我认为如果肖恩还待在军队里,我担心他有一天把我给卖了大价钱,我还帮他数钱。”霍恩斯笑道,“肖恩天才般的智慧,已经征服了我。所以我不应该把他按在军队里。”

肖恩也很高兴,从贝斯这里敲诈,不,通过智力劳动轻松获得了总计25万金路易,让他立刻就成了富有者。还当什么兵呢?

他已经想到自己回到家乡,买下一座庄园,从此过起幸福的地主生活。

第十一章 视察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当天晚上霍恩斯中校就收到了三天后新师长就要来视察的命令。

尼古拉斯-赫尔曼勋爵来的比计划中要快,然而再次改进的新步枪还没制造出来,肖恩只得把手头上的五支仍使用常规球形铅丸的改进型贝斯步枪集中起来。

勋爵那天来的时候,修道院门口并没有安排任何仪式来迎接,这让他有些意外和不快。这倒不是因为他出生贵胄,讲究排场,而是认为某些场合必要的仪式感是不可或缺的。

这是对他走马上任的认可及于他本人的尊重。

然而一阵很有节奏的枪声让他的眉头舒展起来,他甚至仅凭这种节奏感听出射手的训练有素。

后院中的草坪上,一部分人正在实弹射击,另一部分人正在进行横纵队列的转化练习。

烈日下,人人都一丝不苟,一切都井然有序,士气高昂。

霍恩斯和肖恩干脆刻意营造出一番大练兵的气氛,这给勋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尼古拉斯-赫尔曼勋爵阁下,到!”军区司令部陪同的军官大声通报。

霍恩斯回头,装作大吃一惊,小跑着跑到跟前:

“向您致敬,师长阁下!我是霍恩斯中校,我以为您下午才会到,所以没有预作准备,请您原谅。”

受到肖恩的严重影响,他现在越来越有成为官僚的倾向。

“你就是霍恩斯中校?金质大龙勋章的获得者!我在圣城看过你的资料,很出色的军人,尤其是今天当面见到。”

即使进了修道院,勋爵仍然骑在高头大马上,他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跟他越是靠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这跟他的高贵出身和久在宫廷行走肯定脱不了关系,以及他本人的沉静的性格使然。他还不到40岁,相貌和气质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踩着仆人的肩背下了马,勋爵径直走到一角的射击场。现场的人都注意到他的马靴擦的黑亮。

木质人形弹靶被击的粉碎。肖恩立正敬礼:“向您致敬,师长阁下。”

“请继续,少尉。”勋爵看了肖恩一眼身上的新制服和军衔标志。

“是,阁下!”

换上新靶,肖恩命4位神枪手退到200步的距离:

“听我口令,每人10发,速射,预……备,开始!”

4人迅速地按着标准操作流程,在不到20秒内完成打开枪机、放入引火药、闭合枪机、从枪管放入定量纸装火药、塞入弹丸、抽出通条、下捅弹丸,然后举枪瞄准。

“放!”

硝烟弥漫中,10发子弹射出,然后又是紧接着重复流程,很快4位枪手各自完成10次射击。勋爵命人将4个人形弹靶取回,结果让他大为震惊。

霍恩斯适时地捧哏:“这是肖恩-康纳利少尉,他是猎枪兵营出身,对射击很有心得。”

他把神射手们的本事,全都放在肖恩的头上。

“唔。《士兵比尔升职记》的作者嘛。”勋爵的话让霍恩斯和肖恩都大吃一惊。

阿尔斯城毕竟是边疆,圣城出版的最新报纸,到了这里已经是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时效性大打折扣。

肖恩的大作,并没有被那些知名报纸所刊登,正如霍恩斯所说,报纸上没有刊登连载小说的先例,但某家小报却刊登了——因为快要倒闭了,正愁没有吸引读者的。

这份小报阿尔斯城见不着,因为它只在圣城发行。所以肖恩大作在圣城造成什么影响,他一无所知。

起初也没什么影响力,毕竟三流四流的报纸。等连刊了三期之后,就有人开始关注了。

起初是文学爱好者,他们追更的心情,应当受到理解。

然后是文学评论家,他们的评价是:

语言平实而又诙谐,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和华丽辞藻,但小事中见大道理,眼泪中见真欢乐,欢笑中却见到真悲情,令人深思和回味。

再然后,那些政治评论家们和职业喷子则是一针见血地指出:

士兵比尔的所见所闻,仅仅是小说家之言吗?一个需要自己掏钱修理武器的士兵,能为我们赢得战争吗?军令部需要向陛下和人民证明,每年巨额的军费都花到哪里去了。

士兵比尔在三天之内,换了三个连长。原因是军官的靓蓝制服在群红色当中太过显眼,因而成了敌军神枪手特别关照的目标。特别是敌军大量装备了线膛枪的情况下,让这种悲剧事件变的频繁起来。

失去大量军官的军队,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比尔站了出来,因为他是重大伤亡后某个局部战场衔最高的,自动约束一群士兵,低阶服从高阶,应成为战场的最高准则,不论他是来自哪支部队。

这是我们以前所未能预料到的,战争的形态也是不断变化的,在枪炮发明之前是如此,现在随着技术的进步,也有必要进行全方位的反省。

军令部的后勤官员则表示:

新的武器招标即将展开,我们一贯致力于让帝国英勇的士兵用上最好的武器。当然,我们也一贯跟腐败作斗争,我们近期已经揪出一批驻虫,让他们接受人民的审判,他们的非法所得及个人财产将充公。

综上所述,这些后续的影响,让新上任的勋爵觉得有必要来一趟阿尔斯城,见一见21步兵师的部下们。

尽管已经通知,霍恩思们并没有搞起排场欢迎自己的到来,而是让他来到训练场看到一场有些刻意的训练,勋爵阁下并没有什么不快,相反他还有些高兴。

他喜欢这样的部下。

放下枪靶,勋爵又接过一把改进型贝斯线膛枪,对霍恩斯和肖恩道:

“我们一起比试一下?”

“这是我们的荣幸,阁下。”霍恩斯和肖恩齐声答道。

由于手中的步枪都经过一番射击,需要清理一下枪膛。因枪管和后膛是分体式的,中间有一个套筒式机关可以打开,清理清理很是方便。

又一阵硝烟过后,三人各自击发了十次。结果是勋爵和霍恩斯全部命中,而肖恩有一发脱靶了,这是他刻意为之。

不过隔着200步,勋爵头一次使用这款步枪,全部命中,这倒让肖恩有些意外,看来军事狂热份子的名头不是虚的。

“很不错的一款步枪,装弹快速,精准。这跟以前的不太一样吧。”勋爵对新步枪有些爱不释手。

“这是贝斯线膛枪的改进型,称1830式。不过据说贝斯公司正在设计一款更好的。因为我是战场上使用旧款1825式的士兵中唯一的幸存者,贝斯公司的老板送来这几支,让我试用一下。”肖恩答的很是得体。

“真是不幸的事情,康纳利少尉,帝国牺牲军人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是的,阁下!”

“我认为,这种性能优异的步枪应该配发给我们英勇的士兵,尤其是我们光荣的21步兵师。”

“我们完全同意阁下的判断。”

勋爵来的快,走的也快,临走前特意交待霍恩斯关于重建21步兵师的事情,暗示将会重用霍恩斯。

不幸的是,勋爵和他的侍从骑来的马,集体拉肚子,无法骑乘。霍恩斯一边命人请兽医,一边又狠狠地揍了负责照料马匹的金-凯瑞尔一顿。

勋爵则严肃地说,欺负一个小孩是很不荣誉的事情,掏出几枚金币安慰一下金-凯瑞尔受伤的心灵。

肖恩这时说马厩里有几匹军马,就让勋爵和他的侍从替换,反正都属于21师所有,只是其中有两匹特别神骏。

骑在神骏的名马上,勋爵回头特别深意地看了肖恩一眼:

“肖恩-康纳利少尉,我希望你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士兵的训练上,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看着勋爵的背影,肖恩问霍恩斯:“我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

霍恩斯耸耸肩,答道:“反正,勋爵看到好马,两眼都拔不出来了。”

“唔,那就不怕了。”

第十二章 乡下真可怕

迈克尔-班森和吉隆-博格等10人的情报小组,陆续回来。

距离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过了接近四周的时间。所有有用或无用的情报全都汇集到肖恩的手中。

整理和分析了一番,他向霍恩斯中校做了简报。

“本杰明-唐能在黑森林地区逍遥十多年,一定会漏出蛛丝马迹。首先他抢来的金币需要花出去,否则他这抢劫的买卖做着没意义,花出去的钱才是真正的财富。

根据1820年至1830年这十年间,几个高级品牌雪茄和葡萄酒在黑森林地区的售卖情况,我将十个镇子列了出来。这些镇子这十年的烟酒类的销量都在稳定增长,与此同时,扣除烟酒税,这十个镇子的的税收并没有增加,1830年和1820年持平。”

“你的意思是说这十个镇子处于本杰明-唐的保护之下,至少维持着友好的关系。如果没有这些镇子,他没处消费?”霍恩斯点点头。

“这只是怀疑,我又查了下近年来当地二手珠宝收购情况。对了,迈克尔扮作珠宝商走访了黑森林许多地方,他出手大方,真金白银花了出去,回来一算账,发现自己居然赚了钱。嗯,这就当他的辛苦费。

这让他赢得了不少好感,有几个镇子表示他们欢迎珠宝迈克尔下次再去光临。当地既没有大的贵族,大商人、大地主,又没有其它繁荣的经济来源,这说明这些镇子极有可能是唐销赃的地方,否则解释不了珠宝的来源,而且这正好跟我刚才所说的十个镇子名单几乎相同。如果我们成功围剿匪帮,相信一定会将他的眼线、同伙全部起底。”肖恩继续说道。

“那武器呢,唐的武器从什么地方获得。”霍恩斯问,肖恩缜密的分析让他很是感慨。

“吉隆-博格向我特别提到一件事,有个叫埃亚德的小镇,人口不过两百户人家,虽然是一个交通驿站的所在,但这个镇子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猎枪店。”

“这并不奇怪,那里的人都是好猎人,况且那里不太平,过往的旅客都需要买一把枪以防万一。有什么特别的吗?”霍恩斯道。

“那家店已经被抢了三回,巧合的是,那家枪店的老板每次都是大批进货后被抢的。”

“那他还没破产?你是说他压根就是唐一伙的,被抢只是假象,其实是暗输军火。”霍恩斯奇道。

“所以我们可以从这家店入手。”肖恩道。

“你有什么计划?如果我们把那家店的所有人抓起来拷问,我相信一定会得到有用情报,但那样一定会打草惊蛇。”霍恩斯道。

“除了那家枪店,黑森林地区没有被唐怎么祸害过,他只针对行商,大概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那里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讲,都是他的同伙。所以我们没法找到向导,也没法派人深入黑森林当中寻找他。

但我们可以引蛇出洞。我们扮作一个商队,带着他们需要的奢侈品,通过唐的那家枪店的眼线老板,引诱唐来抢劫,行走路线当然是我们订的。也就是说,假如顺利的话,唐会在我们预设的战场上伏击我们。”

“让敌人在指定的战场行动,这是一个很不错的计划。肖恩,我本以为你会拼命硬干,但你的表现大出我的意外,这次我们一定干的漂漂亮亮的。”霍恩斯赞许地点头,表示认可,“具体计划,如何接应,如何联络,如何实施反伏击,还有如何接敌,我们再商量商量,务必万无一失。”

“是!”

三天后,一支小型商队走进埃亚德小镇。

这个小镇位于黑森林的中部,当地以捕猎、皮毛和木材生意为主,粮食和其他必需品全部靠外部输入。

好在这里是数条贯穿黑森林主要通路其中的一条,并不缺少商业的气息。

商队一到,镇子里就热闹起来。居民好奇地打听商队卖什么,能不能交易。

“滚开,拿走你的脏手。”

奎因-埃尼克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穿着半个的衬衫,满脸胡须,风尘仆仆的样子。事实上他是肖恩手下,扮作商队的伙计。

被他喝斥的居民讪讪地问道:“先生,你们不交易吗?”

“这些是运到阿尔斯城的高级货,你们这些穷鬼买的起吗?”埃尼克讽道,“就跟我们老板一样穷,恨不得一个先令当成一个金币使。偏偏又爱面子,打肿脸还充胖子。”

“奎因,闭嘴。我雇你来不是让你发牢骚的,你不干,现在就给我滚蛋。”老板肖恩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至于工钱,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可是,比尔少爷,来之前您说这趟很顺利。自从进入黑森林,我就不上一次地听本地人说过这里不那么太平,我们冒着风险,你得加钱!”奎因-埃尼克争辩道,“你至少给我们换支好枪,万一派上用场了呢?您这批货物起码价值五千金路易,运到缺少货物的阿尔斯城,那些军官和他们的女人们还不哄抢?您这一趟最起码能挣一千金路易的纯利,所以好枪虽然贵了点,但相比之下,您得保住自己的货物更重要。”

围观的人纷纷侧耳倾听。

“好吧,正好镇上有个枪店。我去看看,但说好了,不准再提条件。”肖恩道。

他又猛踢了一个正在发情的伙计,这伙计正跟一位姑娘聊的火热。

“蠢货,赶紧去找找上好的马饲料,你已经让我损失了两匹驮马。”

“少爷,这不怪我。货车太重,我建议过您,多雇两辆马车,而且你还舍不得喂精饲料。”那伙计抱怨着。

“滚!”

肖恩在镇子里闲逛了一会,装模作样地购买了一些补给,然后施施然走进镇子里唯一的枪店。

“欢迎光临,尊敬的客人!”店老板笑容可掬。

肖恩环顾店内,四周墙上悬挂着各式武器,包括各式直剑和马刀。最便宜的是火绳枪,那玩意简直就是玩具,很不实用。

让老板自称名叫罗姆,他很卖力地推销自己的武器。

“不知道客人需要买什么样的武器,虽说在黑森林发生恶性事件的概率并不大,但买件武器就是买安心,尤其是对阁下这样做大买卖的。”

“最近圣城流行一款改进型的线膛枪,是贝斯公司生产的。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肖恩问。

肖恩衣着华丽,是圣城眼下流行的样式,身上洒着迷人香水,他扬着下巴,目光斜下看人,正是那种来自大城市的上流社会成员,看乡下人时的鄙视神情。

真正的贵族家庭,这样的人反而很少见,不是说贵族没有纨绔和败家子,而是因为贵族大多依靠土地生息,直接从事商品零售这种不体面的活动,有碍贵族身份,他们只会让自己的代理人出面。

当然葡萄酒、烟草、香水等除外,因为这些商品的经营和销售是贵族的特权。讨论不同品种葡萄酒口感的细微差别,是一个贵族品位和修养的体现,在北方,如果没有一个葡萄酒庄,那是与贵族身份不相适应的。

能千里迢迢从圣城贩卖贵重物品去北疆,尤其是战后北疆人口锐减,人民普遍穷困的时候,要么是实干家,确实有销售渠道,能保证把货物脱手;要么是冒险家,想出其不意发家致富;还有一种就是败家子——没有预测到可能的风险。

罗姆立刻就有了判断。这分明是那种出身商人家庭,但初出茅庐,又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年轻人。

“哦,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什么贝斯改进型。贝斯1825式,我这里倒有,如果用来打猎倒是不错,很是精准,但是太贵了。防身反而不太好。”

“打得准不好吗?”肖恩明知故问。

“因为装填太慢,你打了两枪,我已经打出第3枪,这在对战的时候很要命。”罗姆笑着道。

“原来如此。老板,这款枪好像很不错。”肖恩问。

肖恩指的是一款造型小巧优美,枪托着刻着精美花纹的枪械。这实际是一款女子防身手枪,射程极短。

“如果价格合适的话,给我四支,我的四个伙计每人一支,每支配40发弹丸和相同份量的火药。”

罗姆一时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每支20个金路易。共80个金路易,您这么照顾鄙店的生意,弹药我就白送您了。先生您看怎么样?”

“那就这样吧。”肖恩道。

“谢谢先生的慷慨!”罗姆看上去十分兴奋。

趁着伙计准备枪枝弹药的时候,罗姆有意无意地询问:“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埃亚德镇吧?”

“对,第一次来。我的一个亲戚在阿尔斯军区任职,我正是搭上他这一条线,从圣城采买了不少货物,准备去那里销售。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才不来这偏僻的乡下,连提供免费洗澡水的客栈都没有。”

“夏天我们这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是到河里去洗澡,这是我们这里人的风俗。”罗姆耸耸肩。

肖恩眼前一亮。罗姆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年轻的先生。当然像你这样俊俏的男人,会被热情的姑娘留下,然后做赘婿,你的财产也将成为她的财产,你的孩子也会随着她的姓氏。”

“乡下真可怕!”

第十三章 行商

比尔的商队,在埃亚德小镇停留了两天。

因为一辆马车被压坏了需要修理,装货物的几只箱子也需要更换。当着工匠的面,成箱的来自遥远大夏国的丝绸制品,还有名贵烟草、香水、精美银器和首饰被装进在小镇采购的新木箱子里。

很不幸,他们的向导因为在酒馆里与自己人争风吃醋而受伤,不得不留下来,那位买了几支女人专用手枪的公子哥派头的商人比尔只好从本地找了位向导。

与向导讨论接下来的行程,为了赶路,他们计划明天拂晓就会离开小镇。

次日,天色微明,商队就出发了。

森林中薄雾缭绕,视线不好,好在道路还不错。

商队共有三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一辆装着补给和杂物的行李车,四个马夫负责赶车,另有四个骑马的伙计,加上肖恩。

那位向导名叫克里,是个话唠,一路人喋喋不休。肖恩注意到他右手虎口位置布满老茧,他总有意无意地打听肖恩家中的生意情况。

事实上,克里就是肖恩通过那位枪店老板找来的。这条路线,情报小组都跑过,肖恩也亲自跑过一趟,一些地方他重点标记过。

离开埃亚德小镇,有大约二十公里的林中驰道,这一段相当平坦,树木也相当稀疏,很难被作为伏击地点。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在一个岔路口,商队停下来休息,马夫卸下马匹,让马匹吃点草料和饮水,人也要休息。

“比尔少爷,前面有个路口,我建议从左边走,这条路虽然路况差点,但是呢,会节约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克里这时说道。

“为什么不走大道走,我们的马车怕是不好通过啊。”肖恩质疑道。

“这条路,我都走了二十年,怎么不好通过。走大路,当然好走一些,但你们今晚可能要在林子里过夜了。这是夏天,夜里倒是凉爽,但是晚上的蚊虫却很可怕,它们会吸干了马匹的血。”克里道,“再说你们晚上不想要凉爽的房间,还有爽口的葡萄酒?”

“是啊,老板,克里的说的对,能早点离开这林子,也能早点赚到钱啊。”奎因-埃尼克插话道。

“闭嘴,奎因。你只是我的雇员,没资格代替我来发号施令。”肖恩骂道。

奎因表情讪讪,却是很愤怒地将头扭到一边。

克里面带古怪笑容看着肖恩,就像在看一头肥羊。

肖恩叹道:“好吧,我们在埃亚德小镇已经耽误了两天,每多一天,我就损失不少钱。克里,那就如你所说,走小道。”

大约一个小时后,商队重新出发。肖恩回头看了一眼骑马走在最后的奎因,奎因微微点头,在路口处一株大树上砍了一刀。

这条小道,还算不错,一辆马车可以从容通过。只是两边的树木,越来越稠密,黑黝黝的,看不见对面。

又走了一段路程,肖恩突然停下来问。

“距离下一个小镇,还有多远。”

此时已经是下午2点钟。

“还有4个小时,如果正常行进,天黑前足以抵达。”克里答道。

“我感觉我两条大腿都磨破了,休息一下吧。”肖恩面色不太好看。

公子哥们总有千万条稍微偷下懒的理由。

克里脸上鄙夷的神色稍显即逝,为难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可能很难在天黑前抵达。”

“那就在这里过夜吧,反正我是不想再骑马了,我得缓一缓。”肖恩道。

他命人卸下马具,就地扎下帐篷。

奎因笑道:“比尔少爷,反正我们是按天计酬,我们可不在乎停多久。”

另几个伙计都是油腔滑调之辈,也附和着。

“奎因,闭上你的鸟嘴吧,我不需要你提醒。”肖恩没好气地回道。

克里见肖恩等人心意已决,也不再纠缠,坐在一边抽着烟斗。

这里是密林中难得的开阔之地,一边是密布巨石和齐腰高杂草的河滩,另一边300步外是密林。

帐篷就扎在河滩边,用四辆马车挡住密林可能投来的视线。

“克里,你是本地人,对这里的山林很熟悉吧?”奎因突然问克里。

“是啊,奎因兄弟有什么吩咐?”克里问。

“你要是能为我们猎几只野味过来,我们少爷会有赏。”奎因说道。

“当然可以,你们稍待。”克里将烟斗一收,拍拍自己的滑膛枪,不待肖恩首肯就往密林钻去。

看着克里消失的背影,奎因笑了:“这家伙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我们打乱了他的计划,瞧,他肯定是去前方设伏点叫人来了。”

“沿途记号都做了吗?”肖恩问。

“少尉,你放心。我想一个小时之内,咱们的人都会追了过来。”

肖恩对众人说:“匪帮一个小时内,也会过来,也许来的更早一些。所以不要掉以轻心。派三个人守住路口,带着望远镜守住各处高点,瞭望放哨,一旦发现匪帮过来尽管大声喊,然后我们装作害怕,先守着马车还击,然后不敌逃到身后的河滩,那里有巨石可以遮挡,足以让我们一边抵挡一边逃走,不准恋战。”

“是!”众人齐声答应。

从其中一辆马车中,把藏在暗格里面的一个大箱子搬开,每人准备了三支步枪,提前填装好弹药,并且提前放置在撤退路线上。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放哨的人突然在前面大声地喝问:

“克里兄弟,你怎么空着手来,他们是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匪徒们开枪了,但离的太远,根本就挨不着。

放哨的人迅速撤退至马车处,肖恩见密林中不久就影影绰绰。隔着近三百步远,一般情况下无法精准射击。

肖恩故意大慌:“克里,你这个狗娘养的!不得好死。”

“尊敬的比尔少爷,投降吧,我们保证你们安全离开。但武器和马车留下。”克里躲在树后面喊道,“别想着反抗,你们只有9个人,我们却有50个人!”

“天哪,少爷,我们完蛋了。快投降吧。”奎因带着哭腔喊道。

“闭嘴,你这个软蛋!”肖恩怒骂。

“哈哈,还是奎因兄弟明白事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慢慢地离开,我们就不追击。放心,我们对你们的屁股不感兴趣。”克里嘲笑道。

匪徒们跟着哄笑起来。

嘭,一声清脆的枪响,一名匪徒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他太过得意忘形而把自己从树后露出来。

匪徒们下意识地跟着开枪,大多铅弹落在马车的前面,只有少数射在马车上。他们的枪弹只能在马车上留下一点印迹。

奎因大叫着往身后逃去,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逃跑,躲进河滩的乱石和杂草丛中。

匪徒见状,纷纷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往马车方向追来。

跑在最前头的几个,太过靠前,在几声枪响声中,纷纷中弹倒下。匪徒的奔势为之一顿,机警的已经转身寻找掩体。

“抓住他们,定要让他们千刀万剐,然后剁碎喂狗。”有匪首大声地喝道。

“他们人少,只要冲到马车跟前,他们就拿我们没有办法。冲啊!”

都是手上有人命的,他们鼓足勇气三三两两地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而肖恩等人则各自放完提前准备的弹药后,溜之大吉。

“发财了!”

匪徒们打开马车里的箱子,里面果然有不少好东西,价值不下5千金路易,其中还有不少精美的丝绸、银器和女人们最喜欢的首饰。

雪茄烟点着,葡萄酒被洒的到处都是,那被打死的几个匪徒则被草草的埋掉,然后很快就被遗忘。

得了货物,匪徒们放弃马车,肩扛手提着,钻进密林中——他们要把战利品带回老巢。

克里没有跟着大队人马离开,而是返身回埃亚德小镇,带着自己应得的那份。他就是本杰明-唐的匪帮在埃亚德的同伙和眼线,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和物色目标。

一盒价值50金路易的上等雪茄,两只金戒指,就是他这次应得的,虽然相比三马车的货物,这微不足道。但克里很满足,这要是脱手,足够他逍遥一段日子了。

虽然唐的匪帮在这个地区立足了很多年头,但像这样的收获一年也没几次,因为小的商队会结伴而行并且雇佣护卫,很难下手,而且匪帮们也不可能频繁出手。所以,最后分到自己手里也没几个钱。

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克里感觉尿意,解开腰带放水,他感觉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他急忙回头,见两个穿着绿色破烂,面庞涂着绿色颜料的人,正一左一右冲着自己笑,露出大白牙,其中一个人有严重口臭。

“啊!”克里还未发出声音,就被来人放倒,再次醒来时,他发现那个叫比尔的公子哥商人,正在啃着烤肉,根本就没有什么狼狈之色。

公子哥身边站着十几个人,有的一边在吃烤肉一边看着自己,有的则站在一边抽烟聊天。

每个人都背着一支步枪,挎着佩剑。那个叫奎因的家伙也在其中,此时再看他时,身上的气质已经不是那个滑头的商队伙计应该有的。

见克里醒来,肖恩扬了扬手中的羊排问:

“要不要来一点。没想到这里产的羊,肉味鲜嫩,少有膻味,再加上来自大夏国的调料,真是美味。”

再傻,克里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见克里沉默,肖恩转而问奎因,“奎因,你知道如何剥人皮吗”

“人皮?没听说过,想来最好的屠夫应该会吧。”奎因如实地答道。

“其实有一个办法比较简单,当然我也只是听来,不知道管不管用。”肖恩道。

“听说古代残暴的君王,他会把背叛者竖埋在土里,只露出脑袋。在他脑袋上割一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向里面灌水银下去。由于水银比重很重,会把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埋在土里的人会痛不欲生,又无法挣脱,身体一直努力往上窜,最后会从头顶那张口往上光溜溜地跳出来,只剩下一张皮留在土里。”

奎因震惊万分。

“还有一种方法,是活剥。先从被剥者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肛门割一道缝,然后把皮肤向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这样被剥的人一时死不了,会一直痛苦地挣扎一天多才能断气。据说如果被剥的人当场致命,行刑的人就要被暴君处死。”

奎因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了。那位克里却是面色惨白,吓的扑倒在地,大声喊着:

“我说,我说!”

然而克里交待的情报并没有太大价值,他跟枪店老板都属于外围人员,从未到过匪徒巢穴,那位本杰明-唐很谨慎,组织内部分工也很明确。

这些外围人员,比如埃亚德枪店的老板,只要特色到适合的目标,就会在枪店的阁楼上挂一件红色的衣服。

匪帮收到消息,就会立刻派人来接洽,根据目标情况制订抢劫计划。据他所知,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分布在黑森林地区大大小小的村镇。

确信问不出什么,克里被带下去,奎因问:“少尉,你说的那两个剥人皮的办法,是真的吗?”

“不知道。”肖恩回答的很干脆。

第十四章 攻克

太阳已经落下,密林中暗了下来。

加利-诺里斯带领一支小队紧紧咬住匪帮,他们身披由染成草绿色破烂布头制成的伪装服,脸上抹着绿色植物汁液,如果蹲在某个地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每隔一段距离,他们留下标记。当夜幕降临时,加利-诺里斯等人停了下来,不敢太靠近,因为匪帮进入了一个山谷,他们安排了岗哨,也不清楚有没有放暗哨。

山谷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匪徒们对收获感到高兴,随后就办到了篝火晚宴,就着抢来的葡萄酒,纵情欢呼。

趁着夜幕降临和匪徒们最松懈的这个时机,加利派了一个身材矮小机智灵活的家伙,靠近了山谷,刺探情报。

与此同时,另3支10人小队,则运动到山谷的另几个方向,查清匪帮所处位置的地形和可能的逃亡路线。

加利派人去通知了肖恩,确定匪帮大队人马及匪首本杰明-唐本人都在这座巢穴,因为那些匪徒们高呼“唐万岁”。

肖恩当即立断,命令加利等人只留1支小队盯着匪巢,其他人立刻撤回,以免露暴露,另一边又命奎因连夜骑马去通知霍恩斯中校,让他带着大队人马过来合围。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霍恩斯中校的200手下陆续赶了过来,他们还带来了两门144毫米口径臼炮。

这是一种大口径身管很短的火炮,身管只有400毫米长,乍一看像是大水桶(参考解放战争中的没良心炮),结构简单,安装在坚硬的木板上,在战场上起来却很方便,甚至因为只有75公斤的重量,四个强壮士兵就可以抬起来根据需要移动。长距离机动时,包括弹药放在一匹马拉的车上,都可以轻松机动。

霍恩斯是化妆而来,他们扮成商队,分成五拔人,等所有人和肖恩汇合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4点钟。

“干的漂亮,肖恩。”霍恩斯当胸就是一拳。肖恩揉了揉胸口,抱怨道:

“长官,我会被你锤散架了。”

“我看你最近好像又胖了些,没那么弱不经风。匪徒们还待在老巢里吧?”霍思斯中校问。

“他们彻夜狂欢,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从过去的惯例看,做了一次买卖后,他们都会蛰伏一段时间。我已经命令加利等人,如果有一两个匪徒离开巢穴,不用管他们。”肖恩道。

帐篷里,肖恩展出一张简易地图,解释道:

“匪帮的巢穴很隐秘,如果不是尾随匪徒,很难发现,并且易守难攻。他们设了三层岗哨,外人即使偶然靠近,也会被他们的岗哨发现。

那里是一个谷地,谷口设有石木搭建的防御工事,并不太坚固,想来在深林里他们也无法建立太坚固的工事。四周山脊上都有人驻守,但如果我们能突然占领这些制高点,就成功了一半。”

“出口呢,谷地的另一头应该有出口。”霍恩斯问。

“没错,但出口是一座并不太高的悬崖,悬崖下是一座湖泊,我们的人观察到那里有几条小船,看来是他们用来逃生的。这有点难办,既便我们正面攻破,匪徒们也可能从这里逃出去。”肖恩道。

“那能不能从这处湖泊入手?比如天亮之前匪徒们最松懈的时候,我们派人悄悄地爬上去,即便被发现了,我们至少把船划走,让匪徒无法逃走。”霍恩斯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一合计,担心夜长梦多匪徒转移,决定立即出发,运动至巢穴十公里的一处隐秘地方,在等待黑夜的到来的同时,养精蓄锐。

凌晨两点钟,两人兵分两路,霍恩斯指挥大队人马负责正面和三侧山脊,肖恩则带几个神枪手和加利的10人小队来到巢穴背后的湖泊边。

肖恩先是命人制作了4只简易木筏,紧贴着湖泊的边缘向那座悬崖接近。

到了近前,肖恩才发现,悬崖下匪徒居然安排有人驻守,那人在打盹。

安德鲁-巴里特悄悄地靠近,突然跃起,从身后捂住那人嘴巴,一刀割断那人的喉咙。

见安德鲁-巴里特得手,肖恩等人迅速地靠岸,并把尸体和木筏藏起来。这处悬崖底部被水流侵蚀,凹陷进去,所以从上面往下看,不太容易发现底下的情形。

这一切都不到两分钟之内完成,肖恩几人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感觉得彼此的心跳声。

待平静下来,看了看天色,肖恩示意德鲁第一个顺着绳梯往上爬,自己第二个。

上面是一座小木屋,一盏油灯已经燃尽,两个家伙正趴在桌了呼呼大睡,桌上倒着两个空酒瓶,看来他们没有恪尽职守。

匕首划破喉咙,鲜血的味道没有让肖恩停顿。前身的记忆犹存,或许前世身为职业股民,投机与冒险是基因中的一部分。

扔了一块小石子下去,加利等人得到信号,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来。

看似十分顺利。

这时肖恩面临选择,如果有无线电,他可以呼叫山外的霍恩斯,让他立即发起进攻。而现在他要么按计划等待山外的枪声响起,要么自己主动出击,但那样风险要大的多——在霍恩斯还未占领制高点的时候,自己很可能面临优势敌人的进攻。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这时出意外了。

一只狗突然叫了起来,紧接着好几条狗同时叫了起来。千算万算,肖恩忘了这一点。

巢穴立刻骚动了起来。当即立断,肖恩开枪了,一枪将一个提着裤子跑出来的匪徒射翻。

各处木屋里的匪众都醒了过来,有人四处乱窜。

“五人负责射击,五人负责装填,另五人自由射击!”肖恩大吼。

反应过来的匪徒,向肖恩等人藏身处攻击,一时间枪声大作。这时候就看出什么是训练有素。

包括肖恩在内的5人,枪法本来就好,用的又是最好的线膛枪,他们这5人只管放枪,另外5人则专为他们装填弹药。另外5人则各找掩体,自由射击。

一时间,肖恩等人竟压得匪徒们无法动弹。

这时山外也枪声大作,霍恩斯等人也开始攻击,他用2门臼炮轰塌了防御工整,分出2支小部队,沿着山脊向两侧高处仰攻。

然后,再把臼炮抬到高处,居高临下,往谷中轰击。

咚!咚!

匪徒们何曾见识被炮击的感觉,这种弹道弯曲的火炮,对付躲藏在木屋、石头后面的匪徒极为有效。

霰弹在人群中爆裂,到处都是人仰马翻。匪徒被轰懵了。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本杰明-唐和他残存的手下放弃正面的抵抗,全力往肖恩的方向冲了过来。

肖恩等人立感压力巨大。

加利冒着匪徒射来的铅弹,点燃了一颗手榴弹,扔了出去。

这个时代用一种兵种叫做“掷弹兵”,全都是人高马大的强壮士兵,专门用来投掷爆炸物,现在随着枪炮的发展和线形横队战术的普遍运用,手榴弹战术不太受重视,但“掷弹兵”这个名词却保留了下来,比如“掷弹营”、“掷弹团”,通常这样的部队都是精锐部队。

加利扔的这一颗手榴弹,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四射的爆炸碎片成功地让匪徒们退却。

如果匪徒们再勇敢一些,他们只能撤退。

肖恩瞅准了人群后面那个叫嚣的高大的身影,本杰明-唐,跟肖像画中差别不大,距离300步,大约225米。通常这个距离很难被射中。即便普通的滑膛枪抬高枪口,往往命中也无法造成大的伤害。

排队枪毙的时代,抢先开枪的一方往往因为距离太远,命中率太低,而不会给对方造成太大的损失,勇敢的一方却敢顶着射来的铅弹,利用对方重新装填的时机,向前平移靠近了再开枪,由于命中率大增导致对手伤亡太大而崩溃。

正如时人评价骑兵面对面冲锋的那样,五十次总有四十九次会出现其中一方掉头奔逃的情况。

但肖恩手中的是最新式的线膛枪,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果断地扣动板机。

本杰明-唐张大了嘴巴,双眼圆睁,铅弹从他的嘴巴射了进去,然后从后脑勺钻出,他嘴巴发出咕噜含糊不清的声音,一头栽倒在地。

“唐死了!”匪徒们惊恐地乱叫起来。

这时,霍恩斯中校的人马,已经解决了山脊的残余匪徒,冲了下来。

匪众见无路可逃,纷纷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肖恩以为大局以定的情况下,一股极度危险的直觉让肖恩汗毛竖起,心脏咚咚乱跳。

他本能向左前方扑倒的同时,扭转身子并且拔出绑在右侧大腿已经事先填装好弹药的手枪,往扑来的人影就是一枪。

原来是一个蹲在地上假装投降的匪徒。这人身形矮小,脸色青白,眼中泛着腥红之色,嘴角露出两只突出在外的獠牙。

怪物。

怪物却是怪叫一声,身形不断变动,极速朝着湖泊方向逃去,然后跳入水中。

他的速度极快,没有给肖恩及众人围捕的时间,肖恩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击中了对方。

霍恩斯走了过来,小声地说道:“这或许是传说中的嗜血者,没想到本杰明-唐跟这种怪物也有关系。”

“长官,你对这种家伙了解多少?”肖恩问。

霍恩斯蹲下身子,指着地上一滩血迹,耸耸肩:

“我了解的不比你多。肖恩,你也看到了,他们并非刀枪不入。火枪是个伟大的发明,它葬送了诗人歌颂的骑士时代,同样的,那些强大的异种仍然决定不了一场战争。”

第十五章 嗜血者的秘密之一

本杰明-唐的巢穴是一个山洞。

出乎肖恩的想像,这个山洞极为宽敞和干爽。山洞的最深处是匪首唐的居处,那位嗜血者也居住此处。

审讯俘虏,肖恩得知这位嗜血者来历挺神秘的,一年前才加入这支匪帮的,只知道他名叫伊登,普通匪徒并不知道他是嗜血者。

唐对伊登很信任,把他视作自己的心腹。

肖恩找到伊登的房间,想从中寻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他对这种异人很好奇。

因为曾经与一位自称是嗜血者的女招待直面对峙过,甚至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被她释放,肖恩很想了解这种异人。

当然异人只是他们的自称,时人却直接称他们为怪物。从古代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历史看,嗜血者以及其他异人一直都遭到人类的排斥和打击。

与其他异人不同,嗜血者显然更易于混在普通人类之中,他们唯一明显的特征——两颗獠牙可以自动收缩,这让他们很难被发现。

传说,嗜血者以人血为食。这显然并不正确,仿佛不这么说突显不出敌人的邪恶。至少,唐匪帮中也无人为这位名叫伊登的嗜血者提供血食,反而这位伊登是位素食者。

还有传说,如果被嗜血者咬到的普通人类,其唾液沾到了伤口,被咬的人类也会变成跟他们一样。

这就更不可能了,如果有这种强大的传染性,这个世界早全都是嗜血者,没正常人类什么事了,他们也不必如此行走在黑暗之中。

伊登的房间摆设很简单,也很整洁,看出来这个家伙与一般匪徒迥异,他连自己的换洗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

如果在外面的世界,他一定会是一个虽然不富有但很自律的家伙。

这样的人,在一群浑身发着臭气的匪帮中生活一年之久,一定会时常感到很苦恼。

看到一张简易书桌上摆着几本书,肖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抽屉上着锁,肖恩命人把锁撬开。

抽屉最外面摆着三只小口袋,分别装着金币、银币和铜币,而且每一枚钱币都是崭新的,这个家伙一定是某种强迫症患者。

抽屉的里面是一叠信纸,最上面的一页有字,看上去还未写完:

“贤师在上,您虔诚的信徒自黑森林向您报告,我已经初步控制了本杰明-唐的匪帮。

您赐予的神药,极为有效。本杰明-唐已经离不开它,彻底臣服我们伟大的女神。我的存货不多了,希望您能再多送一些过来。

遵照您的指示,我选择按兵不动,秘密壮大我们的力量,以待女神的降临……”

贤师是谁?这个女神难道是指自由女神?那就是真神教了,没听说这个宗教被宣布非法。

肖恩还发现一只小木盒,打开后发现里面设计成一个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插着一支透明的玻璃小瓶,里面装着白色粉末。

“这里面是什么?”肖恩问被抓进来的一个匪徒。

“这是神仙粉。”匪徒答道,为了活命,他一五一十地说道,“把粉末分出指甲盖大小,混入烟草中吸食,或者直接吸入鼻孔,会让人感到全身放松和精神愉悦,伊登说这是神药。我们则称它为神仙粉。”

那就是某种高度提纯的毒品了。

在欧罗巴,吸食鸦片也是一件常有的事,虽然被普遍认为是一种恶习,但一些贵族和有钱人仍然照吸不误。

但这种被提纯的高级货,则是闻所未闻。

这或许是嗜血者组织的秘密之一。但这位嗜血者显然也是一个小角色。

被俘虏的匪众中,有相当一部人曾经吸食神仙粉,当他们毒瘾显露的时候,当时肖恩已经离开匪帮巢穴,霍恩斯中校下令将他们倒吊在湖中,好让他们清醒一下。

然而几天后,这些人全都死亡。

据吉隆-博格后来的描述,这些人死亡时的情景十分恐怖。连霍恩斯中校都被吓住了,唯恐有什么不祥的事情,下令将这些人火化,然后扔到河里冲走。

这让肖恩十分震惊,一旦依赖上这种所谓的神仙粉后,就是无法逃脱的命运。

第十六章 抢劫与道别

本杰明-唐虽然被击毙了,但他的匪帮作为一个群体,还需要清算。

肖恩这一方大获全胜,己方损失极小,只有两个倒霉蛋阵亡,三个受重伤,还有十几个受轻伤。而匪徒们被当场击毙一百二十人,剩下人包括女人在内共200人被擒。

战后统计本杰明-唐匪帮的财富惊人,光是现金总共10万金路易,其它珠宝、金器、银器价值也超过10万金路易。

霍恩斯认为肖恩的功劳最大,但肖恩说这是中校的英明领导和知人善任,所以两人分别获得其中的2万。

剩下的16万包括将来可能得的赏金,由其他人按功劳分配。

但这仅仅是其中一笔财富。

通过审讯俘虏,霍恩斯和肖恩两人按图索骥,花了半个月时间,深挖线索,居然又找到本杰明-唐的几处窝点,并顺便将匪帮的外围眼线一网打尽。

这些外围人员,一般都有正当产业或职业。又是一笔财富。

两人相互配合,竟让所有人都大发了一笔横财。

至于他们两个为首的,则需要多花一点时间统计一下自己的财富。

霍恩斯不得不感叹:“抢劫是发家致富最快速的手段。”

肖恩则反驳道:“我严重怀疑,你是在暗讽皇室。”

……

“刘易斯元帅果断出手,剿灭了盘踞在黑森林地区十多年的本杰明-唐匪帮。”

“据信唐的匪帮,曾杀害了无数商人、小职员和农夫。最近的一个恶性案件是,他绑架并杀害了科恩-霍华德伯爵的幼子。”

“有法律界的朋友说,刘易斯元帅有侵占地方职权之嫌,这本来属于地方治安。

阿尔斯军区司令部则反驳说,本杰明-唐匪帮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帝国北方军事力量的补给线,我们获得的证据表明,唐曾与我们的北方敌人有过密谋,他们至少为敌人做过向导,而地方巡警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严重渎职和犯罪。”

“军区的一位高级参谋向我们出了一份唐匪帮团伙的供词副本,其中恶行罄竹难书,而当地百姓拍手称快。”

“圣城商业总会则说,由于道路宁靖,他们对发展北疆地区的商业活动很感兴趣,尤其是最近在阿尔斯山脉南部发现了铜矿。”

肖恩正在阅读积攒了很多天的报纸。

很好,军区司令部的那些人没有泄露更多的细节,他和霍恩斯中校为此支付了差不多10000金路易,不包括单独送给刘易斯元帅的夫人一整套的金首饰。

所以顺理成章的,霍恩斯中校在军区的人缘突然好了起来。

不过这已经与肖恩无关了,经过与霍恩斯中校的一番长谈,获准离开军队。

帝国实行普遍兵役制,但与税法一样,每个地区又都有不同的做法。

帝国有两条自西东的大河,北方的那条叫奥塞拉河,首都圣城就在他的中游,而南边的那条叫做龙江,它的流域是帝国最重要的产粮区。

而在龙江的南部则有一座自西向东的山脉,名叫奥特肯,通常奥特山脉以南地区,被认为是是帝国版图的南方,也是民族文化心理上的南方。

过去的历史上,一旦北方统一,南方人就俯首称臣,并奉上交税名册。

所以北方人一直将南方视作帝国的税仓和钱柜,他们认为南方人懦弱、胆小和奸滑,不是当兵的好材料。

与此同时,他们认为北方牧区是最好的骑兵来源,龙江流域农业区是最好的步兵来源,而西部山地则是帝国最好的猎兵来源地区,至于炮兵,则来自京畿省的鲁尔工业区。

古老的传统认为,国王应该靠自己的领地过活。在小国寡民时代,确实如此,国王不过是大一点的领主,相反他需对自己的领民提供保护和救济。

当国王的收入不足以保卫土地,不足以让他实现人们对他的合理期待,在这种情况下,臣民向国王提供捐助,才是正当的。

但随着大一统帝国的形成,这种捐助成了常态,就成了税。

然而这个大一统帝国又是对过去传统的继承,包括那些大大小小的曾经具有高度自治权的地方领主贵族,还有占有大量土地并极有影响力的教会,也包括帮助皇帝治理国家的行政、司法人员——他们被戏称为“穿袍贵族”,当商品经济发展起来后,还有新兴的城市资产阶级。

所以,权利的演变之下,缴税方式多种多样,有实行包税人包税地区,有一次性付款的自由城市,还有只愿主动向国家捐献而不是被动纳税的教会,税制极为复杂。

征兵也同样如此。

南方大多实行赎买制,用掏钱的方式换取免征兵,然后内部摊派。但这种情形造成的后果是平民,尤其是农村的平民承担着极大的税收负担。

对于穷人来说,没钱那就应征当兵,属义务兵,至少得当5年,而且薪俸极少。

肖恩是热比亚行省普瓦图一位教士的养子,并不在应征之列,他是自己主动当兵的,所以他签的是“爱国合同”,属于志愿兵,只要服满3年就可以离开军队,如果愿意留下且军队也不拒绝,可以继续服役下一个3年。

肖恩爬上高高的钟楼,举目眺远。

北方的盛夏即将过去,城外的农田仍然荒芜,野草疯狂地生长,一条条小路曲曲折折,伸向远方。

地平线上,一轮红日西沉,给万物镀上了一层灿烂的色彩。

肖恩的内心仍然踌躇。巨额的财富没有让他的好心情保持太久,正如这城外的路,有许多条,他该走哪一条呢?

噔、噔,金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少尉,您的信。”金手中举着信件。他很聪明,现在已经认识了不字。

“谢谢!”肖恩掏出两个先令。

金却没有接小费,道:“听他们说,你要返回家乡了?”

“是啊,人总要回家的。”肖恩答道,“其实那也不算我的家,正如这修道院对于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金道:“我想我会想念你的,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当然可以,前提是你要学会写信。”肖恩微笑地说道,“我跟霍恩斯中校交待过,他将会是你的保护人。我还会留下一笔钱,足以支付你的教育和生活费用,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是好人,少尉。将来我会报答你的。”金面露感激,“院长嬷嬷说,苦难也是一笔财富。”

见肖恩摇头,金问道:“少尉,难道她说的不对吗?”

“对,从道理上讲当然很对。但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对弱者的安慰。争,一定要争,才会获得你想要的东西。”肖恩道。

肖恩摸了摸金的头,往楼下走去。

加利迎了过来:“嗨,少尉,宴会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位主角了。”

“谢谢!”

这是一场欢送宴会,还留在修道院的21步兵师的所有人都参加了这场宴会。

肖恩醉了,他告别了过去,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第一章 五岁就知道的事

骑着霍恩斯中校临别赠送的骏马,腰间挎着贝斯老板赠送的最新式手枪,肖恩-康纳利走在返乡的道路上。

战后的北疆行省,刚刚恢复点生气,地广人稀,这里所能见到的平民,除了商人,就是军人的家属。

北疆是帝国最贫穷的省份之一,雪山、戈壁和沙漠是这里地貌的主要特征,而一些绿洲和谷地,则是瓜果飘香,这里出产的葡萄尤其出名,因而这里出产的葡萄酒久富盛名。

肖恩时而纵马狂奔,时而驻足流连,他在认真打量这个世界。

在北疆省的首府温格堡,肖恩在报上意外看到一则对自己的批判,让他不得不暂时停留了下来。

批判者不是文学家,也不是政治评论家,而是一位地质学家兼博物学家,名叫巴比亚-杜比。

肖恩原本跟他扯不上关系,面对面谁也不认识谁。

然而那篇《士兵比尔升职记》所造成的意外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只是因为他在这篇中篇小说中提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行军途中,全连士兵路过一个葡萄庄园,主人好客地请他们喝葡萄酒,比尔问主人为什么唉声叹气,主人回答说他酿的葡萄酒有三分之二发酸,得赔一大笔钱。

新来的见习少尉喜欢卖弄自己的知识,说这是因为“自然发生”的,别无他法,只能更虔诚,向上帝祷告。

比尔却说,这是胡说八道,认为任何生命都是有微小的生命体发育而来,食物包括酒类的腐败是有细菌从外部进来或者里面原来就有细菌。所有主动自然发生说的人,都是不学无术之辈。

偏偏这一段被爱读小说的学者巴比亚-杜比给看到了,他是圣城大学的博物学教授。

这个时代对细菌和微生物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仍然有著名学者主张“自然发生论”。

这一学说,认为生命都是自然发生的,如腐肉可以产生蛆,不洁的衣物为生蚤虱等,从得出了低等生物是由非生命物质自然产生的结论,这就是自然发生论,又称自生论。

而几百年前,甚至有人“亲自实验”,把糖和旧抹布塞进一个瓶子里,然后放在阴暗床底下,瓶子里就会生出小老鼠,并且很惊讶实验得到的小老鼠跟日常所见完全一样。

所以,杜比教授对他进行了一番批判:

“听说这篇小说的作者,肖恩-康纳利现在是一名少尉,谢天谢地,他终于升职了,相信他会是一位好军官、好军人,但我敢断言,他有生之年也不会成为一名将军的。一位哲人说过,不要对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作出评判,否则就会贻笑大方……”

“奉劝这位康纳利少尉,还是好好地当兵,为帝国和皇帝陛下效力。军务繁忙之余,他也可以多看看书,长长见识,武装一下自己的脑袋,以免被认为里面装的都是浆糊……”

肖恩在温格堡的旅馆里,读到杜比教授的文章被气笑了。他拿起笔就开始写:

“我一向怀着最谦卑的情怀,尊重知识,尊重拥有知识的人。但巴比亚-杜比教授显然不在此列。”

“作为一名前少尉,此时我正在返回南方家乡的路上,但我不得不在温格堡的一家旅馆里停了下来,我费尽心思,终于在一所学校里的角落里找到了杜比教授的大作《物种》,它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当然杜比教授的博物学知识很丰富,但阁下所做的工作不过是将物种分类的工作,这不是生物学根本。”

“诚然,物种分类也很重要。正如进了一家高级餐厅,菜单上罗列什么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厨子,他对食材处理的细微差别,就会严重影响到食客的味觉。”

“众所周之,北疆行省是帝国最重要的葡萄酒产地,我这几天已经品尝了不少。我只想问尊敬的杜比教授,葡萄酒为什么会发酸,更重要的是如何能解决这一令北疆省的酿酒商损失的问题,为种葡萄的农民创收,从而为帝国增加一些税收……”

“科学最基本的原则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诚如杜比教授所言,不要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妄发议论。千言万语,不如用事实来证明。”

“我们不妨做个小小的实验,这个实验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第二章 葡萄酒事件

(感谢“怀梦草”书友的打赏!)

肖恩写完这篇文章,就立刻用加急的方式寄到圣城的那家报馆。

然后将自己的行李寄存在旅馆,直奔北疆省的一处久负盛名的温泉,在那里他流连了一周才返回旅馆。

“康纳利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服务员一见到肖恩出现,立刻高声地喊起来,像见着亲爹似的。

“有事吗,伙计?”肖恩感到奇怪。

“先生,在您离开的时间,有许多人来拜访您。”服务员答道。

“谁?”

“我们北疆行省酿酒行会的主席克莱夫-伍德利先生和他行会的成员,他说您一回来,就让我通知他。您愿意见伍德利先生们?”

“谢谢!请你通知他,我明天上午9点会在房间里等他。另外,给我几份你能找的报纸,这一周所有的。”肖恩似乎有些明白,给了服务员几个先令的小费。

“肖恩-康纳利先生的反击!”

“帝国前少尉的哲理名言!”

“自称五岁就做过的实验!”

“大言不惭的小说家!”

这些都是圣城报纸上标题,有的还放在头版,大多全文刊载了肖恩对于巴比亚-杜比的讽刺的回应,并加以评述,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这也不怪报纸编辑,谁让肖恩自称五岁就做过实验,挑战所有相关学者的智商。

并且已经有人在做肖思所提到的实验,只是暂时还没有结果。或者有了结果,但因为报纸的实效性,他还没有读到。

“康纳利先生,恕我冒昧!”克莱夫-伍德利是一位老绅士,也是一位子爵。

他是北疆行省最大的酿酒商,拥有五座葡萄酒庄园。

这年代有个很奇怪的逻辑,直接以赢利为目的的商业活动尤其是零售,被认为是低贱的行当,与贵族的身份不相符的,哪怕这个贵族已经穷的养不起自己。

古板的所谓社会传统规范认为,贵族应该靠土地出息过活,哪怕这个贵族已经无法维持起码的体面生活。

这也是平民商人自己发家致富后,却让自己的孩子努力受高等教育,然后争取获得一个行政岗位,或者应该成为一名靠智商生活的人,比如律师、医生这些受尊敬的职业,以摆脱商人的身份的原因所在。

但葡萄酒行业不在此列,这是一个被认为有品位有教养的行业,充满着高雅和情调,因为钢铁厂的工人和码头的苦力的味蕾,是无法分辨出不同产地不同品牌不同窖藏葡萄酒的区别。

有哲人说,一瓶葡萄酒包含着比世界上所有书本更多的哲学。

“没关系,不知子爵阁下有何指教?”肖恩很是客气。

伍德利子爵看上去有些踌躇:“我最近看了一些报纸,康纳利先生很出风头。”

“嗯,我其实只是写了一部小说而已,当有人打我的耳光时,我不能刻意回避,只能反击。子爵阁下,您说对吧?”肖恩道。

子爵笑着道:“呵呵,我倒是对阁下有些期盼。”

“关于葡萄酒防酸技术吗?”肖恩直接问道。

“我的确为此而来,你知道,我们北疆行省盛产葡萄,以及因此而来的葡萄酒产业,是我们北疆省最重要的支柱产业。但令人头疼的问题,就是葡萄酒的保质问题。有人认为是酵母品质不好,有的认为是土质变化问题,也有认为是葡萄品种的退化,更多的人则认为是后期保存的问题。如果康纳利先生能解决这一问题,我们酿酒行业的全体会员都将感激不尽,当然我们也会为此付出适当的代价。”

子爵的话没说的太满,关于葡萄洒变酸的问题,他们为此付出了太多的精力和金钱都没有解决,他不太相信面前年轻人,但又寄予一些希望,因为这其中的利益极大。

“我认为我们可以做个简单的试验。”肖恩道,“不知温格堡有没有实验室?”

“温格堡高等师范学院有,我可以出面借用一下。”

“好吧!”

这个实验其实并不难,前世中学课本就有介绍,借用显微镜,可以观察到变酸的酒液和未变酸的酒液中的酵母菌的不同,前者产生乳酸从而使酒液变酸,后者产生酒精,而且不需要氧气,只要酵母菌是活的,发酵是一种生物过程,而不是化学过程。

与这个类似的观察实验不是没有人做过,然而关于微生物的科学发展并没有能击败自然发生说。如果争论下去,则会最终争论到生命的起源问题。

然而这个实验,肖恩根本就没做。

因为第二天他看到最新贩卖而来的圣城报纸上说,已经有人根据肖恩的提示,发现了酵母菌的不同,并且提出如果能剔除乳酸杆菌,应该能防止酒液变酸。

伍德利子爵等酿酒商则是信心大增,看到希望,纷纷来请教肖思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加热!”

“?”

“把葡萄汁加热到55~60度,然后密封三个月,你们再看看结果。你们可以多做一些试验,有加热的,有不加热的,有低热的,有高热,因为温度也会影响到口感和品质。总之,你们会找到一个适宜的温度。”肖恩道。

“这么简单?”酿酒商们不敢相信。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们最多只是损失几桶葡萄酒而已。”肖恩面对质疑,也没有办法。

撇开这些不爽快的酿酒商,肖恩又踏上返乡的路,连伍德利子爵邀请他去自己的庄园做客的心情都没有。

在他穿越黑森林地区的时候,报纸上讨论的热度更高,因为更多的化学家、生物学家、博物学家和许多不相干的人,都参与了讨论。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是科技的大爆发时代,每一天都有新的发现。学者的社会地位相当高,而且知识份子都爱争论。

“温格堡酒商决定给葡萄汁加热灭菌!”

“首相和财政大臣相继表示,很关注温格堡的实验,如果成功,那么每年至少多养活五十万果农、酿酒工人和相关行会人员,也会为帝国中央多缴百万规模的税金……”

“火吐罗、金旺布哈和帕塞拉三个草原行省的牧民也很关注,因为康氏提到鲜奶也可以如此灭菌,但还不清楚是否与葡萄酒的方式相同……”

“伯纳尔教授认为,加热的方式灭菌,并不是第一次发明,以前就有,康氏只是碰巧在哪阅读过相关记录而已。但他很是赞赏康氏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态度,这才是科学精神。”

“葡萄酒事件的主角之一杜比教授仍然认为,加热消毒或者灭菌,也只是破坏了生命自然发生的环境,并不是生命的自然发生说错了……”

“学者们关注着温格堡酒商的行动,也有学者已经亲自在做相关实验,他们用的是肉汤……”

第三章 圣城

帕塞拉草原。

这是欧罗巴帝国最重要的牧区之一,每年为帝国提供数百万头大牲畜和数以千万的羊只,还有大量的皮毛。

这里基本实行驻牧制度,古老的游牧文化只剩下节日的射箭比赛和炫丽多姿的舞蹈。

这里的游牧民族在历史上总是叛乱和南侵,当农耕文明发明了枪炮之后,他们又变得能歌善舞了。

8月的草原上渐渐转凉了,正是牛肥马壮的时候。每年到这个时候,草原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但今年这个8月有些惨淡,在战争中这里正好在敌军突袭的路线上,帕塞拉草原饱经蹂躏。沿途经过的许多牧民聚居区,空无一人,连狼群都显的很是仓皇。

这么一个光景之下,治安很糟糕,肖恩也不得不跟随南返的商队结伴穿越辽阔的草原。

帕塞拉草原的南部与京畿行省北部接壤,在这里肖恩看到了现代工业文明的繁荣,到处都是纺织和皮革加工工厂,除了靠近河流的工厂以水力为动力,其它则普遍以蒸汽机为动力。

女工和童工是这里的主要劳动力,只要机器没有坏,工厂轮成两班,一天至少工作12小时,忍受潮湿、污浊和噪音很大的恶劣环境,只为那每天微不足道的收入。

越往南走,就越可以看到高耸的锅炉烟囱,这里是帝国最重要的铁矿和煤炭产区,这也为工业文明提供了必须的条件。

在这里,肖恩看到了工业文明的活力和蓬勃。

8月20日的时候,肖恩抵达奥塞拉河的北岸,雄伟的圣城就在奥塞拉河的南岸。她就像一座超级城堡屹立在那里,让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外乡人都心生敬畏之心,

渡口边,一个年轻人正在卖力地吆喝着:

“坐船了,最新式的蒸汽船,只要20个先令!”

他的身后是一艘造型怪异的木船,仍然有帆,采用明轮推进装置。

显然旅客们并不买账:“这也太贵了,我以前坐别的渡船只要10个先令!况且你这船噪音太大,还不平稳,我担心它会沉。”

在好奇与保护钱财二选一的情况下,旅客们大多选择了后者,只有少部分如肖恩这样手头宽裕的外乡人,才会选择年轻人口中的蒸汽船,纯粹好奇心使然。

年轻人并不气馁,他让伙计安排客人坐在座位上,热情洋溢地做了自我介绍:

“欢迎光临玫瑰号蒸汽船,我是船长安德鲁-约翰逊,在美丽的奥塞拉河上,你们将拥有一段美妙的旅程。现在请诸位坐好,不要随意走动,马上就要开船了。”

除了一个伙计负责收钱和看护以防乘客乱走动,看来这个船长也要亲自操纵蒸汽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烧热了炉膛,一股浓密黑烟之后,他顺利地发动蒸汽机。

然而船怎么就动不了?

约翰逊船长急的满头大汗,旅客们渐渐不耐烦起来,尤其是看到身边的普通快桨帆船,一艘接着一艘乘风破浪从身边驶过的时候,对面传来船员和乘客的戏谑的口哨声。

“退票、退钱!”旅客们高声说着,他们更是担心这不靠谱的蒸汽船行到河中心会真的沉掉。

当所有别的乘客都走掉的时候,肖恩还坚持待在船上。

“谢谢!”安德鲁从操作室控制台下伸出一张乌黑的脸,“先生,马上就好!”

“希望你能快点,因为我的马已经先我抵达对岸,如果我再晚点抵达的话,那艘渡船的船长恐怕会管我收保管费。那匹马已经陪我走过了两千公里路程,我不希望它太孤单。”肖恩笑着说道。

嘭、嘭。

谢天谢地,蒸汽船终于开动了,尽管只有肖恩一个乘客。

也不怪本地的居民不愿坐这蒸汽船,船速太慢不说,票价贵也不必提,蒸汽机的噪音实在太大了,而且明轮的推进系统让船在行驶的过程中很不平衡。

蒸汽船虽然慢,奥塞拉河虽然宽阔,但半个小时足够蒸汽船抵达彼岸,只是靠岸时那猛烈地的撞击,让肖恩毫无防备地摔了个踉跄。

“先生,实在抱歉,操作失误、失误。”约翰逊一个劲地道歉,“我保证你下次来坐的话,一定是一艘又快又稳的好船。”

南岸码头上一片繁荣和嘈杂。

肖恩注意到那如庞然大物般的海船,自东方溯河而来,将码头塞的满满的,等待码头工人卸货。

更多的内河小船穿插其中,有人在叫骂,更多的小贩向船员们兜售着小商品。

“那是夏国的大海船,圣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约翰逊道。

“因为贸易争端吗?”肖恩问。那些夏人柔和的面孔让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对,夏国金贵银贱,而我们金贱银贵,夏国人海运又远比我们发达,这让他们的商人占尽了便宜。为此我们曾经打了一场持续十年的海战,两国间的贸易降为零。”约翰逊道,“如果将来我能造出用蒸汽的大海船,一定会让夏国人尝尝贸易不平等的滋味。”

肖恩笑了:“那祝你成功。”

“谢谢。先生,你需要我介绍旅馆吗?”约翰逊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建议你入住金橡树旅馆,提供免费的热水和整洁舒适的房间,也为客人提供浆洗服务,收费低廉。”

“这家旅馆跟你有关系吗?”肖恩好奇地问。

“这是我们约翰逊家族世代经营的老牌旅馆,六十五年前伟大的开国皇帝陛下第一次来圣城,就下榻我家的旅馆。不久他就宣布登基。”约翰逊骄傲地答道。

“我得先去找到我的马。”肖恩道。

后来肖恩才知道,开国皇帝的下榻不过是因为那场残酷的圣城巷战,让圣城大部分城区夷为平地。

“正好我也回去,我陪您去。”约翰逊道,“您怕是第一次来圣城,沿途我可以免费为您介绍一下圣城的人文和历史。”

“那好吧。”肖恩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久,肖恩骑着马,约翰逊步行,搭伴往城中行去。

与城外相比,城内显得秩序井然,马车一律靠右行驶,在繁忙的路口还有穿制服的人在维持交通秩序。

有高高塔尖的是教堂,带花园和铁栅栏的是富人私邸,有宽大玻璃橱窗的是百货公司。

城内有不少公共的小公园,不少衣装得体的市民在公园里散步。有统一制服的清洁工在清理落叶。

肖恩从北疆一路行来2000多公里,沿途也到过许多城市,唯有圣城才算是个干净的城市,至少街道上没有随处可见的人畜粪便。

商业繁荣,人民富足,但仍然少不了流浪汉和乞讨者。

肖恩注意到城里有公共马车系统,收费还算合理。

城中央地势较高,绿意掩映之中一座雄伟的白色城堡屹立其中,俯瞰全城,那是圣殿城堡,属于皇帝的私人宫殿。

它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二百年前,虽说屡经不同朝代的扩建,但也饱受战火的洗礼,基本保持着三百年前第四帝国全盛时的格局。

本朝开国皇帝卡洛斯-索伦,称作卡洛斯一世,率军攻入圣城,他嫌圣殿城堡外墙颜色难看,下令全都刷成白色,所以又称白宫。

安德鲁-约翰逊不像一个理工男,他很健谈,是个不错的导游。他是圣城大学医学院学生,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搞发明,比如城外的那艘不太靠谱的蒸汽船。

他不喜欢经营旅馆,子承父业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爹也不指望他,在老爹的眼里,幼子安德鲁会将家业给败光的,幸好老爹有好几个儿子。

“我老爹送我去读大学,是希望我进入政界,虽然报的是医学,因为万一要是进不了政界,还可以当个医生。但我对学医不感兴趣,我就是喜欢机器。

但摆弄机器是很费钱的,所以我给生物学教授磨制最好的显微镜片和制作标本,给天文学教授制作天文望远镜,给商人修抽水机。”

走到一家看上去颇大的建筑前,安德鲁-约翰逊停下脚步:

“顺便问下,先生的全名?”

“肖恩-康纳利!”

“欢迎康纳利先生入住金橡树旅馆,嗯,你这个名字挺耳熟!”

第四章 名人

肖恩-康纳利是名人,至少眼下是的。

所以安德鲁-约翰逊把这个消息卖给了记者,而且是同时卖给很多家报社,这为他的蒸汽船又筹了不少钱。

当晚,肖恩的房间被一群记者给包围了。

肖思这才知道,北疆省温格堡酿酒商的葡萄酒实验,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他们发现按照肖恩提供的杀菌法实验,葡萄汁经过55度到60度之间的温度处理后,果然没有发酸,而且口感还出人意料地得到提升。

虽然实验只进行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距离肖恩提出的三个月时间跨度才一半,但酿酒商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宣布结果。

这个消息是轰动的,酿酒商们是不管这在科学上有什么伟大意义,他们只关心自己的收入将会大增,他们把这种处理方法,称为康氏消毒法或者康氏灭菌法。

“康纳利先生,温格堡的酿酒商宣布,他们将制作一尊与你身高相等的金像送给您,以表达他们对您的感激之情,请问您有何看法?天哪,这是多么一大笔黄金!”记者们问道。

“不,不,我不知道。如果能够有利于北疆行省的经济,创造更多的就业和税收,作为一位公民,我很感到很荣幸,别的都是身外之物。”肖恩很是谦虚地答道。

“康纳利先生,请问牧区那些牛奶、羊奶,是否也可以运用康氏消毒法?”

“当然也可以,但还是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建议他们可以做个实验,找到适宜的温度杀菌,另外在加热之后急速冷却,至于冷却到什么温度保存更好,需要实验数据。其实温格堡的实验周期还是短了一些,他们太心急了。”

记者们笑了起来,肖恩继续说道:“其实我更看重类似的消毒法在医学上的应用,尤其是外科手术方面。你们可以去和医生们去探讨下每年死于伤口感染的实在太多,前提是我们承认细菌的存在。

其实我们再扩散一下思维,那些带来可怕死亡的传染病,不是魔咒,而是一个个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微小生物,如果我们能杀死这些小生物,传染病就不大规模的爆发。”

“天呐,康纳利先生,您的论断实在惊人,我得马上返回报社。”

记者们眨眼间全都消失不见了,肖恩目瞪口呆。

然而第二天的报纸更让他惊讶:

“传染病的克星——肖恩-康纳利先生宣称找到消除传染病的方法!”

“科学天才康纳利少尉坦诚:其实我不懂科学。”

“肖恩-康纳利:不得不说的秘密!”

“康氏消毒法:价值200公斤黄金。”

标题党,妥妥的标题党。

在金橡树旅馆吃过早餐,肖恩去找贝斯机械制造公司在圣城的代表处。

作为“售后服务”的一部分,肖恩是应老板贝斯的邀请,前去“指导工作”。

代表处在坎贝尔大街,这座大街名字的由来是坎贝尔-马克恩这位800年前的著名学者,他可以说是欧罗巴现代科学的启蒙者,创立了日心说,打破了宗教的桎梏。

“你好,我的朋友!”汉尔默-贝斯恰巧在此,他给了肖恩一个太过热情的拥抱。

贝斯的工厂设在京畿省的工业区,这里只是他与达官贵人交际的地方,他每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待在这里。

这是一座前后各有一个花园的庄园式建筑,楼下可以举办一个小型的宴会,二楼是办公室和展览室,三楼是贝斯老板在圣城临时居所。

“贝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看到贝斯,肖恩似乎就看到金币,尽管后来他在剿灭本杰明-唐匪帮时收获更多。

“你这么高兴,不是因为还惦记我的支票吧?”贝斯看上去很是高兴。

“没有的事,我就是高兴。”肖恩笑着道,“怎么有开心事?”

“你知道的,我的射击竞赛下周就要举办了,应者云集,圣城里的上流人物都在关注,连二皇子殿下都要来观看。”贝斯说道。

“奖金丰厚?”肖恩问。

“不、不,肖恩,你不是贵族,也不是银行家,不明白那些人的心思。按照你的主意,我把牛吹大了,不,宣传的太过有影响,成了近期圣城里最时髦的话题。”

肖恩耸耸肩:“那又如何?”

“他们不在乎真的得到什么,只在乎曾经参与,更在乎当别人提到这一新鲜事时,他就有资格骄傲地说,哦,我也是选手之一,可惜发挥不好。

或者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语气对你说,哦,我当时就坐在皇子殿下的旁边,还跟殿下交流一下音乐家杜勒斯的最新作品。”

贝斯笑着道,他想拍拍肖恩的肩膀,发现自己需要掂掂脚才作罢,用很沉重的语气道:

“瞧,这就是上流社会!”

“你反对贵族?”肖恩反问。

“不、不,我热爱贵族,就像热爱金币一样,并且希望我的后代成为贵族。因为那是特权者,当然在很多时候,这种特权需要靠那微薄的财产维持,死要面子活受罪。”贝斯道,“肖恩,作为朋友,努力吧,我很看好你,尤其是最近报纸上屡次出现你的名字。”

“我想我现在可能是某一些人的公敌。”肖恩道。

“哈哈,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过,名气可以成为某种护身符,更不必说你是大龙勋章的获得者,这一荣誉虽然不会给你直接带来金钱和地位,但也会让你得到一些便利。肖恩,不要低估自己,你比你的绝大多数同龄人幸运的多!”

“谢谢!你似乎很有感触?”肖恩问。

“我出生在西部勃尔良行省,那里的土地贫瘠交通不便,在我祖父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贵族领主们还拥有强大的不可违抗的权力。没有他们的允许,你不可以迁徙,不可以决定地里种什么作物,不可以自行决定出售给谁,甚至你只能在领主的磨坊里磨面,顺便交些不菲的使用费。

幸运是索伦家族做了皇帝,那一场反对教会的战争实际上也严重打击了贵族,从此他们不再直接参与行政,也失去了对农民的控制权,但他们仍然是特权者,大多数时候仍然决定这个世界的规则。肖恩,记住,特权者在欧罗巴的字典里不是贬义词,而是褒义词。”

“但财富也是一种力量,比如你这位机械公司的老板。”肖恩恭维道。

“没错,尤其是朝廷需要借款的时候。所以这是个很好的时代,个人的奋斗能够改变自己和后代的处境,让自己也拥有一些特权。这对我,对你同样如此。”贝斯老板笑着道,“来,我带你去我的二楼展览室!”

二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火枪,大多是复制品,突火枪、火绳枪、火门枪、簧式燧发枪、滑膛枪,各式猎枪、卡宾枪、喇叭枪、手枪,五花八门,当然少不了贝斯机械制造公司的产品,并且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其中贝斯公司制造的决斗手枪最多。

“以前的贵族们都喜欢用决斗解决纠纷,骑士年代靠剑术,后来用了火枪,这种决斗手枪一般都是成对的,越是精美越好,对贵族来说,如果拥有一对独家定制的决斗手枪也是身份的象征,它们比粮食还要重要。可惜,现在这种情况少了,贝斯公司所以要转型。”

“我猜是因为以现在枪械,近距离决斗射击,大概率会双双死掉。”肖恩调侃道。

“说的没错,自从从大夏国传来火药,人类的战争便变了模样,这种化学的力量改变了历史进程,索伦家族的军队正是依靠大规模装备火枪才赢得了皇位。

一个未经训练的小孩,就可能让一个身经百战的强大骑士死于枪下。这真是伟大的发明。火器面前,人人平等。”

贝斯评价道。

“我喜欢这种平等,但夏国人是怎么发现或者发明火药的?”肖恩问。

“圣经。”

“圣经?”

“据说神明降下神谕,被先人记载在一部圣经上,上面全都是神的智慧。只可惜愚笨的人类读不懂上面的文字,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勉强解读一点。这就是我们人类文明的开始,夏国人的文字,我们欧罗巴人的文字都从圣经上来的。”

“真是遗憾的事情,要是能解读就好了。”肖恩若有所思。

“那是学者们的事情。肖恩-康纳利先生,作为贝斯机械制造公司的老板,我郑重邀请你参加下周在郊外靶场的比赛。”

“观众还是选手?”肖恩问。

“如果你想出风头,那就参赛,你会有一个名额。”贝斯想了想道,“虽然我对最新式的贝斯线膛枪很自信,但那些参赛选手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手中的枪大多都经过能工巧匠改装过,枪管都是最好的膛线,子弹也是特别订制的。这是上流社会,尤其是贵族们热衷的事情。你确定要参加吗?要知道在这种场合,平民会受到特别关注。”

“反正闲着无事。”肖恩耸耸肩。

贝斯盯着肖恩看了一会,忽然道:

“精确射击并不能很好地体现出贝斯新式步枪的优秀,看到了你,我忽然想到应该同时举办一场速射赛,我生产的不是猎枪,而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利器,速度也是关键。”

“我完全同意!”

“抱歉,我得马上处理这件

事,失陪了!”

“嗯?你不请我吃大餐?”

第五章 肖恩很忙

(新年快乐!)

没有混到一回大餐,肖恩自己在街上品尝美食。

直到夜幕降临时,肖恩才回到金橡树旅馆。安德鲁-约翰逊在大厅里等着他。

对于出卖肖恩在此的消息,他一点也不感到为难情,他掏出一份烫金的请柬,道:

“康纳利先生,圣城大学校长罗伯特-帕尔默先生委托我邀请您参加在圣城大学医学实验室的辩论会。”

“什么辩论会,跟我有关吗?”肖恩明知故问,“我很忙,请代我向校长先生致歉,另外我又不是科学家,恕我无法奉陪。”

肖恩回答的很干脆。约翰逊很是惊讶:

“这样的机会您怎么不愿去?那样会被别人认为是胆小鬼的。”

“你的理解很正确,但我无所谓。”肖恩耸耸肩。

约翰逊朝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康纳利先生,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有机会借此出人头地的,否则你不过是一个平民。懦夫、胆小鬼,或者你还是个骗子。”

肖恩转过身,快步走了回来,一把封住约翰逊的衣领,将他后脑勺狠狠地压在柜台上。

柜台上的服务员,将手塞在下面,看样子他可能会掏出一把手枪解救少东家。

“你有种再说一遍!在战场上我杀人无数,立刻收回你的话,否则我会让你好看。”

约翰逊年纪比肖恩还大两岁,但此时被肖恩冷峻的神情给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只是……转述……别人的……话!”

“他们怎么说?”肖恩追问。

“他们说以前也有人用加热的方式灭菌,在煮沸酵母汤时,把瓶里的空气加热了,酵母汤产生小动物所需要的是自然的空气。你不能把酵母汤和天然的未经加热的空气放在一起而不产生酵母、霉菌、杆菌或小动物!

他们还说,酵母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在每一世纪的每一年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把葡萄汁酿成酒?这些从天南地北,处处把每个罐里的牛奶变酸,每瓶里的牛油变坏的小动物,来自什么地方?”

“也就是说,我需要证明细菌来自空气?”肖恩问。

约翰逊眼前一亮,道:“对,你的话一针见血,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明白!”

肖恩松开手,还认真地替他理了理衣衫,道:“安德鲁,我需要你帮个忙。”

“关于我的蒸汽机,我目前有了新的想法,但需要……”约翰逊矜持着。

肖恩爽快地掏出二十个金路易,道:

“帮我办个小事,这就是你的了。你看这间旅馆不错,属于约翰逊家的,但它跟你没有关系,而你很需要钱来做实验你的梦想,不是吗?”

“爽快!”约翰逊打了个响指,“说说看,我事先声明,有违法律和道德的事,我是不会干的,这是我的原则。”约翰逊道。

肖恩管前台服务员要了张纸和笔,刷刷画了一副草图:

“这样的玻璃器皿,能够定制吗?”

约翰逊看了一眼,点点头道:“造型很怪异,但这难度没有我那蒸汽船难度的百分之一,只要给够钱,任何一家玻璃商都可以为你独家定制。”

肖恩直接将那二十个金路易推到他的面前:

“完了之后,我还会支付你另外二十个,器皿制作好后,你直接送给你们的校长,如果还有人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不去这个辩论会也就对了。”

“我知道,那是你五岁就会做的实验,对吧?另外,有钱就可以这么嚣张吗?”

“你错了,这是我六岁时就会的。关于第二点,有钱就是可以嚣张,这是我今天上午从一个工厂主那听来的。”

“行,我马上就去办。你真的不去参加辩论会?”约翰逊点点头,又问。

“我很忙的。”肖恩摆摆手,“快去办吧,否则我收回我的金路易!”

约翰逊立马消失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肖恩除了游览圣城内的人文古迹之外,就是去位于白宫旁的圣城图书馆。

这是第四帝国时代建立的,有三百年历史,最早它归教会所有,只馆藏与神学有关的书籍,来这里的只有教士。

当现代自然科学越来越显示出它的威力之后,图书馆里则将将神学著作挤到角落里。

一进图书馆的大门,就可以看到那里立着一尊巨大的先贤雕像,那是创立日心学说的学者坎贝尔的个人雕像,他手抚书卷,目视远方。

基座上则写着一段铭文:

最初人民尝试用魔咒,来使大地丰产,来使家禽牲畜不受摧残,来使降生者不受夭折;

后来,我们祈求天神,不要降下灾难和疾病,用我们血肉在染红的祭坛上焚燃;

再后来,有大胆的哲人和先贤出现了,他们拔开笼罩世界的迷雾,来证明大自然应该如此这般。

肖恩在这座雕像面前,站立良久。历史的进程,总是相似的,从蛮荒走向愚昧,再向文明进军,有些人总是被历史记住。

“这段名言很发人深省,对吧?”一个厚重的声音响起。肖恩回对,见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自己的身后。

“请问,这段名言是坎贝尔先生说的吗?”肖恩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据说是坎贝尔的学生说的。”老者道,“抱歉,我注意到你在这里站了有半个小时了。”

“这么久?”肖恩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惊讶,“请问你是这里的馆长?”

“不,应该说我是前馆长。”老者笑道,“我曾经在这里工作二十年,时间久了,我就养成一个特别的嗜好,我喜欢观察每一个从这座雕像前走过的人。我注意到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你在这里站了一个小时,今天你则是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肖恩-康纳利,您可以叫我肖恩,馆长先生。”肖恩恭敬地答道。

馆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笑着道:“那么,肖恩,你这是第一次来圣城吗?”

“是啊,我以前是一名军人,现在我退役了,正好来圣城游历一番。听说这里是全世界最有智慧的地方,所以我来沾点文气。”肖恩道。

“哦,我本以为是某个大学的学生。”馆长道,“抱歉,在我们这些俗人眼里,军人都是粗鲁和不学无术的。是啊,军队只是工具,工具不应该有思考的能力。”

“不、不,馆长先生,我以为军队不只是工具,军队应该思考为何而战,譬如我们是在保卫我们的家园。一个拥有共同思想的军队才是战无不胜的。”肖恩道,“再譬如上个世纪的什一税战争,教会临时组建了一支教士军团,然而他们的战斗力惊人。”

“那他们为何输掉了战争?”馆长问。

“他们固然赢得了绝大多数的战斗,但只输了一场,那就是民心之战。”肖恩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当所有人都反对教会的时候,他们就输了。”

“嗯,夏国人的名言。这句很精辟。”馆长点点头,“夏国的文明曾经比我们先进无数倍,现在我们终于齐头并进。在某些方面,我们甚至领先,比如自然科学。”

“我听说上一次的大海战,让他们吃了大苦头。”肖恩道。

“是啊,他们是海上的巨无霸,虽说他们传播了文明,但也攫取了太多的利益。现在他们也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大学,这一次他们使团来访我国,随行的就有京都大学的校长。”

“我可以问下他们的校长叫什么名字吗?”肖恩问。

“正好,那位校长先生要来这里,你可以和我一起见见客人。”馆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六章 夏国来人

在圣城图书馆的一间会客厅里,肖恩终于见到夏国人。

夏国人黑头发黄皮肤,相貌柔和,他们的衣服宽大而雅致,其花纹对欧罗巴的服饰尤其是女人服饰有很重大的影响。

但夏国人的第一句话,让肖恩诧异和恍然:

“帕尔默校长,我叫赵然,大夏国京都大学校长,赵是我的姓氏,您直接叫我赵就可以了。”

老馆长,应该称之为圣城大学校长帕尔默先生,并没有理睬肖恩震惊的眼神,他伸出右手,与客人握了一下,据说这是夏国人见面时的礼仪,表示友好。

如果再加上稍稍鞠躬,那就表示恭敬的意思。

“赵校长,欢迎您的到来,您看上去很年轻,这让我感到惭愧。”帕尔默校长道。

“不、不,事实上我20岁的时候,曾游历过贵国多年,那时候我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您当年的一篇关于十二生肖的文章,至今读来仍让人佩服。如果问对敝国文化了解最深的外国人是谁,那一定非阁下莫属了,尤其是这只不过是您在学术领域里的建树之一而已。”

赵校长很是谦虚,他的欧罗巴语极其标准和熟练,正宗的圣城口音。

“我只不过做了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不知赵校长这次私下里亲自登门,有什么指教吗?”帕尔默问。

“我只是想请教一下校长先生,敝国考古中新发现的一个字,该怎么解读?这是最近十年来第一次发现新的圣字。”赵校长问。

“什么字?”帕尔默有些激动地问。

据肖恩现在的了解,当初神降下神谕,现在只留下一些碎片,被先人刻在各种天然材料上,比如石壁上、兽骨上、龟甲上甚至硬木上。这些碎片统统被称为圣经,是各种截然不同的符号或文字的东西,后人相信这就是神的文字,在世界各地都有,其中以夏国发现的最多。

根据这些符号或文字,进而世界各国模仿就诞生了各自的文字。

这就给这些所谓的圣经,赋予了神圣的意义,尽管人类最有智慧的学者们已经否认了神的存在,但他们仍然无法说明这圣经的来历。

比如根据“硝”、“硫”和“炭”三个字,无数人解读,终于在某一个偶然的低概率事件中,夏族人发明了火药。

然而他们永远地失去了这些圣字的正确读音,并且创造了另一套夹杂着所谓圣字的文字系统——因为发现的圣字太少。

然而也因为如此,他们文明比西大洲发展的更早。

赵校长在纸上,写了一个“茶”字。他用的是铅笔。

帕尔默校长早年也曾游历过大夏国,他对夏国的文字有种超乎想像的痴迷,并且很有研究,这让他在夏国也享有盛名。

但他本人却是一个化学家。

“这应该是一种植物,上面表示草,下面是一个房屋的会意字,下面这部分又可以拆开,意思是人采摘木本植物的叶子,难道表示一种草药?”

帕尔默校长沉思了一会,良久才答道。

肖恩在旁边,看着想发笑,却笑不出来。一个文明的逝去,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帕尔默校长,敝国学者也是如此解读的。只是现在我们无法找出这种植物,它应该可以用来吃的。”赵校长道。

“难道不能泡水喝吗?”肖恩突然说道。

“泡水喝?一种饮料?”赵校长眼前一亮,“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我们夏国传统医药中,倒有不少用来煎药汤的植物叶子,但是用叶子泡水日常饮用,倒是没有见过。另外在敝国口述历史中,传说人们饮用一种用植物叶子泡制的饮料,恐怕就是指这个‘茶’了。”

“肖恩,你对夏国文字也有了解?”帕尔默校长问。

“校长先生,我只是突然有些灵感。”肖恩答道。

“哦,葡萄酒发酸的原因也是如此?”帕尔默校长问。

“对。灵光一现。”肖恩道。那赵校长这是问道:“这位年轻人如何称呼,是帕尔默先生的学生吗?”

“这位是肖恩-康纳利,他倒希望有他这样的学生,可惜不是。”帕尔默校长答道。

“肖恩-康纳利?哦!”赵校长忽然大声说道,“我在贵国报纸上看到,近来很受关注的一个年轻人。可惜,我不太懂微生物方面的知识,但我想我应该把这最新的信息传回敝国。葡萄酒产业在我国也是一项重要产业。”

“但也很受争议。”帕尔默道,“肖恩,你需要公开地证明自己的观点,对这一点我很期待。我的请柬你收到了吗?听说你拒绝了?”

“校长先生,我其实不懂科学。”肖恩如实答道。

但帕尔默显然不太同意这一点:“但科学的原则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能说出这句话的人,绝非一个不懂科学的人。肖恩,你在害怕什么?”

“不,校长先生,事实我已经在准备了,到时你就明白了。”肖恩卖了个关子。

“那好吧,我估计这两天报纸上会不太好看,你心里要有准备。你知道,学者们往往很单纯,单纯地赞成和单纯地反对。如果你能够证明自己的观点,他们会无条件地改变自己的成见。”帕尔默道。

“明白!而科学的进步正是因为如此。”肖恩道。

那赵校长见这两人聊的正欢,自己来意已经达成,便告辞而去。肖恩陪同帕尔默校长将夏国人送到图书馆门口,回头又来到坎贝尔的雕像前。

帕尔默校长有感而发:

“听说以后这里会多树立几尊雕像,不知道谁会这么幸运地与先贤并立。”

第七章 伟大的实验

帕尔默校长预测的没错,接下来的几天,报纸上关于肖恩拒绝参加辩论会的消息,大多采取嘲笑的口吻:

“来自南方的小丑和骗子!”

“逃兵肖恩-康纳利!”

“正义与真理的胜利——肖恩-康纳利怯战了!”

在一边倒的质疑和批判声中,安德鲁-约翰逊将肖恩定制的玻璃器皿送了过来,这是两个带有活动曲颈的玻璃烧瓶。他还回来20个金路易。

“一个子没花?你是如何办到的。”肖恩奇道。

“我拜访了许多玻璃制造商,我跟他们说,这将会是一个伟大的实验,而不仅仅是两只普通的玻璃瓶,他们可以在玻璃上刻上制造商的名字,将来会收到一大笔订单,每一个学者都会至少拥有一个。”约翰逊答道,“终于有一个制造商答应免费为我制造,我认为他很聪明。”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肖恩把桌子上的金路易划了一半给安德鲁,“这是你应得的。”

“谢谢!”约翰逊也不矫情。肖思又道:

“其实我认为你的蒸汽船可以改进一下推进系统。”

“怎么个改法。”约翰逊问。

“你可以把明轮改成螺旋桨,这样既平稳,又更有效率。”见安德鲁不明所以,肖恩用纸笔画了个草图,“这就是螺旋桨,别问我什么原理,我也不知道。”

“这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约翰逊点点头,“这个造型嘛,好像有点意思,我可以试试。不过这好像又得花一大笔钱。”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投资一笔钱。”肖恩道,“前提是,如果你证明这种螺旋桨确实有用,那么就申请专利,你我各享一半的权利。”

“你只是简简单单地画了几笔,就要分我一半的权利?而我却没天没夜地跟机器打交道,也许是费心费力之后,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一无所得。”

约翰逊不满地摇头道。

肖恩笑了笑:“安德鲁,我承认你说的没错,搞发明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你要知道,什么是天才?”

“你这是在提醒我,坐在我面前跟我大吹大擂的就是一个天才?”约翰逊抬头用鄙夷的口吻对肖恩说道。

“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99%的汗水浇灌而成的,然而那1%的灵感更加重要,因为它让那99%成为有意义的事。这是我送给你的箴言。难道不对吗?”肖恩笑道,“听说温格堡的酿酒商们准备我一尊用200公斤黄金铸成的雕像,这就是灵感的价值。”

“好吧,你准备投多少钱?”约翰逊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肖恩争辩,那样会被对方无情地打击,他准备在金钱上讨价还价,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一千金路易!别跟我还价,我认为三百个就足够了,这还是看在你是我在圣成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份上。”肖恩伸出一根手指头,“如果你同意,我们立刻请律师来起草合同。”

“那好吧。”约翰逊点头同意,他准备把这一千金路易在一个月内全部花掉,一个子都不剩。

“那么后天晚上我希望能看到你的项目计划书。”肖恩最后道。

“项目计划书是什么玩意?”

“就是如何推进这一个项目,包括预算和成本控制,最重要的是你的每一步计划都要落到实处,直到完成,别想着坑我的钱。我会让咱们的律师盯着每一步。”

“好吧,你不经商真是太屈材了。”约翰逊抱怨道。

“现在拜托你把这两只定制的曲颈玻璃瓶送至圣城大学帕尔默校长处。正如你所说,一个伟大的实验就要开始了——我六岁时就知道的实验。”

“既然你不愿亲自到场,那么我可不可以替你完成这个实验,想想我就激动。”约翰逊满脸殷切之情。

肖恩伸了个懒腰,道:“你就不怕万一丢人现眼?”

“我认为一个随便一个灵感,就价值200公斤黄金的人,完全值得我投资。”约翰逊道。

“你这是投机,不过,我喜欢!”

圣城大学实验室中,罗伯特-帕尔默校长召集了一个委员会在此开会。

这个有30名成员的委员会,由博物学家、生物学家、化学家和几个医学院教授组成。

帕尔默校长还未到,委员们聚成几个小圈子议论纷纷。其中以博物学家巴比亚-杜比最为活跃。如果不听他尖酸刻薄的言语,他的相貌倒是很让人产生亲近感:

“所以,那位康纳利先生是位撒谎者、胆小鬼,他不敢来了。或许有人说,温格堡的商人们掏出的是亮灿灿的黄金,但诸位,我们讨论的是科学,温格堡的葡萄酒实验只是表明细菌或者微生物是造成腐败的直接原因。

对于这一点,我们圣城大学已故学者,尊敬的霍梅尼尔先生早在他的著作里说明了这一点。我认为我们的少尉先生显然阅读过霍梅尼尔先生的著作,所以他据以己有,提出造成葡萄酒发酸的原因。

这是剽窃,这是偷窃!

但请诸位注意,霍梅尼尔先生也说,无法证明细菌是空气中带来,所以它很可能或者百分之百就是自然发生的。”

杜比教授所持的论调,在委员会中支持者甚多,虽然也有至少一半的人不以为然,但正如他所说的,无法用实验证明细菌是空气中带来的。

“帕尔默先生到!”

有侍者高声宣布道。众委员停止议论声,纷纷行着注目礼。

帕尔默校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提着一个木箱。医学教授当中有人认出了那是医学院的学生安德鲁-约翰逊——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诸位,上午好!关于葡萄酒事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诸位都参与讨论。鉴于这件事在科学上的意义,我认为有必要公开试验。”帕尔默校长说道。

“可那位业余学者已经当了逃兵。”有人起哄道。

“哈哈,‘业余’这个词用的妙!”众人都笑了起来。

帕尔默举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道:“肖恩-康纳利先生设计了一个实验,我认为这或许能够证明他的观点正确与否。”

在他的示意之下,安德鲁-约翰逊深吸了一口气,从木箱中取出两只曲颈瓶。

实验室外,有闻讯而来的记者都挤在门口,伸长了脖子。

众目睽睽之下,约翰逊有些紧张,清洗玻璃瓶时差点失手把瓶子打碎。

将酵母液分别倒入两只曲颈瓶中,同时加热以至沸腾,待稍冷却之后,把其中一只瓶子的可以活动的曲颈去掉,另一个却保持原样。

“结束了?”众人疑问。

“当然!”约翰逊耸耸肩,“几天后我们都会知道结果。”

其实这两只曲颈瓶一拿出来,许多委员的立场就有了动摇,因为从理论上说,设计出这种曲颈瓶,可以让天然空气进来而不让微生物进来,如果几天后曲颈瓶里的酵母液没有腐败,而另一个腐败掉,则完全可以证明,细菌存在于空气之中。

没有当场出现结果,在场的委员则各有心思,有的沉默,有的赞赏,有的则仍然表示怀疑,包括巴比亚-杜比教授。

外面的记者大失所望,教授们拒绝在结果出来之前公开发表自己的观点,以免被打脸,他们只好逮住安德鲁-约翰逊问个究竟。

安德鲁-约翰逊真的出名了,借机推销自己的蒸汽船。

肖恩则搬出了金橡树旅馆,因为他能预料到接下来的轰动效应。

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实验,他六岁就知道的实验——当然是百科全书儿童版的。

第八章 名人名言

(值此非常时期,呼吁大家在家宅着看书!不给政府增麻烦,不给亲人添担心。待到春光灿烂时,再看江山依旧……)

圣城的东南郊外,是一个并不太高大的山脉,名叫圣海伦山脉。

它和奥塞拉河,以及几条与奥塞拉河连接的人工运河,再加上几座军事堡垒,构成圣城的外围防御体系。

圣海伦山脉的北侧,有一处私人领地,属于圣城射击俱乐部的一位侯爵成员所有,侯爵在此庄园里设了一个靶场,每年秋天的时候他经常邀请圈子里的人来此打猎,切磋枪法。

这一日,侯爵的靶场里来了许多名流,这当中有贵族,有军方高级军官,有高级行政官员,税务督办,还有银行家和大贸易商,据说一向以喜欢科学和音乐著称的二皇子菲利普-索伦殿下也要在稍晚的时候抵达这里。

十公里外,肖恩纵马狂奔。

他的坐骑是一匹阿尔斯黑色骏马,这是离开军队时,霍恩斯花了大价钱赠送他的,这些天关在马厩里也不耐烦了,出了城等离城远些就撒了野。

肖恩注意到身后,有一个骑着白马的女子一直试图超越自己,只是圣城毕竟是大城,离城很远了仍然是旅人络绎不绝,无法提起速度。

前面一个路口,居然出现了塞车,一辆重载马车翻倒在地,运载的油料全都倾散在地上,挡住小半边车道,过往的行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通行。

肖恩勒住马匹,他回头多看了一眼赶上来的女子,只因那白马让他觉得很眼熟。

那女子穿着猎装,曲线姣好,因为她戴着贵族女人出门常戴的坠着青纱的遮阳帽而看不清她的长相,只看见因风吹动而露出的一截如天鹅般的美丽脖颈。

她应该很年轻,经过肖恩时,她似乎注视了肖恩一眼,即使超过一大段距离,她还不忘回头看了他一眼。

肖恩自认为这副皮囊还不错,但实在没有招惹花痴的本钱。

策马快跑了一会,侯爵的庄园到了。仆人再三检查了一下肖恩的请柬,这才将他放了进去。

肖恩毫不在意仆人们的眼神,将坐骑交给侍立的马夫,迈步走了进去。按照礼仪,仆人们会在客人到来的时候,高呼某某到,以便主人出面接待,顺便提醒已经先期抵达的客人们:

“贝斯机械制造公司的特别顾问,肖恩-康纳利先生……到!”

这是肖恩的临时头衔,否则即便是主办的贝斯公司也无法随便塞进一个人。

之所以把主办地点放在这里,一是因为地理条件所限,射击比赛不能放在城里;二是据说侯爵最近手头比较拮据,他将自己的庄园对外出租,这里离城不远,空气清新,风景也不错,所以价钱也不错。

对于贝斯公司来说,在这里举办,也够体面。

庄园里,花丛与喷泉间,三三两两的贵客们都停下了交谈,因为这样的交际场合,无论出现什么人,都是他们需要关注的,哪怕是自己的仇人。

肖恩-康纳利?没听说过。

哦,贝斯公司的顾问?想来只是一位枪匠。

什么,肖恩-康纳利?难道同名同姓?

肖恩虽然内心很强大,但作为无名小卒,面对上流社会的审视目光,仍有些不自然。

“肖恩,我的朋友,欢迎你的到来。”还是贝斯老板的出现,让他的尴尬之情稍解。

贝斯忽然把肖恩拉到了台阶之上,高声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请容许我向你们隆重介绍一下本公司的特别顾问,肖……恩……康……纳利……先生!”

贝斯拖着长长的音调,肖恩担心他会喘不过气来,只听贝斯继续说道:

“没错,这位就是帝国的英雄,大龙勋章的获得者,温格堡葡萄酒商的救星,伟大的曲颈瓶实验的创造者,天才的肖恩-康纳利先生!”

贝斯卖力地替肖恩吹嘘,似乎把他当作名人效应借力。果然这一通介绍,宾客们恍然大悟。

什么帝国的英雄,大龙勋章的获得者,对于贵族们来说,远没有那葡萄酒重要。

至于前些天的曲颈瓶实验,终于有了肖恩预料的结果,他大获全胜,让那些以博学和智慧著称的学者们哑口无言,产生了巨大的轰动效应,无数人在寻找肖恩。

然而肖恩躲进了贝斯公司的代表处。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忽然变成了流行用语。另一句,“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99%的汗水,而前者更加重要”,借着安德鲁-约翰逊之口,也成了一些人的口头禅。

这一刻,巨大的声名打破了贵族与平民间的隔阂,贵客们纷纷上前表示祝贺。

贝斯热情地替肖恩引荐宾客,这些宾客大多是贵族,因为肖恩的出现,而令这些一向眼高于顶的贵族们对贝斯及贝斯公司热衷了不少,这是贝斯想不到的。

“菲利普殿下及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到!”

庄园门口的一声通传,令花园中的喧哗声嘎然而止,贵族们自动按照爵位的高低以及与皇室的亲疏程度,排成一列。

这种默契与自然,让肖恩大开眼界。

一队头顶着白羽的近卫军重骑兵护卫着一对年轻男女骑马进来。

近卫军衣着华丽,他们头顶制式黑色高帽,帽沿以黄铜为饰,身穿红色军装,前胸后背各有一块铠甲,右侧挎着卡宾枪,左侧则佩着一把直剑,另外还有一把插在马鞍上的加长型刺刀,可以套在卡宾枪枪管上。

菲利普-索伦殿下是当今皇帝卡洛斯二世的次子,今年刚刚二十岁,那金色头发下是一张英俊的面孔,他身形挺拔,迎着贵族们,他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肖恩更是注意到那位伊丽莎白-索伦公主,大约十六岁上下的年纪,她的美貌让今天所有女宾自惭形秽,尤其是她那一双如蓝宝石般的眼睛。

注意一下她胯下的白马,肖恩意识到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位戴着纱帽女子就是她了,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又落在自己身后。

“尊敬的菲利普殿下,您的大驾光临,令我以及贝斯公司的全体同仁,倍感振奋!请容许我,向您致敬!”

贝斯脱帽,一躬到底,弧度很有些夸张,令他本来就很短小的身材显得很滑稽,像不倒翁玩具。

“呵呵!”伊丽莎白公主笑出声来,又觉得自己很是失礼,连忙吐着小舌头表示歉意。

贝斯当然不会跟伊丽莎白公主计较,他又是一通不要钱似地吹嘘:

“美丽纯洁的公主殿下,您是太空中皎洁的月亮,雪山上傲雪的临霄花,夏日里最圣洁的荷花,没有什么言辞能比得上您的美丽和高贵。”

“谢谢!您的夸奖让我无地自容。”公主在马上微微欠身。

二皇子跳下马,很绅士地扶自己的妹妹下马,还亲昵地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众所周知,他们兄妹二人都是现任皇后所生,跟皇太子殿下同父异母。

二皇子环顾左右,笑着道:“刚才仆人通报之前,我似乎远远地就听到这里很热闹,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发生,能让我分享一下吗?”

“殿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今天的一位明星。”不待贝斯回答,早有位子爵跳出来。

贝斯没有丝毫不愉,到了这个地步,他举办这场比赛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

“这是肖恩-康纳利先生,我想您这些日子或许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

肖恩被推了出来,看到他,二皇子微微一愣神,他和妹妹稍稍交换了一下眼神:

“不、不,亲爱的子爵,我知道他的名字。肖恩-康纳利,令许多知识渊博的学者汗颜的人,而更令我肃然起敬的是,康纳利先生是帝国的英雄,大龙勋章的获得者。身为近卫军的一员,请允许我向您致以军人的礼仪!”

这二皇子规规矩矩地冲着肖恩行了个军礼,他的护卫们,也全都啪地行了举枪礼。

这一郑重其事的行为,让肖恩一时有些发愣,不管二皇子是不是故作姿态,但这份郑重其事,任谁也会感动。

肖恩连忙还了礼,口中却说道:

“抱歉,皇子殿下,我已经退役了。况且,即便我还在役,我只不过是一位少尉而已,不敢乱了上下阶级!”

二皇子摇了摇头,笑着道:“哈哈,帝国少了一位少尉,却多了一位天才学者。肖恩,你是一位天才,你的发现以前也曾经有人做过,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更进一步。有人说,这个世界不缺发明创造,而是缺少天才,这就是人类有文明以来,为什么就只有坎贝尔说太阳是世界中心的原因。你就是那样的天才。”

“殿下,我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已。”肖恩谦虚地说道。

二皇子听了眼前又是一亮:

“诸位,康纳利先生又口出名言,那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名言,我深以为然,已经命人刻在皇家科学协会驻地的门口,还有那一句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99%的汗水,这都是至理名言!我很幸运,今天又听到一句出自康纳利先生的名言,令人深思。

虽说我们永远都在享受先贤的遗泽,但正是因为有康纳利先生这样的天才,帝国的科学才会一天天地进步,让我们制造更多的蒸汽机,更多的钢铁,更多的灵丹妙药,更强大的军队。

假使先贤们如坎贝尔这样的巨人醒来,也会为之倾倒!”

或许是皇族教育使然,或许是天生如此,二皇子的语言具有一种鼓舞人心的魔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富有魅力。

宾客们纷纷鼓起掌叫起好来。

第九章 射击与社交

众宾客簇拥着两位皇族成员来到靶场。

果然跟肖恩曾经去过的许多用来训练士兵的靶场不一样,这里更像个休闲场所。

漂亮的常青树中间,是修剪很好的草坪,没有一棵杂草,一边是遮阳棚,遮阳棚下铺的是地毯,桌子摆放着各种食物和饮料。

还有一排训练有素的侍者,随时等待客人的召唤。

出于某种考虑,枪支都由近卫军的军官们负责管理,包括宾客随身带来的手枪。

当火枪普及之后,射击运动也随之变的更加普及,因为它不像射箭那样需要经过刻苦的训练。

报名射击比赛的人很多,除了少数对射击太过痴迷的人,大多数人只是重在参与,他们喜欢砰砰的声响。

更多的人是把这场比赛当作一场社交活动,就如同他们追捧一出新的歌剧,或音乐家新作的一段旋律。

他们一边享受着美食和饮料,一边炫耀自己的枪械。除了少数代表贝斯机械制造公司的参赛者与肖恩一样使用贝斯最新式的1830式线膛步枪外,其他人使用的都是自己的步枪——有个性的装饰和属于自己独家的标记或签名。

但无一例外,他们使用的都是线膛枪,而且枪管都是经过千里挑一的被认为某个型号中最完美的一支。至于膛线,有的是半圆型,有的是直线型,甚至还有六边型的——他们都使用特制的子弹,费用当然也是相当喜人。

第一项比赛:精确射击。全部50人,每10人为一组,共5组。每人十发子弹,二十分钟内对前方200米的胸靶目标进行射击,设置环数,靶心当然是10环。

分两轮比赛。

每一组前三名最好成绩者,如果有成绩相同的,也一同进入第二轮,然后角逐出前三名。

在以往,普通滑膛枪的有效射程为270米。这个有效射程是指对阵的双方以密集形式的队列,相互开火,可能击中对方,然而这个命中率从没有超过50%的。

紧张激烈地对射中,哑火率也从不低于20%。

在线膛枪出现之后,由于气密性更佳,弹丸还在膛线的作下高速旋转,射程可达900米,有效射程和命中率也可以达到极高的水准。

200米的目标距离,是一个很好的距离,对于精于射击的人来说,有一定的难度,关键是离靶心有多远。

主办方贝斯允许所有选手在正式比赛前先试射三次,于是靶场内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

“这枪看上去不错!”肖恩试射了三发枪弹,三个十环,二皇子菲利普这时走到他的身边,一同观看枪靶。

“确实不错。”肖恩点点头。手中的贝斯步枪比上次剿灭本杰明-唐匪帮时还要好,已经使用肖恩“发明”的圆锥头柱形空尾腔子弹——被命为“贝斯”弹。

二皇子刚也打出三个十环的好成绩。尽管如此,肖恩也不忘贝斯老板举办这个射击比赛的目的是什么,需要表现出贝斯新式步枪的优秀性能。

“待会我们站在一起,咱们比一比,如果你胜了……”二皇子想了想,他晃了晃腰腿左侧的佩剑,“这把剑就归你了。”

“但如果我输了,我不知道应该拿什么彩头?殿下的随身佩剑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肖恩问。

“我不需要你拿出什么。”二皇子面带微笑,让人很自然地生出好感,“皇家科学协会需要增加一个会员名额。”

见肖恩面露疑惑,二皇子解释道:“皇家科学协会会员,这只是一个名誉,每年聚会一次,办一期学报而已。”

言下之意,这是一个务虚的协会,只是为了体现皇家对科学对学者的重视。

“其实我不是一个学者,我最多算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发明家。”肖恩如实地说道。

“有人告诉我,过分地谦虚等于骄傲了。”二皇子道,“康纳利先生,你不会同意我这么理解吧?”

“那好吧,我争取赢得比赛。”肖恩点头。

“很好,但我更希望能赢你,皇家科学协会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你年岁好像比我还小吧?”

“我十九岁半。”肖恩答道。

“那就是比我小喽。”二皇子大笑起来,爽朗大笑起来,“哈哈,我算是走后门的,要不是我的皇族身份,我可加入不了那些帝国最聪明人组成的圈子。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你也加入,就打破了我是协会最小年纪会员的纪录!”

二皇子的自嘲,更让人生出好感。

肖恩注意到伊丽莎白公主正在认真地检查自己的枪械,那是一把胡桃木枪柄上镶银的步枪,造型优美,孤度十分契合女子的手型。

“我妹妹十岁时候就开玩枪,她枪法很准,对准你的脑袋,一定会打中你的膝盖。待会你可要注意,不要被她误中了,那样帝国就会损失一位年轻的天才。”二皇子开着玩笑。

“哥哥,有你这么挖苦我的吗?”公主羞红了脸。她穿着猎装,亭亭玉立,近距离看去,更是具有惊人的美貌。

“枪法都是喂出来的,只要多花时间练习,枪法总归不会太差,公主殿下。”肖恩道。

“这才是公道话。”公主给了肖恩一个赞赏的眼神,“菲利普,你总是欺负我。”

“是啊,我总欺负你,然而本来今天父皇并不允许你来的,是我亲自跟父皇求情,你才得逞的。这你怎么说?”二皇子抱怨道。

“算你识相。”公主道。

这对兄妹感情看上去不错,挺让人羡慕。前世肖恩是独生子,这个世界又是孤家寡人一个,真不知道有哥哥或姐姐关心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组,各就各位!”

一个大嗓门发出命令,宾客们这时结束纷乱的喧嚣,开始正经起来。肖恩和皇族兄妹都是第一组。

作为主办方,贝斯老板当然不会代表自己公司的种子选手放在同一组,况且谁也不想把二皇子殿下给比下去。

所以,这一组使用贝斯步枪的,只有肖恩这个非正式选手。

二十分钟,10发弹药,时间足够射手调整状态,精确瞄准。

这个时代的弹药,已经使用了定装弹药,用一层浸过油脂的纸将弹丸(铅弹)和发射药包在一起。

这需要经过一系列比较复杂的操作,比如需要将纸壳弹药咬在嘴里,打开药室,咬破纸壳,将火药往药室倒入一部分,作为燧发引火之用,然后关上药室,将枪口竖起来,剩余火药从枪管倒入后膛,再将铅丸从枪口放入,因为铅丸通常要比枪管内径稍大,需要用推拉杆捅进去,然后再瞄准、发射。

显然这很复杂,顺序又不能弄错,否则会有很不好的后果,然而线膛枪因为有膛线,填装弹丸正加费劲,射速比滑膛枪慢的多。

跟后装金属撞针式弹药相比,射手通常只能站着操作。再考虑火力、精准度,战场上实行“排队枪毙”战术也是必然的选择。

靶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伊丽莎白公主被呛出了咳嗽声,连眼泪都出来了。

“恭喜菲利普殿下,你获得本组第一名的成绩。”

“同喜,肖恩,你获得第二名,也成功晋级第二轮比赛。我那可怜的妹妹,也获得了第一名,可惜是倒数。”

第十章 射击与社交(二)

因为有成绩相同的选手,有17个人晋级第二轮的比赛。

能进入第二轮的,都有一手不错的射术。

肖恩环顾左右,发现贝斯公司的4个种子选手都成功晋级,这样获得较好名次的机会将大增。

第二轮,同样是20分钟,每人10发枪弹,200米胸靶。射手们大多换了一块燧石,这是易耗品,但如果来到庄园之前是新的燧石,此时真的不用这么太认真。

射手们全神贯注,花在装填上的时间明显比上一轮更多,因为上一轮有好几个人哑火了。

肖恩的速度不快不慢,取得了6个10环,2个9环和2个8环的成绩。这是肖恩第一次使用这款新步枪,虽然对这枪不算陌生,但与别的射手相比,这毕竟不是自己摸惯的,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然而他的成绩只列第5,二皇子的成绩列第4,仅仅比他多1环。贝斯公司的4名枪手,分获第1、第2、第7和第8,其中第1名获得10个10环的惊人成绩,虽说有很大程度运气的成份,但加上肖恩的第5名,这个总成绩就惊人了。

在精准射击方面,贝斯1830式步枪表现出其优异的性能。

“不好意思,肖恩,我赢了。”二皇子笑着对肖恩说道。

“恭喜殿下!”肖恩由衷地祝贺道。

二皇子的线膛枪肯定是千挑万选的,铅丸也是特制的,弹体上有能挤入膛线的环带,有可能是最高明的枪匠为他独身订制的,但如果射手不行,全部脱靶也是大概率的事件。

“那么,肖恩-康纳利先生,皇家科学协会欢迎你的加入。”

“我很荣幸,殿下!”

“我觉得这是我今天最大的收获。”

“殿下,我承受不起您的赞誉。”二皇子展现出的热情,令肖恩有些意外。

“你承受得起,财政大臣说,仅北疆行省的葡萄酒行业,受惠于康氏灭菌法,明年至少会直接增加100万的税收,更不必说因此增加的生产活动和其他交易。”二皇子认真地说道,“我无法不诚恳地说服自己,这个名叫肖恩-康纳利的家伙,必须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有资格坐享每年1000的年金。”

从内心来讲,肖恩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但这个时代平民虽然享有以前所不曾拥有的自由,但仍与贵族之间有着天然的鸿沟。

如果肖恩获得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身份,这个身份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特权的一部分,至少面对上门的税吏,他敢让自己的仆人对他说:

主人不在家,下次再来。

比赛先告一段落,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接过仆人送上的热毛巾,擦擦脸,吃点食物,有个贪杯的,已经被自己的仆人架着离开。

肖恩注意到,有几个年轻贵族在跟别的贵妇眉目传情,其中一个与贵妇先后走入小树林里。

甚至肖恩还看到有人鸦片瘾犯了,正躲在一边享受着腾云驾雾。

除了肖恩,别人都见怪不怪。

“来一支?”

贝斯这时走到身边,他抽出一支雪茄。

“谢谢!”肖恩接了过来。

“看来你挺适应这种场合,我见你跟皇子聊的挺开心,你知道吗?有人嫉妒的眼珠子都要跳出来。”贝斯夸张地说道。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肖恩耸耸肩道,“你呢,我注意到跟你交谈的是军令部的军需主管吧?”

“是啊,那个家伙挺难缠的,你永远也无法在他的口中得到准信。但我们的步枪已经打出了名声,我要关心的是订单的多少问题。”贝斯自信的说道,“说到这点,我还再次感谢你。”

“你知道,我只是出了点主意,而且你也付过款了。”肖恩道。

“但你那篇小说却影响更大,据我所知,军令部里管军需的军官们,已经被关于为何给士兵劣制武器的质问,弄的焦头烂额。”贝斯回答道。

“难道你想再付一次款?”肖恩问。

“想都别想!”贝斯立刻显现出他的商人本能,“我只为合同付款,这个不在此列。”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一说。”肖恩道,“对了,我刚刚被皇家科学协会接纳为会员,可能每年都要来圣城一趟,所以我想在这里买一套房产,你有什么建议吗?”

“皇家科协会员?天呐,肖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已经踏入到一个封闭的精英圈子。想到你才19岁,我就嫉妒的要死。”贝斯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如果你真想在圣城拥有一套房产,这事包我身上。可是圣城的房产真不便宜,那些地产商炒地皮最是拿手,我是说与你皇家科协会员身份相匹配的房产。”

贝斯又道:“像样的一套,带个小花园,最少也值2万金路易,你还得雇佣几个仆人,没有一个上等人会亲自打扫房屋,亲自驾马车,亲自喂马,亲自洗衣做饭的,我家就有一个精通大夏国烹饪的厨子……”

肖恩打断他的话:“好吧,这事先放一边。等我赚够了钱再说。”

“肖恩,投资要趁早,据我所知,你的银行存款不比我少,我是指能一次性拿出的现金,不包括不动产。”贝斯质疑道,“正好我手头有一套房产,紧邻圣城大学,属文明社区,推开窗户,就能看到雄伟的白宫……”

“多少钱?你说个数吧。”肖恩直接道。

“嗯,肖恩,你这下体会到从我手里接过支票时我的心情了吧?”贝斯眼神哀怨,“嗯,我送你了,白送!”

“无功不受禄。”

肖恩不想占他的便宜,尤其是商人的便宜。

“不、不,肖恩,我是一个有原则的商人,就凭你今天跟二皇子殿下聊的这么好,让我这场处心积虑的比赛办的如此顺利,就值这个价。

说好了,我明天就让管家把房契送到你手中,不过契税你得自己交。还是那句话,我是一个有原则的商人,交过税的财产才是自己真正的财产。”

贝斯说话斩钉截铁,拍拍屁股,又去跟达官贵人拉交情去了。

肖恩可不会认为贝斯天生乐善好施,但这个人处事有原则,也很有风度,做事不拖泥带水,比如送人好处就送到底。这样的人往往能将事业做的很大,因为别人会很自然地认为跟他交往不吃亏。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错觉。当你跟他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击你。

肖恩以前就想成为这样的大老板,但最后成了豆你玩姜你军的,人见人恨的投机商。

钱没少赚,人缘倒没结下多少。

第十一章 射击与社交(三)

第二项比赛项目开始了,这次是速射。

每人限定20分钟,枪弹不限,在这20分钟内你要尽可能射出更多的铅弹,并且仍以环数计算成绩。

也就是说,射手必须保证在尽可能多的射击次数的情况下,力求精准。换句话说,在战场上可以保证更强大更持续的火力。

这一次现场更是热烈和具有刺激性。

因为无论是滑膛枪还是线膛枪,都属于前装枪,必须从枪管装填弹药,你还得用推杆从枪管口往下捅,将铅丸捅到底膛。

在战场上,横队线列作战,射速就成了战场取胜的关键因素之一。在复杂的装填程序下,不经过长期的训练和缺乏临阵时坚强的勇气,你无法做到快速地装填,相反你的出错率甚至会比训练时翻倍增加,瞎火率也成倍增加,命中率相比训练场上更是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枪械本身的设计优秀与否,就突显出来了。

这些大多贵族出身的射手们手中的线膛枪固然不错,也很精准,如果用来打猎,每次绝对会满载而归。

但用来比赛射速,或者用来战斗,那就显的累赘。因为线膛枪所用的铅弹,为了跟膛线契合,制造的要比枪管内径稍大,所以要用推杆往下捅,要捅到适当的位置,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争分夺秒的时候。

而肖恩手中的贝斯1830式线膛枪则不然,它的底膛比枪管要稍小,配套的贝斯弹不仅比枪管稍小,而且圆柱的造型让它很容易下到底部,然后用推杆稍稍用力,就可以让铅弹与底膛膛线契合。

这种贝斯弹,在肖恩的地球时代,叫做米涅弹,它独有的中空弹底,在发射药引燃后,推力会使子弹的筒式弹尾膨胀并嵌入膛线,保证了气闭性,更有效力地推动子弹以更高的初速射出。

更精确、更远,再加上如滑膛枪一样的快速装填,这支新步枪让人刮目相看。

靶场上,贵族们渐渐地放弃了比赛。

因为肖恩和另4位使用贝斯1830式步枪的射手,完全主导了比赛。在别人还在努力装填装备发射第5枪的时候,他们已经完成了至少8次射击,肖恩已经准备第10次射击。

现在则是看这5个出风头的家伙中,谁的成绩更好。

如果贵族们使用滑膛枪,他们的射速不会太慢,但想射中200米外的目标就很难了。现在他们手中的是线膛枪,而且线膛枪与线膛枪的区别,主要在于膛线和枪弹的不同。

譬如二皇子手中的线膛枪,它有两条较深的膛线,使用的是带环形凸起的圆球状铅丸。这种铅丸在装填时,必须将凸槽与膛线缺口对准才能做到迅速装填。如果争分夺秒的情况下,射手很难不出错,因而射速怎么也快不起来。

这也是欧罗巴帝国军队只是少量装备线膛枪的原因之一,射速太慢,无法形成强大而持续的火力。

所以,线膛枪就成了贵族们打猎和射击俱乐部的高级伙伴。

今天,贝斯1830式线膛枪改变了所有人的观点。

那4个手持贝斯线膛枪的家伙,都是贵族出身,也很热爱射击,枪法也比肖恩好,但论射速他们远远比不上肖恩,因为他们从未经受过专业的训练。

肖恩从军不仅经历过专业的训练,还在战场上经过生死考验的。

在排队枪毙的年代,射速往往比精度更加重要,因为用的是黑火药,战场上到处都是烟雾弥漫,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只能尽可能地多开枪射击,保持密集的火力,以达到攒射增加杀伤的目的。

肖恩的手很稳,每一个动作都有条不紊,他不刻意地加快,也不会特意地放慢,期间他还特意清理下枪管内的火药残渣,这也是前装枪时代必不可少的射击程序。

过去战场上曾出现过在激烈地射击过后,因为枪管内残渣太多,士兵不得不用锤子砸推杆的情况。

20分钟内,肖恩射击了整整60次,论速度不比滑膛枪慢,这还是他努力保证精准射击的结果。他自信自己每发子弹,平均在9环以上,如果在战争中他拥有这一把步枪,20分钟内他可以干掉60个敌人。

射击次数第一,次数第二多的仅仅50次,所以不用报靶,肖恩夺得了第一。

但如果问前五名都有谁,当然是贝斯1830式线膛枪选手包揽了前五名,而且全都没有一次瞎火。

“这种线膛枪,帝国每一位军人都应该拥有一把。”接过肖恩手中的步枪,二皇子由衷地赞叹道。

“它可能比较贵,帝国的财政大臣恐怕要跳脚了。”有人小声地说道。

哈哈,宾客哄笑起来。

“听说,他准备开征1/20税,并认为这是有史以来唯一公平的税。我看,这是有史以来唯一对我们贵族不公平的税。”有人骂道。

“肖恩,作为今晚的冠军之一,你怎么看?”二皇子听了这话,眉头微皱,不搭这个话茬,转而问肖恩。

“它贵有贵的理由,至少比殿下自己的枪要便宜不少。”肖恩道,“如果这款枪能够授权别的公司生产,或者将这款步枪分解,不同的零件交付给不同的公司制造,并遵循统一的检验标准,成本应该可以降不少。”

“唔,没错,这是个好主意。”二皇子点点头,又问贝斯,“贝斯先生,你觉得肖恩的提议如何?”

贝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眼看就要吃到肉了,却要授权给别人,这无异于挖他自己的肉。

肖恩不得不提醒他道: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什么意思?”贝斯不解。

“比如你去听音乐会,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包场欣赏,哪里有邀请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分享,更加令人愉悦?”

贝斯一对小眼睛转了转,他瞬间就明白肖恩的意思。

军火是大生意,贝斯公司不可能吃独食,与其招来恶狼,吃不到几口,还不如让大家一起来分享,把蛋糕做大,最后自己一定会分到最大的一块。

这个射击比赛的目的就是为了推销步枪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阳谋。

二皇子愿意参加这个目的明确的比赛,本身就代表了官方的意见——帝国军队的的确确需要一款新步枪。

事实上二皇子最近常常作为皇帝的代表,参加不少官方的和私下的活动。

他不必避讳,如果他能明确支持贝斯1830式步枪,那就最好不过了。

贝斯瞬间又想到了别的好处,拉更多的人一起做蛋糕,可以降低成本,考虑到帝国可怕的财政灾难,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有几个头脑灵活的贵族已经围着贝斯转了,而银行家们则在考虑提供贷款的可能性。

于是,一个个重大的交易就在这个社交场合诞生了。

特权者不需要正式场合谈生意。

第十二章 贵族的日常

比赛结束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轮圆月在天边升了上来。

近卫军护卫着菲利普皇子和伊丽莎白公主离去,沐浴着月色赶回圣城,部分宾客们也随之离开。

但仍有部分人留在这座庄园里,留下来的都是没有带女伴的宾客,这是他们寻欢作乐的时间。

贝斯拍了拍手掌。

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群靓丽的女子组成的歌舞团出现在后花园中。

她们的出现,让这个月下庄园立刻增色不少。

随着欢快的音乐声响起,一场舞会开始了,贵族们各自拥着自己看中的女人,在花园中翩翩起舞。

音乐十分欢快富有活力,他们个个都是舞林高手,就连矮小肥胖的贝斯,跳起舞来,他的舞姿也让肖恩也觉得自惭形秽——他缺少这样的教育,军中士兵喜欢的舞蹈只有在平民酒馆里上演。

当然有美食可以自取,上等的葡萄酒管够,还有一班训练有素的侍者服务所有的宾客。他们总能恰当好处地在宾客需要食物、酒和雪茄甚至鸦片的时候,及时出现。

这只不过是贵族们的日常。

“肖恩,你这样是不行的,男人怎么不能没有女人?呵呵,这就是贵族的生活。”贝斯端着酒杯,他的脸跟酒杯中的葡萄酒一样深红,但肖恩在他的眼中只看到冷静与嘲讽。

“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恐怕要招来不好的后果。”肖恩道。

“不、不,恰恰相反,他们引以为荣。”贝斯摇摇头道,“他们在风月场上争风吃醋,甚至大打出手,然后这一段风流韵事,就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美事,甚至成为作家笔下歌颂的主角。

没有情人的贵族,他的人生被认为是无趣的、灰暗的。美酒、鸦片、女人,是贵族的必需品,所谓文学、艺术、音乐或者哲学修养,那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东西。”

“这样的人生观恕我难以苟同。”肖恩道,“风流只是很私人的事情,但绝不是滥交。我要拥有的女人,只能为我专有。”

“哈哈,肖恩,你很有成为绅士的潜质,有自己的一套原则。但你还年轻,当你品尝过其中的滋味,你恐怕就不这么说了,始乱终弃才是常态。他们今晚纵情放荡,明天又都变成那个举止得体彬彬有礼的文明贵族。

就拿今晚出现的这个歌舞团来说,她们当中也有所谓的良家女子,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赚钱。你以为她们的家人不知道吗?在邻居的眼里,她们可能拥有一个勤劳、节俭、顾家的良好形象。你以为她们喜欢成为贵族男人的玩物吗?不,她们只是为了让家人过的体面一些。所以,有需求便有供给。”

“好吧,我暂且承认这一点。但我不是贵族!”肖恩道,“感谢你的忠告,我会努力让你失望的。”

肖恩没有听到贝斯的回答,或许贝斯不屑回答,因为他已经被两个拥有丰满身材的女人给拖走了。

肖恩没有洁癖,但这个纸醉金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过的,更不愿把自己的“第一次”给糟蹋了。

点燃一根杜夫雪茄,肖恩在庄园漫步,当身后的欢笑声远了点后,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这里是圣海伦山脉的余脉,庄园的围墙几乎囊括了一座山峰。肖恩越走越远,当只能听见风声和树林里的小动物发出的声响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绕到了山峰的另一侧。

这里是一个小型棱堡式建筑,从周围杂草丛生的环境看,它似乎是久远年代战争的遗迹。

肖恩听到建筑的二楼窗口传来一阵年轻女人的哭泣声,要不是他的胆子够大,见惯了生死,恐怕会被吓出病来。

紧接着,一个粗鲁的妇人吼道:

“蠢女人,给我闭嘴!”

“我要出去。”年轻女人哀求道。

“想都别想,你这个疯女人。”

“不,我没疯,是侯爵撒谎,我没疯。”女人继续说道,“他不过是想娶个有钱的富婆吗?这个穷光蛋、阴谋家,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闭嘴!”

“不,他是嗜血者,怪物!”

紧接着是一阵物品倒地的声响,和女人被殴打的哀嚎声。

肖恩听了一会,悄悄地离去。

夜色已深,肖恩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回到庄园的路。

舞会已经结束,但庄园的每一个房间里,床上、地毯上都躺着两个或者几个男女。

到处是衣物、靴子、酒瓶和食物残渣,还有各种香水混和在一起的浓烈气味。

找了好一会,肖恩终于在阁楼里找到贝斯,他赤条条地和两个女人纠缠在一起,都在呼呼大睡,怎么也叫不醒。

好吧,乌烟瘴气的,肖恩只得在马房仆人那里找了个地方凑和了一晚,他永远也忘不了仆人们如同看外星人一样看自己的眼神。

那一刻,肖恩觉得自己如一朵白莲花一般圣洁。

第十三章 皇家科学协会

隔了一天,肖恩应约前往皇家科学协会拜访。

他将在这里被正式登记为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

欧罗巴第五帝国索伦王朝创立的时代,科学的发展已经到了让人侧目的年代,环球旅行已经不是新鲜事,人们的视线不仅扩展到太空,也接触到了微观世界。

除了传统的天文、物理、化学和数学,生物学、医学、电磁学、光学等等新兴的学科相继被建立。

坎贝尔在神权仍然控制人们思想的年代,建立了“自然秘密研究会”,当时参加他的小圈子学者,秘密讨论有关天体运行、动物解剖和血液循环,其曾被教会称为巫术团体,许多成员被处死。

当了索伦王朝1765年建立之前,人们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研究科学,当然仍然有所禁忌,比如人体解剖,比如世界的起源这些命题,仍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协会位白宫脚下的第一大街,这里距离行政院、贵族院和军令部等重要机构的所在的路易大街不远。

它的大门内,利用城外的地势差,修着一个漂亮的喷泉。此喷泉的造型,是一个学者正在做实验,水就从他手中的烧杯喷出。

喷泉旁,有一尊仿夏式的青铜器,铭文上面写了一段话,是开国皇帝统治末期,皇帝接受学者的建议,创立皇家科学协会时的圣谕一部分:

皇家科学协会的任务和宗旨是增进关于自然事物的知识,从事一切有用的技艺、制造、机械作业以及实验发明,考察和记录古代、近代一切关于自然界、数学的体系、理论、原因、假说和实验,从而编成一个完整而严谨的哲学体系,来解决自然的或者技艺所引起的一切现象和原因。

从这段圣谕,可以看出开国皇帝不仅重视科学的基础理论,也极为重视实用性的发明创造,对上位者来说,后者往往更加重要,因为可以有看得见摸得着的直接利益。

然而正如二皇子殿下所说,这个协会是务虚性质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每年开开会、吃吃饭,出一本学报。当然成员们也常常也召开小圈子的聚会,讨论一下最新的成果。

能加入这个协会,是朝廷对成员的一种认可和奖赏,毕竟每年1000金路易的优厚年金等于白捡的。

这1千年金,朝廷负担一半,另一半则由皇室自掏腰包,大约两百名会员,皇室每年就要掏10万。

因为首相和财政大臣均认为,这些最有学识的人有利于皇冠更加璀璨和耀眼,尤其是财政困难的时候,皇室作为全国最大的地主,理应为国分担。

肖恩对于自己能够成为科协的会员,其实是感到挺惊讶的。

因为他低估了他所引发的轰动效应,也低估了康氏灭菌法带来的直接利益对于朝廷的财政也是相当有力的支持。

这不仅是一种能直接带来利益的重大发明,而且引起更多的学者对微生物产生兴趣,在科学理论上也有重要意义的。

不管那些学者们对肖恩的受教育经历有什么说辞,他确实做到了别人没有做到的——那个曲颈瓶实验本身是一个极好的设计,它证明了别人曾无限接近真相的研究。

今天的仪式,由令人尊敬的圣城大学校长罗伯特-帕尔默主持,与会的是部分在圣城的成员,行政院代表,包括二皇子菲利普殿下——他既是名义上的会长,本身也代表出资人之一的皇室。

博物学家巴比亚-杜比也是成员之一,但今天他没有来,据说他身体抱恙,无法出席。

大家都知道,杜比教授在整个葡萄酒事件中,处于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他很高调很完美地衬托出肖恩的天才贡献。

但并不能否认杜比教授过去的重大贡献,他曾发现几种对痢疾有效的植物,从而救活了许多人。

再譬如帕尔默校长,发现了几种化学元素,并创立了有机化学。然而他为人所称道的重大贡献之一,就是偶然合成了尿素,从而打破了无机物与有机物的隔阂。至于他一不小心成了夏国文字的研究大家,那只是业余爱好。

能与这些人物同处一室,肖恩诚惶诚恐。

轮到他发言时,他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因而能够看到更远,如果没有前人的研究,加上机缘巧合,他是无法接触到真相的。

并且,肖恩郑重地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努力学习,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云云。

肖恩的低姿态,让这些人很是受用,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洋洋得意,还是个很懂得尊重老前辈的后生嘛。

同时他得体的发言,让他们不由得想起他那个据说是破落贵族出身的教士养父,如果阴暗点想,他恐怕是教士的私生子——这种伤风败俗的阴暗事情经常发生。

在这个世界和时代,贵族和教会垄断着教育。

但如果是农夫的儿子,肖恩恐怕连认识字都很难,更不必说能在这个重大场合说出一番得体的,让人挑不出错的话。

在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之后,二皇子把一枚金制徽章别在肖恩的左胸,徽章正面阳刻着先贤坎贝尔的头像,背面阴刻着获得者的名字和日期:

“祝贺你,肖恩-康纳利会员。”

“谢谢殿下!”

来宾给予或礼貌或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便是按照惯例,举办了一场自助式的宴会,所有来宾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听着音乐家助兴的演奏,期间来宾们分成好几个小圈子,讨论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帕尔默校长热情地为肖恩介绍每一位学者,包括他们的成就。

这些学者都在各自领域堪称帝国最有知识的人,只是肖恩并没有如帕尔默校长想的那样,将来会在自然科学方面发展,他只是沾了上辈子的光而已。

他保持着含蓄的微笑,举止得体,彬彬有礼,即便有些不明白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情绪,据说这是贵族和上流社会交际时的标配。这让那些想看他这个乡下小子笑话的人意外。

另一边,医学专家维克多-伯纳尔教授正在跟人争辩,他的脖子因为激动而变的通红,因为声音太大而引起肖思等人的注意。

他是生理学家,同时也是一名高明的外科医生,他发明了麻醉剂并应用于外科手术中,同时他也做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切除阑尾的外科手术。

在从医的过程中,他先是用石碳酸作为防腐剂,后来他又意识到清洁可能是一种有效的防腐方法,直到肖恩的康氏灭菌法出现。

“得了,维克多,我承认你的麻醉剂有点效果,但仅此而已,氯仿(三氯甲烷)用于麻醉是个伟大的发现,但这种物质本身有剧毒,还很不稳定,难道你不记得你曾经差点干掉自己的病人!”

“可我也救活了不少人,比如上个月有个小家伙小腿烂到大腿,如果不截肢,他会死掉。”伯纳尔争辩道,“而且上帝作证,我从未害过一个正常人,我所有手术包括实验都符合法律和文明的规范,而且现场都至少会有三个人在场。”

“可我听说你的手术过程极其危险,那个小家伙差点把自己全身的血液流光,他因为没有医生愿意接手,他的家人才找上你的。难道你只能拯救就要见上帝的病人?”有人挖苦道。

“哈哈,伯纳尔只救必死之人!”几个人哈哈大笑。

伯纳尔涨红了脸,肖恩见他实在憋屈,突然说道:

“为什么不给病人输血?”

“输血,血从哪来?”伯纳尔下意地回答。

“当然输人血,比如自愿捐献者。”肖恩道。

这时四周围了不少人,包括二皇子。

二皇子带着责备和惊讶说道:

“肖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众人也都是一副看见可怕事情的样子。在800年前坎贝尔年代,也有人研究过人体血液循环,并且做过实验,“杀”死了不少人,当然都是“异端”。

而且历史上相当有一部分人认为年老的人换了年轻健康人的血,就会返老还童,的确有著名的人物这么做了,他们都想永葆青春和富贵荣华,结果都是双双毙命,包括一位教宗大人——当然公开的文献中是不会记载这一条的。

这其中涉及到挑战人类文明伦理和道德底线。在过去,大规模解剖动物都会被认为是巫师的行为,更不必说人了。

“年轻人,不要因为曾经有过重大发现,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起码的文明底线,是我们文明世界需要坚守的。”有人当场讥讽道,“如果时光倒流八百年,你会被当众烧死的。”

肖恩意识到自己有些超前了:

“伯纳尔教授,不知道你没有拿动物实验过输血,比如狗给狗输血。”

“文献中有记载,曾经有人这么做过,但成功率微忽其微。我倒是想都没有想过。”

伯纳尔撇清般地答道。显然他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思考,所以他这话可以理解为,因为看到先辈们做过,所以他也想这么干,但他胆子比较小。

“还是那句话,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肖恩环顾四周,“我们就拿狗来做实验,殿下,这不伤伦理和道德吧?”

“这倒是没有,但也不能太过份。”二皇子谨慎地答道,“要知道,曾有乱党大量杀死黑狗祭他们所谓的神灵,蛊惑人心。”

“那么我们就应该思考一下狗给狗输血,为什么失败率那么高?反过来说,为什么会有成功的?你们不否认吧?那么,失败的原因是什么?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失败的原因与成功的原因是否是同样的?这其中有什么内在的规律?科学不就是找出规律吗?”

肖恩连环珠似的提问,让众人不得不思考起来,是啊,毕竟有成功的先例。

“你的判断是?”伯纳尔神情兴奋。

“血型!”肖恩道。

“血型?你的意思是说不同的人血型不同,包括动物也是如此,凡是血型不同,就会出现意外?”伯纳尔的反应很是迅速。

“不、不,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这需要你通过实验来证明这一点或者否认这一点。找出不同人,嗯,不同狗的血型,如何划分,我不太清楚,或许只是我的猜测……”

“我知道了!谢谢,谢谢,康纳利先生!”

伯纳尔“惨”叫一声,转身就跑,一溜烟离开了现场。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虽然大多觉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

也有从事相关研究的学者和医生,暗暗决定自己回去也做相关研究,说不定会抢在伯尔纳之前得到重大发现。

面对二皇子和帕尔默等人注视和惊疑的目光,肖恩道:

“我在战场看到太多的流血和死亡,大多数的人只要不是被击中脑袋和心脏,都不会当场死去,他们躺在血泊里,而军医和我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呻吟着,挣扎着,慢慢地将热血流光而死。

当时我就恨不得,将我自己的血输到他们的身体内,让他们能活下来,再与我一起向敌人发起冲锋,保卫帝国。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人与人之间相互输血能够成功,那得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啊?”

这个解释很合理很悲天悯人,极有人道关怀的意义。

肖恩努力地想挤出点眼泪,可惜他不擅此道,但成功地让二皇子深受感动:

“向为帝国捐躯的英雄们致敬!”

众人也都纷纷表示敬意:

“向帝国的英雄们致敬!”

“致敬!”

“致敬!”

第十四章 巫师肖恩

肖恩已经在贝斯公司驻圣城代表处住了一段日子。

自从上次的射击比赛之后,肖恩就没见着贝斯。

期间,贝斯让自己的管家把一栋房产契据送到肖恩面前,肖恩最终没有接受。

他的职员和仆人告诉肖恩,贝斯正忙着步枪分解发包制造的事情,人根本就不在圣城,奔波于京畿制造业中心的几个城市。

贝斯将步枪每一个零件分解,寻找感兴趣的厂商分别制造,而不是自己一家完成所有的部分,这样一来就可以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更何况,这些厂商也并非都是无名之辈,相当部分都有行政院和军令部的人脉,贝斯想把这些人脉引为助力,让贝斯1830式线膛枪能在未来的军用步枪招标中更有胜算。

如果贝斯线膛枪是唯一的中标者,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都跟肖恩无关,因为他过几天就要离开圣城,返回家乡。

在即将离开圣城之前,肖恩再一次拜访帕尔默教授,向他辞行。

“肖恩,真希望你能长期定居圣城,那样我就能天天听到你发表的高论。”

一见面,帕尔默就高兴地拍着肖恩的肩膀。

“希望不要认为我发疯甚至想要烧死我这个‘异端’就行。”肖恩抱怨道。

帕尔默笑道:

“肖恩,你知道吗,现在圣城很多的学者都在研究动物的血型,很难想像几天之前,他们还在认为同类之间输血是异想天开,甚至有人将之称为‘异端’。听说圣城的巡警总队已经接到了数十起报案,报案人声称他们看到有人大量收购活的动物,尤其是狗,疑似有可怕的巫师在作怪。甚至有人谣传,巫师名叫肖恩。要不是菲利普殿下亲自作证,巡警队的人恐怕要全城搜索那个名叫肖恩的家伙。”

“哈哈。”肖恩笑了,“幸亏有殿下为我作证,不然我真要去巡警队做客了。”

帕尔默收起笑容:“肖恩,作为长者,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来我们圣城大学做教授。”

“感谢校长先生的厚爱。”肖恩正色道,“我只是拥有一些灵感而已,如果让我去做研究,恐怕会让您失望。况且,我接受的并不正规的教育,这并不足支撑我去研究。”

这个时候,肖恩果断地藏拙了。

“肖恩的灵感?你的灵感真宝贵。我有预感,关于血型的研究,一定会有重大发现。你的灵感,总是能够拔云见雾,回头想想,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偏偏在你点拨之前,没有人能够想得到。这就是你的价值所在!”帕尔默点点头,“肖恩,我不再劝你,但圣城大学永远欢迎你。希望在你远离圣城的时候,仍能不时地让我听到‘肖恩的灵感’出现在报纸上。”

“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肖恩道。

拜别了帕尔默校长,肖恩骑着马走在街上。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见一个妇人正在跟一位巡警交涉,大意是她家的狗被偷了,巡警却说这种小事不归他管,并说最近这种事见得多了,连流浪狗全都消失了。

始作俑者肖恩觉得这事跟自己也无关,转过路口,见一个年轻男人正骑在马背上好奇地打量自己,那白色的骏马肖恩很熟悉,曾经在某个修道院里寄养了一段时间。

伊丽莎白公主一身男子打扮,虽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公主殿下!”肖恩惊讶地说道。

“嘘!”伊丽莎白将白嫩的手指放在唇边,“你想让全城人都知道吗?”

“对不起殿下,我很吃惊。街上不太安全。”肖恩解释道。

“哼,我有这个。”公主拍了自己的腰间,外套里面露出一把手枪。

看起来,公主经常私自出宫,且驾轻就熟。但这个时代的燧发手枪在危急时刻,并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肖恩耸耸肩,这时公主问道:“康纳利先生,你这是要去哪?”

肖恩警惕地问道:“你要干嘛?”

“我看你像是很无聊的样子,我正好也很无聊,要不咱俩一起找点乐子?”公主努力装出一副很世侩的样子。

“很抱歉,殿下,我还有事情要忙。”肖恩装作看了一眼怀表,“对不起,我要走了。再见!”

肖恩拍马走人,公主却跟紧紧地跟在后头。大街上肖恩无法策马奔驰,这属于城市基本法,否则每一个街口的巡警会立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肖恩停了下来,道:“殿下,要不这样,咱们约法三条。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带你去,让你度过一个不那么无聊的一天。”

“什么三条?”公主问。

“第一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第二条,无论如何都不要违抗我的意见。”肖恩道,“我可不想你出现任何意外,尤其是在你出意外前还跟我碰过面。”

“你这人真够奸滑的。”公主撇着嘴道,“那么第三条呢?”

“第三条就是,如果想不起来,就重复前两条。”肖恩认真地说道。

“你……”公主气乐了,笑靥如花,这是她最青春的季节,“我答应你。”

肖恩带着伊丽莎白公主骑马出城,又往奥塞拉河渡口行去。

到了渡口,沿着河堤往上游跑了一段,越过繁忙的河段,一艘船停在河边的栈桥边。

安德鲁-约翰逊正在为他的改进型蒸汽船做最后准备。一个戴着眼镜的家伙见肖恩过来,连忙迎了上来,脱帽道:

“尊敬的康纳利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这是肖恩雇的律师,专门负责螺旋桨发明专利的文书,并全程监督。

“你好,谢尔文律师。”肖恩点点头。

谢尔文律师看了一眼伊丽莎白,虽然一眼就看穿她是个雌的,但他聪明地视而不见:

“康纳利先生,正如您现在所见,您的合伙人约翰逊先生正在按照合约规定,试制新的水上推进系统,我昨天派人给您送去的关于近期所有开支及未来预算审核意见,不知您看了没有?”

肖恩点点头,笑着道:“我看了。律师先生,感谢你的细致工作,我很满意,我就要离开圣城,我会追加一笔佣金以支持你将来的监督工作,直至完成专利的申请。”

谢尔文律师闻言,满脸堆笑:“谢谢康纳利先生的慷慨,能为您这样的天才又大方的雇主效劳,是我的荣幸。请您放心,您的每一个先令都会花到实处。您一定成功的!”

“谢谢你的吉言!”

谢尔文律师恭维了一番,告辞而去。

律师一走,公主抢在肖恩之前跳上了蒸汽船,并在甲板上跳来跳去,如一个传说故事中的精灵。

这是她以前所没有过的经历,她还抱怨自己长这么大,连一次船都没坐过。

可怜的孩子,却又让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孩子。

肖恩懒得理她,却又不敢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只得等约翰逊从底舱爬出来。

“嗨,肖恩!这位是?”

约翰逊从底舱爬了出来,脸上、身上衬衫到处都是炭黑。

“你好,约翰逊先生,我叫伊娜!”公主抢先答道,用了化名,也没说自己的姓氏。

约翰逊觉得这声音很好听,人也很漂亮,尤其是穿着女扮男装更有一股难以描述的美丽。

他将很有深意的目光投向肖恩,肖恩耸耸肩:“你就当她是个小尾巴就是,不用管她。”

“你才是小尾巴。”公主娇声说道。

肖恩对她这种与生俱来的撒娇行为,自动无视,跟约翰逊讨论起螺旋桨的试制工作。

螺旋桨的原理,肖恩说不明白,约翰逊好像也不太明白,也无法从数学或力学的角度描述其中的科学原理,就是觉得好像大概可能的样子。

唯一有说服力的,是欧罗巴农业生产中的一种圆筒状的螺旋扬水器用到这种造型。那种扬水器,或者说人力抽水机,在旋转轴上安上多个叶片,每个叶片都有一定的迎角产生升力,就像电风扇吹风一样,转轴一旋转,就把水从低处送到高处。

既然螺旋能够抽水,应该也能推水做功。根据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当桨叶将水往后推时,它会得到一个向前的力。

他们的办法就是实验,最初用木质的来实验,很快约翰逊就发现并不是螺旋越多越好。

而现在的螺旋则是铁质的,并且把螺杆缩短,制造了各种造型的,以测试出最佳的形式。

其中一个造型是“关刀型”,是肖恩的创意,他解释说关刀是一个人名,至于叶片跟螺杆的角度如何,肖恩也不知道。

约翰逊并没有纠结这个古怪的名字,现在安装的就是其中的一款,在这之前他已经测试了很多款。

将蒸汽机已经预热了一个小时,约翰逊大声地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战舰就要启航了!”

“等等!”好奇地公主突然说道。

“怎么了?”约翰逊不明白。

“你这蒸汽船没有名号吗?”公主问,不待约翰逊应答,“我决定这船就叫‘伊丽莎白公主号’,就这样决定了。”

约翰逊本来想说这船有名号的,但瞅见肖恩使的眼色,无奈道:“好吧!”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傍上了皇室。

轰隆隆的声响中,伊丽莎白公主号震动了一下,这艘长度不足10米的新船终于开始了她的处女航。

“开了、开了!”

公主站在船头,大声欢叫,这喜悦的声音令两个男人都会心一笑。但肖恩还是很担心她会突然摔下河去。

约翰逊沉着冷静地操作着蒸汽船,直到渐次超过前面的几艘普通大帆船,他才激动地喊道:

“这是我造出的最好的一艘,这款螺旋桨真的可行,也的力量就像奔马的骏马。我相信这远不是她的最佳状态,如果换成一艘钢铁制的大船,传动效率会更高,她一定会更好!”

“祝贺你,约翰逊船长!”

“也祝贺你,巫师肖恩,你的天才灵感真的是无价之宝。”

“你在说什么?”

约翰逊很兴奋地驾驶着蒸汽船,肖恩不得不亲自往炉膛里填煤,公主更是兴奋,她也跑来抢着填煤,将自己的脸蛋弄的乌黑。

这艘不带风帆的蒸汽船在奥塞拉河上如箭一般航行着,她体型太小,在繁忙的河道上灵活地穿行,渐渐地引起了过往船只的注意。

第十五章 巫师肖恩(二)

回到渡口码头,伊丽莎白公主就被守候在码头的宫中侍卫接走了。

肖恩找回自己的马,他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不带任何标记的马车。

法兰克中校正坐在马车里,从车窗朝着自己招了招手。肖恩将马匹拴在马车后面,上了车。

面对法兰克中校,肖恩不由得感到一丝紧张。

“不知阁下找我,有事吗?”肖恩问。

法兰克神秘地笑了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取出一截布条,示意肖恩蒙上自己的眼睛。

对这种卖关子的行为,肖恩特别讨厌,但面前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一般人,肖恩只得照做。

马车似乎进入了城区,各种嘈杂声传入马车。肖恩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马车停下,他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走了一小段路,并下了好长一段台阶。

蒙眼的布条被取下,肖恩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牢里,耳边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法兰克道:“欢迎来到帝国特别监狱!”

“我可不想来到这个透着血腥味的地方,这让我想到了地狱。”肖恩毫不客气地说道。

“地狱,没错,这里就是地狱。”法兰克丝毫没有受到冒犯的感觉,“事实上,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会来这里。每次出去,我都会洗上三遍澡。”

穿过长长的甬道,肖恩跟着法兰克来到地牢的深处,身影被油灯拉的长长的,显的很是诡异。

重重粗大铁门之后,是一个个由铁栅栏隔成的房间。法兰克在其中一个铁栅栏前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个被制成标本的身着全身锁子甲的武士,被特别竖立起来,他双手拄在一把巨剑之上,目光深邃。如果不是他嘴角露出的獠牙,他会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将军。

“他真的是一位将军,第四帝国初期的一位将军,英勇善战,立功无数,但不见于任何史书和私人传记。

第四帝国的开国皇帝甚至许诺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他。可他却是一个嗜血者,他干掉了第四帝国开国皇帝的几个儿子,让老皇帝只好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一个侄子。”法兰克很遗憾地说道,“我想借此说明的是,这个监狱并不是本朝建立的。历代朝廷都想了解血武士还有嗜血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们为什么不派人直接去北方亚述国的地盘?”肖恩很有疑问。

“当然有,但都如羊入狼口,有去无回。原因很简单,因为外貌的不同,血武士体格粗壮,迥异常人。至于蛮族,他们实在太丑了。,嗜血者这种怪物则潜伏在你我中间。”

法兰克的玩笑话不是那么好笑。肖恩跟法兰克继续往前走。

在一个开放的房间内,一具尸体被平铺在平台上,尸体被解剖,有人在制作标本。

肖恩算是见惯了鲜血和死亡,但他仍然觉得很是恶心。

“血武士?”肖恩问。

“没错。”法兰克点点头。

“有什么发现?”肖恩问。

“正如你如见,他的身体结构与你我相同,只是比我们更粗壮,譬如心肺比我们正常人类大,所以他们的运动能力要强大。但仅此而已。”法兰克道。

“中校阁下,这就是您要我看的?”肖恩不解。

“巫师肖恩。”法兰克见肖恩脸色很难看,笑着道,“这是不明真相的人给你起的绰号,我认为很贴切。”

“阁下,我不是巫师。”肖恩强调道。

“别紧张,现在可不是神权时代。科学,我们尊重科学。”法兰克道,“将你请来,就是想让你给我们的研究工作提供意见。”

“我们?”

“对。这里汇聚着全国最优秀的外科医生、生物学家、化学家,还有药剂师。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入选所谓的皇家科学协会,但他们在外面的世界中默默无名。”法兰克道,“他们来到这里,花了帝国无数的金钱,只是为了寻找战胜强大力量的方法。”

“您认为,这种力量可以人为控制的?或者说这种力量可以人工制造?”肖恩恍然。

“完全正确,看来找你来是找对了。”法兰克笑道。

“可我对此一窍不通啊。”肖恩疑惑道。

“但你关于人类血型的判断上,对我们的研究工作很有启发作用。”法兰克道,“据此,我们已经对血武士进行抽血研究。况且……”

法兰克停下了脚步:“你在战场上亲手砸运一个血武士,那可以归结于运气,但在剿灭本杰明-唐匪帮中,你可是在一个嗜血者的刺杀下毫发无伤的。”

“这您也知道。”肖恩吃了一惊。

霍恩斯中校当然不会告密,只能是他的部下,人多嘴杂,难保有人因为眼红肖恩跟霍恩斯分得的巨额赃款而告密。

法兰克这样说,也是在隐晦地提醒肖恩,他要想找肖恩的把柄,可以找到很多。

法兰克领着肖恩往深处走去,在一个房间内,一个活着的血武士被几根粗大的铁链固定住,几个穿着白色罩衣的家伙用特制的抽血机正从那名血武士的身上粗暴的抽血。

“不用担心,他已经被麻醉了,至少要睡上一天才会醒。用的是氯仿,同样的剂量,正常人类会死亡,而他们不会。不是怕他疼痛,而是为了让他安静。”法兰克解释道,“这些家伙都有一副铁石心肠,根本没有屈服的可能。”

“这个血武士,是我在战场上敲晕的?”肖恩下意识地问。

“不是,你俘虏的那个已经被解剖了,就刚才你看到的那个。”法兰克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抽血之后做什么?”肖恩问。

“当然是输入普通人类的体内,死囚。”

肖恩决定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死了7个死囚,剩下3个还活着,但输血对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影响,没有因为输入血武士的血而变的强大起来。这似乎也能证明,你的论断是对的,人类血型不同,只有血型相同的人才可能相互间输血。

但问题是,这同样证明,血武士的血跟普通人类的血液没什么不同,因为有死囚活了下来。这就是我找你来这里的原因,你是不是能从中有什么发现?”法兰克问。

法兰克满怀期待,看来他也没有办法才找上自己。

“我想这恐怕就只是种族的差别了。”肖恩努力地斟酌着措辞,“比如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你不可能种豆得瓜吧?”

“当然不能。”法兰克点点头,迟疑地问道,“哦……我知道你想什么,我的前辈曾让血武士与普通人类女性发生关系,你懂的?但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跟我要讲的,同又不同。”肖恩道,“你见过长颈鹿吗?”

“当然见过。”法兰克道。

“这就涉及到物种的起源,阁下,你有宗教信仰吗?”肖恩又问。

“扯他马的什么信仰!哦,见鬼。”见肖恩东扯西扯,一向以温文尔雅示人的法兰克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我就放心了。教义上说上帝创造万物,这当然不对。但质疑者解释不清物种的起源。你看长颈鹿,跟低头吃草的小鹿是不是很像?如果天气干旱,地上的草都死了,那么鹿只能吃小杂树的树叶充饥,如果连低矮小杂树都死了,那么它们只能抬头去吃更高乔木树叶。经过无数代的循环,那些只能低头吃草的鹿死了,只剩下那些拥有长颈的鹿活了下来,这是自然选择,物竞天择。”肖恩道,“这只是我的大胆猜测,离开这座监狱,我是不承认的,否则会有一帮人要吃了我。”

法兰克目瞪口呆,却又觉得很有道理。但法兰克仍然没有被肖恩的理论所遮蔽:

“血武士远比正常人类强大,他们的智商又很正常,按照你的理论,在人类诞生之初,他们就应该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人种,至少也是族群最大的一种。”

“阁下,您真不像一位中校,而是一位探究真相的学者,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猜想所存在的漏洞。”肖恩道。

“你怎么解释我的疑问。”法兰克对肖恩的恭维毫无所动。

“第一只长颈鹿与普通鹿的区别,我称之为‘变异’,但这种变异传给后代,长颈成为一种稳定的状态,我称之为‘遗传’。”

“我对‘遗传’特别感兴趣。”法兰克眼前一亮。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正常人类的状态为显性性状,血武士所表现出来的是隐性性状,内部通婚都生出各自正常的一代。两种不同的人类发生婚配,生出来可能都是正常人类,但这些下一代正常人类长大之后,他们之间再发生婚配呢?”

“啊,似乎很有道理啊。”

法兰克成功地被肖恩忽悠了,如果真如肖恩那样的实验,恐怕还得十多年之后才能知道结果,而且需要足够的样本,这就难办了。

至于这其中的伦理,无论是肖恩还是法兰克都刻意忽略了。肖恩是为了脱身,法兰克是真的无所谓,在肖恩的眼里,法兰克可比血武士或者嗜血者可怕多了。

即便法兰克得到想要的结果又如何,血武士寿命短暂,脾气狂躁容易反噬,这就是北方蛮族帝国八百年来无法击败南方文明世界的原因之一。没有多少正常人类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况且,如果枪械发展到足够强大,一支步枪也能让血武士饮恨沙场。

其实,结合这个世界的古老传说,以及大夏国等等线索,肖恩对这个世界有个大胆的猜想,包括血武士和嗜血者的存在。

但这个猜想可能在肖恩有生之年都无法被证实。

第一章 归途

“新式蒸汽船完成首航!”

“安德鲁-约翰逊的新船,名字叫‘伊丽莎白公主号’,皇室未就此命名是否僭越发表声明!”

“有匿名者消息声称,伊丽莎白公主参与了该船的首航!”

“新船使用了一种新式的推进装置,已经申请了专利,这可能会改写造船行业的未来,目前并不清楚其中细节。”

“安德鲁-约翰逊说,新式蒸汽船得到皇家科学协会最新会员,著名的‘康氏灭菌法’的发明人肖恩-康纳利先生的大力支持,康氏提供了一项关键性的建议……”

“肖恩-康纳利,这个名字已经跟天才等同,他发明了康氏灭菌法,改变食品和饮料行业的未来,他还是最新式贝斯线膛步枪的发明人,这种新式步枪据说极为优秀,有观察家认为这将会极大增强帝国军队的实力。

现在,康纳利先生又发明了新式船用推进装置,并成为这一专利的持有人之一,这能否改变造船行业的未来,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同时,这位天才还是前步兵第21师的退役少尉,他是金制大龙勋章的获得者,这就令人印象深刻了,而且他才19岁……”

“巫师肖恩,这是某位年轻天才得到的绰号。这绝不是贬义和诽谤,而是一种赞赏,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身份,就是对他天才般贡献的肯定。

圣城学者们目前正在进行一项重大的研究,他们展开了竞赛,维克多-伯纳尔教授目前独占鳌头。

这项研究在过去可能会被认为是邪恶异端因而被明令禁止的研究,这一竞赛也是直接受到他的启发引发的,这就是他绰号的由来……”

知道以上消息的时候,肖恩已经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圣城的北邻奥塞拉河,直通东大洋,然后可沿着东部海岸线南下抵达帝国的南方,这是最快的路线。

这也是一条极为繁忙的路线。

在与法兰克见面之后的第二天,肖恩在第一时间从城北奥塞拉河渡口登上了一艘客货两用商船,名叫“天鹅号”。

这是一种中等体量的三桅海船,载量不小,船舱的底部堆放的是货物、客人携带的马匹、车辆,水手和随船警卫的房间也在底舱,没有窗户。

客舱有两层,但都在甲板下面,是客人居住的房间,区别在于房间的大小。

最好的房间,是一个套间,属于一位伯爵夫人。

登船的时候,肖恩只匆匆看到那位戴着面纱的夫人一眼,她看上去很年轻,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

她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和1个女仆,另外还有四个带着步枪和直剑的强壮男仆,日夜守在楼梯口,目光不善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客人和水手。

这个家族就包下整层,肖恩猜他们宁愿空着,也不让外人进入。

剩下的第二层,除了船长一间,其中一间属于肖恩,一间属于一位到南方赴任的收税员,其他十几个住着的则是商人或者是私人公司雇员。

船上为客人提供饮食,可以送到各自的房间,质量一般,但还算干净和新鲜,尤其是当你对鱼贝类不反感的话。

从圣城往南方去,如果手头不是特别紧张的人,多半会选择这样的商船,这总比乘坐马车或者骑马要舒适的多,只是花费也不小,肖恩为自己和自己的马匹花了8个金路易——马的票价要比自己票价要贵。

伯爵夫人没有抛头露面,这倒让船上的客人挺好奇,因为这位穿着黑裙的年轻夫人显然是位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她的孩子则在仆人的严密看管下,经常上到甲板上玩耍。

旅途是无聊的,乘客们都走出自己的房间,站在甲板上透透气或者抽烟。只有肖恩对沿途的风光和所有看到的事物好奇。

“先生是第一次出远门?”那位自称名叫吉姆-贝克的收税员自来熟地套近乎。

“唔,不算是吧,大概这是我第一次在奥塞拉河上坐船吧。”肖恩答道。

贝克是一个鼻唇间留着修剪整整齐齐短须的中年男人。

他眼睛盯着肖恩手中的雪茄看了一眼,上面可以看到这种名贵雪茄的标记。

“哦听您口音,似乎是南方人。”贝克刻意操着圣城口音说道。

圣城及京畿行省,是天下之重,政治和权力中心自不必说,同时也工业、经济、娱乐和文化的中心。

因而除此之外的人,都是圣城人口中所称的“外省人”,这是一种地域歧视。圣城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没错,我是热那亚行省的人。”肖恩暗暗鄙视了对方一眼,“贝克先生这是要去哪里高就?”

“巧了,也是热那亚行省。不过,这算不上什么高就,众所周之,南方现在的经济不太行,去年干旱,今年上半年又是发生水灾,报纸上说上个月热那亚行省遭遇了一场大台风的袭击,损失惨重。”

贝克说道。

“哦,真是一个悲剧。”肖恩不咸不淡的说道。

他孤家寡人一个,在热那亚又没有产业,天灾人祸跟他没有一个先令的关系。人总是有根的,他只是去循着本能去看看那个他生长的地方而已,此时的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某个地方的土著。

在内心之中,他是孤独的。这是他前世所不曾经历过的,这让他惆怅,所以他拒绝帕尔默校长的邀请,执意要去热那亚看看。

“我注意到,您随身带着一支步枪?虽然您用布套套着。”贝克这时问道。

“你需要检查我的持枪证吗?”肖恩反问。

“不、不,请不要误会。”贝克连忙摆手,“这完全是职业带来的习惯,抱歉。”

贝克不知道肖恩的来路。

因为根据欧罗巴帝国法令,除非法令特别禁止的,人人可以持枪,其中平民只可持有手枪,每年需要交相当于手枪售价的五分之一税,否则将会严惩,这个税金难倒了大多数平民。

而步枪则只能是贵族、某些特权人士(如行政官员、法官、收税员、大商人、资产阶级)和退役军官持有,仅限于其本人持有,并需要登记,但不需交税。

肖恩看上去很年轻,穿着朴素但料子质地上乘,举止不太像贵族,但他又能抽得起昂贵的雪茄,这就让贝克猜不透了。

“您知道的,收税员这个职务,代表朝廷意志,人人都知道待遇丰厚,但是却不知道我们这一行其实也不太好做。在京畿还好,在外省的话,抗税的事情屡见不鲜,平民不敢反抗,但那些明明有钱却哭穷的绅士,就会找找种种借口逃税,所以你得拥有一双看穿别人钱包的眼晴,你还得懂数学和会计与投资知识,否则你只能被他蒙骗。总之,这是一个令人羡慕,同时又是人见人憎的职业。”

贝克半是解释,半是自嘲。

“那你放心,我只是一名退役军官。也没什么需要逃税的。”肖恩道。

“作为北方人,我对南方有些畏惧,听说那里跟北方完全是两种世界。能与您同船也是我的荣幸,您可能是我见到的唯一的一个南方人。我以前在东北部工作,那里除了冰雪和针叶林,就是林中猎人。”

“没错,南方跟一百年前没什么两样。保守、传统,不关心外部事物,不喜欢新事物,同时他们也逆来顺受,听天由命。”肖恩表示同意。

“逆来顺受?”贝克看上去有些惊讶,“可我听说那里的人很抱团,集体抗税的事情是经常的事,他们不喜欢外人,尤其是我们北方人。他们称我们为‘北方佬’!”

“可你们也称我们为‘南方佬’!”肖恩道。

贝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哈哈,沿岸的风光不错。”

“确实不错!”

肖恩看着岸边的风光,绿色的青纱帐边,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立马岸边,特别显眼。

她注视着船上的肖恩,并冲着肖恩挥了挥手。

虽然离得远,肖恩似乎能看到她脸上挂着的诡异又骄傲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该死!

那个远在阿尔斯城的自称是嗜血者的女招待。

第二章 意外

这是在故意示威!

肖恩仍然不明白,这位女嗜血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好像是盯上了自己。现在的自己,除了有一点钱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肖恩当然记得自己曾在半昏迷状态下被这位嗜血者虏走过,但后来又被释放了,这当中肯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肖恩很想知道,但他却更希望与嗜血者毫无瓜葛才好。

但无论如何,嗜血者的出现,在肖恩的心里留下一丝阴影。

“卡尔少爷,小心点,别摔倒了!”

一个五岁左右大的男孩从楼上跑了下来,伯爵夫人的女仆在他身后追着。

小男孩正是最顽皮的年纪,他像只小猴子在甲板上到处窜,那女仆吓的一把将他抱住,生怕他落水。

见肖恩的目光随着小男孩移动,贝克带着嘲讽又羡慕的口吻道:

“这个孩子将来会成为伯爵。”

肖恩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废话!”

“他是热那亚行省加西亚-罗宾逊伯爵的独子,伯爵大人英年早逝,他的遗孀这次来圣城是为了变卖伯爵生前在圣城购置的一些资产,据说是很大一笔钱。”贝克道。

“你怎么知道的?以前就认识?”肖恩奇道。

“不,我在圣城的朋友们说的,相关不动产的变卖产生的这么一大笔资金不能不引起关注,光契税就交了五千金路易。据说伯爵夫人年轻貌美,真是可惜了。”贝克扬着下巴道,“你看,有人天生就是贵族,跟学识、能力和性格无关,只跟血缘有关。”

“幸亏跟你聊天的不是贵族,否则你会吃不了兜着走。”肖恩耸耸肩道。

“嗨,聊了半天,我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贝克问。

“肖恩,肖恩-康纳利。”肖恩道。

“肖恩?这个名字有点熟。”贝克点点头。这时,突然那女仆一声尖叫传来:

“卡尔少爷,您怎么了?上帝,不要吓我,米勒管家,夫人,夫人!”

肖思和贝克两人寻声跑到船尾,见那卡尔少爷,未来的伯爵,正脸色发青,两眼上翻,无法呼吸,双手胡乱地向上抓着。

看管的女仆六神无主,脸色煞白,跪倒在男孩的身边。

那位叫米勒的管家从三楼上跑了下来,紧接着那位伯爵夫人也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还摔了一跤。

“亲爱的,你怎么了?”伯爵夫人焦急地呼喊道,此时她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只得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孩子。

米勒管家也焦急地喊道:“医生,有医生吗?”

“都让开!”肖恩一把将米勒管家推个趔趄,从伯爵夫人手中抢过男孩。

他将男孩反扣在自己左胳膊肘上,用左手托住头颈,同时用右手掌的根部连续拍打男孩的背部两肩胛之间。

噗,男孩突然张开嘴,从喉咙里吐出一颗巨大的玻璃球。肖恩将男孩放在甲板上平躺着,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力,脸色迅速恢复正常。

“上帝,少爷得救了!”女仆惊喜地说道。

几个围观的人观看这神奇的一幕,纷纷向肖恩致以赞赏的眼神。那伯爵夫人从绝望到喜极而泣:

“先生,请您告诉我尊姓大名,您救了罗宾逊家族唯一的继承人!”

“夫人,医者父母心。我虽然不是医者,但恰好懂一点急救的方法,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叫肖恩-康纳利,夫人!”

肖恩这才注意到伯爵夫人的相貌,果然是青春貌美,身上有股成熟妇人的韵味,尤其是她身着黑裙,梨花带雨,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风情。

“你姓康纳利?你是热比亚行省普瓦图的康纳利家族成员?”伯爵夫人讶道。

“事实上,我的养父康纳利教士,是这个家族的成员,不过据我所知,我的养父早年就献身于教会,不跟家族往来了。难道夫人与康纳利家族相熟?”肖恩问。

伯爵夫人还有那个米勒管家的面部表情瞬间很古怪,米勒管家谨慎地说道:

“康纳利先生,我们罗宾逊家族与康纳利家族只隔着一座山而已,算是邻居。”

“哦,原来如此。”肖恩没有多问。

事实上,肖恩对康纳利家族了解不多,只知道养父跟他的家族关系极差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肖恩被养父养到了16岁,就连将养父下葬的时候,也从未见过一个康纳利家族成员。

这时米勒管家又道:“但肖恩-康纳利的名字,我还是知道的,您可能不知道,您已经是我们普瓦图人的骄傲!而今天我又亲眼看到您救了我们罗宾逊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命,真是神奇,您的大恩大德,我们罗宾逊家族必有回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罗宾逊家族的信条。”伯爵夫人郑重地重申道。

这时收税员贝克突然叫道:

“天哪,您是肖恩-康纳利先生,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怪不得觉得耳熟。您是康氏灭菌法的发明人,据说温格堡的酗酒商要送您200公斤黄金雕像,天哪,我居然跟一个天才发明家乘坐同一艘船旅行。”

“难道贝克先生想要找我收税?”肖恩故意说道。

“不、不,先生,您开玩笑吧?”贝克连忙否认。

中午吃饭时,米勒管家带着一瓶葡萄酒来到肖恩的房间:

“康纳利先生,伯爵夫人让我给您送来一瓶酒。”

“请代我谢谢夫人!”肖恩取来两只杯子,“管家能陪我喝一杯吗?”

“荣幸之至!”米勒也不矫情,找来开瓶器,先替肖恩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肖恩美美地抿了一口,他在温格堡跟那些酿酒商打交道时,恶补了一通有关葡萄酒的知识,现在也算是懂酒的人。

“自从先生您发明了灭菌法,葡萄酒行业引发很大的投资热潮,有很多人带着大笔资金前往北疆省,一座仅仅1顷小型葡萄园庄园的价格被炒到了10万金路易的天价。这都是拜您所赐。”米勒道。

这是一个面容严肃但又不太令人敬而远之的人,只是他的头顶的头发不太茂密。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希望跌价的时候他们不要想起我。”肖恩笑道。

“哈哈。”米勒笑了,“血本无归,也怪不了您。请恕我好奇,您这次算是衣锦还乡?”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毕竟我的养父已经去世,我在普瓦图已经没有亲人和什么牵挂了。然后再想想去哪定居,再找份工作,也许会返回圣城,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肖恩坦白道。

“哦。”米勒沉吟了半晌,“康纳利先生,恕我直言,您可能对康纳利家族不太了解,我想您可能会留在那里。”

肖恩奇道:

“为什么这么说?我确实对康纳利家族一无所知。”

“您可能不知道,康纳利子爵去年去世了,他就是您养父的亲生父亲,这个家族已经没有别的继承人,他立下遗嘱将爵位传给您的养父,他甚至都不知道您的养父已经先他蒙主召唤。

根据继承法,您很可能会继承这个家族的爵位,也就是说,您将是贵族中的一员。”米勒道。

肖恩震惊极了,还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康纳利家族怎么会没有继承人?子侄辈呢?”肖恩追问道。

“康纳利家族人丁单薄,已经好几代单传。至于具体情况,等你到了普瓦图,自然就会知晓。”米勒解释道。

“米勒管家,你能否跟我聊聊康纳利家族的情况?”肖恩道。

“这个,等您抵达普瓦图,可以慢慢了解。不过,丹泽尔-克利夫兰先生是个可以信赖的好人。”

米勒的表情很古怪,有些点到为止的意思,或许还有些难以坦承相告的事情,这让肖恩很是好奇。

“他是谁?”

“他将会是您的管家,如果您继续雇佣他的话!”

第三章 海盗

“天鹅号”商船顺河而下,两天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驶入大海。

如龙入大海,肖恩的心情随着视界的广阔而变的好起来。他花了20个银路易从一个水手手里买了一副鱼杆,重操起他为数不多的爱好,让那位水手狠赚了一笔。

每天早晨日出的时候,他会准时出现在甲板上,然后在旁人惊讶的目光注视,练习引体向上、伏卧撑和蛙跳。

冲了个凉之后,用过早餐,他又会出现在甲板上,钓鱼、抽烟和发呆,直到下一餐。

有时钓鱼也有收获,他会花钱让水手给自己弄点烧烤材料,在甲板上办起烧烤宴,邀请米勒管家和收税员贝斯一同品尝。

他们俩也都识趣,如同约好似的,总会有一人带一瓶酒或者别的食物过来。

有充分的休息,坚持不懈的锻炼,和富含蛋白质的食物,一周之后,肖恩发现自己体重增加了不少,早不是当初在阿尔斯小城时的糟糕身体状况,越发健美和体能充沛。

收税员贝克还是那么爱说话,在得知肖恩的身份之后,他的语言技巧又丰富了不少。

米勒管家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话不多,但总是笑眯眯的,能在恰当时刻说出简明扼要并且得体的话,甚至偶尔会开一句玩笑,让宾主不至冷场。

这是一个很优秀的管家,知道自己的身份,懂得分寸,更会察颜观色。

米勒也在暗暗观察肖恩,他发现肖恩在得知自己有可能成为贵族中的一员,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每天维持很有规律的锻炼,又能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一整天;能跟自己聊聊经营家族,每每又让自己很受启发;能跟贝克聊朝廷税制,又讥讽包税制的存在真是一个可笑的事,在寻求所谓的政治平等之前先要实现纳税平等;他甚至能蹲在甲板上跟水手打成一片,用昂贵的雪茄换对方劣制的烟草,然后让对方免费给自己弄一杯啤酒,仿佛自己占了极大的便宜。

这是一个很博学很平易近人,又很古怪的人——他不介意身份和财富的差别。

商船南下五天后,经过龙江入海的外海后,开始沿着靠近海岸线行驶。一来是因为这里多暗礁,二来是因为这里也是海盗出没的地方。

船长和水手们的神情开始紧张起来,连旅客也受到情绪的感染。

“海盗很猖獗吗?”贝克神情紧张,“不是说尤纳斯海军上将的舰队已经将海盗的老巢剿灭了吗?”

“对,没错,而且表述准确。”船长用嘲弄的口吻说道,“巢穴确实没了,所以所有的小老鼠们四散了。”

船长也是船东,名叫大卫-阿方索,一个体毛丰富的邋遢家伙。

“什么意思?”贝克不解。肖恩说道:

“船长的意思是说,海军没有做到将海盗一网打尽,致使海盗们四散,没有了强力人物的约束,他们各抢各的,四处出没,毫无规律,反而更不好剿灭了。”

“船长,请问他们会不会盯上我们的船?”贝克追问。

阿方索船长犹豫道:“我们离海岸线这么近,一般是不会遇上海盗的。但近又怎样,万一不走运,海军又不会飞。我们能做的就是小心再小心。”

“天呐,帝国的海防如此脆弱,怪不得海外贸易额越来越少,原来是海盗猖獗的缘故,那些该死的报纸为什么不提这个?”贝克抱怨道,“我怎么就想到要坐海船呢?天呐,我宁愿坐马车,承受颠簸之苦,也不要这样担心受怕。”

“贝克先生,请不要太担心。我们全神戒备,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阿方索船长安慰他道。

肖恩这时突然问米勒管家道:

“米勒管家,你能否告诉我,伯爵夫人这次返回热那亚的旅行,带了多少现金?”

“这……”米勒很是犹豫。

“米勒,告诉他。”伯爵夫人突然出现在甲板上,她显然也很有些不安。

“不多,只有五百金路易。”米勒答道。这个数目对于有钱人来说,确实不多,肖恩随身带的就有三百多。

“那么,夫人,我可不可以知道,您在圣城总共套现了多少钱?”肖恩直接盯着伯爵夫人露在轻纱外面的眼睛,那是一双湛蓝如蓝宝石般美丽的眼晴。

只是肖恩的气势有些咄咄逼人。

“康纳利先生,这不是您应该问的?”米勒制止道。

伯爵夫人倔强地瞪了肖恩一眼,道:“康纳利的意思是说,我在圣城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或者说,他们跟海盗就是一伙的?我们在圣城一登船,海盗们就盯上了?”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肖恩暗暗赞赏。只听伯爵夫人继续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50万的财富足以引起海盗的关注。”

围在甲板上的商人们暗自啧舌,财富果然是万恶之源,怎么都叫人喜欢。

阿方索船长这时说道:“尊敬的伯爵夫人,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决定靠岸,这里离朴茅港并不远。”

伯爵夫人沉吟了一下,对众旅客说道:“为了安全,我觉得应该靠岸走陆路,至于诸位的损失,我的管家会赔偿。”

她的语气比较强硬,没有考虑别人是否反对。众人沉默以对,算是默认了,仿佛贵族就应该这样。

阿方索船长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他担心的是其他乘客的反对,那样他夹在中间就不太好办。

商船立刻改变方向,前方出现一艘大商船,爬上桅杆上的瞭望员喊道:

“船长,那是‘珍珠号’帆船。”

阿方索船长面色不好,道:“‘珍珠号’早我们两天出发,它的目的地应该是大夏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肖恩道:“那艘船或许已经被海盗控制,我建议绕过它,而且得快!”

“康纳利先生,您说的没错!”阿方索船长点点头,他抬头看了看风向,突然吼道,“快,抢占横风。”

所有的水手动了起来,此时正刮西南风,通过调整舵船,航向与横风呈直角状态,此时风从侧面吹来,船帆受力面积最大,它得到的推力也就越大,航速最快。

“天鹅号”轻快地劈波斩浪,轻松地绕过那前方的“珍珠号”帆船。这时船桅上的瞭望员喊道:

“船长,‘珍珠号’上升起了海盗船,它追过来了!”

“不用管它,把好舵,稳住!”阿方索船长大吼!

天鹅号保持着高速的行驶状态,由于抢得了先机,珍珠号被甩在了身后很远。

然而众人没有高兴太久,他们发现另一艘帆船出现在左侧,这艘鲨鱼型帆船埋伏已久,由于逆风关系,它采取之字形战术,迂回包抄过来。

它是蓄谋已久的杀手锏,突然出现让天鹅号上的所有人大感不妙。

阿方索船长努力地与这只鲨鱼型帆船努力周旋,不让它靠近。他手下的水手们也都很卖力,转舵或者操作风帆,十分熟练。

肖恩背着步枪,他抽出一根雪茄,另外给了船长一支:

“船长,看得出来,你是位经验丰富的船长,难道是海军出身?”

阿方索船长接过雪茄,笑道:“1810年与夏国海军的大战中,我曾是一艘战舰上的上尉。”

“后来怎么不干了?”肖恩问。

“因为我把舰长的老婆给睡了,哈哈!”船长豪放地笑道。

“我有一个计划,不知道你敢不敢?”肖恩这时说道。

“说来听听,康纳利先生,我知道你也曾是一位军人,显然你混的比我好。”阿方索船长道,“嗯,这雪茄不错,高级货。”

康纳利与船长二人在操舵处商量一会儿,肖恩对着甲板上所有人喊道:

“伯爵夫人刚才说,如果诸位能够团结一心,逃出强盗的魔爪,她将会给每个人赏赐五十个金路易,这是很大一笔钱,你们愿意接受这份赏赐吗?”

“愿意!”水手们欢呼着。

对于这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水手们而言,生活不仅是枯燥和乏味,更是清贫的,五十金路易足以让他们卖命。

“既然愿意,那就听你们船长的命令,我们终将获胜!”

“万胜!”

房间内,伯爵夫人正安慰自己的儿子,她颤抖的安慰声表明她此时的紧张和不安。

听了米勒管家转述的话,伯爵夫人的脸色稍定。

“康纳利先生这是私自主张,并未与我商量过,夫人。”米勒有些担心地说道。

伯爵夫人却道:

“如果真如康纳利先生所言我们终将获胜,赏赐加倍,每人一百个金路易。”

“是,夫人!”米勒恭敬地回道。

第四章 鱼妖

所谓鲨鱼型帆船,指的是一种快速帆船。

它拥有更大的帆,船身细长,有利于乘风破浪。它只能用来运载轻货和快速通勤,通常是被用来运输邮政快件。

由于这种船型船弦较矮,它必须直接靠上才能可能将抓钩射过来,然后登船作战。也幸亏这船海盗并未装备火炮,否则天鹅号只能束手就擒。

阿方索指挥着天鹅号上的水手,与海盗船周旋着,这既是技术、经验的较量,也是体力和意志的较量。

海风似乎小了一些,那艘海盗船又靠近了一些,目力好的可以看清对面人影绰绰的海盗们。

越来越近了,那海盗船的船头装着金属撞角,抓住了一次机会,径直撞了过来。

“小心,抓稳了!”阿方索船长、水手们全都吼了起来。

剧烈地撞击中,天鹅号猛烈地晃动着,咔嚓声中天鹅号右侧尾部受损,也幸亏天鹅号已经提前调整方向,卸去了至少一半的撞击力,没有在被撞击的一刹那间被顶翻。

海盗们肆意地大笑着,有人举着步枪朝着天鹅号甲板胡乱开枪,天鹅号上也有水手忍不住还击。

肖恩闯进伯爵夫人的套间,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伯爵夫人的护卫,这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牢牢地将他夹在当中。

“康纳利先生,你有事吗?”伯爵夫人惊问。

“夫人,抱歉,我需要借用你房间的窗户。”肖恩道。

他不管伯爵夫人应答,径自走向一间面向海盗船方向的窗户,将窗前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一股脑全都推倒在地。

伯爵夫人制止义愤填膺的护卫们,语气清冷地说道:

“不过是身外之物。”

肖恩将梳妆台紧紧地贴在窗口,左膝紧紧贴着舱板,稳住身形,将步枪枪管从露出的一角悄悄地伸出一点。

海面上无风三尺浪,更不必说此时风力还不小,船身颠簸。从狭小的射界上看去,对面海盗船上的目标更是游离不定。

肖恩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枪命中其中的首脑人物。

“米勒管家,你去告诉阿方索船长,我需要让海盗离我更近一点。如果他和他的手下卵子还在的话,就让海盗们接弦跳帮!”

米勒听了这话,神色大变,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主人。

伯爵夫人的旁边放着一把精巧的手枪,此时她没有戴着面纱,她面色紧张,红唇哆嗦着,只是那双湛蓝的眼晴仍然透露着坚定和倔强。

“照他说的做,米勒先生。”

米勒管家立刻离开房间。肖恩又对伯爵夫人的四个护卫说:

“你们几个听我调配,都过来!”

四个壮汉面面相觑,看了伯爵夫人一眼,见伯爵夫人点头,不情不愿地走到窗前。

“你们枪法如何?”肖恩问。

四个人当中为首的一个人答道:

“二百米内,我们可以保证击中目标,但在这船上,恐怕有点难。”

“这足够了。”肖恩点点头,他将一支单孔望远镜递给这个汉子道,“我注意到海盗船上有火药桶,颜色不一样,桶箍上刷着白膝,军队中的火药桶也是这样的配置,我猜它们就是一家军火公司生产的。

火药桶就在甲板上,放在一起,大约有四桶。他们胆子太大,将我们当成待宰的羔羊,待会你们就瞄准火药桶,不要露出枪管,注意隐蔽,更不准私自开枪,只要听到我枪声响起,就开火。然后自由射击,听明白了吗?”

“明白!”四个人参差不齐地答道。

“大声点!”肖恩不由得抬高了声量。

“明白!”

“很好!”肖恩满意地点点头,让这四个枪手各自拿着望远镜观察一番,然后各自选一个射击点。

天鹅号这时降下了主帆,升起了白旗,这代表着天鹅号要投降了。

海盗们欢呼着,离着老远就听他们吹的口哨声,海盗船从天鹅号的船尾绕到了右侧,慢慢地接近天鹅号。

肖恩将步枪准星对准了海盗船上的甲板,一个身形高大的家伙正在对着身边的海盗们发号施令,他身上穿着一件海军上校的制服,头顶上戴着一顶黑色三角帽,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海盗们手持各式武器,以手枪为主,部分人手持喇叭枪,还有人则持着剑或刀,服装则是五花八门。

天鹅号上的水手们,都站在甲板上,没有人带着武器,看似十分恭顺,他们甚至抛锚了。

海盗们将抓钩用驽枪射到天鹅号上,然后试图强行将两船并拢。

呯,肖恩果断地开火了。

那个海盗头目身子矮了半截,因为在肖恩开火的一刹那,一股巨浪袭来,就因为这一波动,肖思这一枪击中那人腹部,而不是脑袋。

肖恩暗道晦气,有条不紊地重新装填弹药,然而伯爵夫人家的四个护卫几乎同时开火,他们成功击中了海盗船上的火药桶。

耀眼的闪亮之后,是剧烈地的爆炸,海盗船甲板上的一切都被笼罩在烟雾之中,有残破的人类躯体冲破浓烟,在空中飞舞着。

甚至就连天鹅号也受到波及,吃水线上一米以上的位置出现一个窟窿。位置就在肖恩的脚下。

阿方索从甲板上爬起来,一斧砍断海盗先前射来的抓钩,他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大吼道:

“起锚、升帆!”

除了少数持枪的水手戒备外,所有人都动起来。

肖恩和四个枪手保持着射击的状态,尤其是肖恩,接连射杀甲板上那些试图发号施令的大小头目。

天鹅号迅速地脱离现场,只留下海盗船在海中停摆。

阿方索船长将船巡弋在这艘海盗船的周围。爆炸不仅直接摧毁了海盗船上的上层建筑,还炸死了大半海盗,失去了风帆,船已经无法自主行驶,并且船上还在着火,离的远都能看到有海盗挣扎着往海中跳。

阿方索船长没有搭救那些逃生的海盗,用他的话说就是:

“尘归尘,海归海。”

他等那艘海盗船上再也没有活人跳下来,这才派人乘小船靠近那艘海盗船。肖恩怀疑这个家伙是否是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

“我的船受到了损失,虽然我相信伯爵夫人会给我一些补偿,但我还是希望得到点战利品。”

阿方索看到自己的手下站在对面挥舞着胳膊,立刻命天鹅号靠上还飘散着烟雾的海盗船。

然而风云突变。

噗噗。

几支鱼叉形的东西从海盗船的另一侧海面上飞了过来。

阿方索派出的手下当场死于非命。

肖恩等人眺望,只见海盗船的另一边,三头巨大的鲸鱼在水面上乘风破浪。

每头巨鲸之上骑乘着一个人,这三个人赤着上半身,皮肤呈浅蓝色,腰间围着类似短围裙一样的饰物遮挡住羞处,然而令人震惊的则是他们的双腿则呈鱼鳍状。

“上帝啊,这是什么怪物!”

贝克惊呼起来,方才与海盗大战他不知躲哪去了。

三个鱼妖驾御着三头巨鲸,围着天鹅号绕着圈子,而在圈子之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聚焦了密密麻麻的鲨鱼,它们个个体型巨大,利齿如剑,看上去如同一支庞大的纪律严明的海洋食人军团。

天鹅号上的众人,个个面色惨白。

连在海上混了二十年的阿方索船长都觉得不可思议,他面色惨白:

“这是鱼妖,传说中的鱼妖啊!上帝,我是做错了什么?”

“满帆!”

经过短暂的失神,阿方索船长大吼一声,命令全力逃亡。

所有水手都动了起来,求生的欲望让他们拿出比刚才对抗海盗更多的力气和精神,来捕捉风力。

天鹅号发挥了它所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船身以很大的倾角拐了一个极大的弯,几乎要倾翻,紧张的风帆拽的桅杆发出吱吱的声响,甲板上的一些并未固定的物件统统被甩到了海中。

在天鹅号的身后,三个骑鲸鱼追在身后,而庞大的食人鲨军队则大范围迂回包抄,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除了正在操控船只的阿方索船长和他的水手,肖恩、贝克、米勒管家还有同船的商人们,纷纷一齐动手,将船上一切可以抛出去的货物扔进大海里,希望能够减轻一下天鹅号的负担,让它的速度更快一些。

作为最优秀的商船之一,天鹅号在逆风时的最大航速将近20海里每小时,但此时在顺风的情况下,再快也快不过全力追捕而来的食人鲨军团。

这些食人鲨能以远高于商船的速度巡航很长一段距离。

天鹅号就像它们的猎物,被鲨鱼迂回、驱赶和包围着,水手们疲于奔命,不停地升帆、降帆,改变迎风角度,总是逃不脱被包围的命运。

幸运的是这些食人鲨不能跳上船吃人。

海平面上,夕阳如血。

“船长,必须干掉那些鱼人,否则他们会一直追过来。”肖恩冲上甲板大吼道。

这船上也装有弩枪,这是专门用来射鲸鱼的,也是一些商船必备的装备,因为如果在旅行的过程中幸运地射杀一头鲸鱼,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

甲板上左右各有一只弩枪,每只弩枪装有绞盘,需要四个人操作。肖恩等人则持步枪站在船尾戒备,不时地开枪以壮声势。

弩枪并没有击中鱼妖,但却成功地让鱼妖放松了追击。

这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天鹅号终于迫使鱼妖放弃了追击。

此前所有人精神高度紧张,放松下来才感觉到满身的疲惫,甲板上躺了一地的人。

“这个世界真可怕!”肖恩由衷地对自己说道。

而阿方索船长则爬到了桅杆上哈哈大笑。

第五章 圣拿多

由于在海上与海盗和鱼人周旋了大半个白天和一整夜,天鹅号已经偏离了通往朴茅港的航线。

此时天鹅号已经越过了岛礁区域,距离帝国海军在圣拿多岛的基地不远,前方的行程应该比较安全。

阿方索船长在征求乘客的意见后,决定回到最初的航线,在圣拿多岛补给并修理下船体后,再前往目的地热那亚行省的普瓦图。

圣拿多岛是一个面积50平方公里的大岛。岛上土著居民很少,但总人口却接近十万。

经济主要依靠依靠驻军和过往商船,因为航运的发达和海外贸易的兴盛,这里的经济还不错,朝廷也在这里设立海关和税收机构。

这里有最好的酒店,最好的食物,最好的饮料,还有最漂亮的女人,同时,这里还有最阴暗的交易,海滩上每天都会出现无名尸体。

这里简直就是化外之地。

天鹅号在这里停留了两天时间,所有水手和乘客紧绷的精神得到放松,这一次可怕的旅程让他们迫切需要发泄。

其间阿方索船长向当地驻军报告了遇到海盗和鱼妖的情况,然而只得到一句“待查”的结论就被打发了。

从表面上看圣拿多港易守难攻,棱形防御堡垒伸到了海中,将港湾内的军舰和商船包裹在自己的怀中,并形成交叉火力,外来力量很难越过交叉火力网。

但那些海军士兵,个个精神松懈,肖恩甚至看到在哨位上执勤的士兵在喝酒和睡觉。

不管是国内商人,还是操着各种语言的外商,在军人或者海关员的眼里就是肥肉,都想从商人身上咬一口,至于商人们携带的货物有无违禁,货价是否相符,睁一只闭一只眼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港口内,灯红酒绿,到处可见酗酒的军官和士兵。这里甚至可以公开赌博。

阿方索船长介绍说,这里是走私犯、通缉犯和冒险者的天堂。

不知道拉吉-詹森算不算冒险者,他怀着一夜暴富的心理来到圣拿多,结果把钱输在赌场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所以,现在拉吉-詹森被公开“拍卖”——五年仆役的契约。

他此时正站在一群各种肤色的外国美人的中间,这些外国美人都是从奴隶制还盛行的国度贩卖来的,甚至是不法掠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精壮的白种男人,他们来自圣地亚哥,那里西大洋联盟南方的一个小国,以盛产角斗士而出名。

欧罗巴帝国在早在第四帝国末期就消灭了奴隶制,虽然贵族或者上层家族对仆人仍然具有相当的约束力,但毕竟不是奴隶制国家,实行雇佣制。外国被卖入本国则不在此列,相当一部人还以使用外国奴隶为荣。

第四帝国的末代皇帝就曾经武装起一支以圣地亚哥奴隶组成的军队。

在一群几乎衣不蔽体的环肥燕瘦的各色美女奴隶和精壮男奴隶之中,拉吉-詹森显然卖不上什么价,尽管五年的仆役契约只要20个金路易。

拍卖者显然是在尽情地羞辱拉吉-詹森,他佝偻着背,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双脚,仿佛那里长着一朵鲜花。

最受瞩目的是一位来自肯亚帝国的16岁黑美人,拍卖底价50金路易。她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拥有笔直的双腿和丰挺的胸部,黑色的皮肤散发着光泽,充满着异域的魅力。

台下商人还有一些海军军官纷纷慷慨解囊,有的醉汉甚至跳上台去乱摸,被卖主的打手们轰了下去,惹得台下一片轰笑。

这位黑美人最后以300金路易的价格被一个大腹便便的京畿商人买走。

肖恩没有插一脚的打算,直到拍卖主持人介绍到丹泽尔-詹森:

“拉吉-詹森,42岁,身体状况良好。当然他不是奴隶,帝国禁止本国公民为奴,他因为贩卖一批皮毛来到这里而破产……”

“哈哈,他居然贩卖皮毛来炎热的南方,真是好笑!”台下轰然大笑,几乎要将拍卖场爆棚。

待所有人笑够了,拍卖主持人继续道:

“因为破产,大醉了一场,脑子犯浑又到赌场一日游,结果欠了别人钱,当然钱也不多,只要你付20个金路易就可以让他做满5年的仆役。这个价钱很便宜,在普瓦图你家里雇个帮佣一年管吃管住,也要20个金路易,而他5年只要20个!”

“他吃的多吗?”有人瞎起哄。

“他阉过吗?”也有人纯粹找乐子。

“最起码的人道还是应该享有的。”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他都会些什么?”有人问。

“会吃、会睡、会想女人。”有人抢答。

“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主持人不得不将木锤敲的震天响。

“拉吉-詹森,自称会照料牲畜,会点园艺,他还说如果用两种不同种类的作物杂交,有可能生出一种高产的作物,就像马与驴杂交后……”

“哈哈,杂交!”

台下仿佛是喝倒彩一般哄笑起来,主持人无奈地大吼道:

“20个金路易底价起拍,每次出价增加5个金路易,开始!”

然而无人问津。

“20个金路易,您就得到一个可以服务你5年的仆役,保证契约齐全,如果他敢逃跑,您可以向任何一个地方的巡警检举,让他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只要20个金路易!”

还是无人问津。

不是这个价格太高,而是在台下众人看来,丹泽尔-詹森显然是一个不太聪明且有赌博恶习兼又胡言乱语之辈,天知道这样的仆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祸事。

就在主持人认为要流拍的时候,肖恩举手了。

“这位慧眼独具的先生出价了,还有哪位先生当仁不让?现在是20个金路易!”

……

夜晚,华灯初上。

肖恩坐在一家经营夏国饮食的餐馆里。瞅了半天,他发现自己对夏国饮食的期望落差很大,他盯着面前的一碗杂碎面看了很久。

真是泪流满面,所谓杂碎面就是将面条捣成一小截一小截,杂了碎了,就成了杂碎面。

对面的拉吉-詹森显然没有成为仆人的自觉,肖恩还未开动,他已经吃了第三碗。

“你几天没吃了?”肖恩问。

“先生,我过去半个月每天只吃一顿。”詹森回答,并且特意补充了一句,“先生,请您放心,我不挑食物。”

“好吧,这样我就不担心浪费食物了,谢谢詹森先生的体谅。”肖恩道,“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碗?”

肖恩将自己的那一碗推到詹森面前。

詹森打了个饱嗝,脸上居然红了,自我辩解道:“先生,您不要相信那些人胡说八道,您雇佣了我,一定会物有所值。”

“比如‘杂交’?”肖恩笑着问。

“我原来给一位贵族种花,一种名贵的金盏花,它的颜色是金色的。有天我看到有农民养了一头骡子,这种牲口,力气大,脾气温和,兼有马和驴的优点。所以我就想花可不可以通过杂交改良,让花朵开的更大,或者改变颜色?”

“那你是如何做的?”肖恩问。

“我试了几年都没有成功,但有一次我在花园角落里看到了一株蓝色的金盏花,唯一的一支,天呐,我敢说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支。只可惜它还是花苞就被闯进来一匹马踩成花泥。”詹森丧气地说道,“既然曾经有这么一支未开的蓝色金盏,那就一定有办法实现它。”

“然后你就突发其想,贩卖一批皮毛来到这里换钱?”肖恩打趣道。

“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做生意,而且是唯一的一次。我承认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好不容易攒的钱,没想到血本无归,只好大醉了一场。有人拉着我进了赌场,当时我神志不清,否则我怎么会赌钱呢?他们是一伙的。”

詹森极力地解释。

“我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蠢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仆人。仆人该做什么你知道吧?”肖恩问。

“做饭?伺候主人梳洗?暖床?”

“暖床?”肖恩气乐了,“看来你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不过呢,这些仆人活计也不指望你。等到了普瓦图,我自会对你有安排。”

第六章 抵达

两天后,天鹅号抵达了终点普瓦图港。

这个港口城市是热那亚行省的首府,它曾经盛极一时。当年夏国人发起远洋探险,首先抵达的就是这里。

但现在它就是一个普通的港口城市,因为北方经济尤其是圣城及京畿行省的富裕,北方港口也随之兴盛起来了。海外客商通常也直接在北方港口登陆,可以通过奥塞拉河入海口,溯流而上直抵圣城。

但南方毕竟是南方,这里气候宜人,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盛产鲜花和水果,是个度假的好地方。海岸线上,到处都是富人漂亮的庄园。

等靠了岸,码头上却是乱糟糟的,许多穿着破破烂烂的人都挤在码头上,想找点活计。

“这里穷人很多吗?”,站在码头上,等待马匹卸下的肖恩觉得这个城市突然陌生起来,自己这具躯体的原主人对这里是很熟悉的。

“不,他们是流民,比穷人还要可怜。”米勒管家说道,见肖恩有些不明白,解释道,“先生您离开家乡好几年了,这几年我们热那亚行省仿佛中了魔咒,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还有台风,当然还有不断增加的捐税,许多人流离失所,只好来城里找食物。”

肖恩点点头,他这一路从北疆南来,本以为北方因为残酷的战争而萧条,只是一时的困难,因为在圣城和京畿他看到了活力和繁荣,却没想到在帝国的南方又是另外一种情景。

“真可怜!”詹森冷不丁地插了一嘴。

米勒管家眉头一皱,这个“捡”来的仆人果然是便宜没好货,从圣拿多岛到抵达这里不过两天的航程中,不知道给肖恩带来多少可笑的麻烦。

然而肖恩这个主人没说话,也轮不到米勒教训他。

“敢问康纳利先生上岸的行止。”米勒管家恭敬地问道,“我们夫人让我代她邀请您在方便的时候,前往罗宾逊家族的庄园作客。”

“请代我向夫人致谢,我会在了结一些琐事后登门拜访。”肖恩答道。

“罗宾逊家族必将热烈欢迎阁下的大驾光临。”米勒管家极有礼貌地鞠躬致意,然后回到自家的车队,扬长而去。

肖恩看到小男孩卡尔从马车窗探出头来,对自己做了个鬼脸。

肖恩回头对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詹森说道:“你看,同样是仆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所以,他是管家啊,年金至少有两百个金路易,而我1年只要4个金币,并且还落不到我口袋里,等于白干。一分价钱一分货。”

詹森的回答很是无辜,两天多点的时间,他也明白肖恩不是一个待下苛刻的人,而且好像是一个好饭票。

肖恩用马鞭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跳上自己的马。

“先生,等等我!”詹森追在身后。

普瓦图除了海外贸易和渔业捕捞为两大支柱经济外,还是著名的鲜花产地。

由于地理靠南但又不是炎热的更南方,这里南北大多数的花卉品种都可以种植。

几乎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会有几株鲜花,充分显示这里的居民对鲜花的喜爱,从鲜花的种类和数量可以看出这家的富裕程度。

无论是老太婆还是小姑娘,她们都喜欢在自己的头发或者帽子上插上一朵鲜花,至于种类,要看主人公对某种鲜花的喜爱。

与北方工业文明相比,这里跟一百年前没什么两样。

例证之一,北方小农纺织几乎断绝,代之而起是工业化的纺织,无论是水力纺织还是蒸汽纺织,京畿北部是羊纺,靠南部的几省则是棉纺,热那亚省仍然顽固坚持着手工纺织,只不过这里纺织的是丝绸制品,因为这里是夏国蚕种最早传入的地方。

肖恩骑马走在街道上,他的外貌和气质已经大变,这里的人对他已经很陌生。

当然,他十六岁之前在这里也不过是无名之辈,一个曾安静、内向甚至有些怯懦的人。他至今记得当他告诉认识他的人,说自己要去参军时,旁人惊讶的表情。

索亚教堂高高的塔尖仍然耸立,那灰色的外墙在一众低矮的平民房屋当中仍然很醒目。

近乡情怯是不存在的,但肖恩忽然意识到自己按照本心来这里,其实是在与十六岁之前的自己告别,一股惆怅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这里给肖恩前身的感觉不太好,养父康纳利教士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不爱与人交往,他在教堂中资历不浅,但换了几任司铎,也没他的份。

在现在的肖恩看来,康纳利教士其实是一位醉心于发明创造的人,他将自己大多数薪俸和业余时间花在瓶瓶罐罐上面,要不是他是贵族出身,早就被赶出教堂了。

所以,康纳利教士对于肖恩的关怀甚少,这也造成了少年肖恩在他死后就萌生出参军远行的念头。

索亚教堂围墙大门斜对面开杂货店的老隆米尔,正坐在自己家店门口抽烟,看着夕阳从金色塔尖落下,将所有建筑物镀上一层辉煌的颜色。

远远地那个骑着南方少见骏马的人,披着一身金光来到眼前。老隆米尔擦了擦眼睛,迟疑地问道:

“是肖恩吗?”

“是的,隆米尔爷爷,我是肖恩-康纳利!”

肖恩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见詹森在身后发呆,又给了他一鞭,詹森这才恍过神来将马牵到一边。

“呀,真的是肖恩,您长高了、壮了,我都不敢认您了。”老隆米尔欣喜地说道。

肖恩注意到他用了敬语。老隆米尔是肖恩成长年代交往比较多的人,也是对肖恩态度比较好的人,再次见面肖恩明显感觉到了隔阂和某种畏惧。

“我回来了,隆米尔爷爷,你身体还好吗?”肖恩问。

“正如您所见,我还是老样子。”老隆米尔道。

肖恩和老隆米尔站在街边说话,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人们纷纷围拢起来,眼神中夹杂着意外、羡慕和好奇的种种神采,这是肖恩以前所看不到的。

“康纳利先生,听说您在北方立了军功,被奖励了一吨的黄金?”

有人疑惑地问道。

肖恩莫名惊诧,那200公斤的黄金还没影呢,传到这里就成了一吨?

“报纸上说是200公斤,一听你就不常看报。哦对了,你压根不识字!”有人讥笑道。

“那只是谣言。我确实立了一下军功,军队只是多发了几年军饷而已。”肖恩坚决否认,更没有解释别的境遇。

围观者虽然不信,但站在他们面前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瘦弱少年,而且听说马上就要成为贵族,这真叫人羡慕啊。

肖恩拜别了老隆米尔,带着詹森往索亚教堂走去。

第七章子爵

索亚教堂的司铎夏克礼,早就得了消息,破天荒地站在教堂门口,矜持地看着肖恩走过来。

“司铎阁下,午安!”

“午安,肖恩!”夏克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要不是有人通报,我恐怕都认不出来了。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涯,改变了你很多。欢迎你,帝国的英雄!”

“是啊,光荣在于坚持,艰难在于漫长,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事情,也会改变很多人。”肖恩道。

夏克礼微微一愣:“唔,这是前任司铎艾迪生阁下的口头禅,看来那个小肖恩真的长大了。”

“人总会长大的。阁下,我可以进去吗?”肖恩笑道。

夏克礼微微欠身:“抱歉,真是失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进来吧。我想这里你应该很熟悉的。”

肖恩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当然很熟悉。他的养父康纳利教士是职业教士,所以一生未婚,他就把家安在教堂里,所以肖恩就在这里长大。

教士不一定是贵族出身,但高级教士很大概率是贵族出身。眼前的夏克礼司铎却是平民出身,他这个人在肖恩看来比较有手腕,人缘又好,能当上司铎也是顺理成章的。

相较而言,养父康纳利教士却是个孤僻之人,也不太爱与人打交道,他要不是贵族出身,恐怕连在这里混个窝都不可能。肖思少年时代就不止一次见到养父跟眼前的夏克礼发生冲突。

然而现在,夏克礼笑容可掬。

索亚教堂不是普瓦图最大的教堂,却是历史最悠久的教堂,几经毁建,每次重建都尽量保持原样。

巨大的讲堂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人礼拜,头顶穹窿绘着圣父的形象,而讲堂的四壁则绘制着人类英雄在上帝的指引下,击败邪恶的故事。

这些绘画,肖恩曾看过无数次,但今天看来却别有意义。

骨胳粗大强壮有力的血武士,面孔阴柔并露出腥红獠牙的嗜血者,还有几个邪恶的形象让肖恩印象深刻。

拥有长长吻部的狼人。

长着鱼腮和尾鳍,手持短矛的鱼妖,拥有一对强有力翅膀可在空中发起攻击的飞人。

因为亲眼见过血武士和嗜血者,并且刚刚经历过鱼妖的追捕,肖恩并不认为这几种传说中的妖人不存在。假如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么出现这些怪物并非不可能。

见肖恩驻足观看这些壁画,夏克礼道:

“在久远的历史上,人类不仅与自然和野兽搏斗,还要和这些强大的邪恶力量抗争。幸运的是,人类获胜了,这是在上帝的指引下完成的壮举。”

“因为上帝?”肖恩稍稍露出点质疑之色,夏克礼停下了脚步:

“肖恩,我知道你是皇家科学协会的成员,你可比你的养父整天摆弄瓶瓶罐罐强太多了,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既骄傲又羞愧。

另外,虽然我自认为是一名虔诚的上帝使徒,也并不反对世俗世界的所谓科学,但谁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们人类从哪里来?”

好吧,这个确实解释不了,更解释不了五千年前的历史空白。

这一个插曲并不影响夏克礼的热情接待。

“你和康纳利教士的房间还保留着原样,我特意交待过,在你回来之前,谁也不许乱动。”夏克礼亲自打开一间屋舍。

里面干净整洁,显然是打扫过的,肖恩甚至猜想这一定是预料自己可能会来,而且身份又今非昔比,夏克礼才命人提前打扫的。

这是一个单独小院,三间小屋,中间是客厅,一间是盥洗室,另一间是养父的卧室兼书房,肖恩少年时代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的,吃着很简单的食物,穿着养父穿旧的衣服。

教会也是大地主,虽然贫富不均,但作为教士,年俸还是不少的。养父将自己的钱大多花在买书买仪器和搞发明方面,用在肖恩的身上极少。

但肖恩仍然感激养父,因为要不是他,自己也许早被野狗叼走了,更不必说接受相对完整的识字教育。

“我想你可能错过了我寄给你的信。”夏克礼这时说道。

“什么?”肖恩收回打量旧居的目光,回头问。

“你的养父,康纳利教士出生于康纳利家族,这你是知道的。老康纳利子爵去年因病逝世,他没有其他继承人,所以这个爵位就落到你的头上。恭喜你,肖恩-康纳利子爵。”

夏克礼目光灼灼。

第八章子爵(二)

夏克礼以为肖恩会惊喜兴奋,然而只听肖恩平静地说道:

“哦,在回来的路上,我听罗宾逊伯爵夫人的管家说起过。关于康纳利子爵,嗯,我养父的亲生父亲,司铎阁下能否介绍一下?”

“你是问对人了。”夏克礼将肖恩请到自己的居住。

他居住的地方装潢十分豪华,凡是金属类的,一律用银器,天花板是甚至有一个巨大的昂贵水晶灯,地上铺的是柔软富有光泽天鹅绒。

“请恕我直言,老康纳利子爵是一个混蛋,该下地狱。”夏克礼突然激动起来。

肖恩惊讶极了,以夏克礼圆滑的处事方式,他是不可能在自己面前公开骂老康纳利子爵的。

“说起来,我跟康纳利家族还有点亲戚关系的。”瞧了瞧肖恩意外的表情,夏克礼继续说道,“你养父没跟你讲,我也没讲过,因为你养父是不屑讲,他这人古怪孤僻甚至清高,哪怕是稍为世故一点,也不会至死还是一个普通教士。至于我,我是觉得丢不起人,尽管我只是一个市政职员的儿子。”

夏克礼继续道:

“老子爵年轻时就是一个花花公子,子爵夫人生你养父难产而死,老子爵就更变本加厉了,整天花天酒地,沾花惹草,还染上爱赌博的恶习。他甚至将自己的祖产一点一点地变卖,这就是你养父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唯一原因。”

“这么说,我得到的将会是一个空爵?”肖恩问。

“但贵族的身份却是无价的。”夏克礼道,“不必交各种捐税不说,也不必看税吏的眼色。贵族还对行政有相当的影响力,如果你想,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约见总督,发表一下对治安对公共工程对缴税范围及数量的看法。你也可以对法官的判决提出异议,并对他们的渎职行为进行指控。”

“感谢司铎阁下的介绍,我本人也对教会的工作极为支持。”肖恩点点头。夏克礼闻言笑道:

“普瓦图的主教约瑟夫阁下年事已高,上个月做弥撒时甚至晕倒了。诚实地讲,我对主教的职务很感兴趣,我也认为我有责任教牧一方教民。”

“我一个乡下空爵的贵族,能起什么作用?”肖恩问。

“贵族不能决定一切,但没有贵族支持,一切又是不可能的。”夏克礼轻笑道,“普瓦图,共有两个伯爵,三个子爵,七个男爵。放在全国范围内,这不算什么,但普瓦图的任何事,都需要得到这12个人的支持才能顺利的进行,能决定了普瓦图就能决定热那亚整个行省。而且据我所知,你还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这是那些传统贵族或者商人暴发户们所不能拥有的荣耀。”

“希望阁下能心想事成。”肖恩默认地点点头。

夏克礼很是满意,不忘补充一句:

“康纳利家族在维希镇还有一些土地和山林,你如果想经营好的话,还要费些工夫。我可以做主,以教会的名义给你提供低息借款,数额不超过五千金路易,你可以分期还款。”

教会占有大量的土地,尽管高级教士只是这些财产的保管人,但他们可以借此维持奢侈的生活,对外放贷也是他们敛财的手段之一。

“感谢阁下,但我目前还不需要借款。”肖恩对夏克礼表现出来的示好之意婉拒。

“哦,200公斤黄金的获得者。”夏克礼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需要我陪你去见总督和地方法院的法官,并且签署相关继承爵位文件?”

“有劳阁下!”

第九章来的贵族

维希镇,距离普瓦图港并不远。

沿着海岸线一直往西南行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有一个背靠群山不超过200户的小镇。

这里风景优美,北边群山叠翠,镇中的住宅大多刷着米黄色涂料外墙红色屋顶,高低错落有致,统一而和谐。南边紧接蔚蓝的大海,一群海鸥在金色沙滩上嬉戏着。

刚交了2万金路易的继承税,康纳利家的新子爵肖恩骑在骏马上,好奇地打量四周的风景。

2万金路易是笔大数目,在圣城和京畿能出得起这笔钱的富人也不少,但有机会出这笔钱的人却极少。

从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时起,当时为了解决统一战争的经费,朝廷公开出售一些职位,起初只是出于改善财政的权宜之计。

后来这些职位往往等同于世袭,虽然大多数拥有这些职务的人并不承担实际的行政事务,但在出卖的同时也让渡了皇帝和朝廷的某些权利,而这种权利又常被收回以便重新出售,像割韭菜一样,成为朝廷公开敛财的手段。

肖恩想不明白,这种情况居然维持了60多年之久,看上去这种体制将继续维持下去。

贵族封号的继承则相对严格一些,因为贵族是皇室的坚定支持者,他们放弃了传统领地权利和当地行政权利,以便维护中央权威。这时,贵族就理所当然地要求更多的特权,而这种特权直接表现为少纳税甚至不纳税,又反过来影响到朝廷的收入,因为贵族往往拥有巨量的不动产。

所以,朝廷对贵族爵位的继承,一方面是收紧,绝不滥封。

现有的贵族要么是可以追溯到久远年代,除非公开反叛并被剿灭,一般历代皇帝都会承认,甚至某些贵族被斩首,但他的子孙照样继承爵位;要么就是随着卡洛斯一世打江山而新册封的军事贵族,绝不是因为你有钱就可以买到的。

另一方面爵位的继承又是明码标价,哪怕你是亲生的长子,在继承的同时也要按照爵位的高低交一笔数额不等的献金。有些穷贵族就是因为交不起这笔钱,而不得不举债。

所以肖恩虽然感到肉疼,但这2万金路易还是痛快地交纳了,尽管这个价格两倍于别人,谁叫你只是个幸运的养子呢?换成别人,你有钱还没机会送出去。

而丹泽尔-克利夫兰也在偷眼打量他。

丹泽尔-克利夫兰是老康纳利子爵的管家,他是个中等个头,两鬓霜白面容和蔼的老人,身上的衣服尽管有些旧了,但穿的一丝不苛。

在老子爵死后,他掌管着子爵剩下不多的财产,包括位于维希镇的别墅,这是是老子爵最后的遗产。如果没有继承人,按照贵族继承法,这些财产将会被拍卖充公,而克利夫兰将会被扫地出门。

“这里离罗宾逊家族的庄园远不远?”肖恩回头问。

克利夫兰管家略显惊讶,他指了指前方伸向海滩的山岭道:“翻过那座山岭,就可以看到罗宾逊伯爵家的庄园。”

“看上去,只能步行。”肖恩问,“划船可以吗?”

“当然可以,子爵大人。”克利夫兰答道,“罗宾逊家族地界属于吉尔镇,跟我们维希镇隔着前面那道山岭,但我们平时没有什么交集。那座山岭山路崎岖,如果要过去的话,步行需要1个小时,划船绕过去需要半个小时。”

“那山属于谁?我的吗?”肖恩问。

“大人,那原本一半属于康纳利家族,一半属于罗宾逊家族。但……”

肖恩忽然明白了:“老子爵赌钱输了,卖给罗宾逊伯爵?”

“是的,大人。”克利夫兰表情看上去十分惋惜,“虽然这座山除了野兽和木材,并没有其他物产,但丢了实在可惜。”

说着,一主一仆,还加上毫无存在感的詹森,三人进了维希镇。

镇上的居民早得了消息,他们纷纷站在门前、窗户前,打量新来的贵族。

“他们似乎不太友好?”肖恩自嘲道。

“不,他们只是觉得您陌生。”克利夫兰答道,“这里的人其实都很淳朴的,老主人去逝后,他们并没有有任何侵犯家族财产的行为。”

“我敢说他们每一户的土地,不说全部,也至少有部分原本属于康纳利家族。”肖恩的话一针见血,“这或许是老子爵干的唯一好事。”

肖恩对老子爵的评价,并不出克利夫兰的预料。

老子爵的别墅名叫玫瑰园,在镇西边地势稍高的位置,是一幢带着露台并有二十几个房间的三层建筑,后面是仓库、马厩和两人多高的围墙,四周都是花园,虽然没看到一朵玫瑰,但各种花卉和高大乔木却是不缺的,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阳光充足,面朝大海,可以听见海潮拍岸的声音。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肖恩从第一眼就喜欢这里,这样的环境,正是前世梦寐以求的海景别墅。

庄园成员站在门口列队,其实只有两个人:厨娘爱玛,马夫兼园丁拉博。

老子爵的晚年用不起更多的人,就这三个人能够让这座玫瑰园从外面看上去很体面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别墅的外观尚可,内部却很陈旧了,一些家具已经不堪使用。

但打理的很干净整洁。

“大人,您目前拥有这座玫瑰园,和十顷土地,土地每年生息500个金路易,另外还有一块山地,一辆马车包括两匹挽马。”克利夫兰道,“但还有一些账单需要您做出决定。”

“你说说看。”肖恩坐在椅子上,将双腿翘在书桌上。克利夫兰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

“先大人曾经因赌博输欠了3000金路易,他将这座玫瑰园抵债……”

“什么?”肖恩下巴差点惊掉了,原本他以为老子爵至少还给自己留下一处房产,没想到连房产都抵押上了。

“这座玫瑰园是康纳利家族的祖产,历史可追溯到两百年前,房子虽然旧了点,但原本价值至少5000金路易的,但这里地处偏僻,卖不上价,老大人作价3000金路易将玫瑰园抵押给林肯子爵,前提是老大人必须在1831年1月底前能还清债务,否则林肯子爵就要收回玫瑰园。”

肖恩迅速地掏出支票本,刷刷写了几笔:

“赶紧把钱还上,这房子我很喜欢!”

“是!”克利夫兰接过支票,见是总部设在圣城但在普瓦图有分行的大银行的见票即付支票,心中稍定,“还有几笔账目,急需您作出决定。”

“还欠钱?”肖恩问。

“老大人晚年卧床不起,光是欠诺兰医生的诊金和名贵的药物钱,差不多就要100个金路易。”

肖恩痛快地又写了张支票,只听克利夫兰管家继续说道:“老大人下葬时,为了起码的体面,我作主请镇上的裁缝为他置办了一身,花了3个金路易。老大人病重前,请莱克兄弟修补房屋和家具,工钱和材料费又得30个金路易……”

“好了!”肖恩止住克利夫兰的话,几乎咆哮道,“你告诉我总共还欠多少钱?”

“大约5000个金路易。”克利夫兰道,他掏出一个账本,“全部在这里,我保证不会有一个先令的出入。”

5000个,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还能接受。

“好吧。”肖恩感到肉疼,他又写了一张支票,“你把紧急的债都还上,不紧急的暂时不要付,等我理清了老子爵的债务再说。

另外你告诉那个姓莱克的兄弟,如果他们想得到钱,三天后来见我,我需要对这座玫瑰园改造一番,我会按价付款。如果他们不愿意来,那就告诉他们,老子爵欠的钱他们一个子也别想得到。”

虽然肉疼,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该还的债还得还。

在肖恩的眼里,这座玫瑰园他实在太喜欢了。

第十章来的贵族(二)

维希镇的居民们,这两天都养成了聚在一起的习惯。

因为他们在议论新来的子爵。

百年前贵族还是他们的领主,说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并不为过:

他们无法离开贵族的领地,每周要在领主的庄园劳作三天,一旦离开就意味着追捕;领主决定他们承租的土地该种什么,决定他们该以什么的价格出售农产品,甚至决定他们的子女该不该婚配。

现在农夫有了自己的土地,但同时他们承担着越来越沉重的捐税。当贵族失去对农夫的控制的同时,他们也失去对农民加以保护和救济的义务。

当税吏来敲门时,没有人替他们抗议税种及税率的不合理;当强盗流窜到附近人心惶惶时,没有人站出来提供保护。

与别处不同,维希镇的居民对贵族的心态更是复杂。因为他们每一户或多或少都从那位老子爵的手中得到一些贱卖的土地,老子爵对镇里的事务漠不关心,虽然浪荡了一生也从不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很“感激”老子爵。

但新子爵来了,听说还曾是一名上过战场的军官,年轻气盛,这恐怕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贵族,尤其是占了本该属于他的土地。

此时被人议论的肖恩,正在马厩里。他那匹陪伴他从北疆来来到南方的骏马,病殃殃的。

“怕是水土不服,这里虽然阳光充足,但空气湿润。”马夫拉博道。

“你能让它好起来吗?”肖恩问。

“请大人放心,我是个好马夫。”拉博有点急于表现的意思,因为肖恩刚把他兼任的园丁工作移交给了詹森。

肖恩笑着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尽力吧。”

这匹马虽然是匹价值300金路易的良马,但肖恩没有说出自己根本就没有把它当成心肝宝贝的想法。

让仆人有点压力是贵族应该具备的手段之一。

这时管家克利夫兰陪着莱克兄弟走了过来。

这两位兄弟是双胞胎,但长不是太相似,兄长个头比弟弟稍矮稍胖一些,两人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惯做活的勤快人。

此时他们都有些不安和畏惧之心。

“听说老子爵,嗯,我的祖父大人欠你们钱?”肖恩问。

“是的,大人,欠……30个……金路易。”大莱克结巴说道。

“想不想得到更多?”肖恩问。

“不敢,如果仁慈的大人,您能归还这30个,我们兄弟将不盛感激,我们都有一家人要养活。”小莱克胆子更大一些。

肖恩轻笑道:“我准备翻新一下我的玫瑰园。对了,克利夫兰,那位林肯子爵怎么说?”

“大人,林肯子爵说他很遗憾失去了一座乡下好别墅,但君子不夺人所爱,他只愿意收了那3000金路易,遵照您的吩咐,我照付了最高标准的利息。”克利夫兰道。

“很好,宁愿欠人钱也不要欠人情。克莱兄弟对吧?我准备翻新这座玫瑰园,对这座宅子有些特别的想法,我的管家会跟你详谈。

听说你们兄弟手艺不错,是镇里最好的木匠和泥瓦匠,我将这个活包给你们,你们愿意做吗?”

这两兄弟担心又白干一场,到时候肖恩要真是翻脸不认账,或者对工程挑几个毛病为由不付钱,他们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们不反对,就算是默认了。”肖恩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我需要将外墙全部粉刷一遍,屋顶也要重新铺,所有的地板全部换新的,用那种经过阴干后烘烤的最好的木料。至于家具,有缺损的全都扔掉,能用的就留下,但新制的家俱风格要跟旧家具保持同样的风格,材料的钱你们可以先找我的管家预支。”

听到可以预支,这兄弟俩像是松了一口气:“大人,您这座房子,如果按照您的要求来翻新,恐怕至少需要500金路易。”

“那就按照1000金路易预算,记住,我要最好的!”肖恩用强调的语气说道,“另外,你们需要多少工钱,开个价吧?”

“100?”大莱克小心地说道,见肖恩表情突变,连忙改口道,“80也行,大人,您这府第太大了,二十几个房间,我们至少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完工。要不60?”

“不、不!”肖恩晃着食指,“我先付给你们100个金路易,你们可以自己找人手,但我只给你们1个月时间,1个月后我需要看到一座焕然一新的玫瑰园,到时我会再付你们另外100个金路易。”

莱克兄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恩这时说道:“你们现在可以让我的管家领着,考察一下你们的工作。如果没有疑义,先跟我的管家签订一份意向合同,三天后你们再列一份详细的清单,你们按合同办事,我按合同付钱。”

克利夫兰陪着这兄弟俩去了,一个小时后回来复命:

“大人,200个金路易太高了,100个就足够体现您的慷慨,并且让他们给贵族工作,并不需要签什么合同,他们只是平民。”

“不,克利夫兰,我希望镇子里的成员将来提到我时,会说,哦,那是一个慷慨的并且言而有信的贵族,大家很乐意为他效劳。或者不以为然的人则说,康纳利子爵,人傻钱多但说到做到,可以信赖。

我的管家,既然我接受了子爵的封号,我有义务维护这个封号的名誉,尽管我内心中始终认为,贵族只是比平民生的好而已。”

肖恩坦承兼自嘲的话,令克利夫兰肃然起敬。

克利夫兰本以为一个退役军官很穷,但肖恩到来的一系列的手笔,让他知道自家主人相当富有,这让跟随老子爵过惯了斤斤计较日子的老管家头一次觉得腰杆挺直了一些。

“下午有什么安排?”肖恩又问。

“按照计划,我陪您去查看属于您的土地和果园。”

肖恩的土地位于镇子的北边山脚下,只有10顷土地,不要说跟别的贵族相比,就是比一般平民多一些而已。这些土地都租给了镇子里的居民。

用时人的话说,贵族应该靠土地的出息生活,他们一般住在城里,将土地出租,让自己的管家或者代理人在固定的时间来收租,乡下只是他们来度假和散心的地方。

但那是对拥有大量土地的贵族说的,并不适用于小贵族甚至穷贵族。

而对那些商人们来说,发家致富之后第一件事也是用来购买土地。

老康纳利子爵就是穷贵族,每年500个金路易的土地出息并不足以维持他的体面,更不必说还债了。

肖恩的10顷土地还算平整和肥沃,有山中流下的溪流灌溉。

这里的主要作物是水稻,因为气候温暖,这里可以种两季,但产量都不高。山地上则种植小麦和玉米等旱地作物。

“这里山地是属于谁的?”肖恩指着紧邻自己土地的北边几处山岗问道。

“这里都属于您。”克利夫兰道,“山上种植的是蜜桔,每年也能有些收入,只是卖不上价,因为这里家家都有一个小果园。而且水果都有保质期,每年家家都有不少水果白白烂掉。”

肖恩跟着管家走进果园,有园丁小心翼翼地上前来问安。肖恩又看看果园后面的群山。

“那是洛基山,原本沿着脊线一半属于康纳利家族,先大人年轻的时候喜欢邀请贵族到山中打猎,每次都能满载而归,那时候家族很富有很兴旺。”克利夫兰回忆起往昔的日子,痛惜不已,“山中的猎物不少,巨木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未经主人允许,平民连捡山里的枯木都不准。”

“不用说,现在主人是罗宾逊家族?”肖恩道,“丹泽尔,你说我要是回购,需要多少钱?”

克利夫兰惊讶地回道:

“大人,我知道您很富有,但要回购洛基山至少得七万金路易,并且我不认为罗宾逊家族愿意出售,这个家族极为富有,出售土地哪怕是山林的贵族通常会被人嘲笑,会被认为那是不擅持家的行为。您提出这个建议,恐怕会被罗宾逊家族认为是一种冒犯。”

克利夫兰这话语重心长,他对新家主很期待,又担心肖恩大手大脚,步老子爵的后尘。

肖恩撇撇嘴,没有表示,手头虽然还有大约三十万的巨款,并且皇家科学协会每年还有一笔收入,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因为他要过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日子。

肖恩的目光突然盯上了一片乔木丛所吸引。

这是果园中唯一的一片杂树,看样子被砍过多次,但仍顽强地生长了一小片,有明显的主干,植株的上部则主干则不明显,枝条稀疏。

树枝上点缀着黄色花蕊的白色花朵,在绿叶衬托下十分美丽。有的已经长出籽。

令克利夫兰惊讶的是,肖恩摘了一片树叶塞进嘴里咀嚼,表情很是古怪。

“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你把詹森叫来过!”

第十一章来的贵族(三)

新来的康纳利子爵很奇怪。

他不仅雇了莱克兄弟给他翻新府第,还出手阔绰,先预付了100金路易的工钱,听说完工后还另付100个。

还跟莱克兄弟签了契约,从未听过这种事发生在贵族身上。

听说他还命仆人将果树砍掉了一大半,虽然蜜桔不值什么钱,这样做真是疯了,山地不种这个种什么?克利夫兰管家怎么不阻止他?

嗯,这真是姓康纳利的啊。

维希镇的居民们议论纷纷,一致认为这位贵族恐怕不擅经营家族。

不过,当他们看到莱克兄弟不时地从城里运回来各种建筑和装修材料,脸上洋溢着工作的快乐,就有些不淡定了,这两兄弟挣的钱可都是真金白银,纷纷上前询问他们兄弟需不需要人手。

莱克兄弟摆足了架子,挑了几个勤快的老实做自己帮手。

玫瑰园白天被包工头莱克兄弟折腾着,肖恩索性拿着自己的步枪上了山。

山林里果然野物丰富,肖恩就像跑进了动物园,祸害着野生动物。密林里,时不时传来枪声。

时间不大,就有两个平民面带愤怒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先生,这里属于罗宾逊家族的山林,请您离开这里。”为首一位说道,如果不是看肖恩衣着打扮不像偷猎者,他们恐怕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哦,你们属于罗宾逊家族?”肖恩问。

“是的!我们是罗宾逊家族的守山人。”对方答道,“先生,能否留下姓名,我们好回禀我们的主人。”

“哦,我是肖恩-康纳利。”肖恩完全没有偷窃被抓现行的自觉。

显然这两人也知道来者是何人,表面上更加恭敬了,不管怎么说,肖恩也是贵族。

“子爵大人,为了您的荣誉,请您返回吧。”守山人客气地说道,但意思却很强硬。

这话说的,就像前世小时候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尴尬极了。肖恩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抱歉,我以为这里属于康纳利家族。”

回到玫瑰园,肖恩觉得自己太丢面子了,未经这个邻居允许,外人连一根柴禾都捡不得,他想把洛基山购回的心思更加坚定了。

只是这事急不得,罗宾逊家族很富有,尽管那个美丽的伯爵夫人欠他一个要命的人情。

然而他还没消气,下午伯爵夫人的管家米勒来了,他还将肖恩在山上打死的未来得及带回的猎物送了过来。

米勒说话很漂亮:

“听说子爵阁下忘了将猎物带回,我骂了家族的两个守山人,他们很是失礼,打扰了子爵的雅兴。

伯爵夫人听说这事,也深感歉意,作为邻居,尤其是阁下对罗宾逊家族有救命之恩,她说阁下只要有兴致,随时都可以进山打猎。”

肖恩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感谢伯爵夫人的好意,请代我向她表示谢意。”

米勒又道:“我们夫人说,洛基山本来就有一半属于康纳利家族世代拥有,为了感谢子爵的恩情,罗宾逊家族愿意将以原价将这一半归还给康纳利家族。”

肖恩听了不禁动容,克利夫兰说这好一大片山林至少值七万金路易,那位伯爵夫人却说按当初老子爵出售的原价,也就是大约4万5千金路易赎回。

换句话说,那位伯爵夫人或许不想欠他人情,想一次性买断,这个交易让肖恩很难拒绝。

“感谢伯爵夫人!感谢罗宾逊家族!”肖恩致意道。

他当然不矫情,很愉快地接受。

克利夫兰激动不已,当场老泪纵横。这是家族很多年以来第一次增加了不动产。

“看来子爵阁下需要雇几个守山人,总有平民会偷偷地进山占点贵族的便宜。”米勒会心一笑。

“确实如此。”

由于房子里正在装修,肖恩在前院一株大榕树下招待米勒。

看着瓷盏里飘浮的几片树叶,米勒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鬼?

“这是一种高级饮品,名字叫‘茶’。”肖恩开始忽悠道,“这可是高级货,很有药用和保健价值,可以提神、安心,缓解压力,减少有关脑血管的疾病,还有杀菌的作用。你知道,我可是康氏灭菌法的发明人,科学的事情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别外,你是不是有时候觉得精力不济,头晕目眩?”

“确实如此,医生说我太劳累了。”米勒老实地答道。

“那这种饮料你每天需要饮几杯,我保证对你很有好处。”肖恩笑道。

米勒不明觉厉,端起瓷盏,看那翠绿的叶子极为可爱,闻起来又有股淡淡的清香。

他试着抿了一口,并不如他想像的那样难喝,相反却有些清香甘甜之味,神清气爽。

米勒管家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临走时,肖恩还送了他一点点,主要是他亲手炒制的太少,另外手艺不精,浪费了不少,很舍不得。

他这一番作态,反而让米勒觉得这茶是个价比黄金的东西。

“大人,这茶真有那么多好处吗?”送走客人,克利夫兰忍不住问。

“当然。”肖恩道,“管家,你说如果整个欧罗巴人都喝这种茶,那会怎样?”

“这……不可能吧?”克利夫兰张大了嘴。

肖恩打了个响指:

“我有个计划,爱玛不是有几个亲戚没事做吗?你出面把她的亲戚都雇来,先去采鲜叶,这活计只要女人,男人干不了。

然后就按照我炒制茶叶的方法炒制。我得把这种高级货给圣城的那些大人物送一些。

另外,你告诉詹森,让他负责移植,每栽活一株我给他一个金路易,如果死了一株,就饿他一顿。”

第十二章来的贵族(四)

维希小镇的镇长维克多-皮埃尔,今天来拜会肖恩-康纳利子爵。

肖恩已经来到这里定居半个多月了,皮埃尔镇长才第一次登门拜访,这其中意味深长。

镇长这个职位,皮埃尔是花钱买的。

这绝不是私下交易,而是公开的买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朝廷为解决财政困难延续前朝的作法,起初只是权宜之计,到了本朝则变本加厉了,然后就成了制度的一部分。

许多上流人士都会有诸如市长秘书、市政顾问、总督秘书甚至国务秘书这种头衔,这在税负更重的南方更为普遍。

这些官职大多只是空衔,人为地制造特权阶层,除了造成官僚机构的臃肿和效率低下,一无是处。

获得这个职务,有时却是被逼的,尤其是对乡下的富人们来说,要成为他们眼中的上等人,跟那些负担军役税的下等人相区别的唯一途径,就是捐一大笔钱获得各种职位。

尽管军役税和人头税对这些富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这就造成了平民成了缴纳越来越高的军役税等苛捐杂税的唯一纳税人。对朝廷来说,平民才是唯一忠实可靠的纳税人。

所以,以年收入所得征收1/20税曾被财务大臣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公平的税种。但特权者的看法天然与此恰恰相反,结果是这一税种胎死腹中,提出征收这一税种的人被打发到边疆。

相对各种空头头衔来说,镇长的这个职务还是有些实权的,至少在新子爵到来之前是如此,比如维护本地治安,解决民事诉讼,以及决定哪户居民承担某种劳役——这个时候他的权威会被放大。

皮埃尔镇长是外来者,他是个水果商人,在当镇长以前他就在这一带向果农收购水果。他的生意做的不错,从某种程度上他因为能决定维希镇居民钱包的厚度而具有某种权威,因而具有一些威信。

但现在不同了,一个年轻的子爵,即便现在贵族一般不干涉地方事务,甚至不屑承担事务官的职责,但对地方仍有发言权,甚至具有唯一否决权,对维希这个乡下小镇更是如此。

在认真观察了大半个月后,皮埃尔镇长决定正式拜访一下本地的唯一贵族。

肖恩没有正式接见他,皮埃尔到来时,他正在健身。

在北方已经进入初冬的时候,这里阳光充足,气候温暖。此时肖恩穿着一件短裤,光着上半身和长腿,正在做单手伏卧撑。

肖恩不介意皮埃尔怪异的眼神,他的身上的肌肉明显隆起,这表明这半年以来的锻炼效果很不错。

完成一组练习,肖恩擦了把汗,接过管家克利夫兰递过来的一件薄衬衣穿上。

然后坐在榕树下,肖恩这才邀请被晾了半天的皮埃尔镇长坐下。

贵族有资格这样傲慢。

克利夫兰泡了一壶茶,此时热度刚刚好,美美地浅啜了一口,肖恩顿觉神清气爽,大运动量后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克利夫兰还记得肖恩第一次喝上这种饮料时,曾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只当这种饮料极为珍贵,却不知道这几片树叶寄托了肖恩太多的情感。

与肖恩相处了大半个月,克利夫兰起初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唯恐惹得这位年轻的子爵不满,但现在他已经恢复到那一个宠辱不惊和稳重周到的管家状态。

年轻的子爵大人,除了对吃这一项特别挑剔之外,别的都毫不在意,看起来,他真不是一个贵族应该有的样子,比如他经常钻到厨房跟爱玛讨论菜谱,甚至直接上手,又比如他现在这样衣冠不整地接见拜访者。

但考虑到他的出身和来历,这就不太令人意外了。克利夫兰认为子爵缺乏完整的贵族教育。

肖恩轻松弄回了洛基山一半的山林,这让克利夫兰无比激动和高兴,认为这是家族兴盛的吉兆,但肖恩又将家族果园大半毁去,就让克利夫兰有些犹豫了。

但克利夫兰知道的一点,这个年轻的主人心地很好,很有主见,虽然也很尊重自己这位管家的意见,但一旦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改变。

喝了一口奇特的饮料,皮埃尔觉得比想像中要好喝的多。肖恩这时问道:

“皮埃尔镇长,你这次来找我,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不敢,早就听说康纳利家族的继承人要来,只可惜我一直在外地公干,所以一直未曾来拜访。”皮埃尔略有些紧张道。

肖恩通过克利夫兰打听过这个人,此人虽然贪财,但对本镇居民还算过得去,尤其是跟别的村镇相比。

“镇长先生客气了。”肖恩微微一笑,“我听说你将维希镇治理的很不错,我看到这里的居民还算安居乐业。”

这话让皮埃尔有些激动:“这是我一个小小的官员应该做的。事实上本镇居民都是安分守己之辈,本地土地也算富饶,再加上我们是海边小镇,只要勤快,哪怕在陆地上没有土地,也可以到海里打渔。只是……”

“只是什么?”肖恩问。

“如果捐税能够得到减免一些,我想镇民们的生活会更好一些。您或许不太清楚,今年的秋税又比往年加了一成。可以预料城里的流民会更多了。”皮埃尔抱怨道,“如果子爵大人能够出面,与税吏交涉,情况或许不同。”

“税吏会听我的?”肖恩问。

皮埃尔暗笑肖恩在这方面的无知,不愧为捡来的贵族,但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子爵大人,请容许我向您介绍一下现行的税收制度。”

“我洗耳恭听。”肖恩道。

“我们热比亚行省实行一次性付款税制,即一次性付给朝廷一定数额的税金,然后在内部分摊。

热那亚作为外省中的外省,我们是帝国目前少有的三级会议还在发挥作用的省份,这个会议由贵族、教士和城市富裕市民三个阶级组成,他们决定在向谁收税和收多少税。

按照摊派,我们维希镇今年下半年还要交军役税2000金路易,看似不多,但要是加上今年上半年已经交过的涨了一成的军役税、人头税,还有劳役,那就不少了。我们每户居民收成的一半都要用来缴税,再扣除家庭所需,就所剩无己了。更可怕的是,如果我们没有反抗,明年会被摊派更多。”

“这确实有点多。”肖恩点点头,“你认为是因为维希镇在三级会议中没有代表的缘故?”

“确实如此,以前老子爵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镇民们希望新子爵能够帮助我们。”皮埃尔道。

皮埃尔这番话有些要挟的意思,肖恩装作没听出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会出面斡旋,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

“那实在太感谢大人了!”皮埃尔以为达成目的,又闲谈了两句起身告辞。

望着皮埃尔镇长离开的背景,肖恩问克利夫兰:“丹泽尔,你怎么看?”

“当初镇民的土地都属于康纳利家族的,他们都是我们的佃户,那时候康纳利家族也同时承担了镇民所有税收的几乎全部,除了一些必要的公共劳役。上上个康纳利子爵大人是个仁慈的领主。”克利夫兰道,他说的当然不是那个赌鬼子爵,“但平民总是善忘的,在他们为瓜分康纳利家族土地欢呼雀跃的同时,他们也应承担自己的那一部分。”

看得出来,这位管家仍然对自私的镇民们耿耿于怀。

“我听说西大洋联盟的那些国家,贵族也要交人头税和军役税的,我们欧罗巴的税制实在糟糕,所以朝廷只把将农民当作钱柜,随时支取。”肖恩笑道,“如果镇民们愿意将土地交给我来管理,我倒是愿意替他们承担税金。”

“大人,这是不可能的。”克利夫兰道,“农民对土地有一种疯狂的热爱,他们只想占您的便宜。”

“所以,这位镇长先生是来要挟我的。如果我不愿意出面,他就会侵蚀我作为贵族天然的影响力,而如果我如其所愿,他又会在镇民面前邀功。”

“大人,您的猜测很对,皮埃尔镇长是个商人,他工于算计。”克利夫兰道。

“其实我以前也很爱算计的。”

“大人,作为一名贵族管家,我有几句忠告。”克利夫兰道。

“我听着。”

“有人说贵族来自于血统的高贵,古代的贵族则来自于征战,他们勇敢、坚定、顽强,富有牺牲精神,越是历史悠久的家族越是受世人尊敬。但时至今天,贵族不仅因为血统而天然高贵,更是遵守一套文明的礼仪规范,衣着、举止、艺术甚至舞姿都必须符合规范。恕我无礼,大人您真不像一个贵族,那样会让平民觉得可以冒犯您的权威。”

“哈哈,我算哪门子贵族?”肖恩大笑,“丹泽尔,谢谢你的忠告,我敢说普瓦图城内有一群人都在等着看我笑话,如果他们要举办什么舞会,第一张请柬一定属于我。他们只是一群食腐的秃鹫,哪里知道风暴就要到来。”

第十三章来的贵族(五)

话是这么说,但肖恩仍然从谏如流。

作为腐朽阶层的一份子,肖恩决定随波逐流。

比如他让马夫拉博将自己的马车重新漆了一遍,让自己家族的族徽醒目异常。那是一座山形的徽标,外加一对长剑,康纳利子爵可以被称之为洛基山子爵。

又比如玫瑰园中增添了两位女佣和两位男仆,以维持必要的体面。如果不是肖恩阻止,克利夫兰还要多招几个。

比如专门为肖恩一个人服务的理发师和裁缝,甚至还要专门请音乐家和舞蹈家来为肖恩提高艺术修养。

克利夫兰还高薪招聘了一队十人组成的护卫,为首的名叫克拉克-尼尔森,一名身材健壮的前水兵。

尼尔森是克利夫兰的远房亲戚,有根脚可以信赖,为人正直、坚毅,不太爱说话,他受过海军的正规训练,又经历过多次剿灭海盗的小规模战争,因为耿直的性格升不了军官才选择退役。他的枪法不错,搏击能力更强,是康纳利家族安全主管的良选。

肖恩对这位尼尔森很满意,尤其是他跟自己比试枪法不落下风之后。

这样一来,玫瑰园人气就多了,虽然肖恩不喜欢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嘘寒问暖,但这就是所谓贵族生活。

肖恩没有等来舞会的邀请函,他等来了却是另一个公开场合的正式亮相。

热那亚的巡警团抓获了一批乱党份子,据说这些乱党份子煽动农民抗税,并策划了杀害收税员的阴谋,巡警在他们聚会的秘密地点发现了滑膛枪、火药和匕首。

这些人被地方法院判处绞刑,今天是公开实施绞刑的日子。地点在总督府前的广场上,肖恩应邀将在总督府大楼的露台上观看整个过程。

肖恩的到来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总督还未到来,但普瓦图的市长维克多-史丹利已经到了,肖恩在办理爵位继承时见过一次,这是一个看上去精气充沛喜爱社交的家伙:

“康纳利子爵,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今天来的贵客。”

“有劳。”肖恩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人总是有圈子的,不是在这个圈子,就在那个圈子,无论你内心里是抗拒还是接受。

这里汇聚着普瓦图的所有贵族、上流人物,肖恩只认识索亚教堂的司铎夏克礼,后者冲着肖恩点头致意。

其中林肯子爵,肖恩特别看了他一眼,老子爵曾将玫瑰园抵押给林肯子爵。当肖恩继承爵位,提出要赎回玫瑰园时,林肯子爵很爽快地答应了。

与肖恩想像的不一样,林肯子爵很年轻,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尤其那双眼睛给人以热情坦承的感觉。

“感谢阁下的割爱,让我不至于无家可归。”肖恩道。

“不、不,当我在报纸上读到您的名字时,我就知道康纳利家族今非昔比了。站在我面前的不仅是一位子爵,还是皇家科学协会会员,同时也是一位帝国英雄。”林肯热情地说道,“我名叫比伯-林肯,你可以叫我比伯。”

“好的,比伯,你也可以叫我肖恩。”肖恩答道。

肖恩伸出右手,林肯微微一愣,别扭地伸出右手,与肖恩握在一起。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白皙而修长。

这个在欧罗巴并不常见的礼节,惹得旁人侧目,其中一人表现的最为放肆。

这是罗宾逊家族的代表,波西-罗宾逊,他是已故罗宾逊伯爵的堂弟。因为伯爵夫人是女流之辈,不方便出席今天的场合,便由波西-罗宾逊代表参加。

“欧罗巴人应该遵从欧罗巴人的礼仪,尤其是对贵族来说更是如此。那些眯缝眼的夏国人的礼节岂能堂而皇之地出现这里?”

“请问阁下是?”肖恩明知故问。

“波西-罗宾逊!”

“贵族?官员?法官?”肖恩发出三问,“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并且向一个贵族发问?”

贵族实行长子继承制,那家中的次子、幼子一般就是一介平民,只不过他们会比一般平民起点高的多,机会也更多些。

这位波西-罗宾逊只是己故罗宾逊伯爵的堂弟,在伯爵有儿子的情况下,他是无法继承爵位的。

肖恩这番话充分利用了自己天然的有利地位,让这位罗宾逊家族成员哑口无言,脸色很难看。

“总督阁下到!”

一声宣呼,热那亚行省总督阿力克谢-拜恩来到了露台,他是一个面容严肃又不失儒雅的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修剪的一丝不苟。

总督可谓是封疆大吏,是由朝廷派遣的,但他们一般都是平民出身的,都是从那种曾被认为有才干和有上进心或野心的年轻人提拔上来。

在一个行省之内,市、镇的官员一般都由总督直接任命,同时作为全省的一把手,总督还掌握着一支不超过一个团的治安部队——巡警团,因此总督的权力相当大。

与北方相比,南方行省的总督权力要削弱了不少。比如热那亚,由贵族、教士和城市资产者组成的三级会议仍控制着相当大的一部分权力,比如最关键的是收税权,他们总是抱怨朝廷的贪婪而跟朝廷就收税问题讨价还价。

阿力克谢-拜恩总督也才来热那亚任总督不久,他迫切的需要政绩,但同时他还得小心翼翼地与本地的地头蛇们搞好关系。

对于朝廷来说,最好的政绩就是上交更多的税金,在热那亚连续遭受自然灾害的情况下,总督阁下认为自己必须得小心再小心。所以他很亲切地与今天出现的上流人士交谈。

罗宾逊伯爵夫人没有亲临现场,另一个伯爵是贵族议会成员,侨居圣城,眼下省城中级别最高的三个子爵,就是肖恩、林肯和另一个姓布兰登的老贵族。

这三个人就是拜恩总督关照的对象,这让波西-罗宾逊脸色很不好看。

史丹利市长主动挑起话题:“听说财政大臣换人了,学者出身的约克-内瓦尔先生出任财政大臣一职。内瓦尔先生曾任京畿省的总督,对财政方面极有建树。”

“没错,他很会捞钱。”布兰登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至少他是为了朝廷,在总督任上,他每年为朝廷贡献高达五千万的税金。”史丹利道,“据说他是1/20税的坚定支持者。”

“但京畿省的富裕,也是众所周知的,光是那些工厂就像是一个个铸钱机器。”林肯子爵道,他指着楼外广场上聚焦越来越的人,“瞧瞧这些人,他们哪个不是承担着越来越重的税,所以他们极容易被煽动起来。市长先生,我提醒你,普瓦图人已经尽力了,千百年来,在我们南方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我们永远都是‘外省人’。”

林肯子爵的话有些强硬,事实也代表着绝大多数人的心声,无论他属于哪个阶层。

这个体制之下,臣民总体上趋于臣服,平民无力反抗,特权阶层或多或少会妥协地付出一些代价,朝廷则趋于专制,但当朝廷遇到阻力时哪怕是最微弱的批评,都会感到恐慌,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所以他们准备绞死几位乱党。

今天这个场合,邀请上流社会的代表人物前来观看,恐怕也有某种恐吓的意思。但这个恐吓是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

史丹利市长干笑了几声,像是想化解尴尬的气氛,问肖恩道:

“康纳利子爵,请问您对1/20税有何看法?”

肖恩耸耸肩:“没有看法,我很穷,这是众所周知的。如果市长先生想对我征收1/20税,我愿每年付给你100个金路易。”

肖恩的话惹得旁人会心笑了起来,人人都知道康纳利家族很穷,老子爵曾经欠了一屁股债,成了上流圈中的笑柄。

史丹利没把肖恩的揶揄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

“可我听说阁下一继承爵位,就从罗宾逊家族购回了洛基山的产权。”

“市长先生,请注意,是一半。”波西-罗宾逊终于插上了话。

“抱歉,是一半。”史丹利市长连忙道,“如此看来,子爵的经济状况也不是那么差,您还那么年轻,真叫人羡慕啊。”

“市长先生,我觉得有关税收以及改善财政状况的问题,就比如切蛋糕,你切的多了,别人就少了。与其这样,不如想办法做大蛋糕,这样人人都会分得多些。”肖恩道。

一直在沉默不语的总督大人终于说话了:

“不错,子爵说的很对。只是不知子爵有什么可以教我的?”

“哈哈,这个嘛……”肖恩道,只是这时广场上一阵巨大的喧哗声打断了肖恩的话,原来是五个乱党被巡警押了过来。

这五个乱党衣衫褴褛,怕是在监牢里受过不少折磨,只是个个视死如归,高昂着头颅,站在刑台上如巨人般俯瞰着众生。

当主持的官员当众宣读他们的罪行,人群中有人低声哭泣,有人骚动着往前移动,有人躲在人群当中大喊不公,维持秩序的巡警们不得不组成几道人墙,也有着便装的密探循声冲入人群中抓捕那发声者,引起极大的混乱。

总督大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没人能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他内心里的不安。

而露台上的名流们也是神色各异,但更多的却如同底下的看客一样,麻木和幸灾乐祸。

得了总督的命令,刽子手们将其中一个乱党架到绞刑架下,然后将绞索套在那人的脖子上。

那人忽然像是活了过来,高声宣呼:

“真神万岁!”

令人郁闷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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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混乱的现场

“真神万岁!”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同时暴发出吼声,这吼声是个信号。

绞刑架不远处的下水道,突然爆发出几道耀眼夺目的闪亮,火药爆炸声如影随形传来,与此同时,黑色的烟雾迷漫开来。

在巨型蘑菇般烟雾之上,有人体的断肢在半空中飞舞。那些发起劫囚行动的乱党可不管什么无辜。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紧接着的是巨大的混乱。人们哭喊着,相互推挤和践踏,人浪将维持秩序的巡警推倒在地。

烟雾之中,有十几条人影从混乱的人群中跃出,他们带着化妆舞会上用的面具,掩盖住真实面目,拔出匕首将离自己的最近的巡警脖子割开,然后跃上绞刑台,用手枪将傻了的施刑者一一开枪射翻。

五个引颈就戮的乱党份子被这些突然出现的同党扛起来就跑,他们快速奔至广场的西边一条街口,登上几辆原本就停在那里的伪装成邮车的马车,随后溜之大吉。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三十秒内。

乱党事先将炸药安置在绞刑台旁边的下水道中,趁着爆炸造成的混乱和烟雾的掩护,迅速地解决围在刑台边上的巡警,还安排了交通工具。

并不为人所知的是,几辆马车在复杂的平民区里沿着事先设计好的路线穿行,在一处僻静的拐弯处稍作停留,悄悄放下乘客,另有人接应。

马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穿行,在城门的巡警还未接到明确的指令前,扬长而去,两个小时后才被人发现抛弃在一片树林里。

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完美,执行力更高一筹,并且制造了乱党已经逃离普瓦图的假象,实际上仍然躲在城内的某个秘密地点。

这就是灯下黑,当然这是肖恩后来才知道的事情。

肖恩亲眼目睹了乱党法场劫人的壮举,总督府露台上的上流人物们此时都还沉浸在震撼之中。

史丹利市长因愤怒而语无伦次,而总督拜恩则脸色发白,这真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奇耻大辱,也是对他们这些执政者的挑衅和蔑视。

总督的养气功夫显然更高明,他很快回过神来,迅速命令巡警团一边全城大搜索,一边又派巡警向乱党逃走的方向追击,但随后他又将重点放在城外。

“他们高呼什么口号?”肖恩悄悄问林肯子爵。

林肯子爵道:“真神万岁!他们是神秘的真神党份子。”

见肖恩不太明白,林肯解释道:

“真神党不过是所谓乱党中的一支,是这二十年来最为活跃也最为神秘的一个组织。这个党派敬奉自由女神——在民间传说中,这位女神代表着自由、公正、良善等等一切美好的意义,所以被奉为真神。他们认为等级制度是妨碍一切自由的根源,具体来说,朝廷、政府以及贵族等特权者就是他们的眼中钉。他们声称抗争的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个没有等级和压迫的天国。”

“我好像听说他们犯下的是谋杀收税员的罪行?”肖恩问。

“这并不奇怪,真神党最蛊惑人心的口号就是人人不纳税不服劳役。”林肯瞧了瞧周围,小声说道,“平民已经受不了越来越重的税负,表面平静之下,到处都是暗流。”

交浅言深,林肯只是点到为止。

乱党们抗税,看似与贵族无关,因为税是政府收的,不是贵族收的,贵族也不会得到一个先令的分成。但归根结底,还是这种不平等体制才是根源。

而贵族是这种腐朽体制的参与者和受益者,因而也是这种体制天然的维护者。虽然贵族在失去旧的封建权力的同时,也变得讨厌政府越来越强大的集权,他们仍保持着先辈的骄傲,即使有时也有求于这种集权,却不反对将之施加于平民的身上。

尤其是今天,真神党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行动,无疑具有巨大的震撼效果,他们感到恐慌。这是对现行制度的重大挑战。

露台上的特权者们仍然没有散去,他们热烈讨论,声称目前的局势和治安状况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安居乐业和身家性命,总督必须拿出铁的手腕将乱党斩草除根,否则他们将讨论一下每年向朝廷一次性付款之后所剩的税金到底用在何处。

在这种情况下,拜恩总督必须表态:

“诸位,就在刚才,在我们的眼前发生了一场严重的叛乱。我决定效仿圣城,组建一支秘密警察组织,专门负责剿灭各种乱党。我向大家承诺,一年之内必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结果。”

听者哗然,有关圣城的秘密警察,大家都有所耳闻,只知道这个组织十分神秘,又似乎神通广大,往往跟酷刑、残暴等等词汇联系在一起。

他们也听说过圣城的秘密警察对包括贵族在内的特权人士尊严的肆意侵犯。圣城远在天边,他们这些南方人毫无切身感受。

这位才来半年不到的总督阁下,以前给人的印象无非是循吏而已,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透露,现在却借这个机会在热那亚建立这样的一个强力组织,这不能不让在场的人士感到意外和毛骨悚然。

就连史丹利市长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千年以来,南方总是臣服于北方,也总是承担着最重的负税,但南方人总有一种不服王化的感觉,他们对于秘密警察这样的一个强力组织的存在十分敏感。

“请问这样的一个组织,有什么权限?”布兰登子爵问道。

“抓捕乱党。”拜恩总督也知道自己这个举措很难让人接受,耐心地解释道,“我保证他们只负责与剿灭乱党有关的活动,他们无权冒犯特权人士,即便真有特权人士是乱党份子,也要公开审训。你们会是乱党吗?”

“当然不是!”众人齐齐摇头,当然不会革自己的命。

“那就没问题了,抓捕乱党符合诸位的切身利益。”拜恩总督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有种阴谋得逞的感觉。

波西-罗宾逊第一个站出来表态:“总督阁下,我代表罗宾逊家族支持您的举措。我相信在您的领导下,乱党份子将死无葬身之地。”

“感谢罗宾逊先生的支持。”拜恩总督点头称赞,“我早听说罗宾逊家族是热那亚的中流砥柱,已故罗宾逊伯爵也是一位广受称赞的贵族。可惜他英年早逝,但我相信有你这位罗宾逊家族的杰出人材,罗宾逊家族一定更加兴盛。”

拜恩总督的言语中,有某种只可意会的暗示,这让波西-罗宾逊很是兴奋。只听拜恩总督又道:

“远在圣城的科瓦尔伯爵阁下,曾致信与我,他说他虽因职责所在,远赴圣城,担任贵族议会的议员,仍牵挂着热那亚的一草一木。伯爵说,乱党是热那亚繁荣的唯一障碍,他认为热那亚必须拿出铁的手段维持稳定。”

众人神色又是一变,那科瓦尔伯爵出身普瓦图,代表热那亚行省担任贵族议会的议员,地位举足轻重,他的话显然对在场的众人也极有影响力。

“我支持总督阁下设立秘密警察。”布兰登子爵道。他是传统的贵族,热衷于时政,极为仇视一切反抗等级制度的行为。

林肯子爵则很是犹豫:“希望秘密警察不要滥用权力。”

“如您所愿,子爵阁下。”拜恩总督道,他的目光转向肖恩。

“总督阁下,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肖恩道。

“请康纳利子爵指教。”拜恩总督和颜悦色地说道,他的目的至少已经完成一半。

“在我看来,乱党就像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肖恩道,“不管采取什么的强力手段,我们不能忽视发生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为什么会有乱党的存在?当然会有一些人丧心病狂,有着狂热的野心。但他们生存的土壤是什么?是谁在支持他们?如果能去除他们存在的土壤,那么就长不出野草,也就无所谓什么乱党。”

“康纳利子爵,你无非是想说平民的税负太重了,该收多少税,这可不是总督阁下决定的。你要知道,没有这些乱党,那些妄图逃税的农夫和平民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波西-罗宾逊插话道,“你就直言,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肖恩看了对方一眼:“我支持设立秘密警察,但我更支持减税!”

肖恩不可能反对,否则他就是背叛阶级,混不下去了,但他的话更有建设性,也引起相当多的人赞成。

“这几年年景不好,如果向农民少收点税也是应该的,但这样一来,就得向城市资产者多收税了。”林肯子爵道,“否则我们完不成上交圣城税金的任务。”

“所以这个问题难解。”波西-罗宾逊嘲讽道,“或许富有的康纳利子爵愿意替农民慷慨解囊。”

“不、不,如果农民们破产,我很快就会成为大地主。”肖恩自动忽略了他的嘲讽。

肖恩的话让众人会心一笑,在场都是特权者,他们几乎人人都在乡下拥有土地,这些土地从哪里来,不就是从农民手中获得的吗?

拜恩深深地看了肖恩一眼,与在场的众人不同,他是平民出身的官僚,对有关土地问题认识也极为深刻。

如果土地都集中到贵族、教会或者城市资产者手中,不仅会让农民沦为流民,成为暴乱的源头,更重要的是将来政府找谁收税去?农民或者平民才是朝廷税金的源泉所在。

这很矛盾,那些位于特权金字塔最上层的人物,却一直与特权作斗争。这是无解的问题。

1/20税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设计的初衷就是按照财产所得进行征税,连皇族都要带头纳税。在肖恩看来,这可以看作是自上而下的改革,但在帝国目前的体制之下,这很难做到。

拜恩总督沉声说道:

“康纳利子爵的看法极有建设性,那今年下半年的所有分摊的税收,一律减少一成。如果诸位没有异议,就照此执行,至于如何补足上交的税金,我们以后再想办法。”

肖恩立刻道:“总督英明!”

第十五章 小丑

数日后的某个夜晚。

普瓦图某家面包店后院仓库的秘密地下室里,昏暗的烛光周围坐着七个人。

为首的是一位戴着小丑面具的人,当他用严肃的口吻说话时,如果有第八个人在现场一定会觉得很滑稽和诡异。

除了小丑,其它六个人也都戴着各种面具,面具的造型形象分别对应的生肖分别是虎、牛、马、羊、蛇和鼠。这种面具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买到,戴着这种面具的高级成员,分别自称为虎先生、牛先生、马先生、羊先生、蛇先生和鼠先生。

其中虎代表武力,牛代表物资和支援,马代表交通和后勤,羊代表宣传,蛇代表暗杀和破坏,鼠则代表情报。

这七个人是非法组织真神党在普瓦图的最顶尖的七个人。

这是个秘密会议,除了小丑是首领而掌握所有成员的身份之外,其他几位高级成员相互之间并不知晓对方真实的身份。

“首先,我感谢诸位的努力和卓越工作,我们成功拯救了我们的兄弟。

这是一次壮举,是我们伟大的真神党自成立以来最完美的一次行动,极大的震慑了那些秃鹫和腐朽的阶层。

同时这也极大地引起了那些平民的注意,虽然他们无法宣之于口,但我们知道他们在内心是想为这次壮举而欢呼。

你们是英雄!我为你们骄傲,正因为有你们这些英雄的无私奉献,圣洁女神的光辉必将照耀整个欧罗巴!”

小丑发表了一段鼓舞人心的演说。

“真神万岁!”六个高级成员异口同声地赞美道。

小丑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道:

“诸位,在形势大好的同时,我们必须高度警惕,那些政府鹰犬无时无刻不想找出我们,让我们接受那天然不平等不公正的审判。请务必在今后保持谨慎,我不会毫无缘由地将你们全都召集起来,只会单线联系。”

虎先生接口道:“是啊,秘密警察就像是毒蛇,无时无刻地不想咬我们一口。”

“我不相信这个新建的爪牙组织能够对我们有所伤害,况且我们当中被抓了任何一个,也不会让整个党受到摧毁的伤害。”戴着羊头面具的成员对小丑说,“使者先生,您一直强调的单线联系,确实是一项极好的策略。这让我们的神党保持极高的隐蔽性。”

小丑是他们的首领,但在整个真神党中却只是最高层派出的使者,自由女神的使者。

小丑点点头:“所以除了我能够一次将你们这些高级成员召集起来,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虽然能够联系到我,但我通常会另选择一个地点与你们见面。这不仅是为了保证安全,更是为了我们事业的长久发展。”

“使者先生,请恕我直言,我们真神党现在拥有多少党员?”马先生问道。

小丑看了马先生一眼道:

“我们的成员遍布全欧罗巴,他们个个都是心情奉献的高尚情操,为了瑰丽的自由而献出了一切,包括生命!现在我们南方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人民受到压迫,他们的怒火将点燃这个火药桶,将整个世界埋葬。”

“可是,我听说最近热那亚的人民有些变化,有人甚至对那位总督心存幻想。”鼠先生说道。

蛇先生接口道:“因为肖恩-康纳利子爵提出了减税的建议,没想到总督居然答应了。这对我们的宣传起到了不好的影响,我提议干掉这位康纳利子爵。”

“不、不。”马先生出口反对,听声音他的年纪颇大,“这个节骨眼,不要轻举妄动。”

“为什么不反制?”虎先生道,“正如使者先生所言,南方是个火药桶,我们要做的就是点燃这个火药桶,减税却像是要浇湿火药。”

“暗杀一个子爵,动作实在太大。”马先生则不无忧虑地说道,他摇了摇头,“我还是赞成先蛰伏一段时间。”

几人都看着马先生,觉得他今天很奇怪。没人看得见马先生面具之下的表情:

“我只是就事论事!请不要怀疑我对自由女神的忠诚和爱戴。”

“你今天有些反常,往常你比我还要激进。”蛇先生冷冷地说道。一直没有说话的鼠先生开口了:

“马先生,请解释一下你前天夜里去了哪?”

“我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在家睡觉!”马先生的语气变了,“你在跟踪我?”

“在真神党中,你我同级,我本来无权跟踪你,如果不知道你在外面的真实身份,我也无法跟踪你。但……”鼠先生手指小丑,“是使者先生给我的授权!”

马先生突然跳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刺向小丑。小丑的右手却闪电般地握住了他握持匕首的手,小丑的力量奇大,令他无法抽回来。

小丑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冷漠地盯着眼前的叛徒。

鼠先生这时又说道:“其实我根本就没跟踪你,只是因为怀疑你而诈你而已,没想到你自己沉不住气跳了出来。”

马先生突然松开握着匕首的手,捂住自己的右肋,那里则插着一把匕首,这是坐在他右侧的蛇先生的杰作。

蛇先生狠狠地搅动着,刺破了马先生的脾脏,一股血腥的气味弥漫整个密室。

小丑拿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的右手,顺手将手绢扔到马先生的尸首上。

虎、牛、羊则有些发愣。

“用来劫法场的三辆伪装成邮车的马车暴露了来源,上面原来的商号标记没有弄干净,秘密警察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就是前天夜里他被秘密警察带走,昨天一大早又被放了回来。他是叛徒。”小丑解释道。

“使者先生,您怎么知道?那我们这次聚会?”羊先生问。

“你们放心,秘密警察想放长线钓大鱼,并没有立刻进行抓捕我们的行动,我有其它的准确情报来源。况且这次是临时举行的集会,你们抵达上一个地点时,我又临时更换地点,没人能找到这里。这家面包店的老板明天一大早就会歇业关门。”小丑慢条斯理地说道,他的语气富有强大的信心,让几位下属都觉得安心。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有人问道。

“按兵不动!真神终将降临,眼下只是黎明之前的黑暗!”小丑淡定地说道,“那么,现在散会,注意安全。”

几个人从面包店的后门走了出去,这是位于居民区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只不过正门是面对大街,巷子里却是横七竖八地各条巷子纵横交错。

小丑穿着高领斗篷,并将帽檐压的很低,当他走出巷子时,脸上已经没有面具,却戴着一副浓密的假胡须。

此时大街上还有夜归的行人,一些商店和酒馆还在营业,如果再过两个小时还走在街上,那一定会引起巡警的注意,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局势紧张的气氛之中。

小丑突然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仿佛是为了点燃烟斗避风而转过半边身子。

他发现身后三十米处一个精壮男子也突然停下了脚步,稍稍有些迟疑后走了过来。

小丑划着了火柴,似乎火柴的质量很差,怎么也点不着。

“先生,能借个火吗?”小丑问走近了的男子。

“没问题。”男子停下脚步,一只手伸进口袋。他掏出来的却不是火柴,而是一把匕首。

然而小丑却早有所料,飞出一脚,将他踢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一脚极重,男子闷哼了一声,飞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向小丑。

小丑的身形变幻极快,他轻松地躲过男子的扑击。那男子却不气馁,精神却是大振,他转过身子,盯着小丑看,就像在看金币。

“你身手不错,不过身为乱党份子,下场是注定的。”男子兴奋地说道,他从腋下拔出一支手枪,“放心,我已经填装好了弹药,你想试试吗?”

“听你口音,是圣城人?难道普瓦图的秘密警察都来自圣城?”小丑立住身形,开口问道。

“是又如何?”男子阴森森地笑道,“否则拜恩总督怎能这么快就建立秘密警察局,这都是早就计划了的事情,你们的出现给了他一个现成的机会。现在,向我投降。”

“好吧,我投降。”小丑慢慢举起双手,同时他面上渐渐浮现神秘的笑容。

“你……你……是……嗜血者!”

男子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开了枪。

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小丑的身形神秘地消失了,男子仆倒在地,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

天亮时,总督拜恩亲自查看了命案现场。热那亚巡警团的副团长兼秘密警察局局长托马斯-戴利为了介绍案情: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枚铅丸,上面有血迹,在反抗我们的密探时,乱党份子肯定中枪了。谢尔曼是我手下的高手,他在圣城接受过严格的训练,能从他手下逃走并把他杀死,令人感到意外。

我已经将这条线索告诉了所有的密探,让他们密切注意这两天的诊所和药店有没有人接治过枪伤的人,或者购买治枪伤药的客人。另外,我们在全城的线人,也会密切注意是否见过受过外伤的人。”

“托马斯,虽然没抓住乱党的首脑,但我对你们的工作很满意。乱党份子现在成了惊弓之鸟。”拜恩点点头,“我会另外拨一笔款给你们,务必将你们的情报网建好,好好干!”

“是,阁下!”戴利哈着的腰一下子挺直了。

第十六章 亲密家族

已是冬季,南方普瓦图上午的阳光仍然温暖,只是海面上的风有些凉。

肖恩穿着一件斗篷外套坐在一条小船的中间,克拉克-尼尔森面对着他坐在船头,膝盖上放着一支步枪,划船的是维希镇的渔夫韦恩。

肖恩扔给尼尔森一支雪茄,自己也点上一支。他想了想,也回头给了韦恩一支。

韦恩双手把雪茄捧着,放在鼻前嗅了嗅,他没舍得抽,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下,把雪茄揣在衣兜里,继续划船。

肖恩这是应邀去罗宾逊家族作客,未来的卡尔-罗宾逊伯爵6周岁的生日。

事实上,肖恩的玫瑰园临海,罗宾逊家族的庄园也临海,直线距离很近,但洛基山伸向大海的峻峭山岭将两家隔开。因为徒步爬越洛基山,至少要花1个小时,肖恩决定坐船去。

“韦恩,我有看到税吏前两天来到镇里,你家交了多少税金?”肖恩问。

韦恩答道:

“回大人,我家有一小块地,土地税交了两个金路易,我家中共有七口人,人头税交了五十六个银路易,军役税交了七十个银路易,总的来说,比原本要交的少了一成。这得感谢我们的皮埃尔镇长。”

尼尔森吐了一口烟圈,骂道:

“老韦恩,你这是胡说八道。这可是我们子爵大人的功劳,要不是他在总督面前的进言,你们这些家伙能省去这一成?你们不知向子爵感恩,却是对一个满腹油肠的家伙感恩,这是什么道理?”

韦恩惊讶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啊!大人,请您恕罪!”

肖恩挥了挥手:“这不怪你。”

“请大人放心,我必将您的恩惠让所有的镇民都知道。”韦恩保证道。

从海路到罗宾逊家族的庄园很近,划了不到半个小时,绕过洛基山就可以远远地看到罗恩堡高大的建筑。

这是属于罗宾逊家族的货真价实的城堡,历史悠久,围绕它的是几个看上去十分富裕的村庄。这个家族向来豪富,历史上曾一度拥有普瓦图三分之一的土地。

这里拥有一个小型码头,罗宾逊家族土地上的产出,通常会通过这个码头用近海小货船直接送往普瓦图,而不必绕过洛基山。

米勒管家亲自站在码头上迎接肖恩的到来。

“欢迎您,康纳利子爵阁下!”

“很高兴见到你,米勒管家。”肖恩跳上栈桥,“您似乎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是吗?”米勒管家听了很高兴,“这大概是您赐给我的茶叶带来的神奇功效,它让我有了另外一种享受,我发现它既能解腻,又能提神,每每饭后喝上一杯,神清气爽,这是一种极好的饮料。”

“哈哈,它当然是高级货。”肖恩回头示意尼尔森递过来一个瓷罐,“这是新制作的茶叶,好好享受吧。”

“谢谢子爵!”米勒高兴地接了过来,转身又交给身后的仆人。

米勒管家给肖恩引路,罗恩堡屹立在一座山坡之上,因为地形的原因正好扼住一条交通要道,南临大海,东有洛基山阻挡,向北绕过洛基山通往热那亚的腹地和省城普瓦图,向西通往贾维亚行省。

“罗宾逊家族历史上从一开始就是军事贵族,曾经是第二帝国的开国元勋,在第三和第四帝国时期,家族中也出过许多将军,只是本朝才没有人从军。”米勒管家介绍道。

肖恩对此有所了解,因为本朝第五帝国建立时,罗宾逊家族是站在皇族对立面的,反对南方向北方政权投降,因为失势才埋头致力于土地上的产出。

但是不要因此而低估了一个老牌贵族的影响力,已故罗宾逊伯爵生前在贵族议会担任议员,在政坛也有相当的影响力。

现在随着罗宾逊伯爵的病故,这个家族失去了旗帜人物,显然有所收缩,伯爵夫人把丈夫在圣城的产业变卖返乡,安心扶养幼子长大成人,以待东山再起。

这个城堡很威武高大,但在肖恩看来,有些冷冰冰的味道,就如同伯爵夫人给他的印象,傲然独世。

城堡前的花园里有许多人,他们都是罗宾逊家族的成员。

上一代伯爵有兄弟姐妹五人,而上上代则有兄弟姐妹六人,开枝散叶之下,主支则只有小卡尔一人。

如果自己是伯爵夫人或者米勒管家,一定会对此感到忧心。肖恩暗暗想到。

但表面上看来,这个家族成员之间的关系很亲密,与肖恩见面时,他们个个彬彬有礼,就连那些通常情窦初开见了陌生的同龄异性也会脸红的女子也落落大方,显示一个豪门良好的教养。

今天受邀请的客人,除了肖恩这一个外人,都是罗宾逊家族成员和亲戚。

唯有波西-罗宾逊对肖恩不冷不热,肖恩注意到他的左手包着纱布。

“怎么?难道你抢了厨娘的活计,让菜刀割破了手掌?”肖恩笑道。

“我可不比子爵阁下,亲自下厨房。我家厨房门朝哪开我都不清楚。”波西-罗宾逊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关于肖恩的事情,作为邻居,虽然有一座大山阻隔着,也抵挡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面对波西的讥讽,肖恩无所谓地耸耸肩:“没办法,我就喜欢这一手。民以食为天嘛。也许我是一个厨子投胎的。”

来者是客,波西也没有为难肖恩,亲自将他引到城堡内。

伯爵夫人出嫁前名叫奥黛丽-卡明斯,出身于一个前市政官员家庭,16岁嫁入罗宾逊家族后,从夫名叫奥黛丽-罗宾逊。

她今年也不过24岁,正是最动人的年纪,美艳成熟而不失青春亮丽。

今天是小卡尔的生日,她终于换下了呆板的孝衣,穿上了明亮色彩的衣裙,有着繁复的褶皱和蝴蝶结,并且突出窄细的腰肢,让肖恩眼前一亮。

这属于上流社会女人的服装,平民虽然样式差不多,但她们永远也置办不起这样的一套衣裙。

波西很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下,因为肖恩的目光很是无礼。当然这种情况,波西见到多了,就连他这个与奥黛丽经常见面的堂弟也时常被其风采所吸引,更遑论外人。

“嗯,今天天气不错。”肖恩回过神来。

奥黛丽浅浅一笑:

“欢迎子爵的到来,因为您对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交待米勒管家,请您务必拔冗前来参加卡尔的生日庆祝会。”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肖恩点头。

卡尔-罗宾逊从奥黛丽的身后冒出头来:“子爵,你有带礼物吗?”

肖恩笑道:“当然!”

肖恩拍了拍手掌,尼尔森扛了一个大家伙走了进来,换开罩衣,一只木马出现在小卡尔的面前。

这只木马制作的惟妙惟肖,还贴心地用几层小牛皮包裹着,中间填充着一种柔韧的干草,十分柔软。

小卡尔兴奋地冲了过来,骑在马上大呼小叫起来。

“他看上去很精神,将来身体一定很棒。”肖恩道。

“不,他经常生病,我每天都不敢让他脱离我的视线。”奥黛丽轻声说道。

“依我看,他就是被约束太狠了。小孩子应该到处跑,这样身体才会好。”波西插话道,又对肖恩说,“子爵,听说你对健身很是热衷,我指的可不是打猎。军队中也是如此吗?”

肖恩道:“看来我属于贵族中的另类,波西先生很关心我。”

“请不要误会,在南方,尤其是我们热那亚,这里的人一向很保守和循规蹈矩,但凡有一点与众不同,都会成为人们谈论的中心。就好比你在总督面前说要给平民减税。”波西说道。

这时米勒管家插话道:“波西堂少爷毕业于圣城大学,伯爵在世时,他一边坚持学业,一边协助伯爵打理家族在圣城的产业。”

肖恩问:“请问你在圣城大学修习的是什么?”

“哲学。”波西道,“我起初认为这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学问。当我毕业时,我亲爱的堂兄问我在圣城大学这几年究竟学到了什么,我回答说,我学会了察言观色、趋炎附势和溜须拍马。堂兄则大笑地对我说,我的学费没白交。”

“秘密警察也是吗?”波西的坦承,让肖恩不得不好奇地问,他原本对其印象很不好。

“据我所知,这是大趋势,我们热那亚也不例外,与其阻拦,不如……”

奥黛丽适时地咳嗽了一声,波西看了她一眼,似有不满。

“波西,你不如替我招待一下亲戚们?”奥黛丽说道。

波西甩了甩手,冷哼一声走出客厅。奥黛丽脸上略带歉意地说道:

“子爵,波西有些愤世疾俗,请不要见怪。他其实是一个很有家族荣誉心的人,对卡尔也很关心。我的丈夫生前也说过,波西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在伯爵过世后,他帮我维持着家族的产业,很不容易。”

“不,不,谁没年轻过呢。”肖恩道。

他这话本是前世常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客套话,却让奥黛丽听来觉得很是怪异,因为肖恩他自己也还不到20岁,还没波西年纪大。

这位伯爵夫人同样很年轻,但在丧夫之后的这两年,她觉得自己忽然老了几十岁。

表面上和睦的家族,不乏野心家,总有人试图染指属于小卡尔的产业,甚至对爵位都有幻想。

奥黛丽勉力维持,她将自己的孩子守的严密,生怕出现差池。在别人眼中的强势夫人,实则步步小心。

所以,在肖恩这样的外人面前,她更是表现出一种坚强和冰冷的风范。

市政官员之女的出身,让她的智慧不至于贫乏,至少她能轻易地指出会计账本中的错误,让他们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罗宾逊家族的生日宴会办的很温馨,除了肖恩,都是亲戚,人人都给未来的伯爵送上最好的祝福。

至少在肖恩这个外人看来,这是一个亲密家族。

第十七章 造势

回到玫瑰园,肖恩收到了几封来自北方的信。

第一封来自霍恩斯中校,这是他给肖恩的回信,在信中他首先祝贺肖恩成为子爵,并开玩笑说这让他有了向人吹嘘有贵族部下的本钱。

第21步兵师重建了,在与官僚行为作斗争的情况下,人员还没凑齐,他现在是一名团长,并且很受师长赫尔曼阁下的器重。其他留在21师的袍泽,大多成了他的部下,担任各级军官,让他如臂指使,比起同僚能更快地熟悉起团长的职责。

第二封则来自军火商贝斯,他在信中除了恭贺肖恩成为贵族,并花了很大篇幅说自己竞标成功,已经获得了装备十个师的步枪订单,这是很大的一笔钱。他很感谢肖恩提供的帮助。

第三封则令肖恩令外,这是圣城大学医学专家维克多-伯纳尔教授寄来的。

他的血型研究大获成功,发现人类拥有四种基本血型,并且在众多学者的亲眼目睹下,成功给一位中了枪伤而大出血的病人输血。

这是一次轰动的实验,卡洛斯二世皇帝甚至都亲自接见并设宴款待了他。

伯纳尔教授感谢肖恩的灵感,让他得到了这等荣耀,并对肖恩寄来的新型饮料赞不绝口,说这种饮料让他在紧张的研究工作中,保持旺盛的精力和灵活的大脑。

伯纳尔已经向上流社会大力推荐这种饮料,并且已经取得了相当大的社会影响力。他预测这种饮料将会大行于世。

但这三封信,都没有一尊黄金雕像让肖恩感到开心。

这是北疆行省的葡萄酒商们联合送来的,就放在玫瑰园客厅之中,金灿灿的。

在肖恩回来看到它之前,克利夫兰管家已经把它擦了十遍。

“好了,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穷鬼,还有这尊宝贝可以熔掉换成金币。”肖恩笑道。

“不,大人,这可不会发生,我敢说康纳利家族将从此将走向兴盛,这座黄金雕像就是明证。大人,您应当立刻把这件事写入家族史册,这是您的荣耀!”

克利夫兰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兴奋。

尼尔森也很振奋:“大人,您的管家说的没错,这是您的荣耀!”

“谢谢你们!”

但肖恩的兴奋也只是一会儿功夫,他拦住要给黄金雕像擦第十一遍的管家,道:

“丹泽尔,詹森这些天怎么没看到人影?”

“他正忙着移栽那些茶树,您曾许诺,他每栽活一株就给他一个金币,他现在连睡觉都在那里。您知道,这将会是很大一笔钱,您太慷慨了。”克利夫兰答道。

“好了,我知道你想指责我花钱大手大脚。我的观点则是,凡是花出去的钱才是真正属于过自己的钱。”肖恩笑道:“看来他很喜欢金币,就是不知道他的工作完成的怎么样。这个季节怕是不适合移栽吧?”

“要不,我去看看?”克利夫兰一直没有过问这事。

肖恩道:“反正闲着无事,一起去看看,那片茶园将来可能成为我的摇钱树。”

詹森这人脑子不太灵光,但对园艺和种植还真有一手,他通过移栽的方式,将原本的果园都栽满了,而且大部分都活了。

他还准备在来年春天的时候,通过茶籽发芽和扦枝的方式将附近的荒山全部种上,反正现在都属于肖恩的山地。

一个月不到,他种活了一千五百株,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千五百枚金币。对于他来说,这是好大的一笔巨款。

看着詹森眼巴巴的眼神,肖恩道:

“你会拿到一千五百金路易的,难道你只想要这一千五百个吗?你还得教会你的助手。”

詹森显然还有自己的小心思,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我将来至少需要十位茶园技师为我照料茶园,你要是教会了一个,我另外付给你一百个金路易。你要知道,这种栽培技术并不难,它比照料果树还难吗?”

“拉吉,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克利夫兰忍不住训斥道,“没有比大人还要慷慨的贵族了。”

“好吧。”詹森点头道。

肖恩看他这勉为其难的样子,用马鞭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轻易许诺。”

“不,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我免费给你教出几个技师。”詹森立刻改口,哭丧着脸道。

肖恩骂道:“你这家伙,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许下的诺言,不会更改。”

“谢谢大人!”詹森转而喜笑颜开。

这个子爵,还是那个子爵,人傻、钱多。

站在茶园的北边山岗上,肖恩遥望北边的洛基山,从山的南边缓坡到这里,至少有300顷的丘陵山地。这里现在都属于肖恩,因为不适合种植,只有零星的乔木,将来这里将成为自己的茶园。

只不过,清理山头上遍布的碎石和荆棘将会是一个耗费巨大人力的工程。如果不是这样,早就被开垦成为农田了。

克利夫兰这时有些担忧,这位穷怕了的忠诚管家总是担心主人的钱包:

“大人,看得出来,您很重视这种新型饮料。虽然这种饮料很不错,但毕竟是一种新事物,并不为人所知,我担心您下的本钱是不是太多了?甚至茶这个单词,是由您创造的。”

肖恩回头说道:“丹泽尔,你的担心没错。所以我需要造势,让茶成为天下皆知的东西。首先,它要被上流社会所追捧。”

“造势?”克利夫兰不明白。

“对,我准备写一部小说。”

反正茶树是自己发现的,那么茶花的定义权也归自己。

克利夫兰感觉自己脑子很不够用,这跟小说有什么关系?他求助地将目光投向尼尔森。

后者耸耸肩,然后双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第十八章 改变

时间过的很快,肖恩成为子爵已经一个月了。

维希镇的居民渐渐地跟他熟悉起来,对贵族的天然畏惧感虽然仍在,但终究不再常常聚在一起议论他。

不必说肖恩给他们带来减税的意外福利,让居民们对他感恩戴德的则是这年的11月中旬发生的一件大事。

那天午睡时,肖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地球即将受到一个巨大行星的撞击,人类不得不组织太空舰队逃向太空,他奉命驾驶第一艘庞大的太空飞船龙舟一号,先行出发,刚刚离开太阳系就发现地球已经提前毁灭了。

在太空中流浪,太空船内以华人为主的科学家和宇航员们,不得不依靠基因重组技术制造生命的延续,终于在流浪无尽的年代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类似地球的星球。

这时候那些早期的科学家和宇航员早就死去多少代了。

为了后代能在那里生存下来,这些后代幸运者学艺不精,偶然制造出了一些异人,这时已经无法再支撑的太空船终于在这个星球上迫降……

躺在榕树下的肖恩醒来,他惊了一身冷汗。

他坐了起来,觉得脑子里一片眩晕。

“大人,地震了!”

尼尔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肖恩蓦然清醒过来。

那天黄昏时发生的大地震,仅仅维希镇就死了七个人,另有数十人受伤。

就在他们哀痛之时,肖恩命令自己的护卫队用步枪将赶到了自己的茶园安置。

因为肖恩猜测震中发生在近海,他担心地震会引发可怕的海啸,自家茶园的位置比较高,不太可能会被淹到。

所以他一边派人去通知附近的村镇,包括罗宾逊家族,一边让人骑马去普瓦图报告自己的猜测。

时间紧迫,别的地方到底会怎样,肖恩管不着也够不着,但不让维希镇的居民们抱怨是不可能的。

肖恩只得许诺会承担起救死扶伤的救济工作,而且每一个离开自己家的居民都会得一个金路易的奖赏。

不知道是尼尔森等人手中步枪起到了作用,还是金钱的威力,居民们立刻俯首听命。

皮埃尔镇长对肖恩的猜测,嗤之以鼻,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表现的很卖力,他让自己唯二的两名治安队员加入进来,听从肖恩的指挥。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海边传来越来越大的海浪声,这海浪声让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身为海边的居民,他们听惯了海浪的声音,每年也经历过几次台风的袭击,但这海啸的声音却是头一次听说过。

第一波海浪冲上了海岸线,涌进了镇子当中。紧接着,挟着巨大能量的第二波海浪,向海岸奔来。

此后每隔几分钟又是新的一波。

夜色中居民们站在高地上,借着月光,他们脸色煞白,只看到模糊的家园淹没在滔天的巨浪之中。

家园被冲毁,房屋轰然倒塌。

人们失声痛哭起来,更多的人却是庆幸。

因为余震不断,直到第二天中午时,肖恩才允许镇民们返回自己的家园。

皮埃尔镇长此时还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脑海中仍回荡着巨浪滔天的声响。

但他知道肖恩救了全镇的人,包括他自己。

玫瑰园地势较高,但仍然被海水洗礼了一遍,楼上还好,一楼里的家具都泡了水,只是房子还算结实,没有受到严重损伤。

看着满院的狼藉,肖恩自嘲道:“看来,我还得装修一次,莱克兄弟又要赚我一笔钱。”

“大人,小莱克不幸被压断了腿,他恐怕赚不到你的钱。”皮埃尔道。

“哦!”肖恩道,“那谁的手艺不错,镇长可有推荐的人。”

皮埃尔想了想道:“我想每一个镇民都愿意免费为您效劳。”

“很好!”肖恩点点头,“眼下却有一件紧要的事,需要镇长为我,不,为全体镇民效劳。”

“请大人吩咐。”皮埃尔现在很是乖巧。

“马上派人去普瓦图抢购物资,粮食、布匹,还要有帐篷、药品,尤其是粮食。你马上发动镇民,我会派我的护卫队跟着,他们会带着步枪和需要的资金购买。这件事要快,可以预料,世面上的物资马上就会变的紧俏起来。如果道路不通,你们就是肩背手提,也要把物资背回来。”

皮埃尔的脑子不笨,肖恩的提醒让他警醒过来。

“大人,请您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这场灾难比肖恩预想还要悲惨。

皮埃尔亲自带着镇里的所有能抽出身的精壮男子,足足三百人,在康纳利子爵的持枪护卫的保护下向普瓦图进发。

刚走出镇子,他们就不得不放弃马车,因为道路已经被彻底破坏,桥梁在地震中就被损毁,昨晚的海啸更是雪上加霜。

到处都是死尸,有的整个村庄都是静悄悄的,毫无生机。亲眼目睹这些惨状,镇民们已经很难用言语去表达对康纳利子爵的感激之情。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城里的状况稍好,但到处都是倒塌的民房,死伤也很惨重。

城里人都在疯抢物资,粮店坐地起价,囤积居奇。

皮埃尔等人仗着人多势众,加上尼尔森等人的凶神恶煞般的杀气,终于“抢”够了物资,也花光了肖恩垫支的五千金路易,并按照肖恩的要求,尼尔森顺便“绑架”了一名医生。

把物资运回镇里,已经是深夜了,所有人都累坏了,但个个精神亢奋,没有什么比粮食更让人觉得安心。

皮埃尔看到镇民们正安静地呆在肖恩指定的空旷地带,听从克利夫兰管家的吩咐,展开自救。虽然看到镇民们失去家园甚至亲人的悲痛,但总体上他们情绪还稳定。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对比其他村镇,甚至包括城里的惨状,皮埃尔头一次为自己身为维希镇的一员而感到骄傲。

运回来的物资,肖恩让克利夫兰登记造册,并让所有的居民看得到实实在在的物资,这极大地振作起他们的精神。

罗宾逊家族这时才有时间派人前来慰问并表示感谢,来人介绍说虽然也有部分领民没有听从劝阻,但总归减少大部分人员伤亡,他们“仅仅”死了七十个人。

伯爵夫人特别表示,如果维希镇缺少粮食,罗宾逊家族可以支援一些。

肖恩表示感谢,并提醒注意大灾之后要注意防疫,将自己临时编的条例让来人带回去一份。罗宾逊家族的使者感激涕零。

此后的几天,肖恩陆续得到更多的受灾消息,光是整个热那亚行省沿海在地震和海啸死了近十万人。

伤亡惨重,到处都在哀号声。

然而更可怕的是疫病,肖恩也将自己编的防疫简易手册送给总督一份,至于总督大人有没有重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又过了两天肖恩就得知疫病开始出现的消息。

肖恩果断地命人守住了进出维希镇的出入口,让维希镇成了孤岛一般的存在。

就连总督的信使也不得不从海上过来。

那位可怜的信使在海滩上就被民兵扣押,先是在鱼叉的威胁下,主动剥光了自己衣服,然后被浇了个透心凉,还被抹了一身令皮肤刺痛的白色粉末,冲洗干净后,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后又被单独关押了两天,才被允许见肖恩。

这时已经是灾后两周了,信使发现维希镇的居民已经从灾难的悲痛中走了出来,这里居民个个情绪稳定,他们一起努力,正挨家挨户帮助重建房屋。

信使甚至听到久违的欢声笑语。

“康纳利子爵大人,请允许我代表总督阁下向您表示敬意和由衷的感谢!”信使一见到肖恩便心悦诚服地说道。

“城里现在怎么样了?”肖恩关切地问道。

“根据您的提醒和制订的防疫手册,总督阁下极大地阻止了疫病的蔓延,您活人无数!”信使答道。

“怕也是延误了不少时间吧?”肖恩不太相信。

信使表情证明了肖恩的猜测。

“大人,您知道,把死人火化,这不是传统。传统总是顽固的,还有让病人隔离,尤其是那些特权人士家中的病人,总督不得不派巡警团出动,强力压制,才得以让实施防疫条例,他认为,至少少死了五万人。”信使道。

“那么,你这次来就只是表达总督阁下的感谢?”肖恩问。

“总督阁下问子爵大人,是否愿意为普瓦图分担点压力?”信使小心地试探着。

“他需要我做什么?”肖恩晒笑道,“捐款吗?”

“鉴于大人的卓越能力,总督阁下问大人能否帮忙管理普瓦图城以西至维希镇所有的灾民?”信使问道。

“大人!”站在一边的皮埃尔和克利夫兰都惊呼起来。

“如果他能提供粮食,我可以贡献我的一点绵薄之力。”肖恩却道,“你要知道,饥饿的灾民会吞噬掉一切。”

肖恩的话,让皮埃尔和克利夫兰都松了一口气。

“总督已经派人去邻省购进粮食,另外朝廷也会派人送来粮食,但……”

“但需要时间去筹集,不是吗?”肖恩打断了他的话。

“确实如此,但……”信使点头承认。只听肖恩道:

“罗宾逊家族很富有,他们应该拥有不少存粮,如果总督愿以出合理的价格,罗宾逊家族应该会出售一批粮食,但数量有限。你要知道,他们也遭了灾,上天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平民。”

信使面上一喜:“这是个可行的办法,我立刻回去复命。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人您愿意接管西普瓦图的灾民,总督将任命您为总督府的全权代表和西普瓦图的治安官。”

肖恩点点头。

望着信使匆匆的背影,他回头问皮埃尔和克利夫兰两人:

“我好像忘了问将会有多少灾民。”

第十九章官上任

其实所有的贵族都或多或少地参与了救灾的行动。

这并非是因为他们富有同情心,而是可怕的自然灾害带来的后果更加可怕,许多地方的灾民成群结队成了强盗和暴民,他们抢光了一切看到的东西,许多逃过天灾的人却在冲突中丢了性命。

甚至布兰登子爵的一处庄园被暴民焚毁,他的两位侄子被暴民所杀。

巡警团疲于奔命,据说总督阁下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而普瓦图的市长阁下病倒了,差点死掉。

就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肖恩走马上任了。这是个临时性的职务,如果在平时,这会被看作是对贵族的侮辱。

贵族不应该承担行政性的事务,而是参加舞会、看歌剧、打猎、郊游这些体现修养的活动。

灾民比肖恩预料的要多,足足有两万五千人,然而最终远超过这个数量。

肖恩接受任命并走马上任的那一天,带着自己的持枪护卫和从维希镇镇民中选出的精壮,出维希镇,至普瓦图的西城墙这二十多公里的距离,他驱散了不怀好意的十几股流民,射杀了七十个强盗,还从灾民的破锅里抢救下几个婴孩。

各种惨状骇人听闻,唯一的好消息是,圣城方面赦免了热那亚两年的所有税收。

光是让这些灾民听从指挥,就花了肖恩三天的时间,让他们不要随地大小便并勤洗澡又花了三天时间,并且以三十个不听说的灾民被当场射杀为代价。

克利夫兰管家评价说:“这才是贵族的风范。”

如果贵族的风范就是杀人,那不要也罢。这在肖恩看来,只不过是严峻形势之下,不得以而为之,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那些汹涌而来的灾民,会吞噬掉一切,包括肖恩自己。

他每天会让人当着灾民的面运粮食过来,好让他们安心,其实这些粮食总是在夜里被悄悄地从海上运出,白天又从陆路运回来。

总督府短时间内费尽力量也拿不出太多粮食,只要眼下难关过了,后续外地的粮食才能抵达。

好在索亚教堂的司铎夏克礼捐献了一批粮食,还有罗宾逊家族借了一部分粮食,解了肖恩的燃眉之急。

教会总会抓住这样的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不能让这些人闲着,闲着就会出大事。

一些老人被送到海边,充当临时渔民,向大海讨食。小孩则上山负责采集,妇女担当后勤和浆洗工作。

至于精壮的男子,则被要求先是上山伐木搭建木屋,然后借职务之变,让他们将自家的荒山清理了一遍,另一部分人负责水利和道路、桥梁工程。

肖恩对维希镇通往普瓦图的道路早就不满了,也不知道以前收的道路捐都用到哪去了。

甭管是不是太过超前,主干道一律加宽至四车道,乡间道一律两车道,用石灰、黏土和细砂制成的三合土,夯实而成,路中央比两侧稍高,以减少下雨天可能的积水,路边用条石砌好,并修了引水渠,还种上漂亮的花木。

沿着洛基山的山脚,利用自然地形,肖恩规划了几处巨大的水库。这样巨大的工程,以前肖恩想都不敢想,这次有充足的免费劳力,肖恩当仁不让。

肖恩甚至在维希镇稍靠东边的地方修建了一个深水码头,眼下只规划可同时停靠10艘中型海船。如果不是地理条件所限,肖恩胃口更大。

做轻体力活的每天两稀一干,做重体力活则待遇“优厚”——有时甚至可以得到一条巴掌长的烤鱼。

然而在灾民情绪日渐稳定的同时,总有杂音出现。

“大人,有人在灾民中传播真神教。”尼尔森向肖恩报告了这个新情况。

真神教是一个古老的宗教,甚至比上帝教还要古老。而乱党之一的真神党也与真神教有关联,可以说是借壳上市。

这个宗教只是欧罗巴众多弱小宗教的一种,本身并没有被法令所禁止,属合法宗教。事实上,欧罗巴帝国民间还存在着许多带有原始崇拜的宗教,敬奉那些神秘力量。

在重大灾难面前,人类是渺小的,会很自然地求助于神明,寻找精神上的慰藉。

不要说真神教,那夏克礼司铎也三天两头来到这里。

“是谁在领头?”肖恩问。

“勒布朗-盖博。”尼尔森答道。

这个人肖恩知道,因为由此人担当头目的几个村庄干的活既快又好,作为奖赏,他们每次都能优先得到物资配给。

“另外我注意到有几个家伙总爱到其他村庄的队伍中转悠,他们行迹可疑。尤其是他们爱到勒布朗-盖博的队伍附近。”尼尔森又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个家伙可能是秘密警察?”肖恩讶然。

“这只是可能。”尼尔森不敢肯定。

“他们如果不表明身份,那么我就可以认为他们只是灾民。而灾民如果不好好干活,要么挨饿,要么滚蛋。你把我的意见告诉皮埃尔,但不要点明他们的身份,否则皮埃尔这个家伙会害怕的。”肖恩道。

“好的,大人。”尼尔森道。

“另外,你把这个,嗯,勒布朗-盖博叫过来。”

勒布朗-盖博,一位42岁的长的孔武有力的男子,他家原是紧挨普瓦图的一个村庄,在地震和海啸中,他也失去了家园。

在肖恩的面前,他略有些拘谨。

“勒布朗,我对你所领导团队的工作很满意。现在灾民的情绪还稳定吗?”肖恩问。

“大人,大伙还算不错,但对未来还很担心,担心您的粮食吃不到明年夏收。”盖博答道。

“这个你们放心,我会借你们一批粮食,但需要时间,毕竟粮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肖恩道,“如果你们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借给你们足够的粮食。”

“这是真的吗?”盖博不敢相信,试探地问,“那么您要得到什么样的利息?”

“不,我不要利息,甚至借出的粮食都不用还,但有一个工程需要你们在春天之前完成。”肖恩灵机一动,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大人,是什么工程?”

“看到洛基山了吗?维希镇和罗宾逊家族的罗恩堡都靠海,但因为这座山,我们相互交通除了爬山就靠划船,十分不便。如果将临海山崖凿出一段公路出来,那就大大方便了两地的往来,罗恩堡以致西边的贾维亚行省通往普瓦图的陆路都会大大缩短,交通的改善和旅客的增加会让促进我们这一带的商业和经济。”

盖博面露为难之色:“先生,这是个巨大的工程。”

“不、不,我考察过那里,沿着海岸线只要凿出两车道宽就行,那里的山体并不坚固,况且我会另派人使用炸药,这样可以大大减轻工程量。”

“好吧,我回去跟大伙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

“那你得快点,因为我会跟别的团队协商,看看别人愿不愿接受。”

“是的,大人。”

盖博转身想走,肖恩却叫住了他:

“我的手下报告说,灾民中出现几个可疑人,听说他们总是在你们这支最能干的队伍转悠,这会阻碍我的工程计划。希望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可疑的事或人,要立即向我禀报。”

肖恩的提醒或者说警告,让盖博汗毛竖起,有可疑人围着自己转悠?想到某种可能,盖博心中一紧。

真神教虽然没有被宣布为非法,但因为真神党的活跃,而给官方或者民间带来一些不良的印象。

肖恩充分利用灾民迫切要回家的愿望,但他们又不敢离开肖恩的救济,因为手中没有粮食,肖恩又借着秘密警察的存在敲打盖博,第二天一大早盖博就接受了肖恩的条件。

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开始了挂壁公路的大工程,这个工程远没有肖恩所说的轻松,盖博感觉自己被骗了。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是来年的春天,一些灾民已经陆续返回家园的时候,他们仍在埋头干活。协议都签了,说什么都晚了。繁重的工作,让他也没有精力在灾民中传教,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伙食极好,另外还有赏金可拿,可比他们种田挣的多了。

此时的炸药仍是黑火药,威力有限,轰鸣的爆炸声不能不引起罗宾逊家族的注意。

波西-罗宾逊在观察了一天后,亲自来见肖恩。

罗宾逊家族也参与了救灾重建工作,波西代表罗宾逊家族,甚至跟肖恩一样,挂着类似的头衔。

但跟肖恩相比,自家管理的太过粗放。

这里灾民的木屋或者帐篷修建的整整齐齐,有专门的食堂,和专门的厕所,专门的服务人员,各司其职,没有一个闲人,由民兵组成的巡逻队日夜巡逻,秩序井然。

波西甚至看到一些平民的小孩在学习文字。

这简直要惊掉波西下巴。

(下午还有一章)

第二十章 非典型贵族

波西来见肖恩的时候,恰巧总督拜恩前来视察。

拜恩消瘦了不少,以致他的颧骨突出,更显得憔悴和严肃。这一个月以来,他疲于应付。

收敛尸体、救治伤员、防疫、镇压暴乱、筹积粮食和稳定物价、打击不法商人,样样都是棘手的事情。

按理说,委托肖恩对西普瓦图进行救灾重建工作,他早就应该过来视察。但派来的手下接连报告说,康纳利子爵治下风平浪静,秩序井然,完全不必理会,于是他只能将自己更多的精力放在其它边远地区。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肖恩并非万事不求人,他每周写一次报告,详细叙述自己的工作进展,让总督阁下放心,每次在报告的末尾都不忘叫苦和索要物资,虽然明知道得到肯定答复的机率极小。

一个月过去了,拜恩终于抽出时间来此视察,一半是他对肖恩的歉意与感激,一半是因为这里是他操心最少的地方,每一个派到这里的官员都对肖恩赞不绝口,这让他很好奇。

出了普瓦图向西,没多远面前的道路突然变的又平又宽,两边的花木按照固定间距栽培,连高度都是一致。

田地里,有人在翻垄,有人在清理沟渠。越往西去,道路两边忙碌的人越多。拜恩透过马车车窗,看到右手边的一个巨大工地上,人群如蚁,一个巨大的水库就要成型。

“那里的地原本属于谁?”拜恩问。

“阁下,那里本是长满石头和荆棘的荒山,利用这些山头,将缺口围住,就成了水库。只占用了少量低洼的土地,那里主人家不是在地震中遇难,就是遇上了海啸。康纳利子爵说,将来既可以用来农业灌溉,又可以用来养鱼。”同车的官员答道。

土地永远是个敏感的话题,这次大灾,又多了许多无主土地或者不得不出售土地的人。这些土地通常由政府进行拍卖。

拜恩知道城里许多有钱人,如食腐的秃鹫一样,正准备分享这一次盛宴。但在这里,任何人想购买土地,恐怕都要获得康纳利子爵的同意才行。

拜恩更想知道,肖恩将来会如何处理这些新出现的水库,直接占为己有?低价购买?或者别的?

“停车!”

拜恩突然叫停了车,因为他看到肖恩被一批农民围着,他的护卫正挥着马鞭驱赶着农民。

公然围攻贵族,这可是重罪。

然而实际情况与此相反,农民追着肖恩说要给他送钱送粮,肖恩却说自己不需要。

这让拜恩的脑袋如同被一头公牛给顶翻了。

原来西普瓦图南边临海,北边则被洛基山给包拢着,这里是拥有近十万顷的平原、丘陵和山地组成的狭长地带。

在过去,这里都属于康纳利家族的领地。

由于没有水库,每年的降水和洛基山的溪水被白白浪费掉,一旦遇到旱年田地灌溉就成了大问题。

所有肖恩建筑水库,就能解决这个大问题,而且占用田地极少,但本地农民要用水必须要加入互助组。

原则上这个水库要归本地全体农民所有,包括将来的水产所得,前提是每户根据土地的大小交纳一定金额的现金或者同等价值的粮食。

这样的水库,以前没有人有能力修成,他们最多将溪水拦住,上下游为了争水而斗殴的事情每年都会发生。

但肖恩可以,人力是现成并且免费的,修建堤坝所需的石料都是从洛基山采的,而洛基山是属于肖恩的。

肖恩只是放出点口风,本地的农民就“围攻”了他。

农民也很会精打细算,或者说他们更会占便宜。因为他们只需出很少一部分钱粮,而水库每年的水产所得,至多两年就抵得上自己的付出,更不必说有灌溉的便利。

拜恩的出现,跟随他的巡警队光是一身警服就驱散了所有想靠近的农民。

“总督阁下,欢迎您!”肖恩道。面对一省总督,他只需行点头礼。

“很高兴见到您,康纳利子爵。”拜恩露出微笑,“我刚才看到有农民似乎对您不敬?”

“不,不,他们只是很热情。”肖恩笑着道。

“热情?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拜恩问道。

等肖恩解释了一通,拜恩对肖恩又有了更深一层认识,农民果然很热情。

再细细一想,这位以前被人背地里讥讽为捡来的贵族,这次恐怕要一举数得。

“我想你现在恐怕也需要钱粮,为何不收下他们主动送来的。”拜恩问道。

“这里有一个问题,因为有许多土地将成为无主土地,我想请总督阁下同意,由我来处置这些土地。”肖恩道。

拜恩面色平静地问:“你准备如何处置?”

“我准备按照灾难发生前的地价,将地转给灾民。”

“灾民怎么能买的起?”拜恩奇道。

“分期付款,他们也可以用服劳役的方式支付。要知道,大多数灾民原本并不拥有土地,他们只是佃户。就某一块土地来说,一个勤劳的农民拥有它,可比一个特权者为政府做的贡献更多。”

肖恩的话大出拜恩意外,他没想肖恩是这样打算的,而不是他自己出钱购买。如果肖恩想购买,拜恩总督一定会同意,这是对他的回报和奖赏。

“收回来的钱,你怎么处置?”拜恩问。通常情况下,这些无主土地要由政府来拍卖,拍卖所得要归政府。

“如果您同意,七成归市政,三成归本地所有人共享,这是让他们接纳外来者的代价,这可以用来进行公共建设和维护。”肖恩道。

拜恩没有立即表示同意,却说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子爵,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一位贵族。”

拜恩放弃马车,改骑马,与肖恩并行往维希镇的方向行去。这里已经看不到跟灾难有关的线索,到处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拜恩记得自己只拔了两次粮食给肖恩,这对于2万5千灾民来说并不够,他很想知道肖恩是如何应付的。

但当他看到维希镇的东边出现了一个简易码头时就恍然大悟。

两艘中型货船停靠在新落成的码头上,正在卸下来自北方的粮食。这是肖恩拜托阿方索船长从北方采购的。

“总督阁下,这些采购的粮食需要您来付账。”肖恩很不合时宜地说道,“我保证比你能买到的至少便宜两成。”

“如果你能够买到更多,我会很愉快地付账。”拜恩认真地说道,“那些粮商和掮客们都是秃鹫,我过去一个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跟这些秃鹫谈判。普瓦图的粮价跟灾前相比,已经涨了五成,他们扬言明年春天还会涨五成。”

“那您需要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价格。”肖恩笑道。

波西-罗宾逊也在看货船卸货。与现在金贵的粮食相比,他更羡慕肖恩只用一个月时间建成了这个看上去简陋但足以使用的码头,建筑材料和人工都是现成和免费的。

轰,一声巨响让波西-罗宾逊回过神来。

见肖恩跟总督骑马走了过来,波西连忙走上前,正如他曾在肖恩面前所说,他在圣城学会了溜须拍马,所以他对着总督一通吹捧,然后才想起正事:

“康纳利子爵,你是如何想到修一条打穿洛基山的公路的?要知道,那里我们罗宾逊家族至少拥有一半。”

“要想富,先修路。这条路对你们罗宾逊家族更重要。”肖恩道,“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可以让工程队停工。”

波西连忙摇头道:“不、不,我们也可以召集灾民从另一头施工。我只想问,将来你不会设卡收费吧?”

肖恩被他这个问题逗乐了,拜恩总督则觉得理所当然。欧罗巴帝国看似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但一个行省的货物要贩卖到另一个行省,连关税都要交,更不必说买路钱了。

在肖恩生活的前世,你开车上高速不还得交费,修高速公路不要钱吗?但如欧罗巴这样,国内跨省商品流通,还要交关税就太离谱了。

“不,我不会收费,同时我也建议你们不要这么做。商品的自由流通才是最重要的。其实我们的当政者走入了误区,他们只想分蛋糕,而不想着把蛋糕做大,只要蛋糕大了,分得到自然也就多了。如果将来商人们想利用这个码头,政府倒是可以来收交易税,但洛基山公路收费则不必了,否则商人也不愿来。”

肖恩这话其实是说给拜恩听的。

“那你能得到什么?”波西觉得肖恩有当圣人潜质。

“我?”肖恩耸耸肩,“码头附近的土地都属于我和维希镇居民的,将来它的上面会出现仓库、旅馆、酒馆、商店。本地出产的货物,也都可以在这里交易和发运。而外地的货物,也可以通过维希镇周转。”

波西道:“罗宾逊家族可以分一杯羹吗?”

波西很想威胁一下肖恩,比如在未来的洛基山公路罗宾逊家族那一头设一个关卡。

“当然可以,三分之一的土地如何?需要你们拿出真金白银出来。”肖恩当然知道波西的潜台词。

“二分之一,不能比这少了。”波西讨价还价。

“不,你来的有些晚,我写信告诉了林肯子爵,只是他还未回信,决定要趁早。”

“那好吧,这个价钱嘛……”

“三万五千金路易!”

“三万!不能比这多了。”

“成交!”

拜恩全程观看了整个交易的过程,他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肖恩了。

两万五千灾民的沉重负担,实际上现在已经不上这个数,通过这一系列的神操作,肖恩照顾好了灾民不说,又给自己和维希镇的镇民挣了不少钱,还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满打满算好像也没付出什么,也交好了一个贵族邻居,让政府也受益,最后还获得人人称赞。

这是一个非典型贵族,天才的投机家。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第二十一章 肖恩的野望

玫瑰园里,肖恩喜欢在那颗大榕树下招待客人。

它冠盖如伞,枝繁叶茂,十分漂亮。

照例是用茶伺候,照例是一番吹捧,客人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客套,都是一致性地夸赞新饮料。

与西普瓦图原康纳利家族的领地相比,罗宾逊家族在这次救济灾民的行动中,表现也很出色,他们的手段不多,但他们有足够的粮食,可以让灾民不致于饿死。

当贵族失去对领民的控制,他们也就丢掉对领民保护、救济的义务。这个时候向那些灾民伸出一点援助之手的贵族,就可以自称仁慈和慷慨了。

但肖恩知道,在自己和罗宾逊家族所能控制范围以外的灾区,各种骇人听闻的事件陆续传来。

贵族和城中的资产阶级,乘机攫取自耕农的土地,让农民成为自己的佃农,而农民一旦失去土地,在下一次灾难到来的同时,他们将成为真正的无产者。

总督阁下对此忧心忡忡,肖恩怀疑他不是天生的农民同情者,而是担心治下的税收,自耕农的减少无疑会严重影响税收。

据肖恩所知,在灾难降临的时候,总督手中的巡警团一半随着收税员在乡下收税,另有四分之一在忙着跟秘密警察追查所谓乱党。这导致灾难暴发时,总督一时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弹压暴乱,多死了不少人。

没人关心死了多少人,只要不要威胁到自己。如果不是担心灾民会吞了自己,肖恩也不会出头。

但出头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这2万5千灾民,实际后来已经超过4万灾民提供救助,肖恩垫付的都是真金白银,他至少要维持这些灾民直到1831年的三四月间。

为什么会增加这么多?千万不要以为这些灾民全都是赤贫,相当一部分人兜里还是有几块金币的,当听说一个地方可以吃到免费粮食,他们当然不会在粮价飞涨的情况下,花掉自己最后的资产。

这是一笔相当庞大的开支,如果肖恩无欲无求,那就太让人奇怪了。

总督缺的就是真金白银,尤其是圣城决定免去热那亚两年的所有农民的军役税、人头税和道路捐,以及土地税的时候,行省的税金收入将大减。

所以在玫瑰园,在波西-罗宾逊的见证下,肖恩正大光明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未来维希镇及维希港30年的所有权益,政府不对所有在维希港停靠的货船征税,只征收一般交易税的1/2,以及康纳利家族所有土地及其产出10年免税。

拜恩总督不得不答应肖恩的条件,他甚至怀疑肖恩是不是数学不太好,在他看来,肖恩要照顾几万灾民,很难收回成本。

当然答应了肖恩的条件,拜恩至少可以免去眼前的烦恼,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肖恩本可以如其它贵族那样,把灾民驱赶向城里或者别处。

拜恩总督匆匆而去,波西-罗宾逊却留了下来。

肖恩摆出了一副愿与罗宾逊家族共享的姿态:

“如果罗宾逊家族能够按1830年9月之前的粮价,提供我1000吨的粮食,我愿让出港口一部分的收益。”

“这不是一个小数字,请允许我回去商量一下。”波西飞快地计算这个数字出现的缘由,认真地回道。

送走了波西,肖恩不得不又要面对繁杂的日常事务。为了应付这些事务,肖恩不得不发现和提拔人才。

比如保罗-费奇,一名失业的前政府税务局会计,现在成了肖恩的财务主管。这是一个对数字极为敏感的家伙,尤其是肖恩许诺将来雇佣他担任家族的财务主管的时候。

还有一个名叫汤米-卫斯理的家伙,现在担任肖恩的书记员,处理肖恩的一切文书。鉴于这位卫斯理先生以前是名三流作家,因为风流而欠下一屁股债,肖恩给卫斯理的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却是扔给他一个小说大纲和故事梗要,让他写一部小说。

另外还有安全主管尼尔森组建的一支两百人的民兵团,日夜巡逻,维护治安。再加上镇长皮埃尔等人的配合,肖恩的救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粮食仍然紧缺。

罗宾逊家族拒绝了肖恩的提议,他们只满足于维希港口地面上的商铺收益。这在肖恩的预料之中,南方人总是满足于眼前所得,趋于保守。

此时此刻,肖恩的野望,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做一个地方土豪而已。

1830年最后的一天,肖恩在睡梦中被尼尔森叫醒。

尼尔森看上去有些紧张:“大人,出事了!”

“什么情况?”肖恩还有些迷糊。

“嗜血者!”尼尔森的话让肖恩猛然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肖恩问,“有多少人?你赶紧召集人手,把枪都发下去。”

尼尔森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营地一位小女孩,她被人发现露出嗜血者的獠牙,从而引起了身边人的恐慌。”

肖恩稍稍放下紧张的心情,随着尼尔森来到灾民聚居的地方。

如果按照肖恩的本意,这事情应该悄悄地办,但消息传到尼尔森手中时,灾民中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

成排的木屋当中,有一个小型广场,这里通常是发放食物和宣布命令的地方。此时,小广场中聚满了人,当中一个木架上,有一个小女孩被双手吊在上面。

她披头散发,躲闪着人群向她扔过来的一切东西:石块、烂泥巴和腐烂的果核。

但被捆绑并被吊起的双手,令她精疲力竭。

借着火把的光线,肖恩并未发现她的面孔有何异常,那只是一个被恐惧包裹着的可怜虫。

“烧死她!”

“烧死这个恶魔!”

灾民们呼喊着,当肖恩出现时,这种呼声更加强烈。

这里没有法官,如果有也只需肖恩做出判断。

这个小女孩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并且令肖恩称奇的是,竟然没有人出头,当面指控她是个嗜血者,众口一词都说是听别人说的。

刹那间,肖恩有种很荒谬的感觉,他不确定是否有某种力量在导演着。

人群中,只有两种人,要么是兴奋叫嚣着要烧死小女孩的,要么就是麻木的毫无个人感情的那种人。

肖恩命人将小女孩从木架上放了下来,并保证严密看管起来,如果发现她是嗜血者,一定会烧死她。

肖恩利用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在灾民中的威望,强行将灾民安抚住。

处理完这一切,肖恩有些心神不宁,他总是想起在北疆遇到的那名女招待。

但他做不到随便了结一个小女孩性命的事,尽管他曾处决过不少不服从命令的灾民,而且花样百出。

比如让一个抢别人食物的家伙,当众被食物噎死;比如让一个抢别人水的家伙,当众淹死在粪坑里。

肖恩将这位小女孩交给厨娘爱玛,和她待在一起有三十位失去双亲的孤儿,当中以女孩居多。在无人接手这些孤儿之前,肖恩决定自己来抚养他们。

“大人,我不得不向您请求,我实在忙不过来,您得给我多派几个帮手。”爱玛抱怨道。这是一个大块头的强壮女人,现在消瘦了不少。

“你自己挑人吧。”肖恩点头,“这些可怜的孩子,需要的不仅是食物,还有关爱。爱玛,我需要你挑选的是那些真正有爱心的人,而不是想借此成为我仆人的人。”

肖恩很傲娇。

“仁慈的大人,请您放心。”爱玛保证道,“我看中了一位姑娘,她就像一位自由女神在人间的使徒,很有爱心,她一定会照顾好所有的孤儿。”

“好吧,你自己决定吧。”

然后肖恩就见到爱玛所看中的那位姑娘,这位名叫萝丝-科蒂,真如爱玛所说,真是女神在人间的使者。

尤其是她的服饰,更符合肖恩的审美观:

身上是一件绣着浅色小花的淡蓝色连衣裙,没有复杂的蝴蝶结、堆褶、绸缎、绸带、人造花饰物,没有夸张的泡泡袖,更没有垫臀,只是在领口位置有一些蕾丝作为装饰,上半身外穿一件小外套,简约而方便行动。

她戴着一顶遮阳帽,帽顶上面只有一朵玫瑰假花作为装饰,帽子下面是一头栗色的卷发,和一张精致年轻的脸蛋。

只是她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忧愁,因为她是跟随双亲从北方移居普瓦图,不幸地是遇上了大地震,双亲在地震中双双遇难,留下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这种淡淡的忧愁,让旁人生出我见犹怜之心。

“大人,我需要一份工作,听爱玛大婶说,您需要一个能够照看孤儿的人,我想我可以胜任。”萝丝-科蒂请求道。

“照顾小孩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要有爱心,还要有……”

“耐心是吗?我会很有耐心,您可以雇佣我先干一个月。”萝丝-科蒂道。

她的抢答让肖恩略显惊讶,显然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不得不说,她的美貌和装扮已经赢得了肖恩的好感,肖恩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来自雄性荷尔蒙的本能,而她诚恳和聪明的态度也会自己加分不少。

“好吧,那你就先干一个月。”肖恩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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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年与秘密警察局长

1831年的第一天,鼠年。

在这一天,肖恩竭尽所能,给灾民们过一个相对丰盛的新年,为此他多付出了5千金路易。在这个物资相对紧缺的年景里,5千金路易买不了太多的东西。

无论生活如何艰难,灾民们也尽可能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无论男女都在衣领上插着一支本地即便是这个季节也最不缺的鲜花,参加由皮埃尔镇长组织的午宴。

在几名乡村教士的祝福之后,宴会开始。

在这个宴会上,每个成年男子会额外获得一杯啤酒,这让他们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才是新年,看上去跟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其实他们吃的烤面包或者炒米饭,里面掺杂的糠屑或者别的连厨子都认不出的东西,不比他们以往吃到的少。

肖恩则把31位孤儿请到了自己的玫瑰园,包括萝丝-科蒂。

这些孤儿从五岁到十一岁不等,18个女孩13个男孩。

肖恩只是单纯的想起当中有几个小孩子差点被流民蒸熟的情景,他无法忍受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就在自己力有所及的情况下,负担抚养他们的费用,甚至每人在新年都有一套新衣裳。

照料这些孤儿的工作,事实落到了萝丝-科蒂的身上。这位年轻的姑娘善良而有耐心,很快就赢得了孤儿们的依赖,让爱玛赞不决口。

由于人太多,宴会被安排在花园的那株大榕树下,用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铺上一整块漂亮的蓝色桌布。

当肖恩坐下的时候,管家克利夫兰、安全主管尼尔森、代理财务主管保罗-费奇和书记员汤米-卫斯理等人也依着肖恩而坐,就连詹森、拉博等人也有个座位,爱玛、萝丝等人则带领孤儿们负责准备餐具、上菜和倒饮料。

见差不多了,肖恩道:

“爱玛、萝丝,让孩子们都别忙了,都坐下来吧!”

肖恩并不在意所谓的贵族礼仪,就连克利夫兰现在也懒得再劝说什么。

孤儿们拘谨地坐下,他们规规矩矩的,坐的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唯恐让主人家有不满之处。

众孤儿之中,肖恩注意观察那位被灾民当作嗜血者的伊雷娜-弗恩,她还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如一只在猎狗追捕下仓皇逃走的小白兔,低着头,紧挨着萝丝坐着。

男人们面前都放着葡萄酒,而孤儿们面前都放着一大杯鲜榨的果汁。

肖恩举杯道:“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先敬上帝!当然,还有自由女神!”

所有人举杯:“敬上帝!敬女神!”

等所有人喝了一口酒或果汁,克利夫兰举杯道:“第二杯,敬子爵大人!”

“敬子爵大人!”所有人一同举杯。

肖恩笑纳了。

克利夫兰回首往事,如同在梦里,虽然玫瑰园外还有数万的灾民,而且每一天都在往外花钱,但康纳利家族的兴盛指日可待。

想到了浪荡一生,最后贫病而逝的老子爵,克利夫兰不禁流下眼泪,恍如昨日。

“管家,你眼里进沙子了吗?”詹森突然的一句话,让所有人有想把他拉到一边胖揍一顿的冲动。

“哈哈。”肖恩不以为意,“都别等着了,开吃!”

他抢先拿起一只烤鹅腿啃了起来,毫无贵族的风度和修养。

今天的宴会很丰盛,不要说在维希镇,省城普瓦图,就是在圣城也见不着。不是食材太珍稀,而是烹饪的花样太多,全是肖恩无事时“琢磨”出来的。

不要说孤儿们何曾见过这些,就连刚来不久的保罗-费奇和汤米-卫斯理也是暗自咂舌,光是菜色就让他们目不暇接,他们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仍然早就偷偷咽口水了。

而克利夫兰、爱玛、尼尔森等人则见怪不怪,这算是自家的子爵大人为数不多的癖好之一,譬如子爵大人喜欢用两根银制的名叫“筷子”的东西吃饭。

“其实,人多的时候吃饭要抢,才痛快!”肖恩开玩笑道,“孩子们,还有我的大朋友们,不必这么彬彬有礼,快抢着吃啊!”

肖恩一声令下,众孤儿们立刻动了起来,看着他们吃的满嘴满脸流油的样子,肖恩忽然有种伤感。

他想家了!

却永远回不去了!

将孤儿们请来一起过年,何尝不是因为他内心深处觉得太过寂寞的缘故。

盛宴在一场名叫“发红包”的活动中进入高潮,每名孤儿都得到一个红纸糊制的小纸包,里面放着几个先令铜板。

克利夫兰等人的红包里则是一张数额不等的支票,数额大小反映亲疏远近。

“发红包,应当成为康纳利家族新年的保留节目。”

肖恩对效果很满意。

“谢谢大人的慷慨!”

汤米-卫斯理握着红包,心里十分感动,成为子爵大人的书记官,实际上只是奉命完成了一部小说的初稿,并不负责任何其它事情。

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三流作家,靠笔杆子谋生,虽然也曾在女人身上花过不少冤枉钱,但从未一次性的在手中有这么多钱。

“汤米,我希望在这个月底能看到你那部大作的终稿。”肖恩道。

“大人,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完成的。”汤米-卫斯理答道,“另外,这应该是您的作品,你提供了一个天才的故事,我只不过把它写出来而已。”

肖恩摇摇头:“不、不,就像是写学术论文,你将是第一作者,而我只是第二作者。这是为了它能更好地被发表,希望你能理解,如果因此有版权收入,你将获得一半。”

“大人,您是我遇到的最慷慨的贵族!”汤米-卫斯理由衷地恭维道,“我预计这部小说将会轰动的。”

萝丝-科蒂在一旁好奇地问道:“卫斯理先生,这是怎么的一部小说,我能先睹为快吗?”

“美丽的科蒂小姐,我敢打赌,全欧罗巴的人都会为此疯狂的。但很抱歉,接下来我得全身心地投入到修改和润色当中,在它被寄到圣城之前,除了子爵大人,谁也不能一睹为快。”汤米-卫斯理笑着说道,这是属于文化人的那一点骄傲。

“那好吧,祝你成功!”萝丝美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其实在观察肖恩。

“萝丝,我有一个任务需要你去做。”肖恩这时说道。

“请您吩咐,大人。”萝丝屈膝道。

“这些孩子们最小的也有五岁,听说你识字,所以我希望你能教孩子们识字,我可不希望他们将来仅仅成为一个农夫或果农。”肖恩道。

“事实上,大人,我已经开始教他们识字了。我想到夏天的时候,至少会有五个年纪大点的孩子可以阅读报纸,因为他们本就有一些基础。”

“哦!”肖恩颇感意外,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管家,见克利夫兰点点头,欣喜道,“你做的很不错,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跟管家提。”

“是,大人!”

过了半个月,一个名叫托马斯-戴利的人来到玫瑰园。

这不是别人,正是普瓦图秘密警察局的局长。

戴利个头不高,貌不惊人,放在人群里绝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这个人却是近来普瓦图乃至热那亚行省上流社会中谈论最多的一个人。

当然,他要排在肖恩之后。

普瓦图人起初提到肖恩,都说那是一个幸运儿,子爵的爵位掉到他的头上,这其中不乏嫉妒之心,以致肖恩种种“失礼无教养”的行为都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再后来,城里的绅士们则等着看肖恩的笑话——这个乡下傻爵爷竟然要靠一己之力养活了那么多灾民。

至于现在嘛,绅士们则热衷于探讨康纳利子爵到底有多少钱。

戴利局长现在也很有名,热那亚人甚至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要不是因为大地震和海啸的缘故,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被他请去吃牢饭。

如果能够,没有人想与他碰上一面,最好永不相见。

正因为如此,戴利局长本人在公众面前很低调,在肖恩面前也是如此。

肖恩陪着他参观了灾民们安置的场所,局长大人自称是代表总督来视察,并且带来了一批粮食,尽管数量很可怜,但蚊子小也是肉,肖恩不能将其拒之门外。

“人人都说洛基山子爵治下的灾民,欣欣向荣,治安稳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都是大人的功劳。”戴利笑着说道。

面对戴利的恭维,肖恩笑道:“民众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有一口饭吃就行,我所要做的更多的,就是不要让他们无所事事。”

肖恩的轻描淡写,却让戴利微微发愣,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但愿意去做的却极少。

“前面是一所学校?”戴利听到前面传来朗诵声。

越过几排木屋,在一片草地上,一群小孩正跟着萝丝-科蒂认字。

今天风和日丽,热那亚的春天来的很早,暖风和煦,就要到了一年当中最美好的季节。

萝丝俏丽的身姿,令人赏心悦目。

她今天没有戴帽子,一头柔软的栗色卷发用发夹简单地绾在脑后,稍显保守的衣裙也掩盖不住她那如白天鹅般的脖子。再加上她那精致的脸庞和活泼灵动的眼神,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

她的服饰和简约率性的打扮,总是令肖恩注目,因为这跟时人的装扮简直是不同世界的人,依肖恩的观点,她至少领先了一百年。

他敢打赌,萝丝没有穿那种突出细腰的紧身胸衣。

如同肖恩所知道的缠足,这是一种这个世界对女性美的病态追求,从少女时代就开始使用这种束带,会有可能使还未长成的骨骼严重变形,甚至使内脏发生可怕的位移。

尽管总有人喜欢对她指指点点,但她显然也是个性格坚定的姑娘,依然我行我素。

戴利的目光则看了一眼坐在离萝丝最近的一名女孩身上。

八岁的伊雷娜-弗恩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天真烂漫的状态,她专注地跟着萝丝朗读单词,浑然不知身后的变化。

对于戴利来的真正目的,肖恩不知道,但至少不是为了亲自送那省的可怜的粮食。

既然他不说,肖恩当然不会追问。

出乎肖恩的意料,戴利压根没有提及有关伊雷娜-弗恩曾被当作嗜血者的事情,他转了一圈,又随肖恩回到了玫瑰园。

回到那株大榕树下,戴利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

“子爵大人,现在形势很糟糕!”

(ps:呵呵,读者们就不要跟老肖计较为什么1831是鼠年了)

第二十三章 混乱的时代

“出什么事了?”肖恩愕然。

“龙江流域的三个行省发生了暴民抗税事件。”戴利道。

大致自西向东走向的奥特山脉,将帝国分成地理上和民族心理上的南北两部分。

奥特山脉的北边就是龙江平原。第一大河流龙江流过的区域,沃野千里,是帝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之一,称之为帝国粮仓也不为过。

“我们南方,尤其是我们热那亚行省免了两年的主要税种,难道是因为北方被加税的缘故?”肖恩很自然地想到。

朝廷本来财政就很困难,第二任皇帝艾克-索伦在位的时候,朝廷一旦出现财政困难,还可能通过印刷纸币来解燃眉之急,到了卡洛斯二世登基后,朝廷的信用比不上真金白银,纸币早就被人民所抛弃了,重新回到金属货币的时代。

要不是卡洛斯二世登基后不久,连续发现了几个大的金矿和银矿,帝国的财政早就破产了。

最近几年南方连续受灾,尤其是去年末的大地震和海啸,更是直接打击了南方的税收,被称为朝廷钱柜的南方不仅不能提供税金,反而需要朝廷反哺。

朝廷一方面不得不减免南方的税收,另一方面只得增加北方行省的税额。

在遥远的南方,肖恩的消息并不灵通,这一次朝廷还找上了教会。先是借了一笔高达三千万金路易的巨款,然后又有人提出对教会财产征税。

这并不奇怪,教会作为一个整体,是最大的财主,那些自称只是这些财产的监管者和保管者的高级教士们,其实个个都是银行家。在旧朝,他们甚至能够对教民征税。

经过长达两个月的反复较量和扯皮,教会被迫以增加捐献的形式,追加了一笔高达两千万的献金。

之所以被称之为“捐献”,就是为了跟“税金”相区别。教会顽固地认为自己是古老的民族自由的珍贵残留物,只捐献不交税,甚至觉得这是世俗权威对教会精神权威的一种默认。

事实上,朝廷不仅需要这种宝贵的捐献,而且还需要教会作为中间人向民间尤其是新兴资产阶级进行借款——拥有庞大不动产的教会的信用显然比皇帝的信用要好。

作为帝国忠诚的鹰犬,戴利则把暴乱的原因归结于乱党,还有狼人。

“狼人?”肖恩貌似很吃惊,但见过了血武士、嗜血者,还有奇特的鱼妖,出现狼人也就不太令他惊讶了。

“最初是谣传上奥特山出现了一群狼人,屡屡下山杀人作案。”戴利耸耸肩道。

“派人去剿灭所谓的狼人就是了。”肖恩不以为然。

“子爵大人,您不信有狼人的存在?”戴利略感惊讶,又像是自问自答,“不管存不存在,保持戒备是对的。但因为谣言失去了控制,就成了暴乱的源头之一,就在去年的最后一天,有个村庄真的干掉了一只落单的狼人,所以谣言变成了事实。”

肖恩没有接话,他在想狼人应该长的什么样,只听戴利接着说道:“所有靠近山区的村庄都成立了民团,并且武装起来,结果……”

“结果听到了朝廷加税的消息?”肖恩立刻想到了这种可能。

“没错,这些暴民杀了收税员,将他们的尸首吊在教堂的墙上,还焚毁了教堂,设伏杀害了闻讯而来的巡警。他们高喊真神万岁,真神教已经彻底堕落了。”

戴利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戴局长,哦,不,戴利局长,这好像与我无关吧?那是朝廷和总督阁下该考虑的事情。”肖恩轻笑,“当然,你身为本省巡警团的副团长,也是责任重大。我可不想看到那些暴民越过奥特山,进入我们热那亚,热那亚经不起折腾。”

“我完全赞成大人的判断,我虽然不是热那亚人,但自认为对这里充满感情,也不希望热那亚乱起来。圣城法兰克中校,哦,不,法兰克上校上次给我写信,还在信中特意提到大人呢,说您是一位天才,我应当尊重您如同他当面。”

这人说话很不痛快,又故意提到应该是帝国秘密警察总头子法兰克,肖恩心中很不爽。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在威胁自己,还是在拉交情?如果是后者,他真不想有这样的交情。

肖恩皱着眉头问:“你到底是代表法兰克上校,还是总督阁下?”

“哦,当然是总督阁下。”戴利点头承认,不愿意跟秘密警察扯上关系,也是人之常情,“总督阁下有意组建一支民防团,他询问阁下是否愿意担任军事顾问一职?”

肖恩讶道:“我退役前不过是一名中士,因为侥幸不死才越级授少尉军衔,怎么能当得了顾问一职?”

戴利,还有那位总督阁下,大概也不真的认为肖恩有什么了不起的军事才能,所以戴利道:

“大人,这只是荣誉之职。因为您既是军队英雄,大龙勋章的获得者,又是一位贵族,所以这能极大的提高热那亚人的荣誉之心。”

换句话说,肖恩成了吉祥物,因为组建民团最重要的还是钱的问题,而且是最关键的。果然,戴利接着说道:

“朝廷赦免了我们热那亚两年的主要税种税金,但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组建民团是需要钱的,总督有意向富有者征收一种特别税,暂称安全税,因为这是他们财富安全的唯一保障。”

肖恩恍然大悟,但他不相信富人们会痛快地掏钱:

“这不太容易吧?热那亚是实行三级会议的省份。”

正如肖恩所言,这种税可不好收,尤其是只对富人征收。

肖恩还在军中时,那位可怜的科恩-霍华德伯爵,尽管是皇帝御下的红人,因为要对富人征收廿一税,以改善财政,而受到排斥,被发配到了北疆行省担任总督,结果幼子惨遭不幸。

虽然肖恩名下的田地不多,山地虽多但因为救灾已经被免了10年的税收。

另外肖恩的银行存款还有一些,虽然这几个月来有出无入,他暂时还不担心破产。

但架不住总督另立名目啊,而且这种为应付可能的暴乱临时征收的税目,说到底还是为富人服务的,名正言顺。

戴局长,不,戴利局长神秘一笑。

看到这种如毒蛇一般的笑意,肖恩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

“没错,热那亚是实行三级会议的省份,教会、贵族和资产者是我们的中坚力量,我们对朝廷是实行一次性付款制,确定总额后,内部分摊下去,由三级会议确定具体征收的税种和范围、数量。这次增加新税种,属于地方税种,当然也要经过三级会议的审核通过才能成为本省法令,总督阁下期望大人的大驾光临。”

戴利的暗示,肖恩立刻领会,总督拜恩无非是希望肖恩能够站在他一边。

肖恩甚至可以预料到,索亚大教掌夏克礼司铎一定会站在总督一边,因为他很想当一省主教。

在主教近来病入膏肓的情况下,夏克礼呼声极高,很快就有资格会换上一身红衣,眼下他正代表主教巡视全省教区。以他投机和圆滑的个性,他有可能代表教会同意增加新税种,以换取行政当局对他的认可。

如果再加上肖恩这个子爵,拜恩总督的计划真有可能会实现。至于能不能达到目的,就看总督接下来的手段。

“我期待着在省城与总督会面。”肖恩表示道。

戴利显然很高兴,他认为肖恩听懂了他的话。

有所付出,但一定要有回报。

“新来的一批粮食,大约有四千吨,一周后将会运到在维希镇的港口!”

4000吨,按每人每天2公斤的标准,4万人能够吃上1个半月,如果再筹措一些,完全能够解决所有灾民的温饱问题直到夏收。

交易完成。

肖恩将少掏不少钱。

事实上,开春后一些灾民已经开始返回家园,肖恩的负担没有他公开宣称的那么多。当然这都记在自己财务主管的小本本里,普瓦图的审计官员们永远也看不到。

这些回流的灾民多半属于自耕农,有自己的小块土地,有些人随身还有几块金币或银币,算不上赤贫。

肖恩扬言,如果这些人不尽快返回家园,重拾庄稼,误了夏收,他们的田地将会被当作无主之地而收回拍卖。

这样的话很具有威胁性,比枪弹更有威力。显然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否则他们就乐不思蜀了。

有些人成为肖恩茶园的雇佣,有些无处去的人在码头继续进行扩建和加固的工作,而勒布朗-盖博的工程队则埋头于洛基山公路的开凿,当然盖博一伙人是有工钱拿的,肖恩在这方面掏的都是真金白银,让这伙人恨不得继续干下半辈子。

如果肖恩手头的粮食更多一些,并且愿意以低息借贷的方式出借,一些无地的佃户就很愿意返回家乡,重新成为某位地主的佃户。

肖恩现在对人性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绝不能太圣母,否则只会培养惰性和无赖。

“局长先生,你看组建民防团需要人手,我这里有现成的兵员。”听到工地上传来的爆炸声,肖恩又是灵光一现。

戴利迟疑道:“我们需要的是……”

“老实,有纪律,能服从的人,对吗?”肖恩指了指玫瑰园外洛基山下的劳碌的模糊身影,“他们每天早上七点听到哨响,准时起床,准时整理自己的小窝,准时排队吃早饭,不允许插队,自己清洗自己的餐具,摆放在指定的位置,然后排着队去上工。

每天傍晚回来,集体清理自己,准时就餐,准时睡觉,第二天又重复前一天的顺序,枯燥而乏味,可他们毫无怨言。”

毫无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但没有饭吃,一切又都是可能的。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兵员吗?相信我,农夫是最好的步兵!”肖恩一长串的言语,让戴利局长无话可说。

“他们人员驳杂,招兵需要有身家清白的……”戴利反驳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都在名册中,纵然也有职业无赖,但身家清白的占大多数!我不相信,你在他们当中安插的秘密警察不知道这一点?”

肖恩抓住这个把柄,此时发难,让戴利难堪。

安插秘密警察总归不是一件有名誉的事,尤其是故意不让肖恩这个贵族知道,这是对肖恩颜面的严重冒犯。

戴利局长双手一摊道:

“好吧,我会向总督阁下进言。子爵大人,请恕无直言,圣城人称阁下为巫师,真是恰如其份。您总能出人意料!”

送走了戴利局长,肖恩站在玫瑰园前,看着详和而有秩序的维希镇。

这个偏安帝国东南一角的小镇,一切看似还算不错,但终究身处一个混乱的时代,维希镇又如何能置身其外呢?

萝丝-科蒂走在玫瑰园前的林荫马车道上,与戴利局长的马车交错而过。

她的步伐轻盈而有力,胳膊上的小竹篮里,一片芬芳。

(晚上19点以后还有一章)

第二十四章 三级会议(一)

“大人,这是您要的报纸!”

萝丝行了个屈膝礼,她从竹篮里取出一叠报纸:“我在镇子里遇到了邮递员罗尔,顺便给您带来了。”

“谢谢萝丝。这是什么花?”肖恩指着她竹篮里的一束鲜花。

这些花并不娇艳和名贵,都是些金黄的、洁白的、粉红的和天蓝色的细瓣小花,它们单独一支并不显眼,但组合在一起,则如晴朗夜晚满天的星星,分外美丽而有格调和情趣。

“这都是我在野地里摘来的,它们漂亮吧?”萝丝说道。

“很漂亮。”肖恩称赞道,“如果你能把这些花插在我书房的长颈花瓶里,那就更好了。”

“好的。”萝丝嫣然一笑,走进了玫瑰园。

肖恩则坐在大榕树下的躺椅上,翻阅萝丝带来的报纸,女仆送来一壶茶。

果然最重磅的消息是,皇帝卡洛斯二世宣布真神教为非法宗教。

这个消息引起天下震动和反弹,真神教这一古老的宗教虽然势微,但在民间很有群众基础,就连肖恩的忠仆爱玛也是虔诚的真神教教徒。

许多真神教的教士被迫脱下白袍,但有些人则公开反叛,北方已经到处都是小规模的骚乱或者暴动。

对此,许多有识之士忧心忡忡。个别报纸在字里行间却在暗示,今年已经六十一岁的皇帝精力不济,判断出错,应当让年富力强的皇储承担更重要的责任。

另一个消息则说,真神教教宗请求觐见皇帝,遭到无情拒绝。满腔悲愤的教宗留下遗书一封,辩称真神教与真神党毫无瓜葛,虽然确实有个别教士秘密加入真神党,但绝不是真神教的本旨。

这位教宗试图服毒自杀,却被教众救了下来。不知道他是真想一了百了,还是对这个世界念念不忘,故意引人同情。

另有小道消息则挖苦说,朝廷看中了真神教的财产,虽然与上帝教相比,九牛一毛而已,但数量也不少,其价值最保守估计也有三千万金路易。

与圣城主要大报相比,一些小报则把重点放在有关狼人这些猎奇的新闻上。

据说自人类有文字记载以来,狼人就作为一种异种存在于史籍之中。传说他们本是正常人类,只是因为偷喝了恶魔的酒才变成了邪恶的另类。

他们兼有人与狼的特点,虽与人类一样直立行走,但善于奔跑,其奔跑的速度可以与狼相比,但不可持久。

与人类拥有同等的智商,力量、速度都比人类强大的多,但与血武士一样,寿命较短是他们的弱点,加上生活环境恶劣,所以狼人的族群一直无法扩大。

在久远的年代里,狼人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失败后,只能遁入深山中苟延残喘。他们鲜有踏入人类生活,只存在于宗教绘画和传说之中,成为那些老人恐吓孩子的最好借口。

目前尚不清楚他们忽然又重燃战火,对文明社会进行挑衅,要知道如今的人类自从发明了火药武器,更加强大。

而本地的《普瓦图报》则是今天早上出版的,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油墨味,印刷的质量很差,稍不注意就会将手染黑。

其中最引肖恩注意的是,头版花了很长的篇幅来报道奥特山脉以北发生的种种可怕的事。

恐吓,绝对是恐吓。

联想到今天戴利局长到来的目的,结果不言自明,官方对舆论早就定调了。

而这种恐吓在一具狼人尸体被送到普瓦图时,达到了顶点。

看到狼人尸体时,肖恩正受邀参加1831年2月1日在普瓦图召开的热那亚行省三级会议。

这是由教士、贵族和富人尤其是城市资产阶级组成的会议,三个特权阶级,这就是三级会议的本质。

教士和贵族自不必说,第三阶级,主要是银行家、高利贷者、工场主、大商人、行会会长、大地主,还包括一些社会地位较高的学者、律师和医生。

就财富来说,第三阶级中的资产阶级从整体上已经超越了前两个阶级,而且他们财富增长要比主要依靠土地生息的教会和贵族快的多。这些人又主要集中在省城普瓦图,每年上交的税金不下七百万。

伴随着财富和纳税额的增长,资产阶级们必然要求有更多的话语权。

他们尊重并向往贵族,因为贵族比他们多了很多荣誉性的权利,比如可以佩戴家族世代相承的纹章,在教堂里拥有由教士奉香的显赫座席。当贵族被控犯有刑事案件时,只能由圣城的高等法院来审理,地方不得过问。

交的税金又没有他们多,同样都拥有土地,贵族不需要交土地税,他们却要交,更不必说他们其他产业。然而在表决他们关心的议题时,贵族说话的份量却要远大于他们。

这是资产阶级所厌恶的。他们毋宁说是为了让其支付税收而产生出来的政治团体,他们没有等级所应具有的特质——尊贵。

贵族们又大多从骨子里看不起资产阶级,认为他们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铜臭味,至于心底里是否眼红后者所拥有的财富,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普瓦普只有两个伯爵,三个子爵和七个男爵,而在行省内还有另外三十个一小贵族,他们居住在省内其它五个城市,所有人的财富从年收入300金路易到30万金路易不等,差距极大。

拥有30万金路易年收入的罗宾逊家族堪称豪富,这当然不是纯收入,而只有300金路易收入的贵族,绝对是最穷困的贵族。

最穷的贵族无疑是来自伯尔尼城的戴维斯家族,这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小家族。贵族的身份,让这个家族在三级会议上天然拥有一个席位。

戴维斯男爵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他的长子名叫爱德华-戴维斯,一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代表男爵出席这次三级会议。

戴维斯男爵如果今天死掉,继承人爱德华-戴维斯甚至都无法筹集足够的钱来获取朝廷和皇族的承认,爵位有丢掉的危险。

男爵的爵位至少需要付出五千金路易的捐献才能保住,仅依靠一小块土地上的生息很难凑齐。老男爵当初继承时借的债现在还没还清呢。

所以,凡是能够挣钱的产业,戴维斯家族都愿意去尝试。比如他家新办了一个小型纺织工厂,每年从罗宾逊家族采购一些生丝。这在保守的南方贵族看来,是有悖于贵族的所谓传统——贵族应该靠土地生息。

这个工厂只是大一点的作坊,爱德华-戴维斯希望能如北方那些大纺织厂那样,源源不断地生产海量的丝绸,但没有本钱。

肖恩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波西-罗宾逊向他介绍的,其言下之意,是问肖恩能否借一笔钱给他。

这让肖恩感到十分惊讶:

“在热那亚,还有比罗宾逊家族更富有的吗?”

“但那不是我个人的财富。”波西严肃地答道,“如果是我个人,我只能拿出两千金路易,但他需要两万,蒸汽机是个吞钱怪兽,又很娇气。”

肖恩有些明白,罗宾逊家族显然是个十分传统的家族,他们热衷于投资田产和其他不动产,对新兴事物不感兴趣。波西在家族中虽然是杰出的一个,承担着很重要的职责,但大家族总是有太多的掣肘。

“你跟戴维斯家族有旧吗?”肖恩问。

“爱德华是我大学同学。”波西道,“我甚至想把我一个堂妹介绍给他,但他家族的经济状况……”

“哦,回头你替我引荐一下。”肖恩客套地说道,并没有将这真正当一回事。

他没有问波西为什么会找上自己,难道自己“人傻钱多”的名声已经弄的童叟皆知了吗?

“好的,那是他高攀了。”

不管普瓦图城里人怎么说,在波西看来,肖恩可不是个普通的乡下贵族。作为邻居,肖恩一系列的骚操作都看在他眼里。

爱德华-戴维斯只是一个男爵继承人,而且穷的叮当响,把他介绍给肖恩,也算是高攀了。

会议在总督府的大会堂进行,大会堂前已经汇聚了43个贵族或贵族代表,23位高级教士,剩下则是43个第三等级的代表。

这个数字组合很值得研究,代表着某种平衡。

穿黑袍的是教士,为体现与普通教士和助祭的区别,这些高级教士们会在自己的黑袍袖口上用金线溜边装饰。

当然对他们来说,如果有资格换上代表一省主教的红袍那就再好不过了。

贵族一般都是穿着比较鲜艳的礼服,燕尾服的样式,以深红色、紫色、宝蓝色为主。他们服装一向比较华丽和考究,上衣有着复杂的刺绣和密密麻麻的排扣装饰,长裤趋向于宽松和舒适,如果搁以前男性贵族都穿紧身裤,更早的时候,男人们还戴假发、穿高跟皮鞋和长筒丝袜。

肖恩也入乡随俗,不像别人那样在脖子上围着一圈繁复褶皱的围领以显得雍容庄重,他的衬衣有明显的外翻领口,然后用天蓝色的细布打了个领结。这样标新立异的打扮让他成为关注的焦点。

至于第三等级,那些富人们的服装样式则与贵族看齐,只不过他们的服装没那么艳丽和繁复,只在衣料的质地上花更多心思,否则就会被招来恶评。

当代平民服装越来越趋向于朴素、简洁、自然。肖恩平时也只是燕尾服三件套,但目前他还不敢穿黑色的。

就肖恩在圣城的观察,那些北方贵族在重要场合里的服装也没有南方贵族这么讲究。这似乎也可以说明南方人在观念上的保守和顽固。

这边肖恩跟波西两人小声地交谈,风度翩翩的林肯子爵走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三级会议(二)

林肯子爵一向风度翩翩。

他是所有普瓦图未婚姑娘眼中的白马王子,也是所有还有待嫁姑娘的父母眼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他年轻、英俊、潇洒,有艺术修养,且洁身自好,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还很富有,林肯家族也是普瓦图的大地主之一。

据说有一次林肯子爵去看歌剧,他的包厢被闻讯而来的姑娘们挤塌了。

这就让同龄的男人们不淡定了,比如波西-罗宾逊。仿佛天底下所有的优点都被比伯-林肯一个人占尽了。

相对而言,波西就愤世嫉俗的多:

“看,那个花花公子也来了。我还有事,暂时失陪了。”

嫉妒,这绝对是嫉妒。

“肖恩,很高兴看到你。嗯,你这装扮很别致!”林肯笑着道。

“比伯,也很高兴见到你。最近怎么样?”肖恩致意道。

“跟你一样,我一直忙着救济灾民,现在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林肯道,“真不敢想像,听说西普瓦图有4万灾民,你是怎么办到的?”

“只要能筹集到粮食,什么都好办。”肖恩道,“罗宾逊家族平价支援了一些,总督阁下也调拔了一些,剩下的我自己托一位船长朋友从北方采购了一些,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总算能够捱到夏收。”

“肖恩,你真是位仁慈的领主。”林肯称赞道。

“不、不,比伯,现在没有领主,一切归上帝和皇帝。你我只不过是稍有能力的普通人。但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听了这话,林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晴,若有所恩,这让肖恩汗毛竖起,这货对男人也放电吗?

“那么肖恩,你也赞成总督对富人加征‘安全税’吗?”林肯问。

“看来大家都知道来的目的。”肖恩没有直接回答。

“三级会议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征税。”林肯耸耸肩,“听说一具狼人的尸首被运来了,待会你会看到,绝对会吓你一跳。”

林肯带着神秘的表情悄悄地说。狼人的尸首是一个重磅炸弹,将会成为总督阁下的秘密武器。

这现在还是一个秘密,至于林肯子爵怎么知道的,就不是肖恩关心的。肖恩不过是个幸运儿,远没有这些老牌家族有底蕴,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奥特山的另一边,现在怎么样了?”肖恩问,“我可不想热那亚也乱起来。我们起不起折腾。上次真神党在我们的面前,堂而皇之地劫走犯人,这一次呢?不会还会出现吧?”

肖恩的话有些轻佻,幸灾乐祸的味道,林肯道:

“应该不会,秘密警察们已经让真神党尝到了厉害,这几个月来,他们已经逮捕了二十多位真神党党羽,我甚至听说,有人挨不住酷刑咬舌自尽了。”

“哦,真可怕。”肖恩点点头。

见肖恩不关心这个话题,林肯又道:“听说真神教的教宗将派人来我们南方传教。”

“皇帝陛下不是宣布真神教为非法宗教吗?”听到这个消息,肖恩讶道。

“肖恩,看来你的消息真不太灵光。陛下要取缔真神教,根本是办不到的,因为真神教在民间很有基础。禁令一出,就连京畿也出现了不好的苗头。所以陛下又收回了成命,允许真神教继续传教,但不允许设立教堂,不管是教堂还是真神教的教士,都不允许拥有财产。”

“为什么?”肖恩真的不太懂。

“因为真神教原本就是主张苦修,甚至不允许教士拥有任何财产,他们需要向教众讨食,更要反哺教众,反对索取。陛下抓住这一条,让真神教的教宗做出妥协。”

强权面前,真神教屈服了,但也赢得了生存的空间。不设教堂,不允许有财产,餐风饮露,这就考验教士们的虔诚了。

有时肖恩恶意地想,如果吃不饱肚子,索亚教堂的司铎夏克礼还会那么自称是上帝的忠诚奴仆吗?

这时林肯说道:“肖恩,今天全省的贵族都汇聚到这里,大家都想认识一下你,请允许我将你引荐给诸位大人。”

“这是我的荣幸,有劳!”肖恩点头道,将有关真神教的事情甩到一边。

如前文所述,肖恩最近很有名。

人们等着看这个乡下贵族的笑话,尤其是听说他接受了数万灾民的消息,但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

他们现在并不关心肖恩是如何管理并照顾好那几万名灾民,死多少人,活多少人,都不是重点,他们关心的是肖恩到底有多少钱。

考虑到玫瑰园里还有一尊200公斤重的黄金雕像,这个数目应该很可观了。

肖恩还未婚,也有人想到自家是否还有适龄的未婚姑娘,有没有成为子爵夫人的可能性。

贵族令人尊敬,有钱的贵族更让人亲近,其他的诸如礼仪、装扮还有舞姿什么的,就不再是问题——听说康纳利子爵不会跳舞——这真是个好笑的话题。

肖恩认识了一票贵族,包括那位爱德华-戴维斯,紧接着林肯又把他介绍给第三等级。

除了那些学者、律师和医生还有地方法院的法官,剩下的基本是热那亚最富有的人。

有些人对肖恩有些不满,比如粮商和投机商们,肖恩绕过他们直接从北方采购粮食,让他们少赚了不少钱。而在普瓦图港口有利益的商人则对肖恩在维希镇另设港口有些警惕。

银行家们则对肖恩很感兴趣,当面询问维希镇的港口和公路建设需不需要贷款,因为一个拥有200公斤黄金雕像的贵族显然是一个潜在的优质客户。

至于普瓦普大学的罗兰-穆尼埃校长则对肖恩极为热情和恭维:

“尊贵的洛基山子爵阁下,尊敬的皇家科学协会成员,能与您这样的尊贵的人认识,是我的荣幸。”

穆尼埃的表现几近有些巴结,这跟他学者清高的地位是不相称的。

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学,普瓦图大学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因为它依靠普瓦图市的拨款,今年更是雪上加霜,学校在地震中倒塌的屋舍,现在还没有修好。

手中没有钱,他就无法留住一些知名的学者,没有知名的学者,他就招不来更多的学生。

这位校长早就想拜访肖恩,但因为地震和接下来的救灾,打断了他的计划。

校长先生直接提出让肖恩担任普瓦图大学的名誉校长一职,想利用肖恩的影响力来影响到史丹利市长的拨款。

以前也不是没有商人想捐款,但校长先生拒绝了,他认为大学的职位是神圣而高洁的,绝不能染上铜臭味。但肖恩不同,皇家科学协会成员的名称,全帝国也不过区区200人而已,担任大学名誉性质的校长,刚刚好。

“天才的曲颈瓶实验已经成为大学不可缺少的教学实验,而康氏灭菌法正在发挥着巨大的经济效益,如果您能担任这一名誉职位,普瓦图大学必将因此而更加富有底蕴,智慧的底蕴。”校长道。

站在旁边的林肯子爵道:

“还有轰动的血型研究。真是难以想像,因为回头想想,其中原理很简单,就是没人想到这一点。肖恩,你创造了历史,你救了很多原本会失血而死的人。”

“不、不,我只是动嘴不动手。”肖恩道,他不想在这方面纠缠,也不想让眼前的这位校长缠上自己,“穆尼埃校长,其实你的目的我很明白。但,明明眼前有一条门路,你却视而不见。”

“什么?”校长不太明白。

“第三等级中,我见到许多法官、律师,还有医生,依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年纪,可能是您的学生,即使不是,也大多是普瓦图大学毕业的吧?”肖恩问。

林肯子爵笑道:“我也是!”

“那么,校长先生!”肖恩特别有深意地看了穆尼埃一眼,“你来此处是干什么来的,仅仅是作为代表来开会的?”

肖恩说完就扬长而去,林肯子爵则是略思考了一会就恍然。

至于穆尼埃校长,这时才反应过来。

来这里干什么,当然是对某项新税种进行讨论和表决。这项表决,总督阁下志在必得,但必然会遭到强力的抵制。

自己虽然仅仅是一个穷校长,但自己的学生多啊。那些贵族无论接受过怎样的家族教育,也大多都到大学深造过。

高级教士当中也相当一部分人在普瓦图大学神学系就读过,至于那些法官、律师和医生,则至少八成毕业自本地的普瓦图大学的法律系和医学系。

想明白了这一点,穆尼埃校长立刻行动起来,他稍做统计下把自己吓了一跳:

全部109名代表中,有70名毕业于普瓦图大学,第三等级当中尤其多,而且肯定有遗漏的。

于是有人看到,穆尼埃校长被史丹利市长亲自请到了总督的办公室。

他在总督办公室里待了不止一个小时的时间,以致三级会议的召开不得不比预计的要迟些,普瓦图海港大饭店送来的美食也不能阻挡代表们的怒火。

拜恩总督被加了一个故意慢待贵客的罪名。

有些人摩拳擦掌,准备在下午的会议上给他点颜色看看,让这个外来的总督尝尝被孤立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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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三级会议(三)

穆尼埃校长与总督的秘密会谈,除了市长史丹利这个见证人,旁人一无所知。

但在中午用餐和下午2点正式开会之前的不长时间里,肖恩看到校长先生上窜下跳,到处与人攀谈,以及他喜忧参半的表情。

看起来校长先生收获不大,但并不感到悲观。

大会堂呈圆形阶梯状,环绕中央的主持台和发言台。

下午2点钟的时候,代表陆续回到这里,所有人围着坐。

其中教士位于第一圈,与发言台最近,教士总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早在卡洛斯一世时颁布的法令中,就明确表示对历史传统规定的尊重:

“朕欲大主教、主教和其他教士作为朕之帝国中的第一级。凡重大场合、仪式、会议,其应位于首列。”

宗教与皇权总是相互依赖的,宗教需要皇权来维护其权威性和神性,而皇权又需要宗教来背书,以证明其正当性,未经过上帝教教宗祝福的皇帝,是无法得到承认的。

又如这次教会给皇帝的损献,相对于教会拥有的财富,虽然那只不过九牛一毛,但皇帝也不敢逼迫太急。

被阉割了对地方统治权的贵族很难反叛,教会更不可能,那些放弃娶妻生子的教士们,也只有聚敛财富这么点特殊爱好了。

贵族排在高级教士们后面,第三等级则靠后,三方都按前后顺序围坐一道道阶梯圆圈。

会议由普瓦图的银行家达尔松-西耶斯主持,他是普瓦图第一银行的最大股东,还是热那亚银行业同业委员会的主席,同时也是三级会议的常任理事。

总督拜恩、普瓦图市长史丹利,还有总督助理兼税务局局长威廉-道伊尔,总督助理兼财政局长亚历西斯-托克维尔,另外还有普瓦图市的几个高级官员,依次坐在西耶斯的身后,等待质询。

西耶斯刚晃响手铃,还未开口,就有一位大嗓门的家伙站了起来:

“理事阁下,如果这次三级会议的主旨是想再立名目收税,请免尊尊口。或许西耶斯先生个人可以考虑给行省借款,反正你们银行业有的是钱,专事借贷,喜欢白纸黑字,号称童叟无欺,我们这些种地的泥腿子绝不反对。”

“你……”西耶斯气的脸发白,好歹自己也是一号人物,竟然让人公开嘲笑,连先宣布一下会议议程的铺垫都没有说出口。

什么会议议程?无非是征收安全税,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以前也一直收治安税,养着一支千人的巡警团。

巧立名目而已!

第三等级的人,有人在后面故意有节奏地拍桌子,有人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吵吵闹闹的。

有的人甚至唱起了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颗明珠,她的名字叫热那亚。”

“在那金色的海滨,有一位美人,她的名字叫普瓦图。”

“那里的土地,富饶多产,那里的人们,勤劳善良,那里的姑娘,美丽多情。”

“啊、啊……瑰丽的热那亚,我可爱的故乡,我该如何停止奉献你?”

“啊、啊……美丽的普瓦图,我美丽的情人,我该如何停止思念你?”

这歌声越来越大,跟着哼唱的人越来越多,她朗朗上口,曲调舒缓,包含着游子对热那亚和普瓦图的思念和无穷的热爱。

这是热那亚人尤其是普瓦图人最耳熟能详的一首民歌。人们聚会时,礼拜时,或是劳作的间隙休息时,都会悄然吟唱。

肖恩已经无数次听过了。

然而总督阁下的脸色却很黑,因为他不是普瓦图人,甚至不是热那亚人,而是“北方佬”。

同样是普瓦图人的会议主持人西耶斯如坐针毡,很是尴尬,里外不是人。

代表们不仅仅是对自己直接利益受损而感到愤怒,更是对越来越沉重的经济负担而感到忧心。南方城市的工商业经济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

热那亚整个行省在1830年总共缴纳了大约一千万金路易的税金,跟北方尤其是京畿行省这样富庶的地方当然没法比,但要跟热那亚1820年所缴纳的总税金相比,几乎是1820年2倍。

如果要按照人均,热那亚的农民要比京畿的农民负担高两成以上。

要知道,这还是在去年年末因为遭灾而冻结了一部分未交的税金的情况下创造的。

最可怜的就是这些农民,他们土地上的产出超过一半要用来交各种捐税,然后扣除成本和留足来年在土地上的投资,以及家庭成员生活所需,就所剩无己了。绝大多农民需要另想办法挣钱以贴补家用,稍有波澜,他们就得借高利贷。

歌声停了下来,人们静默地坐在那里,无声地抗议。

虽然唱歌的人不是那些农民,相反,他们都是热那亚最有钱的那一部分人,在平时他们甚至不会正面多看一眼那些穷光蛋。

但在这个场合,一股同仇敌忾的情绪悄然酝酿着。

热那亚人,不,整个南方12行省的人,都被沉重的税金压的喘不过气来。

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坐在最后面的穆尼埃校长站了起来:

“理事阁下,我请求发言!”

“请下来,校长先生。”西耶斯惊讶地说道,顺势打破了难堪的沉默。

众目睽睽之下,穆尼埃走下台阶,来到会堂的中央。

“尊贵的大人们、先生们,请允许我抢先发言,以往我只是沉默的观众,因为无论你们如何雄辩,也无论你们如何争吵和口若悬河,我所代表的学术界的团体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损益。做沉默的大多数,它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明哲保身。但今天我却不得不喧宾夺主了。”

“众所周知,去年底的时候,仁慈的皇帝陛下和内阁的大人们,免了我们两年的税金,当然不包括间接税,那是由包税公司征收的,他们才是在座的大多数人的敌人。

我们热那亚属一次性付款地区,为了传达皇帝的仁慈,总督阁下又免了所有诸如军役税、人头税和折现的道路捐,还有在军役税基础上的附加税,遭受灾难打击的农民已经家破人亡了。

这部分其实也与在座的诸位无关,因为你们有特权,你们从来就不交这些‘下等人’才交的税金。”

“谁是下等人?不要说你们这些资产阶级,就是今天来的贵族大人们,你们的祖上追根究底,难道不也是泥腿子出身吗?你们天生高贵吗?”

“如果你们真正怜悯那些农夫,那就展现你们的慷慨吧!城中的乞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你们在驱赶他们的时候,为何不像扔给家中的猎狗一样,扔一块骨头?

城外的灾民则嗷嗷待哺,你们可曾降低粮价?你们可曾多雇几个帮佣?就连我们普瓦图大学里的教员们,他们个个家里都住着一帮投奔而来的亲戚,而他们自己那点薪水都经常拖欠!”

“还有你们,这些号称国民精神导师的黑袍教士们,我听说你们的居处十分奢华,仆役成群,你们所保管的土地需要骑着骏马跑上好几天才能走上一圈,你们粮仓里的老鼠吃的肥胖,都快跑不起来了,你们的钱柜因为堆满金币,都上不了锁。”

“收起你们那廉价的眼泪吧!你们应该感到羞愧,所有人!”

这位校长先生,一改以往沉静和文质彬彬的行事风格,慷慨激昂,吐沫飞溅,成为一个令众人震惊无比的大喷子。

他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回自己的席位。

许多人怒视着他,布兰登子爵甚至差点气晕了,而毕业于普瓦图大学的代表们则低下了头,因为他们在大学曾经被教育要自由、博爱。

这是拜恩总督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发言台前:

“大人们、先生们,就在刚刚我收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拜恩挥了挥手中的信件,用十分沉重的语气道:“明斯克被暴民攻陷了!”

这个消息如同往平静水面上扔了个集束手榴弹,引起轩然大波。热那亚人如果从陆路往圣城去,穿过奥特山脉中最近的一条孔陉,首先抵达的就是圣努威行省。

明斯克是圣努威行省的首府。

“总督阁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明斯克拥有高大而坚固的棱堡。”有人惊讶地站了起来。

“上帝啊,简直难以置信,北方的局势难道已经糜烂到这个地步了吗?”

拜恩伸出双臂向下压了压,道:

“这个消息其实我昨天就收到了,我也不信。我不信那些农夫有这样的力量,但今天早上这个可怕的消息被证实了,我收到了圣努威总督的亲笔信。

一群武装的农民并不可怕,真神党份子却成了他们的首领,他们高喊着杀光贵族、上帝教教士和所有有钱人的口号,蛊惑更多的人,到处抢劫和杀害无辜教众。”

这时,秘密警察局的戴利局长亲自领着人,抬进来一副担架,上面蒙着一块黑色的麻布。

肖恩跟林肯子爵两人相视一笑。果然,当戴利将那块麻布掀开时,有人当场吓晕了过去,会议代表中的医生们连忙上前抢救,现场一片混乱。

狼人,可怕的狼人。

在过去,只有在他们还是孩童的时代,才关心这种怪物。长辈和母亲们常常拿这种只在传说中的怪物来吓唬他们,好让他们乖乖听话。

但今天,这种传说被证实了,尽管这只是一具做过防腐处理的死尸,他无法跳起来吃人。

这个雄性狼人的体型相当于一个强壮的高个子人类,身体外表体毛丰富,尤其是脸上。

最显著的特征除了指甲可以蜷缩起来外,狼人拥有一个突出的吻部,但也没有狼类那么夸张,他嘴巴里的牙齿长而锋利。

这个狼人如果穿上人类的衣服,戴上帽子,从背后看并不能发现他与人类不同的地方。

这跟传说中所描述相似,传说狼人本是人类,因为贪婪而偷喝了恶魔的酒,变成了邪恶。

他的胸部和四肢肌肉发达,腿部尤其健壮,显然它具有强大的奔跑能力。

教士们在夏克礼的带领下,在胸口划着十字,嗡嗡叫的会堂内渐渐安静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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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三级会议(四)

“戴利局长,请把这怪物送到索亚教堂。”

夏克礼走到中央位置:“我会举办仪式,公开净化这些邪物。”

“是的,阁下。”戴利局长连忙过来,命人将麻布盖上并抬走,他完成了自己的角色。

“西耶斯理事,我请求发言。”夏克礼又对西耶斯道。

夏克礼目前声誉极隆,在主教病倒的时候,他实际已经主持了全省教区的工作,就肖恩所知的,他大肆在教士团中安抚自己的盟友,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目前成果喜人。

他很快就会换上一身红袍,成为热那亚上帝教的教首,从而成为迈入上帝教中真正的大人物行列。

对于这样的人物,西耶斯当然不会拒绝,因为任何一个代表都有权力上台发言,只不过因为大家的地位不同而受到的重视程度不同。

得到了允许,夏克礼走上发言台。

“诸位大人、先生们,上帝虔诚的教民们。”夏克礼清了清嗓子,“上周我代表主教阁下,前往行省北部教区传递上帝的福音,亲眼目睹靠近奥特山脉的教民,人心惶惶,许多或真或假可怕的消息传来,农夫无法安心种地,商人不敢翻越奥特山,我们与北方的陆路邮路通道已经断绝了。幸好我们是海边,可以通过海上与北方联系。”

“但我听说海上也不太平,这一点,康纳利子爵可以证明。当我今天亲眼看到狼人这样的怪物时,我不感到惊讶。诸位,邪恶的力量已经死灰复燃,他们窥探在侧,侵蚀着我们的文明。”

“如果我们不保持警惕,不因此而提前做些事情,等大祸临头时就追悔莫及了。否则,乱党裹挟的暴民,还有狼人,会越过奥特山,践踏我们的家园,摧毁我们的教堂,残杀我们的教民。”

“至于穆尼埃校长的指责,我部分同意。没错,我们教会拥有大量的财富,但这不属于我们个人的财富。我们这些上帝的使徒,放弃自身繁衍的权利,一生侍奉上帝,服务于万民,也只是在上帝的见证下的保管人。”

“为了应对未来严峻的形势,我们教会愿作表率,捐献一笔资金,用于招募一支民防团。”

夏克礼的表态,一下子就让会场内的形势为之一变。穆尼埃的指责虽然让代表们羞愧和愤怒,但还没有让他们痛快挣钱的能量。

肖恩坐在自己位置上,若有所思,这位索亚教堂的司铎看来早就站在总督那一遍,他的表态让总督计划的成功性出现明朗化。

“请问总督阁下,你想建立什么样的民防团?我们不是拥有一支巡警团吗?”

身为主持人,西耶斯这时适时的插话道,也部分响应了代表们的疑问。

拜恩站了起来道:“现有巡警团,他们只适合维护省内的治安,他们的成员许多都是世代相传,父传子,子传孙,这样的巡警团只适合抓捕小偷和抢劫犯。”

“形势的发展需要我们立刻展开行动,组建一支至少看上去装备精良士兵强壮的民防团……”

“总督阁下,请直接告诉我们你需要多少钱?”有人粗鲁地打断拜恩的话。

拜恩用余光瞪了那人一眼,示意助理兼财政局长亚历西斯-托克维尔站出来解释。

托克维尔很年轻,他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战战兢兢地摊开早就准备好的预算文件,道:

“根据测算,按1000人的民防团规模计算,每人一支步枪就需要4万金路易,加上弹药、被具、军装、靴子,每人另需要装备费20金路易,再加上至少50匹马以供军官、侦察兵和传令兵骑乘,80辆车及骡子,牲畜的饲料,这样的话共需要8万金路易。

当然这还只是一次性投入,我们没考虑装备大炮,只是轻步兵,但平时的口粮及训练经费,装备的折损,还有军饷才是大头,一年需要……”

一位贵族立即追问:“难道这支民防团要成为常备军吗?你们得到陛下和内阁,还有军令部的批准吗?”

拜恩答道:“当然经过批准,否则就是造反。据我所知,北方各省,尤其是龙江流域都会设立地方常备军或者民防团,而我们南方,我们的邻居贾维亚行省已经走在前列。当然我在此郑重承诺,如果形势稳定下来,龙江流域恢复了秩序,这支民防团立刻解散。我们先以三年为限。”

拜恩又道:“我准备邀请布兰登子爵担任这支民防团的团长,布兰登子爵早年从军,经验丰富,而且子爵大人威望甚隆,一定会管理好这支民团。另外,我还邀请康纳利子爵担任军事顾问,康纳利子爵是帝国英雄,不久前才经历过战火的考验。”

人们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布兰登和肖恩的身上,肖恩无所谓,反正自己这个新头衔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而布兰登这个老子爵则是满面红光。

这是一个传统的贵族,认为贵族天生就应该是国家的保卫者,并且因为如此而天生具有特权。

崇拜权威和秩序等级,蔑视懦弱和妥协。

他迷恋骑士时代的风范,每天坚持练习骑术、剑术和射箭,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他家的古堡内收藏着五花八门的古代铠甲,这些铠甲的数量可以组建一支重骑兵连,而且每一件都保养的锃明瓦亮。

这样的贵族已经成了稀有品种。

诚然现在军中的高级军官大多是贵族出身,即便没有贵族爵位,他们也是家中的次子、幼子、堂兄弟,贵族的爵位由来本就是通过征战而来,越古老越受尊敬。

但没有人如布兰登子爵这样,主张恢复到昔日骑士时代下的体制:

国王一声号令,贵族带领自己的骑士封臣和领民组成军队,在一面绘着家族族徽的旗帜下出征,以便获取奖赏和荣耀。

而在平时,贵族就是一方领主,自己征税和管理治安,仲裁领民之间的纠纷,他的封臣不必对国王效忠,只听从领主的命令,因为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然而时代不同了,布兰登子爵实现自己的“梦想”,浑然不知总督阁下对人性的了解。

“维持一支1000人左右规模的常备民防团,三年大约需要50万金路易的开支。考虑到有可能真派上用场,那样的话,就得另外追加款项,料敌从宽,所以本次开征‘安全税’,共需要70万金路易。”财政局长最后给出了结论。

这个数目对于一支准军队来说,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代表议论纷纷,气氛不那么紧张,尤其是当夏克礼司铎这时主动提出教会愿意捐献其中的50万,并且另外捐献20万金路易给总督府以便照料流民后,更是如此。

拜恩总督与史丹利市长二人交换下眼神,心中大定,也不枉此前一番操作和利益交换。

这大概就是总督之所以是总督,市长之所以是市长的原因所在吧。史丹利市长暗暗想道。

教会整体赞同,并且慷慨解囊,这就决定了会议态势的基本走向。

三个子爵当中,两个子爵成为民团的军官,不可能反对。只剩下林肯子爵,至于波西-罗宾逊,这个家族自那位伯爵病逝后一直很低调,也不会反对。

再加上穆尼埃校长一番慷慨陈词,为拜恩的计划拉了不少人。

“我同意!”林肯子爵站了起来,他没有走上发言台,“但除此之外,我个人除了在接下来讨论具体的分摊方案中我应该付出的,我还另外向普瓦图市政府捐出100吨的粮食用于救济穷人,这将会在教会的监督下完成。”

夏克礼微笑地鼓起掌来,在他的带动下,教士们都一起鼓掌,而别的人则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大流,也鼓起掌来。

林肯子爵,再一次站起身来,频频向代表们致意。波西坐在肖恩的右侧,在他耳边说这是沽名钓誉。

“感谢林肯子爵的慷慨和仁慈,向您致敬!”史丹利利索地站起来,郑重地鞠了一躬。

“好吧,教会捐献了50万,那么就剩下20万,下面我们表决一下,大家同意开支这项‘安全税’的,请举手表决!”西耶斯道。

齐刷刷的,所有人都举起手来,哪怕是他们心中真不想掏钱,但大势已定,容不得他们反对。

“通过!”西耶斯用包裹牛皮的木锤重重敲了一下桌子。

“下面的议题是,‘安全税’开征的对象,以及课税的标准,有请总督助理兼税务局长威廉-道伊尔先生作出说明。”

道伊尔局长准备的也很充分,他只要按照自己的说明文件中列举的要点,临时改动下具体数字。

“具体来说,我们按照1829年修订的纳税名册,对年收入达到3000金路易的富人征收这项税目。为公平起见,按年收入的5%征收。”

图穷匕现,这实际上就是1/20税,被改头换面成了所谓的安全税。

拜恩和史丹利充分利用了紧张的局势,让这一税种成为了现实,而且还是纳税人自己举手表决通过的。

甚至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刚才已经说过了嘛,一次性征收,用于三年的民防团所需。一旦形势稳定下来,民防团立刻解散。

至于以后会不会成为一种常例,那就是以后的事情,心思缜密的总督阁下也不敢一步到位。

肖恩忽然想到了温水煮青蛙的故事。

追溯历史,国王应该靠自己直属领地上的出息过活,王国封臣领地之内的税收只是封臣们自己的收入,与国王无关。

后来国王开始征税,最古老的就是军役税,也只是为了应付战争的需要而临时征收的,战争结束就停止征收。再后来这些税收就随着中央集权的形成而成了永例。

帝国开征的每一项税收,哪个不是从无到有,然后过渡成为永例的。

显然,内阁的大人物们为挽救财政而与特权做斗争,在南方的热那亚行省出现了胜利的迹象。

第二十八章 后续

会议的焦点最后着眼于纳税名单和纳税人的财富计算问题。

无论富人们平时如何奢侈和如何夸耀自己的财富,但一涉及到交税的时候,人人都开始哭穷,人性的丑恶在这个会议上表现的极为突出。

税务局长的纳税名单,主要是按不动产尤其是土地登记的,因为土地是最好计算的,也无法隐藏。

这让拥有大量土地的富人很不满,因为银行家和大商人不仅拥有土地,还有别的进项,而且后者带来的收入更多。一个高利贷者的收益绝对比一个乡下贵族高的多。

如果按照产出的1/20征税,光是罗宾逊家族一年就得缴纳15万金路易的税金,再加上别的富人,粗略计算一下全热那亚富人就得交高达500万金路易的税金,这足够装备一个师了。

这500万还仅仅计算土地。地主们强烈质疑这份名录,要求把城市资产阶级的财富状况调查清楚。

但资产阶级则声称,他们所有的日常交易,需要缴纳交易税和市场税,已经由包税公司征缴了,而贵族虽然没有除土地之外的进项,却有不交土地税的特权,土地产出全归自己,理应多交。

这个争吵的场面让夏克礼觉得很庆幸,幸亏他主动捐献了50万金路易,站在道义上的上风口,否则战火会烧到教会的头上。

夏克礼觉得会堂里面的憋的喘不过气来,偷偷地溜出去喘口气。

来到走廊上,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夏克礼瞅了瞅怀表,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怪不得觉得肚子有点饿。

肖恩正站在走廊前抽着雪茄。

“肖恩,还是你会躲清闲。”夏克礼走了过去。肖恩回头一笑,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雪茄:

“未来的主教阁下,要不要来一支?”

“不、不,肖恩,你这是在考验我的操守。”夏克礼口中嗔怪,却并不以为意,恐怕是那句未来的主教阁下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在他记忆中的肖恩,一个懦弱和内心的人,是不敢用这样轻佻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的。他以为这是身份改变使然。

“很遗憾。”肖恩笑道,“你失去了许多的乐趣。”

“那我宁愿没有这样的乐趣。当我比你还小的年纪时,选择了侍奉上帝和服务教民这条路,就与这些恶习断绝了。”夏克礼道,“当然,酿造和销售葡萄酒不在此列。”

事实上,教会是最大的酿酒商之一,尽管教义中禁止教士饮酒。

“那你需要康氏灭菌法,可惜圣城的专利局拒绝我申请专利。”肖恩开玩笑道。

“哈哈!”夏克礼也笑了,“这是你最严重的损失,但却是所有酿酒商的福音。”

闲聊了几句,夏克礼忽然说道:“布兰登子爵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我对他不太熟。”肖恩实话实说。

“我始终认为,专业的事,应由专业人士来做。我宁愿看到你来任指挥官,而不是一个沉迷于历史荣耀的贵族来担当重任。”见肖恩没接口,夏克礼继续说道,“这不是骑士时代,靠长矛和直剑,还有勇气,冲锋解决敌人,现在枪炮时代。最勇敢的骑士也抵不过孩童手中的手枪。”

“刚才在里面,我听拜恩总督说布兰登子爵早年从过军,他经验丰富。”肖恩讶道。

“这当然是有的,我还当过随军教士呢,但我敢说我会指挥作战吗?”夏克礼讥讽道,“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的贵族而已。”

夏克利能这么说,也暗示自己跟肖恩的亲近——如果从老康纳利子爵那算起,还是远亲呢。

“阁下的意思是?”夏克礼的来意,肖恩有些不明白了。

“必要时,你要担负起责任。”夏克礼暗示道。

肖恩神色一变:“局势这么紧张了吗,我以为总督只是要借此征收1/20税。”

夏克礼面含赞许之色,道:“这只是一方面,所有的总督都想征这种税。但主要还是因为局势很紧张,这也是教会主动捐献的原因,我们必须建立一支热那亚人自己的民防团,别的都靠不住。”

夏克礼看了看四周,悄悄地说道:“最新消息,北疆的战火又重燃了。”

这个消息令肖恩震惊无比,让他的思绪回到战火纷飞的北疆战场。

只听夏克礼又继续说道:

“不得不承认,亚述帝国真是打不死拖不垮的敌人,他们的韧性让人无奈,因为带来的压力太大,皇帝和内阁的精力被北方吸引了,而精锐部队又聚集在北疆,所以南方的乱党才能成事,帝国一时没有足够的兵力来镇压。”

这就能解释了拜恩总督急于成立民防团的举动,而且他巧妙地跟1/20税结合在一起,真是一举双得的好心思。

“这真是一个坏消息。”肖恩不得不承认。

会议召开到了深夜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焦点又变成了地主和城市资产阶级之间的争吵,他们相互揭发对方隐瞒财产,弄成了一锅粥。

焦点之二是终于有人意识到5%的税率很有问题,如果按这个标准,粗略一算就远超20万金路易的标准。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西耶斯不得不宣布会议暂停,明天上午9点继续。

肖恩没有地方可去,他原以为当日会议就能结束,然后当天返回维希镇。夏克礼司铎邀请他前往索亚教堂歇息一晚,肖恩欣然从命。

那里算是肖恩的旧居,床上用品和洗漱都是新换的。作为主教一人之下最有权势的高级教士,夏克礼只要张张口,他的仆佣们很快就准备好一切。

连尼尔森和马夫拉博都被安排好好的,都有自己的单间,有热的洗澡水和柔软的床铺。

草草吃了点东西,洗漱好已经是夜里1点钟,肖恩准备躺下,忽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枪声。

吹灭了蜡烛,肖恩摸黑飞快地将手枪装上枪弹,躲在窗边。

“大人,你还好吗?”窗外传来尼尔森的声音。

“我很好,克拉克,怎么回事?”肖恩答道。

口中虽然应答,但肖恩没有动。他蹲下身子,将身边的衣帽架往窗口移动,突然又是一声枪响,一枚铅弹击穿了玻璃,并击中了衣帽架,后者扑通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肖恩这次判断这一声枪响来自隔壁,只听尼尔森大叫道:

“大人,千万不要出来!我咬住了他!”

又是一声枪响,肖恩看到尼尔森扔掉步枪,拔出一支手枪,快速地穿过花园,敏捷地越过花坛,来到塔楼下。

枪响惊动了夏克礼、几个教士还有一堆仆人,人们发现枪手从塔楼通过一根绳索逃走了。枪手原本就躲在塔楼上,似乎并没有搞清楚肖恩住在哪个房间,第一枪射入了尼尔森的房间。

看到肖恩没有受伤,夏克礼松了一口气:“抱歉,肖恩,让你受惊了。”

“我没事。”肖恩心里很不痛快,“我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

“基本的逻辑,这应该是乱党所为。要知道你刚刚被提名为民防团的军事顾问。”夏克礼想了想道,“热那亚的乱党份子虽然以往很少有刺杀行为,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他们这是在呼应北方的同党,自然是不想看到热那亚自卫。”

“抱歉,司铎阁下,我给索亚教堂带来了麻烦。”肖恩道。

“不!”夏克礼摇摇头,“这些阴险的混蛋,是不在乎在什么地方做案的。肖恩,这正说明了我们建立民防团的必要性,明天,不,现在就快天亮了,今天的会议上我会强烈要求,所有的富人都必须交税,而无论所谓的20万金路易的限额。”

“就是不知道布兰登子爵有没有遇袭。”肖恩道。

夏克礼闻言,神色一变:“乱党的胆子不会那么大吧?”

回到自己房间,肖恩失眠了,如果有个枪手企图干掉自己,虽然没有得手,但也让他心有余悸。

尼尔森持枪在肖恩的窗前的花园里巡视,雪茄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肖恩忽然伸手往枕头下摸去,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要乱动,你的枪在我手里。”

然而肖恩手中却另有一支枪,指着窗帘,那里露出一双脚。

但令肖恩恐惧的是,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房间里居然藏着一个人,这应该是刚才自己去查看那个逃走的枪手时,这个家伙悄悄地躲了进来。如果在自己返回房间时,对方开枪,自己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这个声音肖恩很熟悉,属于那个遥远的北疆阿尔斯城的女招待。

女招待也没想到肖恩还有另一支枪,不禁愕然道:

“你这胆小鬼,睡觉时连手枪都备了两把!”

“有备无患!其实我还有另外一把枪,就在我裤裆里,你要不要试试。”肖恩半靠在床头,“现在我们又打平了。”

“这不公平,我本来可以先开枪的。砰的一声响,你就完蛋了。”女招待恶狠狠地说道,语气却有些调侃的味道。

“那你试试看。”肖恩沉声说道。

女招待沉默了一会:“刚才那逃走的枪手,跟我没关系。”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肖恩感到惊讶,“你不是乱党,哦,真神党的?”

“我当然是的。”女招待躲在阴影之中,“我们并不想杀你,所以我确定。”

肖恩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想到某种可能性。

“你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究竟要做什么?”肖恩这时问道,“我好像跟你们的事业没有什么关联。”

“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们一直在盯着你,仅此而已。”女招待道。

“仅此而已?”肖恩当然不信。只听女招待道:

“现在你让你的那个保镖离开,我要走了。”

“长夜漫漫,我们不如聊聊天。”肖恩道。

“你的胆子不小,又想跟我赌?”女招待恶狠狠地说道,两次交手,她都没能占上风。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对危险有某种特别的感觉。”肖恩有恃无恐地说道。

“呵呵,你可是一位贵族,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不要轻易涉险。”

“说的没错,我只想过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但总有人在黑暗中盯着自己,总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肖恩道,“如果你不自己退出去,我就开枪了。”

女招待身形晃动了一下,情绪有些激动,她大概没想到肖恩这么强硬。

砰!

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响起,尼尔森从窗外撞了进来。女招待下意识地开了枪,而肖恩则滚入床的另一侧,这一枪打偏了。

黑暗中,尼尔森与女招待交了手,闷哼一声,尼尔森痛苦地跪倒在地,他有些低估对手而吃了亏。

肖恩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逃跑的黑影开了一枪,然而意外的是,哑火了,燧发枪实在不太可靠,幸亏没有赌。

尼尔森和肖恩二人一前一后追去。

那女招待身轻如燕,顺着冲势,脚踩在围墙上借力点,一个纵跃就翻过了去。

尼尔森背靠围墙下蹲,双手一搭,肖恩借力翻上了墙头,然后将尼尔森拉了上来。两人头一次配合,居然速度也不慢。

女招待并没能跑远,肖恩跟尼尔森紧追不舍。然而,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忽然冒出两伙人,一左一右冲了过来。

两伙人不由分说,隔着十字路口,举枪对射,火光四溅。

肖恩想破口在骂,跟尼尔森二人只得止步,眼睁睁看着女招待逃走。

这两伙人短暂地交火,左侧的那伙人势弱,忽然转身便逃,右侧那伙人则追了过去,其中有人发现了肖恩跟尼尔森,分出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不要开枪,这是我们洛基山子爵大人!”

尼尔森连忙拦在肖恩的面前。

“是康纳利子爵?这里不安全!”有人认出了肖恩。肖恩这时也看清了这伙人穿着巡警制服,说话的则是秘密警察局长戴利。

“不用管子爵,我们继续追。”

戴利没有停留,带着手下继续向前奔跑。

今晚真是事多,肖恩和尼尔森二人只得空手回返,肖恩这时才发现尼尔森身上插满了玻璃碴,差点破了相。

“对不起,大人,这个女人的搏击功夫不错,我大意了,我本来应该可以制服她的。”尼尔森羞愧地说道。

“没关系!你做的足够好了,看来我需要给你涨薪。”

“大人,我觉得有必要加强您的保卫,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好吧,我已经得到深刻的教训了。”

肖恩点头承认道。

回到教堂,夏克礼正对着仆人怒吼,他把袍子都穿反了,脸色阴沉。

同样的地方,在一个小时之内接连发生两起袭击事件,不能不说这是索亚教堂和他本人的耻辱。

肖恩则感到奇怪。

今夜第一次遇袭时,那颗铅弹是奔自己去的,明明是要自己的性命。然而女招待却说跟自己没关系。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或者普瓦图的真神党内讧甚至不听从更高级别指挥?

这个女招待也很奇怪,好像对自己没有杀意。

肖恩思索着,无法找到一个可能的答案,根本无法入睡,眼睁到天亮。

早上八点钟,肖恩跟夏克礼两人一同前往总督府的大会堂,他们发现许多人都顶着黑眼圈。

布兰登子爵用绷带吊着胳膊,他昨晚没有选择城里住下,他的府第是城北的一座名叫鲸堡的城堡,因为离城不远,所以他选择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马车遇到绊索,连人带车翻倒在沟里,幸亏他带的护卫很多,击退了凶手。除了他摔断了右胳膊外,居然没有别的人受伤。

除此之外,西耶斯的豪宅着火,某位珠宝商家遇到了劫匪,倒是死伤了几个仆人。

种种信息汇集到一起,所有人的神色严峻。

出了一连串的突发事件,戴利局长今天都不敢露面。

因为女招待的关系,肖恩甚至一度曾怀疑这都是秘密警察主演的事件,然后栽赃于真神党,以营造局势恶化的局面,达到顺利征收安全税的目的。

从阴谋论上讲,这很有可能,拜恩总督有这个动机。他让秘密警察来干这个,不在话下。

但自己跟拜恩有私下交易,而戴利则亲自当了说客,他们是知道自己立场的,不可能拿自己当道具来演戏。

普瓦图复杂的局面,如雾里看花。

有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普瓦图,或许连拜恩和戴利都被它所笼罩。

(木有了!@#¥)

第二十九章 是 将军阁下

接下来的会议比预料的还要顺利。

或许是昨夜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刺激,所有代表们同意了修订过的纳税名单和财富计算方式,并且都同意按照年收入5%的比例,在1831年3月底前完成缴纳,这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远超组建民防团所需。

这笔税金不准挪作他用,存在普瓦图第一银行的专用账户里。三级会议专门成立一个军用物资审议委员会,审议每一个先令的使用方法。这相当讨好所有的富人。

作为交税大户,波西-罗宾逊在这个委员会里获得一个副主席的职务,这稍稍安慰一下波西受伤的心灵。

主席就是西耶斯,作为银行家,这一大笔钱放在自己银行里益处良多。

因为是未来民防团的军事顾问,在会议上又很低调的肖恩,在这个委员会里也拥有一个委员的位置,并且还被授权编制军事预算和采购计划的权力。

大概是别的代表觉得他是所有人当中少有的经历过战争的人,而且跟别的人都没有什么瓜葛,地位中立。

实际上这个民防团的实际控制权就被这个委员会接管了。

拜恩总督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因为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此时并没有多少人了解他为向富人征收1/20税而采取的种种见光和见不得光的手段。

肖恩把他的名字也写入自己的小黑本,排在戴利的前头。

拜恩总督许诺,未来三年免征安全税,如果还需征缴必须得到全体代表的9成以上成员的同意。

同时,气急败坏的布兰登子爵强烈要求提高民防团的预算,装备最好的线膛步枪,还至少要装备一个连的大炮。

这个提议也被一致通过,反正他们要交纳的安全税总额足够装备一个师,用不完也不会还给他们。

几乎是人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肖恩利用会议的间隙,给远在圣城的军火商贝斯写了一封信,这里钱多、速来。

肖恩拥有10顷的田地,每年估算有500金路易的出息,此外他还拥有洛基山的林地和山地,根据他从罗宾逊家族回购的公证记录,价值45000金路易,又因为肖恩从未有过伐木或者采石出售行为,所以折半交纳。

综合起来,他总共要交1400金路易。这笔钱他还交得起。同时,肖恩在维希镇相关免税和税收优惠的权利同时得到正式确认,这是对他过去救济灾民的奖赏。

但相对罗宾逊家族的豪富,肖恩觉得自己还需要努力奋斗,否则连交税的资格都没有。

会议结束后,肖恩应布兰登子爵的邀请,前往鲸堡作客。

即将走马上任的布兰登子爵,意气风发,除了大骂戴利无能之外,他好似成了一个挥刀立马的将军,热血沸腾。

鲸堡就在普瓦图城的北边,离的很近,站在城墙就可以看到。这是一座中型的古堡,比罗宾逊家族的稍小。

据布兰登子爵介绍,这里原来是一个要塞,西边是洛基山的余脉,东边是河流,它扼守着普瓦图通往北方的大道,由布兰登家族世代守卫。

子爵大谈布兰登家族悠久的历史和丰功伟绩。

“先祖骑着一匹白马,手持利剑,奔驰在冲锋队伍的最前头。他挥剑斩落敌人的头颅,将那头颅高高举起,部众高呼,布兰登、布兰登!”

子爵自豪地说道,不管肖恩是否愿意听。

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鲸堡里的走廊里到处都陈列着铠甲,锁子甲、铁叶甲和板甲,有的是原色,有的特意镀银甚至镀金,金灿灿的那一套——据说是某位著名国王曾经穿过的——或许因为这一身灿烂,他吸引了大批骑士的疯狂攻击。

所有铠甲都被披在铜人武士的身上,有配套的各式武器,甚至还有十几套战马用的铠甲,每一副铠甲都代表着某个时代的杰出工艺。

布兰登子爵是一个相当严厉的人,肖恩可以从那些战战兢兢一路低头小跑的仆人身上可以看出。

甚至在丰盛的晚宴上,布兰登命令自己的两个儿子必须要先背诵一下祖训,才可以吃饭:

“我们感恩上帝,他令我们高洁和智慧超群;我们感恩先祖,他令我们勇敢和热血沸腾。天地之间,有一个骄傲的姓氏,那就是布兰登……”

子爵还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也出来见见肖恩,但肖恩认为这仅仅是因为自己也是子爵的缘故,或许还是看在自己是大龙勋章获得者的份上。

因为在谈到未来组建民防团的问题上,子爵自说自话:

“我要建立一支英勇善战,敢于直面刺刀,冲锋、冲锋再冲锋的军队。这样的一支部队,应该具有绝对的服从之心和铁的纪律,那些在训练中偷懒的将会当众鞭刑,那些当逃兵的则要扒光衣服游街,然后割去他们胯下的玩意,因为那是多余的。”

“我的指挥风格将会是……”说到这里,子爵停顿了一下,“肖恩,你认为拥有什么样的指挥风格才算是真正的杰出军人?”

“子爵,我没当过几天军官,而且只是一个空头少尉,真的不太懂指挥。”肖恩看出来对方只需要一个捧哏的。

“向前、向前,杀!”

子爵突然在椅子上跳了一下,将肖恩吓了一跳。

子爵左手握拳在前,右手里握着餐刀在后,就像胸甲骑兵在冲刺,然后右手猛得往前一劈。

他的脸膛因为兴奋而热血上涌。

肖恩惊呆了,连忙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压压惊。

肖恩用余光看了一眼他的两个儿子,见他们都埋头喝汤,脸上都显现出尴尬的神色。

“子爵威武!”肖恩口是心非地称赞道,“但我们的民防团还是白纸一张,它的军事编制、士兵招募、装备采购,还有营房选址、士兵训练,特别重要的还有教官的招募应该是首先要做的,这都需要您的英明领导。”

“不、不!”布兰登摇了摇头,“一位真正的将军,他只属于战场,而不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而时间却是宝贵的。肖恩-康纳利子爵,从今天起,我授权你全权处理民防团内部一切事务。至于指挥作战,这将是我唯一的职责,我为此期待已久。从今夜起,我将秉烛夜读,研究卓越的指挥艺术。”

肖恩闻言,几乎要崩溃了。

这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指挥官呐。但一瞬间,肖恩也想到了很多,这个民防团将来要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自己怎么说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所以他勉为其难地应道:

“遵命,大人。”

“不,是将军。”布兰登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因为是地方民防团,不接受军令部的直接人事任免和拨款,所以我就是少将,而你作为我副手,将会是上校,自我以下,唯一的上校!”

“是,将军阁下!”

“很好,康纳利上校,热那亚民防团将会是一支给我们带来无数荣耀的军队!”

“这是我的荣幸,将军阁下!”

(晚上19点以后还有一章)

第三十章 忙碌的肖恩

得到授权,肖恩除了在纸面上建设军队,什么事也做不了。

安全税最快也要两个月后才能到位,虽然三级会议明确了征收范围和征收标准,但收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就看总督的手段了。

当然,在这个时候,肖恩以往的军事经历就有了作用,他留宿在鲸堡的那天晚上,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寄给在北疆行省的霍恩斯上校,拜托他给自己介绍一些退役军官,热那亚愿意高薪聘请。

只在鲸堡住了一晚,肖恩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这里,他没有跟布兰登子爵告别,因为子爵大人昨晚钻研兵法睡的晚了,日上三竿还没起床。

据子爵的长子介绍,以往这个时候他正在练习剑术和骑术。

肖恩没有返回维希镇,而是往伯尔尼去,行到半道上,爱德华-戴维斯带着弟弟丹尼尔迎接他的大驾光临。

穷则思变,老男爵病倒之后,爱德华一人支撑着家业很不容易,所以他想着办纺织厂,以蒸气机为动力的现代工场化的纺织厂。

这是肖恩在南方看到的令他感触极深的特例之一,这也是他能“屈尊纡贵”亲自来伯尔尼的原因。

南方人视那些轰鸣的机器为怪兽。

爱德华今年二十三岁,在个头偏矮的南方人当中算是高个子,他的脸膛稍黑,是那种经常在外奔波的健康的肤色。

据说老男爵曾经过自己的长子物色了几位姑娘,但均因为家里太穷而被人家婉言拒绝。当然老男爵也不会让自己的长子娶平民的女儿。

“子爵大人,午安!”

爱德华见肖恩的马车驶到跟前,连忙向前致意。

“你好,爱德华。”肖恩从马车上下来,指着爱德华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你的弟弟吗,他看上跟你年纪差的有点大。”

“这是我的弟弟丹尼尔,在他的上面,我还有一个妹妹。”爱德华解释道,他示意自己的弟弟上前,“这是康纳利子爵。”

“我知道,您是帝国英雄!大龙勋章的获得者!您能跟我谈谈您在战场上的事迹吗?”

15岁的丹尼尔显然对肖恩的另一个头衔更感兴趣。

不得不说,这个身份给肖恩带来许多优势——尤其当和别人谈论纳税与爱国之间的逻辑关系时。

“哈哈,这个话题咱以后再谈,丹尼尔,欢迎你去我的玫瑰园作客。”肖恩笑道。

爱德华知道自己的弟弟一直对军队极为向往,而肖恩的事迹更是激励着他。诚然自己的家族经济状况不佳,次子从军也是一条出路,但眼下真不是从军的好时候。

伯尼尔是一个小城,它居于热那亚的中部,是东西南北交通的要道,中转贸易较为发达。

戴维斯家族一直住在伯尼尔西郊的一个村庄,这个家族在这里拥有一处不大的庄园,维持一个贵族仅有的体面。

“请允许我拜见一下男爵。”肖恩主动提到。爱德华面露难色,大概是常年卧病在床,气味不太好闻:

“如果有什么不虞的事情,请大人谅解。”

果然如爱德华所说,虽然男爵的卧房收拾的很干净,但一股难闻的气味怎么也挥之不去。

老男爵症状就是中风,靠吃流质食物过活,意识还算清醒,只是不能说话,不能活动肢体。

“父亲,这是康纳利子爵。”

老男爵眨了眨眼睛,只是眼神有些迷茫,大概是在想这个年轻的康纳利子爵从哪冒出来的,康纳利子爵不是一个老花花公子吗?

肖恩回头,从尼尔森中接过一只装着茶叶的瓷罐:

“这是一种饮料,你可以每天用开水泡一杯,等温了给男爵饮用,一小撮茶叶最多泡两次,或许可以缓解一下中风症状。另外男爵使用的所有餐具和用品,都要消毒,也就是煮沸,卧室保持通风,以免病菌滋生。天气好的时候,应该抬出去晒晒太阳。”

肖恩可不敢说茶叶能治病,而且是这种等死的重症。

爱德华不指望这种饮料能有什么效果,但肖恩的好意让他很感动——肖恩登门拜访从不空手,他只是遵从前世的习惯而已——所以这也成了他被人谈论的话题之一。

当然身为康氏消毒法的发明人,肖恩的话,爱德华不敢不听。

见过了男爵,肖恩在爱德华的带领下参观了他的作坊,这里有二十台人力纺车,是那种脚踏式的纺车,这已经是南方比较先进的纺车了。

规模不大,虽然也能赚钱,但也只能说是赚的辛苦钱。

肖恩在北方见识过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大型纺织厂,几百台纺车日夜不停地工作,规模成本和效率远不是眼前这些主要还是靠人力为主的小作坊能比的。

“我在京畿也见识过大型纺织厂,甚至化名在一家工厂谋过差事。”爱德华提到那些工厂时,眼睛亮亮的,很是憧憬,“我梦想中的工厂,全部以蒸汽机为动力,它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动力,不知疲惫,这样我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女工,不需要为管理她们而费劲。”

“两个女人就等于两只大白鹅,虽然有点烦,但还比较好看,但一群女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一群鸭子。”肖恩补了一刀,“爱德华,这话可不能传出去,要不然我会成为女人公敌的。”

“我绝对保守秘密。”爱德华笑道。

“我的来意,你很清楚。”肖恩正色道。

“当然,阁下!”爱德华也严肃地说道。

“事实上,我早想办工业,比起那些投资巨大的钢铁业、煤炭业,纺织业是一个不错的行业,尤其是在我们南方。我们这里盛产蚕丝,但还保持八百年前的形态,一家一户式的手工纺织。丝绸是畅销品,但北方更多的却是来自大夏国的泊来品,你知道原因吗?”

“大夏国是蚕丝的原产地,天然就有优势。”爱德华道,“当然,他们卖的也只是稍贵一点,一旦将市场稳固下来,就很难被打破。”

“你说的没错,我认为这是品牌优势,就比如雪茄,我只喜欢杜夫牌的,哪怕有人认为还有更好的。”肖恩道。

“所以我认为只有规模化才能打败大夏国的泊来品,因为这样可以降低成本,让商人们有利可图,另外还可以在染料上下功夫,包括图案。”爱德华显然对这方面有些研究。

“你需要多少投资?”肖恩直接问道。

“大约两万金路易。”爱德华道,“我可以让您占大头。”

事实上他出不了多少钱,也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更不必说还有投资风险。

肖恩笑道:“我认为这个工厂应该设在维希镇,主要理由如下:第一,那里有个新建的港口,将来成品可以直接运往北方,你要的机器也可以直接运到那里,而不过舟车劳顿;

第二,那里我可以为你弄到便宜的地皮开设工厂;

第三,那里还有许多的灾民需要养家糊口,而我不可能永远养着他们,这是很好的劳动力;

第四,最为关键的是,那里的税收我可以自主,相当于一个贸易自由港。不收市场税,市政府只收交易税的1/2,这是三级会议上决定的,而你也投了票。”

爱德华神采飞扬,道:

“事实上我也想到第四条,但却没想到前三条。子爵大人,您让我难以拒绝。”

“2万金路易的投资,我可以全部负担,可以送给你20%的股份,剩下的80%的股份,我也不全部占有,我会把一部分拿出来送出去,比如出售土地的维希村民,比如维持机器的工人,这些技术工人你只能去北方找,技术负责人我甚至都为你物色好了。”

“我恐怕不值这20%。”爱德华不敢相信,有些不安。他的表现反而让肖恩认为没看错人。

“因为基于以上我列出的四点,这个工厂只要能开办起来,它就稳赚了。我为何敢送给你20%呢?我始终认为,花出去的钱才真正属于过自己,你别指望我来管理一家工厂,你是在替我挣钱。”肖恩道,“如果你没有意见,我们现在就可以找个律师来签署一份意向协议书。”

事实上并不是肖恩太大方,这只是千金买马骨,而且具有示范效应,因为他有一个把维希镇打造成贸易自由区的庞大计划。

筑巢引凤。

在三级会议上,肖恩受了刺激,那些来自乡下的地主虽然地位没他高,但个个都比他有钱。

达成了意向,爱德华十分兴奋,他根本就没将可能的风险放在眼里,在这方面他的身上具有南方人少有的那种冒险精神。

因为爱德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肖恩看得上的,如果他不努力挣钱,连爵位都会可能丢掉,他可不想去向那些高利贷者低头。

肖恩开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如果是别人则会三思,以为肖恩有什么可怕的阴谋。

同样的事如果搁北方,不用肖恩宣传,早就有无数工厂主或者商人带着支票往维希镇赶了。

所以,肖恩也无比热爱这个时代,连税收都可以自主,俨然国中之国。

特权是一件让人着迷的东西,一旦你爱上她,就不会轻易放弃。

第一章 皇帝的忧心

在遥远的北方圣城,春天还未到来。

菲利普-索伦,尊贵的二皇子殿下,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中庭,见花园里一角一道身影飞快地晃过。

“伊丽莎白,别躲了,出来。”菲利普大声地喝道。

等了差不多半分钟,伊丽莎白才从躲藏处露出精致的脸蛋出来:

“菲利普,有事吗?”

“亲爱的妹妹,虽然已经是春天,但今天没出太阳,这里还是比较冷的,不要着凉了。”菲利普关切的说道,忽然又道,“你把手放在背后做什么?”

“没什么,一本书。”伊丽莎白答道,“只是一本消遣的诗集而已。”

菲利普压根不信,走上前去,一把夺过,有些困惑:“哦,这个字读什么?茶?什么花?”

“对,茶花女,这是目前圣城最受追捧的一部小说。”伊丽莎白白了哥哥一眼,“你连这都不知道!”

皇室的教育无疑是严格的,但并不反对阅读所谓通俗小说,但妹妹夸张的表情让菲利普觉得自己确实落伍了:

“我最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看这些闲书。”

“那我建议你拜读一下,这可是肖恩-康纳利子爵所写的的小说,最近轰动极了。”

“肖恩?哦,他对写小说好像并不算外行。”菲利普道,“茶花,是什么花?”

伊丽莎白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市面上冒充这种花的倒是有不少。”

那该有多轰动啊。

菲利普略感惊讶,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如果能够,他也想如自己妹妹那样无忧无虑。

“伊丽莎白,我们的哥哥回来了,你应该去见见他。”

“不去,他比父皇还要无趣。”

“好吧!”菲利普没有办法,他穿过御花园,又来到前庭,然后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或坐或站着几个人。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皇帝卡洛斯-索伦正在听大臣汇报。

他的名字跟他的祖父相同,因而被称为卡洛斯二世,自1800年1月登基以来,他已经做了31年的皇帝。

还是皇储时,他被认为是一位勇敢、睿智和果断的继承人。

但现在他老了,有时也有心力交瘁,虽然他让御用理发师把自己的头发都染成皇族男子都拥有的一头金色,但鬓角的一小撮白霜还是暴露了他的年纪。

他喜欢身着军装式的服装,这跟他年轻时曾经亲自指挥军队与比利斯人作战养成的习惯有关。

衣襟上有成排装饰用的金钮扣,有垫肩和流苏,华丽而又不失庄重,加上他有一种沉静、寡言的气质,不怒自威,令自己的臣子们不敢造次。

有人说,卡洛斯二世是欧罗巴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统治者,因为中央集权在他的手里已经登峰造极。上任之初,他一改他的父亲,第二代皇帝艾克-索伦与民休养的政策,一边对外强硬,在外交上从不妥协,甚至主动发动战争,对内则逐渐剥夺地方自治的权力,将更多的权力收回圣城。

此时御书房有他的三位臣子,一个是首相菲德尔-卡隆,一个是财政大臣约克-内瓦尔,另一个是军令部长约翰-塔尔蒙。

还有一个则是不常出现在这里的皇储,吉恩-索伦殿下,这位1790年出生的大皇子,比二皇子大了19岁,因为后者是皇帝的第一任皇后病逝后续娶的第二任皇后生的。

皇储吉恩继承了皇帝沉静寡言的气质,正如伊丽莎白所说,一个很无趣的人,很难让人亲近起来。

在平民家庭中,父亲多疼爱幼子幼女,皇家大概也是如此,吉恩可没有常常伴随皇帝的待遇,他这是刚从西部行省总督的任上返回圣城。

这或许是皇帝对某些流言——皇储应该多承担一些责任——的回击。

菲利普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他对着自己的兄长笑了笑,就站到了一边。

吉恩瞥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算是回应。菲利普出生时,他已经成年,搁在平民家庭,他们的年纪差距相当于父子。而且吉恩早早地被皇帝打发到军中历练,然后又发配到外省去任职,所以这两兄弟之间很难有深厚的感情。

此时财政大臣正在做一场“艰难”的汇报,因为帝国的财政状况实在太差了:

“1820年,没有战争,又风调雨顺,帝国一年的总收入有7亿5千万金路易,去年1830年,南方自然灾害频发,致使帝国的总收入锐减至5亿7千万金路易,但同时1830年用于战争支出以及因此举债5千万,虽然今年教会主动损献了两千万,并低息借款3000万,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

首相菲德尔-卡隆接口道:“陛下,南方这一次又遭了严重的地震和海啸,尤其是热那亚,仁慈的您赦免了南方多个行省的税收,虽然我们多开税源,但我们预计今年总收入不超过5亿。”

“没有钱可不行。”军令部长约翰-塔尔蒙大声地说道,虽然名义上也是内阁的一员,接受首相的约束,但军令部实际上只对皇帝一人负责,也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那些该死的蛮人仍然在疯狂的试探……”

“那也只是试探,或许会有小规模的战争,但如去年红月那样大规模的战役则是不可能。”首相质疑道,“我倒是想问问,谁最应该对去年的大溃败负责?100万的军队,高达5亿的战争经费,以及更多的平民死亡及其财产损失,就这样被你们白白浪费。别跟我说这是皮尔斯元帅指挥不利!他已经死了,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

“你……”

军令部长显然辩论不过文人,他把自己的手套直接砸向首相。

首相低头灵巧地躲过,现场颇为滑稽。

卡洛斯一世轻轻敲着桌子,首相与军令部长的争吵立刻嘎然而止。

“约翰,捡起你的手套!”

“是,陛下!”军令部长立刻乖乖地绕过首相,将自己的手套捡起,回身时瞪了首相一眼,首相还以颜色。

首相此时已经无比后悔,因为把皮尔斯元帅的名字指出来,其实就是在指责尊贵的皇帝陛下,这个名字在许多场合是一个禁忌。

他用很无辜的眼神瞅着皇帝,希望皇帝知道自己其实很想为他分忧。

但皇帝宽慰地看了首相一眼,这个首相虽然才能一般,但好在十分听话,如无意外,他准备让首相再多干几年。

“北方的蛮子仍然不肯罢休,所以北方边境线上必须保持高度的戒备,军令部今年在北方至少要维持100个师的兵力,差不多110万人,内地有30个师的兵力,差不多33万人,将各种花费算进去,我们平均每年在每个士兵身上花100个金路易,这已经是最底线了,这应该是多少钱?”

财政大臣很快地接口:“大约1亿5千万。”

“我的首相,这笔钱必须要迅速地到位,当然不是一次全部到位。就把教会的献金和借款先拨下去。”皇帝看了看首相和财政大臣很难看的脸色,“另外,属于皇室的财产可以,嗯,借给内阁……”

国家的税收跟皇室的私有财产并不是一回事,所以陛下说是借。

这时二皇子菲利普适时地发言,皇家的财产在三年前起就一直在他的管理之下,这也显示皇帝对他的宠爱:

“父皇,我们可以借出1个亿。”

首相和财政大臣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眼馋皇家的财产不是一天两天,至于利息,以及能不能及时归还本金,他们自动将这两点忽略了。反正这个帝国姓索伦,他们只想捱过眼前的难关。

“那么,约克,还有多少缺口?”皇帝又问。

“这样的话,军方的需求完全可以满足。再加上教会担保的向银行家们的借款5千万,今年的财政收入就可以满足内政所需。但……”财政大臣顿了顿道,“来年的利息负担也很重,这是在没有大规模对外战争的基础上估算的。现在龙江流域暴民乱起,会极大影响到今年的税收,另外我听说我们在海上的货船也偶有受到鱼妖的攻击。”

“真是多事之秋啊,这就是我将吉恩叫回来的原因所在,我的长子将会全权负责剿乱党,让帝国的粮仓恢复秩序。”皇帝说道。

此时首相说道:“陛下,要彻底解决问题,无论是北方的蛮族,还是国内的乱党,根本的还是钱粮问题,征收1/20税刻不容缓。这种税如果征收上来,帝国将永无财政问题。”

“我听说热那亚在这方面走在了前列?”皇帝问。首相面上闪现出一道神采:

“是的,阿历克谢-拜恩是一个极有才干和政治手腕的人。”

“唔,很好,这个名字我记住了,他曾是你的助理吧?”皇帝点点头。

“陛下,您的记忆真不错。”首相恭维着。

皇储吉恩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泼了一盆冷水:“陛下,征收1/20税,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按照传统,臣民应当在国家危难时表现出热情和忠诚,但一旦涉及他们的财富,就好比用一把刀子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要么反抗,要么求饶。显然前者出现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说实话要付出些代价。

气氛有些冷场,皇帝的脸上立刻阴沉了下来,他挥了挥手将大臣们赶了出去。

“吉恩留下!”

三个大臣鱼贯离开,二皇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离开,离开时他很留意兄长的脸色,见兄长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宫廷仆役们机警地将书房门关起来,可二皇子走过了走廊拐角,仍然听到御书房方向传来玻璃杯被摔碎了的声响,还有皇帝的咆哮声。

“真是一对强硬的冤家。”

二皇子耸耸肩,扪心自问,他可不敢效仿自己的兄长。

(下午还有一章,16点以后)

第二章 茶花女

离开了御书房,菲利普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因为深受父皇的宠爱,他也在帮理父皇处理一些政务,对帝国内外的状况也有了全盘的了解,实际情况触目惊心。

但大臣们仍然与自己保持着某种不易察觉的距离,就连最滑头的首相阁下,也曾在某个场合说帝国需要一个强硬的继承人。

那个人是谁,就不用说了。

当然首相本人否认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

身为深受皇帝宠爱的二皇子,菲利普只是第二继承人,他的外貌和性格更多来自于自己的母亲。喜爱奢华的母亲并没有得到大臣们的太多的拥戴,尤其是那些军中的元帅们,仍然对前皇后念念不忘。

但兄长太强硬了,这一点,菲利普不得不佩服,或许只有这样强硬的人才能统治好国家吧?

可兄长又反对征收1/20税,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富人就应该多承担一些责任而已,而且1/20税皇族也是要带头交的。

难道只是为了反对父皇?菲利普不禁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好笑。

想不通这一点,菲利普决定给自己减压,他换了身平民服装便带着侍卫出宫了。

圣城仍然繁荣,走在街头精美的橱窗前,你很难想像得到帝国的财政到了难以维继的时候。

上流社会的人们,仍然热衷于于舞会和歌剧,这里就连乞丐也很少。

路过圣城大学附近时,菲利普看到一家书店里人头攒动,一个个年轻的大学生模样的人都在排队购书。

只见商店橱窗上张贴着一张大海报:

新到热门小说《茶花女》,欲购从速。

菲利普好奇地走进书店里,只见里面售卖着两个版本的小说,排队的大学生们大多都在买一种普通版本的,要5个银币,这个售价绝对不菲,而另一种精装版的,因为有考究的封面和精美的插图而售价7个银币。

购买精装版的人显然要少的多,菲利普等了半个小时就成功购买了一本。

带着侍卫走出书店,见有报童在沿街散发传单:

“好消息、好消息,圣城大剧院决定从今天起至本周六,将继续上演引起轰动的最新歌剧《茶花女》,来自普瓦图的歌剧团全国巡回演出,由小说的原作者,号称巫师肖恩的康纳利子爵亲自编排,绝对会让您大饱耳福,凭本传单购票您可以得到一成的优惠!”

“数量有限,过期不候!”

菲利普接过印刷粗糙的传单,看了一眼揣在口袋里,心里在想那位幸运儿又在搞什么?

走到下一条街,这条街以售卖各种奢侈品而著名,有一群衣冠体面的男人女人聚在街头的一个小花园里,而两个巡警则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兆头。

那群人都正襟危坐,面前都有属于自己的小桌子和杯盏,这时候太阳出来了,让这春日里有些暖意,这让他们看上去就像在郊游。

一个漂亮的年轻妇人,在这群人面前,当众侍弄自己的的杯盏,她的身边放着一个小煤炉,上面一只水壶已经冒着白色的热气。

妇人的姿势很是优雅,用专用的银制镊子夹着一小撮树叶似的东西放进一个玻璃大壶,然后用开水冲泡,从容不迫。

那树叶在水壶中,很快地舒张,变成一个个翠绿的真正的叶子,十分漂亮。

妇人起身,将汤水分给每一位嘉宾。嘉宾们怀着神圣的表情,轻轻地吹着热气。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幽幽的清香。

那妇人带着明显南方口音解释说,这是来自大自然的味道。

“这是上帝对于我们人类的馈赠,只可惜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今天,来自南方普瓦图的福音终于抵达了圣城,它对我们的身体有无穷的好处。”

“首先,它有利于消化和解腻,尤其是喜欢肉食的先生们;第二,它具有提神醒目和解乏的功效,那些劳碌于事业的人需要它;第三,对于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中风的危险,而长期喝茶,则有软化血管,降低血管的油脂和加速血液循环的功效;

而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这也是一种很好的减肥功效,千万不要再喝那些加糖的饮料了,另外长期饮用它,也能令我们女人的皮肤更加光洁,有减缓衰老和美容的功效。”

在场的嘉宾都惊呼起来,尤其是那些女人们则两眼放光。当然仍有人不信:

“请问你有何凭据?虽然它喝起来还不错。”

“圣城大学的维克多-伯纳尔教授您听说过吗?就是发现人类有四种基本血型,并且……”

有人抢答了:“我知道,他发现人类可以相互之间输血,这真是惊人的发现!”

“您说的没错,他就是我这种茶叶的忠诚拥趸,我不敢说是他是因为喝了这种茶饮料而做出了重大发现,但这种茶叶让他思维更加敏捷清晰。如果您不信,您可以翻看一下圣城大学1月期的学报,上面有伯纳尔教授的文章,他对这种饮料的功效从学术上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这妇人的解释很完美。只听这妇人继续说道:

“这虽然是一种珍贵的饮料,但也有品级之分,最好的优先供给皇室成员,比如尊贵的菲利普殿下。

殿下手上的茶叶,是春天最早绽放的嫩芽,必须是在一个飘着薄雾的早晨,在太阳出来之前,趁着雾露,由我们美丽的采茶女,一片一片地亲手采摘,从茶树枝下摘下,不得超过1个小时就要进行加工,以保证养份。这种顶级品每公斤价值1000金币,而且有价无市,因为产量实在有限。”

菲利普忽然想到,自己好像真有一罐这样的树叶。

茶叶?茶花女?

肖恩-康纳利!

“当然,这不是对平民售卖的,你们想出十倍的价钱也买不到。可以对外公开出售的,我们按照茶叶的品级,分为五等,从第一等的每公斤100金路易到第五等的每公斤10个金路易不等。”

“当你们一边品尝着今年的新茶,一边欣赏着《茶花女》的歌剧,或者品读《茶花女》这样的当红小说,享受着艺术的熏陶,这才是如今上流社会最流行的生活方式。”

“健康而富有艺术气息!”

这样的宣传很成功,而且形式很新颖。

伴随着《茶花女》小说和歌剧的大热,茶叶这种新型饮料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追捧,他们一边在为茶花女奉献眼泪的同时,一边为肖恩的茶园贡献金钱。

妇人被嘉宾们围住了,纷纷要购买茶叶。她却手指身后的一家新店,早有身穿统一制服的女服员在店口等着。

嘉宾们涌进茶叶店,纷纷询问店员不同等级茶叶的价格。菲利普好奇地夹在其中,粗略算了一下,仅这一波客人就掏出了500金币,当然他们大多只是购买第五等的茶叶。

这还是他们首次购买尝鲜而已,虽然宣传中有那么高级,他们也也不敢第一次购买就直奔第一等的。

这真是奢侈品。

显然如果真的能形成饮茶的潮流,这其中蕴含着无尽的金钱。

尊贵的菲利普殿下,立刻回宫,来到自己的房间。

肖恩送给他的茶叶还安静地放在角落里吃灰,好像放在这里有一个星期了吧?幸好没被仆人扔掉,否则就损失了1000金币,可是这真的值这么多吗?

菲利普不信,他用一块绸布亲手将瓷罐外表擦净。

如羊脂般晶莹的精美瓷罐上,印着用欧罗巴字母写就的“茶”字,另外还有一个大大的类似夏国文字写法,并在旁解说这个字的由来。

原来很不平凡。

菲利普不知道是不是肖恩故意牵强附会,身为皇家科学协会名誉会长,他真的看到过圣城大学的校长先生专门为这个字写过一篇论文。

细思恐极啊。

按照所附的饮用说明,菲利普亲手泡了一杯清茶,闻着清雅的幽香,菲利普他细想了一下他所看到的肖恩的推销手段。

真是一环套一环啊,连自己堂堂殿下,不知不觉之中都成了肖恩的促销员。

但这价值1000金路易茶叶的代价,是否太便宜了?至于味道嘛,公道地说,还不错。

想了想,菲利普命仆人取来几个精致的小瓷罐,分装了几瓶,其中一瓶让侍卫送给皇帝,自己则拿了一罐亲自往自己母亲那里送去。

皇后罗伊丝-索伦,1791年出生于显赫的赫尔曼家族,是赫尔曼大公的幼女,但她比皇储吉恩-索伦小1岁。

出于礼节,回到白宫的皇储正在拜见皇后,然而他引发皇帝震怒的流言早先他一步传入白宫的每一个角落。

不管出于什么角度,皇后和皇储两人都避免相见,以免尴尬。

菲利普到来的时候,似乎让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储趁机告退。

今年已经四十岁的皇后,仍然保持着美貌,她年轻时便以美艳而闻名天下。

她的喜好,她的衣着打扮,甚至身上的小饰件,都会被宫外上流社会的贵女们争相效仿。

所谓宫廷样式,准备地说就是皇后所用的样式。亦少不了有不良商人跑到外省,带着粗制滥造的首饰骗那些外省人钱。

当然,她用牛奶洗澡的行为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效仿的。

嫁给皇帝20多年来,她一直深居宫中,鲜有外出,也极得皇帝尊重,当然她背后的家族也是她的一大助力。

皇后用一把檀木小扇,夸张地扇动着:

“我都快喘不过气来!”

她这是在抱怨跟皇储见面时的状态,皇储那冷冰冰的表情,任谁也不会喜欢起来。

“母亲,我今天给您带来一件小礼物。”菲利普则很乖巧。

亲生儿子,无论如何,皇后都喜欢在心里头。

“快让我看看,什么新鲜玩意?刚才我正让人读小说呢,正听到兴头上,你那哥哥来了。”皇后欣喜地招了招手,还不忘抱怨。

“什么小说?《茶花女》?”菲利普很自然地想到这个。

“没错!这是一部真正的优秀小说,跟它相比,圣城那些文人们写的只不过是酸腐的风花雪月,落了俗套。”

皇后的赞誉,让菲利普又想到了肖恩推广茶叶计划的成功性。

这真是一个天才的家伙!

第三章 茶花女(二)

肖恩现在很忙。

南方春暖花开的季节,暖风吹的人沉醉欲睡。

可是肖恩已经连续工作了一天一夜,在葡萄酒和雪茄,还有茶的帮助下,他处于亢奋状态。

克利夫兰管家已经探视了很多次,他对子爵大人的忘我工作精神感到由衷钦佩,但又十分忧心子爵大人的健康。

他仿佛已经看到家族兴盛的兆头,如果能够他希望自己能够活一百岁,看到子爵家族繁荣昌盛。

“大人,您应该休息了。”克利夫兰终于推门走进书房。

肖恩蓦然惊醒,看了看窗户初升的旭日,才觉得身体的疲倦。

“好了,明天再做吧。”肖恩伸了一下懒腰。

那位布兰登子爵做了甩手掌柜,将筹建民防团的一切事务全权交给了肖恩,肖恩只得硬着头皮做。

他前世有无数次做工作计划及分析、评估、预算的经验,而这一世也有一定的军事经验,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很难,总觉得这一点要注意,那一点要加强。

其实这只是他过于追求完美罢了,总觉得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马虎不得。

即便不与前世相比,也会下意识到拿当今帝国最精锐的部队比如圣城的近卫军比。

因为在许多人眼里,一个装备齐全、人员齐整并且经过一定训练的团体,那就是一支很好的民防团了。

甚至没有人想过拿这支民团跟正规军相比。

索亚教堂的那位司铎的一番暗示的话,让肖恩有种责任感。他们两人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属于特权阶层,对于不安全感特别很敏感。

不同点在于,肖恩既见识过犹如人型坦克的血武士,也遇到过神秘的嗜血者,还有在海洋上很难对付的鱼妖。

现在,又出现了狼人。

宗教的解释很难让人信服,倒是梦里的解释倒有几分道理。这些异人只是在竞争中失败了,现在他们似乎又卷土重来,肖恩可不想真正到了关键时刻,无以依靠。

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肖恩精神又好了些,睡意反而又神奇地消失了。于是,肖恩走出玫瑰园,在海边随意地走动。

尼尔森还有另外三个壮汉围成一个很松散的保护圈,他们都在斗篷里下面藏着两只手枪。

自从上次又遇到那位女招待,肖恩加强了自己的安全保卫,即便是在自己的老巢。

但老实说,在燧发枪时代,手枪也不能保证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而且也哑火也不可避免。上一次他的手枪就哑火,差点害了自己。

所以他们也都是使刀的好手,其中一个名叫阿瑟-扬的家伙尤擅此道。

阿瑟-扬能蒙着眼睛站在二十米外飞刀斩落烛芯而蜡烛不倒,几乎例不虚发。

肖恩曾问阿瑟是如何练成这样的绝技,他说他是杂技团长大的,小时候如果练不好本领团长就不给他没饭吃,他是饿怕了。

人人都有一段难忘的童年,快乐或悲惨,亦或兼而有之,就如沙滩上的孩子们。

这里有极优质的沙滩,赤脚踩在上面,能感觉到脚下的绵软。这些肖恩收养的孩子们正在上面欢快地寻找贝壳。

如果幸运地捡到颜色齐整的,可以做成很好看的手串或者项链。也可以用这些小玩意跟游商们换些零食,这会让他们高兴好几天。

肖恩就曾收到过孩子们送来的礼物,琳琅满目,十分漂亮。

大孩子们手挽着手站在较深的水里,如同成人一般呵护着年纪更小的孩子,以免他们不小心被海浪卷走。

肖恩看着有趣,也为这群他收养的孩子们的担当和友爱而感到高兴。

他当然希望他们能快乐地成长,但也不希望他们忘记过去,忘记那曾悲惨的一段时光。

至于萝丝,则光着白嫩的双脚,坐在岸边的一块光滑的礁石上,任凭海浪轻抚。她正津津有味地阅读,以至于肖恩从她身边走过时,她毫无察觉。

那部《茶花女》已经赚了她很多的眼泪。

孩子们追逐着,欢笑着,亦如这蔚蓝色的大海,纯净而无暇。

生活多么美好,假如永远不要长大。但对沙滩上的这群孩子们来说,美好生活更加珍贵。

肖恩站在一块礁石上,眺望大海。

如蓝宝石般的晴空下,碧波荡漾,击撞在礁石上,碎成无数片银玉。

几只信天翁在海面上翱翔,巨大的翼展让他们成为飞行高手,时而冲上云霄,时而掠向海面,自由自在。

看着眼前的景致,还有大海的宽广,肖恩心里的烦躁消去了一大半。

“它们很美是吧?并且很优雅。”萝丝观察了肖恩好一会儿,见肖恩目视着远方,神情极为专注。

肖恩闻言,回头笑道:

“当然!或许是因为它们自由自在,也无拘无束吧。”

“我听镇民们说,每一只信天翁都是一位葬身大海的水手的灵魂所变。而且信天翁学会飞翔后,就会离开家乡,一直在外漂泊,直到寻找配偶时,他们才会回来。”萝丝说道。

“萝丝,你想家了吗?西地亚省?”

肖恩也听人说过类似的传说。

“对,是西地亚省,我以前从未见过大海。”萝丝道。

“萝丝,说真的,如果你想回家乡看看,随时可以。当然,这里也离不开你。”肖恩道。

“不,那里只会带给我伤感,那里会让我想起我的亲生母亲,她就如同你笔下的茶花女一样。”萝丝带着淡淡忧伤的表情,她看了肖恩一眼,“而且她是一个妓女,我甚至连生父是谁都不知道。”

肖恩感到讶异,他不太了解萝丝的过往,原来那对不幸在不久前的大地震中遇难的商人夫妇,大概是她的养父母。

“在我家乡的山上,有一种花,我们叫它迎春花,跟这里的迎春花不是一回事,学名叫什么,我不知道,那是西地亚特有的一种花。它傲雪而生,盛开时比雪还要白。”萝丝忽然道,“我母亲临死前对我说,一定要做那迎雪之花,而不是温室里娇艳的玫瑰。”

“你母亲的话,很有哲理。”肖恩评价道。

萝丝面露一丝微笑:“她甚至不识字,却常常喜欢拿着一本书来装模作样。”

见萝丝的情绪好一些,肖恩开玩笑道:

“我书房里也有很多书,其实那只是装装样子。有时候我故意让管家把客人领到书房里,好让客人以为我博览群书,知识渊博,这样他们在我面前往往会自惭形秽。”

“但你的书房够乱的。”萝丝嫣然一笑。

另一边,孩子们也玩够了,萝丝稍提裙摆两侧,行了个屈膝礼:

“抱歉,大人,我要带孩子们离开了,他们该上识字课了。”

“你去忙吧。”

肖恩点点头,目光一直伴随着萝丝离开的背影。尼尔森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下:

“大人,我认为她在勾引你!”

“有这么明显吗?”肖恩愕然,“而且我是那么容易被勾引的吗?”

“二者皆是!”尼尔森笑了笑,毫无一个下属的自觉,“萝丝在镇民中的口碑极好,她漂亮、善良,很有爱心,而且很有文学素养,这可不是那些大屁股乡下姑娘能比的。如果你有心,可以让她做你的贴身女仆,负责您的起居,甚至情人。”

尼尔森的潜台词是,娶之为妻是不可能的,因为肖恩是贵族,需要一个有相当地位的女人来做女主人。

肖恩盯着尼尔森看了很久,后者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怵。

肖恩道:“克拉克,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些话不应该出自你口。”

“这是管家要我说的。”尼尔森把克利夫兰出卖了,“家族的繁荣不仅体现在财富,还有子孙繁茂。您已经到了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至于情人,您想要多少,随您的意。一个没有情人的贵族不是一个好贵族!”

“爱情只是廉价的游戏,而婚姻则是一项庄重的契约!”

肖恩的书记官常常在他的作品中这么写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附庸们的一片忠心,肖恩只能心领。

这个话题成功地挑动了他的荷尔蒙,如同这个万物萌发的季节。

但肖恩很忙,局势比他想像的还要悲观。

据说尊贵的皇储殿下已经到了龙江,主持平叛工作,但皇帝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助力,除了一纸授命。

刚到龙江的皇储,甚至经历过一次惊险的伏击。

小道消息传的活灵活现,夸张的成份居多,素材可以让肖恩的笔杆子汤米-卫斯理写好几部诸如《皇储历险记》的小说。

拜恩总督转发了一份来自皇储的命令,热那亚行省必须在1831年4月底前完成不少于两个民防团的组建。

拜恩的命令,肖恩可以打个折,但来自皇储的命令,肖恩就不得不重视。

这就让肖恩不得不将原有的计划推翻,重新编制计划,现在他完全是闭门造车,甚至连讨论的人都没有——南方连从过军的贵族都少的可怜。

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上别的了。唯一的安慰是,钱粮充足,而且专款专用,不必看人眼色,就这一点来说,恐怕圣城的近卫军也会眼红。

就在这时候,阿方索船长不仅运来了粮食,还随船带来了二十位退役军人。

肖恩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下一章晚上20点)

第四章 热那亚民防军

霍恩斯挑选的人,大约是以他自己为模版。

这二十个退役军官或士官,都是北方人出身,个个身材高大,面容严肃,一言一行皆有军人严谨的作风,浑身又一股傲气,要不是他们的雇主是大龙勋章的获得者,他们恐怕也不会仅仅为了金币而千里迢迢地来南方效命。

他们都是热爱军队又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军队的家伙。其中几个家伙,甚至还曾在皇家军事学院深造过,因为顶撞上司等等原因才选择离开。

但离开军队,他们谋生的技能并不足以让一家老小过上起码的体面。

肖恩在自己的玫瑰园设宴款待他们,经过简单的交流,肖恩让书记官卫斯理在每人面前放上一份为期一年的合同,还有一笔500金路易的支票,只要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张支票就属于他。

他需要笼络这些家伙,霍恩斯推荐的人选肖恩绝对相信他们的专业。

至于每个人具体的品性如何,将来好不好共事,肖恩已经顾不上了。

几乎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一边督促军营的建设,一边让这二十位教官负责招聘士兵,另一边又再次写信催促圣城的那位军火商。

直到3月中旬的时候,汉尔默-贝斯才姗姗来迟,此时肖恩已经将两个团的民防团,不,热那亚民防军的雏形搭建了起来。

贝斯随船带来了两个团的军火,还有二十门十二磅炮及弹药。这应该是当今时代最精良的武器。

贝斯现在不一样了,旅途劳顿也无法掩盖他的红光满面。他现在生意兴隆,贝斯1830式线膛步枪极受军方青睐,得到大量的订单。

旗下的工厂还有合作配套厂商两班倒也无法满足军队的需要,每天都带来无数的金钱。

这还是在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的盛况,军方显然也不想看到贝斯公司一家独大的情形出现。他们喜欢军火商们争夺订单而火并的场面,尤其是此时负责军火采购的有力人士的个人腰包会变的鼓鼓囊囊。

两个团的装备并没有放在贝斯的眼里,但眼下的局势让贝斯将目光投向整个南方,这里将会是贝斯南方生意战略的一个起点,但竞争对手也不少。

肖恩也不一样了,他现在是贵族,而且还是一位在热那亚相当有影响力的贵族。

看在贝斯给出的价钱还算公道,以及主动附送一个小型枪械修理厂的份上,肖恩也不跟他计较了。

在玫瑰园简单吃过午饭,肖恩带领贝斯去军营参观。

沿途所经之处,凡是看到标有康纳利家族族徽马车经过的人,无论是农夫、果农,还是码头工人,无不向马车脱帽致敬。

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是无法伪装的。

而此时灾民已经所剩无己,大部分拿着肖恩借贷的粮食返回家园,有2300名身家清白的年轻人当了兵,有的成了码头工人,有的成了茶园工人,有的用分期付款购买无主土地的方式成了本地的居民。

肖恩同时也在改变这里的经济形态,进而也在慢慢改变这里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

不远处,有一个占地颇大的工厂正在建设当中,工地前的牌子上写着:

康氏纺织公司。

爱德华-戴维斯和一个年轻人正捧着图纸在讨论什么。

“右边那个年轻人好眼熟,好像是你在圣城大学的朋友吧?叫什么名字来着?”贝斯问道。

“安德鲁-约翰逊,船用螺旋推进装置的发明人,站在他旁边的是爱德华-戴维斯,都是我的合伙人。安德鲁是位发明家,对机械之类的极为擅长,我把他请来,负责机器方面,我给他一些股份。”肖恩道。

“肖恩,不得不说,你的生意做的很好,茶叶已经风靡圣城,正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商人们都在研究你新奇的营销手段。我刚才看到码头那一块,将来怕是有大用场吧。”

“整个维希镇的范围内,我称之为保税区。这里交通便利,人力充足,如果贝斯机械公司有意在这里投资设厂,我还可以提供优惠的土地,前三年免收你租金,而交易税归政府管,十年内只收一半。另外,凡是军工厂所需外来原料,我都可以做主免税。”肖恩顺势说道。

军火制造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有技术含量的工业。而热那亚在这方面实在是一个短板。

贝斯颇为心动,这个条件太优厚了,但出于商人的一贯的谨慎和算计,他说道:

“我会认真考虑的,这里我可能很难找到适合的工人,这里只盛产农夫。”

肖恩笑了笑,也不逼迫他表态。他的目的是为来要把维希镇甚至西普瓦图打靠成一个产业集聚区,通过免税的港口、优惠的土地及税收,吸引更多的现代产业来这里,技术含量越高越好。

纺织业既能吸收大量就业,又能带动相关农业发展,而军火工业则能带来更多的配套加工业,更能提高本地产业的水平。

未来如果资金足够,他还想发展精密制造和造船业。

“肖恩,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贵族。”贝斯认真地说道。

肖恩道:“你是想说,我颠覆了你对贵族的认识?”

贝斯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耸耸肩:

“肖恩,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才是贵族吗?你真不一样。如果贵族都如你这样考虑地方整体经济的发展,哪还有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人,白手起家发财的机会。世事难料,正如我没想到你会成为贵族。”

“正如你所说,世事难料,以后会怎么样呢……”

肖恩的目光透过马车窗户,眺望原野。

他年轻的面庞日渐成熟,目光在自信的外表之下的,则是某种不确定。

民防军的军营驻地离维希镇并不远,事实上,现在的维希镇已经将西普瓦图十多万顷的土地全部囊括进来。

历史上,这里都属于洛基山子爵领。

因为在灾难中有许多村庄整个村子都消失了,他们的土地一部分被维希镇居民买下,一部分则由别的灾民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下而成为维希镇的一部分,或许在这些后来者的心目中,成为维希镇居民或许是他们最好的投资。

交通干道沿线土地则收回,通过拍卖的形式,拍卖收益与市政府按照三七开分成,最后掌握在以肖恩为首的本地居民集体手中,以便为将来的工厂、商铺、旅馆、酒馆等等提供土地。

军营背靠着洛基山,有一条平坦严实的马车道与主干道相连,交通方便,但又不会太受到外部的影响。

肖恩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甚至连军装都需要肖恩亲自过问。

既然没有人替肖恩分忧,那么肖恩个人的审美观就起了主要作用。

2300人的民防军,每人两套军常服外套、两件作训用紧身夹克、四件衬衣、四双袜子。

外套是深蓝色,偏黑,衬衣是灰绿色,军官则另有两套衣料考究的军礼服。

这个时空的军装通常都是颜色鲜艳的,这既是时人审美情趣的体现,又是为了在硝烟弥漫的战场更好地区别敌我。

但肖恩并不认为那些大红色或者天蓝色的军装对获胜起到太多的作用。

样式跟正规军类似,外套都是竖领,可以贴在脖子上扣紧,领子上可以佩戴相关军衔,胸前只有单排铜扣,后面则有下摆,在两肋处斜向后,燕尾服式,但后下摆比正规军的上衣短的多。

外套还有一种紧身夹克式的,这根本就是源于平民尤其是码头工人的劳动服装。

腰带配合两条十字交叉的棕色肩带,还有一个黑色帆布双肩包,行军时则可挂可装刺刀、火药盒、贝斯弹、水壶、饭盒、食物、衣物等必要的军事装备和个人物品。

军裤则沿裤缝绣有两条棕黄色的线条,让军裤显的挺拔和美观,但又不失宽松,方便行动。

脚上穿着结实的高帮牛皮靴,可以放开裤脚将鞋帮罩住,也可以把裤脚塞进鞋帮内扎紧。同时,又另外配发一双低帮皮鞋,用于非战时或非训练时穿。

因为热那亚地处湿热的南方,那种长筒马靴被直接放弃了。

肖恩声称为了跟正规军相区别,他取消了三角帽,而是使用一种深蓝色低筒帽。它带有黑色的鸭舌前帽沿,镶有铜制的军徽——五角星的造型,上面有阳刻的两支刺刀交叉的图案。

如果是军官,帽沿还镶有镀金的树叶状图案作为装饰,但离远了并不显眼,不会被神枪手发现而成为狙杀的目标。

肖恩本来还想给士兵配上金属头盔,不管是铜制的还是铁制的,但他发现居然在热那亚找不到生产商。

北方倒是有,但他根本没时间面面俱到。

总的来说,热那亚民防军的军装,十分朴素简洁。官兵的区别并不大,主要在于外套和衬衣的用料,及在衣领、肩头、胳膊和袖口等处的军衔标识。

贝斯评价说他们很不“热那亚”,意思是他们很土。

但不土没有战斗力啊,肖恩对自己说。至少自己穿着这一身常服站在士兵当中,绝不会成为神枪手的首要目标。

这支民防军,雏形已成,由二十名经验丰富的教官带领训练了半个月。

具体事务,肖恩并不过问,连内部军事条例都是照搬正规军,他也没必要别出心裁。

这里的士兵对肖恩却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们都是灾民出身,身家清白,淳朴老实,受过肖恩的恩惠,却不知肖恩内心有些担心,害怕那位不靠谱的指挥官带着这些淳朴的士兵去送死。

肖恩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尽可能好的训练,最优厚的待遇,杜绝军中侮辱性的惩罚,还偶尔有空的时候,来到军营和士兵一起用餐。

但时间真的有限,如果能够,肖恩希望这支远远谈不上训练有素的民防军不会派上用场。

第五章 顽固者

热那亚民防军,总共两个团的兵力。

包含16个步兵连、2个炮连,2个辎重连,另有少量的侦察部队和辅助人员。现在他们都是步兵,正在接受相同的基本队列训练,有些人将会脱颖而出,成为士官和低级军官。

但让这些前不久还是农民的年轻人,分清左右和听清命令,都是对教官耐心的极大考验,不必说将来会有更复杂的线列战术训练,也更不必说对士兵要求更高的炮兵连。

二十名教官中,基本上每人负责一个连,其中以赫伯特-威尔斯最为资深,他曾做过七年的连长,肖恩任命他为总教官。

威尔斯的工作完成的相当不错,至少2300人站在肖恩的面前时,总算看得出点兵样。

生活中需要有仪式感,军队中更是如此。

庄严的仪式能够让参加的人,潜移默化地受到感染、教育和激励,也有利于荣誉和团队观念的养成。

今天举行的是一场授枪仪式,肖恩亲手把每一支还沾着枪油的步枪交到每位士兵的手中。

虽然这是一个枯燥而且极耗时间的过程,肖恩始终挺拔着身躯,面容严肃而神圣。

肖恩认真的态度,似乎感染到了现场的每一个人。

一切看似顺利,虽然热那亚民防军才刚刚成立,但给肖恩的时间太少,肖恩已经竭尽所能。

这可以从布兰登子爵隔了几天,前来视察“他的”军队时所表现出来的高度满意可以证明。

布兰登子爵在这段时间唯一的贡献就是亲自设计了一面军旗——红色质地绣有金色盾牌和交叉直剑,并带有金色流苏为边饰的战旗。

然而令肖恩意外的是,阅完兵过足了将军瘾的布兰登子爵,隐晦地表达劝肖恩放下边防军的工作休息一段时间的意思。

肖恩以为这位子爵是害怕自己对这支民防军影响太大,而威胁到他的权威,但当他真的丢下民防军的工作,忙着自己最近一直没顾得上的茶叶生意的时候,民防军方面居然没有人来找自己。

直到总教官威尔斯派人来问,肖恩是不是从民防军中辞职了,肖恩这才猛然惊醒。

这时候,总督拜恩邀请肖恩前往总督府,在场有三级会议常任理事兼军用物资审议委员会主席西耶斯、副主席波西-罗宾逊,还有比伯-林肯子爵,以及委员会的其他委员,另外还有秘密警察局局长戴利。

布兰登子爵曾向圣城方面写了一封抗议信,想把戴利给弄走,理由是戴利抓捕真神党不力,致使乱党横行。

然而这位秘密警察头子除了获得一纸训斥,并没有受到别的惩罚。这也体现了权力越来越集中于圣城方面。

布兰登子爵曾对肖恩说,这是南方贵族的耻辱,他把这归结于北方佬的霸凌。

但今天的会面,让肖恩有种受到愚弄的感觉。肖恩受到了好几个指控:

第一,在民防军中安插私人,似有不妥之嫌;

第二,利用职权,未经公开招标,直接向军火商采购军火,有私相授受之嫌。

以上不过是莫须有的指控,肖恩可以一一反驳。

但最令肖恩震惊的是,戴利在抓捕一个乱党份子时,在他家里搜出了二十支步枪,根据步枪枪管上的编号,追查到了民防军的军械仓库,并拘捕了三名士兵。

然而肖恩对于步枪丢失的情况,一无所知。民防军不过是初创阶段,内部管控不到位,肖恩的精力也很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

如果有士兵经不起诱惑,倒卖军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出现这样一个严重的漏子,肖恩无法替自己辩护,因为证据确凿,那三名士兵也是真神党份子。

肖恩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在上一次的三级会议上,肖恩白天刚被聘为民防军的军事顾问,晚上就遇袭,这绝不是巧合。

只有乱党最不希望热那亚建立自己的武装力量,刺杀肖恩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包括暗杀布兰登子爵,只是乱党都没能成功,反而起到了反作用。

当乱党无法阻止民防军的建立,他们就把自己视为眼中钉,让自己失去对民防军的话事权,也算是一种报复。

戴利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与这里毫不相干。

“康纳利子爵,鉴于您目前已经不适合在民防军中担任职务,也为了您的体面,我们希望您主动退出。”

拜恩这时谨慎地措辞道。

“体面,我被你们驱逐了,还有什么体面?在过去两个月,我对民防军所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比对我的财产还要多。”肖恩怒道,“确实,我承认我对民防军管理不到位,但在过去这两个月时间内,你们在干什么?我连士兵要穿什么尺码的鞋子,都要亲自过问!”

被肖恩当面怒斥,众人面色不太好看。

“你们指控我安插私人,谁是我的私人?那些灾民吗?还是那些教官,他们不过是签了一年合约的受雇者而已。至于采购军火,我敢发誓,在同等价格下,你们能买到比贝斯1830式线膛枪还要精良的步枪吗?”肖恩继续斥道。

肖恩语气极为不爽,西耶斯道:

“子爵大人,这不是我们指控你的。前两条只是我们收到的匿名信中所列举的,虽然并无实质证据,但你总要避嫌为好。至于军火丢失案,证据确凿,真不敢想像,这批步枪要是落到乱党手中,并被实际使用该会出多大乱子?这您总不能否认吧?”

“去他马的,我退出!”肖恩不想纠缠下去,摔门而出。

这种泼脏水的行为极为讨厌,最后即使能证明泼错了,但会凭白无故地惹了一身骚,可能永远都洗不干净。

波西-罗宾逊追在后面。

“肖恩,等等我!”

“波西,你这是来看我笑话吗?看我痛哭,还是看我忏悔?别做梦了,下辈子吧!”肖恩回头怒道。

“肖恩,你消消气。我没有想看你笑话的心情。”波西拉住了肖恩坐骑的缰绳。

“那就是来表达同情喽?请收起你那廉价的同情吧。”肖恩余怒未消。

波西无奈道:“肖恩,你最近太顺风顺水了,一旦受到点挫折就开始抱怨,以为全热那亚人都是你的敌人。”

“难道不是吗?”肖恩反问。

“不,至少我还愿意做你的朋友。”波西摇头道,“肖恩,你已经成功激发了别人的嫉妒之心。”

“什么意思?”肖恩稍稍冷静下来。

“你太出风头了,当灾难降临时,别人只顾着自己的家族财产,只有你站出来救济灾民,而不是乘机占有灾民的土地,这样就显得他们无能和贪婪。

而且事实上你统治了西普瓦图,占有西普瓦图未来二十年甚至更多的利益,对了,还有最近风靡全帝国的茶叶,听说这些原本毫不起眼的树叶,被你卖成了天价,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金币往你的钱柜里流淌。天呐,真是令人嫉妒啊。”

波西的调侃,甚至还带有幸灾乐祸的语气,反而迅速地让肖恩冷静下来。

波西这人有时很不讨人喜欢,愤世嫉俗,说话刻薄,却往往将人性看的很清楚,一针见血。

“那么是谁在嫉妒我?戴利吗?”肖恩问。

“所有人,但又不特指某一个人。”波西道,“你可以称他或他们为‘顽固者’。肖恩,你是贵族中的异类,尤其是在我们南方,他们顽固地认为世界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但凡他们发现有人想改变现状,他们会本能地加以阻挠。”

“谁会取代我在民防军中的位置?”肖恩问。

“那个花花公子。”波西鄙夷地答道。

“林肯子爵?”肖恩疑惑道。

比伯-林肯子爵绝不是一个花花公子,相反在普瓦图人当中,他的名声相当好,也很有人缘。但波西天生跟他不对付,私下里一直称林肯子爵为花花公子。

波西则奇道:

“你不是怀疑是他在嫉妒你吧?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分寸的。”

“那倒不是,只是有点奇怪。比伯跟我私交还不错,照理说他应该避嫌,是他主动提出的吗?”肖恩摇头道。

“不,是戴利提议的,目前也只有这位花花公子才有资格接替你的位子。其他人,无非是商人和地主,如果让他们管理民防军,恐怕会千方百计往自己口袋里捞钱,所以拜恩总督都瞧不上。”波西道,“听说戴利跟你有过节,是上次三级会议期间你遇袭的事吧?布兰登子爵扬言要把他弄走,而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肖恩没有否认,如果能把戴利弄走,说实话他是乐观其成的。这个梁子便结下了。

但肖恩并不认为戴利因为这个就会跟自己过不去,他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让委员会中的大多数都反对自己。

相反波西所说的“顽固者”反而更有嫌疑。

肖恩的存在,确实阻碍许多人的利益。

譬如在灾难中失去生命的西普瓦图人,他们的土地总计高达百万亩,原本被这些人视为囊中之物。

就像秃鹫在站在一边,冷漠地看着垂死之人在最后挣扎,等待一场盛宴的开始,没想到却出现了肖恩这个异类,让盛宴成为泡影。

这个顽固,不仅是指观念上的顽固,更是指弱肉强食的顽固等级制度。

肖恩显然是坏了规矩,那些顽固者忍耐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借着枪械丢失案,给肖恩一点小小的教训。

只不过,最后得利的是谁就很难说了。

(木有了@¥#%)

第六章 顽固者(二)

好吧,现在无官一身轻。

肖恩这才有时间打理自己的产业。

康氏纺织厂,自不用肖恩费心,爱德华-戴维斯和安德鲁-约翰逊在打理,前者很有事业心,把纺织厂当作家族脱困的突破口,而后者则完全是兴趣使然。

为了让安德鲁-约翰逊安心留在这里,肖恩许诺将来会投资建设一个造船厂,使用蒸汽动力、螺旋浆的铁甲船。

码头仍在扩建和加固,这个工程估计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至于连通罗宾逊家族的公路则接近完工,而且被滚落的石头压死了三个人。甚至连包工头盖博也没想到,肖恩为此向死者亲属支付了一大笔抚恤金。

茶叶,已经随着那部小说的走红而风靡全欧罗巴,每天都带来很多的金钱,扣除前期大手笔的投资,让肖恩的钱柜终于有了点进账。

而贝斯终于答应在维希镇设立一个军火工厂,对肖恩来说更是一个好消息,甚至比自己的茶叶火了更令肖恩高兴。

随着纺织厂、军工厂的动工,还有茶叶的销售,维希镇的外来人口日见增多。

虽然肖恩总觉得发展速度不太满意,但当操着不同口音的外乡人来到维希镇时,他们需要住宿需要饮食,旅馆、酒馆和餐厅这样的设施就开始起来了。

这些设施将有三分之一归罗宾逊家族,这个家族为了这个资格也付出一大笔钱。而土地则来自镇民。

本着利益均沾的原则,肖恩已经让镇民们开始赚钱,赚他们以前永远不敢想像的一大笔钱。

那位皮埃儿镇长,现在不当镇长了,在肖恩管家的暗示下,他花了一笔钱让自己的侄子顶替自己的职务,自己则来到玫瑰园,成了肖恩的商业主管。

这是皮埃儿自己争取来的,因为这份新工作远比当镇长有“钱”途。比起做镇长,经商才是他最擅长的事。

然而,这一日一大早,皮埃儿就送来一个噩耗,普瓦图大学校长穆尼埃在大学教员宿舍中遇害身亡。

这个消息令肖恩感到无比震惊。

穆尼埃在三级会议上的公开陈述和一番慷慨激昂的痛斥,直斥那些特权人士的虚伪,也骂出了肖恩一直不敢说出的话。

这是一位可敬的学者,但他也无疑得罪所有的特权人士。

如果仅从这基本的逻辑上判断,特权人士当中的某位可能是幕后主使。

真相果真是这样的吗?

肖恩不敢确认,身为特权人士中的一份子,他觉得这位大学校长无论多么慷慨激昂,无论多么针砭时弊,对自己的阶级都是无害的,那只是一个有些名望的学者而已,并不能给别人带来直接威胁。

此时,总督府中,拜恩总督正与戴利局长在议事。

作为热那亚秘密警察局长,戴利的职位是圣城方面任命的,职权也是圣城方面授予的,连经费都是圣城直接下拨的,所以他可以在热那亚“秉公办事”。

但一省总督的评价对于他还是相当重要的。

戴利可以感受到总督阁下在努力地压制自己胸口的怒火,一名大学校长在自己的学校宿舍被杀,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他颜面扫地的大事。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有线索吗?”拜恩缓了一口气。

“我们讯问了他的仆人。校长先生那几天表现正常,遇害那天晚上因为在学校忙的晚了,就留宿在学校。睡觉前还饮了小半杯葡萄酒,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但第二天早晨时,仆人发现他被人割断喉咙,血染红了床单。”

“现金及金表等贵重物品都没有遗失,凶手并不是冲着钱财来的。”

“我们在普瓦图大学附近的一间杂货铺里,得到一个也许有用的线索。”

听到这里,拜恩问:“什么线索?”

“有个陌生人在那里买了包烟。据杂货铺老板说,光顾他店铺的一般都是附近的居民或者学校的学生、教员。您知道,普瓦图大学那个地段也比较偏僻,外人极少光顾他的店铺,所以出现陌生人时他印象比较深刻。”戴利答道。

“这算什么线索?”拜恩就差指着戴利的鼻子骂他无能了。

“杂货铺老板交待一个细节,这位嫌疑人在掏钱包时,露出一个生肖蛇的面具。”戴利连忙说道,“我曾向您汇报过,据现有的情报所知,真神党在热那亚的组织中,凡是他们内部的秘密会议,一律都戴生肖面具,以防其中有人告密,其中‘蛇’代表暗杀和破坏。”

拜恩点点头,火气消了一大半:

“看来这也是真神党干的。”

”根据杂货店老板的描述,我已经命人画了嫌疑人肖像,那老板认为至少有八成相似度。”戴利道,“总督阁下,只要这个人出现在普瓦图的街头,我们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不要向我口头承诺!”拜恩摇摇头,“我需要的是结果。穆尼埃校长的意外,让我们很被动,有人私下里传言是我鼓动他在三级会议上做那一番陈述,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不待戴利接口,拜恩继续说道:

“但你我都清楚,穆尼埃只是遭了无妄之灾。乱党故意杀害了他,从而挑动特权人士相互猜忌。托马斯,我们的对手是一群肮脏的臭虫,又十分狡猾和卑鄙,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总督阁下,我完全同意您的判断。只可惜,我们不可能把所有市民拉出来审讯。”戴利道,“相较而言,我更担心另一件事。”

“什么事?”拜恩问。

“民防军!”戴利道,“我觉得枪械丢失案,康纳利子爵被迫退出,我怀疑他们有更大的企图。”

“这个你放心,我跟林肯子爵讨论了这一点,他已经在民防军中秘密调查士兵们的信仰,绝不会让乱党染指军权。”拜恩笑道,“至于康纳利子爵,他这次受到羞辱,可有什么抱怨?”

“他倒没有什么抱怨。以卑职看来,他恐怕对权力不太那么热衷。”

“但他犯了众怒,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贵族,拥有真正的仁慈之心。高贵并不在于血统,而在于心灵。他越是表现出这种高贵的品质,就越显得别人的贪婪和等级偏见!”拜恩道。

戴利脸上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您对他的评价很高。”

“可是这种与众不同,让他被孤立。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才是民防军最好的指挥官,除非让非热那亚人来指挥。这些南方佬都是顽固者,是不会让一个来自北方或者圣城的拥有实际军事经验的人,在民防军占据一个职位的。”拜恩下了论断,他瞥了警察头子一眼,“但我们不能替他说话,否则,我们也会被孤立。事实上,你我都代表着圣城的意志,他们天然不会亲近我们。”

“可你已经把1/20税收上来了,这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戴维恭维道。

拜恩微微一笑:“只是形势所迫而已,另外加了一点手段,并且这只是个开头,很好的开头。”

事实上,他收到首相阁下的亲笔信,首相在信中对他的政绩不吝夸赞,认为他是总督楷模,甚至还暗示他已经进入了皇帝陛下的视线。

有了这样的一封私信,从官方的角度看拜恩就算是在热那亚站住脚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拜恩不可能替肖恩出头,与那些顽固者们作对,他还指望这些人以后能配合一些,交更多税呢。

肖恩现在对自己被孤立的局面看的很清楚。

他看到一位白袍的老者,正坐在一株老榕树下说经,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木碗。

从装束和他解说的经义看,这是一位真神教的教士。自从陛下禁止真神教设立教堂和拥有私人财产后,真神教就成了一个流动的宗教,教士们走村串巷,宣传教义,饮食全靠教众的施舍。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坚持传教的才是真正虔诚的人。

这位老教士,大概是全靠一双脚走到了维希镇,他的一双靴子都破了,露出好几个脚趾。风餐露宿,脸庞黑瘦,唯有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从聚在他面前的维希镇居民的反应看,老教士讲解教义很成功,连肖恩都听的津津有味。

“这也是个顽固者!”

肖恩把一切固守自己立场和原则的人,都归于一类。

老教士讲解完毕,人群散去,有人在他的木碗里丢了一两个先令。

肖恩扔下一个银币,表示自己对这种虔诚的敬意。

“大人!”人们纷纷向肖恩致敬,但并没有围观,因为肖恩常常在街头散步,不喜欢被围观,镇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肖恩点点头,转身回返,老教士却叫住了他:

“感谢大人的慷慨!愿自由女神降福于你。”

“谢谢!”肖恩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愿上帝降福于你!”

这根本是鸡同鸭讲。

尼尔森在他身旁,感觉这情景十分怪异。

肖恩并非是上帝教的忠信者,但他在上帝教教堂长大,不可能对别人说自己没有宗教信仰,而且信仰上帝教才是主流。

那老教士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收拾木碗里的钱币,拄着木杖,向镇里走去。

一场春雨悄然而至,迷雾般的细雨,将维希镇笼罩在烟雨之中。

看着老教士的背影,肖恩忽然想起前世曾读过的一首诗。

那老教士忽然又停了下来,从街边的杂货铺里买了一些糖果,和颜悦色地分给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子,引得小孩子们一通欢呼。

维希镇因为大地震和海啸,几乎重建了一遍,仍然保持着以往那种错落有致的风格。

但它的面积几乎扩大了一倍,新建了不少公共厕所和街头花园,还有一所学校。

几乎家家都有孩子在读书,这是肖恩极力推广的,为此学费全免,还提供一份免费的午餐。

与其说是肖恩的威望使然,还不如说是穷惯了的镇民心疼那份午餐。不要跟顽固的镇民说什么大道理,只有看得到的利益才是最现实的。

改变镇民们的精神面貌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身为维希镇的一份子,肖恩觉得自己有责任让未来更加美好,否则自己旁人有什么区别呢?

至于自己,肖恩已经意识到时代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等级之间的联合与相互攻讦,外敌、内乱,还有那些可怕的异人,都搅在了一起。

教士们认为自己是上帝在世俗的代表,理应统治人们的精神世界。

贵族仍然认为自己的特权是天然具有的,资产阶级则认为自己理应得到同等的权利,而后者的力量正越来越强大,这股新兴的力量正对现实越来越不满。

唯有那大多数人仍在忍受这不平等的压榨。

野心家则利益那些沉默的大多数筹谋着,事实上他们已经掀起了波澜。

不管肖恩愿不愿意,他是这个时代的一份子。

他已经意识到需要为自己利益而奋斗的时候,就要到了。

肖恩在街头随意地闲逛,一边在思考未来。

春雨继续时断时续地下着。

远远望去,如梦如幻。

(还有一章,晚上19点后)

第七章 学者的葬礼

普瓦图教会公墓,春雨已经下了一周的时间,到处都笼罩在细雨蒙蒙之中。

人们穿着颜色素雅的斗篷,手持一枝白色的郁金香,参加了穆尼埃校长的葬礼,葬礼由刚荣升为上帝教热那亚行省主教的夏克礼主持。

除了亲属们,总督拜恩、市长史丹利,普瓦图各界的名流,穆尼埃的一些学生和同事也都参加了这位学者的葬礼。

肖恩也参加了穆尼埃校长的葬礼。

四位身穿黑色礼服的男子,抬着棺材,将它轻轻地安放在墓室之中。

“现在我们奉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将穆尼埃先生的身体安放在这里,等候将来肉体的复活。阿们!”

夏克礼手捏一块泥土,象征性地撒在棺木之上。

有人用铁锹铲土,将棺木完全盖住,人们依次献上鲜花,然后站在一边默祷。

而逝者的亲属们已经悲痛欲绝。

逝者的朋友上前证道,诉说逝者生前的荣誉、骄傲和善举,此时此刻,他们不吝用最美好的词汇来怀念一位学者。

“全能的上帝,既然大发慈悲,使我们这所爱的弟兄灵魂归于上帝,我们就将他的身体埋在地里。使土仍归于土、尘仍归于尘,我们万物归服于您的权威,坚信逝者将会复活,这样我们将永远与您同在,得享永生,并使我们仍活在世上的人,信仰坚固……”

夏克礼的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他身上用金丝镶边的红衣则使得这场仪式更加庄重。

肖恩忽然想到了维希镇遇见的那位真神教苦修老教士。

葬礼结束后,人们纷纷登上自己的马车离去,也许不久,穆尼埃的名字很少会被人提起。

人们总是善忘的,但肖恩却不会忘记穆尼埃在三级会议上的愤怒。

细雨蒙蒙之中,拜恩站在自己的马车前,看着肖恩年轻的身影正在向逝者做最后的告别。

“子爵,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谈谈。”

拜恩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肖恩。

“好的,阁下。”肖恩点点头,他抽出一根雪茄,示意总督,后者却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悲剧。”拜恩回首墓地的方向,逝者的亲属相互搀扶着,缓缓离开,“对于这件悲剧,我深感痛心,乱党份子的猖獗,表明我们建立秘密警察局的决定是正确的。只可惜,我们无法预料到敌人的卑鄙和无耻,他们谋杀了一位可敬的学者。”

“阁下,你确定这是真神党所为?”肖恩问道,“难道不是校长先生得罪了人。”

“我当然有证据,子爵,相信我,戴利的工作还是富有成效的。”拜恩肯定的语气却让肖恩更加痛惜逝者。

如果穆尼埃因为得罪特权人士而死,那么在肖恩看来则死的光荣和伟大,轰轰烈烈,然而却不是。

他是无辜的,仅仅是因为真神党为了挑战权威和挑衅权力结构而特意选定的替罪羊。

“很遗憾!”肖恩点点头,“希望你们能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还校长先生一个公道。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拜恩道:“会的。但眼下有一件事,我希望听听您的意见。”

“请说!”

“穆尼埃校长的不幸,让普瓦图大学失去了主心骨。您知道,我们热那亚只有这么一所大学,它的历史悠久,政府也鼎力资助它的发展……”

“我听说普瓦图大学的校舍已经残破不堪,连教员的薪水都断了好几个月。”肖恩的语气颇为不善。

当面被质疑,拜恩尴尬一笑:“那是以前,因为这该死的灾难,行省和市政财政困难,但穆尼埃先生遇害前,我已经拔了款,只是他没有看到校舍被修缮的那一天。”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肖恩平复了一下语气。

“我与史丹利市长商讨了一下,一致认为子爵是接替普瓦图校长的恰当人选。”拜恩的话令肖恩颇感意外。

“为什么?”肖恩认为这拜恩对自己的某种补偿,只听拜恩道:

“您不仅是一位贵族,还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而后者对一所大学来说是无价之宝,也唯有您才能领导一所大学。那些教员们十分优秀,他们清贫,但对于学问有某种超常的热情,这种热情使得学者们的脾气并不是那么友好。”

拜恩暗示学者们的清高,又因为学者们自身的社会清望和超然地位,使得他们并不容易屈服于来自政府的权威。

同时,这些人对舆论很有影响力。

尤其是穆尼埃之死,拜恩收到了无数来自普瓦图大学的抗议信和请愿书。连官方拥有很大影响力的《普瓦图报》,都在暗示这种对总督的不满。

对于这些人,拜恩不得不有所妥协,不仅补足了资金,还提高了普瓦图大学今年的预算。

现在,却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那就是为普瓦图大学挑选一位能令各方面满意的校长。

普瓦图人保守且顽固,固执地认为普瓦图人自己出资的大学,校长必须是普瓦图人。这就极大地压缩了拜恩和史丹利两人挑选的范围。

“坦白说,校长之职让我感到意外和惶恐。”肖恩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希望子爵能够尽快给答复。我保证普瓦图大学的办学资金不会受到任何阻碍。”拜恩正色道,他指了指肖恩的身后,“林肯子爵好像在等你,我先告辞了。”

拜恩登上马车,御者驾车而去。

“肖恩,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事实上我早想登门拜访,没想到却是在这个场合。”林肯子爵迎了过来。

他是特意留下来,是专门来解释接替肖恩军事顾问一职的缘由。这个职务令他面对肖恩时有些尴尬,仿佛是最后摘了桃子的意味。

当然肖恩听说,林肯子爵本来是不愿顶替这个职务的,只是因为他人缘极好,能够照顾到各方面利益而成为唯一的人选。

林肯任民防军的军事顾问之后,并没有更弦易张,对民防军内部事务指手划脚。

据威尔斯等教官评价说,林肯子爵知人善任,非常体恤他们这些“北方佬”的辛苦,还给他们加薪。

肖恩对林肯子爵倒很有好感,另一个是波西-罗宾逊,尽管后者对林肯子爵一直很抵触。

奇怪的是,肖恩跟这两人的关系都不错,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

作为朋友,肖恩当然有些忠告:

“民防军的士兵都是淳朴的人,老实本分,惯于服从,这对士兵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

尽管有些人信仰真神教,但这不能代表他们应该被驱除。也正是因为太淳朴,而且因为大多是文盲,他们更容易受到蛊惑,你必须小心有人在士兵中宣传不利于稳定的事情。”

尽管林肯并没有对民防军多加干涉,但还是开除了不少士兵,其中一些人甚至跑来向肖恩申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肖恩也不好替这些被开除的士兵说话,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妥善安置了这些士兵。

“肖恩,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断。”林肯表态道,“事实上,我不懂军事,接替你的职位,完全是形势所迫,这一点,请你谅解。”

“我完全理解。”

肖恩突然觉得这场葬礼,成了自己被动社交的场所。或许在这些名流的眼里,生者的世界才是唯一的主旋律。

“肖恩,你知道吗?我们热那亚的民防军要调往北方了。”林肯子爵突然说出这么一个震惊的消息。

“什么,他们甚至都不会瞄准!”肖恩不敢相信,“你这个消息确认了吗?”

“这是我今天刚收到的命令,来自皇储签发的命令。但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直接参战,我们只是必须在5月1日之前调往行省的北部,靠近奥特山驻扎,以便威慑有些不稳的局势。”林肯道,“我只是担心局势比我想像的还要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布兰登子爵对此倒是十分期待。”

“他希望在自己家族的史册上再写上一笔荣耀。”肖恩道,“我只能说,祝你们好运!”

林肯子爵的忐忑,肖恩很容易理解,任谁去带领一群刚放下镰刀的农夫上战场,都会未战先怯,更何况还有一个很不靠谱的指挥官。

天色阴沉了下来,雨雾打湿了肖恩的斗篷,他心里却感到一股毫无来由的烦躁不安。

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失去在民防军的职位而感到耿耿于怀。

就这一点来说,无论肖恩不得不承认,他还做不到那么无私和洒脱。

尼尔森等人静悄悄地散布在他的周围,拉博则驾着马车缓缓跟在最后面。

索性脱下斗篷,肖恩走在公墓外面的街道上,身上很快就沾满了水气。

唯一的后果,肖恩当天受凉感冒了。

在葬礼结束12个小时后,深沉夜色下的公墓里,仍然细雨蒙蒙。

墓地笼罩在浓浓雨雾之中,这给它增添了一份阴森的色彩。在这样的夜晚,这里一般不会出现活人,除非是盗墓者。

在它后面的一个小树林里,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正站在那里。

他穿着斗篷,戴着一顶宽檐帽,手中拿着一根手杖。

站在他十米之外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如果你凑到跟前,一定会为他的相貌而感到惊讶。

这是一位长着近似狼面的家伙,传说中的狼人。

高大狼人男子似乎想往前多走几边,小丑却摇了摇手杖:

“不、不,沃夫先生,你我之间应该保持距离,这是文明而友好的距离。”

“你在害怕?”狼人沃夫轻笑道,他看了看小丑缩在长斗篷中的右手,“我猜你想一枪干掉我,而我只是想跟你亲近一下。事实上,我的祖先和你们的祖先都曾乘坐同一艘龙船,谁又比谁更高贵?谁又比谁更文明?我们神族只不过是竞争中的失败者。”

是的,狼人们认为自己是神族。

“在我八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与别的小孩的不同之处,那时候我杀死了我的亲哥哥,只是因为他抢了我的玩具,轻轻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费劲。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试图安排好我的人生,在我给他爱喝的葡萄酒里加了点慢性毒药,两年后我就顺理成章地将他安葬在最好的墓地,然后我自己安排我的人生。所以,我从不喜欢力取。”

小丑面具之下看不出表情,沃夫闻言则停下了脚步。

“后来,我学会了控制。在我成年之后,凭赤手双拳,我自信也可以与你们狼人搏斗一番,并且胜率比你大。所以,不要向我展示你那愚蠢的强壮身材。”

小丑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

他的话极具有强大的自信力量,让狼人沃夫也不禁面露讪色:

“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姓名,而我对你一无所知。”

“难道我送给你们狼人的那批钢铁不是我的名片吗?它们至少可以让你们打造500把斧头。”小丑道。

“可我们对火药更感兴趣。”沃夫道,“当然那批钢铁对我们也很重要,所以我肯冒着风险亲自来见你。这是一份不错的见面礼,但你应当知道,即便是强大的血武士,身着重铠,也无法抵挡火药的力量。”

小丑道:“当然可以,这是我邀请你来这里会面的原因,这只是一件交易。”

两人密谈了一会,现场没有第三个人。

那狼人沃夫低吼了一声,迈步向北方奔去,他奔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莽夫!”

小丑则在雨中优雅地漫步,他穿过小树林,来到穆尼埃校长的墓前,然后将面具摘下放在那新落成的墓碑上:

“无辜的校长先生,神圣的事业当中,有您一份注脚。抱歉!”

小丑将帽子压的很低,随后也消失在夜雨之中。

第八章 肖恩的事业

肖恩发烧了。

他在说糊话,因为他梦见自己变成了狼人,想拼命地寻找人类为食,可惜在旷野里没有遇到一个人类。

然后他遇到了嗜血者,与对方搏斗了好一会儿,双方动用了无数的武器,打的天昏地暗。

那嗜血者忽然又消失了,来了一批血武士,肖恩只得逃跑,忽然掉进了大海里。鱼妖又带着鲨鱼军团杀了过来。

可怕的世界。

肖恩猛地坐了起来,身上惊出一身汗。

卧室一角,萝丝正靠在桌边打瞌睡。肖恩的动静让她清醒过来:

“大人,您醒了?”

“哦。”肖恩稍稍镇静一下心神,“萝丝,怎么是你在这里?”

(木有了!)

“管家担心别人疏忽对您的照料,就让我来守夜。”萝丝解释道,“看上去,您好了点。”

“谢谢,请给我倒一杯水,白开水!”

不喝生水,是肖恩与众不同的表现之一。但他爱说“谢谢”、“请”之类的词汇,则更让他身边的人印象深刻。

萝丝转身倒了一杯水过来,水温刚刚好。

肖恩接过来,一饮而尽,感觉好多了。

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怀表,此时已经是夜里3点钟,肖恩记得自己参加葬礼回到玫瑰园差不多下午两点钟,感觉到自己可能淋了冷雨,身体不太舒服,就上床睡觉了,这一睡差不多睡了十二个小时。

傍晚时克利夫兰发现肖恩不对劲,已经睡的昏迷不醒,额头热的发烫。他一边把尼尔森骂的够呛,一边派阿瑟-扬将普瓦图最著名的医生诺兰找来。

但萝丝却把近来出现在镇子里的真神教苦修士找了过来,因为她见过苦修士给发烧的镇民看过病,据说疗效极好。

克利夫兰救主心切,也顾不上别的,在诺兰医生到来之前,让苦修士给肖恩治疗。

那苦修士只是在花园里找了一些植物,烧水让肖恩服下。

没想到肖恩的体温降了下去,十分惊奇。那诺兰医生到来时,已经是夜里,因为他之前在别的地方出诊,阿瑟-扬为了找到他花了太多时间。

诺兰医生又给肖恩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萝丝,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肖恩说道。

“大人,您确定?”萝丝问,“上半夜时,我听到你在说糊话。”

“我都说什么了?”肖恩问。

“狼人、嗜血者这些可怕的怪物。”萝丝道,烛光下她的眼睛很是明亮。

“大概是我白天想的太多吧。这个世界真可怕,或许是我一直没有安全感吧。”肖恩道。

“‘安全感’?这又是您发明的词吧?”萝丝轻笑,“您是一位贵族,总不会比那些农夫更没有安全感吧?”

“萝丝,我在你的话中听出了讥讽。没错,贵族是上等人,他们在感叹世道艰难的时候,只是瞧见了比他过的更好的人,而不是眼睛向下看。那些农夫、工人、仆役,还有形形色色为了生活和养活家人而奔波的人们,他们才是国家生存的根本,当这些人也无法忍受的时候,那就是一场大地震。”

肖恩有感而发,他似乎只想找一个发泄自己内心想法的缺口:

“狼人不可怕,嗜血者也不足为虑,我也亲眼看到血武士被铅弹击穿脑袋时的惨样。

没有什么比火药武器更强大的力量,只是当这些异人与混乱的时局搅和在一起的时候,所形成的巨大力量,将会吞噬这个世界。”

萝丝看着肖恩略显疲惫的面庞,眨了眨眼睛,她仿佛看到了肖恩的最真实的内心,说道:

“大人,您是一个真正的仁慈之人。您也曾说过,力量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为何不让自己变的更加强大起来呢?”

“呵呵。”肖恩笑了,“萝丝,相信我,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很懒惰的人。如果生活安逸,譬如眼下在维希镇这个局面,我衣食无忧,居民尊敬我,我为何要有那么雄心壮志呢?只是很可惜,这个安逸的局面恐怕也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

“真到了,我是说,真到了那个时候,您会怎么做?”萝丝问道。

“要么顺从,要么反抗!”肖恩回答的很简洁,“但乞求而来的和平是不持久的,斗争而来的和平才是最可持续的和平。”

“大人,您是一位睿智的人。跟我的老师一样。”萝丝道。

“你的老师?我没有听你说起过。”肖恩道。

“您不会认为我无师自通,天生会识字的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老师是一个博学的人。”萝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表情很是复杂。

她走了过来,将肖恩身上的薄毯理了理:“我回房间休息了,还得告诉管家一声,要不然他要骂我了。”

“去吧。”

肖恩挥了挥手。

时间不大,管家克利夫兰出现在肖恩房门口,他见肖恩已经安稳地睡着了,轻吁了一口气,悄悄地退了回去。

清晨,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雨雾。

连续的春雨之后,天终于放晴了,立刻让人感受到了南方暮春的热度。

粉红的、白的、紫红的,开的热烈而芬芳,花团锦簇,十分漂亮。詹森终于让玫瑰园实至名归。

肖恩穿着薄外套,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尽管这时的阳光已经很有热度,但他认为这对自己身体恢复很有好处。

如果再泡上一壶茶,那就更好了。

皮埃尔、费奇和卫斯理分别汇报自己的工作。

前两位主要负责肖恩的商业活动,皮埃尔主管所有生意的日常,而费奇这个财务主管则起到监督和审计的作用。

两人相互配合,倒也顺利,随着肖恩事业的扩大,他们各自也有一帮手下辅助。

他们所有的文书都汇集到卫斯理这里,由他进行汇总和分门别类,然后交给肖恩签署意见。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卫斯理的工作也不是那么轻松,他相当于一个董事长助理的角色。

“通往罗恩堡的公路,已经打通,现在在做一些后续的工作,比如加固围栏和增加标识。按照您的指示,计划在4月1号举办一场通车典礼,由我们维希镇和罗恩堡同时象征性对向发车。”皮埃尔道,顿了顿又道,“关于邀请名单,我们商量了一下,除了罗宾逊伯爵夫人,总督、市长是一定要邀请的,布兰登子爵、林肯子爵等普瓦图的贵族,还有第一银行的西耶斯等人也是必请的。另外,贝斯先生预计会在3月底前抵达,他的工厂已经开工了。”

肖恩这时说道:“除了政府官员,贵族,其实我更注重的是普瓦图的那些商人和工厂主,他们才代表经济和商业的未来。维克多,这条公路的开通,更重要的是其对商业和经济拉动作用,它对我们维希镇及维希港的未来很重要。

凡是你能想到的有钱人,无论他是银行家,还是乡下地主,你都可以以我的名义发出邀请。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是要广交朋友,哪怕是普瓦图港的同行们。同时,你要预料到到时候的招待问题,在这方面不要怕花钱,花钱就找保罗。保罗,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过于保护我的银行存款了。”

“是,大人!”皮埃尔和费奇两人同时点头称是。

“还有,汤米,我要印刷的招商手册,完成的怎么样了?”肖恩看向卫斯理。

“这正是我要向您汇报的。”卫斯理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三本小册子,给肖恩和两位同事每人一本。

他现在养成一个习惯,除了在口袋上别了一枝钢笔,告诉别人自己是文化人之外,就是总提着一个牛皮公文包,行色匆匆,装作很是忙碌的样子。

这是本印刷的相当考究的小册子,封面是高档牛皮纸,绝不是城里常见的那种廉价的宣传单。里面分门别类地介绍维希镇及港口的各种招商优惠政策。

“印的不错,希望每一位来宾人手一本。”肖恩称赞道。

“如您如愿,大人。”卫斯理道。

4月1日很快到来,那天维希镇到处都摆放了盆栽鲜花,营造出节日的气氛。

贵宾们的马车陆续抵达玫瑰园,立刻让这座别墅规模显得狭**仄。

萝丝带着孤儿们摆上各色美酒、雪茄和品种丰富的点心,当然还少不了维希镇特产——茶。

显然,人们对茶这种饮料更感兴趣,因为他们从圣城的朋友们那里都了解到这种风靡圣城上流社会的饮品,作为本地人,他们大多数人却不知道茶为何物。

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来的嘉宾,不管是总督,还是某个商人的不知名代表,肖恩一视同仁,均会奉送上一罐今年的新茶。据说价值不菲。

上午10点钟的时候,所有人都来到海滨的洛基山公路前。

镇子里最漂亮的几位姑娘,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银盘,托着一条长长红色绸缎。

人们新奇地看着肖恩的花样。

在一个写着“通车仪式”的巨大横幅之下,肖恩跟罗宾逊伯爵夫人一左一右,分别站在总督和市长的两侧。

这四个每人拿着一个剪刀,在主持人皮埃尔的一声宣布下,剪下各自面前的绸缎。

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罗恩堡和玫瑰园,各自准备了一个车队,在掌声之中,双方相向而行。

前者运送一些粮食,通过新落成的洛基山公路运往普瓦图,而后者则将康氏纺织公司生产的头一批布料,经过罗恩堡运往更远的贾维亚行省。

人们不禁对这条公路产生一些丰富的联想,它极大的便利了商贸的往来,正常来说,这是一条黄金公路。

如果设关收税……

不、不,这里不收任何通过费,无论是罗宾逊家族那一头,还是维希镇这一头,任何人都可以免费通过。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肖恩免费发放的一本小册子。尤其是当总督与市长都同时出现这个仪式的时候,也证明这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回到玫瑰园,人们不顾眼前精美的自助餐,而是围着肖恩打听消息。肖恩当然不会直接面对他们,自己的两位主要助手皮埃尔和费奇担当主力,他要陪同最重要的客人。

总督拜恩此时忽然有些后悔,尤其是看到肖恩的招商手册的时候。

“不、不,总督阁下,您只看到了减免的税金,而看不到它所带来的集聚效应。”肖恩道。

“我好像只看到了原本属于市政府的收入。”史丹利在旁抱怨道,为了以免肖恩误会,连忙补充道,“当然,这是三级会议授予您的权益。我一定会尊重。”

“譬如我的纺织公司,他需要采购原料,生丝、亚麻或者棉花,它们从哪里来,当然来自维希镇以外的地区,当那些养蚕或者种植棉花的农民觉得有利可图,他们必然会认真种植,当他们收入增加,政府的收入难得不会水涨船高?”肖恩耐心地解释道,“我还会建立精油工厂,这样热那亚盛产的花卉就不会白白枯萎,这都会给市政带来税收,就业就不说了。”

“还有贝斯先生的军工厂,他一定极大的带动配套产业的发展。而工业一直是我们热那亚以至南方的弱点。这一点,想必来自北方的总督与市长阁下,一定很清楚。”

“确实如此。”拜恩还没说话,史丹利接口道,“工业才能代表经济,尤其是京畿省,那些装备蒸汽机的工厂,简直是铸钱的怪兽。子爵大人,我对您的这个……”

“保税区!”

“对,保税区计划极为赞赏,我相信这将是热那亚经济腾飞的起点。”

与拜恩不同,史丹利这个市长更看重经济的发展,因为这才是税收增长的动力。

拜恩谨慎地说道:

“希望如此。事实上,我们普瓦图也是一个极好的港口,有些人认为在维希镇另设港口,无疑会分薄了政府的税收。”

“那些人只是想往自己口袋里塞钱而已。”史丹利讥讽道,看上去,身为市长,他对那些人的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保证,保税区应交的税金,一个先令也不会少。”肖恩连忙道,“同时,我们这里的所有产业,都会欢迎税务局随时来检查。”

总算搞定了来自官方最后的那么一点质疑,肖恩心情大悦。

事实上,这个时空的中央集权相对肖恩前世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极为虚弱,这是对过去地方人士所具有的特权的某种继承。

但这种地方特权也成为国内经济发展的桎梏,因地而异的复杂税制,跨省交易的关税,它极大的阻碍了商品的自由流通,让一个一个行省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这时,肖恩看到罗宾逊伯爵夫人走了过来。

如同看到一幅美丽的风景,风姿绰约。

(木有了#¥%@)

第九章 奥黛丽的请求

身为伯爵的遗孀,奥黛丽-罗宾逊一向深居简出。

但这次洛基山公路的开通,对罗宾逊家族也很重要,为此这个家族从洛基山的另一边花重金施工,加速了工程的实施。

一旦开通这了条公路,罗恩堡与省城普瓦图的陆路距离是原来的五分之一,这让罗宾逊家族有种重回热那亚权力中心的感觉——他们离省城实在太远了。

奥黛丽今天戴着一副米色的面纱,但仍阻挡不了她美丽的面容。她身上有种高贵而优雅的气质,让今天所有的嘉宾都时不时将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

这种注视,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夫人,很感谢您今天亲自来参加这场仪式。”肖恩行了个吻手礼。

奥黛丽道:“仪式举办的很成功,子爵,祝贺你!”

“谢谢!其实这里的商业设施,也有罗宾逊家族的三分之一,同喜!”肖恩道。

“波西从圣城回来后,一直想办工业,却没想到让你这么快就办成了。”

肖恩耸耸肩:“大家族总有自己的难处,而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主,决策简单。”

奥黛丽端起茶盏,从面纱掀开的一角,肖恩看到她的朱唇在轻轻地吹着。

“这是极好的饮品,我发现它可以让我每天精神充沛。”奥黛丽道。

“所以,罗宾逊家族也开始种植茶叶了吗?”肖恩意有所指。

或许是幻觉,隔着面妙,肖恩觉得伯爵夫人的脸红了。

一山之隔,茶这种植物,事实上罗宾逊家族那边也有。而且据詹森所说,洛基山一带,有好几个品种,只是以前一直无人发现它的妙用,直到肖恩的出现。

但肖恩无法禁止别人也种茶树,事实上他希望更多的人去种植茶树,这有利于茶叶的推广。

只是他未想到奥黛丽的行动这么快,这是一个果断的女人。

“难道不可以吗?”奥黛丽有些恼羞了。

茶这种可以带来大量现金的新作物,让罗宾逊家族的成员看着十分眼红,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家的山地里也有分布,所以效仿肖恩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然可以。”肖恩摸了摸鼻尖,奥黛丽的反应让他有些惊讶。

奥黛丽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准备将家族财产分割,卡尔名下将拥有其中一半的财产,为了有个可靠的未来,种植茶叶也将是一项重要收入。”

肖恩惊讶极了,但身为邻居,他对罗宾逊家族内部情形知道的越来越多。

甚至在肖恩救济灾民的时候,其家族成员还过来问克利夫兰需不要粮食,这当然是私下高价倒卖粮食,有损罗宾逊家族名誉的行为。

联想到这些事情,奥黛丽想分拆家族财产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个家族看似豪富,但家族成员也极多,人人都依靠着这株大树吸收养份,拿着一份不菲的年金,当看到主枝人丁单薄的时候,不免产生一些非分之想。

看来奥黛丽是下定决心了,因为这个决心也必然会导致家族的分崩离析。

“我有一事请求子爵能够答应。”奥黛丽道。

“凡是我能够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你。”肖恩不敢把话说满。

“我请求您能做我唯一儿子的教父。”奥黛丽道。

肖恩不由得疑惑道:“他出生时没有受洗吗?”

“当然有。但他的父亲十分宠爱卡尔,他曾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儿子唯一的,也是最强有力的保护人,所以没有给卡尔找教父教母。”

奥黛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语气忽然有些哀伤:

“可惜,这个唯一的保护人永远地离开了。”

看来那位已故伯爵也是一个性格强悍的人物,就像护崽的雄狮,容不得别人染指。肖恩很能理解。

而奥黛丽现在请求肖恩成为卡尔-罗宾逊的教父,也是在寻找外援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肖恩也算是热那亚上流人物中的一员,他的头上有一连串的头衔,而且听说就要获得普瓦图大学校长这一很有名望的职位。

“我会请求夏克礼主教主持这个仪式的。”肖恩想了想便答道。

奥黛丽欣喜万分:“能让主教大人亲自主持,真是个莫大的惊喜。肖恩,您真是个好人。”

被莫名发了个好人卡,肖恩微微一笑。

美人的请求,成功率总是很高的。

……

夏克礼应约而来。

这个时候的夏克礼不一样了,上一次来时,他还是一个最大教堂的司铎,轻车简从。现在他却是一省主教,这从维希镇居民们的反应热烈程度不同可以看出来。

为了表示尊重,肖恩和波西两人一起骑马亲自前往索亚大教堂“恭请”主教大人起驾,为此波西代表罗宾逊家族献上了两千金路易的奉献。

夏克礼随从共有二十八人,包括三位身着颜色偏紫衣袍的辅理主教,有人手捧经书,有人手捧鲜花和香烛,分别乘坐十五辆用黄金或白银装饰豪华车辆,另有担任前导和后卫的骑士。

在排场礼仪越发繁盛的时刻,他的神性和权威似乎也跟着繁盛起来。

临近维希镇时,夏克礼手握权仗,打开车窗,频频向夹道欢迎的居民致意。

此时的他,风光无限。

但一进入玫瑰园稍作休息时,他的脸色变了:

“肖恩,你为何不驱除尤素福-隆巴尔迪?我一直在等待你的行动,然而我没有看到!坦白地说,你令我十分失望。”

“隆巴尔迪?”肖恩不明所以,他看向自己的管家,管家神情也有些疑惑。波西却在一旁接口道:

“主教阁下,显然子爵连尤素福-隆巴尔迪是谁是都不知道,他又会做些什么?”

克利夫兰道:“这个名字好熟悉,我似乎听过不止一次。大人,请您原谅,我真是老了,记忆力不比从前。”

“那是真神教的教宗陛下!”波西幸灾乐祸道。

肖恩恍然,但他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一位大人物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他努力回忆,似乎在镇子里只看到一位年老的苦修士。

难道那位老修士,就是真神教的堂堂教宗陛下?

眼前上帝教一省主教的排场就这么盛大,真是不比不知道。

“我向您致歉,主教大人,我是真的不知道。”肖恩连忙表态,“身为虔诚的忠信者,我一定会驱离那位大人物。”

夏克礼见肖恩态度端正,又见他是真的不知道,神情不似作伪,这才脸色稍霁:

“肖恩,你也说了那是一个大人物。手段不可那么激烈,吾主仁慈,哪怕对方是异教徒。”

“遵命,主教大人!”肖恩心中鄙夷,表面上仍然作雌伏状。

只是那位异教教宗大人,你一个大人物,干嘛来我维希镇,还弄的像乞丐一样。

夏克礼可不能随便得罪,那真神教虽然被允许传教,现在就像落水狗,被上帝教往死里打。但这条落水狗也不是肖恩可以轻易驱逐的。

于是肖恩主动献出一块茶园,作为他这样的一个忠信者的“奉献”。夏克礼很是满意,因为最近他爱上了饮茶。

在玫瑰园稍作休息,夏克礼一行人在肖恩和波西的伴随下,往罗恩堡进发。

从这一天起,肖恩将成为罗宾逊家族未来继承人的教父。

对于肖恩成为卡尔-罗宾逊的教父,波西本人极为赞成,但他却反对自己堂嫂分拆家产的行为,为此他和奥黛丽大吵了一架。

今天夏克礼主教亲自为卡尔受洗,波西这才不得不与奥黛丽碰面。连肖恩都有所耳闻,他甚至还听到不少有关罗宾逊家族不好的传闻,诸如偷卖家产,伪造票据等等。

所以,再次见到奥黛丽,肖恩发现她瘦了不少,有些憔悴。

这个原本在肖恩看来十分亲密的家族,已经变化很大,当涉及到金钱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们看向肖恩的目光很是不善,但他们做的很隐晦,因为肖恩不是他们可以公开诋毁的,更何况连一省主教能亲自过来,恐怕也是肖恩的面子。

卡尔-罗宾逊不过六岁多一点,但他现在有一位子爵教父。这位教父有权对涉及侵犯小卡尔利益的行为作出适当的反应,这就让所有人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奥黛丽果断地决定分拆家产,她居然趁着夏克礼和肖恩都在场的情况下,跟自己的家族成员彻底摊牌。

这是一个颇有手段又极为果断的女人,因为她将一半的土地和现金存款分配出去,这至少价值三百万,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有号称全热那亚最公正的律师和会计师在场,还有地方法院的公证员现场公证。

守财奴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很公道,也很难令家族成员拒绝,他们已经被突然抛来的大笔财富蒙蔽了双眼,生怕奥黛丽反悔,立刻起草了一份协议,然后瓜分了这些财富。

几十分钟之后,热那亚就会诞生数十位富豪。

波西冷眼看着自己的亲属们贪婪的行为,他不停地喝着葡萄酒,企图将自己灌醉,这一刻他曾想到堂兄生前的种种努力,这也是他和奥黛丽争吵的原因。

夏克礼也目睹这一切,安之若素,因为奥黛丽向教会捐献一笔高达两万金路易的奉献。所以,他很乐意做一个见证人,这个效力甚至比公证员还要高。

办完了这一切,奥黛丽如释重负,她脸上立刻洋溢着轻松的表情,绽放出动人的神采。

“当时我紧张的要死!”

奥黛丽后来对肖恩这么回忆道。

而肖恩当时,正带着卡尔在城堡外面的草地上放风筝。

这个新奇的玩具,立刻让卡尔成为罗恩堡最受瞩目的小孩子。

长长的彩色蜈蚣造型的风筝在蔚蓝的天空中迎风招展,自由自在。

肖恩带着卡尔在田野上奔跑,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小孩子,就连在户外劳作的成年人们也不禁停下来抬头望天,露出好奇的喜悦笑容。

(晚上还有一章)

第十章 奥黛丽的请求(二)

维希镇,尤素福-隆巴尔迪正在讲经。

当那位陛下宣布真神教不得拥有教堂及教会财产之后,隆巴迪尔就把整个帝国当成了自己的教堂。

这或许可以看作是这位教宗无声的抗议。还有比他更惨的教宗吗?

第一大教上帝教主张心诚则灵,只要一心向主,尽心侍奉上帝,就可以得到福报。颇有点肖恩所知道的,只要口诵佛经人人皆可成佛的意思。因而这满足了普通人想要得到福报却不想付出太多努力的需求。

真神教则不同,它十分强调个人的修行,恪守严格的清规戒律,清心寡欲。这跟它诞生在北疆时的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有关,又强调个人奉献和给予,而不是索取。该教对个人的要求实在太苛刻了,教义也很晦涩难懂,因而不太讨人喜欢。

这可能就是真神教的信众远比上帝教少的原因所在。

现在,尤素福-隆巴尔迪来到了维希镇,他的身边甚至连一个随从都没有。以至于等到夏克礼来指责,肖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大人物曾出现在自己的眼皮之下。

人群散去,尤素福-隆巴尔迪不紧不慢地收拾信众们给的一个个先令,不算多,但他很满足。

“子爵大人,莫非你要改信鄙教?”隆巴尔迪笑道,“你已经连续听了我三天的讲经,给了我三个银币。”

“如果陛下需要金币,我也很乐意多给您一些。况且我上次发烧,有劳陛下亲自诊治,还没有当面感谢您呢。”

肖恩一屁股坐在教众们留下的砖头上。

“呵呵,我只取我需要的,仅此而已。”隆巴尔迪摇摇头道,“那么,年轻的子爵,你是不是有些为难的事,需要告解?真神在上,我保证不会另收钱。”

“没错,我确实有个为难的事,需要陛下为我指点迷津。”肖恩道。

隆巴迪尔微笑地点点头。

“我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一夜暴富我不会嫉妒,他自身如果发生什么可怕的祸事,我也不会为他感到悲伤。”

“噢,这确实是一个陌生人,我为他感到很遗憾,没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隆巴迪尔表示同意,“但爱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父母兄弟可以爱护,左邻右舍也可以亲近,为何陌生人不可以爱和亲呢?”

“陛下的论断,我完全同意。”肖恩道,“但我又认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很有权势,虽然我并不以为然,但出于很多理由,我必须尊重这个人的指示。而这个人跟我刚才所说的陌生人却是仇人,是那种理念不同的仇人。”

隆巴迪尔眉头微皱,听肖恩继续说道:“这位有权势的人要求我,把那位陌生人赶走,这本来也没什么,关键是这位陌生人也有很多朋友,也许还有不少打手。所以我也不想得罪这些人,这就有些难办了。陛下,您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智慧的那种人,您说说看,我应该怎么办?”

隆巴迪尔听完,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巧了,我也认识那个陌生人。听说他非常喜欢这里,这里的人淳朴、善良、好客,一心向善,嗯,他们拥有一个很不错的领主,仁慈、慷慨又乐于分享。就连气候也对他的风湿病极为友好,他实在太喜欢这里了。”

肖恩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很直白了,但这位陛下故意装傻,还有调侃的意思。

“其实吧,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难免也会腻烦。维希镇实在太小了,人口不过1000人,他在这最多也只能交1000个朋友,所以我相信他会在别处能交到更多的朋友,比如他去普瓦图,那里有五十万人。”肖恩道,“五十万人,就意味有潜在的五十万朋友,多么可观的数字啊。”

“好像是很不错。我估计他也很想去别的地方看看,毕竟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隆巴尔迪摸了摸下巴上如野草般的短须,“不过,他如果离开一段时间后,还想回来呢?这样的话,你就两不得罪,真是两全其美啊!”

“那……那……等他想回来,再说吧。”

肖恩无奈道,他没想到这位教宗陛下居然想出这么个解决之道。好像真的两全其美。

隆巴尔迪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一声,他收起自己的木碗,吟唱着经文,拄着木杖,扬长而去。

街巷中忽然涌出了一群外乡人,他们或穿白袍,或是各色平民的打扮,手持木杖,斗篷或者外套下面或许还藏着手枪,他们簇拥着自己的教宗往普瓦图方向行去。

这位毕竟是尊贵的教宗陛下,还无法做到放弃一切,做个纯粹的苦修士。

但就肖恩来说,他内心里是极为佩服隆巴尔迪的,他以教宗之尊,觐见皇帝而不拜,居然也能够做到放弃虚名,远离繁华,风餐露宿,普度世人,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这只有那些意志坚定的真正信仰者才能够做到。

这世上信奉真神教的贵族不是没有,但肖恩却不可以,因为他在上帝教教堂长大,是一位上帝教教士的养子。

但隆巴尔迪的暂时离开,还是让肖恩松了一口气,与其说他是被夏克礼所迫,还不如说他更担心隆巴尔迪在这里遇到什么不测的事情。

在神权时代,上帝教统治着欧罗巴,决定着国王的任免,拥有自己的武装,其中血武士就是其中最特别的一支。600年前一部分失意而又极端的教士和贵族离开欧罗巴,迁往北方,其中就包括血武士,他们至今还祸害着欧罗巴。

就是真神教自己,也有极端的教派,以暗杀而闻名。这两种主要宗教之间的仇杀,历史上也曾发生过无数次,只是近代才销声匿迹。而后者的极端派也被真神教驱逐,逐渐成为地下组织。

肖恩还没有从隆巴尔迪的离开多松一口气,管家克利夫兰匆匆找来。

“什么?卡尔病了?”肖恩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教子的身体不太强壮,经常生病,但奥黛丽派人来告诉他,显然情形有些严重。

这离上次见面也只隔了五天时间。

“赶紧派人去城里请诺兰医生。”肖恩当即命道。

“大人,我去!”阿瑟-扬主动站出来,“我上次去请过诺兰医生,熟门熟路!”

“好,快去吧。”肖恩挥挥手,他赶回玫瑰园,马夫拉博已经将马匹牵了出来。

肖恩跳上马背,带着尼尔森等护卫奔往罗恩堡。这也幸亏现在洛基山沿海公路修好了,否则他至少要多花三倍的时间。

肖恩抵达时,奥黛丽正趴在卡尔的床前祷告:

“吾主神光,愿您赐福于我的儿子卡尔-罗宾逊,让他快点好起来。”

“我希望我的所做、所为都能荣耀您。我必须向您认罪,因为我有时也许不够虔诚,我要向您悔改,求您赦免我。我愿赎回我的罪孽,只要您能降下福祉,让卡尔好起来……”

此时的罗恩堡有些冷清,当奥黛丽选择析产时,她就有所预料。

肖恩作为卡尔的教父,他有资格来到这里,也成为奥黛丽无助之时的依靠。

卡尔似乎睡熟了,脸蛋红扑扑的发着低烧,奥黛丽用一条湿毛巾为他降温,每隔一个小时用温水给卡尔擦身子,以帮助降温。

“卡尔以前也经常生病,但这次特别严重,低烧不止,时常说梦话,我被吓坏了。”奥黛丽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他,让他前天晚上受了凉。那天晚上他又做恶梦了。”

“他常常做恶梦吗?”肖恩问。

“是的,有仆人说这是他父亲显灵。但他的父亲是不会害自己儿子的。”奥黛丽道,“我把那个仆人开除了。”

“你做的对。”肖恩轻拍了拍奥黛丽无意识绞在一起的双手,这个果断的女人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因为卡尔是她生命里的唯一希望所在。

“夫人,医生怎么说?”肖恩问。

奥黛丽道:“布朗医生来看过了,他说只是受了风寒,喝了点药剂。要不断地给卡尔降温,只要不发烧了,就会好起来。”

“确实如此,只是少爷这次病起来有些不同寻常。”管家米勒同样忧虑和关切。

“我已经派人去请诺兰医生了,他的医术在普瓦图是公认最出色的。”肖恩道,“米勒先生,难道你们以前没有请过诺兰医生吗?”

米勒管家面露悔意。奥黛丽解释道:

“这不怪管家,布朗医生是罗宾逊家族特约医生,曾经为罗宾逊家族几代人服务过。况且,以前公路没修通,我们要去城里找诺兰医生,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

肖恩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卡尔醒了,见到肖恩,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

“教父,今天带新玩具了吗?”

“卡尔,我正在准备制作一个龙造型的风筝,它至少有二十米长,至少需要四个成年人才能把放飞。”肖恩道,“可惜还需要时间。”

“那一定是个大家伙!”卡尔欣喜道。

“没错!所以,卡尔你要努力战斗,战胜病魔,快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看到那个大家伙了。”肖恩鼓励道。

“好!”卡尔答应着,很快又睡着了。

他已经低烧了好几天,只进食少许粥类,精力不济。

一个小时后,诺兰医生抵达罗恩堡,路上他的马车坏了,只得骑马,被阿瑟-扬一路催着赶路,跑得他腰都快都断了。

要不是病人身份不一般,派人请他的肖恩也是贵族,并且肖恩即将成为普瓦图大学校长,身为该大学医学院的教授,诺兰可不会这么着急地赶路。

“走开,都走开!”诺兰医生一到,就驱赶着仆人,“万一是天花,它会传染的!”

一脸麻子的诺兰医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除了战争,天花是这个时空的第一杀手,整个欧罗巴每年因此丧失数以十万计的人口。

“天花!”奥黛丽刚刚被肖恩安抚下的情绪,又紧张起来。

在这个时候,肖恩也不敢得罪医生,道:

“诺兰医生,请你务必仔细诊治。”

“子爵大人,这个请您放心。只要不是天花,还有一些疑难杂症,我一定会治好小伯爵的。”诺兰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卡尔。

“还好,不是天花。要不然你们所有人都要隔离。”

过了一会,诺兰终于说了一句让奥黛丽、肖恩和米勒管家放心的一句话来。

提到天花,肖恩忽然想到自己这副身躯,好像也没得过天花,这绝对是一件不可忽视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奥黛丽,心说她要是有一脸麻子,该会如何?那更是一件不可原谅的错误。

肖恩给自己一巴掌,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他。

肖恩尴尬一笑:“刚才有一只蚊子,毕竟现在天热了,蚊虫也多了起来。”

诺兰给卡尔进一步做检查,翻看了他的舌头、眼晴、皮肤,还有头发,神情有些严肃。

肖恩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十一章 奥黛丽的请求(三)

“夫人,子爵,我敢以我的名誉作担保,小伯爵中毒了。”

诺兰医生话音未落,奥黛丽就晕了过去,这个原本极为坚强的女人,受不了这样的残酷打击。

在丈夫英年早逝后,卡儿就成了她唯一的牵挂和慰藉。

肖恩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托住,将她抱起来放在卡尔的身边,平躺下。

诺兰医生不得不又转头抢救奥黛丽,忙了半个小时,奥黛丽才幽幽地醒来,肖恩和米勒管家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诺兰医生,请您务必救救卡尔,他是我唯一的希望!”

奥黛丽一骨碌坐起来,伸手抓住诺兰医生手腕,她的手十分用力,以致于指甲都陷入了诺兰医生的皮肤里。

她原本美丽的面孔因此而有些狰狞,这是一个母亲最绝望的时刻。肖恩走上前来,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夫人,请不要这样,放轻松点,我想诺兰医生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卡尔的。”

奥黛丽转而抓住肖恩的手:“卡尔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肖恩,你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你也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一部分。请你如实告诉我,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是吧?”

“我确信,夫人!”肖恩不忍她失望,点头说道。

肖恩冲着诺兰医生使眼色,诺兰医生稍愣了一会说道:

“夫人,我有很大把握能治好小伯爵的,具体情况请容许我做进一步检查再说。”

诺兰对米勒道:“管家,我现在确定小伯爵中毒了,这是我二十年行医经验所得,也是普瓦图大学医学院一位资深教授的判断。

我需你提供小伯爵最近一个月的食谱,他所喝的所有饮料,还有玩具,他穿过的所有衣服,包括手绢、毛巾等等。我需要找出他中毒的原因。”

“我马上去办!”不用奥黛丽吩咐,米勒飞跑着去办。

“诺兰医生,你怀疑卡尔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肖恩问。

“对,我听说小伯爵一向身体不好,时常生病,这也是慢性中毒的表现。”诺兰道。

很快,米勒就取回来一份清单,身后的仆人们则把卡尔所玩过的玩具都带来了,这些玩具几乎摆满了他的房间。

卡尔-罗宾逊作为家族的唯一的继承人,奥黛丽一向看护的极为严格,包括每天几点睡觉,几点玩耍,几点用餐,几点让家族教师来上课,当然也包括每天的食谱。

这是一个贵族未成年前的日常,越是豪族,越是规定的严格。如果卡尔年纪更大一些,光是每天的课程都会占满他一天的所有时间。

每份食谱清单都是奥黛丽亲手写的,上面可以看到她秀丽的笔迹,以及大约是每天临时修改而留下的涂抹。

也难得米勒管家严谨,尽管每天都不同,他也把这些食谱保留着。

诺兰看了大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包括满屋子的玩具,还有衣物。他甚至亲自去厨房看了一下。

“小伯爵起居,有没有用什么熏香的习惯?”肖恩问。

“没有。”奥黛丽道,“只有夏天的时候,会用驱蚊香,加了玫瑰粉,但通常都是房间气味变的淡了,才会进来。”

“餐具!”诺兰忽然说道。

米勒闻言,立刻又直奔屋外,然后照例是一大堆的餐具,全是卡尔专用的,小瓷碗、小木碗、小银勺,还有一个小银壶。

银器既名贵,据说又可验毒。诺兰很是纠结,看不出源头。

肖恩拿起那只小银壶,这只小银壶十分漂亮:“这通常用来装什么的?”

“牛奶!”米勒道。

“哦,我们南方小孩子很少有喝牛奶的,因为我们这不养奶牛。贵府有奶牛?或者喝羊奶?”肖恩问。

“确实有奶牛”奥黛丽回忆道,“卡尔过了3岁生日,他的父亲加西亚就当选为帝国贵族议院的议员,他到了北方圣城赴任后,见北方贵族尤其是小孩子每天都会喝上一杯牛奶,据说这样有利于孩子茁壮成长,就买回五头小牛犊送了回来,还有这个银壶。就在卡尔快5岁的时候,加西亚在信上说,愿他的儿子长的像牛一样健壮。”

“可敬的父爱!”肖恩道,“这么说,卡尔也只喝一年牛奶。还得扣除夫人你带他去圣城奔丧的一段时间。”

“少爷在罗恩堡时,每天都会喝上一小壶,但有时少爷会偷偷倒掉,他不爱喝牛奶。”米勒管家说道。

肖恩仍把那只小银壶放在手中,他掀开盖子,看了看,光靠肉眼看不出什么。

内外有色差,内里稍暗,但因为长期使用也可以说得通,外部则是银氧化的结果。

“子爵,你怀疑这银壶里加了铅?”诺兰恍然道,他曾给铅匠看过病,那些铅匠因为长期与铅打交道,都有不同程度的铅中毒。

卡尔头发稀少,牙齿稀落,身材发育似乎比同龄小孩要稍落后一些。

“不,不,一个父亲怎么会害自己唯一的子嗣呢?肖恩,你不知道,加西亚有多疼自己的儿子?”奥黛丽道。

“夫人,请你务必冷静。我现在想确定这个银壶有没有问题,如果你同意,这只银壶恐怕不能恢复原状,请你理解。”肖恩道,“我相信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恩重如山。但我想伯爵在天堂之上知道今天的情况,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好吧!”奥黛丽勉强点头,“卡尔的父亲走的急,连遗嘱都没有立。这是他去世前不久派波西专程送回来的,也算是卡尔对他父亲的一点念想。”

“波西?”肖恩面色严峻起来,诺兰在一边则是暗自咂舌。

肖恩把尼尔森招了进来,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尼尔森稍迟疑了下,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诺兰医生,银和铅的熔点不一样吧?”肖恩问道。

“当然!事实银矿在开采时,开采出来矿石一般都含有铅,还有别的对人体有害的金属。当然,任何金属在人体内过量都会对健康带来损害。”

诺兰答道。

“米勒管家,家族中有铁匠吗?我需要他为我把这银壶熔了。”肖恩问管家。

“有,希恩就是铁匠,家族里凡是需要打造或修理铁制农具,都会找他,他就住在前面的村庄。”米勒道。

奥黛丽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儿子,她让米勒代表自己,与肖恩、诺兰一同前往,米勒是她最信任的人。

走出罗恩堡,肖恩见尼尔森骑着马奔了过来。尼尔森道:

“大人,波西-罗宾逊不见了,他的仆人说前天夜里来了两个陌生人,他们一起离开了!另外,布朗医生上吊自杀,我看到有人把巡警叫来了。”

听了这话,米勒身子晃了晃,面含悲愤道:“波西、波西!”

米勒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精神恍惚地领着肖恩和诺兰二人来到前面不远的村庄,找到了那位名叫希恩的铁匠。

铁匠将银壶敲扁,然后用钳子将它剪开,使内里朝外。

当一小部分率先熔化,留下一大块固体时,米勒管家几乎要晕了过去。

“米勒先生,您一定被黑心商人骗了!如果你需要用银器,我免费为您打造,相信我,我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

不知情的铁匠,一边分离银铅,一边说道。

“波西堂少爷,多么能干和热心的人,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米勒喃喃自语。

波西是已故加西亚-罗宾逊伯爵的党兄弟。

波西自己的亲哥哥早夭,亲生父亲也死的早,所以被伯爵堂兄放在身边看护,日夕相处,两人感情就像亲兄弟一般深厚。

他也是伯爵最喜欢的一位堂兄弟,甚至曾被伯爵戏称为罗宾逊家族的珍宝。

因为波西是一位很有才干的人,除了比较愤世嫉俗和言语刻薄之外,也是一个对家族事务极为用心的人,以家族为荣。

但正因为如此,说他有篡夺爵位的野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卡尔不幸,波西最有资格继承爵位。

所以按照阴谋论的说法,看到奥黛丽和卡尔这一对孤儿寡母,波西很有篡夺的动机。假如连伯爵都是他暗害死的,也不是不可能。

细思恐极啊。

波西既然不见了,看上去像是畏罪潜逃了。但眼下抓捕波西并不是最首要的,肖恩问:

“诺兰医生,现在问题搞清楚了,铅中毒,你有没有办法?”

“有!”诺兰道,他又稍想了想道,“子爵,我曾治过不少类似中毒的人,他们一般都是从事一些与粉尘、金属、油漆之类打交道的工匠,经验是有的。我不敢说我一定能让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以后会跟正常孩子一样,但如果以后注意调养,至少有八成的机会恢复正常。”

“诺兰医生,这就足够了!”肖恩听了这话,有些兴奋地拍了拍诺兰医生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坐地上,“拜托你了,罗宾逊家族,还有我康纳利家族都会感谢你。”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诺兰隐晦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肖恩又对米勒管家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治卡尔,关于波西的事情暂且放一边,丧家之犬,不足为惧。你让护卫们把城堡防守好,不准外人进来,还有仆人们,尤其是那些照顾夫人和卡尔的贴身仆人,为防万一,都换一遍。还有,让仆人们都闭嘴,不准乱嚼舌头!”

“好的,子爵,您想的周全,也幸亏有您来主持。”米勒稍稍宽心道,“可是夫人那边,她要是知道波西背叛了伯爵和她的信任,该有多伤心啊!”

“只要诺兰医生开始给卡尔治病,她总归会知道怎么一回事,瞒是瞒不住的。”肖恩道,“还是直言相告吧。”

几人回到城堡。

奥黛丽端坐在卡尔的床前,她甚至还补了妆,让自己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说吧,无论多么可怕的事,我都挺得住!”

奥黛丽平静地说道。

(冇了)

第十二章 波西的命运

一夜的时间,卡尔的烧退了,天亮时,他还有力气坐起来喝了点粥,然后又继续睡去

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奥黛丽安排诺兰医生去休息,转身对肖恩道:“肖恩,你也想休息一下吧?这次幸亏了你,不然我都不该知道怎么办。”

她一脸憔悴,还有心累。丈夫死后,她一人之所以能支撑下来,就是为了看到卡尔长大成人继承家业,现在得知波西这个她曾一度十分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心如刀割。

当诺兰医生被管家带下去的时候,她扑到肖恩怀里,痛哭起来。

这个胸膛很宽厚。

肖恩尴尬地拍着她柔弱的肩膀。

奥黛丽哭够了,这才意识到不妥。她慌张地直起身子,勉强道:

“对不起,肖恩,我失态了。”

“不,夫人,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我仍然不相信波西能够干出这么卑鄙和阴险的事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肖恩道。

“为了爵位,为了那些名位,古往今来发生的那些卑鄙和龌蹉的事还少吗?我只是未想到,波西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天呐,这居然发生在我的身边。”

女人都是感情动物,她们总是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要么特别喜欢你,要么转眼就特别恨你。

显然,奥黛丽无法原谅这种背叛。

“不管如何,我和卡尔都要坚强地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我们还要好好地活,一定要让那些阴谋家彻底失望,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蔑视!”奥黛丽道。

“一定会的,我相信。”肖恩道。

越是与这个女人相处,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内心的坚强。

“肖恩,你去休息一下,管家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你是卡尔的教父,这座城堡里有属于你的专有房间。”奥黛丽道。

“好的,那你也要注意身体,一会让仆人来替你。”肖恩点点头。

“不,只有守在这里,我才安心。”奥黛丽道。

见她意志坚定,肖恩不再劝说,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忽听奥黛丽在身后道:

“谢谢你,肖恩!”

罗恩堡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这不以肖恩或奥黛丽的意志为转移。

可以预料到的是,普瓦图上流社会的人们,都在私底下议论罗恩堡发生的事,这将会成为他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脸上长麻子不要紧,只要长在别人脸上就好。

关于波西-罗宾逊,则是话题的主角之一。舆论不仅将他塑造成一个阴谋篡夺侄子爵位的野心家,还有好事者把他描绘成一个贪图寡嫂美色的卑鄙小人。

事实上这些事情,在贵族中并不少见,每隔一段日子就换一个主角,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波西-罗宾逊。

名利就是一种鸦片,会让人上瘾。

关于波西-罗宾逊的下落,无人知道。还有那个叫布朗的医生,肖恩要求地方巡警严密追查,审讯了波西的仆人,走访了波西最近接触的各色人等,并没有得到有用线索。

波西失踪了,他或许是意识到处事不密,畏罪潜逃了。有关他的画像和通缉令将在一个星期内将贴满了热那亚的城市和乡村。

波西给肖恩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肖恩一度认为这是一个善于逢迎尖酸刻薄的家伙,但相处之后,肖恩又觉得波西是一个特别真诚的人物,他不惮于表达对一些事情和一些人的最直接的看法,这些看法往往一针见血,让肖恩有知己之感。

这就让肖恩感到很困惑的地方,人性也许就是这么复杂的。杀人魔王也许是一个艺术家。

唯一幸运的是,卡尔-罗宾逊这位罗宾逊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在诺兰医生的精心救治下,终于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他还很虚弱,如果以后好好修养,大概率会恢复跟同龄人一样的身体状态。

见卡尔恢复了不少,奥黛丽也终于偶尔露出一丝笑容,肖恩这才放心地离开罗恩堡。

在城堡前的十字路口,扬从另一个方向骑马过来禀报:

“大人,我们的人看到戴利出现在波西-罗宾逊的家。”

“带路!”肖恩命道。

奥黛丽站在城堡的窗前,看着肖恩在手下的簇拥下骑马向北边奔去,消失在北边的丘陵之外。

远方的海平面上,一轮红日初升,投身在骑士们的身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

波西拥有一个小庄园,这还是他从自己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离罗恩堡并不远。奇怪的是,奥黛丽析产的时候,他拒绝接受新的财产赠予,那是一笔真正的财富。

肖恩赶到时,戴利正亲自搜查这座小庄园。在这之前,这座庄园已经被地方巡警封锁了。

看着客厅桌子上摆着的小钱柜,还有几张债券和买卖契约之类的东西,肖恩皱着眉头。

“看来,波西走的很匆忙?”肖恩直接问。

对于肖恩的到来,戴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很遗憾,罗宾逊家族会出现这样的事。我听说先伯爵在世时,治家颇为严谨。”

“戴利局长,作为罗宾逊家族的邻居,同时,我作为该家族未来继承人的教父,希望秘密警察尽快找到波西,因为我可以预料到种种与事实相差甚远的谣言会传播出来,这会有损于罗宾逊家族的声誉。”肖恩道。

“子爵,秘密警察当然会追查。不过,我们跟巡警不一样,他们是按照投毒与谋杀来追捕嫌疑人,而我们则是在追查乱党。”戴利道,“你知道,秘密警察的职责是什么,我们打交道的是乱党、嗜血者这些阴暗的家伙。”

“波西是乱党份子?”肖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戴利让人拿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生肖蛇的面具,他甚至还把面具戴在自己脸上试了一试。

“真神党所从事的是阴谋叛乱的卑鄙之事,他们就是一群躲在阴暗之处的老鼠,知道我们一直在追捕他们。所以他们即便聚在一起密谋,也会戴上生肖面具,甚至在成员之间也相互保密各自阳光底下的身份。”戴利解释道,“其中生肖蛇的乱党高级成员,负责的是暗杀和情报。这目前还是机密,希望子爵大人不要外传。而我手上这副面具就是在波西的卧室里找到的,在之前地方巡警的搜查中被忽略了。”

“我明白。”肖恩道,“局长,你凭这副面具就判断波西是乱党,恐怕太武断了的吧?”

戴利奇怪地看着肖恩:“子爵,我以为愤怒会让你失去判断力。这确实不能,但对我来说这重要吗?你能解释波西为什么会逃走?”

戴利继续说道:“穆尼埃校长被害的前一天晚上,也有人看到一个拥有这种面具的陌生人出现在普瓦图大学附近。”

“那个陌生人的画像我好像也看到过,维希镇也张贴了,跟波西长的完全不一样。”肖恩质疑道。

“的确如此。”戴利道,“子爵,但凡有一种可能我都会特别注意的。宁可弄错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这是秘密警察的原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波西。”

“还有那个布朗医生,我们发现他上吊自尽前,大量饮酒。实际上,根据我们的调查,布朗医生从不喝酒。这显然是有人灌醉了他,然后把他吊死。你记得那次真神党在数千人的面前抢走绞刑架下的同党吗?事后我的密探曾经与疑似其重要成员交过手,我确信那人受了枪伤,就在刚才我得知,波西也是那个时间把自己的手弄伤。这难道也是巧合?”

波西手上受伤的事,肖恩是知道的,还曾经开过玩笑,他本以为这只是豪门恩怨,如果真牵涉到真神党,事情就复杂了。

“我还是想不通。我们假定波西是真神党份子,而且是负责刺杀的高级成员。那他事先买通布朗医生,好方便给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长期下毒,最后又把他干掉,自己又逃走了。”肖恩摇摇头,“他把面具放下,还让你们找到面具,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戴利局长,你有没有注意到,波西是五天前的夜里跟两个陌生人一起离开的,难道不可能受人挟持?”

戴利道:“你的意思是说,波西并不是凶手,乱党份子将他掳走,让他无法自辨,就是故意让他背下这个罪名?”

“这难道不可能吗?”肖恩反问。

戴利忽然一笑:“看来,子爵是真的将波西当成自己的朋友。”

“坦白地说,我害怕失去这样的一个朋友。正因为如此,背叛的代价会更加高昂。”肖恩承认道,“如果真相让我失望,我只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铅弹有时候比千言万语还要可靠的多!”

肖恩的语气冰冷,连戴利都觉察到肖恩心中熊熊的怒火。

“做您的朋友,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讨厌背叛!”肖恩正打量波西的小书房,他回头对戴利道,“相反,我很尊重我的对手。当有人挑衅甚至要干掉我时,我要试着为我的对手设身处地地着想,了解他的喜好甚至忧愁,只有这样你才能抓住他的弱点。尊重你的敌人,就是对自己的保护!”

戴利心中十分惊讶,类似这样的话他似乎听某位大人物说起过,这位年轻的子爵应该来当秘密警察。

波西的书房不大,但很整洁,看上去也很舒适。

肖恩回头看了一眼戴利,戴利耸耸肩:“请随意,如果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别忘了告诉我。”

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哲学、政治和经济学方面的书籍,从书籍的磨损程度来看,这反应了主人波西的喜好。

“波西-罗宾逊经常在公众场合说一些并不太得体的话,比如等级、革命之类的,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一个罗宾逊家族成员的口。”戴利道。

肖恩对此不太认可,在公开场合,波西的表现恰恰相反,这也是波西自己坦承的。看来波西在某次很私人的场合所说过的话,被人检举了。

肖恩突然蹲了下来,他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小玻璃瓶。

“局长先生,你见过这样的瓶子吗?”

戴利不明白:“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我在北方曾经剿灭过一支匪帮,这个匪帮为害一方十多年,我在战后发现他们的首领和主要头目都吸食一种药物,就是用这种小玻璃瓶装的白色粉末。这种被称为‘神仙粉’的东西,是一种可怕的药物,吸食者会上瘾,一旦被断了来源,会死的很惨。这比鸦片可怕上百倍。”肖恩解释道。

“哦,‘神仙粉’我听说过它的可怕,但说实话在南方还是第一次见。”戴利道,他接过这样的小瓶子,对着阳光看着里面还残存的一点粉末,无奈道,“这样的玻璃瓶很普通,医生和药店里都有这样的瓶子,这很难追踪它的制造商。”

“如果波西也吸食这样的东西,他的命运将会很悲惨。”肖恩道,“另外我怀疑嗜血者参与其中。因为嗜血者控制普通人的手段之一,就是这种白色的粉末。”

“看来事态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戴利神色微变,点头道。

(冇了)

第十三章 校长的权威(一)

在普瓦图大街小巷贴满波西-罗宾逊通缉令的时候,肖恩的马车从旁边驶过。

肖恩今天要去普瓦图大学,这是他履行作为校长职责的头一天。至于捉拿波西,肖恩也只能无奈地寄希望于巡警和秘密警察。

对于他的新职位,普瓦图大学的教员们并没有太多的反对意见。他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资历,让这些人即便有些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

在教员们看来,校长一职除了个人必须拥有一定的学术资历之外,还要有筹款能力,因为除了拖欠的薪水和校舍年久失修都需要大笔的钱外,支持学者们的研究也是一大笔钱。

显然那些潜在的有志于领导一所大学的教授们认为,在目前政府财政状况不佳的情形下,筹集足够的资金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政府承诺的拔款也只能满足基本需求而已。

这还是穆尼埃之死换来的。

如果让一个拥有皇家科学协会会员头衔的贵族来领导,或许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这就是肖恩赴任没有受到公开阻挠的原因所在。

康氏消毒法或灭菌法,以及与此有关的对于细菌的认识,正运用于许多食品行业,每年给帝国带来数以百万的收入。

这是一个自然科学正处于大爆发的年代,曲颈瓶已经成为每一所大学标配的试验仪器,医生们则探讨如何在外科手术中运用这种消毒法,以减少细菌感染,他们更是对人体输血有着极大的兴趣。

医生们的行动,每年让许多人免于死亡。

当肖恩出现在普瓦图大学,教员们仍然惊讶于他的年轻。

普瓦图大学已经有一百年的历史,它的许多建筑本就很破旧了,虽然历任校长努力维持,但它仍然抵抗不住一场大地震的打击。

肖恩手中掌握着钱,所以那些教员们眼巴巴地看着他,有太多的支票需要肖恩签署。

教员的薪水和校舍的维修,肖恩全都痛快地付款了,他甚至还让副校长里维埃给经济状况不佳的教员预支了三个月的薪水。

这让肖恩立刻赢得不少人的好感。

但这还不够让肖恩成为普瓦图大学的权威,尤其是当各种预算送到肖恩的案头上时,肖恩必须有所取舍。

比如,他不可能花钱去支持某个神学教授关于如何寻找上帝的研究项目。

肖恩花了两天时间,才理清一个头绪,他准备放几把火,当然他是有的放矢,不能不懂装懂,否则就会闹笑话。

于是,许多教员排队等候校长办公室前。

排在第一个的是一个名叫杰克-拉瓦第的讲师。

这位之所以能排在一帮教授或副教授的前面,不是因为他天还未亮就来到校长办公室前排队,而是因为肖恩认为自己可以给他“最专业”的指导。

这是一个送分题,送给自己,也送给杰克-拉瓦第。

“拉瓦第先生是吧?”肖恩头也没抬,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是的,子爵大人。”拉瓦第很是紧张,他仅仅是一个讲师,连薪水都是教授的的五分之一。

“不,这间屋子只有校长和教员,没有什么别的不相干的人。”肖恩道。

“是,校长先生。”拉瓦第的腰稍稍抬了下。

肖恩“终于”从一堆文件中找出所需要文件:

“拉瓦第先生,你在申请报告中说,你申请一笔300金路易的资金,用于电磁方面的研究?”

“是的,校长先生。”提到专业,这位拉瓦第讲师的腰又抬了一分,“我一直坚信电与磁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电一定可以转化为磁,而磁也可以转为电。不久前我有幸读到了圣城大学的杰菲逊教授所作的《关于磁针上电流碰撞的实验》的论文,这篇论文让我更加坚信我的观点。”

“那你想重复实验?”肖恩问。

“不、不。”拉瓦第连忙摇头,“我不仅认为应有电的磁效应,磁也应该有电流效应,因此我不想重复别人的实验。”

“所以,你需要300金路易?”

“如果校方觉得我有些贪心了,200也行。只是这样的话,我所需的材料恐怕就可能不太宽裕。”拉瓦第小心地看着肖恩的眼色。

肖恩这时坐直了身子,道:

“拉瓦第先生,我对你实验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而且你大约现在就可以去做,不需校方另付1个金路易。如果1个小时后你有什么发现,就来告诉我。这个实验……”

“校长先生,请说。”拉瓦第不明所以。

“这个实验我七岁时候就做过。相信你能完成的更好。”肖恩的话实在打击人,拉瓦第脸红了。

但这个人显然是一个十分内向甚至有些懦弱的家伙,甚至不敢反抗。

“那么现在去做你的实验吧。”肖恩从抽屉中抽出一张纸,他事先就准备好了一个极简单的实验设计,并且强调地说道,“这是一位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要求。或许不久你也会成为当中的一员。”

这一次,拉瓦第的脸更红了,一个年轻的小小讲师,薪水刚刚够养自己,从来没有人这么鼓励自己。

“去吧,我很看好你,记住,你只有1个小时的时间!”肖恩挥挥手,把他给赶走。

这样的送分题,如果1个小时还没有得到肖恩预料到的结果,那么这个讲师实在没什么天份了,应该开除。

排在第二位的是查尔斯-诺兰,他是医学院教授,也是普瓦图最著名的医生,肖恩跟他算是很熟了,因为前不久他们还成为某件大事的主角之二。

“校长先生,哦不,子爵大人!”

尽管社会地位很高,诺兰还是稍有些拘谨。

“诺兰教授,这里只有校长和教授。”肖恩笑道,“请坐!”

“谢谢!”

“要不要来点茶?”肖恩问。

诺兰闻言笑道:“那太好了,茶现在是抢手货,它尤其适合我们这些需要运用脑力的学者。”

普瓦图大学为校长安排了一位秘书和一位仆人,替客人倒茶当然不用肖恩亲自动手。

与拉瓦第相比,诺兰教授社交极广,往来多是达官贵人,性格也圆滑的多:

“自从校长先生设计了曲颈瓶实验,让细菌自然发生说名声扫地,这是一个伟大的实验,它扫清了我们对一些微小生物在认识上的障碍。我也很荣幸能在您的领导下展开研究工作。”

“我也很荣幸。”肖恩取出属于诺兰的那份课题申请,“诺兰教授你想开展有关血液循环方面的研究?”

“是的,校长先生。”诺兰谨慎地措辞,“自从您天才般的有关血型的设想,现在研究人类自身的血液循环已经成了显学,许多学者都开展了相关的研究,再加上我们对细胞的认识,我认为可以进一步的深入……”

肖恩道:“诺兰教授,我不否认血液研究是个比较好的课题,在过去这是一项禁忌,现在则是一门连皇家都重视的学问。但眼下还有一项给普瓦图大学,以及你本人带来更大威望和无数名誉的课题,需要你来研究。”

肖恩装作没看到诺兰失望的表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

“你需要500金路易,我认为太少了,你应该需要2000金路易才能配得上我所要说的研究。如果成功,我担心你会被圣城大学挖走了,他们总是干这种事。这让身为普瓦图大学校长的我,必须仔细斟酌对你的投资,我害怕这么一大笔钱打了水漂。”

诺兰本来颇感失望,他以为凭自己跟肖恩的“交情”应该可以轻松获得资助,然而就在失望至极的时候,肖恩来了个傲娇的反转,把他捧的极高,让他莫名惊诧。

“什么研究?校长先生。”诺兰好奇地问。

“我的教授,你是位高明的医生,可是你无法治好你脸上的麻子,这无论如何是一件很遗憾的事。”肖恩笑道。

诺兰颇生气道:“校长先生,我认为这不好笑。”

话说完,诺兰回过神来:“难道你要让我去对付天花?我脸上有麻点,那是因为我小时候得了天花,上帝保佑,我活了下来。”

“如果你能预防天花,这难道不值得一枚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徽章吗?”肖恩反问。

“当然能!因为这会挽救数以万计的人。”诺兰点头,“在这方面许多医生和相关学者在研究,根据现有的资料,我们可以确定天花是由一种天花病毒引起,但能有效对付这种病毒的手段还没有,死亡率极高。”

肖恩道:“我从北疆南下时,曾在三个草原行省游历过一段时间。我发现有些曾经得过牛痘的挤奶姑娘,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她们从未得过天花。”

这也是一个送分题。肖恩的暗示,让诺兰眼前一亮:

“对,像我这样得过天花的人,再也不会得天花。您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人,自身会产生一种抵抗力?”

肖恩神秘一笑:“可不可能?我把这称之为‘免疫力’。”

肖恩之所以想到这个为突破口,是因为他偶然从报纸上看到有关某地爆发天花的报道,据说全欧罗巴每年因天花而死亡的人数以十万计,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

肖恩联想到自己这具身体还没得过天花,这实在不保险,万一呢?

诺兰不得不承认:“的确很有可能,那么……”

“重新修改你的课题,我会给你拔款!你或许会开创一门大有可为的新兴科学。”

“我马上就改!”诺兰兴冲冲地离开。

他刚走到门口,有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撞了个满怀,连尼尔森这样的壮汉都无法拦住来人。

“校长先生,大人,我发现了,我发现了!”

拉瓦第兴奋地呼喊着,他被尼尔森拦腰抱起,脚朝上,脸朝下,现场颇为滑稽。

门口排除的教员们则面面相觑。

“克拉克,放下他。”肖恩心里乐开了花,“那么,拉瓦第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校长先生,您真是天才。我敢说您是全国最聪明的人,您真是一位巫师!”

拉瓦第给肖恩送上高帽,看上去兴奋极了。

“不,我只是有些灵感。这么说你发现了……”

“对,磁铁确实可以产生电,我连做了五遍,这真是个简单而完美的实验。伟大的发现!”拉瓦第大喊大叫,恨不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肖恩又找出拉瓦第的申请,签下自己的大名:

“现在,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实验。但不要忘了写好论文,我希望在下一期普瓦图大学学报上看到你的论文。”

“是,校长先生。”拉瓦第接过申请报告。

门口的教授们围在拉瓦第的周围,纷纷打听内情,于是肖恩的权威性一下子升高了不少。

刚刚得到启发的诺兰教授,更是踌躇满志,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作为一个学者,往往不经意间的一项发现,甚至可以让他享誉一生,眼前的校长先生也是如此,康氏消毒法可以让肖恩吹一辈子。

其实肖恩的“发现”,在历史上有很多学者无限接近那一步,但……就像隔着一层薄纸而已。

或许就像肖恩曾说的过的那样,天才就等于1%的灵感加99%的汗水,而前者更加重要。

而化学教授亚历山大-福斯,拘谨地站在肖恩的办公桌前。

与别人不同,他甚至感到恐惧。

第十四章 校长的权威(二)

“福斯先生,听说你于1827年7月因实验操作不慎,将化学实验室烧毁,为此赔上了你三年的薪水。

还有,你刚刚把赔偿金还清,但在去年的10月,你又引起一场爆炸,为此你失去一只左眼和一只右耳,顺便将实验室又毁了一遍?难道我们普瓦图大学的化学实验室跟阁下有仇吗?”

肖恩不紧不慢地念头秘书准备好的资料,每一句都仿佛刺向福斯教授的心脏。

这位穷的只有一件稍体面点外套的化学教授,现在无地自容。

“校长先生,我愿意赔偿大学的损失。请您相信我!”福斯解释道。

“这意味着你未来三年不拿薪水?”

“我还可以免费给所有对化学感兴趣的学生,额外补课。另外,我可以帮忙别的教授抄写资料,免费!”

“嗯,这是一个好主意。”肖恩面露微笑。

福斯连忙冲着肖恩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只是配合他这失去一只眼晴的面孔,十分难看。

这位化学教授已经山穷水尽了,甚至连妻子都不得不外出找活计,以贴补家用。他妻子没跟他离婚,真是一个奇迹。

“福斯先生,谈谈你的研究吧?至于抄写或者补课,先把这些放到一边。如果让我满意,我可以代表学校,免了你的赔偿金,甚至还可以让得到与教授这个职位相匹配的待遇。”

肖恩的鼓励,让福斯教授十分激动,因而有些结巴起来:

“有一次,我……我带着一些……硝酸和硫酸回家,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做实验……”

“那应该属于学校的财产吧?等等,看来我明白你为什么总闯祸的原因了,这些危险品怎么能带回家?”

“对不起,校长先生,我保证以后绝不这么干了。”福斯脸色惨白,平白又多了一向罪状。

“好吧,这个先不提。你继续说。”肖恩无奈道。

“那天我不小把硝酸和硫酸都打翻了,混在一起,我一时没找到东西擦掉,正好我妻子新买的棉围裙就放在一边,我就用这围裙当抹布了。还没做完这个,我就后悔极了,担心被我妻子发现,又该埋怨我了。所以连忙把围裙冲洗了一下,然后放在火炉子上烤。”

“结果烧了?”肖恩道。

“是的,烧的一干二净,连渣子都没有。但我认为我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说到这时,福斯的眼睛亮晶晶的。

“然后你就毁了实验室两次?”肖恩调侃道。

福斯面上挂不住,急切地说道:

“校长先生,听说您上过战场,经历过枪林弹雨,也对著名的贝斯线膛步枪有过贡献,我敢说,在普瓦图唯有您应该对我的发现有所触动?”

肖恩点点头:“没错,正因为如此,你是我今天第三个要见的学者。你至少是个勇敢者,你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我可不想让普瓦图大学的化学试验室再毁一次。”

“所以……”福斯甚至以为自己要被扫地除门了,除了研究化学药剂,他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什么。

“所以,我准备为你一人单独建造一所实验室,并配备必要的资金还有助手,你的助手唯一的职责就是不要让你再失去一只眼睛。

从即日起你的薪水将正常发放,忘掉那些补课和抄写吧,那不是一个化学家应该干的事。同进,鉴于你所从事研究的危险性,这个实验室只能放在远离闹市的地方。

嗯,就放在洛基山脚下吧,我可不想自己堂堂子爵,尚未娶妻,在不知不觉中被你送上天堂。”

“谢谢校长!”

这位独眼独耳的化学家热泪盈眶。

接下来是第四位学者,肖恩本来不想见,甚至他一度想把这个家伙开除。

但这事不能这么干,连说都不能说,尤其是看到他的申请。这是神学院的安布罗斯-希尔教授。

帝国所有大学都可以溯源到神学院,在旧时代也只有那些教士们才拥有解释经义的权力,首先是因为他们识字。

而同时代连许多贵族都不识字。

当自然科学经过启蒙、发展,到了如今的时代,神学已经靠边站了,但仍在一些大学里保留了下来,或者被视为哲学的一部分。

在肖恩看来,这是大学管理者多半是希望获得来自教会的捐助。

与别人不同,安布罗斯-希尔身穿一身黑袍,他是一名上帝教的狂信者,没有娶妻。

“希尔教授,很高兴见到你!”肖恩突然觉得自己很是虚伪,他恨不得把这些家伙送到教堂去。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校长先生。”希尔道。

“我看了你的报告,你是申请一笔1000金路易的资金,去考察历史遗迹,以便找到证明上帝存在的线索?”肖恩问。

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这希望星球上,这却是一个议题。人类从哪里来?考古学者也解释不清5000年前的历史为何是一片空白。所以,传说便可能来自于事实。

龙、龙船、生肖,以及少量肖恩曾无比熟悉的方块字。

这些线索,让肖恩可能是唯一确信人类来自天外文明的人,头一批太空移民可能就是华人为主,以龙命名的太空船就是上帝。

但文明从头再来,似是而非。

夏国人发起的大航海时代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加速了人类走向文明时代。但希望星球上的人类对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未探索的地方。或许真能找到一些值得研究的遗迹。

至少有关北方亚述帝国的腹地的记载就极少。

“是的,我坚信这个世界,上帝是唯一的主,主创造万物和生灵……”

肖恩笑眯眯地听着希尔教授陈述一大堆理由,点头称赞:

“您的情操和坚韧的精神,令我由衷地钦佩,正如我所钦佩的那些著名的上帝使徒一样。他们放弃家族和繁衍的权利,选择了一条侍奉上帝的道路,这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伟大情操,实在是令人钦佩。但,可敬的教授,我认为您的计划实在太保守了!”

希尔教授有些发愣,他也知道自己所从事的领域跟旁人不同,这是属于精神层面的研究,如果能从校长大人那里申请到300个金路易,他就谢天谢地了。

“校长先生,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同意了我的计划,对全国已知的历史遗迹进行一次全方位的考察?”希尔问。

“不,可敬的教授,您需要一艘大海船,可以全球航行并配备三十门精良大炮的海船。它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龙船,你还需要配备一名船长、一名副船长、两名大副和三十名经验丰富的水手,外加一百位既可以充当炮兵又可以应付小型冲突的护卫队。

另外,你还可以招募志同道合的同伴,我想全帝国神学院的学者们都会蜂拥而至。当然,作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我请求您还是尽量优先地考虑您的同事,毕竟他们也应该十分乐意分享这份荣耀的。”

希尔目瞪口呆:“那、那,应该是很大一笔钱!”

他严重怀疑这个计划会不会让普瓦图大学立刻倒闭。

“我想主教阁下应该会赞成这样的一次远航和全球考察。”肖恩笑道。

“主教阁下愿意出这笔钱吗?”希尔不太自信,只听肖恩道:

“当全帝国的人都知道将会有这样的壮举,钱就不是问题。所以希尔教授,回去修改您的申请,我希望看到一份伟大而荣光的计划,去吧!”

肖恩是真心希望真有什么惊人的发现。

将希尔打发走,肖恩这才觉得有些疲惫,主要是心累!

但现在还歇不得,肖恩又连续接见了十来位学者,对于他“懂”的,他会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要么给予支持,要么劝对方减少申请的金额,甚至改变研究方向。

而对于他不懂的,找出种种理由,他则能减就减,能拒绝就拒绝,资金实在有限。

这是个知识大爆发的时代,但知识并不就代表生产力。那些发明和改良蒸汽机的人也许不识字。而研究天体运行的人,又不会带来直接的利益。

办学的资金很有限,主要来自于政府拔款和教会捐献,实际上可以用于支持自然科学研究的资金极少。

作为一个大学校长,肖恩必须取舍,他当然得想办法弄钱,产、学、研一体化的办法模式才是他最想要的理想情形,形成一种良性循环,只有这样也才能让那些形而上学的学术活动得到养份。

但据肖恩观察,这样的概念目前还没有人提出,肖恩认为这方面大有可为,也是解决目前普瓦图大学困境的唯一之路。

所以,他目前也只能支持那些用最少的钱,能给本校带来巨大声望和利益的项目。

当收到这份利益的时候,那些在背后嘀咕的人,也只能偃旗息鼓,拜服在肖恩的权威之下。

拉瓦第的实验最容易也最快能出成果,受肖恩的启发,拉瓦第又设计了几个实验,均获得了重要的发现,这些成果立刻被发表在《普瓦图大学学报》上。

又过了两周后,这些论文被《圣城大学学报》全文转载,引起了轰动。因为拉瓦第在他的论文中对肖恩不吝美辞,这又让圣城的学者们想起了肖恩的巫师之名。

然而肖恩最期待的还是诺兰医生的突破,毕竟肖恩也是怕死的。

诺兰在这段时间内,游历整个热那亚乡村,他先是寻访那些养牛的农民和地主,这里的牛一般都是耕牛或者肉牛,没有北方才有的奶牛。

所以不存在肖恩所说的挤奶女工,但不代表这些南方牛不生牛痘,那些整天与牛打交道的人多多少少会偶然碰到牛身上的脓胞。此外还有别的家畜也会生这种类似天花的病。

粗略统计了一下,诺兰信心大振,立刻又启程去往遥远的北方草原行省游历。

然而令诺兰踌躇满志的时候,他找不到愿意实施实验的对象,这其中涉及到道德伦理。

当然,如果他掏钱是能够找到穷人来进行秘密试验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但这样的事即便成功了,在接受至高的荣誉之时,也要被人拿出来攻击,认为他的道德有问题,这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要是失败了,诺兰医生只能是一个历史人物了。

因为此前他路过圣城的时候,跟一些圣城的医生有过探讨,结果当地医生们对他大加嘲讽,认为他是意想天开的南方佬。圣城的报纸上还提到此事,把诺兰医生当作一个骗子。

诺兰甚至还被圣城的巡警请去盘问,幸亏他身上带着一封肖恩的亲笔信,那是肖恩写给圣城大学校长帕尔默先生的信。

这封信救了他,但从此让他这个南方佬对圣城以至北方佬有了很不友善的看法。

在北方受了一肚子气,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脉的诺兰只好返回热那亚,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极切地想寻找肖恩的帮忙。

倘若自己小时候没得过天花,诺兰早就拿自己来试验了。

再一次见到诺兰,已经是7月底,近4个月内诺兰利用各种交通工具,行程超过五千公里,他几乎每天都在路上,回到热那亚时已经瘦了好几圈。

这期间诺兰还在船上生了一场病,几乎全程躺着回来,幸亏自己是医生,随身携带着常用药,不然真的可能会死掉。

看着眼窝深陷的诺亚医生,听他诉说此前的种种艰辛,肖恩说:

“你拿我试试吧。”

此时的肖恩已经忙着另一件大事,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一位大学校长。

第十五章 要么生 要么死(一)

时间拨回到1831年的4月28日。

热那亚行省的北部,一支大约600人的军队正行走在田野上。这是热那亚民防军的先头部队,他们是打前站的,整个民防军必须在5月1日前抵达奥特山脉下的帕特纳姆堡。

此时的南方早已经是夏天,这些士兵汗流浃背,精神萎靡,这甚至是他们第一次走出军营。可想而知,他们会走出什么样的行军队形。

尽管早已经预料到种种意外会出现,并为此而做了种种准备,比如尽量多休息,多设收容站,又比如多配备了一些随军马车和大牲口,以减轻士兵负担,赫伯特-威尔斯还是发现许多士兵掉队。

这仅仅是600人五天的路程而已。

威尔斯不是认为这些士兵偷奸耍滑,相反这些士兵吃苦耐劳老实本份,并且十分服从命令,这改变了他身为北方人一直以来固有的观念——南方人怯懦而奸滑,不是当兵的料。

但无论兵源如何优良,一支未经充分训练的军队是无法经受住考验的,哪怕只是行军。

按照原本的计划,长距离行军训练也是必备的训练之一,这也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作,涉及侦察、路线选择、防御、补给和宿营等等相关的军事活动。

但那位子爵的去职以及后来来自北方的命令打断了一切。

身为总教官,威尔斯只得把射击训练和线列战术训练摆在优先地位。

前者完全是弹药喂出来的,在有充足弹药的情况下,士兵们的表现尚可。线列战术训练就差强人意了,威尔斯只能保证他们在训练场上勉强完成自己的指令。

与忧心忡忡的威尔斯不同,随军而行的民防军最高指挥官布兰登子爵则是意气风发。

威尔斯甚至很想知道,这位年近六十的子爵大人是如何保证这般精力旺盛的?

不得不承认,布兰登子爵的身体很棒,尽管他是一路骑马的,但他能一直保持挺直的身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但老子爵时不时的即兴式的命令,让威尔斯无所事从,他喜欢在宿营时检阅士兵,喜欢检阅时的雄伟壮丽和浮夸的外表,而这时候士兵最需要的是休息。

好在奥特山脉已经到了,这支先头部队已经行走在奥特山脉南缘的丘陵地带。

在这里休息一晚,预计明天中午的时候,就会抵达目的地帕特纳姆堡——一座扼守进入奥特山脉一条孔陉的军事要塞。

趁着夕阳的余辉,威尔斯命令部队就地扎营。

他相当于参谋长的职位,手底下有一队低级军官和士官充任各面参谋。军旗被插在一座拥有开阔视野的丘陵上。

丘陵上的一间牧羊人的草屋被收拾当成指挥部,同时也是布兰登子爵今晚的住处。

4个连按照被安置在指挥部的周围,每个连都以横排的形式布置帐篷,排头都立有1个木牌,上面写着连长的名字。

木牌右侧设有枪束,步枪整齐地摆放。马匹则在营地的后方,设有拴马架。有专人负责马匹的洗刷和喂养。随军的弹药车则在后方稍远的位置,也安排专人负责看管。

营地的外围,则安排了简易工事,甚至不辞劳苦地挖掘堑壕,设置绊马索,一切如同战时。

这些士兵并没受过相关训练,好在他们任劳任怨,也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布置。

等威尔斯还安排好岗哨、巡防以及相互联络事宜之后,夜色已经降临,士兵们大多已经吃过晚餐。

今天布兰登子爵没有检阅士兵的兴致,他就着葡萄酒吃了点干面包,就呼呼大睡了。

看来他也累的够呛。

“报告!”副官在帐篷外禀报。

“进来。”威尔斯这个时候正在用餐。

“长官,今天有两个出去巡逻的士兵,没有回来。他们是五点钟出去的。”副官道。

威尔斯看了看怀表,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是不是迷路了?”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逃兵,倒有不少因为种种原因走丢的,野外行军,在陌生地域,这样的事情往往难免。但往往第二天走丢的士兵又找了回来。

这些士兵眼下犯不着当逃兵,他们极高的忍耐力也超出威尔斯的预计。

“他们缺乏的是足够的训练,还有时间。”威尔斯想道。

“明天5点的时候,你派几个去找找,但必须在7点半前回到营地。”威尔斯命道。

“是!”副官领命。

与民防军的临时营地相隔五公里的地方,威尔斯副官所提到的两位失踪的士兵,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狼人沃夫正在摆弄手中的线膛枪,嘴中啧啧有声:

“真是精良的武器,比圣努威那些民团手中的家伙强太多了。与这种新步枪相比,他们手中只是烧火棍。”

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他的同类,足50多个狼人。他们个个体型高大健壮,精力旺盛,蠢蠢欲动。

沃夫就是他们的王。

“王,步枪对我们神族来说并不是一个趁手的武器,在我看来,它还没有斧头好用。我喜欢用巨斧砍掉那些农夫脑袋的感觉。”

说话的是一个手持巨斧的狼人,名叫亚瑟。

但无论沃夫还是亚瑟,在狼人语境中都是强大战士的意思,他们没有姓,只有名。

“亚瑟,无论是步枪还是巨斧,都只是武器的一种。我们必须承认步枪让人类拥有了极大的优势,尤其是他们排成横队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同样排队与他们对射,那样会突显他们巨大的数量优势。”

沃夫把步枪背在自己身上,继续说道:“与步枪相比,我更想得到火药,这样我们自己就可以制造手榴弹,这样的话我们在面对人类密集横队的时候,就不必横冲直撞。你可想像一下,我们在离敌人二百米的时候点燃手榴弹并开始冲锋,在敌人开枪前我们已经将手榴弹投出。手榴弹会在他们的头顶上爆炸,给他们灭顶之灾,当他们以为劫难已过的时候,我们的巨斧已经砍了过去。”

亚瑟听的神往:“那五倍,不,十倍的敌人也会迅速崩溃。”

“是啊,我们神族的数量一直无法提升,天然处于劣势。这个世界本来是我们的,至少一半。”沃夫道。

在人类的传说中,狼人的先祖本是人类,因为经不起诱惑偷饮了恶魔之酒而变成了狼人,残暴而嗜血,背叛了人类,与人类为敌。

在狼人口口相传的历史中,狼人与人类本是兄弟,是共乘同一艘龙船来到世间的,共同与自然和猛兽战斗。但人类奸诈,背叛了曾经与之并肩作战的狼族兄弟,仗着人多势众的优势,后来将狼人斩尽杀绝,只有少部分狼人逃进了深山之中苟延残喘。

现在谁也说不清这两种传说是怎么来的,但至少说明狼人与人类之间一定曾经有极深的渊源关系。

经过百年的蛰伏,狼族又一次强大起来。与其说血脉里的仇恨和野性本能,不如说是现实需要。

狼族为了躲闭人类的追捕,他们曾沿着奥特山脉向西迁徙,那里是人迹罕至的雪山和原始森林,在那里狼人们终于得到一块休养之地。

但逐渐发展起来的族群需要更多的食物,所以他们不得不重返东部,为生存争夺更多的空间。

最初他们收获颇丰,圣努威的居民毫无防备,但当各地组建民团的时候,狼人们就开始有了损失,尤其是落单的时候。

沃夫和他的部下们意识到火药武器的强大,一支步枪不可怕,但几十几百枝步枪排成横队的时候,狼人们也不得不掉头,他们无法跟人类拼数量。

身为首领,沃夫很有智慧,他觉得狼人们也需要改变战术,所以他想到了手榴弹,因为他偶然看到圣努威的民兵制作的土炸弹。

那是一颗哑弹,曾砸破了沃夫的脑袋。现在想来真是运气。

这种武器比步枪更适合狼人们。所以他跟热那亚某种主动凑上来的神秘人物做了个交易,对方为他提供了一个情报。

一支并未经过充分训练的热那亚民防军,将于某日携带大量火药前往帕特纳姆堡,甚至还有行军路线图,并在几个有利于突袭的地点作了标识。

作为首领和王,沃夫谨慎的多,他不会完全相信一个居心叵测的人类。

沃夫身边虽然只有五十人,但方圆百里内,还有更多的狼人充当着眼线。热那亚北部是奥特山脉延伸出来的地带,多为丘陵和山丘,这为狼人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和藏身之所。

夜深人静,除了偶尔传来马匹发出的响鼻声,还有少数士兵在呓语。

威尔斯今夜失眠了,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今夜心神不灵,尽管离开维希镇的军营以来,士兵失踪不是第一次出现。

索性穿戴好,威尔斯走出自己的帐篷。山区的夜晚有些凉,几处特意燃烧的篝火带来几份暖意。

突然,马厩的方向传来骚动声,紧接着是有人在惊呼。威尔斯看到一些黑影在快速地移动,等靠近了,他发现不对了。

有人驱赶着受惊了的马匹和大型牲口往军营内部冲了过来,撞翻了帐篷。然后就是惨叫声。

“敌袭!”

“敌袭!”

这些穿军装也不过三个多月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战争真正的模样如何。包括威尔斯在内,所有人的意识中,只当这是一次武装行军而已,尽管威尔斯一直强调必须按照军事操典来执行。

混乱中,狼人丑陋的面孔吓倒了士兵,而他们手中的巨斧则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更多的士兵甚至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被砍死。

迎面奔过来一个狼人,那个狼人在火光映照之下的面孔极为恐怖,威尔斯则拔出佩刀勇敢地迎了上去。

巨斧对佩刀,威尔斯没有和对手硬碰硬,曾在北疆作战过的威尔斯巧妙地躲过对方志在必得的一斧,反手一刺,刀尖插入对手的后腰。

还示来及得深入一刺,对手却忍住巨痛扭过身子来,朝着威尔斯的脊背砍了过来。

急切之下,威尔斯迅速地趴倒在下,躲过这致命一击。那个狼人猛然一顿身形,然后轰然倒下,他的脖子上喷着炽热的鲜血。

布兰登子爵出现在现场,并亲手砍倒威尔斯的对手。

两人相视一眼,火光之中,两人的眼晴里都是震惊的神色。事已至此,他们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士兵们在惨叫,有人在哀嚎,有人在痛哭,更多的人在奔逃。

“我是布兰登子爵,向我靠拢!”

布兰登大吼一声,他的警卫队因为离着他近,并未受到损失,在第一时间跟他聚到了一起。

在这混乱的战场,他们成了孤岛中的明灯,不同连队的士兵向他们靠拢。

这时前方的两个连队中终于有人组织起来,他们与两位最高指挥官汇合在一起,士气稍振。但许多人手中没有武器,甚至大多数人都光着脚。

然而狼人在突袭得手之后,也汇聚在一起,他们手持巨斧向着布兰登子爵等人冲了过来。

无论布兰登子爵如何老当益壮,也无论威尔斯经验如何丰富,他们勉强聚集的菜鸟部下们根本无法阻挡狼人们的冲击。

在接触的一瞬间,民防军就崩溃了。

混乱之中,威尔斯与布兰登子爵失散了。

奥特山脉中。

茂密的森林之中,阳光透过树梢洒了下来。一只蚂蚁在努力地搬运着食物,威尔斯盯着这只蚂蚁有一会了,直到一双大脚将蚂蚁踩到脚底板下。

这双大脚的主人属于沃夫。没是,威尔斯做了俘虏,跟他作伴的还有另外二十名士兵。唯一的好消息是,布兰登子爵居然成功逃脱,但听说他也受了重伤。

“听说你是他们的头?”沃夫抽着烟,这是他的战利品之一。

“是的。”威尔斯想站起身来,但亚瑟用一把巨斧搁在他的肩上,让他不得不继续蹲在地上,他甚至能闻到巨斧上散发的血腥的味道。

“我们死了五个,当然相对于你们的损失,微不足道。但即便如此,我决定让你们这些俘虏做我的奴隶,你必须让你的手下听话,否则每跑一个人,我就割掉你一只耳朵或一个鼻子。”

沃夫吹着一连串烟圈,看来他很精于此道。

“可他只有两只耳朵和一个鼻子。”亚瑟道。

“还有舌头,另外还有这个……”沃夫羞辱性地踢了踢威尔斯的裤裆。

威尔斯脸涨红着脸,愤怒无比。

“不、不。”沃夫晃着狼脑袋,“不要想着反抗,我们对奴隶很有一套。那些人起初也想着逃走,经过我们一番调教之后,那些人都成了‘木头’。”

不久之后,威尔斯就见着了所谓的“木头”,那是一群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奴隶,他们犹如行尸走肉,除了不停地干活,已经丧失了思考。

从这些人身上的破烂可以看出,他们以前可能是农夫、商人、地主,甚至是教士。

威尔斯被关进了一座地窖,里面早有了一位住客。

那人收拾的还算干净,跟外面的奴隶完全是天壤之别,只是胡子遮住了下半边脸。这人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欢迎你,这里是山居别墅,免费入住。我是波西-罗宾逊!”

第十六章 要么生 要么死(二)

(预告:明天上架)

“波西-罗宾逊?”

威尔斯愣住了。只听波西-罗宾逊继续问道:

“你看上去是位军官,说出姓名来,说不定我还记得。热那亚民防军这么快就做了俘虏了?真是不堪一击啊,白白浪费了那么钱,幸亏肖恩被开除了民防军,要不然也要跟我来作伴了。真可惜!”

这话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对肖恩很失望?

“您是罗宾逊家族的波西-罗宾逊先生?”威尔斯不敢相信,“我是总教官赫伯特-威尔斯。”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身为军用物资审议委员会的副主席,却没想到在这个情景下与你相见。如果能够,永远也不相见为好。”波西丢掉刚才的调侃之心,问道,“说说看,你们是如何战败的?”

威尔斯惨然一笑:“这是一群菜鸟,在深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狼人突袭。他们在狼人发起突袭的几分钟内就崩溃了,愿意作战的士兵,甚至都找不到武器。”

“看上去他们得手之后,就回到了这里的老巢?”波西问。

“是的,我猜他们目的在于获得军事物资,尤其是火药。”威尔斯道,“我见他们一路上特别在意火药。”

“没错。”波西抬头瞧了一眼地窖上面走动的狼人守卫,“他们让奴隶干的活,就是制造手榴弹,所以除了冶铁,就是制造土火药。”

威尔斯认真打量了波西一眼,神情很是复杂。波西被他的眼神弄的有些奇怪:

“你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吧?”

“这个……罗宾逊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干那件事?”威尔斯试探地问道,“从维希出发时,我听到一些有关罗宾逊家族的传闻,似乎对你不利。”

“我干了什么?”波西奇道。

“传闻说你下毒,致使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差点夭折……”

“什么?”波西大惊失色,他猛地扑了过来,紧紧勒着威尔斯的脖子,“快告诉我,卡尔怎么了?谁下毒?”

威尔斯被勒的喘不过气来,一脚将波西踢翻。波西不依不饶地又扑了过来,威尔斯只好拧着他的胳膊,把他压在身下。

“放开我,你这个大兵!”

这时有狼人过来,用一根大木棍,狠狠地往威尔斯身上捅了几下。

威尔斯觉得自己的背都要被捅穿了。

待狼人骂骂咧咧地走开后,波西冷静下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快说,怎么一回事?”

威尔斯把他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他是一位严谨的军人,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人,但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连他在军营都知道不少细节。

波西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卡尔没事,罗宾逊家族又欠了肖恩一个大恩。”

他流下热泪:

“上帝作证,我怎么会害我的侄儿呢?这是我所敬重的堂兄的唯一血脉。我先是丧兄,后来又失去双亲,堂兄在我的眼里就像父亲一样高大,我怎么会伤害卡尔呢?”

“罗宾逊先生,请问你又如何被关在这里?”威尔斯问道,波西看上去不是传言那样阴险毒辣。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波西摇摇头,“有一天晚上我正要就寝,忽然房间里出现了两个陌生人,他们用火枪挟持着我走出家门,上了一辆马车。然后他们逼我喝下一种药剂,当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每天忍受着这些丑陋狼人身上的尿骚味!”

威尔斯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波西:

“他们对你似乎有优待?”

波西点点头:“跟那些可怜的奴隶们相比,确实如此,他们让我干轻活,每天比奴隶们多一块黑面包。也许那些绑架我的人,跟狼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我一直在等他们提出条件,如果是赎金,无论多少我堂嫂一定会出这笔钱的。但今天遇到你,你却告诉我发生在我侄儿身上的那些可怕的事。”

说到这里,波西低声说道:“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否则我背负这么大的一个污名,我死不瞑目。难道你不想逃走?”

威尔斯点点头。

“那我们齐心协力。”

波西显然是一个极为乐观的人,威尔斯扪心自问,自己在被俘虏的时候已经心如死灰,他可不指望狼人们向热那亚索要赎金。

第二天天刚亮,威尔斯就被狼人们用木棍捅醒。

早饭当然是没有的。他和自己同样饥肠辘辘的士兵被编在一起,从事最繁重的工作,挖煤。

狼人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露天煤矿,挖出来的煤用来冶炼铁器。铁原料都是狼人们从山下抢来的,铁锁、马蹄铁、锄头、铁犁头甚至菜刀。

狼人命令抓来的铁匠负责将这些铁器融化,然后制造大刀和巨斧,也包括用来制造手榴弹的铁壳。

威尔斯这些生力军负责挖煤这项最耗体力的工作,因为之前的人已经被折磨而死。他们需要下到被挖的极深的地坑之中,将沉重的装满煤石的煤筐背上来。

动作稍微慢一点,就会招来狼人无情的皮鞭。

而波西无疑是最受优待的人,他只是负责将洒在地上的煤给清扫收集起来。

累了一天,威尔斯收获了几道鞭痕还有一小块黑面包,面包比煤石还要硬,比拳头还要小。

地窖外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泣声。那是狼人在凌辱刚抓来的女人,这些女人成了他们泄欲的工具。

“给你!”波西从怀里掏出一块黑面包递到威尔斯面前。

“从哪弄的?”威尔斯奇道。

“有个家伙撑不住了,他死前还紧紧地抓着这块黑面包。”波西道,“那家伙自称曾是一位厨子。哈,厨子!”

波西笑出了眼泪。

“可恶的杂种!”威尔斯低声骂道。

“省点力气吧。”波西把面包塞到威尔斯手里,自己则闭目养神。

他现在十分想念家中柔软的床,还有醇美的葡萄酒。在这里,他仿佛活过了百年,每天都看到死亡和人世间最悲惨的奴役。

那些狼人自称祖先曾受到人类不公正的对待,他们何尝又不是在作恶呢?这只不过是大自然中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而已。

“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波西道。

“但这很难,这些狼人看守极严。我今天亲眼见一个家伙试图逃走被逮住,被狼人一刀一刀割去身上的肉,死的很悲惨。”威尔斯道,这种可怕的场面让他心有余悸。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仍然每天出工。

威尔斯每天晚上回来时,身上都会多几道鞭痕,疲惫和饥饿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恐怕不用多久,自己就是狼人首领口中所称的“木头”吧?

这样的“木头”在这个看上去是狼人的临时营地里,至少有三百个。而腐烂的“木头”不计其数。

波西被带到了狼王沃夫的“宫殿”,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与他想像的不同,这里十分干爽,被收拾的十分干净。

波西甚至还看到一张简易书桌。

狼王沃夫就坐在书桌上写着什么,显然狼人并非人类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不开化,他们也拥有与人类类似的文明,只不过他们的精力更多地放在与恶劣环境抗争之上。

沃夫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皮甲的狼人,他的右前方则坐着一个头戴生肖蛇面具的家伙。

波西愤怒地盯着“蛇”。

见波西被带进来,沃夫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哈哈,抱歉,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慢待了我的客人。”

“客人?”波西晒笑道,“如果你需要赎金,罗宾逊家族愿意奉上你提出的数目。”

“不、不!”沃夫摇了摇手背上长满毛发的手,“我也不关心你来自哪个家族。你只是我朋友或者盟友的俘虏,而我只是提供一个关押你的场所,他已经付过款了,而且很慷慨。”

“是谁?我也想找这么一个慷慨的朋友。”波西道。

“不要着急,事实上你已经见到了,说不定你很快就得到自由。这就是你一直受到优待的原因。”沃夫道,“现在请允许我为尊贵的罗宾逊先生介绍一下我盟友的代表,蛇先生。”

“好了,你们慢慢谈。”沃夫主动带着属下离开。

洞穴里只剩下这位蛇先生和波西。

“你很愤怒,是不是想干掉我?”蛇这时开口道。

“当然!”波西并不否认,“能否丢掉你的面具,这可不是礼貌行为。”

蛇面具之下是一声轻笑:“我们不必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我们在谈一项交易。”

“交易?我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易的,尤其是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交易对象是谁的情况下!”波西冷冷地说道:“当你们用卑鄙和无耻的手段,毒害我的侄儿,我无法做到所谓交易。你们这些乱党份子为了达到目的,就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吗?”

“为了神圣的目的,激烈的手段是必须的。你们这些贵族和特权者,是一群食腐的秃鹫,你们没有资格谈什么公平对待。你那侄儿难道就应该天生是贵族吗?他比一个农夫的儿子,生来就更加高贵吗?”蛇的语气很是不善,“我听说波西-罗宾逊先生常常在普瓦图的私人沙龙里大谈什么自由、博爱,对了,还有平等。平等是什么?这不是你们特权阶层对人民的施舍,也不是你们压榨平民之后丢出的一块骨头!”

说到这里,蛇从内兜里取出一支小玻璃瓶,这种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波西曾经见过,绑架他的家伙也曾掏出来过吸食。

只见蛇将玻璃塞取出,然后掀开面具的一角,用一只鼻孔吸食了一部分粉末。

蛇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眼神迷离。波西觉得自己可以有所动作,然后蛇的右手一扬,一把匕首从波西的额前飞过,割掉了他一绺头发。

那匕首深深地刺入石缝之中。

波西吓的脸色苍白。

“还从没有一只猎物能从我的手中逃走。”蛇恢复了正常。

他扬了扬手中的玻璃瓶:“知道这是什么?”

波西道:“大概是鸦片之类的。”

蛇打了个响指:“没错。但这种‘神仙粉’可比鸦片厉害多了,因为它既可以带来镇静、勇气、力量,也可让吸食者无法摆脱它的控制。一旦上瘾,这个人将无法摆脱它,因为一旦无法得到它,这个人将会活生生将自己器官给掏出来,最终惨死。”

见波西没有接话,蛇道:“我准备让罗宾逊先生试试神仙粉,只是想看看你能否成为一个例外。”

“你要做什么?”波西既怒又恐。

“我们只想让你成为伯爵而已。难道你就没想过?”蛇道。

“你们设计下毒,把罪名赖在我的头上,我已经成了通缉犯,怎么会做上伯爵?”波西反问。

“跟你住一起的那位军官先生难道没告诉你,这都是‘蛇’干的,因为两处现场都有证据,而你只是有嫌疑。我们只要能帮你证明你只是无辜者就行,比如那只银壶的来历,它由谁打造,以及是由谁送给你那伯爵堂兄的证据。”

蛇试图表现出耐心和善意,但这副面具在波西看来是那样的阴狠和毒辣。

“你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吗?”

波西十分震惊,因为那只银壶有一对,在圣城时他的堂兄生前曾将其中一只交给自己,让自己带回南方家乡。

“哈哈,我们没想到你的堂兄会送一只给自己的儿子,他实在太宠爱他的继承人了!”蛇大笑道,“这让我们不得不增加后续计划,这个计划就是让你成为罗恩堡的伯爵。很完美的计划!”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臭虫!秃鹫!”波西愤怒地站起来。

从洞外涌进来几个壮汉,他们将波西按在地上,捏住他的鼻子,将神仙粉倒进他嘴中,然后灌进凉水。

“不要着急,我会留下这种珍贵的药物,半个月后我们再见!”

波西被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被几个壮汉抬着扔回到自己的地窖。

待壮汉们一走,他将手指塞进自己的喉咙,使劲地搅着,让自己呕吐。

胃液上翻,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着。既便如此,他仍然感到身体在发冷,并且抽搐着,他痛苦地趴在地上,极度恶心,皮肤的触觉也变的迟钝。

晚上威尔斯回来的时候,看到波西的状态很不妙。波西一把抓住威尔斯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道:

“要么生,要么死!”

第十七章 要么生 要么死(三)--求首订

波西常常会产生幻觉。

幻想自己仍在罗恩堡前的海滩上漫步,春日里海风拂面,阳光明媚,脚下则是软绵绵的金色沙滩。

他也幻想在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如灯盏般欢笑,在这欢笑中,波西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升华。

然而,波西内心中没有任何欢乐,他那张脸越来越阴沉,威尔斯都不敢直视。

威尔斯知道,波西的身体内蕴藏着一座火山,将要喷薄欲出,吞噬掉一切。

这一日,矿坑里死了七个人,冶铁的奴隶中有一个不慎被铁水浇在身上,活生生地惨死当场。还有七个是饿死的。

威尔斯正在抬死尸,波西被喝令上前帮忙,狼人们要他们往山谷里抛尸,那里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然后隐入山洞中。

这是一条湍急的半地下河,因为狼人在这里有站岗的,平时奴隶们无法靠近悬崖边,除了扔“烂木头”。

“赫伯特,你水性怎么样?”波西一边装作抬尸,一边悄声问道。

“不会,这很危险,也许水面下有石头,也许在山底被闷死。”威尔斯会意,他知道波西的意思,但却很为难,因为他小时候曾经溺水过,差点淹死,从那以后他就不曾下水游泳过。

“北方佬!”

波西暗骂了一声,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不远处有一个人类的家伙正被一个狼人带领着,往首领沃夫居住的洞穴走去。

波西认出了那人,那人只是匆匆而过,并没有注意到波西的目光。这位蛇先生来的比他自己声称的要早,仅仅过了五天而已。

刹那间,仇恨的怒火在波西的胸口燃烧起来。

这股无名之火令他难以承受,炙烤着他的心脏,涌上他的脑袋,仿佛喷涌而出,不仅要将自己融化,也要将整个世界融化掉。

这些日子以来,他头一次挺起胸膛,就在狼人的鞭子挥过来之前,他义无反顾地奔跑、冲刺,然后勇敢地一跃而下,跳进万丈深渊之中。

这是波西平生最果断的一跃。

要么生,要么死!

威尔斯稍稍发愣,一咬牙,用背煤的煤筐狠狠地罩在站在前面的狼人,也跟着跳了下去。

要么生,要么死!

……

民防军遭到狼人突袭的噩耗传来时,肖恩的大学校长工作,刚刚走上正轨。

这些教员们并不太好对付,他们拥有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执拗和坚持,但他们也知道校长掌握的资金有限,不可能人人都能得到满足。

在肖恩许诺将会多方筹集资金以支持各项研究项目后,这些人也放弃抵抗了。

普瓦图人得知民防军遭遇狼人突袭,已经是是威尔斯被俘后的第三天。

这个消息已经盖过了真神教教宗居然在索亚教堂前的广场上为信众祝福的轰动性和新闻性——这对夏克礼来说简直就是挑衅。

听闻民防军先头部队的战败,总督拜恩大惊失色,一面急令林肯子爵所率领的民防军大部停止向帕特纳姆堡进军,一面召集在普瓦图的三级会议代表,召开临时会议。

事实上,这样一个结果,谁也没有预料得到。即便当初把形势描述的那么危急的拜恩,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此前并没有狼人在奥特山以南活动的任何迹象,而圣努威的叛军武装正在跟皇储对峙,双方有来有往,正打的难解难分,无暇南顾。

战争应该离热那亚人很遥远。

一天之内,谣言四起。

随着溃兵的南奔,民众纷纷南逃,有钱人则逃进了城里,物价开始飞涨。

当肖恩走进总督府的大会堂时,人们都将目光投向他的身上,然后将目光迅速地离开。

虽然有些人对不久前将肖恩从民防军赶走感到悔意,但他们更愿意将错误归结于皇储身上。

因为皇储的命令,民防军不得不在未充分训练的情况下向北方进军。

这个理由似乎很充分。代表们纷纷炮轰皇储,皇储不在这里,当然无法反驳。

会议迅速地任命肖恩为热那亚民防军司令,立即前往北热那亚,代替林肯子爵指挥民防军余下的部队。另外把原有的地方民兵武装起来。

他们难得迅速地取得如此一致的决定。

肖恩推辞了一番,然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任命。然后,肖恩立刻回到维希镇,找出自己差点扔了的军装。

管家克利夫兰早就有所准备,他亲手为肖恩穿戴整齐,然后极为满意地说道:

“祝愿大人旗开得胜!”

在爱玛等人眼里,这一趟受命北行或许风险极大,但在克利夫兰的眼中,这是子爵重回热那亚权力中心的象征。

肖恩把克利夫兰和萝丝召进自己的书房,他口述,萝丝记述:

“1831年5月2日,我,肖恩-康纳利子爵,将奉命率军北上,以防御狼人可能的进攻。值此之际,我立下遗嘱如下!”

萝丝的肩膀下意识地抽动着,只听肖恩继续说道:

“我未娶妻,更无继承人。我名下的所有现金,大约二十万金路易,其中五万将由我的仆人分享,作为他们辛苦工作的奖赏。具体分配方式由我的管家克利夫兰先生决定。

另外五万将由皮埃尔、费奇和卫斯理三人平分,以感谢他们的服务。

另外十万或者更多,将捐给普瓦图大学,并以我的名字设立基金,专门用于奖励自然科学的研究。

玫瑰园将赠送给萝丝-科蒂,愿她永远美丽。

我名下的产业则由我的教子继承。”

萝丝写完,肖恩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肖恩把这份遗嘱交给克利夫兰。

克利夫兰把这份遗嘱郑重地收好,然后退下。

这是肖恩以前就应该做的事情,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现在出征北去,为防万一还是先立下遗嘱的好,虽然在肖恩看来这有些不吉利。

“大人,希望你平安回来。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萝丝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肖恩回过头来,嗅着萝丝发梢的香味,笑道:

“那到时候,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肖恩挣脱萝丝柔软的怀抱,走到了庭院中,然后跳上战马,拍了拍胯下的骏马:

“伙计,你陪着我从北疆来到南方,本是战马,在这里却只能被当作宠物饲养,一定不太耐烦了,现在你将重回战场!”

大喝一声,肖恩召集自己的十名护卫,再把维希军营留守的一个连带上,还加上一些巡警团的警员,部分维希镇的民兵,勉强凑足了三百人。

另外又在普瓦图搜罗了马匹,做到每人两匹马,向北方进发。

次日抵达伯尔尼时,肖恩看到许多热那亚北方的民众在往南边迁徙,他们拖家带口,面色惶恐。

流言加深了他们的恐惧。肖恩没有阻止民众的南逃,事实上连他都不太清楚北方的实际情况,这也是他在出发前立下遗嘱的原因之所在。

如果情势真的那么危急,让民众南逃也是保全之法,没有理由让民众原地不动,等待屠刀的落下。

在伯尔尼戴维斯家族的庄园,肖恩的队伍短暂停留并休息。

老男爵拄着拐杖,站在庄园的门口迎接:

“欢迎子爵光临!”

“抱歉,男爵,我的人需要在这里修整一下。”肖恩跳下马来。

他的状态还好,长期的锻炼让他的身体素质极好,但部下们则有些疲惫,尤其是那些民兵——骑马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为经过的军队提供食宿,是贵族应尽的义务。”老男爵很大度地说道。

但这种义务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爵,您看上去恢复的不错。”肖恩道。

“谢谢,确实不错。您上次的建议,我的儿子和仆人们一直遵照执行,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得以拄着拐杖行走。

但您也看到了,我的余生也只是如此了,幸亏没有嘴眼歪斜,这也算是我的幸运,否则我倒是愿意拿起枪与您并肩作战。”

老男爵颇为乐观,他把自己的次子丹尼尔-戴维斯叫到跟前:

“子爵,我还有一个次子,你是他崇拜的偶像。我希望您能带上他!”

“丹尼尔不过十五岁!”肖恩惊道。

老男爵指着自己儿子兴奋的脸庞:

“看吧,他的脸上写满了豪情壮志和无所畏惧,当然这在我这样的老头子看来,这也可以理解为莽撞和无知。人们常说长子负责继承家业,而次子应该振翅高飞,天有多高,就飞多高,地有多远,就飞多远。

在骑士年代,十五岁已经可以披挂上阵了。生或死,这是上帝的安排,也是命运的抉择。

子爵,这是一个父亲庄严的请求!”

“好吧,我很难拒绝一位可敬父亲的请求!”

肖恩回头命尼尔森取来一套装备:“列兵丹尼尔-戴维斯,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传令兵!”

“是,司令官!”丹尼尔挺起胸膛。

“智者无惧,勇者无敌!”肖恩却是对所有部下大声地说道。

“智者无惧,勇者无敌!”

部下们齐声吼道。

第十八章 要么生 要么死(四)

热那亚的北部,是连绵的丘陵地带。

这里是奥特山脉与南部平原之间的过渡地带,地形以稀树丘陵为主,当地只有少量农业,是南方少有的牧区,为南方提供肉食和耕地用大型牲畜。

此时当地的居民已经逃离了家园,他们逃的很匆忙,以至于一些失去主人的牲畜到处乱跑。

林肯子爵率领的民防军大部,此时已经抵达了威尔斯曾经的最后宿营地。

被狼人突袭的遗迹仍在,到处都是民防军先头部队士兵的死尸和丢弃的旗帜、车辆和个人用品。

林肯花了一个白天时间,将死亡士兵的遗骸收敛掩埋完。此前他还遇到了少量溃兵,还有布兰登子爵。

布兰登子爵身受重伤,处于昏迷状态,林肯只得派人把他送回普瓦图。听说布兰登子爵作战时很是勇敢。

此时林肯已经接到了停止前进的命令,等待肖恩前来接管军权。

士气极为低落,士兵脸上的恐惧表情是骗不了人的,他们这群菜鸟已经被吓破了胆。这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夜,第二天士兵们才稍稍恢复点精神。以教官充当连长的部队,将营地变成一个刺猬,还有两个连的大炮这让士兵们拥有了一些勇气。

但派出去侦察的士兵回来禀报说,他们发现一支不明武装正在向这里扑了过来,并不是狼人。

一个小时后,这支武装就来了营地外面,足有五百人,但看他们气势应该像是来自圣努威的叛乱武装。

这支人数不及民防军一半的武装,在气势上完全压住了后者。

林肯子爵主张主动出击,因为他担心会被对方切断水源。但军官们认为,虽然水源有被切断的危险,但他们已经储备了七天的用水,但对方远道而来,无法耗在这里。

这是一个相当保守也相当稳妥的判断。

林肯子爵接受这个判断,他主要依赖于维拉尔-佩罗萨的指挥。

主动出击极有诱惑,在望远镜中,叛军的队形很是松散,这大概跟他们原本就是各地的民兵纠集起来的原因有关。

但佩罗萨不放心的是自己的部下,至少对面的敌人是上过战场的,自己手下都是菜鸟,让他们防守也是保险之举。

交待部下务必保持严密的警戒,佩罗萨去指挥部见林肯。

林肯子爵正在擦拭自己的步枪,他的步枪也是贝斯1830式的,只不过他在自己的枪托上增加了个人的装饰,银制的颇为花俏的玫瑰图案,还有自己名字的缩写。

贵族总喜欢干这些事,被视为个人情趣。

身为贵族,林肯也是狩猎的好手,但用来上战场还是头一回。佩罗萨很能理解子爵此时紧张的心情,清理自己的武器也是一项极好排解紧张情绪的活动。

“抱歉,我有些紧张。”林肯自嘲道。

“我完全可以理解,子爵大人。事实上我第一次上战场之前,尿了很多回,因为我一口气把自己水壶里的水喝了个精光。”佩罗萨笑道。

“听着,维拉尔,如果战斗爆发,一切都依赖于你的指挥,包括我在内!”林肯认真地说道。

“是,子爵。”佩罗萨立正。

“你来找我,是有事吗?”林肯问。

佩罗萨犹豫了一下道:“子爵,军中似乎有些不稳。”

“出什么事了?”林肯问。

“有些士兵私下里说,对面的叛军都是信仰真神教的兄弟,只要派人去和对方谈判,就会达成双方罢兵的协议。”佩罗萨道,“这样议论的士兵都是真神教教徒。”

林肯脸色变了变:“总督早就嘱咐我,这些信仰真神教的士兵不太可靠,但康纳利子爵却认为都是一群淳朴和可以依赖的士兵。”

“这个关头,如果采取果断的措施,恐怕会引起哗变。”佩罗萨道,“事实上,也只有极个别的士兵在议论。”

“好吧,这事等战后再说,我相信他们会与我一起并肩战斗的。”林肯这话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另外,看上去叛军似乎在等天黑?”林肯又问。

“大约是这样的,黑夜真不是作战的好时候,因为它极容易引起混乱,对于初上战场的士兵更是如此。”佩罗萨道,“但我们已经做好了夜间作战的准备。”

“那就战斗吧,要么生,要么死!”

林肯点点头,手中的步枪已经擦拭完毕,并顺便换了一块质量上乘的新燧石。

夜幕很快降临。

在民防军驻守的阵地之外的各个敌军有可能进攻的路线上,佩罗萨都安排了篝火,还有瞭望警戒的士兵。

他最可依赖的还是炮兵,从数量和火力上讲,民防军占尽优势。那十二门大炮会让任何对手望之生畏,尽管在训练时他们打的总是不太准。

然而,佩罗萨仍然如履薄冰,他可以预料到,当战斗一打响,各种意外就会不断地出现,而在排队射击线列作战的时代,黑暗更会让这些意外雪上加霜。如果自己指挥的是一群老兵,他早就主动出击了。

为了提振士气,在太阳落山之前,佩罗萨让炮兵们试射了两轮,以便提前调节好角度,封锁敌军进攻的路线。

在青铜炮的轰鸣声中,士兵们在欢呼,尽管敌军离的还很远。

看上去效果不错。

篝火的跳动之中,士兵们紧握着步枪,他们神情紧张,甚至小腿在颤抖。

在一位士兵走火之后,所有人都跟着渐次开火,仿佛敌人就在跟前。军官大声喝斥着。

远方传来叛军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最艰难的是等待,到了夜里12点钟的时候,高度紧张的士兵们个个精神疲惫,他们无法按照军官要求的那样,轮换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叛军们发起进攻了。他们从四方八方试探着围攻,试图寻找民防军防守的弱点。

在此起彼伏的枪声和枪管冒出的火光之中,硝烟在战场上弥漫起来,黑火药燃烧时必然带来的浓烈烟雾让黑夜更加深沉。

那些事先燃烧以供照明的篝火,此时在视线中也变的模糊起来。

士兵们不停地重复着复杂的射击程序,取出的铅弹有人紧张地怎么也装不进枪管,有人没有将贝斯弹捅到应该到的位置,有人少装了引火药,甚至有人紧张地只知道去扣扳击,而没意识自己的枪膛里其实什么也没有。

也有士兵到处乱窜,要么过于兴奋,要么大脑一片空白。

在这个时候显示出训练场上跟实际战场绝不是一回事,实战只能会是更糟。

军官们大声地呼喊着,现场一片混乱。

叛军终于开始进攻,他们的主攻点位于防守阵地东侧,当真正的铅弹射中身体,真正的考验才来到。

硝烟之中,民防军的士兵看不清对面的情景,更不必说是夜晚。

事实上就连维尔斯这样有经验的军官也无法准确判断,直到对方开枪时的枪响和枪管喷出的火光才能让己方知道对方已经进入了射程。

“射击!”民防军终于来了一次还算不错的齐射。他们排成三列横队,第一排射击完毕退后,第二排向前三步射击,然后是第三排。

来不及检查对方是否被击中,他们也无法看清楚,士兵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忙着填装弹药。

这个时候西边阵地又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叛军从西边又开始进攻了。

这一次,民防军损失了二十多个人。叛军虽然手中的武器不太精良,但他们靠的足够近。

伤亡加剧了民防军士兵的恐惧,有人本能地往后退,这打乱了己方的阵型,有人被迫跟着后退,而另有一些人则以为是来自军官的命令。

叛军看到了这里的漏洞,疯狂地跟进,这极大地震撼了民防军士兵。

佩罗萨居中指挥,他亲自指挥一队充当预备队的士兵补上了这个缺口,勉强拦住。

他发现对手正猬集在前方,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命令炮兵开火!”佩罗萨大声对自己的传令兵道。

炮兵终于开火了,但第一炮却在打在民防军自己的防线上,霰弹带着引火索飞入人群中,然后爆炸,无数小铁球在人群中四射。

巨大的爆炸声中,肢体在空中乱飞。所有人都惊呆了。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射在人群中,实心弹犁出了一道道空白地带,民防军瞬间被炸懵了。

“长官,林肯子爵说,炮兵连叛变了,请你立刻撤退!”

“什么?”佩罗萨怒眼圆睁,几乎不敢相信。

事不可为,佩罗萨只得率领西边阵地残存的士兵向东边移动,同时南北防线的士兵也在处东边移动,然后纷纷后撤,彻底放了羊。

他们仅仅守了半个小时,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第二天天亮时,佩罗萨才将军队聚集起来,发现仅仅阵亡了二百人,还有三百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重伤很少。

但2个炮连的12门大炮全体丢失,包括全部弹药。据说有士兵叛乱,将督导炮兵军官杀死。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窝囊的战斗。

而且重要的是,林肯子爵失踪了,佩罗萨只找到了他遗失的步枪。

这位可敬的贵族,没有乱指挥,佩罗萨亲眼看到子爵跟普通士兵肩并肩地一起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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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要么生 要么死(五)

肖恩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民防军。

这时他也听到民防军再遭袭击的消息。唯一的好消息是,无论是狼人还是叛军都没有占领热那亚一村一镇的意思,他们都在突袭得手之后,很快缩回了去。

这很诡异。

仿佛对手们都是在炫耀自己的武力。

帕特纳姆堡,这个在和平年代放弃很久的军事要塞,再一次被赋予了军事意义。

它扼守着穿越奥特山脉的孔陉,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虽然这对于狼人们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这座城堡看久失修,只有少量居民,还有一队用来维护治安的巡警,当叛军大摇大摆通过时,他们完全充当看客。

“叛军似乎把目标放在大炮上,而且奇怪的是,两个炮兵连都发动了叛乱,他们杀害了我们两位教官,约翰和科尔。”佩罗萨道。

“这是一个悲剧。包括他们在内的牺牲官兵,都应该得到优厚抚恤。”肖恩道,“记住每一个人的名字,终有一天,我会让杀害他们的人血债血偿。”

“是,司令官。”佩罗萨道。

“这两场战斗都输的很难看,我不怪你们这些军官。但从今天起,我是司令官,有责任保全你们所有人,也有责任带领你们获取胜利。”肖恩道。

“可是现在士气很差……”

“但他们经历过一次可耻的失败,不是吗?失败是成功之母。”肖恩摇摇头,“他们至少已经知道,不认真训练和不听从命令行事,还有胆怯和犹豫,只会让他们再一次得到血的教训,下一次就可能不会那么幸运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这是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

肖恩的话,令佩罗萨很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至于炮兵的叛变,这确实蹊跷。我查看了名单,他们当中信仰真神教的并不多,其中有些人我还认识,都是些很淳朴老实的家伙。”肖恩又道。

肖恩未提到的是,布兰登子爵和威尔斯率领的先头部队,就像是专门给狼人送步枪和火药的运输大队。正常情况下,先头部队不应该携带太多的物资,以轻装简从为好。

肖恩可以预料到,狼人还有叛军得到了武器,尤其是其中的12门大炮,将会给那位皇储殿下带来怎样的震动。也可以预料到拜恩如果没地丢掉官位,至少也会受到最严厉的训诫。

安排了布防事宜,以及必要的侦察和警戒,肖恩来到要塞中的医院。

从一开始创立民防军,肖恩就极为重视军医队伍的建设,因为他曾经看过太多的士兵因为受伤后得不到太好的照料而死去。

这个时代的外科手术已经将相当发达,当康氏灭菌法彻底埋藏“细菌自然发生说”后,医生们都已经意识到消毒和灭菌在外科手术中的重要性。

临时医院里,有三位专职军医和十名士兵充当护士,他们一起照料伤员。

民防军中有三十名重伤员急需手术,他们伤口内都有铅弹,如果不清除掉,即便活下来,也会受到铅毒的极大影响。

三名军医其实也是新手,此前只是经过简单的培训,拿家畜练过手。虽然培训内容都是最新的医疗成果,但这次要硬着头皮给士兵做手术,扒开腹部,找出伤口深处的铅弹,还要缝合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不给手术用具消毒,尤其是给军医自己的双手消毒,伤口发炎的机率极高。

在过去的历史中,死于伤口发炎及并发症的士兵数不胜数。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能意识到术前、术中和术后消毒的重要性已经是最好的治疗了,如果配合使用最新的麻醉方法那就是极好的待遇。

肖恩只能给予菜鸟军医们鼓励,自己则帮不上忙。他唯一能帮忙的那便是带头分两次贡献了600毫升的血液,并号召军官们也这么做。

肖恩的举动,则让士兵们极为感动。人与人之间的输血行为,被士兵们认为是一个极为冒险的行为,他们认为这会折损献血者的寿命,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巫术。

当肖恩和军官们的血液进入伤员的血管中,他们没有因此而发生什么不好的变化,士兵们这才放下心来。

但也是因这这件神奇的事,士兵们对肖恩更加崇拜,这是肖恩所没有想到的。

但最终还有三位重伤员没能挺过来,肖恩只得接受这个事实。佩罗萨则认为还有二十七个重伤员得救了,这是一个奇迹。

派出去的侦察兵陆续传回来消息,周边地区并没有任何敌人的遗迹,这让肖恩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他抓紧时间操练军队,这一次就不像上次完全是当甩手掌柜,而是真正地参与进来。

过去的两场败绩,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与此无关,但自己真正掌管了这支部队,他可不想让自己刚立的遗嘱自然生效。

士兵们每天白天操练,晚饭后肖恩则把15军官和30名士官们则编成五个小组,花两个小时进行战术讨论。

在这方面,肖恩也是个白丁,他过去只是一名士官,单薄的军事经验不会让他自大地说自己可以指导部下们。

众人当中军事经验最为丰富的维拉尔-佩罗萨以前在帝国军队中,也不过是个少尉。

所以每隔两天肖恩会出一道题,让军官们讨论,自己也参加其中一支小组,第二天所有军官集合在一起共同研究前一天分组讨论的结果。

这些战术讨论,都是极为贴近士兵和指挥官的日常,诸如调动和阵型变换,包括纵队的行进和迂回,战线的推进和前线的扩大,如何越线换防,交换正面,如何通过窄道和桥梁,梯队的行进和进攻,还有方形编队的撤退和交替撤退。

当然也包括参谋官和副官的日常职责,营地的选择,营地的勤务,物资的调配,甚至小到岗哨的安排等等。

因为肖恩见到参谋们,包括一些军官和士官,要么忙的脚不沾地,十分焦虑,要么就是无所事事,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这样的讨论让所有人都快速成长,虽然这也有些闭门造车的嫌疑,但总归让热那亚民防军正规起来,变的脚踏实地起来。

肖恩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军队建设方面,只花了半个月时间,现有1200人的军队,他能准确地叫出至少1000人的姓名来,这项天赋让人惊叹。

当然这是肖恩把自己看成他们当中真正一员的缘故,朝夕相处之余,他经常下到连队里跟士兵一起用餐,以便顺便检查士兵们的伙食有没有被克扣。

甚至有时,他会将自己视作普通一兵,和士兵一起在烈日下训练一整天。

钢铁之军也不是一天就炼成的,但肖恩的权威却在日益增长,因为军官们无法遮掩任何不足之处,肖恩对军队的情况了然于胸,以至于佩罗萨和别的军官每次来汇报军务时都有些小心翼翼。

“维拉尔,放轻松些。”肖恩笑道,“你要是板着脸从我这走出去,士兵们看到了,会觉得你挨批了,这有损你的威信。”

佩罗萨其实是天生不太会笑,常常绷着脸,仿佛每个人都欠他一大笔钱没还。肖恩接管民防军后,任命他为参谋长,协助自己管理和指挥民防军。

“司令官,总督府又送来公文询问,北部是否已经真正恢复了秩序?总督的意思是逃亡的民众应该回家。”佩罗萨道。

“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民众一部分已经回来了。”肖恩道,“但如果我们不能真正地击败一次狼人或者叛军,他们还会再一次逃亡的。”

“但我们进攻能力不足,因为深入奥特山,绝对是一项冒险行为。”佩罗萨道。

“看来拜恩总督受到的压力极大,普瓦图的报纸上说,皇储的军队在圣努威的东南部遭到了叛军的炮击,损失极大。”肖恩点点头,“拜恩总督当然需要一场胜利,坦白地说,民防军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获取信心,但我不会让士兵们去送死。”

“那现在怎么回复总督?”佩罗萨问。

“我需要的补给必须要给足,阵亡士兵的抚恤必须及时地发放,绝不允许打折扣。另外我还需要时间。”肖恩道,“当然,如果普瓦图的大人物们认为有更好的指挥官可以替代我,我可以让贤。两场战斗,我们已经失去了两位子爵,一位受伤,一位失踪。普瓦图的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对两位子爵的英勇行为大加赞赏,他们还要为两位子爵授勋,但我可不想成为第三个主角,尤其是在没有获胜的情况下。”

“林肯子爵目前仍无消息,也没有收到叛军索要赎金的要求……”

这个时候,传令兵丹尼尔-戴维斯敲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陌生的熟悉人。

赫伯特-威尔斯!

他此时衣衫褴褛,瘦的不成人形,胡须如野草一般生长,肖恩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先安排威尔斯洗漱一番,让炊事兵做了一碗面条,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肖恩觉得自己有些饿了。

“你是说,你在狼人监牢里遇到了波西-罗宾逊?”肖恩大感意外,“整个热那亚的每一条街道每个村庄都贴满了他的通缉令。”

“他说自己是受冤枉的。司令官,我觉得他不像是撒谎。”威尔斯道。

“每一个凶手在没有被发现有力证据之前,都会说自己是无辜的。”肖恩道,“你们在逃亡时,失散了?”

“是的,司令官。”威尔斯心有余悸地说道,“那条半地下河,水流湍急,水中有许多尖锐的石头,还有许多分叉。您不知道,我天生怕水,能活着回来,真是上帝保佑。至于,波西-罗宾逊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我倒是希望他还活着,活着才有机会证明自己。”肖恩道。

“司令官,您也认为罗宾逊先生是受冤枉的吗?”威尔斯试探地问道。

“看来同为狱友,让你和波西成为共患难的朋友了。”肖恩道,“坦白地说,目前的证据都对他很不利,但真神党插足其中,也从侧面说明了他的无辜。我现在则担心他会扛不住毒瘾的发作。”

阴差阳错,与威尔斯不同,波西-罗宾逊被奥特山中复杂的地下河流带到了奥特山脉的北缘。

当他靠着野果,还未走出深山,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毒瘾发作了。

此时,一匹老狼正蹲在对面的山坡上盯着他看。这只老狼看上去也饿了不少天。

身体疲惫,眼睛不停地流泪,嘴巴不停地打着哈欠,此时的波西十分渴望那白色的粉末。

但是不可以就此死掉,波西千万次地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打气。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给自己腿上一刀,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是他昨天从一个猎人小屋中偷来的匕首。

匕首割破大腿皮肤时,疼痛的感觉让波西叫了起来,仿佛清醒了一些。当那种欲望再一次袭来时,波西又给了自己一刀。

很快,他两腿鲜血淋漓,失血却加速了他的虚弱,他已经意识模糊了。

仿佛是梦幻之中,他依稀看到堂兄和蔼的笑容,堂嫂关切的眼神,还有侄儿可爱的面容,甚至他好像还听到肖恩洒脱的言语。

家族的荣耀,个人的奋斗。统统见鬼去吧!

真是太累了,不如就此躺下,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波西靠着一棵松树坐倒在地。

那匹观望很久的野狼,终于按耐不住,慢慢了靠近,它试探着接近,左右逡巡,嗅了又嗅,终于张开嘴往猎物的喉咙咬去。

波西突然扬起右手,将匕首狠狠地插进狼的喉咙里,然后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狼死死地压在地上。

狼最后的挣扎,让波西费劲了力气,但他不能放弃,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呼喊:

要么生,要么死。

当狼终于停止挣扎的时候,他直接枕在狼的身上睡着了。

波西是骄傲的,绝不允许任何冤屈强加于自己身上。

那些罪恶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野心家还在密谋着,自己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要么生,要么死。

但即便是自己从此死去,也绝不会让那些臭虫多活一天!

第二十章 猎狼(一)

1831年6月,帕特纳姆堡外。

肖恩亲自率领民防军的一半兵力,开始进行了一场武装行军拉练。这将会成为热那亚民防军传统的开始。

此时酷夏已至,阳光照射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身体内的水份几乎要被晒干,每个人的后背都挂着一层灰白的盐花。

肖恩跟士兵们一样全副武装,步行行军。

为了这次行军拉练,肖恩作了周密的准备,完全按照战争状态准备。

他甚至还让尼尔森率领自己当初从维希镇带来的300人,充当模拟假想敌,不停地骚扰和攻击。

七天的时间里,民防军只行进了120公里,虽然在军官们看来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尤其是在尼尔森等人层出不穷的袭扰手段下,民防军不得不停下来见招拆招。

比如破坏桥梁,阻断交通,破坏水源,甚至投毒。

尼尔森的杂牌部下们都很卖力,因为这些主要由维希镇的民兵和巡警组成的团队,拿着一份额外的薪水,按天结算。

如果他们的手段不够毒辣,不能让民防军感到难受,肖恩是会扣他们薪水的。

民防军的官兵,都精疲力竭,因为每当他们晚上刚把恼人的蚊虫驱出帐篷,准备躺下时,夜袭的报警声就响起。

只装火药没有装铅弹的步枪在夜幕中喷着火光,还有呛人的火药味,让士兵恍然觉得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当士兵第二天刚刚吃过早饭,准备列队出发时,敌军骑着马突然从潜伏处杀到,他们手持用碎布包着石灰的木棒在人群中乱戳。

军官和士官则大声地喝斥着,努力地维持着军队,然后挺着成排的刺刀将敌骑包围或者赶走。

最艰难的是遇到下大雨的时候,道路泥泞,士兵们不仅要冒着豪雨照常行军,还要保护随军物资,尤其是火药。

士兵们手中的燧发步枪虽然有极好的防雨罩,但在大雨中,他们在开了第一枪后,手中步枪往往就成了烧火棍。肖恩则规定自己的部下们,必须争取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但这很难办到,士兵只能拔出刺刀套在枪管上,向前冲锋。

好不容易把假想敌赶走后,抵达下一个营地时官兵们都精疲力竭,出现非战斗减员。

这支由五个连组成的步兵,也就是在这些考验下,渐渐地熟悉了对手刁钻的手段,官兵也渐渐地变的应对更有章法,完全没有了刚离开帕特拉姆堡时的慌乱。

有时候肖恩会在半天之内,几次突然命令部队就地展开防御,构筑防线,训练部队的反应能力。

这时最辛苦的就属炮兵连,他们必须在步兵正在进行横队列队的同时,也以横队推进的形式前进至步兵的两侧。

在指挥官下达“炮兵放列”的口令下,炮手迅速解下前车,将火炮转向敌军方向,每门火炮列成相隔8米左右的战斗横队,同时弹药车也要按规定置于后方30米处,必须有条不紊和一丝不苟。

尽管横队推进可以令炮兵迅速投入战斗,大大节约准备时间,但由于野外地形的限制,炮兵军官需要根据实际战场情况,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横队与纵队的转换形式迅速做出判断,并作出正确的命令。

同时,还必须要当心快速布署炮兵阵地时的车辆、马匹与人员行动路线及安全问题,这些细节远不是训练场上可以遇到的,只有在野外陌生地点才可能遇到。

作为军中讲习所的延伸,晚饭后每个班的士兵要在士官的带领下,检讨每天行军和作战心得。

同时作为惯例,肖恩和军官们也随机加入到某一个小团体当中,一起研究。

这是肖恩能把民防军大多数士兵名字准确叫出来的原因之所在,军官们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个小团体中相互熟悉和了解的。肖恩敢说,把自己的军官们相互调换一个位置,他们都能很快地熟悉自己的新团队。

他不期待每个军官都成为军事家,也不期待每个士兵都变成兵王,但能清楚的明白自己在不同情况下的职责,准确地领会来自上级的命令却是必须的。

有时候肖恩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神经质了,他不知道前世或者今世那些伟大的将军们,在一战成名之前是否跟自己一样这般小心翼翼。但当他们功成名就之后,是否就此可以举重若轻了呢?

肖恩不知道,但这支民防军的一部在经历过七天炼狱般的长途拉练之后,精神气质变的不太一样。

在帕特纳姆堡修整两天后,肖恩又把另一半的官兵拉出去行军拉练,如此反复直到7月底。

经过2个半月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肖恩决定让民防军的官兵稍稍松口气,过犹不及,连肖恩自己都有点吃不消,最近十分上火,嘴角都起了泡。

想做表率,就只能硬撑着,以维护所谓的权威。

在帕特纳姆堡,除了每天上午必须的3个小时严肃的线列阵型训练外,每周有一次全体合练,有时穿插射击和刺刀训练,而每天下午的时间都让士兵们自由活动。

所谓自由活动就是让他们在操场上踢足球,这是肖恩“发明”的一项体育活动,以分散和消耗这些年轻士兵们多余的精力。

这时候,北热那亚早已经恢复了秩序,或许是民防军的频繁行军拉练让本地的居民感受到了安全。

就连乡间流氓和无赖也少了很多——因为他们都被肖恩“请来”修缮帕特纳姆堡。

这一座军事要塞,修建于第四帝国的末期,是一座典型的六角型的棱堡,但它从来就没有挡住北方的军队。

这天下午,天空中又下起了雨,这里的夏天总是闷热多雨。仍有不少士兵在雨中踢球,他们似乎很享受在雨中奔跑的感觉。

“维拉尔,交待下去,虽然现在还是夏天,但也要当心这些精力旺盛的家伙淋雨着了凉。”

肖恩站在帕特纳姆堡的制高处,回头吩咐道。赫伯特-威尔斯和维拉尔-佩罗萨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司令官,请您放心,营房里浴室每天24小时热水不间断。”参谋长佩罗萨答道。

“我们热那亚民防军的待遇,恐怕是全国最好的。”副司令官威尔斯笑着道。

“但还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对得起这样的待遇,不是吗?全体官兵都应当知道,我们每一天的开销都是热那亚人掏出来的真金白银。保卫热那亚,就是我们自己。这就是我们当兵的唯一理由。”肖恩道。

虽然军费是富人们掏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人民掏的,肖恩在心里说道。

此时此刻,肖恩也是富人或者特权阶层中的一份子。

那些叛党声称要推翻帝制,摧毁特权,不纳税不服兵役,要建立一个也许永远也不会存在的乌托邦。

这些响亮的口号也着实蛊惑了不少平民,尤其是贫穷的无产者。

但实际上,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抢光了一切他们看到的财富,也许只是农民家中唯一的一把锄头,也许只是最后一袋口粮,然后驱使着手无寸铁的妇孺向皇储的军队挺进。

“确实如此!”威尔斯正色道,“圣努威的战事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我们已经接到要求我们从奥特山策应的命令,这是皇储的命令。”

“是啊,这是皇储的命令。就是因为他此前的命令,我们遭受到了两次败绩。”肖恩道,他拍了拍自己副手的肩膀,“看上去,你的信心很足。”

“我认为我们如今的状态可不是三个月前可比的,并且我们针对狼人或者叛军的特点,进行过专门训练,我对此很有信心。”威尔斯道。

肖恩知道自己的军官们都很不服,他们对过去不久的两次颜面扫地的失败耿耿于怀。

这种复仇和不服输的心理,肖恩很是满意,这证明此前高强度的训练还是有效果的,让他们找回了一些自信。

如果民防军此时还是哀兵一片,肖恩恐怕得趁早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找个理由不干了——比如抑郁症什么的。

“很好。但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在讲习所所说的,一定要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这三个月来,我们除了训练军队外,并没有放松对敌人的侦察和情报的收集,挡在我们面前不只是一座大山,而是狼人。

至今我们对狼人知之甚少。但狼人的残暴却是众所周知的,光我们热那亚被狼人抓走或者杀死的,就有两千多人。更不必说我们热那亚不过是狼人偶尔光顾的南部省份,狼人在奥特山脉以北所犯下的罪恶,数不胜数,这都必须血债血偿。

如果皇储殿下需要我们翻越奥特山脉去捅叛军的屁股,那我们就必须首先要面对狼人。甚至我觉得狼人才是心腹大患,因为只要他们盘踞在奥特山一天,我们就没法恢复跟北方的陆路联系。不将狼人赶回西部,我们就无法正常展开经济和贸易活动。”肖恩道。

“但狼人比我们更适应山地作战,我们无法在山林中发挥我们人数和火力的优势。”佩罗萨道,“他们哪怕是一触即败,只要躲进密林中,我们也没有办法,而一进入密林,那就可能是他们的天下。”

“赫伯特,你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用自己的短处去攻击对手的长处。所以,我们最好要将狼人引出来,在我们选定的战场作战。你和维拉尔,还有参谋们,仔细商讨一下。”肖恩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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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猎狼(二)(加更)

普瓦图或者热那亚人似乎很善忘。

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似乎忘记了不久前的两场败仗,以及狼人及叛军南下所带来的混乱和恐惧,那两千死亡或被抓走的热那亚人仿佛从来就不存在过。

他们也忘了波西-罗宾逊。

肖恩曾写了一封长信给奥黛丽,详细叙述波西的情况,并让她密切留意身边。

虽然肖恩很愿意相信波西是无辜的,但证据对波西很不利。

但波西没有出现在罗恩堡,甚至秘密警察们也没有获得他返回普瓦图的任何线索。

波西也许已经死了。

林肯子爵的失踪也没有任何消息,如果他被圣努威的叛军俘虏,普瓦图或者他的家族也没有收到任何要求赎金的要求。

他或许担心因为自己的贵族身份而被叛军当作一个战利品而枭首示众,因而只得隐姓埋名寻求一个普通的俘虏待遇,或许此时正在叛军的某个地方从事最沉重的劳役,以便寻找机会逃出来。

这也只是一种善意的猜测。

普瓦图人眼下正热议的则是一件新鲜事:普瓦图大学的安布罗斯-希尔教授正筹划一场全球考察活动。

这一活动受到了舆论的强烈关注,大部分人私下里认为他是意想天开或者这纯粹是冒险。但这一极富有神圣宗教色彩的计划,让这些人只能私底下这么想。

令人意外的是,希尔教授首先找的是仍在普瓦图传教的那位真神教教宗。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这是肖恩的暗示,为了伟大的计划,他也是拼了。

这位异教教宗爽快地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财产——2个金币,并拜托希尔教授在寻找上帝的同时,一定要留意有关真神的线索,并派了几个弟子自带干粮与他同行。

热那亚上帝教的主教夏克礼,听到了此事受了刺激,一下子捐出了五十万金路易资助希尔教授的项目,并要求希尔教授将那2个金币还给那位穷光蛋。

夏克礼的大笔捐款,让许多虔诚的上帝教信众包括富人,也都向希尔教授的计划捐款。

结果希尔教授在三个月时间内,总共筹集了七十万金路易的惊人数目,这笔资金甚至令总督都眼红。

肖恩没能赶上希尔教授盛大的远航,据说那天普瓦图港人山人海,仿佛节日。

眼下肖恩无暇他顾,他磨刀霍霍,在等威尔斯亲自率领的小分队的消息。

但在等待消息的同时,他的军营里来了一位客人,弗朗哥-法兰克。

这位年轻的法兰克先生,是皇储殿下的代表。

虽然他看上去跟肖恩印象中的那些出自圣城贵胄的公子哥的派头挺像,看上彬彬有礼,但骨子里又有一种天生的骄傲。

他一个人的行李就有三大箱。看这模样要长期久驻的意思。

但他的姓氏让肖恩不得不小心应对,因为这个姓氏让他想到了圣城的那位秘密警察总头子。

“法兰克先生,请问你与圣城的法兰克上校如何称呼?”肖恩在自己的指挥部接见了代表。

“其实,姓法兰克的上校有好几位,其他要么是将军,要么是我这样的小小的中尉。”来人轻笑了一声,仿佛不经意间让听者了解这个家族在军中的实力,“子爵,我想您所认识的法兰克上校是我的亲叔叔,约瑟夫-法兰克上校。他曾跟我提起过您的传奇。”

“那么法兰克中尉,你是代表皇储而来?”肖恩问。

“就如你手中信中所言。”中尉道。

这是一封皇储殿下亲书的信,落款有他的私人印鉴,要求热那亚民防军尽快越过奥特山,攻击叛军的后方。

随这封信而来的,还有总督拜恩的公文,以证明来人的身份属实。

眼前这位商人打扮的中尉,来到这里也是充当监督的意思,尽管皇储来信中只是说他是联络人。

民防军是地方自筹军费建立的,主要负责地方绥靖,但也义务服从政府和皇族的命令,只是这个服从性恐怕要大打折扣,尤其是要求他们跨省作战。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法兰克中尉被派到了这里。

“事实上,热那亚民防军已经在准备之中,请皇储殿下放心。”肖恩这时说道。

“我能否知道明确时间?以及计划?”法兰克中尉问。

“很快。”肖恩给了个模糊的回答,“至于计划,这暂时是军事机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法兰克中尉吃了瘪,但他的神色很快就恢复如常。

“那我静待佳音。”中尉笑着道。

肖恩将来人安排住下,直接晾了他好几天。

这位中尉也不气恼,每天都在军营中走动,甚至还喜欢上了踢足球,只是民防军的士兵比较抱团,对他这位北方佬不太那么友好——他一个人踢也没意思。

直到他找肖恩要了几套民防军的军服,这才稍稍改观了情况。肖恩听自己的传令兵丹尼尔说,这位中尉光是睡衣都带了三套。

民防军军营中,可没有人有穿睡衣的习惯,包括肖恩。

弗朗哥-法兰克的球技提高飞快,很快就成为军中最受欢迎的射手,他天生就是这项运动的高手,独创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带球动作,极为赏心悦目。

这一天他照例出现在球场上,贡献了好几个精彩的进球,引得围观的士兵欢呼。

突然一阵急促的号声响起,然后士兵们全都消失了,只留他一个人抱着足球发愣。

二十分钟后,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奔出营房,在操场上迅速地列好队形,随后一个连队的骑兵出现在队列之后,最后是炮兵牵着马,将炮车和弹药车赶了出来,在指定位置列好队伍。

此外鼓乐队、号手还有辎重部队也都列队完毕。

1400人的军队鸦雀无声。

全军做好行军的准备,总共只花大约三十分钟。肖恩在佩罗萨等军官的陪同下,骑马来到了军前。

“全军所有人,只需携带个人装备,绕帕特纳姆堡二十圈,以各连最后一名的成绩为准,最后一支完成任务的团队将负责军营所有厕所未来七天的清洁工作,倒名第二名的负责后续三天的清洁工作。”

士兵们个个神色如常,当然有人幸灾乐祸,而各连的军官和士官们则暗自给自己鼓劲。

肖恩一声令下,炮兵和后勤辅助部队的士兵,立刻拿上自己的个人装备,和轻步兵们站在了一起,在一阵鼓响之后,各支团队争先恐后地奔出城堡。

这不过是民防军常有的训练项目之一,官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对弗朗哥-法兰克来说,这样的惩罚措施却是头一次见,而且他发现士兵们对这样的惩罚好像没那么抵触。

在每一个团队之中,跑的最快的人也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脚步,以帮助团队中体力较差的,因为成绩是以各支团队最后一名计算的。

法兰克中尉看到过不止一个强壮士兵背负着同伴的武器,而体力较差的士兵则咬牙跟在后面。帕特纳姆堡并不大,但全副武装跑二十圈也不是一项轻松的任务,尤其是有竞争的情况下。

最后获得第一名的居然是一帮炊事兵,这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为了嘉奖炊事兵们,肖恩特许他们这个晚上不需要做饭,让倒数第三名的那个连队为全军做一次晚饭。

结果是这个晚上所有人都喝到了放太多盐的肉汤,以至于这个连队很长时间都羞愧不已。

身为军事贵族家族的一员,法兰克中尉对军事从小就耳濡目染,15岁就进入皇家军事学院学习,从那时算起,他已经有七年的从军经历了。

民防军给他的感觉是训练有素和松紧有驰,当然这还有待于未来实战的检验。

他每天晚上也旁观军官们的研讨会,在每一个房间里溜达,虽然自觉地没有发言,但那种自由讨论甚至争辩的氛围让他感触极深。

看得出来,民防军虽然努力地向帝国正规军队靠拢,力图让自己更正规化,但在实际训练和日常管理中已经将1811年颁布的军事操典改的面目全非,军官们居然公开质疑军事操典某些规定的合理性。

法兰克中尉明智地默默观察,就在炊事兵获得第一名的那个晚上,肖恩接见了风尘仆仆而来的诺兰医生。

听着十分消瘦的诺兰医生诉说过去几个月在北方考察的经历,以及自己的发现,肖恩沉默了,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是普瓦图大学的校长。

这当然是一个自然科学大爆发的年代,但同时也是一个打破常规与成见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任何标新立异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

就如肖恩当初跟圣城大学某位教授,在报纸上的论战。

法兰克中尉也在场,除了睡觉,他总是在肖恩的身边转悠。肖恩也不撵他,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他的。

这反而能通过法兰克中尉这位联络官,让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储殿下放心,自己并不是有意拖延。

肖恩和诺兰的交谈,法兰克当然也听在耳里,只听肖恩说道:

“要不,你拿我来做一次试验?”

诺兰惊道:“不,子爵,这太冒险了。”

“好吧,你也承认这是冒险。”肖恩也只是随口说一说,自嘲道,“我本想成为接种牛痘的第一人而永载史册,看来我是没这个机会了。”

“子爵,我是想请求您能否以普瓦图大学的名义,招募志愿者?”诺兰道,“这样的话,这就是一项医学研究,而不会招来太多不必要的非议。”

“我完全同意。”肖恩决断道,“如果有什么非议,就让他们说吧,我作为批准人,为此负责。”

“谢谢子爵!”诺兰高兴地说道。肖恩笑道:

“这几个月来,你也辛苦了,就在这里休息几天吧,我这里的伙食不错。另外,趁着我的大学校长职务还没有被免去,赶紧设计一下你的实验。希望你能很快做出成果,让那些高傲的北方佬看看,他们错过了一项多么伟大的发现。”

“子爵,不,校长先生,感谢您的信任。我对预防天花有极大的信心。”

诺兰立刻表态道。

诺兰被传令兵丹尼尔带下去休息,法兰克中尉这时抱怨道:

“子爵,您似乎对我们北方人,不,北方佬,很不满?我认为这是一种偏见。”

“抱歉!”肖恩道,“中尉,事实上我对很多人都不满,无论他是北方佬还是南方佬。你要知道,传统是一个很顽固的疾病,这种疾病或多或少都存在我们的体内,他们有时候并不是故意阻碍打破常规的举动,他们只是出于本能的抗拒。科学就是打破常规,发现某种规律。”

“好像有点深奥的样子。”法兰克似懂非懂,但他不敢在一位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面前大谈科学。

事实上,相处了几天,肖恩对法兰克的印象改观不少,至少这个人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只看不说。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输血,这在以前的人们看来这完全是邪恶的行为,应当被烧死。”肖恩举例道,“但现在圣城的医生们总喜欢在报纸上吹嘘自己给多少病人输血,仿佛不会输血就不是一个好医生。”

法兰克恍然道:“这倒是。我要是能听眼看到诺兰医生扼制天花的成功,也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毕竟天花是一种极为严重的传染病,我的家族中就有不少成员得过天花,有的人因此而死去。”

“你很快就会见到。”肖恩扔了一份文件给他。法兰克看了一眼,惊道:

“你们抓住了两个狼人,活的?”

“是的,我的副司令官亲自带队,深入奥特山,他抓第一个狼人只花了三天时间,但抓第二个却花了半个月,另外为了抓活口,我们损失了一位勇敢的士兵。”肖恩道,“诺兰医生的到来,让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让这两个狼人充当他的实验对象。”

“可是有一个问题,狼人也算是人吗?”法兰克突然说道。

肖恩愕然,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第二十二章 猎狼(三)

狼人是不是人,这是一个问题。

既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问题,也是一个科学意义上的问题。

就后者来说,狼人兼有人和狼的特点,虽然从学术上讲,狼人显然也属于灵长目,是跟人类并列的一个科目,但博物学家们都集体遗忘这个物种的存在。

因为站在人类的角度,这个物种不应该存在于世。

反之亦然。

正因为狼人与人类的不同,用在狼人身上的实验是否就代表能在人身上得到完全相同的结果?

肖恩认为狼人至少比小白鼠可靠。

1831年的8月10日,帕特纳姆堡迎了一群衣冠楚楚的客人,他们主要是普瓦图大学的教授们,还有热那亚全省范围内的一些知名医生。

在这一天,诺兰教授将在宾客们的见证下进行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伟大试验。

两个狼人在经受过一番拷问榨取所有情报之后,将会充当诺兰教授的免费试验品。

在感叹狼人奇特而凶恶的外貌,并且品头论足一番后,没有一个客人会发起这是不是有违人道的讨论。

在他们的眼里,用狼人来做实验,刚刚好。

在这么多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特制口罩和眼镜的人类围观下,狼人们惊恐无比,这种从未见过的严肃而“邪恶”的场景,比严刑拷打还要令他们感到恐惧。

其中一个狼人被注射了天花病毒,这取自一位天花病人身上的脓疮。这个狼人三日后就开始发烧,打寒战,精神萎靡,又过几天后,他的口腔、面部和手臂出现斑丘疹,然后迅速扩展到躯干和腿部,丘疹发展成水泡,再发展成脓疱。

这时候已经是1831年8月20日,这个被证明跟人类一样同样也会得天花的狼人被肖恩秘密送走。

他自由了。

如果顺利的话,这个狼人将会把天花病毒带给自己的族群。

法兰克中尉全程观摩了肖恩计划的实施,不禁感叹自己真是遇到了一位邪恶的巫师,连这种狠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不寒而栗。

这倒让法兰克中尉忽然想起,这位年轻的司令官其实也是一位学者,有巫师之称。此时在他看来,巫师之名十分贴切。

他暗暗决定以后绝不要轻易得罪学者,尤其是从事医学和化学这些领域研究的学者,最好敬而远之。

而与此同时,另一位狼人则被刺破皮肤,种上了牛痘。这是从耕牛身上得到的脓痘,为了保险起见,第一次种的比较少,这个狼人并未有不良反应,隔了两天再种一次大剂量的,这一次狼人出现了轻微的发烧反应。

当这个狼人所有不适症状消失后,诺兰医生给他身上注入了天花病毒,在另一位狼人患上天花的同时,这个狼人仍然状态正常,他获得了对天花病毒“免疫”的能力。

所有来宾亲眼全程目睹了这个惊人的发现,惊叹之余,他们十分眼红诺兰教授的发现,这是足以载入人类史册的伟大发现,将会为发现者带来崇高的荣誉,尽管这个种牛痘的过程十分简单。

不久,一个8岁的农民儿子成了第一个种牛痘的人,实验大获成功。

肖恩以普瓦图大学的名义和热那亚总督府设立一所医院,专门种牛痘。

肖恩是医院成立后第一个正式种牛痘的人,而他的教子,未来的罗宾逊伯爵则成了第二人。

这所医院对每个种痘者收费2个银币,收入分成三个部分,扣除成本,一部分归总督府,一部归诺兰教授个人,另一部分归普瓦图大学。

这个项目经过预热后,尽管只收2个银币,但立刻成了一项极为赚钱的生意,许多外地人千里迢迢过来种痘。

肖恩巫师之名再一次坐实——当他对某项自然科学发表看法时,哪怕多么异想天开,那些最有名望的学者也不敢轻视,暗暗提醒自己,出自肖恩之口的,说不定又是一个天才的灵感呢。

诺兰教授在赚的盆满钵圆之余,在1831年年底,与同事拉瓦第同时被吸收为皇家科学协会的成员。

当有人把诺兰教授称作“免疫学”开创者的时候,他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口中却谦虚地说自己只是一个推动者。

同时拥有三名皇帝科学协会会员的普瓦图大学,似乎已经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虽然肖恩后来离这所大学越来越远,很少会过问大学内部事务,但没有人主动提议应该给这所大学换个校长,因为这个校长不仅掌握着越来越多的资金,还关系到他们的远大前程。

这当然是后话。

肖恩送走了诺兰教授和一帮宾客后,开始集中精力实施自己的猎狼计划。

那个被肖恩“释放”的狼人没有什么动静,如果有,肖恩也无法第一时间知道。

他将另一个实验品,也就是那个成功得到天花免疫力的狼人给打断四肢,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然后浇上蜜汁,最后绑在奥特山通往热那亚必经的关隘上。

狼人带着一封肖恩致狼人首领的信:这是热那亚人的礼物。

据暗中观察的士兵禀报说,这个狼人,下场极惨,身上爬满了蚁虫,远远看上去像一只黑熊。他痛苦地嚎叫了一天一夜,才被大山深处的狼人发现。

法兰克中尉领教了肖恩可怕的手段后断定,肖恩的“阴谋诡计”会成功地激怒了狼人们的怒火。

正如法兰克所料,狼人的王,沃夫此时正在雷霆大怒。

波西的逃亡让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筹码,那位蛇先生当面发表了一通无比愤怒的演说,实际上拿他没有办法,但对方曾答应的一系列条件就此作罢。

两个狼人失踪,起初也并没有让沃夫太注意。

因为这样的事总会不间断地发生,狼人们生来野性十足,很难约束,他们臣服于武力而不愿遵守秩序,总有狼人会私自下山找乐子,尤其是人类女人。

当其中一个狼人带着疾病回来时,沃夫只是把他关在狼穴中,然而这个狼人很快死去,与他接触的狼人也一个个相继生病,沃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族人染上了一种可怕的疾病。

他是狼人中少数识字的狼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文明传承,并为之骄傲。

作为首领,沃夫知道在狼人的历史与传说中也出现过这种可怕的疾病,所以他让族中的巫师摆下仪式,祭祀狼神,然后把所有染病的狼人烧死。

这也是狼人们对付传染病最直接最粗暴,同时也是最有效解决方式。

在熊熊烈火之中,沃夫一次性就失去了三十个族人,这不可谓不果断。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种病症是从哪里来的,当然他已经猜到是从人类那里传染上的,直到发现第二个失踪的狼人。

这个狼人的惨状,令沃夫怒不可遏。

“热那亚!我要让所有的热那亚人血债血偿。”

作为泄愤,沃夫把手中所有的热那亚人奴隶全都处死。

如果肖恩知道他有这样的报复举动,恐怕也只是皱个眉头而已,然后对自己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仅此而已。

那些被杀的热那亚人的冤魂,永远也找不到申诉的门路。

但有谁关心呢?大多数普瓦图人仍然在过着自己看似平静的日子,只有北热那亚人才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味道。

肖恩在积极备战,他在加紧训练军队的同时,把所有的侦察兵派了出去,盯住了从奥特山上下来的任何一个活物,同时他有计划的将靠近奥特山脉的居民往南迁。

时间已经是1831年的9月,热那亚的秋天并不如北方那么明显,但终究最炎热的季节已过。

北热那亚的丘陵地带,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在安静地生长着,当微风吹过,绿色的草地上泛起一片白色的浪花。

一只野兔在原野上拼命地奔跑着,几个骑士呈扇形包抄着,惊起一群椋鸟。

这只野兔不停地改变方向,仍然逃不出捕者的包围圈。

一声枪响,野兔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一动不动。

“司令官,您射中了它的脑袋。”

丹尼尔-戴维斯策马疾驰,他弯腰用自己的刺刀将这只兔子挑了起来。

“好,今天中午我们加餐。”肖恩笑道。

篝火很快生了起来,在秋日的原野上,肖恩亲自动手,将收拾好的野兔架在火上,很快空气中就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加上士兵从牧民那里买来两只鸡,配上野地里采来的蘑菇和野菜,再加上带来的土豆和面包当作主食。这一顿十分不错。

肖恩这是在检查备战的情况,北热那亚一百多公里的防线,他不可能处处设下重兵,也没那么多兵力,只能提前将居民南迁。一些迁入帕特纳姆堡,一些迁入大的村庄和城镇,留出纵深。

说服这些居民坚壁清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肖恩对地方官员们的执行能力十分怀疑,只得亲自出马。

那些官员对狼人可能的南下心存疑虑,毕竟再折腾一回,就会直接影响到各地农牧民今年的收成。

“不得不说,你们的司令官对烹饪很在行。烤一个野兔也要这么繁琐么?难道你们南方的贵族都是如此吗?”法兰克中尉由衷地赞叹道,他还在啃鸡腿。

肖恩已经快速地结束了用餐,在一边枕着马鞍睡觉。

“不,不,中尉。”丹尼尔笑道,“我们的司令官与众不同,你见过一个贵族喜欢琢磨饮食,另外你知道什么叫‘文火’吗?”

“什么意思?”法兰克真不知道。

嗒、嗒,一位骑兵飞快地奔驰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报告司令官,威尔斯副司令官请您立刻回指挥部!狼人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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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猎狼(四)

奥特山脉的脚下,沃夫率领自己的族人连续突袭了几个村庄。

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当地的居民都已经提前离开,人去屋空。

事实上,下山之前他又损失了一些族人,狼人们对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毫无抵抗力,他只好又烧死了一批染病狼人,那一些刚刚发病的族人则被他关押起来,任其自生自灭。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甚至威胁到他在族人心目中的威信,但他不得不如此。

如果肖恩或者诺兰医生知道,恐怕也会对天花有更深的认识。天花虽然可怕,但人类患上后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会活下来,只不过脸上会有麻点。强壮的狼人,居然比人类还要对这种病毒缺乏抵抗力。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或者说这种不接触的战争形式所带来的切身惨痛,让沃夫感到恐惧。

然而这场战争自从沃夫带领狼人走出狼穴,沿着奥特山脉东移,祸害人类,就注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作为狼族中的首领和智者,沃夫知道他遇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对手。

因惨痛而愤怒,所以沃夫急需给热那亚人一个惨痛的教训,否则他无法威服自己的族人们。

随着越来越深入热那亚行省地界,狼人们找不到一个人类,倒是见到有骑士远远地窥探。这些热那亚人骑着马,十分警觉,只要狼人稍微靠近,他们就骑着马远遁。

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热那亚人似乎有所准备。但一想到热那亚人在战场上拙劣的表现,沃夫就将这种不好的感觉抛到脑后。

急于复仇的心理此刻已经填满沃夫的狼脑,损失实在再严重了。

因为狼人婴儿极低的成活率,一直是困扰族群的大问题,如果活下来,还要面对食物短缺和疾病的侵袭。

在食物缺乏的年景,一些年老的狼人会主动离开族群,自生自灭。

如果他们是真正的狼倒也罢了,一次可以生好几个。

狼神让他们个体十分强大,比人类更强壮更敏捷和更有力量的躯体,但又无法让他们整个族群如人类那样繁衍后代。

狼人们抓住两头老牛,茹毛饮血的天性促使他们将老牛宰了,饱餐一顿。虽然狼人们不会嫌弃人类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排斥煮熟的食物,但带血的肉食才是他们的最爱。

“人类都跑了,怎会丢下两头牛?”沃夫狐疑道。

他的副手狼人亚瑟道:“那些胆小的人类,恐怕都吓怕了胆,这两头老牛大概是走不快被丢弃了,正好让我们有新鲜的肉吃。”

“不要小瞧人类,你看,他们不费一枪一弹,就让我们损失了近百位勇士。”沃夫自嘲道。

亚瑟用自己锋利的牙齿狠狠地撕咬了一口牛肉,嘴角沾满血迹,恨恨地说道:“那我们就杀光所有的人类,热那亚人!”

狼人们现在把热那亚人跟普通人类区别开来,成了一个特别的物种,仿佛热那亚人才是最凶恶的一类。

“王,你害怕了。”亚瑟忽然又说道。

“我得承认,我们遇到了一个可怕的对手。”沃夫瞥了他一眼道,“难道不是吗?我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制造这场灾难的凶手到底是谁。肖恩-康纳利?”

“我早说过,不要轻易跟人类交易。”亚瑟道。

“亚瑟,你是在指责我吗?”沃夫的喉咙中发生出低沉的吼声。亚瑟低头表示臣服道:

“王,我不是在挑战你的权威,你被巫师称为族中最有智慧的狼人,是带领我们走出山林的最佳人选,这是狼神的旨意。我的王,你低估了人类的狡诈,虽然跟你交易的并不是我们的敌人,但显然你激怒了他们的敌人。”

“不,我的交易并没有错。人类的个体柔弱的像一只羊羔,但他们会种地养活自己,会发明药剂给病人治病,会冶铁制造战斗的兵器,现在他们还有步枪和大炮,这就是他们强大的原因。

但他们自私自利,贪婪和不团结,如果我们不趁着他们内乱和相互攻击的时刻,走出祖居地,占有一块地盘,总有一天我们整个种族都会消失。”

沃夫摇头说道,顿了顿又道:

“或许我错估了叛军的力量,他们只能在圣努威小打小闹,如果他们能越过龙江的话,形势就大不一样了。坦白地说,我不希望任何一方获胜,他们永远僵持下去最好。

到时候,我们就拥有更多的奴隶,为我们种粮食,养牛养羊和制造兵器。我们就可以把祖居地所有的神族后裔迁徙过来,我们的孩子不必忍受饥饿和疾病的困扰,他们可以顺利地长大,也许可以识字,学会管理如人类那样的城镇,学会制造兵器和火药,学会制造各种有用的东西,这是我们走向强大的最快捷径。”

沃夫描绘的前景,令亚瑟神往。

“这个世界,本来至少有一半属于我们神族。”沃夫道,“我们会建立一个真正的国家,有国王,有贵族,有巫师,有将军和士兵,还有文官和教师,大家各司其职。人类现在拥有的,我们都要拥有,并且我要让所有的神族子孙不必为食物和生存而担心,不必在山林中与野兽为伍,而人类将成为我们的奴隶,这就是我的梦想。”

“王,这是一个伟大的梦想!”

亚瑟站起身来,心潮澎湃,他郑重地跪倒在沃夫的面前。

沃夫将亚瑟扶了起来,道:

“亚瑟,这个梦想并不是我突发其想,这是历代狼王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神族子孙的梦想。但现在,让我们忘记这个伟大的梦想吧,我现在只有一个小小的梦想,我要让那个叫肖恩-康纳利的人类贵族成为我的奴隶,我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让他死的更好看一些,否则这无法浇灭我心头的怒火。”

“王,我一定会为您实现这个小小的梦想。”亚瑟道。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骑兵,他们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与狼人们对峙。

斯宾塞连长从马鞍枪套上取下自己的卡宾枪,这是一种适合骑兵用的线膛枪,结构与步兵所有的贝斯式步枪没有区别,只是枪管稍短。

另外,除了可套在卡宾枪上的刺刀,每位骑兵还配有一把手枪和一把马刀。

斯宾塞的部下实际上还不到一个连的规模,都是民防军中最好的骑手。说是最好的骑手,也只是南方人中最好的而已,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拖住狼人。

骑兵是负担,骑兵是花销,但骑兵不可或缺。

一般认为北方草原的牧民是最好的骑兵兵源,但实际上帝国骑兵,无论是胸甲骑兵还是龙骑兵,农夫占了多数,而在南方更是如此,让他们骑在马背上不掉下来就很费力气。

骑兵们排成两个横队紧密队形,膝碰着膝,每个横队五十人。

由于骑兵通常并不需要大量输出火力,斯宾塞作为指挥官应位于排在第一横队的前面,以作出无畏冲锋的表率。但这一次他们不是进攻方,因而他站在第一横队右侧位置,

一名少尉位于最左侧,另外几个士官则分散位于两个横队列的中间位置,以起到稳固战线的作用。

斯宾塞的副手,一名中尉则位于最后。

狼人们很快分出一队约二十个狼兵迎了过来,他们奔跑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如此接近凶残而丑恶的狼兵,士兵们很自然地心生惧意。

“他们长的真他马的丑!”斯宾塞突然大声地说道。

有士兵发出笑声,这笑声稍稍减轻了他们紧张的情绪。

“预备!瞄准!”斯宾塞下了命令。

骑兵突然陷入寂静之中,只听到狼人们奔跑和低吼声。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这已经是较为精确射击的范围,有的士兵差点忍不住开枪。

斯宾塞仍然没有下达射击的命令。

然而,狼人们手中多了个黑色的物体,然后猛地加速冲锋,二十只黑色圆球往骑兵们的头顶上飞来。

“不好,手榴弹!”斯宾塞大呼,“跟我冲!”

当即立断,他一马当先,带着骑兵往前冲。

狼人们强大的臂力,使得手榴弹越过近百米的距离砸了过来,虽然大部分要么成了哑弹,要么燃烧太慢。

但狼人的战术出人意料,他们居然用上了手榴弹。

这种武器自从发明以来,曾经创造出“掷弹兵”这种兵种,但随着线列战术和火炮的发展,现在已经沉寂,除了防守要塞,很少有军队把这种武器当作一种战术武器使用。

狼人制造的手榴弹显然技术上不太过关,但仍有至少七枚爆炸,只是有一些扔歪了,一些扔过了,一些爆炸产生的碎片太少因而威力有限。

即便如此,这也给骑兵带来强大的震撼,一瞬有十多个人倒下了。

好在有军官与士官们的约束,没有让紧密的队形崩溃。

“全体,开火!”斯宾塞大吼。

密集的枪声中,狼人已经杀到了跟前,闯入了士兵们射出的火力网,狼人们不甘地倒下,他们几乎已经可以冲到了离骑兵三十米的距离。

仅仅是一波齐射,如此近的距离,狼人成了靶子。

不用军官们吼叫,骑兵们低头装填弹药,在马背上做这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尽管火药都被提前定量备好。按照战术要求,他们通常在射出子弹之后,就会套上刺刀,发起冲锋。

只有一个狼人,神奇地毫发无伤。

他喘着粗气,举着巨斧,茫然地看着身边倒下的同类,然后像是醒悟过来一般,转身就跑。

斯宾塞举着卡宾枪,扣下扳机。

那个狼人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扑倒在地。

“向前,慢步!”

“向前,快步!”

骑兵如墙式向前移动,将那位还未死透的狼人踩在铁蹄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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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猎狼(五)

骑兵连快步向前,然后变成慢跑。

随着速度的加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从狼人野营地的右侧离开,在离着差不多八百米外的丘陵上停下。

这是一种挑衅,狼人很快大部向前进攻,骑兵们却转身就跑。实际上是民防军唯一的骑兵连实力有限,肖恩禁止他们发出决死冲锋。

狼人们奔跑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狼,无法轻易地追上,一旦有少量的狼人追近了,骑兵们转身以多击寡攻击这些冒进的狼人。

沃夫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这股骑兵牵制,撒的遍野都是,连忙喝令部下们向自己聚拢。因为他察觉到对方只是想把自己拖住,然后主力部队过来与自己决战。

他的猜想很快就得到证实。

一面红色的战旗出现在南边的地平线上,紧接着一支军队滚滚而来。而另一支大约100人的服装驳杂的骑兵则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与刚才那支骑兵遥相呼应。

肖恩率领的10个步兵连、1个炮兵连,另加1个担任预备队的模范连赶到了战场。

空旷而又平坦的野地,是最好的战场,也是肖恩筹谋已久的预设战场。

这个战场对于民防军来说,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横队战术的优势。

然而沃夫没有给民防军整队和准备的时间,趁着民防军立足未稳,狼人们立刻发起了进攻。

对于普通狼人们来说,严密的战术是不存在的,他们崇拜个人的武力,唯一的战术就是凶猛地扑过去,无论对方是头野猪还是人类士兵。

担任先锋的第1连,由参谋长佩罗萨靠前亲自指挥,他们勇敢地迎了上去。

贝斯1831式线膛枪,配合锥头圆柱形的贝斯弹,可以在距目标350米实现精确射击,在距离目标700米外用齐射的方式也可有效杀伤目标。在横队战术中,精确射击固然重要,但齐射更为重要。

狼人奔跑的速度极快,但1连的士兵在佩罗萨的指挥下,仍然进行了四波的齐射,前后两个横队分别射击两次。

他们的表现已经超出观战的肖恩的预料,在他的预料中,他们最多能射击一次,因为要把狼人远超人类的奔跑速度考虑进去。

硝烟弥漫之中,有狼人倒下,然而更多的狼人穿过硝烟扑了过来,第1连的士兵没有机会开第三枪,他们就陷入了肉搏战。

如果说一对一,他们几乎不是狼人们的对手。但当他们排成紧密的横队,举起如林的刺刀时,狼人们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沃夫命令后面的狼人引燃了手榴弹,这一次战术运用的极好,第1连受到了重创,连佩罗萨都受了伤。

与此同时,民防军的骑兵连开始发动反击,他们举起马刀,排成紧密的队形,膝并着膝,开始加速,然后从狼人的右后方擦肩而过,分散了狼人们的注意力。

另一边,阿瑟-扬率领的由维希镇民兵和巡警组成的杂牌军则骑着马游离在战场的边缘,这些人射术极好,展开自由射击,不断地给狼人们制造伤亡。

第1连的牺牲,为肖恩赢得了时间。

他策马站在高处,见第2连已经准备好,立刻让司号兵发出命令第1连撤退的命令,让开射界。

第2连的左后方,是第3、4、5连,右后方第6、7、8连,正后方则第9、10连,各连分别完成横队阵列。

“司令官,炮连完成准备了!”法兰克中尉大声说道。

他作为联络官,一直跟伴随着肖恩左右,亲眼看到肖恩计划一步一步实施,几乎完全按照肖恩最初的设想运行,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的1个小时甚至只有半个小时,此时他的心情十分激动。

这支炮连是新组建的,拥有12门炮,其中6门是加农炮,另6门是榴弹炮,前者射界平直,主要用于发射实心弹,后者射界弯曲,主要用来发射爆破弹或者霰弹。

炮连趁着第1连和骑兵连拖住狼人,靠前设置炮位。

此时第1连已经退了回来,第2连利用他们留出的空档,展开分波次射击。与此同时,肖恩命令第5连和第8连分别从左侧和右侧向狼人侧向攻击。

“预备,开炮!”炮兵连的6门榴弹炮中的1门首先开火,这一炮打的极准,射出的爆破弹带着引信在狼群中翻滚着,然后爆炸。

其余的5门榴弹炮随后开火。

火炮的轰鸣声中,狼人不断地倒下,他们不由自主地向中间靠拢。这时6门加农炮也同时开火,12磅的实心弹在狼人中间犁出一道道通道,血肉之躯无法阻挡这人类科技的结晶。

狼人亚瑟怒吼着,带着自己的同伴,冒着铅雨向前疾奔。

第2连突然让开,露出了第3、4连和第6、7连。

从横队战术上讲,这就是两个分营,“营”这个时代并非军中的常设组织单位,只是一个战术单位,尤其是需要加强火力的时候,指挥官会将两支连队合在一起,变成一支分营。

四百人的火力,分波次射击,让亚瑟的同伴不断地倒下。

未死的狼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而大炮仍在轰鸣,还有那些恼人的骑兵,不断地在后方骚扰和驱赶。

狼人们努力地想要靠近对手的横队,尽力地把手中的手榴弹扔出去,但往往未来得及扔出就倒下,贝斯步枪超远的有效射击距离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点燃的手榴弹在狼人当中暴炸。

尤其是火炮,让狼人吃尽了苦头,每次大炮轰鸣都会让他们跟着心中一颤。大炮终于停了下来,因为炮管必须降温。

翻阅这个时代的军事操典或者将领们的回忆录,炮兵条例中只规定与火炮个体相关的操作、保养与射击问题,却对如何以炮兵连为单位展开机动很少涉猎。

肖恩十分看重炮兵的建设和训练,给每门大炮和弹药车配备足够的挽马,甚至让炮兵连所有成员拥有自己的坐骑,以加强其机动性,使其能够跟上整个军队的布置,使得整个炮兵连成为名副其实的骑炮连。

一只骑炮连行进时,其动静与声势绝对壮观。

一队狼人趁着火炮停歇降温,突然往炮兵的阵地冲了过来。炮兵为了取得最大攻击效果,他们离前沿太近了。

肖恩见状立刻命令自己身边的预备队冲了过去,他所处的位置离炮兵最近。

不到山穷水尽,绝不孤注一掷,这是一个指挥官很好的习惯。那些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往往是一支生力军改变了最后的结局。

这支预备队是训练和演习中中表现最为优秀的,这支突袭的狼人被留在离炮兵阵地两百米开外的平地上。

沃夫不得不命令部下们向后撤退。

一切都在肖恩的战术设计之内,虽然各支连队在队形转换上的配合仍然有些缓慢和忙乱。

“命令骑兵,还有阿瑟-扬,注意节省马力,可以稍稍远离战场,但不要放过每一个狼人!”肖恩命令道。传

令兵丹尼尔立刻策马去传令。

“司令官,是否可以全线推进?”威尔斯这时问道,在他看来肖恩这位司令官这仗打得极为稳当——按部就班,狼人几乎是在全程配合。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周密计划和详细推演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肖恩的口头禅。

“狼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法兰克道。

“不,中尉,如果我们没有大炮和步枪,那么我们就只有被屠杀的份,我们至少以十比一的兵力才能维持不败的局面。这是自然科学作用最直接的体现。”肖恩道,“这也是文明的价值所在。”

然而,肖恩不过是刚刚从绷紧的精神状态中解脱,没有人会比他还要紧张。

胯下的黑骏马似乎感觉到主人激荡的心情,不停地用蹄子刨着草地。

这不仅是热那亚民防军真正意义上的首战,也是肖恩作为指挥官的首战。

看到部下各支连队由起初紧张慌乱,到现在从容不迫和战意高昂的表现,肖恩十分满意。

“全体、向前推进!”

极有节奏的鼓声中,民防军整体向前推进,他们排着紧密的横队,迈着坚定的步伐,踩着鼓点向前推进。

沃夫远远地看着绿色的草地上,对手深蓝色制服近乎黑色的海洋涌来,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族人的数量有限,但这种无力感更让他恐惧,不到二十分钟,他已经损失了三百族人,只剩下两百人,个个面带惧色。

“王,该怎么办?”亚瑟大声地吼道。他每一次都努力地往前,除了刚开始时冲进了民防军横队之中,在这之后,他再也没有一次能接近。

“撤!”沃夫决断道。

狼人们撤了。

民防军也随之加快了步伐,但他们无法跟上逃命的狼人,只有骑兵连和阿瑟-扬的杂牌军骑着马,一左一右不断地给狼人制造死伤。

肖恩也跟在大队人马的后面,地上的一具狼人的尸首突然跳了起了,他举着一把巨斧暴起,往肖恩扑了过来。

砰的一声,尼尔森隔着丹尼尔,在丹尼尔与肖恩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果断地开枪了,那个原本就受伤的狼人倒在地上,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护卫们,纷纷开枪,将这个狼人的脑袋射成稀巴烂。

肖恩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而部下们纷纷抢先,清扫着前面通路,给遇到的每个狼人尸首上补上一刀。

这时军医队随着辎重连抵达战场,他们开始搭建野战医院,救治那些不幸受伤的士兵。

“狼人逃到哪了?”半个小时后,肖恩问阿瑟派来一名骑兵。

“如您所愿,狼人们正往奈恩河口逃窜。”骑兵回答道。

“很好,让他们尽可能地驱使狼人往奈恩河口跑,即便是狼人,他们的体力也有限,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肖恩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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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肖恩的胜利

奥特山脉有无数的溪流从山中奔涌而出。

它们当中的一些会在一个名叫奈恩的村庄前汇合,然后汇成一条大河南下,直至从南方的普瓦图投奔大海的怀抱,它汇入大海的地方就成了普瓦图港。

而在奈恩村的上游,这些细小支流流过的地方,就形成了一大片沼泽与湖泊区域。这些沼泽中到处都是陷阱,还有可怕的鳄鱼。

骑兵连连长斯宾塞付出了不少代价,终于驱赶着狼人残部来到了奈恩河口。

狼人只顾着奔逃,直到来到了河口,才意识到自己被逼到了绝境,他们疯狂地反扑。

如果他们的狼王,事先做好功课,哪怕拥有一张简易的作战地图,就不会往这里奔逃了。

但狼人就是狼人,尽管沃夫识文断字,拥有对狼人来说堪称伟大的梦想,对人类的文明也很推崇,但这也很难让他拥有成熟的人类文明思维。

斯宾塞的骑兵连抵达这里时,马力几乎耗尽,他和士兵们不得不下马作战。

如果不是阿瑟-扬带着部下及时赶到帮了他一把,只剩下70人的骑兵连无法形成强大的火力,而一旦让狼人冲到跟前,就意味着他们将全部战死。

两部合计一百五十人的火力,堪堪阻挡住狼人们的反扑,这得益于贝斯步枪超长的射程和优秀的精度。

后续主力部队中,首先赶到的却是炮兵连,因为他们丢下了大炮和炮车,骑着配备到个人的马匹赶到。

也幸亏他们这支生力军赶到,否则狼人们真有可能逃脱。

肖恩赶到时,炮兵连的士兵已经拿起步枪,自动加入了战斗,这种战斗的主动性受到肖恩的极大推崇,尽管他一向认为炮兵作为技术兵种,每个炮手都是宝贝,轻易损失一个都是不可饶恕的。

肖恩的到来,让奈恩河口的士兵稍显杂乱的战斗变的更加有序。灰白色的硝烟弥漫,士兵们看来已经适应了战斗的节奏,机械而准确地重复着射击。

狼王沃夫恨恨地盯着立在高处的肖恩,他看不清肖恩长的什么模样,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此时此刻,沃夫承认自己实在太大意了,低估了对手而高估了自己,过份迷信于个体的强大,这让他得到了一个无比惨痛的教训。

随着民防军后队人马的陆续到来,彻底封死了狼人逃跑的路线,他们只好转身往沼泽区逃去。

“沼泽里有鳄鱼,如果他们这样还能逃出去,说明上帝叛变了。”肖恩笑道。

“司令官,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玩笑。”法兰克道,“这让我怀疑你的信仰。”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肖恩耸耸肩。

“阿瑟!”肖恩把阿瑟-扬叫了过来,“绕过这片沼泽,如果有可能,尽量留下他们。”

“是!”扬立刻召集自己的部下。

沃夫、亚瑟还有他们剩下的不足五十个族人,闯入了大沼泽。这片大沼泽中,有泥潭,有湖泊,也有陆地,当然也少不了鳄鱼。

他们不止一次地看着那些躲藏在水下的凶兽,突然跳了出来,将自己的族人拖入水下。

当他们走出这片大沼泽时,沃夫回头望去,身边只剩下少数几个狼人。

眼泪是弱者的护身符。沃夫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王,现在我们去哪?”

亚瑟垂头丧气地问道。他个人的勇猛在这场战斗之中几乎派不上用场,这让他一天之内,情绪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回家!”沃夫答道。

“回家?哪个家?”亚瑟回头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的敌人已经朝着我们山中的营地进发,我们现在已经战败了。承认这个现实吧,我们回到我们的家乡,那里还有更多的勇士,我们会回来的。”沃夫沉声说道。

亚瑟没有接话,默默地跟在沃夫的身后。沃夫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热那亚土地:

“亚瑟,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是的,王,我们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今天失去的,一定要百倍偿还。”

热那亚民防军的胜利,或者说肖恩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普瓦图。

普瓦图人这才猛然想起战争其实离他们还很近,他们能过上平和的日子,只不过因为有人为他们负重前行而已。

但毕竟是一场大胜,那些被肖恩特意送往普瓦图的狼人尸首看上去赏心悦目,总督和军事物资审议委员会的委员们很痛快地掏钱奖赏了民防军所有官兵,对战死的士兵亲属也给予优厚的抚恤。

普瓦图的报纸更是大肆褒奖民防军,把肖恩吹捧成战神般英明神武。

肖恩除了派人进山清剿狼人们残存的势力,其余大部在帕特纳姆堡修整,这是士兵们应得的奖赏。

至于报纸上的吹捧,肖恩并不当一回事,因为捧的越高,摔的会越狠。如果狼人们不那么太自负,如果狼人的数量再多一倍,如果双方军事技术鸿沟不那么大,那么结局很可能会改写。

但无论如何,肖恩第一次展现了自己管理和指挥一支相当规模军队的能力,这可以从法兰克中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相当恭敬的姿态可以看出。

这位法兰克家族的子弟,忍耐了好几天,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进军圣努威!

从内心深处讲,肖恩对于进军圣努威毫无兴趣,站在热那亚人的角度也是如此。

这个议题如果让学者仔细研究,可以看出欧罗巴这个帝国的中央集权其实很松散的,集中体现了中央集权与地方自治现实之间的矛盾。

因为一个热那亚人和一个圣努威人,在帝国的政治和经济上的权利是不同的,这并不是说圣努威人比热那亚人高等,而是因为地方的分割和人为的划分,让每个行省有诸多的不同。

当一个热那亚商人经过圣努威时,他不仅要交关税,还要交各种在热那亚并不存的税金,反过来亦然,圣努威人到热那亚也要交在他自己家乡各种不存在的税金时,接受各种刁难和盘查,他在家乡行之有效的规则在异乡也许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当地的法令。

诸如以上这些商品交易和人员交流的人为障碍,就让不同行省之间相互隔阂起来。当中央政权虚弱时,这种隔阂就被放大。出了行省,到达另一个行省,就仿佛到了另一个国家。

他们将此归结于地方自由的传统。

这一点被皇帝和内阁大臣们深恶痛绝,他们梦想建立一个拥有统一法令和统一税制的国家,国家颁布的法令畅行于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更重要的是每个先令的税金都应该归于国库,而不必经要由地方讨价还价。

所以,热那亚人凭什么要为圣努威人战斗?

当然,凭肖恩在民防军中的权威,他可以让士兵们收拾行装翻越奥特山脉北上。但肖恩不准备这么做。

所以,肖恩这样回复:

“抱歉,中尉,我已经至信拜恩总督及三级会议的西耶斯先生,我需要得到授权。请你理解,这不是骑士时代,国王一封私信,封臣就必须自备军队和粮草为国王征战。”

“难道皇储的权威,抵不上区区一个行省的三级会议吗?”法兰克反驳道。

“我个人极为尊重皇储的权威,但尊重地方自由也是传统,难道不是吗?”肖恩反问道。

“好吧,我会亲自去普瓦图一趟,我会说服总督和西耶斯先生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子爵能够提前做好准备。”法兰克无奈地说道。

“那我敬候中尉的佳音。”肖恩笑吟吟地说道,仿佛在说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做不到。

然而,法兰克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拿到了授权,抛去他来回赶路的时间,他用的时间极短。

“你是怎么办到的?”肖恩好奇地问。

“这是我的秘密,也是一项技能。”法兰克神秘一笑,“我认为这是每一个贵族在少年时代就开始学习的一项技能,如果子爵将来有了继承人,我可以免费传授。”

法兰克顺便稍稍鄙视了一下肖恩的出身,那无非是利诱和交易而已。

法兰克既代表皇储,又是法兰克家族的成员,他的资本当然极为丰厚,哪里是孤家寡人的康纳利家族可比的。

肖恩远在帕特纳姆堡,他对普瓦图的上层社会并非完全绝缘,不仅他的附庸会将他们所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也总有一些普瓦图人愿意跟他示好。

因为肖恩不仅是一位贵族,也不仅是一位地方武装力量的指挥官,他还是一位地方土豪,维希镇的繁荣已经初见峥嵘,有人想分一杯羹,甚至有人想为肖恩的未来投资——不管怎么说,康纳利家族已经咸鱼翻身了。

奈恩河口的胜利,让肖恩在热那亚的影响力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1831年9月20日,肖恩率领热那亚民防军翻越了奥特山脉,抵达圣努威行省的南部。

驻军在奥特山脉脚下,肖恩等待后续的补给,这次毕竟是出省作战,不像以前他可以依托帕特纳姆堡。

侦骑四处,法兰克也派人与皇储联络。

此时的圣努威,已经被战争打成了稀巴烂。

这倒不是说战争打的多么的激烈,但十室九空的场景却是比比皆是。

大半年的武装叛乱,土地荒芜,家园被摧毁,叛军一度拥有三十个不同派别的武装,他们自己之间也为争夺物资和财富而大打出手,直到皇储的到来。

面对共同的敌人,这些叛军也整合起来,形成了一支初具正规化的武装力量。

现有的情报中,对叛军首领的描述十分少。

据说这名叫奥利弗-诺顿的首领实力增长的最为迅速,他先后兼并了几支较小的武装,然后异军突起,整合了大部分叛军的力量,因而成为所有叛军的共主。

从圣努威随处可以看到的宣传画中,奥利弗-诺顿被描述成一个拥有鹰钩鼻和一副龅牙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形象。

而叛军印刷的粗糙宣传小册上,则将自己的首领塑造成一个很有教养和学问的学者形象。叛军称他为“教授”。

据说每每攻占贵族的庄园,诺顿教授分文不取,全部分给部下和穷人。他的口号极其煽动性:

不纳税不服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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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巫师之名

明斯克,圣努威行省的首府。

它曾经是一座拥有三十万居民的富裕城市,当地拥有广阔的肥沃土地和便利发达的水利设施,号称地无旷土人无闲人的帝国粮仓之一。

另外它又北邻帝国第一大河龙江,拥有极好的内河港口和商品集散地,因而这里的商业也颇为发达,每年有无数的商船将本地出产的粮食运往北方,或将北方的工业品运抵这里。

但现在它已经残破不堪,因为它一度曾落入叛军之手。明斯克承平已久,被叛军里通外合拿下,当时这些叛军群龙无首,他们蜂涌而入,相互竞赛着烧杀抢掠,种种骇人听闻的事件不断发生。

他们抢光了一切,也烧光过了一切,金钱和杀戮迷失了他们的本性,但他们的盲目性也让他们无法在城市中长久生存,搜集而来的存粮很快就吃光了,其中一大半是被浪费掉的。

皇储吉恩-索伦在经历过一次惊险的被伏击后,如法炮制,里应外合,轻松光复了明斯克。他手中并没有多少正规军,都是他自圣城南下时,沿途地方召集的地方守备军队以及后来招募的一些士兵。

帝国精锐的正规军此时大部分布署在北方,来自亚述帝国的压力太大了,轻易动弹不得。还有西北的比利斯帝国,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军国政体国家,也是欧罗马人的老对手,据说也想趁火打劫。

当属下有人私下里抱怨皇帝寡恩薄义时,皇储就用上面的理由解释。至于他内心时到底怎么想的,没人能从他那张总是沉静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皇帝与皇储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很差,这是众所周知的公开秘密。

皇储唯一可以依靠的是皇帝同意他从近卫军中召集一些中下级军官,这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一支还过得去的军队。

他很年轻时就从军历练,从普通士兵做起,严于律己,在军中表现不错,与军队的高级军官的关系不错,而且他的母亲出身于军事贵族法兰克家族。所以,政坛中有力人士通常认为军队其实是皇储最大的靠山。

往阴谋论上讲,这也是皇帝对他不太喜欢甚至有些忌惮的原因所在,例证之一就是皇帝本来可以从守卫圣城和皇宫的近卫军中抽出一部分成建制的兵力出来,比如一个师。

皇帝是一个对权柄十分恋栈的人。当然也有人把这看作是皇帝对皇储的考验。

不管上层人士背下的议论,皇储对待自己平叛工作很用心,但叛军经过早期的盲目扩张和相互火并以致实力大损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首领。

这位绰号教授的首领,一改叛军盲目扩张的态势,汰除老弱,严禁部下骚扰和抢劫平民,甚至还给一些无家可归者提供救济,在一些叛军完全控制的地方恢复正常的生产,加上他们打出的旗号,反而让叛军的实力大增。

在半年之内,皇储的军队跟叛军你来我往,打了不少仗,双方互有胜负,进入了僵持阶段。

在与叛军相持的同时,皇储还得跟官僚主义作斗争,武器、弹药、粮食、军装、药品等等都不是凭空掉下来的,都是一个“钱”字,而帝国最缺的就是钱。

皇帝和首相给他的信中谈的也是一个钱字,尽快剿灭叛军是因为没钱,而没钱又剿灭不了叛军,这是一个奇怪的循环。

从圣城到地方,皇储每天都要写信,敦促官员们拔款或调拨物资,而每天各级官员们也纷纷回信诉说困难和抱怨同僚。

皇储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文员,而是应该跟士兵们在一起。

但他不会向自己身边的人抱怨,甚至都不会公开表露出一丝不满,每天都以饱满的精神投入到工作之中去。

他讨厌抱怨,认为那是长舌妇最擅长的事。

皇储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一所大学里,整个明斯克城中,也只有这所大学的建筑还算完整并可容纳自己的从属和随员。

本地的居民要么死于叛乱,要么逃往他乡。这些曾经富裕和骄傲的居民,此时都在演绎着一场场已经谢幕或即将谢幕的悲剧。

太阳刚刚升起,皇储就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那位不幸校长的办公室,据说这位可敬的校长为了不让叛军闯入大学,在校门口当众自杀以明志。

而叛军想进来的理由,则是想找一些书来引火做饭。

皇储刚坐下,秘书克林特-韦森就送来一堆文件。

他41岁生日刚刚过去,正是一个男人精力充沛成就功业的好时候。皇储尤其以精通数学和过目不忘而闻名,据说他能1分钟内背出圆周率小数点后100位。

所以,他从一堆文件中很快找出几个可疑的数字。

但为了核实这几个数字,他需要花了几乎一个上午的时间,接见了不同层级的军官和官员,并且翻阅其它文件资料,虽然最终解决了自己的疑惑,但他又赫然发现自己因此又多了更多的疑问。

工作总是做不完的。

如果肖恩在此,他一定会怀疑弗朗哥-法兰克为什么会赖在自己身边不走的原因,有这样的领袖,下属们当然不会轻闲。

太勤奋的人只能当朋友,但最好不要与他共事。

快到了11点半,皇储终于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他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最近下降了不少。

这时克林特-韦森及时地送来一杯热茶,皇储看了一眼,奇道:

“克林特,我记得菲利普送给我的一罐茶,三天前已经喝完了。”

韦森答道:“是的,殿下。这是法兰克中尉派人送来的,据说这是热那亚肖恩-康纳利子爵的个人收藏,绝对是最好的茶叶。”

“肖恩-康纳利?哦,我知道他,热那亚人终于发明了一项可以流行全国的有用东西。”皇储恍然道,“提到康纳利子爵,弗朗哥有没有信送到?”

“他的信使半个小时前到了,茶叶就是他带来的,眼下正等待您的召见,所以我临时修改了一下今天的计划表,下午14点整您才有时间见他。”韦森道,“现在,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那就趁现在让他过来吧,我就当成休息了。”

皇储立刻改变了主意。

“是!”韦森转身离开。

浅浅喝了一口清茶,略苦的味道带着一丝甘甜。看着一片片绿色的嫩芽在热水中舒张,皇储疲惫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从不喜欢花前月下式的浪漫,认为那是对生命和时间的谋杀,但眼前升腾的水雾,氤氲,缭绕和徐徐飘散,营造出一种优雅恬静的气质,让时间过的似乎很慢,竟让他内心深处的烦燥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似乎是这种饮料能够很快在上流社会和需要大量使用脑力的人当中流行的原因吧。无论是一场盛宴狂饮之后用来解酒或者解腻,亦或是大量使用脑力工作的间隙,人们都喜欢饮上一杯。

因为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茶叶的产量又极少,售价极贵,若按重量计,它可比最好最名贵的葡萄酒贵多了。

皇储甚至听说,有官员在讨论对茶叶开征奢侈税的可能性——帝国日见困难的财政让他们总是想方设法扩大税源。

时间不大,弗朗哥-法兰克中尉的信使到了。法兰克中尉是皇储卫队的军官,若按亲缘关系算,法兰克中尉则是他的侄子,所以法兰克中尉是皇储最亲近的人之一。

这位信使皇储也有印象,是法兰克身边的仆人。

“你叫西奥多是吧?”皇储首先开口。

“是的,殿下,您的记性真好。”信使小小地恭维了一句。

“谢谢你给我带来的茶叶。”皇储看着对方风尘仆仆的模样,点点头表示感谢。

“这是中尉让我顺便捎来的,我只不过是跑了跑腿。”信使道,“中尉向您致敬,并让我带了一封书信奉上,请殿下过目!”

皇储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能得到他一声感谢也真是不容易。这并非是说皇储不近人情,而是这位殿下一贯冷冰冰的,让下属们不敢放肆。

韦森接过信件,递到皇储的书桌前。皇储亲自把信拆开,很快就阅读了一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热那亚民防军居然将盘踞在奥特山脉中的狼人一网打尽?500狼人?居然有这么多!”

信使兴奋道:“千真万确,殿下,我亲眼所见。依我看,那些狼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平原阵地作战,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连热那亚人都打不过。”

“弗朗哥信中没有详细描述,你既然是亲眼所见,那就给我详细说一下整个过程。”皇储道,“另外,你也不要轻视狼人或者热那亚人,正如我们不要轻视那些由农夫和职业流氓组成的叛军一样。轻视对手,就等于在轻视自身。”

“殿下教训的是。”信使连忙作恭顺状,“这要从天花这种可怕的疾病讲起……”

“等等!”皇储突然喊停,他示意自己的秘书,“克林特,你给我找找五天前的《圣城日报》,我记得上面有介绍热那亚学者关于天花的发现。”

韦森很快就把皇储需要的报纸找了出来,那份《圣城日报》在头版位置,不惜笔墨详细介绍普瓦图大学教授诺兰的伟大发现。

在第2版和第3版则是圣城的一些著名学者对诺兰教授的重大发现进行分析和点评的文章,无一不是盛赞和大力地鼓吹这一惊人发现。

这些学者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嫉妒和遗憾心态,因为肖恩-康纳利是热那亚人,否则这样重大的成果很可能就是他们圣城学者做出来。

皇储忽然想到自己本来还有一个亲弟弟的,可惜在他六岁时染上了天花夭折了,正是因为如此,自己亲爱的母亲郁郁寡欢,离开了人世。

信使是个很机灵的人,否则法兰克家族也不会让他跟着弗朗哥为皇储效忠,他将肖恩围剿狼人的过程介绍的很生动很详细,连皇储也不禁赞叹起来:

“巫师之名,看来真是名副其实啊。”

又对自己的秘书道:“克林特,记下来,如果有机会,我要见见这位子爵。”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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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野草

此时,肖恩仍停驻奥特山脚下的一个人去屋空的大庄园。

这个庄园昔日属于一位富裕的男爵,男爵最终有什么遭遇,肖恩不知道,利用这里还残留着血迹的屋舍和附近同样人去屋空的村庄,他把民防军安置在这里。

他的部下大约20个连队规模,说多不多,但每天的消耗也不是个小数目,他无法就地获得物资,完全依靠后方翻越奥特山的支援,这显然额外多了一笔开支。

他跟明斯克之间昔日繁荣的乡村此时是大片的无人区,盗匪和不明武装多如牛毛,他本想率军赶往明斯克,这样他可以从皇储那里正大光明地得到补给,而不必靠后方长途运输,尽管他提前在帕特纳姆堡储备了大量的物资。

在法兰克中尉派出信使后不久,信使带回了皇储的亲笔信,皇储赞赏热那亚民防军的胜利,并对肖恩本人不吝称赞,但他没有让他前往明斯克,而是让他就地驻扎,肃清周边武装,如果能够尽可能地救济民众。

这就是既让热那亚人出力还要出钱的意思。

已是深秋,仅仅翻越了一座山脉,这里的气候跟热那亚相比就是两个世界。许多热那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雪是什么样子,但圣努威的冬天是下雪的,这里的秋天已是凉风萧瑟。

肖恩猜皇储是在积聚力量,准备利用冬天发起攻势,这对根基不牢的叛军来说,冬天将是一个难熬的季节。

但这对热那亚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肖恩利用这段时间积极准备过冬的物资,尤其是御寒的毛毯、军装和保暖军靴。

好在民防军有钱,据说为了抢夺这区区15个连队的订单,普瓦图的商人们抢破了头,他们忽然发现打仗也可以让自己发一笔小财,而他们的北方同行早就明白这一点。

在这个时候,肖恩的意见就显的更重要了,因为他握有最终采购权,即便他名下的纺织公司也参与了竞标。

但吃相不能太难看,康氏纺织获得了为民防军提供保暖毛衣毛裤的订单,这是利用北热那亚当地出产的羊绒和羊毛混纺的服装,穿起来也不臃肿,方便行动,虽然轻薄,但比较暖和。如果再配合昵大衣,足够应付这里的冬天。

这种服装在北方寒冷地带比较常见,热那亚冬天根本就没有人穿,所以康氏纺织没有对手。当然也有人把这看作是肖恩这个贵族兼司令官的保留地,没有人试图阻挠。

除此之外,肖恩在军事上也不是干等着,在陌生地带作战,首要是熟悉山川地理,在安排部下轮番出动肃清周边区域的不明武装同时,他派人侦察地形,绘制详细的军事地图。

但叛军没有给对手太多的时间,估计叛军也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冬季将很艰难,他们发动了对邻省几内波里的攻势,目标是获取过冬物资。

几内波里民防军被打的节节败退,连续失去了三座城市,局势反而更比夏天时更加恶化,几内波里人不得不向四方救援,尤其是明斯克的皇储吉恩-索伦。

叛军实力大增,据可靠消息,叛军主力的规模已经膨胀到了两万人的规模,这两万人是比较有战斗力的,还没统计听从叛军命令的游兵散勇。

最不好的消息是,叛军获得了几内波里民防军的一座军火库。

所以,皇储不得不提前发起攻势,肖恩也奉命沿奥特山脉北缘包抄策应,时间是1831年的10月20日。

热那亚民防军显然并没有被皇储当作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力量,但如果就后来补充到2200人的民防军来说,正儿八经配备了一个骑炮连和一个骑兵连的民防军堪称豪华。

皇储的命令,当然没有引起肖恩的反感,他巴不得远离主战场,小规模的战斗可以当作练兵而又不会带来重大的伤亡。剿灭狼人,并没有让肖恩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已经是北方的初冬,虽然并不算寒冷,但显然对热那亚人的行动有些影响,他下的冬季军需订单刚开始生产,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肖恩给部下的要求是,无论多么困难,每位士兵每天早晚两餐都能喝上一份热的肉汤,充足的热量和足够的营养让士气保持的还可以。

只是这个命令让后勤军官们颇伤脑筋。连口味比较挑剔的法兰克中尉也认为这实在太奢侈了,不过他喝肉汤的时候倒忘了这一点。

肖恩只得又给热那亚商人下了采购订单,他们只需将腌制的肉干送到帕特纳姆堡,如果他们原意翻越奥特山脉,民防军愿意将价格提高一倍。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商人自雇马夫和护卫,冒险押运肉类翻山越岭送到军中,并顺便提供其它商品,比如最受欢迎的香烟。

而民防军如果偶有缴获,也会交给商人们换成物资或者金钱。只是目前这样的机会很少。最早做这种生意的商人,都狠狠赚了一笔钱。

临时指挥部设在一个野战帐篷中,肖恩正听取参谋军官们的汇报,他和军官们的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山岭、河流和村镇一目了然。

“拦在我们面前的小镇,名叫莫里略,它依山而建,镇前是一个三叉河口,水流比较深,桥梁已经被破坏,地形对我们不利。但这个镇子里的叛军不多,为首的本是附近的一个土匪头子,名叫格雷厄姆,手下大约两百人,他们装备的大多是滑膛枪,甚至还有部分是老式的火绳枪。”

“河流我们可以淌水过去吗?”肖恩问。

“上游一公里处可以,我亲自试过。”佩罗萨答道,“抵前攻击对于步兵不难,我们完全可以从上游绕过去。但由于射界和地形的原因,我们的大炮派不上用场,因为桥梁被破坏,大炮没法运过去。隔着河流攻击,效果不大。”

“现在对方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必须利用这种优势。”威尔斯补充道,“我建议拂晓时从上游绕过去,天亮时突然发起进攻。”

“那就这么办,我不担心我们不会获胜,但这是我们进入几内波里的第一战,每一场战斗我们都要当作一场生死决战来看。”肖恩盯着沙盘,又道,“我需要骑兵提前行动,截断这伙叛军的后路,一旦步军发起进攻,你们给我盯好了每一条路口,不要放过一个叛军逃走,这样我们就赢得更多的时间。我可不想招来大批的对手对我们围追堵截。我们这支军队,虽然拥有一定的实力,也拥有一定的机动性,但补给是我们的弱点,一旦我们陷入鏖战,很快就会面临窘境。”

“司令官,我们能否从施密特将军那里获得补给?”威尔斯问。

施密特是皇储手下最为倚重的一位将军,手下有一个师的兵力,他是此次冬季攻势的主要将领。其它还有各支地方民团作为辅助力量,这些民团的首领大多是地方的贵族、官员、地主或者商人,每个人都有自封或者被皇储任命的各种头衔。

肖恩跟施密特将军通过一次信,在信中肖恩十分谦卑地表示尊重施密特将军的指挥,但后者只是用很简短的信就将他打发了,并没有把热那亚民防军当一回事。

或许是那些地方武装“伤”透了施密特将军的心,因为这些民团往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只能担负运送粮草维护地方治安的活计,还得防备他们中饱私囊。

再说肖恩跟施密特将军的部队相隔甚远,根本指望不了他。

这个莫里略的小镇倒是一个极好的地方,它的位置刚深入几内波里不远,在叛军主要活动范围之外,如果占领它,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前进基地。然后以此基地为依托,向几内波里的纵深挺进。

这是肖恩把莫里略作为目标的原因。

一旦司令官确定行动目标,接下来就是细节问题。军官们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不时有人发言和补充。

比如弹药补给问题,如何夜间行军而不掉队,如何快速并安全地渡河,怎么发起进攻,哪支连队担任主攻,谁来策应。

还有炮兵是否随步兵行动,如果他们选择在战斗打响时直接过河又怎样将沉重的炮车运过河去。

弗朗哥-法兰克已经习惯热那亚民防军中公开讨论的气氛,至少在其他军队中,士官是没有资格出现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的。

民防军不同,肖恩一直十分看重士官的作用,认为他们是军官与士兵之间的桥梁,也是命令的实际执行者,是军队凝聚力的中流砥柱。

过去在北疆的战争经历告诉肖恩,当军官阵亡或者昏了头,正是士官担负起重任。

因为横队战术的需要,连是基本单位,正好是两个50~60人的横队。连长是上尉,他的副手是中尉,另外还有2个少尉,分别负责一个横队,每个少尉底下则是2个上士、4个中士和8个下士,自上尉起,中尉不算,少尉以下士官都是2倍数。

因为前装燧发枪时代火力不足,此时正规军中尚无“班”和“排”的正式编制,在战术上也极少用到这样规模的编制,只有一些猎兵会使用这种小编制实施散兵战术。如果按照肖恩前世所知道的三三制,在这样的武器装备下,根本形成不了强大的火力。

在民防军中实际上1个少尉指挥50~60人(相当于2个排),2个上士各负责其中的25~30人(相当于1个排),4个中士各负责12~15人(相当于1个加强班),每2个下士则协助1个中士管理好这12~15人。

显然,民防军中士官比例要比正规军中要多得多,一支120人的满员连,就拥有14个士官。再加上4名尉官,这样就能够让一支连队很好地贯彻最高指挥官的战术要求和命令。

民防军下辖13个步兵连,1个模范连,1个骑炮连,1个骑兵连,1个侦察连,另外还有2个辎重连(包括工兵、运输兵、号兵、医务兵)和1个炊事连,总共20个连队。

这些连队人数不等,人数在100至120人之间,步兵连和模范连满员120人,炮连则是130人。辎重连和炊事连士兵较少,都只有80人不到的规模。

整支热那亚民防军2200人当中,就拥有军官和士官330人左右。

所以肖恩还得感谢三级会议,还有总督拜恩,没有足够的军费,肖恩也无法办到这一点。

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肖恩让大约90名上士也列席会议。巨大的行军帐篷坐不下这么多人,所以除了撑杆,四周敞开。

军官们对军事行动的细节讨论了两个小时,最后由参谋长佩罗萨总结,然后这些军官带着上士们回到自己团队,将具体到每一个人的职责再一次贯彻下去。

当然这样的扩大会议并不常见,这支年轻的军队还在学习当中。

2200人相当于两个团,或者相当于一个编制较小的旅。目前看来,肖恩自认为指挥起来刚刚好,如果有一天民防军的规模哪怕扩大一倍,肖恩也无法做到事无具细直接指挥到各个连队,他也必须学会分权和授权。

肖恩坐在行军椅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法兰克抽出一支雪茄,递给肖恩一支。

“杜夫牌的?”肖恩将雪茄放在鼻前嗅了嗅,“你知道吗,我抽的第一支杜夫雪茄,还是令叔送我的。”

“哦?”法兰克有些意外,“我倒没听他说起过。看来你们有相同的爱好,包括我。”

“我怀疑你们法兰克家族在奥马哈群岛有供货渠道,不然你们怎么都喜欢这个牌子?”肖恩道。

法兰克笑道:“我们家族在那里有一块烟草种植园,每年要交一大笔税金。”

“但赚的也不少。”肖恩笑道。

“可我认为你那茶园更赚钱,简直是抢钱。”法兰克没好气地说道,“司令官,你要小心,总有一天收税员会找上门的。他们就像是秃鹫一样贪婪。”

“哈哈,我诚实经营,依法纳税,如果人人都不纳税,帝国早晚会破产。”肖恩道。

法兰克想从肖恩脸上看出什么,盯了他好半天才道:

“你这么诚实纳税,应该去当财政大臣。我敢保证,只要你敢在皇帝面前说你一年能弄来7亿金路易,你马上就会坐上那个位置。相信我,10年前帝国的总收入也比这个数目多。”

“我可没法弄来7个亿。但我也不会故意逃税。”肖恩正色道,“我们这群热那亚人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因为忠君爱国。你看那些叛军之所以能够成事,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沉重的赋税?报纸上的那些评论家们也刻意回避这一点。”

肖恩继续说道:“我们热那亚人针对有钱人征收了一项安全税,这实际上就是1/20税。从内心讲,我是支持这项税收的,纳税面前人人平等,至少这足够支撑我们民防军作战一年以上。而现有的收税体制,则将重担压在那些平民身上,当他们无法承受时,就只有反抗。”

“司令官,我承认你这种想法十分正确。但我要说的是,这种论点同时也很危险。”法兰克认真地说道。

“但如果不改变这种不平等,我们将永远不是在平叛,就是走在平叛的路上,难道不是吗?”肖恩道,“正如这外面的野草,你永远也无法一把火把它烧尽。”

法兰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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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野草(二)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无论是圣努威还是几内波里,初冬季节的野草还泛着青色。

当落日最后的余辉消逝,夜幕降临时,气温骤降,人们这时才感觉到毕竟已是冬天。

次日凌晨2点钟,民防军的官兵已经收起了帐篷。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用过早餐,3点钟的时候先发5个连的部队就出发了,这5个连由副司令官威尔斯带队。

骑兵连则4点钟的时候从下游绕道,包抄莫里略镇的后路。

辎重连的工兵和炮连以及另几个连则昨天傍晚就开始准备建桥的材料,附近山上有现成的毛竹。

威尔斯出发的时候,天还很黑,为了避免有人迷路或走失,他让士兵们用绳索系着。在阿瑟-扬部下侦察兵的带领下,他们顺利抵达渡口。

这里是河流的上游,位于山涧之间,河道极为狭窄。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威尔斯命令士兵将带来的竹筏作桥,让部队顺利抵达对岸。

然后顺河而下,在早上5点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莫里略小镇已经在前面了。

此时肖恩带着大部运动至一片丘陵的后面,另一个方向就是三叉河口,河的对面就是莫里略小镇。

随着威尔斯先头部队出发的是阿瑟-扬的侦察兵,阿瑟亲自出马,带着三个身手灵活的家伙,悄悄干掉了几个巡逻的叛军,摸到了镇子边上。

突然一个家伙提着裤子从一个草垛里跳了出来,跟阿瑟几乎撞了个满怀。

在对方惊讶眼神中,阿瑟将一把匕首从他的嘴巴捅了进去,并将他扑倒在草垛里,那人很快就没了动静。

这个家伙估计是放哨的,但偷懒躲在草垛里睡觉,因为尿急才跳了出来,险此让阿瑟这几个人暴露了形迹。

听到一阵咕咕的鸟叫声,威尔斯立刻命令部队端着刺刀从镇子的西边攻入,直到他们解决了镇西边一处叛军兵舍,叛军才反应过来。

听到枪声,肖恩带领大部人马往河口奔去,工兵在部分步兵的协助下,利用被叛军破坏的桥墩,立刻搭设竹桥。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角色,如同一台紧密的机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莫里镇杂乱的建筑帮了叛军的大忙,他们依托建筑物展开射击,威尔斯遇到了顽强的抵抗,巷战让民防军出现了少量伤亡。

这早就在昨天军事会议上预料到的情景,威尔斯当即立断,将带来的5个连队分成两个部分,3个连队将整个镇子包围起来,负责监视。

剩下的2个连队,让每个上士带领10个士兵,先清理那些外围的建筑,相互掩护着靠近每座建筑,先用往房子里扔手榴弹,然后再冲进去解决对手。

威尔斯的部队层层推进,半个小时后将叛军压缩到了一座小教堂当中。

这时天已经大亮,肖恩带着大部人马过了河,包括炮兵。

加农炮直接朝着小教堂的围墙轰了过去,那石砌的围墙如同纸糊的一样脆弱,往往击中一枚就倒下一片墙。

而6门榴弹炮也被推了过来。这种榴弹炮弹道较为弯曲,除了可以发射爆破弹,还可以发射霰弹,后者对躲在建筑物后面的敌人极为有效。

大炮的轰鸣声中,传来叛军惊恐的哀鸣。

民防军财大气粗,炮兵对着叛军最后的据点轰击了半个小时,步兵才闯了进去,那位名叫格雷厄姆的叛军首领早就被一枚实心弹直接击成两半。

令肖恩意外的是,莫里略镇的叛军拥有不少财富,光是金币和银币就缴获了两大箱。这个小镇子虽然偏僻,但其实也是一个并不太起眼的商道,南方的贾维亚行省翻越奥特山脉往往会经过这里,因而这里是一个颇为富裕的小镇。

法兰克注意观察士兵们在战后的军纪,令他“失望”的是,士兵们军纪极好,没有他先入为主的判断。他把这归结于热那亚士兵优厚的待遇。

可是部分本地居民的反应让法兰克感到有些恐惧,因为这些居民对他们这些解放者居然充满着敌视,虽然他们掩饰的很好。

肖恩站在教堂的外面,正盯着一块在战火中顽强的布告牌沉思:

“我自由军是自由真神的忠诚勇士,是人民的保护者。凡我莫里略居民,只需为我军提供必要的饮食,无须缴税纳粮。

凡贵族、富人及上帝教会的土地悉归平民,从此你们将是自由之身,再无奴役和压迫……”

热那亚民防军此战,击毙208名叛军,包括他们的首领,而己方损失微乎其微,这得益于精心地策划和完全的执行,也跟战前认真的准备有关。

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肖恩不断向自己部下灌输的理念。

这208名叛军几乎有1/3的人就是本镇人,佩罗萨来请示如何对待本地的居民。

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况,肖恩事先也没有想到,叛军已经显露出与民众结合在一起的迹象。

这些失去儿子或者兄弟的300户居民,对想在此建立前进基地的民防军也是一个潜在的隐患。肖恩不想亲手制造悲剧。

所以,本镇的镇长被带到了肖恩的面前。

“向您致敬,将军!”

这位镇长先生哈着腰,脸上浮现着谄媚的笑容,试图表现出自己的臣服与卑微。只是肖恩的年轻让他略感惊讶。

“赫斯先生是吧,你做镇长多少年了?”肖恩问。

“将军,大约二十年了吧。”赫斯镇长答道。

“那你对这个镇子应该了如指掌了?”

“当然。将军,我们的居民都是穷苦人,自由军,哦,不,叛军是外来者,我们不是真心接纳他们的。”赫斯镇长叫屈道。

“穷苦人?依我看莫里略镇挺富裕,瞧,我们连金币都缴获了这么多。”肖恩一屁股坐在钱箱上。

赫斯镇长哭丧着脸道:“那是教堂和本镇富人们的财富。”

“你的意思是说,教士和富人们都该死?”

“不,不,至少老波普是个勤奋和待人和蔼的人,他是个皮货商人,积攒了大半辈子财富,被格雷厄姆抄了家,本人也被吊死在教堂前的大树下。”赫斯镇长道。

“但我听说你们的子弟有不少在匪首底下当兵。”肖恩道。

“将军!”赫斯镇长突然跪倒在地,哀求道,“将军,请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们派年轻人加入他们,他们就会祸害镇子里的居民,已经有好些个姑娘受到了屈辱上吊自杀。”

肖恩听到此处,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可我看叛军的告示上说,他们把教会和贵族的土地全部分给了你们?你们得到这样的好处,难道不是叛军的支持者?”

“将军,那些告示只是格雷厄姆敷衍他的上司用的,格雷厄姆其实本就是我们镇子出生的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就是个混蛋和恶棍,后者被赶出了镇子,他索性杀了治安官跑到山里当了土匪。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呢?”赫斯镇长急切地辩解。

“这么说,我们是你们的解放者,但我在你们当中感受到的却是冷漠和仇恨。赫斯镇长,你需要好好向我解释一下,请注意,这关系到你们这300户居民的未来。身为战地指挥官,有些命令我也不得不下达。”肖恩暗示道。

赫斯感受到其中的威胁和杀意,这让他冷汗淋漓:

“将军,除了老波普这样的富人,我们的镇民几乎都是教会和地主的佃户,以前风调雨顺的时候,我们的日子过的还可以,手头紧巴巴的时候,还可以进山里狩猎或者采集换钱。这十年来,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窘迫,我们不拥有土地,却负担越来越重的税金,更可怕是劳役,家里如果只有一个壮劳力,他必须把很多时间放在应付劳役上,如果家中没有壮劳力那就不得不掏钱来获取免役。”

赫斯镇长继续说道:“我们的土地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减少,变成教会和贵族,还有本地地主的财产。”

“这个贵族是谁?”肖恩插话道。

“勒内家族,他们居住在摩尔城。”赫斯镇长道,“战争爆发后,听说他们逃到了省府达盖尔城。”

“你继续说。”肖恩点点头。

那个勒内家族肖恩也听说过,是几内波里豪门,这个家族拥有伯爵爵位,他们居然在这偏僻的行省边境小镇也拥有土地,却是肖恩没想到的。

“自由军,不,叛军来到我们镇子里,他们杀死老教士,吊死了所有的富人,抄了他们的财富。大概格雷厄姆也是本镇出生的,倒没有太为难我们平民。但他手底下的人大多是土匪或者流氓,这些人害苦了我们,尤其是镇子里的女人……”

赫斯镇长诉说着过去所发生种种可怕的事,肖恩也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

叛军到来时,摧毁了原有的富人阶层和权力结构,也摧毁了压在平民身上的沉重税收负担。这些可怜的平民宁愿接受屈辱,也不愿背上交税的枷锁。

还有相当的平民对叛军抱有希望,他们渴望获得土地。不要说平民,就是贵族和城市里的商人对土地也有种可怕的执着。

这两方面的原因是造成当地居民对热那亚这群闯入的外来者抱以冷漠和敌视的原因。

至于打土豪分田地,这是叛军高层的主张,但在执行层面,显然与他们的高层背道而驰,战争和混乱为野心家获取财富提供极好的便利。

这么看来,叛军并没有牢牢地把持住人心,他们有限的拉陇平民政策并没有得到普遍地和坚决地执行,甚至仍局限于口号和宣传。

这个帝国得了绝症但仍有生命力。

而那些平民,就如镇外的野草,它们极有忍耐力,默默地承受风雨的侵袭,顽强地生长着。

第二十九章 野草(三)

赫斯镇长带着忧心和对未来的恐惧走了。

肖恩又接连见了镇子里另外十来位居民,他们所描述的都是类似的情形。

当然也有人很不厚道地向肖恩告密,说当初叛军到来时,赫斯镇长首先向叛军表示臣服,并且卖力地让居民主动献金。

这并不让肖恩感到意外,强权之下,赫斯镇长选择了投降。

掌握了这些情况,肖恩心里有了定计。他把镇子里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部召集起来,然后宣布将无主土地按人头分配。

这些土地原本属于镇子里的富人,这些富人没能逃脱,全部死于叛军之手。

这些人的土地就足够镇民们获得温饱了,至于教会和贵族的土地,肖恩以让镇民代管的名义,让他们自由耕种,反正教会和勒内家族现在无暇顾及到这里。

从他内心讲,他很想把这些特权者的土地分的干净,但他担心未来如果恢复和平,这反而会给本地的居民带来祸害。自己毕竟是热那亚人。

肖恩还把叛军的存粮按人头分配下去,让他们能够捱过未来的一段难熬的日子。对一些有病的居民,肖恩让军医免费给他们诊治。

军民鱼水情,可是一大法宝。

肖恩的措施很简单,也很有效。

七天后,那些仍心存观望的居民,终于将自家逃往山里的妻子或者女儿接了回来。

看到这些突然多出来的女人,肖恩明白自己终于可以放心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前进基地。

得到土地和粮食的居民,欣然同意在教堂的原址上,利用教堂坍塌留下的砖石给热那亚人修筑了一座小型的棱堡。

对此,肖恩有很简单明晰的判断:

“法兰克中尉,这就是我们的平民。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哪怕只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他们都会默默的忍受。如果你再稍稍给他们一点希望,他们就会爆发出无穷的热情。”

这生动的案例,让法兰克深受触动:

“但你无法改变一座城市,一个行省,更改变不了一个国家。”

“但我毕竟改变了一个小镇,也改变了一小部分人的命运。”肖恩道。

“就像你在维希镇做的?虽然我没去过,但我听来自维希镇的士兵说那里现在很繁华和富裕。”法兰克道。

“不、不,维希镇远谈不上繁华和富裕,但未来可期。如果我们把维希镇放大,一个城市,甚至一个行省,又如何不能未来可期呢?当政者只盯着能够收上来的税金,而忽略了制造税金的源泉和土壤,如果土地富饶,自然就会让税金成倍地增长。”肖恩道,“你我都知道,阻力来自于什么。如果那位格雷厄姆不那么贪财,我们将无法在此立足,那些居民会把我们当作敌人。正如身上长了个疮,如果不用刀把它割去,早晚会要了自己的命,但对自己动刀子,这真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

“司令官,你是赞成征收1/20税?”法兰克问。

“不仅如此,我主张按收入所得,对所有人征收。”肖恩道,“当然除此之外其他的税收,应当取消或者减免。”

“正如你所言,这是在割疮。”法兰克对此嗤之以鼻。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法兰克本能站在自己阶级的角度,虽然他也不乏对平民的同情心,但他连自己家族都无法说服,更不必说整个帝国特权阶层。

肖恩把第1连留在莫里略镇,这个连队在剿灭狼人的战斗中损失过半,补充了大量新兵,战斗力有限的很。

给第1连的连长交待了诸多注意事项,肖恩当面给予诸多提示和告诫。

肖恩又把所有镇民中的长者召集起来,公开宣布了自己的一些军规。

诸如说话要和气,买卖要公道,不拿镇民一针一线等等。

肖恩允许居民觉得自己受到欺凌时可以派人直接向自己报告。

以莫里略为例,肖恩又将所有军官和士官召集起来,作了一篇《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的演讲,详细分析了局势和现状,让全体官兵分清敌我,以及维持军纪的必要性,在向几内波里纵深进军的征途中,必须取得当地民众的支持,否则民防军跟那些叛军没有什么区别。

这篇演讲稿,当然没有太过深入。肖恩也不敢。

主题就是“让平民安心过日子”,用词也极为平白朴实,他的士兵大多是贫困家庭出身,相当多的人曾经是得到肖恩救济的灾民,将心比心,肖恩的演讲很成功。

演讲结束的次日,热那亚民防军留下第1连驻防在莫里略,正式向几内波里的纵深进军。

他们这支偏师几乎在交战双方的视线之外,一周之内连续剿灭了五支叛军,这才引起叛军的注意。

每到一处,热那亚民防军将莫里略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了一遍,叛军打土豪给了肖恩机会。

时间很快到了1831年的11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民防军终于收到了过冬物资,看到士兵穿上了暖和的冬季军装,肖恩也松了一口气。

热那亚民防军遇到了第一座几内波里城市——摩尔城。

这座城市在一个月前就落入了叛军之手,民防军的侦察兵跟对方的巡逻兵在郊外不期而遇,双方短暂交火后就更自退了回去。

叛军并未搞清自己的对手实力,但对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武装感到十分意外,连忙派出一个连队出城寻找搜寻。

威尔斯命第2连与对手正面对峙,趁着双方交火时,命骑兵突然从对手背后杀到,这支对手立刻就崩溃了。威尔斯试图趁机攻取摩尔城,然而叛军没有给威尔斯机会,城门早早紧闭,城头上人影绰绰,让他无功而返。

这是一座拥有高大城墙的城市,宽阔的摩尔河从它的脚下流过,城墙和这条河流成为叛军最大的倚仗。

热那亚民防军第一次遇到攻打城市的情况,虽然早有预料,但肖恩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如果强攻或许能够打进去,但民防军一定会有重大损失,如果守城的叛军指挥官聪明一点,一旦城破会与民防军展开巷战,那样一定会造成民防军重大伤亡,这是肖恩无法接受的。

趋利避害大概是人的本能,肖恩觉得自己没有那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本领。

当然,情报显示叛军也就1000人左右,他们也不敢出城寻求野战,但他们占据一座城市,以足够地资源供养军队。

肖恩除了担心强攻会面临的损失,还担心叛军会有援军。

此时肖恩驻军在摩尔的对面,摩尔城的南边临河这一面是开放式河堤、码头和商店、货栈,叛军修建了无数的临时壁垒,其它三面都是高大的城墙。

摩尔河河面宽阔,在冬季水流也很湍急,即便搜集到船只渡河,也必须承受对面居高临下并且还有工事遮挡的射击。

易守难攻。

工兵在河面上拉起了几道铁链,截断船只的进出,尤其是下游可能的攻击。

肖恩策马立在河边,举着望远镜眺望对岸。

胯下战马原地踩着野草,这里冬季的气候似乎让这匹来自北疆的战马感到惬意。

大炮可以够得着对岸,但高大的河堤看上去颇为坚固。

向导告诉肖恩,摩尔河经常发生洪灾,所以这里的河堤修筑的极好。

如果用大炮轰击对岸,除了浪费炮弹外,效果不大,叛军士兵躲在河堤的另一边,根本就不会受到太大的损失。

这是个难啃的骨头。这个时候肖恩已经接到了施密特将军的亲笔信。

这位将军终于想起了热那亚民防军,他命令肖恩必须在11月30日前抵达达盖尔城外,在此之前必须拿下摩尔城。

在信中,施密特将军一改以前漠不关心的态度,对热那亚民防军大加赞赏,称这是一支勇敢可用之师,他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

肖恩恶意地猜测,施密特将军一定是遇到了麻烦。

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大约半个月,他必须得拿下摩尔城,因为达盖尔正好是摩尔河的下游,在那里摩尔河汇入龙江。否则摩尔城就会成为平叛军背后之刺,到时候就会有人追究起肖恩的责任。

夜晚,参谋军官伍德利少尉走出营地。

他是今夜的值夜军官之一,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巡查夜哨的安排情况。

今晚有风,寒风呼呼地带走了空气中的热量,身为南方的普瓦图人这里的气候让他有些不适应,好在身上的昵大衣足够暖和,尤其是将衣领竖起来的时候。

发放军大衣的时候,还配套发了一件毛领,它可以扣在衣领上,摸起来十分暖和。

伍德利少尉沿着固定的路线巡视,哨位既有明岗,也有暗岗,还有游动岗,遇到可疑人物需要口令。

跟大多数官兵不同,大半年前伍德利少尉还是某家商行的小职员,直到他的老板因为经营不善把他开除。那时正值大地震和随后的海啸,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囊中羞涩的伍德利只好跑到维希镇混饭吃。

因为识文断字,在商行的经历又让他拥有一定的管理经验,所以他也混到了一个小头目。当那位子爵大人招兵时,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半是因为报恩,一半是因为民防军待遇优厚,没错,他就是冲着军官职位去的。

虽然从军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但有子爵大人明珠在前,他也想在军中混出个名堂出来。

现在他已经是名少尉了,而且自认为自己对得起那份军饷还有子爵大人的信任和栽培。

凡是有过在维希镇乞活经历的民防军军官或士兵,他们在私下里仍然习惯称呼肖恩的爵位,并视自己为维护子爵权威的最好人选。当然这个圈子很大,几乎囊括了民防军绝大部分人。

军中除了抽烟没什么花费,伍德利少尉攒了不少钱,他想着是否应该给那位他一直单相思的姑娘写一封信,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想着这些心事,伍德利少尉忽然发现自己走出了防线警戒的范围,身前是黑洞洞的原野,他连忙转身往回走。

身后突然站着一个人,那人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个晚上。伍德利迅速地将手放在腰上的手枪上。

“我劝你不要妄动。”那人抬脚向前走了一边,瞬间就到了跟前。

此人在黑色的外套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带着高领的斗篷,只露出夜光中一双锋利的眼睛,手上一把手枪指着伍德利。

伍德利也算是胆大之人,但对方这双眼睛仿佛让他全身的热量都丢失了,放在枪套上的手,却有千斤重。

他敢打赌,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对方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风更大了,呼啸着钻入伍德利的衣领之内,全身冰凉。

“肖恩-康纳利认识吗?”神秘来人又开口了。

“当……当……当然!”伍德利结巴地答道。

“如果我现在想去干掉他,你会怎么做?”来人又问。

“我会试着阻止你。”伍德利终于利索地答话,“但是你即便杀了我,你也无法躲过哨兵的眼睛。而且你只要开枪就会招来军队的围捕。”

“哈哈。”来人轻笑了一下,“不要紧张,少尉对吧?如果我没认错你的军衔的话。”

“先生,你想做什么?如果你是刺客或者间谍,我劝你自首。”伍德利问,“我们热那亚民防军,优待俘虏。”

“我很好奇,什么叫做‘优待俘虏’?”来人问道。

“如果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犯下恶行,我们将给予他起码的军人的人道和尊严,他要用自己的劳动获取食物,有权与家人通信,直到战争结束。”伍德利道。

此时他才注意到对方锋利的双眼下是一脸可怕的伤疤,简直是魔鬼。

“唔,很不错的待遇。但我只是想通过你向康纳利子爵问候一下,并顺便提供一条情报。”

“什么情报?”伍德利追问。

“达盖尔的那位教授准备了一支假装向你们投降的民团,你让他特别小心。”

“你又是谁?”

“我是哲学家。”

身为参谋军官,伍德利本能地思索着来人口中这条情报的真伪,再抬头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仿佛从来就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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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野草(四)

伍德利带回的情报,让肖恩颇感意外。

无论那位告密的哲学家是敌是友,也不管他提供的情报是真是假,一切小心为妙。

然而第二天的实际情形让肖恩更感意外。

一支约两百人的武装正被另外一支约五百人的武装追赶,前者都是平民的打扮,装备极差,而后者服饰较为统一,装备也较好,甚至还有少量的骑兵。

前者被后者打的节节败退,往热那亚民防军的东边阵地靠近。

双方在热那亚民防军驻防所在地十公里外交战,直到肖恩派出八个步兵连加上骑兵连,作出包围和攻击态势,这才将双方隔开。

“请表明身份,否则我们将视你们为敌人!”骑兵连连长斯宾塞小心地接近那支五百人的武装。

他身后的热那亚骑兵停在八百米外,保持着戒备。更远处则是几支步兵连。

对方有人骑马慢步走了出来,除了挂在马鞍上的马刀,他没有携带其他武器以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我是贾雷德-勒内,受施密特将军的委任,正在追捕叛军,请问你们是热那亚民防军吗?”

“我们是热那亚民防军,如果你们是友军,请立刻放下武器,接受我们的盘查。”斯宾塞强硬地说道。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友军,要知道我是勒内家族的成员,你们的指挥官不过是一位子爵,怎敢对我们如此无礼?”贾雷德-勒内怒道。

“在这里只有敌我,没有爵位的高低。”斯宾塞道,“我给你们三十分钟,如果你们不放下武器,就将被视为敌人,我们会立刻发起攻击。”

贾雷德-勒内掏出一封信,扬着信大声说道:“这是施密特将军的亲笔委任状,拿去给你们的司令官。”

斯宾塞没有接所谓的委任状,道:

“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只有三十分钟。”

斯宾塞丢下这句话,立刻返回自己的连队。

这当然是肖恩的命令,在这么复杂的斗争形势下,如果发生什么内部火并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在战场上,肖恩不想轻易地下赌注。

在此之前,肖恩也遇到不少武装,不过大多数都是土匪,甚至有人曾经还经受过政府军的委任。这些人总是在良民、土匪甚至叛军之间任意切换身份,就看遇到了什么样的对手。

这一片曾经富饶祥和的土地上,正上演着无数关于人性的讽刺剧。

另一边,那支两百人的武装却痛快地放下武器,其首领未带任何武器,只身一人来见肖恩。

这个人其实很年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一脸风霜之色,让他的年纪显的很老。

肖恩注意到他的靴子破了一个洞,漏出一个大脚趾。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通常是产业工人或码头工人穿的褐色夹克,脖子上胡乱扎了条毛巾就算作围巾了。

“子爵阁下,我是罗兰-希尔,领导着一支游击队,抗击叛军。我们愿归于您的指挥!”罗兰-希尔规规矩矩地行礼。

“你认识我?”肖恩问。

他的护卫们个个严阵以待,以防不测。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这位罗兰-希尔已经死了无数次。

众目睽睽之下,罗兰-希尔仍然面不改色。

“莫里略镇是我的家乡……”

罗兰-希尔注意到,当自己提起莫里略时,面前所有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哦,我听说过那个镇子,他们的镇长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也姓希尔对吧?”肖恩故意这样说。

罗兰-希尔奇怪地说道:“子爵阁下,您应该是记错了。镇长是老赫斯,他是我的邻居。这个老家伙对镇长的这个职位一向抓的很紧,其实他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十年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因为他胆子太小,镇民只要强硬一些,他立刻就怂了。我几年前离开莫里略镇,在达盖尔的龙江码头谋生,有好几年没回去,七天前我派人回莫里略想问问赫斯镇长能否提供一些物资给我,他对我的信使说,您是一位可以信赖的贵族……”

“所以,你就来投奔我了?”肖恩问。他对威尔斯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离开。

“是啊,那些叛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和我的工友们都是穷苦人,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跟叛军有血仇。他们信赖我,就推举我当首领带领大伙一起反抗叛军的暴行。

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现在的天气越来越冷,乡下已经找不到一粒粮食。施密特将军将我们拒之门外,认为我们除了会耗费粮食外,一无是处,当然这是他底下军官说的。而各地的贵族又认为我们身份可疑,所以,我请救子爵阁下能够收留我们,我们可以做向导,可以帮你们运送物资,只要让我们为平叛出一份力。”

说到这里,肖恩已经放下了大半戒备之心,他也很理解那些将罗兰-希尔拒之门外的贵族,因为这群自发组建的游击队员看上去更像是土匪。

至于施密特将军,肖恩对他的评价又低了一层。

“你的部下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我承诺只要你们老实地接受民防军的看管,一旦你们的身份经过证实,我就会给予你们适当的待遇。你接受吗?”肖恩道。

“我完全可以理解和接受。仁慈的大人,如果您能给我们提供一顿热食,我们感激不尽。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罗兰-希尔恳求道。

肖恩为之动容,他指定伍德利少尉负责安排。

走出帐篷,肖恩接过丹尼尔递过来步枪,跳上战马。此时热那亚民防军主力向南移动,甚至将原本指向摩尔城的大炮也转移走,只留下少量人监视摩尔城。

主力部队却是往南压去,因为那位加西亚-勒内的五百人马形迹可疑,他们拒绝放下武器以便甄别。

肖恩想招待客人,结果来了两桌客人,其中一桌是不速之客,一桌是恶客。不速之客虽然是意外,但会得到肖恩的款待,至于恶客,肖恩迎接他的只有步枪。

那位自称出自勒内家族的首领既然不肯放下武器,肖恩自动把他归入叛军的行列,肖恩甚至都想好了借口。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同样是贵族,热那亚的子爵完全可以不鸟几内波里的伯爵,这事即便将来闹到了皇储面前,肖恩最多获得一个不痛不痒的斥责,仅此而已。

因为这事换成皇储来面对,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

“赫伯特,我的身后就交给你了。如果摩尔城里的人想出城偷袭,那就让他们过来,他们总是躲在城里,就像缩头乌龟,我们拿他们真没有什么办法。”肖恩对威尔斯道。

“如您所令,司令官阁下。”威尔斯行着军礼。

昨夜那位神秘的哲学家带来的情报显示出了它的价值,让肖恩有所堤防。但肖恩既要干掉找上门来的不明武装,还要小心背后的摩尔城内的叛军。

贾雷德-勒内的人马开始急速后退,骑兵连绕到他们的身后进行阻拦,战斗立刻爆发。

与此同时,摩尔城头也蠢蠢欲动起来,城内的叛军从流经城内的河道分叉乘坐小船突然冒出,船上的叛军拼命地划船靠岸,然后从背后往民防军发起进攻。

一切都像早就安排好的。

肖恩早安排了威尔斯让出河岸滩涂,吸引城内的叛军渡河野战。如果城内叛军的兵力的确只有1000人的话,与民防军野战,肖恩不以为惧。

贾雷德-勒内的人马停止了移动,他们用带来的车辆围成一个圆阵,以此阻挡民防军骑兵的攻击。这个战术十分凑效,骑兵只得放弃。

肖恩命步兵暂缓进攻,回首望去,见城内的叛军已经越过摩尔河,爬上了堤岸,他们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肖恩不管威尔斯如何诱敌与反包围,他挥令炮兵将炮口对准贾雷德-勒内。

轰咚咚,实心炮弹击穿了对方匆忙布置的马车阵地,余力未减,连续击飞几个士兵。

“准!”肖恩大喜。

炮兵继续攻击,摩尔城的叛军的攻势却是突然增强,肖恩命阻挡的威尔斯索性让开,让他们与贾雷德-勒内合流。

就在肖恩以为自己将叛军包围的同时,一阵猛烈的炮声从自己的身后响起。

在肖恩的注视的目光中,一声巨响,一发黑色实心炮弹从侧方向打进民防军的阵形当中,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

不知什么时候,摩尔河的下游出现了一支由二十多艘船组成的船队,船只上安装了大炮。

一瞬间,肖恩有被打懵了的感觉。

这完全打乱了肖恩的计划,他本来的计划是佯装要吃掉当面的500人,以吸引城内叛军出城作战,对此他很有信心。

如果摩尔城内的叛军不出动则罢,如果敢大举出动,那肖恩就将计就计,顺势反攻入城中。

但现在又多了一支敌意已明的船队,这意味着肖恩同时要对付三方面的对手。请人吃饭,结果来了三桌客人。

肖恩现在有些迷惑,不知昨夜那位哲学家当底是敌是友。或许告密者也被蒙在鼓里。

这支船队就像是叛军高层刻意安排的后手,他们恐怕也预料到派贾雷德-勒内这支武装假装投靠并不能迷惑到民防军,水上叛军在关键时刻突然杀到,让民防军措不及防。

民防军密集的队形,以及他们的注意力全被包围圈中的叛军所吸引,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杀到的叛军援军。

伤亡不可避免地出现。而己方的炮兵在另一侧,无法越过战场支援靠河边一侧己方同袍。

叛军中策划这一行动的,一定是位心思缜密和诡计多端的家伙。细思恐极啊。

但情势容不得肖恩多想,需要他立刻做出判断。

此时战场上的情势看上去对热那亚人很不利,几方交织在一起,很难让民防军发挥横队作战的威力。

热那亚人退了,看上去很是狼狈,要不是骑兵们足够勇敢,他们许多人无法跟上主力向南撤退。

但这一撤退,也让热那亚人避免被叛军增援的水军大炮的攻击。

肖恩策马立在高处,他发现不仅叛军水军开始登岸,就连摩尔城内的叛军也蜂拥而来。

不大的战场上,一下来汇合了近两千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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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进军

热那亚民防军在后退。

在这个时候,平时严谨认真的队列训练就突显出它的意义所在。前一个连的两个横队快速地转换成纵队,从两翼有序地向主力的后方转移,而留出的空间,就是净空的射界,由后一个连队为前一个连队提供掩护。

步兵的撤退稍稍有些杂乱。

而骑兵连和主要以马匹代步的侦察连则不断地发动小规模的冲击,阻止叛军的靠近。

如此交替掩护,热那亚民防军有惊无险地安全远离河岸三公里,尽管这当中也出现混乱。

这个距离刚刚好,既让民防军躲开叛军炮火的打击范围,又让自己不至于退的太靠后而丧失锐气。

事实上展现在叛军面前的不过是民防军大半的兵力,肖恩还有5个连的兵力一直隐蔽在战场之外。

这样的布署,原本的用意是诱惑摩尔城内的叛军出城与他野战,肖恩却未料到叛军从水上来了援军。

当即立断之下,肖恩命民防军南移,既是为了躲避叛军援军火炮的威胁,又是加大战场纵深,让敌军远离河岸,以便包围。

因为战场空间被民防军刻意地拉大,叛军撒的到处都是,一群又一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他们以为热那亚人已经败退。

民防军一直远离战场这5个连队在参谋长佩罗萨的率领下,突然出现战场的右侧。

民防军的战鼓声又是一变,脱离战场的士兵们紧张有序地重整队形,肖恩亲自指挥4个连加1个模范连正面抗敌,而威尔斯则指挥另5个连队从左侧攻击。

炮兵连因为装备了大量的挽马,他们拥有极好的机动性,能迅速地转移,他们按照战术要求布置在肖恩这五个连的两侧,尽可能地靠近战场。

骑兵连和侦察连则负责保护炮兵。

叛军的士气看上去高涨,当民防军包围的态势形成之后,叛军的攻势为之一减。

随着爆豆般的枪声,战场上腾起浓烈的硝烟。

民防军左右两侧的部队相向而行,他们排成紧密的横队,迈着坚定步伐,以每分钟45步的速度向中央推进,以每分钟3发的射击速度攻击——这个射击速度是训练场上的一半,而且哑火率成倍的提高。

不断有民防军的士兵倒下,也不断地有人替补向前。他们手中的步枪射程远远大于对手,但他们奋勇上前,既给敌人造成重大的伤亡,也给自身带来伤害。

仅仅两个波次的攻击,叛军就被极大地向中央位置压缩。这时,民防军的火炮开始咆哮,实心弹在叛军人群中犁出空白地带,而爆破弹在人群爆炸,收割着生命。

叛军本能地向后撤退,以躲避民防军炮兵密集而又精准地射击。

肖恩又命正面5个连向前缓步推进,这600人规模的兵力中,每200人排成一个大横队,总共3个横队,加强其厚度和纵深,这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的战术单位——“分营”,如果兵力再扩充3到4个连,就组成一个“营”——以连为单位的营纵队。

按照普遍的军事观点,3横队是最实用的战术进攻方式之一,因为这样既可以保证充足的横队火力,又能使军队后续力量不至于过低。如果有第4和第5横队的士兵则因为被前面的士兵挡住视线而无法瞄准,这只有在大规模的会战中才可能用到。

尽管理论上第3横队可以与前面的第2横队士兵交换枪支以提高射速,但这一行为本身会在紧张激烈的战斗中带来混乱,且第2横队的士兵并不信任他人装填的枪支。

所以在热那亚民防军中,第3横队主要是为了替补前面因为阵亡或受伤而退出战斗的士兵。同时这也是预备队,随着战局的变化有可能向右前方运动,以扩大横面火力。

而通常许多指挥官最常用的射击方式是较为稳妥、准确的两列射击。

肖恩偏爱这种射击方式,而不是横队齐射。

这种射击方式不同于整个横队的齐射,一旦下达两列射击的命令,最右侧一列的前后两个士兵便着手瞄准并射击,然后是第两列、第三列……火力会在两个横队轮转一次,这样就不存在火力大大减弱的集体装填时间。

而且这个时候,士兵无须如齐射时那样成为一台受军官操纵的机器,可以较为耐心地装填和瞄准,其杀伤效果往往优于过分追求节奏却时常让士兵手忙脚乱的齐射,因为后者不允许士兵有充分瞄准的时间。

每当有人倒下时,战场上的医护兵立刻上前提供救助,他们战场救治的手段和技术在过去的大半年间日益精熟。

隆隆炮响,咚咚战鼓。

叛军节节败退,因为他们总是无法形成集中有序的火力,不仅是因为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更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队列训练,晃动和乱窜的身影总是严重影响自己人的射击,分散而杂乱的火力很难给热那人人造成严重的威胁。

这是一场有序对无序,严谨对散漫的战争。热那亚民防军一旦稳住了阵脚,便开始了屠杀。

摩尔河上的叛军火炮,则因为距离太远,根本无法提供支援,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军被民防军压缩和屠杀。

贾雷德-勒内感到恐惧,一股失败的情绪笼罩着他,这跟他出发时的信誓旦旦形成鲜明的对比。

计划原本很完美。

难道不是吗?

尤其是装备大炮的水军的支援,把大炮固定在内河货船的甲板上,这是一个天才的出其不意的设想,并且也的确发挥了作用。

没有人真正了解民防军的实力,只是隐约地认为这支军队有一定的战力。

这当中一定有人泄露了计划,让民防军有了防备。否则自己本靠着姓氏就可以获得对方指挥官的信任,这样自己在适当的时候就可以从背后给热那亚人以沉重打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贾雷德-勒内这时才想起临出发时,教授给自己的告诫:千万不要低估你的对手。

然而贾雷德-勒内不仅低估了自己的对手,也高估自己部下的战斗力。

在绝对的实力前,叛军在苟延残喘。

他这个豪门子弟,是货真价实的,至于他是不是得到家族的授意,那就不是外人所知晓的。他是化名加入叛军的,对这其中的交易不是太清楚。

此时此刻,贾雷德-勒内的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想到了死亡。

身前一个部下突然仰头倒下,他的脑袋被一颗铅弹击穿,脑浆与鲜血溅了贾雷德一脸,令人作呕。

这让他这个贵族子弟真切地意识到,这不是田园牧歌式的狩猎,而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考验。

容不得贾雷德-勒内胡思乱想,他被溃败的叛军推挤着向后奔逃,那条原本让摩尔城固若金汤的河流,拦在了面前,成了他们绞索。

许多人为了抢夺此前登陆而来的船只而相互争斗,船只在他们的争斗和自相残杀中翻覆,结果能成功逃入摩尔城的人极少。

其他人则拥挤在滩涂上,当深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堤岸时,叛军中有人丢下武器,带着惊恐跳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贾雷德-勒内死了,他被一颗铅弹击中了后胸,在他最后的目光中,无数的所谓“自由军”在河面上挣扎着,冰冷而水流湍急的河水吞噬着生命。

热那亚民防军站在堤岸上,向着那些残存的叛军开火,这个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气定神闲地展开精确射击。

但战斗仍然没有结束,当民防军开始反击的时候,炮兵也失去了目标,他们离开主战场,开始往摩尔河的下游转移。

那些叛军的水军慌张地掉头,二十多艘用货船改装的战船拥挤在河面上,相互碰撞着,甚至无人组织反击。

哪怕是有两艘船原地不动,并且向岸边开火,即便无法击中,也可以极大地干扰对手火炮的布置。

但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掉过头来时,他们发现自己的火炮原本为了有利攻击陆地而固定在船舷的左侧,当掉转头来,火炮炮口对转的是相反的方向。

这个时间,足够热那亚人的炮兵布置好大炮,十二门火炮,倾泻着实心弹、爆破弹和霰弹。

一轮还未打完,甚至因为太过匆忙而来不及瞄准和测算标尺,大多数炮弹打到别处,有的打到了对岸,有的落到了水中,极少的炮弹凑巧地击中船身,然而叛军水军纷纷跳入冰冷摩尔河中,然后各安天命,只留下船只在河面上飘荡。

硝烟散尽,肖恩检视着战场。

部下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这是一场并不算意外的胜利,但其中一个不小的变故更让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他们最大的伤亡不是面对面的射击,而是来自于叛军火炮的突然攻击。

弗朗哥-法兰克中尉欣喜地说道:

“祝贺您,司令官,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

“谢谢,胜利属于皇帝陛下,属于皇储殿下,也属于每一位士兵。”肖恩笑道。

“帝国最精锐军队都在北方边境,司令官,您也曾是那里的一员,您认为热那亚民防军与帝国精锐相比如何?”

法兰克好奇地问着,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肖恩的指挥很出色,而士兵对命令执行的更出色。如果还有人说南方人不是当兵的料,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出于根深蒂固的偏见。

当叛军水军突然从侧后方炮击时,法兰克中尉一度以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对手。

他也注意到,那个时刻肖恩脸上露出极为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位司令官当时也有些发蒙。

“不,弗朗哥,与帝国精锐相比,我们民防军只是业余的,士兵们也才穿大半年军装而已,我们经历过什么恶仗?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获胜,主要原因在于我们的对手很弱,叛军甚至不能组织起一场坚决的反击。”肖恩道,“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很谦虚,在北方边境线上那个级别的战争中,士兵需要面对的是永不停息的冲锋与反冲锋,这是意志和勇气的较量。如果你运气足够好,意味着你能活下来,那就是精锐。”

法兰克中尉道:

“司令官,我仍然认为这支民防军很不错,至少比施密特将军手下的军队要强的多,他似乎忽略了你这支军队的作用。”

作为皇储的亲近人士,法兰克认为自己有必要写信提醒皇储重视热那亚人力量。但肖恩可不这样想:

“叛军虽然败了,但摩尔城还在对岸。如果上帝关照,我们接下来顺利拿下摩尔城,我有责任要停留一段时间安抚民众,叛军占据摩尔城的这段时间,不知犯下多少罪孽。另外,我的士兵们需要在城里获得热洗澡水还有柔软暖和的床,要知道我们都是南方人,这里的气候让我们的士兵很不适应。”

法兰克中尉笑了笑,他听出肖恩不便说出口的意思,肖恩巴不得受到忽视。

反正施密特将军给的命令是11月30日前抵达达盖尔参加会战,肖恩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提前在达盖尔叛军的大本营消耗。

罗兰-希尔等人正在搜集武器,他们作为旁观者全程观看了民防军战斗的过程。

肖恩让他带人将叛军的尸首掩埋,至于己方战死的士兵,则火化后将骨灰小心地收集起来。

这一战,热那亚民防军阵亡150人,另有240人受伤,其中有30人受了重伤,能不能捱过今晚还是未知数。

同时,热那亚民防军击毙叛军1700人,没有俘虏。

而佩罗萨正带领一些人,将叛军水军的船只拖到了岸边,他很气愤地对肖恩说:

“司令官,这上面的大炮有几门是我们曾经丢失的那一批,炮管上有编号。”

“我的参谋长,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抱怨,因为那于事无补,武器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它们已经物归原主了。现在,把它们运到对岸架设起来,我们要从东边轰击城墙。”

“是,司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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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进军(二)

摩尔河上,热那亚人将缴获的船只集中起来,堵塞河道,以防城内的叛军从水道逃出。

其余三面,除留下北方一个口子,其余两面都被包围。民防军在城外摆开架式,而城内残存的叛军惶惶不可终日。

当天夜里,一股叛军趁着黑夜从北边逃了出去,黑暗中民防军只是稍稍放了几排枪,就放弃追赶了。

待天亮时,民防军士兵就看到有平民在城头上探头探脑,城内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叛军都跑光了。

城门因为被叛军用砖石塞的严严实实,昨夜叛军逃跑都是缒绳出城的。所以,民防军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城门打开进得了城。

这座城市只算一座中等偏下体量的城市,但拥有坚固的城墙。如果叛军的数量足够多,固守城池的话,肖恩真不想啃这个硬骨头。

在尼尔森等人的护卫下,肖恩混在骑兵连中,如果这城里还躲着一个叛军枪手,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

自当初创立民防军设计军装时,除了礼服,军官与士兵常制服区别并不太大,只有到了跟前才能从军衔上分清阶级之别,因为以前北疆血的经验教训告诉肖恩这一点极为重要。

作为最高指挥官,除非必要,肖恩绝不会站到第一排,那是连长们的职责。

他曾经所服役的第21步兵师,其中一任的师长,就是因为穿着一身华丽的军装,太过靠前观察,而成为敌军猎兵的目标。这位师长总共只当了七天师长,绝大多数21步兵师的士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有这样的一位师长。

街道两边的大树上吊着许多尸首,发着阵阵恶臭。而路边的水沟里倒毙着许多人,多为青壮年男子,这些人被捆绑着双手,身上都有弹孔,看上去就是前几天刚刚发生的惨剧。

而各种人畜的粪便,到处都是,行走在街道上,就等于踩在粪坑里。

这个城市没有发生瘟疫,真是个奇迹。

民防军进了城,立刻控制城中的各个战略要地,尤其是出城的各个城门,不准进出。

肖恩命罗兰-希尔和他的部下分散混入居民当中,了解叛军占据摩尔城时的情景。

市政厅里,人去楼空,地上散洛着各种文件,伍德利少尉正带着几个参谋在收拾这些文件,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叛军逃的很匆忙,他们甚至没能带走搜集到的大批粮食。

肖恩命人把粮食搬到街上,凡是愿意出来清扫垃圾的居民,都可以免费获得粮食。

那些挣扎了两个月的居民,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房子。

罗兰-希尔回报说,过去两个月,这座拥有十万居民的城市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除了一些逃走外,大多死于叛军之手。

叛军打着借贷的名义,到处搜集粮食,实际上是用暴力手段从居民手中获得粮食。许多叛军头目趁机敲诈富人,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动辄以种种借口吊死在树上。

只用了半天时间,街上的死尸都不见了。街面上也变的干净多了,肖恩仍不满意,命人到处撒上石灰,防止瘟疫发生。

参与劳动的居民,得到了粮食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获得了新生。

肖恩让自己的部下在摩尔城休整了几天,正如他要求的那样,要有热水澡和柔软暖和的床。

摩尔人小心地应付着民防军官兵,当发现这群南方人纪律严明与民秋毫无犯后,他们才真正地放心。

这座城市最大的家族是勒内家族,这个家族控制着整座城市,包括市长这样的官员。

肖恩已经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家族的消息,据说叛军攻城之前,勒内家族提前得到消息,果断地连夜离开。

诚然,贵族虽然没有维护地方治安的义务,大多数时候他们也没有这样的权力,但他们享用种种特权,并因此而享有荣华富贵,当他们逃跑而没有知会市民的时候,就必然为市民所不耻。

至于那位被击毙的贾雷德-勒内,只是勒内家族的一个旁支子弟,他是如何跟叛军混在一起的,就让人有些疑惑了。这不足以扳倒勒内家族。

但肖恩告状还是会的,他写了一封长信,是直接写给皇储的。在信中,他把摩尔城的惨状描述的很详细,把热那亚民防军的损失描述的很大,要不是全军用命就差点被翻了盘,字里行间暗示勒内家族的立场很可疑。

不管如何,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储,心里会种下一根刺,一定会记住勒内家族,因为有法兰克中尉这个“监军”自动替肖恩背书。

当叛军战败并逃走,城内一下子冒出来一批“法官”,以及各种“秘书”、“顾问”,这些都是与职位买卖制度有直接的关系,他们都是富人,靠金钱获得种种特权,而实际上并没有具体的职事。

他们平时高高在上,在叛军占据摩尔城的时候,就成了叛军眼中的肥羊,他们损失惨重,倾家荡产不说,许多人甚至丢掉了性命。

当民防军解放了这座城市,蛰伏的特权人士都出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求见肖恩,希望在这座眼看着恢复秩序的城市获得一个较好的位置或者特别的照顾。

比如,有些人想获得一些补偿,因为肖恩分发给平民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大部分是来自他们的商铺和仓库。有的人要求未来三年内减税,但这个要求实在是找错了门,肖恩又不是常住在此。

在接见特权人士之前,肖恩公开处决了一批叛乱份子,这些都是为虎作伥民愤极大的本地人,街道上又重新挂起了尸首。

会见地点在市政厅,前来拜见肖恩的特权人士,看着外面的尸首,不禁心中忐忑。

肖恩的语气,则十分不善:

“先生们,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人世间的悲剧在过去两个月内反复上演,有人失去毕生累积的资产,有人失去亲人,有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失去了,摩尔人将这些悲剧都品尝了一遍。

现在我们热那亚民防军奉皇储的命令,收复了摩尔城,这个城市重回帝国法令的管辖,这是皇家的荣耀,归于主的恩赐。

但我不是市长,不是财政大臣,更不是首相,我无权给予你们补偿。

身为指挥官,现在我有一件紧迫的事需要做,叛军虽然失败并逃走,这个城市仍然潜伏着叛乱份子,他们可能只是一个平民,一个小贩,一个商人,甚至有人曾身居高位。这些人为叛军提供情报,帮助叛军迫害市民,为他们提供金钱和补给,叛军得到每一个金币每一颗子弹,都会让帝国的臣民受苦。

这是无法接受的,我需要仔细甄别这些潜伏者,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然后枪毙!诸位都是名流,希望你们能够为我提供线索,当然,我也希望留在城内的人都是安分守己之辈。”

特权者们一下子蒙了,他们能在叛军的手中活下来,可以说是隐忍,面对失金钱和还是失去性命,他们明智地选择了保有后者。

虽说这是被迫的,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配合叛军搜刮全城残杀市民的行为。比如叛军最喜欢做的就是抓住一位名流,除了逼迫此人交出钱财之外,就是让他列出一个富人朋友名单,然后叛军按照名单抓人,一抓一个准,绝不会抓错人。

在叛军占据摩尔城的两个月内,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如果你曾经恨一个人,那就向叛军检举此人名下可能隐匿的财产,哪怕是诬告。

肖恩扬言如法炮制,事实上他并不想真的这么做,但成功地吓退了所有人。

所以在会见特权人士之后,肖恩一下子收到了大笔“助军”款,作为摩尔人对热那亚民防军解放摩尔城的感谢。

肖恩将其中一笔支票递到法兰克中尉的面前,也不太多,只有两千金路易。

在他特别的眼神注视下,法兰克撇了撇嘴,勉强收下了支票。

“如果我不收下,我害怕会走不出这个门。”法兰克很不爽地开玩笑道。

他不是害怕肖恩,而是对刚刚狼狈离开的特权人士们很不爽,这些人来时都哭穷,有的人甚至故意穿着一身破烂,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是在肖恩一番恐吓下,转眼又掏出了一大笔钱,表现的很是不堪。

“丹尼尔,总共多少?”肖恩问自己的传令兵。

“司令官,一共20万!”丹尼尔数完支票,兴奋地答道,“摩尔人真有钱,他们都被叛军搜刮了一遍,还能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不,富有的只是这一小部分而已,如果收税员卖力一点,帝国的财政也不会这样惨淡。其实我很后悔,今天的会面应该避开法兰克中尉的。”肖恩颇为可惜道,“这20万的支票,就交给中尉,请他转交给皇储。”

法兰克中尉很是惊讶,如果肖恩把这笔钱留在民防军,甚至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他完全可以装作没看见这回事,因为这是正常操作。那些富人的嘴脸深深刺痛了他。

肖恩很是上道,因为皇储现在是穷鬼。

丹尼尔面露惋惜道:

“全部吗?”

“哈哈,丹尼尔,你不要觉得可惜,叛军从富人身上至少搜刮了200万。眼光放长远点,你放心,从今天晚上开始,会有更多的人给我们送钱,这些钱我准备成立一个军人保险金,它将让我们所有的军官和士兵受益。”

法兰克道:“司令官,我不得不承认,您是一位真正的贵族!”

“中尉,请转告殿下,我们热那亚人对皇室和帝国无比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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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进军(三)

肖恩决定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勒内家族在城中的豪华府第就成了他下榻的居所,高级军官们每人得到一个舒适的房间,还绰绰有余。

当然这里所有闪闪发光的玩意都不见了,除了宽大的浴室和一个酒窖。

在骨子里,肖恩也是一个很爱享受的人。

他将自己埋在温暖的热水中,这里有壁炉正燃着木炭,壁炉有管道可以将热气传到地板下面。

浴室里温暖如春,让肖恩想到了南方的维希镇,想起玫瑰园。

一杯葡萄酒放着身边,伸手可及。

肖恩惬意地闭目养神,大半年来的戎马倥偬生活让他满身疲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两个美丽女人的身影。

肖恩在浴池里睡着了。

街面上恢复了秩序,市民们该谋生的谋生,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就连职业乞丐也重操旧业,但他们绝不敢向热那亚人讨要食物或者一个先令,因为他们的许多同行在这两天内永远地消失了。

肖恩从那些捐献特别“慷慨”的人士当中挑选了一部分人,让他们成为临时官员,管理庶务。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称职,这完全不在肖恩的考虑范围之内。

民防军除了警戒、治安和城外必要的防御外,大多数官兵开始轮流休整,这是他们应得的奖赏。

伍德利少尉今天轮休,他一大早出来闲逛。

这两天他协助参谋长阁下处理军务,但休息充分,容光焕发,加上这一身整洁熨烫的笔挺军大衣,显的精神抖擞。

他这一身军大衣,让他在街上颇受注目和欢迎。

热那亚人既是解放者的姿态,又是很好的客户,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兜里都有不少钱,而且他们出手大方,付钱都很痛快,极受市民们的欢迎。

酒和香烟最受官兵们青睐,就连擦鞋的也能从军人脚上赚一点。

作为军官,伍德利选择雪茄。

这大概是他这样的参谋军官离司令官太近的缘故,伍德利可抽不起肖恩最喜欢的那个高级品牌,但五个银币一支的中档货还是抽得起的。

站在街边,伍德利掏出火柴给自己点燃了一根,今天天气晴朗,正午的冬日暖意洋洋,让他有种回到普瓦图的感觉。

对面是一座小旅馆,它的门面有些破败,几位姑娘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她们浓妆艳抹,穿着单薄的衣裙,故意露出自己雪白的肌肤和高耸的胸脯,向着过往的士兵和行人卖弄风骚。

但如果仔细看,她们的衣着虽然是最流行的样式,但用料很差,甚至在不起眼处还能看到缝补之处。

有些士兵经不起诱惑,也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欲望,走了进去。

伍德利对此毫无兴趣,他轻笑了一下,在将欲转身的一刹那间,他定住了身子。

那几位姑娘当中的一位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是他一直单相思的梦中情人,一位曾经爱笑的可爱姑娘。

仔细观察几分钟,伍德利跨过街道走了过去,那位坠入风尘的姑娘显然已经认不出他,奇怪地看着眼前一把抓住自己的军官,这让他如同丢了魂。

如木头一般地跟着那位姑娘进了旅馆套间,看着姑娘在浴室里放着洗澡水,伍德利鬼使神差地问道:

“你是普瓦图的阿曼达吗?”

姑娘猛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回头注视着伍德利道:

“不,我叫爱丽丝,先生!”

“抱歉,我认错了人。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军人都来自热那亚,大部分是洛基山一带的南方人,你很像我在普瓦图认识的一位姑娘。”伍德利解释道。

“哦!”爱丽丝打量了伍德利一眼,复杂的神色一闪即过,脸上重新浮现讨好的笑容,“先生,您需要别的东西吗?比如葡萄酒?或者香烟?您放心,对于英勇的解放者,尤其是您这样的军官,价钱不会比外面贵。”

“那给我来一杯葡萄酒吧,不,一瓶!”伍德利失望地点点头。

“请您稍等,先生!”爱丽丝转身离开。

很快,爱丽丝又走了进来。套间里烧着壁炉,她替伍德利脱下了军大衣和军常服:

“这制服很朴素,但更帅气!”

“谢谢,我也有同感,以前我们都觉得它们不够华丽。”伍德利道,他比爱丽丝高了半个头,可以闻到她头上香水的芬芳。

身为盛产鲜花和香水的热那亚人,天生对香味很敏感,他知道这是热那亚当地一种并不太为外人所知的牌子。

伍德利的心中一颤,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跟我说说你认识的那位姑娘好吗?”爱丽丝说道,她脱去自己的外套,坐在伍德利的怀里。

“嗯,她……”伍德利身体突然变的僵直,“我曾经在普瓦图一个小商行老板的底下当催款员,薪水不高,但也能养活我自己。她叫阿曼达,是我老板的远房侄女,我第一眼看到她,就爱上了她,可是却没有机会跟她搭上话,因为她也不是常常出现,而我也经常在外奔波……我努力工作,努力存钱,我认为当我存够一笔钱的时候,会让我更有信心表白……”

“后来,我老板破产了,他也带着亲眷离开了普瓦图,我也就失去了工作,直到……”

“我知道,发生了大地震和海啸,听说那里死了很多人。”爱丽丝伤感地说道,“可是这里不也是一样吗?这里原本很富足,只要不要偷懒,总能养活自己。但叛军来了,一切都变了。他们每天都在杀人,这里的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

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朋友反目,亲友背叛,富豪变成穷光蛋,无赖和混蛋也一夜之间成了叛军的座上客,作威作福。老实人也许会成为一个恶棍,为了一口吃的,淑女会变成泼妇,烈女也会变成荡妇……”

爱丽丝突然流下热泪,她转过头去用手背擦干眼泪,突然将自己脱个精光,展现自己美好的曲线,她用力地将伍德利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然后狠狠地扯着伍德利的腰带。

两人赤条条地扑倒在床上,相互倾泻着热情。

“今天,你就把我当成那个阿曼达,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的普瓦图骑士!”

欢愉和可怜的默契总有结束的时候,当伍德利傍晚醒来,他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床头放着一张信纸,读完它之后,伍德利已是泪流满面。

“阿曼达!”

直到一声叹息声从外间传来。

“谁?”伍德利飞快地坐了起来,本能地伸手想去抓原本挂在衣帽架上的手枪,却抓了个空。

他蓦然发现一个白袍男子从套间的外间走了进来。

“抱歉,我好像目睹了一场人间爱情悲剧,纯情而又单相思的年轻男人,怀着为爱情而拼搏的伟大情操,甚至从军上了战场,就在他即将实现梦想的时候,他在异乡遇到被迫坠入风尘的姑娘。那位姑娘无颜面对自己的追求者,更无法原谅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的事,悄然离开。嗯,这不就是《茶花女》的翻版吗?”

伍德利抓起床头的酒瓶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然后不顾自己赤条条的状态,从床上窜起来扑了过去,那人却轻松地把酒瓶接住,然后轻轻一脚将伍德利踢回了床。

这一脚看似轻松,却极为巧妙,仿佛就是等在那里等伍德利撞过来,力量奇大。

伍德利捂着肚子,巨痛让他蜷缩着身子,几乎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少尉先生,不要试图反抗。如果我想干掉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白袍男子道。

伍德利这才注意打量对方的相貌,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头发已经全白,然而长相极为儒雅英俊。

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翩翩公子,只是那双眼睛,十分锋利,有股藐视天下的气势,很难让人亲近。

伍德利突然觉得自己身上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属性,上次巡夜时他遇到了一位神秘的告密者,而今天又遇到了一位神秘的白袍者——乍看上去像是街上的真神教教士——如果不与那双眼睛对视的话。

但有了上次经验,伍德利突然期待起来,这种感觉让他自己也觉得很奇妙。

因为上次事件后,他得到了司令官的亲自嘉奖,司令官当面许诺,下一次晋升军衔一定会有自己名字,当然关于他遇到了告密者的事情,是军事机密,不可对外泄露。

见伍德利很快平静下来,白袍男子稍感诧异:

“不错,肖恩-康纳利子爵带出了一支不错的军队,有点处变不惊的架势。只是这支军队经历的战争还不够多,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支善战的军队。他比老康纳利子爵强一万倍。依我看,他现在应该可以指挥一个师了,20岁的师长,多么宝贵的才华,呵呵。”

“阁下是谁?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则我只要朝外大喊一声,一定会有士兵过来。”伍德利道。

“哈哈,你很害怕。”白袍男子轻笑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这么做,同时我也劝你不要这么做。年轻人,我是长者,听长者的话自然没错……”

他越老越帅的面孔,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变了。

壁炉里余烬突然爆出一声响,伍德利瞪圆了双眼,惊恐地指着对方道:

“你……你……上帝啊,你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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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进军(四)

伍德利少尉浑浑噩噩地回到指挥部。

指挥部设在勒内家族的豪宅,肖恩和主要军官都住在这里。此时夜幕已经降临,灯火辉煌,伍德利经过了三道检查点,才进到豪宅前的花园。

他衣冠不整,就像是被一百匹战马践踏过,面色苍白。有白天见他进过那间旅馆的士兵,则小声编排着关于他的新闻,很快关于他的黄色笑话就出现了好几个版本。

伍德利一头撞到了威尔斯的身上。威尔斯的咆哮声让他恍过神来:

“少尉,请注意你的军容。一位优秀的军官,永远都是精神抖擞全神贯注,永远都是严谨而有序的,哪怕是被俘都应该挺着胸膛!”

“是,长官!”伍德利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军装。

威尔斯这才放低了语调:

“这是怎么回事?像是刚被一群女人轮奸?这样的好事我怎么没遇到?”

“长官,我想求见司令官,我有重要的情报要汇报。”伍德利道。

“一定要他亲自见你?难道跟上次一样?”威尔斯见他说的郑重,特意问了一句。

“是的,长官。”伍德利答道,“或者更严重。”

“好吧,幸运的伍德利。司令官正在写信,你先去会议室旁边的房间等着,我帮你问一问。”威尔斯立刻道。

肖恩正在写信。他一次性地收到了二十一封信,时间跨度为一个月时间。

热那亚总督是以私人的名义写的信,他试探地问大约何时能够结束战争,因为他正在为恢复与北方的陆路贸易往来做准备。

相比北方的邻居,过去一年的热那亚虽然也遭受狼人的袭击,但总归拥有相对安定的局面,本地出产的货物急需寻找出路,而龙江流域一直是热那亚产出的重要经销地。

总督自己也有很多的消息来源,但他更想从一个战场指挥官的口中得到更确切的消息——这比那些远离战场的文官们自我判断可靠和准确多了。

写信的时候,拜恩还不知道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叛军基本离开了圣努威,跑到了几内波里积蓄力量,双方将在那里进行一场大会战,这将决定未来。

对于拜恩的来信,肖恩立刻回信,建议热那亚商人循着民防军的补给运输线,可以将货运运到摩尔城,这里急需大量商品,哪怕一个木勺也有人要,绝对有利可图,而不必去圣努威,因为那里基本上是一片荒芜。

普瓦图大学的副校长里维埃给肖恩写了一封厚达五十页的信,厚厚的一叠。其中有三十页粘贴着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新闻,上面都是对普瓦图两位学者拉瓦第和诺兰的盛赞。

这两位学者已经启程前往圣城,他们将同时获得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资格。

同时因为普瓦图大学一鸣惊人的重大发现,皇室决定给予普瓦图大学一笔两万金路易的奖金,内阁财政部也破天荒地出了同样数目的资金,以感谢普瓦图大学及诺兰教授本人放弃预防天花医疗技术专利的申请。

里维埃副校长在简单介绍了一下普瓦图大学近来可喜的变化之余,对肖恩本人展开毫无底限地吹捧,并请求肖恩即便身兼更重要的职责,也永远不要放弃普瓦图大学校长的职务,声称肖恩是唯一的得到全体师生认可和尊敬的领导者。

这部分足足写了五页,肖恩自己都觉得脸红。

末了,副校长顺便提了一下亚历山大-福斯的实验室,最近出了一场事故,但好在没有人受伤。因为这是肖恩亲自安排的新实验室,凡是肖恩亲自关注的,就一定会有重大的成果,因此实验室虽然“受损严重”,但副校长及校委会决定给福斯教授重新盖一间,反正现在手里有钱。

肖恩连忙找出军火商贝斯的信,果然他在信中提到离维希镇不远的洛基山脚下的化学实验室。贝斯的嗅觉十分灵敏,知道福斯教授正在研制一种威力巨大的无烟火药,他试探地寻问能不能有投资的机会。

除了这些信,肖恩快速地把自己的管家及商业主管皮埃尔等人的信件处理完毕,这才看起另几封信。

三封来自萝丝-科蒂,两封来自奥黛丽-罗宾逊。

这两个女人,前者温婉可人,后者坚强清冷,但她们的字迹却与她们外表给人的感觉相反。

萝丝的字,锋利如刀。奥黛丽的字却秀丽温婉。

耳边传来敲门声,尼尔森打开门,威尔斯走了进来:

“司令官,伍德利少尉说有重要情报要向您汇报。他看上去挺奇怪,状态很不好,我想您应该亲自见一见,说不定真有什么重大发现。”

“好,就让他来我这里吧。”肖恩道,“你也留下来听听。”

“是!”

尼尔森找到伍德利并带了过来。后者果然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司令官,我能否向你单独汇报?抱歉,副司令官,还有尼尔森副官,恕我冒犯了,但我的确有理由这样。”伍德利看了一眼威尔斯和尼尔森。

肖恩惊讶地点点头,威尔斯和尼尔森二人只好走出办公室。

“坐吧,少尉。”肖恩示意道。

“谢谢司令官。”伍德利坐下,急切地问道,“司令官,您听说过嗜血者吗?”

肖恩眼神一变:“果然你今天遇到了可怕的事,怪不得你就像失了灵魂似的。但在我看来,嗜血者除了天生隐秘,行走在黑暗之中之外,跟我们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另外说嗜血者喜欢食血,那只是谣传而已,我还见过只吃素食的嗜血者呢,当我向嗜血者举起手枪时,他会有多远跑多远。”

肖恩的话,让伍德利稍稍安心:

“司令官您真是见多识广,我在傍晚时的确遇上了一个嗜血者,我试图反抗,要知道我的格斗水平在军中还算不错,可是在他面前毫无抵抗力。他大约有六十岁左右,自称叫‘贤师’……”

“等等,他叫‘贤师’?”肖恩突然站起身来,双臂撑在办公桌上,上半身前倾,将伍德利吓了一跳。

如果肖恩没猜错的话,伍德利遇到的嗜血者可不是一般的嗜血者,他是最神秘的嗜血者组织中王者,是帝国秘密警察们耗费无数资源,做梦都想抓到的家伙。

当初自己被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嗜血者俘虏的时候,出于半昏迷状态,似乎被送到了这位贤师的面前,奇怪的是,对方居然将自己放生了。

这件事他从未向旁人提起,但也成为自己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对方显然是找上门了。

伍德利掏出一封信递到肖恩的面前,肖恩接了过来,见封口完好,甚至还有火漆蜡封,上面留下了写信人的私人印记,这个印记肖恩似乎在哪里见过。

肖恩没有打开信,他让伍德利叙述了前后经过,甚至包括他遇到了自己暗恋的姑娘。

“这是一个悲剧。”肖恩有感而发道,“当灾难降临时,我们每个人都会因此而受到影响,甚至受到伤害,个人的力量实太渺小,这是大势。那位姑娘显然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主动离开就表明了这一点,这是一个可贵的品质。

少尉,对于你个人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何去何从,这不取决于旁人,甚至不取决于那位叫阿曼达的姑娘,那就尊从你的本心吧。

如果你认为你还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把那位姑娘忘的一干二净,她不应该成为你以后怀旧时的廉价对象;如果你还爱着她,并为此做好了准备,那就把她找回来然后娶她,并以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努力保证她的幸福,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把自己灌醉,从现在起,放你三天假,好好想想。去吧!”

肖恩挥了挥手,把伍德利赶了出去。

捏着手中的信,肖恩犹豫了一下。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不想打开这封信,跟嗜血者扯上关系,天知道还有什么棘手的麻烦事等着自己。

那位贤师之名,肖恩也知道一些,但都是传闻。

据说此人应该是贵族出身,学识渊博,智慧超群。传闻甚至说他拥有不死之身,这一定是无稽之谈,但他一把年纪能把身强力壮的伍德利少尉治的毫无反抗之力,显然身体不错。

最为帝国秘密机关所注目的是,他是自1200年以来首位将嗜血者群体统合起来的嗜血者,因此称他为嗜血之王并不为过。

嗜血者这种异人的出现,按肖恩的想法,应该是存在于一些人群当中的隐性基因,当某些人结成伴侣就容易让这种基因在后代身上成了显性基因。

在过去神权时代,教会就处死过许多这样的孩童甚至他们的父母。

但嗜血者之间通婚应该不会增加生出嗜血者后者的概率,否则,嗜血者早就建立了一个帝国。也许只有未来基因检测技术发展起来,才能把这个族群找出来。

嗜血之王数十年来一直秘密统合这支力量,嗜血者们以他为师,因此尊称他为贤师,事实上他的徒子徒孙应该不都是嗜血者。

至于他的真实姓名还有来历,仍然是一个谜团,哪怕是圣城秘密警察的最高机关,知道的也不会比肖恩道听途说来的多。

肖恩还是打开了信,那位贤师写的一手很好看的花体字,这是那些专精书法的贵族很在意的一项技能。

但令肖恩意外的是,那位贤师在信中花了很长一段叙述自己对家乡的思念:

“我怀念普瓦图的海滩,怀念热那亚的风土人情,还有那里的民歌和鲜花盛开的花园。

那里有我最好的年轻岁月,我在那里立下我的志向,这就决定了我这大半生的奔波,当然也包括如何杀人和运用诡计……”

原来是老乡,这可是一个令人震惊和意外的事。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套交情?肖恩暗道。

“我的子爵,千万不要怀疑一个年长者的坦承。坦白地说,我也未料到你能有今天的成就,这恐怕是这些年来出乎我意料的第二件事。但这也表明我当初放你一条生路的决定无比正确,你要感谢安娜。”

“我的事业正遇到一个麻烦。没错,你们口中的叛党正在几内波里,他们的目的正如你们所宣称的那样,摧毁一切特权——这只是手段而已。坦白地说,他们把事情搞砸了,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其首领的野心膨胀到以为可以撇开我成事,他居然胆敢清除了我的人,这是我无法容忍的冒犯……”

“所以,我们目前的目标一致,我决定免费送给你一条重要情报,帮我解决这支叛军,而你将得到功名,公平交易,何乐而不为呢?”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们跟血武士不同,更不是狼人,嗜血者是永远也杀不完的。我们将永远存在于普通人类当中,也许是一个贵族的孩子,也许是一个农夫的孩子,也许是街上的一个乞儿。

他们的实际数量远大于我所知道的,虽然数量仍然极少,并且大致维持一个相同的数量,无法人为地提高或减少数量。这是历代皇帝永远也不会告诉你们的真相……”

“他们大多数如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反抗,我们并非天生好杀。既然这样,嗜血者有权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因为某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的亲骨肉或者父亲竟然是一位嗜血者……”

“我要建立一个新的帝国,这个新帝国只有嗜血者才能担任皇帝和首相……”

看罢贤师的亲笔信,肖恩不得不承认,这个黑暗之王真是个疯狂的家伙,而且足够地果断。同时也证明了嗜血者跟叛军以至真神党有着极深的关系,绝大多数叛军成员恐怕还不知道这一点。

贤师给出的情报很有诱惑力,虽然也有风险,但值得一试。

跟魔鬼交易,这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肖恩绝不会相信贤师找上门来,就因为自己是老乡。贤师对叛军的失望和痛恨,却是溢于言表,贤师这样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应该对于背叛十分痛恨。

肖恩把贤师的信烧了,这封信可不能被秘密警察知道,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姓法兰克的。

至于伍德利少尉,相信他本人并不知道信里写什么,肖恩扬言这是嗜血者在威胁自己,希望以此收买自己,反正肖恩曾与嗜血者有过交手纪录。

肖恩又命民防军闭城大搜索,从晚上8点一直到明天8点,弄的全城鸡飞狗跳。

除了抓了一批惯犯小偷和抢劫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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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会战(一)

迈克尔-施密特上将,今年五十五岁。

作为一名军人,他久历战场,年轻时曾追随皇帝在与比利斯人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加上他贵族出身,以他的年纪在军中升的并不慢。

要不是他本人桀骜不驯,喜欢直言不讳,常常得罪同僚,否则他早就当上了元帅。

这是一个在战场和官场上都十分强硬的家伙。但这个强硬的家伙现在遇到了麻烦。

他的麾下拥有大约两万兵力,其中最有战斗力的是其中的1个师共12000兵力,称为团结第1师,下辖3个步兵旅,每个旅配属少量的炮兵和骑兵连队,施官特将军亲自兼任师长。

除此之外还有2个直属炮兵团和1个直属骑兵团。

这样的配置用来对付国内的叛乱并不差,他本来很有信心在圣努威打一场大会战,彻底消灭叛军的主力。

但是进入11月份以来,各种不好的消息传来。

先是报纸上指责他作战不利,没有将叛军在圣努威行省境内消灭掉,反而将战火烧到了几内波里。他当然想把叛军留在圣努威,然后在冬季围剿叛军,这个计划由皇储和高级参谋们共同制订,他一度执行的很完美。

但叛军并非木头,他们放弃了已有的地盘,直接跳到了包围圈之外,跑到了几内波里。

舆论的指责,当然只是借此指责皇储罢了,有股力量将矛头对准皇储。施密特将军不关心政治,也并不在意,这些事情由皇储的幕僚们去头疼,他只负责打仗。

内阁给军中的补给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几内波里的冬天在他这个北方人看来并不算冷,但他的士兵当中有的还穿着单薄的军装作战。

这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如果能够,他想让那些效率低下的文官们吃枪子。

更可怕的是军中忽然发生了一场瘟疫,痢疾导致军中大量减员,军中士气低落。

而这时,叛军改变了战术,他们频繁派出小部队,骚扰政府军的补给线和行军路线,频繁吃掉小股部队,积少成多,一个月累积下来施密特已经损失了一个相当可观数目的部队,当然这些受到损失的部队多以协从部队为主。

得到喘息的叛军,居然越打越强,富庶的几内波里让叛军得到了大量的补给,他们甚至还获得几内波里人一座完整的军火库。

与别处不同,叛军统治的核心区域里,因为拥有足够的资源,他们给予当地居民采取十分优厚的待遇——不纳税不征缴,并且把贵族、教会和富人的土地分给穷人。

受到“诱惑”的当地人给予叛军充分的便利条件,白天是安分守己的帝国臣民,晚上摇身一变就成了叛军中的一份子。

所以,施密特将军陷入了治安战的泥潭,而如果他的部下军纪稍微散漫,往往会造成一场更大的风波甚至血案。

施密特将军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能严厉地约束军纪,为此他枪毙了不少部下,包括几名尉官,但效果不佳。

因为他的部下来源也十分复杂,将校级军官基本上是来自近卫军,兵源则来自各地守备军,有的是地方巡警,有的是地方民团,有的则是在当地招募来的。

强行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勾心斗角,近卫军出身的看不起地方守备军出身的,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本地人又看不起外地人。

但施密特将军不是庸将,那些协从部队虽然打不了硬仗,但修路筑堡还是可以的,他采取铁壁合围层层推进的措施,付出不小的代价,终于将叛军压缩在以达盖尔为中心的方圆一百公里的范围。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肖恩率领民防军抵达施密特将军的大本营。

民防军的动静比较大,这是一支规模不大但军容严整和士气高昂的军队,这跟政府军包括所谓团结第1师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没有鲜艳的军装,但绝对保暖和实用。他们统一装备新式贝斯1831式线膛步枪。因为这种步枪的产量跟不上和缺少资金,帝国的精锐部队刚开始换装。

说是地方民团,却配备了一个炮兵连,又因为配备足够的挽马,甚至能跟上步兵的速度。这实在太奢侈了。

施密特将军的大本营设在一个名叫隆加的小城里,肖恩在安顿好自己的部队后,带着自己两位主要副手威尔斯和佩罗萨来拜见施密特将军,还包括法兰克中尉。

隆加大本营里,进进出出许多军官,他们有的身着帝国制式军装,有的则是仿制军装,但无一不是比较华丽的。

这就让热那亚民防军的三位主官比较引人注目。

此时施密特将军正在大发雷霆,他原本就比较红的脸部皮肤因为情绪高涨而变的更红了,仿佛饮酒过量。

几位军需官正垂着头接受他的咆哮:

“一帮秃鹫、蛀虫,我的大炮、步枪、火药在哪里?还有,我的士兵正在忍饥挨饿,他们不能饿着肚子冒着寒风与敌人搏斗,这是对帝国勇士的侮辱。他们坐在温暖的有壁炉的房间里,大手一挥,就将我的军需报告扔到炉子里,我要送他们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国家蛀虫!”

“将军,在殿下的施压下,军令部的代表答应会从其他部队抽掉二十门野战炮,还有2000人份的火药,以及一些军靴、军大衣。但需要时间……”有人说道。

“时间、时间,我可没时间跟这些官僚扯淡。首相和财政大臣这两个老滑头怎么说的?军火总会有的,物资也会有的,希望皇储体谅国家的难处,共克时艰,还说平叛的军队也要表现出应有的能力,这他妈的真可笑,他们既要让我英勇战斗,又要捆住我的双手,还怪我每天都要吃饭!”

挨训的军需官们不敢接话,事实上他们只是替圣城的大人物抵挡施密特将军的愤怒,将军的怒火不是冲他们来的。

看到副官在门口出现,施密特挥了挥手,军需官们如蒙大赦,逃跑似地离开。

“将军,热那亚民防军司令官肖恩-康纳利子爵阁下到!”副官高声通报。

“进来!”

施密特从办公桌后面绕了过来,亲热地迎了过来。

“报告将军!”肖恩举手行军礼,“我是……”

“不,不,我知道你,肖恩-康纳利子爵!”施密特笑着道,“我早就盼着你的到来,否则我只能从战报上听到你的胜利,果然年轻有为。光复摩尔城的战斗,极大地提升了我军的士气,也极大的打击了敌军的嚣张气焰,这为我军兵临达盖尔创造了有利的外部条件。”

施密特极为有力地拍着肖恩的臂膀,他的评价很高,表现的很有热情,这大出肖恩意外。

对施密特将军本人特立独行又极为鲜明的行事风格及性格,肖恩知道的不少,比如某人一旦与他交恶,那就要承受他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就像一个小心眼的泼妇——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声誉。

换句话说,此人既好斗又很难缠。有人给他起了个“泼妇”的绰号,也有人说他是头“雄狮”。

但此人是个猛将,作战风格以强硬著称,多次以少胜多,他从不接受俘虏。曾经在战场上组织一支执刑队,枪口对准己方士兵的后背,如果有人敢退后一步,执刑队就会开枪,往往一场战斗之后,死在自己枪下的比死在敌军手下的还要多。

这给他带来毁誉参半的评价。

即便因为种种事情被降了几次职,甚至有一次还差点被开除出军队——因为他曾当面骂皇帝是婊子养的,但施密特仍然成为一名上将。

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得罪的。

所以,肖恩也不会因为他的夸奖而沾沾自喜:

“将军阁下,荣誉属于陛下,也属于皇储殿下。身为帝国的一份子,我们热那亚人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很荣幸地来到这里,接受一位拥有卓越战绩的将军指挥。”

肖恩的回答很谦虚,同时也很好地吹捧了一下施密特。施密特很高兴:

“很好,我也很期待与你们并肩作战,听说你们虽然只有两个团多点的兵力,但装备精良?”

出于某些考虑,肖恩答道:“报告将军,因为热那亚人忠于帝国和皇室,接到圣城的命令后,我们节衣缩食,勉强建立了一支民防军,要知道我们去年底遭受了地震和海啸的重创。”

施密特的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将军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我的副司令官赫伯特-威尔斯上校,以及参谋长维拉尔-佩罗萨上校。”肖恩道。

“将军阁下,卑职赫伯特-威尔斯!”

“将军阁下,卑职维拉尔-佩罗萨!”

施密特一一还礼,指着弗朗哥-法兰克道:“你就不必向我敬礼了,法兰克家族的小子!顺便问一下,你的行李箱里有几套睡衣?”

法兰克尴尬地说道:“两套。”

他少报了一套。

施密特撇了撇嘴,嘴里嘟哝着。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法兰克家族是豪族,也是军中一大派系,光元帅、上将都有好几个,但施密特根本不鸟他,因为他连皇帝都敢骂是婊子养的,可见他的桀骜不驯。

“我已经安排了一场晚宴,你们三个还有弗朗哥务必参加,顺便把你们介绍给同僚,因为接下来我们将会有一场大会战,当然还需要时间准备。你们是最后抵达的军队,我需要你们跟同僚尽快熟悉起来。”施密特道。

“这是我们的荣幸,将军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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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会战(二)

宴会在城内唯一的一家饭店举行。

当然这个饭店早就成了军官专用餐厅。在这里真正体现出了上下阶级之分,有资格出席的军官至少是个少校,肖恩敢说这些军官中的大多数人,从来就没跟自己的士兵同桌吃过饭。

白天施密特将军还在抱怨军中缺衣少粮,但这个高级军官出席的晚宴也尽可能办的很丰盛,有许多只有玻璃暖房里才有的蔬菜——它们看上去不新鲜水嫩,因为是长途跋涉而来。

肖恩的司令官名头在这里并不算数,按照兵力,他勉强是个旅长级别的,而且还是个编制不大的旅。

按照帝国军制,旅长一般是准将或少将,但这个级别在这个宴会上至少有二十个,其中一半跟肖恩一样,属于地方民团的指挥官。

这些地方民团指挥官,大多数是贵族和大地主出身,少数人则是平民出身。他们又跟军队科班出身的军官们不同。

这就让这个宴会形成一个微妙的局面,东一群,西一窝,泾渭分明。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份。

而肖恩则是一个异类,这里各色人物更愿意称呼他的爵位。

他既是贵族又是地方人士,但他同时也正儿八经地有正规军从军的经历,金质大龙勋章的获得者身份让他得到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级军官们的尊重,另外他还拥有学者的头衔。

因此肖恩可以跟贵族介绍一下热那亚三级会议的权力运行模式,可以跟地方人士谈谈土地经营和南方的风土人情,跟近卫军官们聊聊在北疆战场的见闻,也可以跟一些军中好学之士谈谈教育。

提到肖恩的学者身份,施密特将军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当场任命肖恩兼任起野战医院的顾问,尽快去战地医院进行指导,希望借此能多挽救一些士兵的生命。

总之在这场宴会上,肖恩本人受到了大多数人的欢迎,而他本人的心情也不错,除了回到驻地才发现施密特将军派人将自己在摩尔城缴获的6门12磅加农炮6门6磅榴弹炮,和部分完好的枪支及相应弹药取走这件事之外。

缴获的枪支自己用不上,因为它们跟热那亚民防军装备的型号不一样,使用的铅弹类型也不一样,只会给自己带来后勤负担。至于大炮,这属于技术兵种,肖恩目前没法获得足够数量的炮兵去使用它们,况且大炮一响,金钱就哗哗地往外淌。

但施密特将军这事做的不地道,估计也是先下手为强,所以趁肖恩不在的情况下,他派自己的副官去办的,底下的小军官哪敢拒绝上将总司令的命令。

这也符合施密特将军的作风,有便宜可占,那是一定要占的,他可不在乎非议。况且他专门为肖恩举办一场欢迎宴会,这种待遇可谓是给足了面子,或许他早就算计好了。

肖恩不好追究此事,装备落到施密特这头雄狮的手里,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但肖恩把自己的军需官狠狠地削了一顿,每人负责清扫厕所一周,让这些家伙明白在民防军中谁的话才算数。

热那亚民防军的驻地在隆加城外的一个小村庄,当地居民早就逃亡了,虽然屋舍狭小官兵不得不挤在一起,条件比较恶劣,但总比在野外扎帐篷强的多。

隔了一天,肖恩在尼尔森等人护卫下,带着自己几名军医,骑马出了驻地,他的目的地是城中的野战医院。施密特将军任命他兼任医院的顾问。

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着,几内波里的最寒冷的季节到了。

野战医院的院长名叫西格尔-加伊,这是一个老资格的军医。加伊院长并不排斥最新的医学技术,每一期有关最新医学的发展他都有拜读,但显然面对大量伤病时他也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士兵在痛苦中死去。

这不仅是他缺少对付伤病的手段,也跟医疗物资奇缺有关,而后者可能更重要。

肖恩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

因为在加伊院长看来,肖恩是学术上的权威,无论是有关细菌还是人体输血,或者是最近非常热门的预防天花,都让他这个只会三板斧的院长膜拜。

肖恩同时也带来几本小册子,这是在普瓦图大学几位医学教授参与编写的战场救护小册子,除了常见的外科创伤治疗及手术,主要传染病的防治,及常用药的使用范围和使用方法等等,还花了很篇幅论述了后期护理。

医院设在一座小教堂里,这里的环境恶劣,窗户玻璃早就不翼而飞,用破麻布塞着。

为了取暖,这里烧着马粪,加上血腥以及尿骚味,让屋内空气污浊不堪。

肖恩皱了皱眉头,如果民防军中的战地救护所是这样的环境,他是会杀人的。

最近没有什么战斗,用某些人的话说,该死的都死了。躺在这里的士兵大多是半个月前受的非致命伤,但他们的伤口已经发炎,因而引起许多并发症。

而得了痢疾的士兵又没有与别的病人隔离,共居一室。

医院里缺医少药,两个医生和三个护士,算上加伊院长,一共才六个人,而病人则有近五百人,药物更是少的可怜。

“我知道要消毒灭菌,但是我们连烧开水的柴火都没有,只能捡马粪。”加伊院长抱怨道,“至于药品,更是少的可怜。”

“好吧,热那亚民防军可以提供一些,药品、酒精、绷带、纱布、手术刀都行,我的军医会留下来帮你,我另外会派一个连的士兵来帮你把这里彻底清洁一下,得了痢疾的士兵必须隔开。总之,这里除了药水的味道,不能有任何一种异味。”肖恩道,“我现在去求见施密特将军,他必须支持战地医院的建设。”

“谢谢大人!”加伊院长非常感激,顿了顿又小声地说道,“总司令阁下脾气不太好。”

肖恩在施密特将军指挥部办公室的外面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获准进去,在这之前,肖恩看到好几拨人被将军骂的狗血喷头,面红耳赤而去。

当肖恩说明来意,施密特将军把头摇的直晃:

“子爵,现在物资奇缺,我首先需要保证的是粮食和弹药,懂吗?”

“可让士兵得到最好的照料,也是对他们极好的爱护。”肖恩道,“将军,当士兵知道自己一旦受伤会得到极好的照顾,他们在战场上会更加勇敢。”

“我也知道,但你我都是军人出身,应当知道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但战场救护可以极大的减少死亡率不是吗?”肖恩反驳道。

施密特道:“医院里的情况我知道,那些士兵的状况很差,我们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性命,加伊院长告诉我,他们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肖恩道:“如果我保证一个月后,他们当中的至少6成人重新生龙活虎会如何?这可是500名士兵,哦,也许当中还有军官,其中有些人也许二十年之后就坐在您的位置上发号施令,轻易一个决定就可以让许多人死去。”

施密特显然是一个不愿意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他听出肖恩言语当中有嘲讽之意:

“那你也想坐坐我的位置?”

“谁说我将来不会呢?”肖恩不甘示弱,“但我至少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士兵的性命。当然,在激烈的战场上我们的军医必须进行艰难的取舍,让一个人生,或让一个人死。军医不救必死之人,但如果可能,他应该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去救活任何一个可能会活下去的人,而不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施密特双臂支在桌子上,他身材极为高大,即便是这个姿态,也能以俯视的状态看着肖恩:

“你说你能保证至少6成的士兵获得新生?”

“是的,将军。”肖恩点头道。

“很好,可我没有物资给你!我允许你参观每一座军需仓库,你看中什么,就直接拿去。”施密特耍起了无赖。

“热那亚民防军刚给皇储献上一笔20万的的献金,我想那些支票还在法兰克中尉的口袋里。”肖恩道,“如果将军敢动用这笔钱,我可以让热那亚商人们提供物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的商道现在基本畅通无阻。”

“哈哈……”施密特大笑起来,“你早想好的吗?”

“不,刚刚想到的。”肖恩实话实说。

“那我折衷一下,我只事后付款,因为我要看到你承诺的结果实现与否。”施密特耍了个花招。肖恩却道:

“那就让皇储代表法兰克中尉来作个见证,反正支票也在他身上。”

“子爵,你信不过我?”施密特脸色不太好看。

“不,不,有个商人告诉我,他只为合同付款。我认为这在眼下的情况下很有借鉴意义,况且这事我原本不必掺和,那些士兵的死亡与我何干?”肖恩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施密特将军怀有一颗仁慈之心,不惜犯上截留了皇储的资金,只为挽救那些普通士兵的性命,这是一种很高尚的行为。而热那亚商人们也得到了金钱,繁荣了受创的经济,因此他们也不得不多给帝国交税。”

施密特将军扬起头颅,用下巴看人,道:

“子爵,不,肖恩,你这样的家伙我真想枪毙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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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会战(三)

迈克尔-施密特上将的强势,令法兰克中尉无法拒绝,他感觉自己如果拒绝,将会被枪毙。

中尉被迫写下文书,并且将其中一半的金额先预交到施密特手中,他只能写信向皇储告状。

皇储很快回复说,他知道了。

施密特很默契地用这笔钱来向热那亚人购买各种急需的物资,当然他也知道肖恩的小心思——将好处留在热那亚。

反正这笔钱等于白捡的,不必看那些文官们脸色,也不必向军部的官僚们三番五次地请示,这钱花的舒坦。至于皇储殿下怎么想,他根本不太乎。

施密特当仁不让。

实际上战地医院根本就花不了那么多钱,一大半被他趁机“挪用”,用来购买紧缺的军用物资,一半是火药,一半是保暖军装——他觉得肖恩身上的军大衣、军靴和制式毛衣质地和功能性都不错,保暖、耐磨又轻便,唯一的缺点是不够华丽。

正好这几样,现在热那亚,准确地说是维希镇都可以自产——贝斯机械的维希分厂和康氏纺织,以及一些跟民防军和肖恩关系密切的工厂主们。

由于距离较近,不仅节省了交货时间,同样的价钱,施密特还可以买到更多,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皆大欢喜。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肖恩只能从自己的储备中拿出一些医疗物资送到战地医院救急,他觉得施密特将军现在有钱,所以这些物资全被他折现了,不能白送。

一个连的士兵忙了大半天,将医院内外清理了一遍,该修的修,不能修的全换掉。

经过肖恩的争取,施密特将军同意给战地医院增加人手,否则根本应付不了500员伤员的需求。

伤员所用的床单,全部换成白色的棉床单,每三天更换清洗并用沸水消过毒,地面上撒上石灰,每天注意通风,天气晴朗时将伤员抬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所有器具,包括餐具,每天使用前都要经过消毒。食物更上档次,伤员们每天至少喝两次浓肉汤。

半个月后,伤员“仅仅”死了二十个人,绝大部分伤员气色大为好转,陆续有人出院。

施密特闻讯大为震惊,特意来视察,大大夸奖了加伊院长,当听说肖恩只在开头几天来过两次之后,心情就变的很不好,这让加伊院长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这一天午后,冬日里难得的天气晴朗。

民防军的士兵驻扎在隆加城外五公里,这里属于后方,除了训练他们无所事事,巡逻或者侦察也轮不到他们。

为了给士兵找件事做,肖恩在军中举办一场足球锦标赛,今天是最后的决赛,由分属于第3连和第8连的两支足球队竞争最后的冠亚军。

球场很简陋,那里原来是一大块平坦的麦田,当然因为战争荒废了。用石碾压平,用石灰划上白线,再竖起几个杆子,便成了球场。

场上争夺十分激烈,围观的却大半不是民防军的官兵。

施密特将军突然出现在场边,他今天穿着一身新军大衣,他向热那亚人订购的物资开始到货了。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不绝于耳。施密特拍拍前面的士兵:

“士兵,这是在做什么?”

“踢球,笨蛋!”士兵头也没回。

“什么?”

“踢……”士兵回头望了一眼,立刻脸色发白,“将军,我……”

施密特一把将士兵推到一边,道:“这不就是一场比赛嘛。好像还有点意思。”

正说话间,足球飞到了施密特的脚下,这时场上的球员还有周围观战的官兵们才知道总司令来了。

施密特学着球员姿势,一脚抽射,可惜的很,这一脚抽歪了,用力过猛,竟然当场摔倒在地,出了个大洋相。

现场一片寂静。

施密特在副官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脸上红扑扑地,自嘲道:

“嗯,最近我缺少锻炼。你们这些年轻人,瞧不起我一个五十五岁的老人吗?”

“不敢,将军!”左右都憋着笑。

一声哨响,比赛继续进行,有军官卖弄地向施密特将军解说规则。

“嗯,进攻、防守、掩护,还有纠缠和欺骗,就像打仗一样,很有意思。”施密特点点头。

比赛到了最后时刻,双方比分是二比二,只得进行点球大战,却将比赛的激烈气氛推到了顶点。

最终3连获得冠军,每位队员加上替补的都获得了一块金牌——真金子铸成的,价值至少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军饷。

看完比赛,施密特将军意犹未尽,认为这项运动可以在军中推广。

肖恩陪同他视察了热那亚民防军的驻地,这支民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齐、划一,具有高度的严肃的线条之美,相比之下,友军的宿舍就像是狗窝。

肖恩却怀疑是民防军晚上的伙食更让他印象深刻。

“奢侈啊,真是犯罪。”施密特将军如此评价道,“难道你们南方人都很有钱?士兵吃的比我们的军官还要好。”

“我的总司令,我们只是让有钱人把他们该出的那份钱收上来而已。”肖恩答道。

“但是很难,对吧?”施密特一愣,沉吟道。

“确实如此。有钱人宁愿为一匹名马而挥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要他多交一个先令的税,他可能会跟你拼命。”肖恩点头。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施密特不想深入,也不感兴趣,这种问题从来就在他的考虑范围:

“肖恩,这半个月来我得到不少物资,那帮守财奴终于打开了钱柜。还有你那二十万现金也花的差不多了,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信心。在1832年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我希望能彻底剿灭叛军,恢复和平。”

“预祝将军获得胜利。”肖恩道,“我们热那亚人也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事实上如果不尽快结束战争,士气会受到影响,新年马上就要到来了。”

“是啊,新年就要到了,时间过的真快。这还需要你们这支民防军的鼎力相助,这是一支可以重用的军队。”施密特道。

肖恩立即表态道:“热那亚民防军,完全遵从您的指挥!”

次日,在隆加城内的平叛司令部内,施密特将军召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这也可以看作是战前的动员大会,将校云集。肖恩和自己的两位主要副手也一同赴会。

在这场会议上先是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分析了敌军的兵力构成和实力,以及叛军可能采取的战术。

达盖尔城正好处于摩尔河与龙江的交汇处的夹角处,三面濒临大江大河。虽说龙江上有己方海军的一支舰队,但很难光靠火炮的攻击可以拿下,从江面上登陆只能成为叛军火炮的活靶子。

海军舰队的唯一作用只有封锁,防止叛军从江面上逃跑的可能。

唯有城西地带可以从陆路进攻。

但叛军以达盖尔城为中心,在城市外围的密集村镇,层层设防,在一些战略要点建筑炮台要塞。

政府军要想抵达达盖尔城下,必须一口一口吃下这些棱堡化的村镇,加上这一带水道纵横的地形,不利于大规模军队展开,己方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硬骨头也要啃下去,以桀骜不驯著称的施密特将军也感受到了压力,如果战事拖到来年春天,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施密特将军准备以自己最为信赖也最为强大的团结1师为主力,沿着摩尔河的西岸交通线进攻,他把自己的左翼交给了热那亚民防军,部分军队在摩尔河的东岸,层层推进,直到兵临达盖尔城下。

军事准备的过程早就开始,尤其是施密特将军凑足了两百门各式大炮,他准备以绝对的实力踏平达盖尔城。

这场军事会议成了施密特将军的一言堂,那些分配到轻松任务的军官明显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那些从摩尔河东岸推进的部队。

事实上施密特将军也不敢让这些只会打顺风仗的家伙承担更多的责任。

但热那亚民防军除外,施密特将军对肖恩寄予厚望,让他保护好自己的左翼,尽管肖恩内心中也不想太出死力。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就意味着死亡。

如果抛开那些所谓的功业,肖恩的责任在于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部下,但他绝不会因为害怕死亡而停止不前。

接到任务,肖恩着手进行战前准备工作。

此刻达盖尔城里,弥漫着战前紧张的气氛。

达盖城的城墙原本大致是一个圆形的城防建筑,这是一座历史很悠久的城市,因而它的城墙足够高大和宽厚。叛军不惜人力和物力,在它的外围加建了许多棱形炮台工事,以三角形和六角形为主。

而在棱形工事的外面,修建了大量的护城壕、土堤,它们与棱堡一起构成坚固的防守的态势。

据说这些专业设计都是出自那位教授——自由军总司令之手。

城里居民被勒令从事进行城防加固的劳役,叛军这时撕下了伪装,强迫他们日以继日的劳作,将达盖城改造成一座防守严密的坚固之城。

居民为自己过去轻易付出的信任,付出了代价。

当叛军在11月底被政府军围困在以达盖尔为中心的百公里范围内的时候起,居民们发现自己手中的钱越来越不值钱,引火做饭的木柴比粮食还要贵,至于煤炭想都不要想。再后来,他们发现买不到粮食了,只得“志愿”应召成为叛军的免费劳力。

而不久前,他们曾跟着叛军冲进富人的豪宅和商人的仓库,为得到一个银勺或者一块颜色鲜艳的布料而欣喜不已。

一群苦力抬着一门大炮登上了城头,然后装上铁铸的推车架上,运到与城墙相连的棱堡之中。每座棱堡至少布置六门火炮,形成无射击死角的火力网。

这些火炮大多是叛军自铸的,为了防止炸膛,它们被铸的极为笨重。叛军更喜欢铸造那些容易制造并且容易移动的臼炮,它们则被布置在城外的土堤上。

为了铸造这些大炮,叛军将城中能找到的铁器都找了出来,包括菜刀、铁锅甚至马蹄铁。

身为劳工中的小头目,比尔管辖着一支200人的劳工,因为他够狠,且有办法让劳工们又快又好地完成任务。

他留着络腮胡,脸上明显有几道可怕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极为凶恶。他的目光只要在某个劳工身上多停留一秒,那个劳工面色立刻变的苍白,然后召来一顿毒打。

没人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叛军来到达盖尔的时候,他就来了,很快通过巴结叛军中的一些中层人物,混到了一个从事工程建造差事。

他相当于承包商,为叛军做事,会得到一些奖赏。为此他雇佣有10个打手,个个都是狠角色,不是逃犯无赖就是职业流氓,通过他们,比尔将这200劳工管的服服帖帖。

为叛军服务,比尔很卖力。

今天应该是运送并布置最后一批大炮了,因为最后的决战时刻到了,哪怕是城中一只丧家之犬也能感觉到日益紧张的气氛。

站在城墙上,比尔的目光越过那些“自由军”士兵,眺望城外的田野。

阴沉的天空下,田野里除了那些自由军士兵,别无活物。

他的目光在城外的一处高岭停留,那里原有一座教堂,因为加固城防而被拆掉,只剩下一堆瓦砾。

天越来越冷了,如果过两天会下雪也说不定。这是几内波里一年最冷的时候。

一群自由军头目,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比尔连忙低下头,驱赶着劳工们离开城头。

劳工们垂头丧气,也有人壮着胆用讨好的面孔看向比尔。

比尔嘴里叼着烟,给每个人发了块木牌,凭这个木牌劳工们可以获得一点粮食裹腹,仅此而已。

比尔虽然凶狠,打起人来从不手软,但他也不会克扣劳工们的口粮——这也许是他们各自一个家庭的全部口粮。

一边发着木牌,比尔的目光却瞥向城头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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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会战(四)

天色已黑,比尔来到一家旅馆。

旅馆的新主人是本地的一个黑帮老大,当叛军兵临达盖尔城时,他是少数带路者,顺理成章,他摇身一变成了副市长,然后将那些他只敢仰视的权贵踩在脚下。

这家旅馆也就成了叛军头目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和花天酒地。

同时这里也是各种黑市交易发生的地方,比如紧俏的葡萄酒、雪茄、鸦片,还有种种消息。

比尔在餐厅里美美享用了一餐,凡是你想要的食物这里都可以提供。享用完,比尔回到自己的房间,作为成功人士之一,他在这里拥有一个专用套间。

两位妙龄女郎鱼贯而入,她们带来两瓶葡萄酒。

酒汁倒入高脚玻璃杯内,在烛光的映衬下显的晶莹剔透,恰如玫瑰。

可比尔越喝越是清醒,他粗暴地将她们剥光了,扔到了床上,在她们奉承的调笑中尽情地驰骋。

欢悦已尽,比尔扔了一袋金币,无情地将女伴赶了出去。此时还不到晚上10点,达盖尔城内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决战前夜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狂欢,醉生梦死。

比尔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在盥洗室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迅速地收拾一下。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外套,披上一件斗篷,戴上一顶宽檐帽,然后在自己的胸前别上一个铜徽——这相当于通行证。

将匕首塞入靴子里的暗套,然后踩在椅子上,他从橱顶摸出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把手枪,还有定装枪弹。

将其中一支手枪塞入腋下,又拿了一些枪弹,这才走出房间。

他没有走前面,房间的走廊尽头是一个楼梯,这里通常是服务员走的通道,从这里他下了楼,从旅馆的的面绕到前院,离开了旅馆。

外面很冷,夜空中似乎飘着细小的雪花,落在人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今夜可以会下雪。

比尔避开大路,专走小的街道,即便如此,他也遇到了好几拔巡查的人。

显然,他这副给人印象深刻的面孔很多人认识,杀手比尔是他的绰号,传言比尔以前手下有许多条人命,遭到政府通缉。

通过了几次检查,比尔来到一座教堂后面。这座上帝教教堂已经被拆掉了一大半,砖石变成修筑防御工事的材料,木材和家具被当作燃料。

叛军的高层大多来自真神党,这个党派源于真神教,曾经属于真神教中的极端组织。虽然真神教的教宗早就宣布真神党是叛党,但当他们得势时,自然不会放过上帝教。

这座教堂还是比尔这个承包商亲自带人拆的。

比尔站在黑暗角落里一动不动,从他的视角,他可以观察到任何方向传来的动静。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装作蹲下身子检查鞋带,然后掀起脚边的一块石板,突然消失在原地。

正是因为是他亲自带人拆掉的教堂,所以他对这里很熟悉。通过下水道,他来到教堂中唯一剩下的一座建筑物中,那是一座钟楼,尖尖的屋顶已经不翼而飞,那里原有一台铜制大钟早就变成了青铜炮。

比尔小心地趴在最高处,从怀中抽出一支单筒望远镜,对着城市的西北角一片建筑物,那里原本是达盖尔贸易商人的一处仓库,仓库紧邻着城墙,比尔今天白天就在那里的城墙上督促着一帮劳工干活。

如果白天,他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里一草一木,然而白天那里很安静,比尔没有看到有人进出。但也不允许靠近,听说那里是叛军的军火库,有重兵在外头把守。

十分神秘。

但在这夜里,他也只能看到灯光下晃动的人影。

那些人影很是高大,他们似乎在操练。数了数,大约有三百个身影,这些人太神秘了,白天蛰伏,只有晚上才会出现。

他们似乎穿着金属铠甲,因为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比尔若有所思,他没有在藏身处停留太久,只待了十分钟就迅速地原路返回,然后出现在自己居处不远的一家酒馆里。

酒馆里乌烟瘴气,酒气、烟草还有各种香水的气味,因为取暖的缘故门窗紧闭,连体臭和个别人士的口臭,都混杂在一起。

比尔忍不住打了个一串喷嚏。

“比尔,千万不要生病,药品很贵的。”说话的是一位掮商,名叫马克-惠勒。

这是个混的比较开的人,因为叛军年初在圣努威起事时,他就跟叛军搅和在一起,属于叛军的“自己人”。

他的生财之道是充当叛军大小头目的“财务顾问”,通过将叛军头目打家劫舍中弄来的家当变现,他挣了不少钱。

现在,他被套牢了。事实上所有跟叛军合作的人都被套牢了,所有人都不被允许出城。

但这并意味着这些人会坐以待毙。

“惠勒先生,全城人都病死了,我也不会生病,我的命比铁还要硬,比野草还要顽强,我可是死过很多回的人。”比尔笑道,“要不要来一杯葡萄酒,我请客。”

“那多谢了。”马克-惠勒道,“不过,如果你想弄到出城的许可,大可不必说出来。事实上今天晚上我遇到了至少十个家伙想在我这里碰运气。实话说吧,我都没法出城去。”

“哈哈,您误会了。”比尔笑道,压低声音说道,“我只想获得一个保命的办法,我相信惠勒先生您一定会有办法,万一城外的人要是闯进来,我可不想丢掉性命……”

马克-惠勒矜持了一下:“你能出多少?”

“你开价多少?”比尔反问。

马克-惠勒伸出一只手掌,这代表五千金路易,绝不会是五百金路易。

比尔的脸色一变,看上去他在艰难地抉择,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马克-惠勒端着酒杯,冲着几个正在别的男人怀里卖弄风骚的女人调情,仿佛并不在意比尔的存在。

今晚他已经做成了好几笔这样的生意,他的客户甚至包括自由军中的上层人物,而那些暴发户们到这个时候还在坚守自己的钱包,实在愚蠢。

“好吧,惠勒先生,就这个价。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绰号……”

“杀手比尔?呵呵,比尔,你在威胁我,你要知道在达盖尔城中,我的信誉一向极高,童叟无欺。放心,我说到一定能做到。”马克-惠勒道。

“我很好奇,您这样勾结城外的人,不怕自由军的人知道?”比尔道,“他们今天至少吊死了二十个间谍。我敢保证,这二十个人死的都太冤枉。”

“这就是我的事了。比尔,你要相信金钱的力量,如果力量不够,那一定是金钱的数量不够。”马克-惠勒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我不能将你送出去,但绝对有办法让你活下来,当战争结束后,无论谁获胜,你摇身一变成了一方财主。嗯,或许你还需要一份经得起盘查的身份证明,这份证明甚至包括你在达盖尔过去十年的缴税记录,考虑一下。”

“这五千金路易已经差不多要了我的命。”比尔叹气道,“靠做包工头,偶尔也挣些别的外快,我也挣不了多少。”

马克-惠勒根本就不信。比尔这时自嘲道:

“我想要圣努威的身份证明,您知道,我这张脸几乎人人都知道。我想万一自由军败了,靠这张证明能够混出去,到了圣努威,没有人认识我。”

“一千金路易。总共六千金路易。”马克-惠勒道,“身份证明明天下午就可以送到你的房间。”

“成交!”

喝了一口酒,比尔又道:

“我看中了一处房产,很感兴趣。您知道,现在最便宜的就是不动产,我知道那里的地契在您的手中。”

“看来你很富有,相中了那一块地产?”马克-惠勒问。

“就是西北角的仓库区。我认为将来这里可以改造一下,变成商铺和住宅。”比尔道。

“哦?”马克-惠勒有些惊讶,那是他从原主人手里获得的,原因是原主人涉嫌“坑害”自由军,为了保命,原主人几乎是白送给他,手续齐全。

这样的地产,马克-惠勒手中有很多,多到他都差不多快忘了,他正为这些地产而发愁,因为它们不能变现。

“没有问题,作为一个重视信誉的商人,我事先声明,那里被自由军征用了。天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发还给我。”马克-惠勒耸耸肩,“我手头还有其它地产,你可以考虑一下。”

“被征用了啊?”比尔表情很惊讶,“虽然有人说是军火库,我白天在城墙上干活,没看到那里有人进出啊,我以为一直闲置,所以才来找您。”

“这我也不太清楚,那里应该有不少人,因为我的手下每天都要送许多食物过去,尤其是肉食,至少一千人的份量。现在被包围,我也没法弄到新鲜的,也只能弄到干肉。非常时期,他们好像也没跟我计较这些。”马克-惠勒道。

比尔刚刚窥探过那里,那里大约有三百人,可是却要吃一千人份量的肉食。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他忽然想起了某种可能。

“那还是算了。”比尔道,“我可不想自找麻烦。”

“很遗憾!”马克-惠勒无所为地耸耸肩。

比尔跟掮商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告辞而去,掮商却低声说道:

“从12月25日起,每天晚上10点到12点你待在房间里,哪也不要去,我随时都会给你准确的消息。”

“为什么是12月25日?”比尔好奇地问。

掮商却是神秘一笑,比尔立刻就懂了。

走出酒馆,夜空中已经开始飘雪花,今晚大概又会冻死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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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会战(五)

隔天上午,比尔接到一个新任务,搬运尸体。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城里死了五百人,这五百人是冻死的还是病死的,或者是饿死的,没有人关心这一点。

据说这也是几内波里十年来最冷的一年。

一个月以来,比尔头一次得到出城的机会,他的任务就是将尸体运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因为城外是一道道由战壕和土堤组成的防御阵地,比尔必须驱使劳工离城很远的地方才找到地方挖坑。

远离城墙,有劳工忍耐不住生的渴望,乘机逃跑。雪原里上演着一场追逐的游戏,那人只跑出了三百米,就被叛军放出的几条猎狗扑倒。

在哀嚎声中,那人被猎狗撕成碎片,血洒在地,红的雪。

剩下的劳工麻木地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干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那么的身材在颤抖。

杀手比尔,或者说波西-罗宾逊,正裹着大衣,站在雪地里抽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正训斥着那些劳工。

当初他从狼人手中逃走后,被激流带到了奥特山脉的北缘,又战胜了毒品对自己的控制,代价是他现在成了这一副可怕的模样,后来跟一些土匪混迹在一起,最后又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叛军。

那个曾经的翩翩公子哥不见了,那个言辞虽然偏激但内心正直,不乏对生活抱以热情的波西-罗宾逊也不见了。

此刻他的心比铁还硬,他的眼神比刀还要锋利,比冰雪还要冷冽,仿佛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

逃亡至今的历程,他冷眼打量这个世界,看多了生死与罪恶,仿佛重新活过一番,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过去的波西-罗宾逊已经消失不见了。

乱党毁了他的全部。他将自己的遭遇归因于真神党的阴谋,如果看不到真神党及叛军覆灭,他死不瞑目。

现在他掌握了一条重要的情报,虽然还不太确定,但他认为这条情报的价值极大。但怎么把这条情报送出去,就成了一大难题。

未经允许,叛军不准任何人出城,那些狂热份子准备让全城的人给他们一起陪葬,其中最极端的一些人甚至相信自己会获胜。

在他们印制的宣传手册上,他们把自己看作是真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而且只要对真神足够的热忱和忠诚,伟大的事业一定会实现。为此,他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抛开个人的遭遇不谈,曾经的波西,对真神党所追求的某些理念价值并非不认同,在圣城读大学期间或者在普瓦图的某些私人沙龙里,波西也曾经发表一些叫做理想的东西。

但当他冷眼旁观之下,现实让他清醒起来。

这不过是一些高尚理念包装之下的个人野心,真神党高层的那些人物在给民众一些小恩小惠之余,每个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一种叫财富的东西,他们的心里隐藏着一种叫做权势的词汇。

在野外的雪地里干了大半天,下午3点时所有人冻的只剩下一口热气。

回到城门口时,波西一行人被拦了下来,守城门的军官专门负责清点人数,由此可见,叛军把守的极为严密。

在等待入城的时候,波西看到一个外号大胡子的人正在与人争执。

波西认识这个大胡子,此人原是本地的一位巡警,叛军到来时,他跟着别人里应外合,帮助叛军轻松占领了达盖尔城。

城内的资源,尤其是粮食全部被叛军拢在手中。几内波里是产粮大省,达盖尔又是粮食输出的重要中转站,因此这批粮食数量惊人。

二十万居民手中一颗粮食也没有,他们必须用自己的劳力换取粮食,叛军也是通过这种极为有效的手段控制着居民,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免费劳力。

而管理劳工的就是各个大小承包商。

波西和大胡子都是承包商之一,这些承包商就是通过接受并完成叛军指派的任务,而获得奖赏,主要就是粮食。承包商们一般只付给劳工一半的粮食,如果能给六成,那这个承包商一定是位慈善家。

波西走上前去,抽出一根烟,扔给大胡子:“嗨,兄弟,接了个新活?”

大胡子跟他很熟,他指着身后大约五十辆车,车身上堆满木柴:“我要送这些木柴到约克镇,本来约定是明天一早送,可长官们又改了命令,要我晚上十点前必须送到,现在都三点钟了,真他妈的晦气!”

大胡子骂骂咧咧的,监督他的三名叛军士兵装作没听到。

这种事也常有,他们这些小承包商有时碰到不讲规则的叛军军官,只能自认倒霉。

“那你还有7个小时,加把劲,你一定会准时送到的。”波西开着玩笑,“我猜那里的士兵正冻的发抖,正等着你送来的木柴取暖。看来你需要找个帮手。”

“比尔,别说风凉话了。”大胡子眼珠一转,指着波下的手下道,“咱俩合作,你出人,任务算咱俩一人一半。”

“我七你三,否则你找别人。”波西摇头道。

“四六吧,毕竟是我得到的差事。”大胡子道。

“成交!”

波西的劳工队重新出城,对于这些劳工来说,这是一项外块,况且他们也不敢反对。

由于缺少牲畜,每辆车两个人在前面拉,必须安排几个人在后面推。冰雪覆盖的路上,十分湿滑。

约克镇是叛军控制的距离达盖尔城最远的一个小镇,镇子早就没有居民了,叛军将整个镇子拆了,建起了一座高大的六边形棱堡,把守着交通要道。这些棱堡也是烽火台,一旦发生战事,它们就会迅速传递消息。

正是因为约克镇地处最前沿的防御线,波西这才主动跟大胡子勾搭上,这也许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当然也很有风险。

这一支运输队堪堪在晚上10点抵达了目的地,他们当然是在一队叛军士兵的监视下完成工作。

毕竟是最靠近前沿,镇子外面不远处就是双方侦察兵活动的范围。

波西一边指挥着搬运木柴,一边观察着环境,可惜夜晚的雪地里视线很好,但也看不到镇外的情况,不时有叛军士兵排队从前面走过。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枪声,这里已经能感受到战争的脚步正在逼近。

天气寒冷,夜里还有可能有对方的侦察兵出没,负责监督的叛军士兵不愿冒险,所以波西等人只好在镇子里过夜。

可以遮风避寒的棱堡,是不可能让波西这些人进去的,波西只好命人在马厩旁,依着断墙搭了几个棚屋,好歹凑和一夜。

波西就着热水啃了点干粮,躺下时已经是12月25日凌晨1点。

如果马克-惠勒的情报没错,战争将在今天白天打响,留给波西的时间不多了。

波西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这是他在逃亡之中学到的本领,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养足精神。

当他睁开眼睛时,大约是凌晨4点,身边传来大胡子的梦呓声。波西悄悄地坐起身来,然后来到马厩。

他早就注意到,马厩里有两匹马,这可能是旁边棱堡里的守军用来传递军情用的。

当他把刚解开缰绳,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比尔,咱们都是朋友,你怎么能一个人寻找自由?”

大胡子站在他的身后,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波西慢慢转过身来,笑道:

“这里有两匹马,咱们俩一人一匹,如何?”

“什么?”大胡子微微一愣,道,“比尔,你太天真了,我这样的人可没机会向政府军投诚,我已经向马克-惠勒先生投了一大笔钱,相信你也投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着逃跑,我只能认为你是间谍,真想看到你被吊死的样子。”

波西道:“我口袋里有张面额1万金路易支票,如果你放过我,这张支票就属于你了。”

“真遗憾,这样的话,你就死定了。”大胡子狞笑着开了枪。

枪口冒出的火光闪耀之前,波西的身形提前晃动了一下,抬手一把匕首飞向大胡子的喉咙。

大胡子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下。

波西却飞快跳上马背,往镇外飞奔。

棱堡中的叛军士兵反应过来,还有镇外巡逻和警戒的叛军士兵都骚动起来。一时间,枪声大作,那些高度紧张的士兵纷纷跟着开火。

波西伏在马背上,趁着前方士兵低头填装子弹的空档,飞快地越过了一镇外第一道防线。

然而叛军在前沿修筑了太多的战壕,战马突然踏空,将波西抛了出去。

波西顺势在雪地里滚动着,卸去大半力量,他没有功夫理会身后的人声,猫着身子飞快地往前奔跑,如一头豹子,在雪地里疾奔。

不时有铅弹带着嗖嗖地啸音飞了过来,波西不停地变幻着路线,然后突然钻入一个雪堆之中。

黑暗中,有大批的人马经过。

波西不敢异动,他身上的热量在迅速地流失,只能暗暗祈祷自己的运气稍稍好一点,不要被发现。

或许波西从未想到,战争却滑稽地因为他而提前爆发。

叛军的骚动和枪声,令不远处的政府军警觉,他们部署在前沿的部队很快与叛军的搜索队交火。

紧接着就是全面开火,但对双方来说,黑暗都是各自最大的敌人,他们都只能远远地朝着对面火光亮起的地方开枪。

这对波西来说,这是一个不错机会,叛军的目光全部被正面的政府军所吸引,他从雪堆中跳了出来,往另一边跑去。

突然,波西感觉被地上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腾空飞了起来,然后几个黑影扑了过来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还有人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揍了几拳。

在晕过去之前,波西听到有人用他曾经很熟悉的乡音说道:

“终于抓了个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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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会战(六)

清晨,波西被冻醒。

他发现自己被吊在屋顶上,这间破屋子有一半不翼而飞,可以抬对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寒风从窗户窟窿窜进来。

耳边不时传来轰隆隆的炮声。

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角落里,正在火堆上烤着面包。金黄色的面色正发出诱人的香味。

波西发出呻吟声,不仅是胳膊被绳索勒的快要断掉,他身上还有几处因为被流弹抚摸过而留下的伤口。

士兵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烤着面包。

“喂,士兵!”波西主动问道,“把我放下来好吗?我保证不逃跑。”

“别想了,对你这种恶棍,吊起来比较好。”士兵笑道。

“咦。”波西讶道,“我记得昨晚抓我的人,应该是热那亚人,你的口音不像。”

士兵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展示自己崭新的制式军大衣,骄傲地说道:“虽然我不是热那亚人,但我也是热那亚民防军中的一员!”

“呵呵,士兵,我觉得你应该把你们的司令官肖恩-康纳利找来,我跟他很熟的。”波西笑道。

只是他此时的状态和可怕的面孔让他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

“闭嘴,我们司令官是你能见的吗?”士兵斥道,“老实点!”

波西吃了一瘪,语气放软:“那么,拜托你找找克拉克-尼尔森,或者阿瑟-扬,他们是子爵身边的人,如果你能找到赫伯特-威尔斯也行,他们都认识我的,我有重要情报需要报告。我真不是开玩笑。”

听到波西准确地叫出这些名字,士兵的脸色一变:“你叫什么名字?”

“出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告诉你。”波西道,“这对你并不重要,你只要找来一个我所提到的一个人,他会证明我的身份。我不是坏人。”

“坏人总是自称好人的。”士兵摇摇头,他嘴上这么说,却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喊道,“希尔长官,请您过来一下!”

罗兰-希尔走了进来,此时他和他的游击队员,除了部分老弱发了一笔钱后遣散,剩下的全体加入了热那亚民防军,其中一些人编入辎重连,精干的则编成一个步兵连。

希尔顺理成章地成为连长,他的连队和模范连一起成为肖恩的预备力量,此时这两个连队正承担着肖恩指挥部的警卫职责。

昨夜前线侦察兵抓了个活的,还没来得及审讯,就交给了希尔连长看管。

“我叫波西,你们司令官认识我的,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他,请上尉务必向他转达。”波西道。

希尔连长问了问看守的士兵,波西是谁他不知道,但既然对方自称有重要情报,不管真假,上报为妙。他立刻去找到尼尔森,尼尔森听到了波西的名字,大吃一惊,紧接着肖恩也知道了。

当肖恩的身影出现在这间破房子里,波西大叫道:“肖恩,我是波西,波西-罗宾逊!”

这模样根本认不出来了,但声音还能听得出来。肖恩命其他人出去,示意尼尔森将波西放下来。

“克拉克,你不把我手上的绳子也割开吗?”波西坐在地上,冲着尼尔森扬了扬手。

尼尔森看了一眼肖恩,见肖恩点头,立刻照办。波西揉了揉胳膊和手腕,走到火堆旁,捡起那只面包,不顾上面沾着的泥土,狼吞虎咽起来。

尼尔森给他递过去一只水壶,里面装的是热水,此时还温着。

认真打量眼前的人,肖恩这才确认这是货真价实的波西-罗宾逊。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但如波西这样改变的,着实令人吃惊。

吃完一个面包,波西扬起自己凶恶的面孔:“司令官阁下,很意外吗?”

“确实很意外。”肖恩走上前来,坐在一块断砖上,给波西递上一根雪茄,“来一根?”

波西用火堆上的柴火点燃雪茄,美美地吸了一口:“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通缉犯,你不准备逮捕我吗?”

“不,听说你有情报要告诉我,我对这个更敢兴趣。”肖恩道,“我的部下说,你是昨晚被抓到的,是从达盖尔城出来的?”

“是的,过去大半年我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一直跟叛军搅和在一起。真可笑,叛军才不会问我的来历和出身,像我这样的通缉犯,在叛军的卵翼下,过的十分潇洒,我甚至还挣了一大笔钱。这个世道越是混乱,越有机会,只要你敢于侵犯人类的一切良知。”波西用自嘲的口吻说道,“肖恩,难道你也认为我是谋杀犯吗?我不是小丑。”

“波西,我很愿意相信你,但你要知道,证据对你很不利。从逻辑上看,你完全有谋害你堂兄以及侄儿的动机。”肖恩道。

“如果这样说,你和克拉克都是强奸犯,因为从逻辑上看,你们裤裆里都藏着犯罪工具。”波西怒道。

肖恩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波西,你应该当律师,言辞够犀利。哈哈,这才是我印象中的波西!如果你自认为清白,为何不早点来找我?”

“我哪敢出现在热那亚。况且从狼人手里逃走后的那一段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波西脱下自己的上衣,指着胸膛上还有脸上可怕的一道道伤痕道,“为了熬过毒瘾,这些伤痕都是我自己用刀割的,只有疼痛的感觉才能让我稍稍转移注意力,然后就成了我现在这一副丑陋的模样。肖恩,我不能轻易地死掉,因为我身上的冤屈没有昭雪,我的仇人还在逍遥,我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生命?”

尼尔森道:“我们大人也一直认为你是冤枉的。你需要解释为何跟叛军搅和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肖恩看着波西身上可怕的伤痕,默然道:

“波西,我确实需要一个解释。听你刚才所讲的意思,你找到了幕后凶手,那位小丑?或是叛军的首领,那位教授?”

“小丑是谁,我没有证据,但应该就是教授。在圣努威,叛军原本就是一支支游兵散勇,他们到处抢劫,群龙无首,就是他将叛军的各支力量整合起来。此人手段极为高明,后来居上,清除了内部反对他的力量,还派勒内家族的一个成员以诈降的名义前往摩尔城,我提前向你示过警的。”波西道,“据我所知,勒内家族虽然明面上没有反叛,但这个家族跟教授关系非浅,我有证据,藏在达盖尔城内一个秘密地点。”

“好,勒内家族这笔账以后再算,这些贵族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你这次冒险出城,有什么重要情报要告诉我?”肖恩问。

“我怀疑教授手下有一批血武士。”波西道。

肖恩大惊失色:“多少人?”

“至少三百人!”波西。

波西将他如何觉得达盖尔城内的秘密仓库可疑,又是如何亲自侦察,以及如何从马克-惠勒这个掮商口中得到的消息,一一交待清楚。

肖恩道:“这是个很重要的情报,事实上我得到另一条情报,与此似乎可以对应起来。你可知道叛军修建了一条秘密地道的事?”

那位贤师曾经告诉肖恩,说教授修建了一条秘道,出口在达盖尔城的西北角。对于贤师所说,肖恩不敢掉以轻心,万一是呢?

波西道:“那批血武士就是躲藏在达盖城的西北角,城外三公里处原有个教堂,不久前被拆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秘道的出口就在那座教堂里,因为拆掉那个教堂,是叛军自己动的手,而且是教授最依赖的那些人亲自动的手,表面上看,那里现在是一片瓦砾,这很可疑。”

“这就对上了。”肖恩击掌喜道,“如果我军拔掉叛军城外的各个据点,抵达达盖尔城下,那座教堂就成了我们的后方。如果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血武士从此处突然杀出,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三百名血武士是如何跨越三千公里,从北疆抵达这里,真是一个谜。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走海路,然后溯龙江而上,抵达达盖尔,那样绝大部分路程是水路,暴露的风险相对小一些。

肖恩不相信那位教授有这种手笔,更像是那位贤师的安排,贤师与教授反目,可能是因为教授野心膨胀的缘故。

但至少证明嗜血者、真神党与境外的亚述帝国同流合污,如果再加上宿敌比利斯人,欧罗巴帝国将腹部受敌,凶多吉少啊。

相较而言,未来的南方如热那亚才是乐土。

然而这并不是波西最想告诉肖恩的情报,现在的波西根本没有什么爱国热情,这也不足以让他冒险逃出达盖尔,他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更是让肖恩震惊万分。

为了安全起见,肖恩安排波西化名留在野战医院里打杂,不让他抛头露面。

毕竟波西现在还是通缉犯,而肖恩的部下当中普瓦图人占了绝大多数,一些士兵认识曾经的波西。

一些重要的事还需要等战争结束后了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将烟消云散。

安排好波西的事情,肖恩一声令下,民防军开始向前移动。

在他们的右前方一公里处,施密特将军的团结1师的先头部队已经战斗了两个小时,他们遇到了叛军的顽强抵抗。

肖恩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团结1师的左翼,包括清除散布在自己前进方向上一个个叛军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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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会战(七)

热那亚人的行军路线,离主要交通线较远。

基本上是沿着乡间小道前行,这给行军带来困难,尤其是他们带着大炮,部分步兵不得不跟工兵一起修路架桥。

他们面对的敌军力量并不强,但必须清除干净,否则这些敌军猬集起来,就会对施密特将军的主力侧翼产生威胁。

同时热那亚人的行动,也是为了保护施密特将军主力的补给线,使其无后顾之忧。

这项军事任务之所以交给热那亚人,主要是这支军队相较它的规模来说,实力不错,看上去训练有素,将这保护左翼的任务交给热那亚人,施密特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对付叛军主力。

叛军需要防守的地方太多,所以叛军也不得不有所取舍,他们将主要力量放在摩尔河的西岸。否则达盖尔城外的许多村镇和交通节点就会分去他们太多的力量,摊大饼的结果是处处都是弱点。

政府军的正式攻击是早上7点,热那亚人晚两个小时开拔,至下午4点,肖恩轻松收复五个村庄,毙敌和俘虏500多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激烈的反抗,已方损失微忽其微。

晚上5点钟的时候,肖恩收到了施密特将军签署的命令,命他次日早晨8点之前赶到托洛萨镇,与他合攻托洛萨镇。

托洛萨镇本身不大,但叛军将它打造成了一座要塞,它紧邻摩尔河,也是摩尔河一条名叫比达索河的支流与它的交汇点,三面环水。这种特殊的地理,让它成了一头拦路虎。

团结1师的一个战列团首先赶到那里时,已经强弩之末了,这个作战意志顽强的精锐团已经战斗和行军超过七个小时的时间,士兵体力透支。

叛军破坏了桥梁,截断了交通,待工兵赶上来时,叛军突然大炮齐轰,一个工兵连在两分钟内全部报销。

后续炮兵部队试图还击,但得不偿失,因为政府军一方地势平坦,而对方的大炮躲在坚固的防御工事中,在双方的对轰中,政府军损失了七门大炮,报销了大半个炮连的士兵。

加上天色已黑,团结1师进攻受阻。

得到了施密特将军的命令,肖恩命部队连夜行军,抵达比达索河的上游,在那里他可以听到下游方向间歇传来的枪炮声。

肖恩的计划很简单,他准备从上游寻机渡河,迂回到托洛萨镇的西侧。

安营扎寨,这种事已经不需要肖恩亲自亲注,部下们各司其职,紧张而有序。

行军帐篷只能扎在雪地里。

就目前的战况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严寒的天气,肖恩在北疆过惯了倒不觉得,部下们却很不适应,肖恩只得经常告诫军需官,一定要保证加了生姜的肉汤供应,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要让士兵晚上休息之前用热水泡泡脚。

这个“简单”要求可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指挥部里,肖恩召集连级以上军官议事。一张军用地图摊在肖恩的面前。

“我们的前面应该有一座吊桥,坏消息是,它已经被破坏掉。好消息是,对面的敌军不多。”佩罗萨用马鞭指着地图道,“这张地图还是根据1820年的地图制作的,很难保证它的准确性。我们曾想找本地人确认,可惜没找到,他们都被叛军抓走了。”

威尔斯道:“河面宽度最宽处约五十米,最窄处也有三十五米,流水倒是平缓,虽然现在天气寒冷,但不足以让河面结冰。如果天气转暖,雪融化的话会对我们不利。当然给我们的命令是明天8点必须赶到托洛萨镇,所以我准备天亮时,派骑兵溯河侦察,希望能够找到合适的渡口。”

“好吧,可以让骑兵试试,能找到现成的渡桥最好。但恐怕来不及,我们不能干等,我们必须制订强渡计划,让工兵连夜准备好。”

“是!”

天亮时,骑兵向上游出发了。

肖恩并没有等骑兵回报,他预料叛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早就破坏了所有桥梁。河对岸的叛军人影晃动,很快就出现了一支人马。

热那亚人这次采取散兵战术,让那些射术高超的士兵,以随军运输车辆为遮挡,展开精确射击。

同时炮兵就位,对敌军聚集处展开炮击。对面的叛军主要以步兵为主,只能凭血肉之躯试图靠近平坦的堤岸,以阻止热那亚人铺设便桥,而他们手中的步枪在射程上又很吃亏。

趁着己方的火力压制,工兵将做过防水处理的弹药桶用铁链串起来,然后两头分别用铁钎固定在两侧河滩,中间的位置同样用铁钎固定,防止剧烈摆动。

工兵选择的河段,水流平缓,河床较为坚实,缺点是宽度较大。跳入刺骨冰冷的河水,工兵们用大锤拼命地将铁钎固定在河床上,每个工位上,三人配合,每隔十分钟换一组人,否则根本受不了刺骨的河水。

“司令官,敌军将大炮搬来了!”有人大声地报告。

肖恩从望远镜中也看到了叛军用挽马运来了几门大炮,看口径居然是12磅炮。

河面上工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作业,有士兵则把厚实的木板铺在浮在水面上的木桶上,工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如果让敌军的12磅大炮从容展开射击,后果难以估量。

“命炮兵对准敌军大炮阵地饱和攻击。”肖恩立刻命道,“模范连,下河帮助工兵铺桥。”

肖恩则率下跳下了河,河水几乎没到了他胸口,刺骨的河水让他打了个冷颤。

看着肖恩带领模范连的士兵下了河,帮助工兵铺桥,罗兰-希尔也跳下了比达索河,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连队。

对岸的叛军大炮匆忙而来,为了达到攻击效果,他们不得不靠近布署,但这需要时间,他们需要冒着民防军火炮的威胁,把炮车推到适当的阵位,然后卸去挽具,牵走挽马,确定目标、调整表尺,装填弹药和瞄准。

这个准备时间之中,民防军的炮兵,竭尽所能地倾泻着火力,主力是6门12磅的加农炮,以每分钟3发的速度射击,技术最高超的一个炮组,甚至达到每分钟4发的速度。

炮声隆隆之中,叛军阵地上人仰马翻,更是有一炮直接砸中了对方的弹药车,引起了更大的爆炸。绚烂的火光中,民防军的士兵欢呼着,显然叛军的炮兵训练严重不足,弹药车太过靠前,直接违反了炮兵操作规范。

利用这难得的时间差,工兵在肖恩的亲自参与下,终于将浮桥架设好。

迫不及待的步兵们在副司官威尔斯和参谋长佩罗萨的指挥下,快速通过浮桥,迅速地在岸堤上列队,然后向前压了过去。

肖恩也爬上了堤岸,松了一口气。

“丹尼尔,你立刻骑马去报告施密特将军,我军已经渡河,他的团结1师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从此处渡口渡河。”

“是!”

这里距离托洛萨要塞还有五公里的距离,对面的叛军已经被击溃,逃回托洛萨要塞。

民防军在此稍作休息,肖恩跟一群士兵都在烤火。威尔斯等人正在紧张地布署防御阵地,因为敌军一定会派出人手来夺回这个渡口,否则要塞就要面临被围攻的下场。

连喝了两碗姜汤,肖恩才感觉好点。

一个半小时后,施密特将军亲自抵达这个临时渡口。

此时民防军已经离开,隶属于团结1师的第2战列团已经跟增援而来的叛军厮杀了半个小时。此前他在托洛萨要塞正面的交通节点上受挫,地形和敌方布署让他的部队很难发挥火力和兵力上的优势,添油般的战术只能增加无谓的伤亡。

“热那亚人跑的倒是快。”施密特将军很是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热那亚人的这支偏师行动干的挺不赖,抢建了渡口,为主力打开了局面。

“将军,您的下一步指示是?”副官问。

“当然是让炮兵将所有大炮全部运过来,给我轰!”施密特骂道,“在此之前,我需要战列团将叛军赶回老巢去。”

肖恩当然要走,在战列2团赶到之前,他的部队承受了叛军整整1个小时的猛烈攻击,如果能够,他可不愿让自己的部下承受太多的伤亡。

叛军也意识到失去了地利,要塞也只能成为一座监牢。攻克这座监牢是主力部队的任务,肖恩的部队则回归到原先的任务计划,继续拔除主力侧翼的叛军力量。

就在肖恩带领部队离开的两个小时后,尊贵的皇储殿下吉恩-索伦亲临托洛萨要塞之下。

施密特将军对皇储带来的三十门大炮和大批补给很感兴趣,皇储除外。

这并非说施密特将军对皇储不敬,他身为主帅,在战场上对任何有资格向他指手画脚的顶头上司都不喜欢。

但看在皇储带来的三十门大炮的份上,施密特将军表示将为皇储演示一下如何攻克一座坚固的要塞。

皇储“愉快”地接受了这份美意。

施密特豪气地将二百门大炮全部推出来,12磅的实心弹在空中形成一道黑色的弹幕。

轰隆隆,炮弹不要钱似的轰向1200米外的敌军修筑的棱堡群。叛军反击的火炮则淹没在这隆隆炮声之中。

每轰塌一次,士兵们都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皇储心里则飞快地计算刚才这三十分钟内,帝国又损失了多少金钱。

七座棱堡,连同把它们串联起来的城墙变成了废墟,士兵们不得不越过这些废墟,进入了托洛萨镇中。

对付躲藏在建筑中的叛军,施密特使用了大量的臼炮,这些臼炮引发一场大火,将镇子一半化为灰烬。

然而叛军仍在顽抗,他们在缺口处埋设了地雷,当团结1师的士兵拥挤在缺口处时,叛军点燃了引线,瞬间报销了三百名士兵。

但这仍然不能阻止政府军的进攻。

施密特下达了一条惊人的命令,要求炮兵对准镇内的护墙工事,让炮弹从己方步兵的头顶上飞过去轰击。

在皇储的目瞪口呆之中,炮兵忠实地执行了这条命令,而且步兵只是稍稍迟疑后重新展开攻击。

此时护墙上站满了叛军,他们也不可能再退。这次炮击持续了二十分钟,下午3点35分,施密特终于攻克了托洛萨要塞。

事后有人报告说,护墙后面躺着一长排无头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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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达盖尔

这两天天气回暖。

几内波里毕竟比较靠南,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冰雪会快速融化,路面十分泥泞。一支车队缓缓行驶在摩尔河的西岸,这支全部使用骡子的车队夹杂在庞大的车流中并不显眼。

老渔民韦恩是这支十辆骡车队的负责人,身为热那亚普瓦图的维希镇人,他肩负着使命。事实上这是他这大半辈子第一次出离家乡这么远。

因为还有几天新年就要到了,他受玫瑰园及镇里父老乡亲的委托,押运着一批物资前往军前慰问子弟兵,当然维希人的子弟在民防军中比例不多。主要是因为过去的一年,维希镇真切地感受到子爵大人带给他们的是什么,和平、安定和富足。

而前面近五十辆由各种牲畜拉动的车辆,则是由热那亚的商人们共同组建的商队,这些商人们已经意识到发生在北方的战争对他们这些南方人来说,意味着赚钱机会。

他们先是在热那亚行省北部的帕特纳姆堡集结,翻越奥特山脉后,在热那亚民防军的一个中转基地莫里略镇稍稍停留,然后将所带的商品一大半在物资匮乏的摩尔城高价出售。

这一路上原有的地方政权还没得及恢复,没有任何关卡和税吏,人人都能狠狠赚上一笔。摩尔城的人更是如此,因为前不久热那亚人的军队刚刚解放这里,还在此杀了一批人,敬畏之心让他们不敢造次。

大部分热那亚人直接返回,而剩下的人则想去前线碰碰运气。

当然有危险,但当民防军留在莫里略的第1连准备押运一批军火前往前线时,这些危险就被降低了不少,至少偶尔出现的小股土匪是不敢靠近的。

而商人们打着热那亚民防军的旗帜,还有货真价实的半个连的民防军士兵同行,就是那些军纪散漫的地方民团也不敢欺压他们。

走到托洛萨镇,商人们带的货物都卖的一空,他们客户是军队和士兵。商人们只能带着遗憾而又满意的心情回返,如果速度够快,说不定能及时赶到家里过年。

对于这些南方的热那亚人来说,这是一个好年景,如果不介意偶尔在路边看到倒毙的叛军尸首的话。

只有韦恩押着车辆跟随第1连的士兵前往前线。

前方的路就不太好走了,道路泥泞不说,有的路段明显是工兵临时搭建的。

第1连带队的军官有时不得不停下来,向遇到的巡逻士兵打听热那亚民防军的去向。

终于在1831年最后一天的下午,韦恩遇到了巡逻的阿瑟-扬,顺利抵达了民防军的驻地。

韦恩受到了肖恩的热烈欢迎,当然韦恩带来的免费烟、酒和各种鱼干、肉脯、果脯和蜜柑,还有来自家乡的问候,更受士兵们欢迎,光是捎来的信件就装满了一马车。而士兵回馈给他的则是一堆金银。

在不远处时时传来的枪炮声陪伴下,热那亚民防军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而他们已经可以看到达盖尔城的城墙了。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维希镇,玫瑰园。

管家克利夫兰张罗了一桌好饭,虽然主人在外征战,但主人交待过新年就要有新年的样子,赴宴的人一如去年,只是多了皮埃尔这个商业主管。

肖恩收养的孤儿们个头都窜高了不少,有几个年纪大点的从外表上看都是大小伙了。

克利夫兰没有忘记准备红包,主人在上一次的来信中特别交待过,这应该成为玫瑰园的传统。他上午还特意去了一趟罗恩堡,代自己的主人给未来的伯爵送上一份红包。

站在玫瑰园里,可以看到维希镇的全貌。过去的一年,维希镇的经济发展风风火火,各种工厂兴盛,商业也随着工厂的开办和港口的发展而繁荣起来。

战争似乎只给这里带来了有利的影响,纺织、服装、皮具以及军火制造因此而带动起来。更不必说这里的新产业茶叶经济成长惊人,现在洛基山四周都布满了茶园,大半属于肖恩。

商业和实业的发展,又带动了服务业的发展,肖恩当初搞的集体占股,光靠出租土地就让镇民们过上比较富足的生活,而有商业头脑的镇民,则经营起自家的旅馆和商铺。

萝丝帮忙收拾好宴会,回到屋里。

她来到肖恩的书房,这里她每天都会来打扫一次,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一盆水仙正在盛开。

她坐在肖恩常坐的位置,一直待到天黑。有人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

萝丝蓦然惊醒。一个白发的老者站在她的身旁,用很惋惜的神色看着她:

“安娜,看来是安逸的生活让你失去了起码的警觉。”

正是嗜血者的王者,贤师。

萝丝的脸色苍白,紧张地站起来:“贤师!”

“怎么?你对我的到来感到很意外?”贤师道,“难道你也准备违抗我的命令?”

“不,我没有。”萝丝道,“您给我的指令,是监视子爵的一举一动,我并没有违抗。”

“可是你爱上了他。”贤师看了她一眼,“不要辩解,你在这里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这分明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傻姑娘才会有的举动。不要忘了,你只是个杀手,杀手不需要这些可笑的爱情,难道我对你的训练你都忘了吗?”

贤师的语气很平和,但听在萝丝的耳里却是如同刀子一般锋利,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所经历的残酷训练——譬如将自己扔到一群同龄人中,只允许一个人活着走出来。

是的,萝丝就是安娜,那个被肖恩错以为是嗜血者的女招待。

萝丝是她的本名,这副精致美丽的面孔也是她的本来面目,她一直以本色表演,成功地获得了肖恩的好感,但同时也让她自己沦陷。

这或许就是贤师所称的爱情。

她早就预料到面对贤师的一天,只是她未曾预料到这一天来的太快。

萝丝的沉默,让贤师十分愤怒。

他强大有力的右手紧紧地勒住萝丝纤细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萝丝只是冷眼看着他,甚至都没有挣扎,或许这是她长期以来面对强大的王者的臣服,或许是她无声地反抗。

贤师的神情十分复杂,他甩手便把萝丝如无物一般扔到了角落里。萝丝撞在墙上,然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捂着喉咙干呕着,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不反抗?”贤师问,顿了顿道,“哦,你笃定我不会杀了你!”

“因为你是我的老师,凭你教会我的杀人技巧,我永远也无法战胜你。”萝丝道,“或许我应该练练枪法。”

“很好,安娜,这才是一个杀手的自觉。”贤师道,“你放心,我不会现在杀了你,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凡事有脱离我掌控的趋势,都应该受到惩罚,你是我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但也不会例外。”

贤师背着手站在书架前,目光在书架上随意地浏览着:

“啧啧,历史、地理、政治和商业经济,咱们的子爵大人,阅读还真是广泛。”

随手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见里面插着书签,上面写着一段阅读笔记:

“特权在可知的未来,是永远存在的。我理想的国,应该是一群身负强烈责任感的精英治理国家,他们的操守应由法律约束,但绝不能让一个人的错误影响到整个国家的未来,这就需要我们的制度和法令拥有纠错的能力。

科学成为评判对与错、进步与落后的唯一标准。

贵族个体的善恶与平民无异,他是因为受过良好教育和良好操守而不是因为血统变的更加高尚。但作为一个阶层,贵族包括所有阶层的特权应当边缘化甚至被消灭,他们的存在极大地制约了经济的发展。

资产阶级尤其是以机械制造为代表工厂主,则代表迈向未来的躯体,钢铁代表着国家的强大,蒸汽机则代表着先进生产力。这支新兴力量必然会造贵族的反。

但资产阶级对利润的无尽追求,会使得他们不惜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他们具有狂热性和盲目性,所以,平民甚至穷人也应当拥有追求财富、权力和相对公平的通道……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绝对的自由和公正,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尽量让这个世界比前一天更加自由和公正……”

贤师把书签连同那本书放回书架,回头冲着萝丝道: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子爵的见识。他有点理想,但还缺少一种叫做野心的东西。他似乎崇尚个人奋斗,这种奋斗如果更激烈更主动一些,就叫做野心。如果没有野心,他又如何实现他所描绘的理想呢?”

“子爵是一位仁慈而公正的贵族。”萝丝道,“他救过许多人的命,并未要求回报。”

“好吧,为了他你甚至不向我求饶,也不反抗,所以我不会向你这样的令杀手这个行当蒙羞的人解释,当一个男人拥有一定权势之后会变的如何?”贤师摇摇头道,他目光变的迷离而阴狠,“他起初会战战兢兢,然后在别人恭维或敬畏的目光中有点沾沾自喜,品尝过权力的滋味后,他不喜欢自己的意志被故意拖延甚至违抗,这就需要更大的权力,生杀予夺的大权。”

贤师是一个博学之人,恐怕这个世界没有比他还要博学,萝丝在内心中承认贤师说的很有道理,但子爵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啊。

“贤师,那你需要子爵成为一个有野心的人吗?”萝丝问。

“在有把握控制他之前,我最好还是躲的远远的。”贤师道,“安娜,你知道的,这不是我原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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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达盖尔(二)

突然,书房的门被人撞开。

几个壮汉持着手枪闯了进来,书房里面只有萝丝一人,贤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有人趴在窗口往外查看,什么也没看到。

“发生什么了?”萝丝问。

“抱歉打扰了,科蒂小姐。院子里的猎狗突然没了精神,为了保险起见,我们需要对整个玫瑰园彻底检查一遍。”

为首的人解释的,他们知道萝丝在玫瑰园中的地位特殊,平时都很尊重。

这些壮汉是尼尔森等人追随肖恩离开后,玫瑰园留守的不多的几个护卫。

晚上没有客人的时候,门户关闭,玫瑰园里的猎狗通常是散放的,这些猎狗今晚有些奇怪。

“你们做的对,请继续。”萝丝点点头。

几个人看了一眼书房,并无异状,就去了别的房间,但彻底将所有的房间检查一遍,并不是一件能快速办到的事情。

贤师是从窗户离开的,他对危险的提前预判能力,不得不让萝丝佩服。这恐怕是来自于嗜血者这种异人的本能。

萝丝陷入了两难,在维希镇的日子里,或许是她这十九年来过的最舒心的日子。

没有争斗没有勾心斗角,活的像一个正常人,玫瑰园里的人尊重她,镇子里的居民喜爱她,孤儿们爱戴她。

然而她不想再继续欺骗肖恩,但她又深知贤师的强大,这不单指贤师一个人的强大,而是指贤师所掌握的可怕力量。

此时,贤师正行走在维希镇的街道上。

镇子里正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即便最贫穷的人家也会在新年到来的日子里奢侈一把,灯火辉煌。

更不必说,过去的一年对于维希镇的居民们来说,是一个很有收获的一年。

夜幕下,一群小孩子还在街头追逐打闹。在这个时节,他们的父母也不想呵斥他们,由着他们的本性。

这里的商铺、酒馆、旅馆还有饭店,仍在营业,一些不得不留在这里的外乡人,倘佯在这里,到处都有欢声笑语。

在一处街角,贤师停下了脚步。

真神教的教宗尤素福-隆巴尔迪用很复杂的表情看着他,这位教宗的忠仆们则将手放在斗篷里,身体绷紧。

他们紧张地盯着贤师,仿佛在面对一头随时会暴起伤人的怪兽。

贤师的神情显的有些意外。

“新年好,尤素福兄弟。”意外的神情一闪而过,贤师笑着打招呼道。

“如果能够,我愿堕入魔道,忍受万千罪刑之苦,以换取你的死亡。”教宗一开口便发下诅咒。

“不、不,尤素福,这么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没有长进,光靠讲经布道,是唤不醒真神降临的。”贤师摇摇头道,“真神已经睡着了,甚至已经死亡……”

“住口!”

“放肆!”

“恶魔!”

教宗的信徒们纷纷斥责着。

不管这些人的斥责,贤师继续说道:

“真神永恒,但真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则不是只有你一个,她有善和光明的一面,也有恶和黑暗的另一面,我就代表这另一面。尤素福,看看吧,你如今可怜的境地,教堂被拍卖,财产被没收,教士们被迫流落街头,你有何面目在我的面前大言不惭?

当然你还隐匿着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而你的某些教士们,白天穿的朴素,一副苦修的样子,晚上却在秘密居所里包养情妇。

我懒得拆穿你们这可笑的举动。身体力行,深入民间?重新唤起信徒的热情?我一直就在民间,他们需要什么,我知道,他们反对什么,我也知道!而你一直回避民众的真正需求!”

“听你这话,不明事实真相的人,可能以为你是民众的代言人。不,你带给民众的只有战争和杀戮,那些惨死在枪炮之下的冤魂,难道不是受你蛊惑的吗?”教宗反驳道。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诚实的接受。尤素福,你知道的,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了解我,那就是你了。”贤师道,“我必须再一次声明我的观点,死亡只是手段,如果通过这样的牺牲,目的还没有达成,那一定是死的不够多!”

“我可不愿成为你这样的野心家的知己。”教宗低垂着目光,“尤其还是一个嗜血者。”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能否拼死一搏,将我杀死在这里。”贤师笑道,“你有权试一试。”

贤师话音刚落,他的身后出现了几个人,有的站在屋顶上,有的立在阴影中,一股阴森的气息压迫过来。

教宗明智地放弃了,他伸手一挥,忠仆们往后退了几步。与此同时,贤师身后的部下们也往后退了几步。

“很好,这才是友好的会谈气氛。”贤师笑道。

“你我的友好交情在三十年前已经结束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杀了你。先教宗陛下升天之时,他曾让我杀了你,可是我违背了他的遗命,这都是我的妇人之仁和一念之差造成的过错,却让一个嗜血者逃走了。”教宗用一种很沉痛的语气说道。

“是啊,你现在甚至都不肯叫我的名字。我很怀念那时的岁月,抱歉,我欺骗了你,但你应当知道一个嗜血者怎么可能自承身份后跟你讨论教义?”贤师的目光越过教宗的头顶,看向虚无的夜空,“你这么痛恨我,为何不向秘密警察告发我?嗯,你毕竟还是有私心的,为了这个教宗之位,恨不得没人知道这段交情。”

“收手吧,嗜血者!”教宗低吼着。

“恼羞成怒了?尤素福,你的确是一个诚信者,但你应当知道,我绝不会收手的。”贤师道,“如果将来我死了,我希望在墓碑上不要留下任何文字,任凭后人书写。如果非要写下墓志铭,那就写上诚信者之墓吧。我也是一位诚信者,对信念的坚持不在你之下。

为此,我放弃我的家族,我的爱情,我的生活,我这一生只能行走在黑暗和刀光剑影之中,直到……死亡!”

“但你的阴谋永远也不会得逞,看看这维希镇的居民吧,难道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任凭你这种人掀起战争和流血吗?”教宗驳斥道。

贤师耸耸肩:“这里的居民只是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好领主。但离开这里,在普瓦图城里,在热那亚的北部以至帝国的绝大多数的角落里,到处都有压迫和不平等,到处都在累积仇恨的火药,人民只需要一点火星而已。”

“好吧,就算天下大乱。无论贵族、商人、地主,或者平民,没有人真心愿意臣服于一个嗜血者。这是你所有阴谋的一个致使弱点。”教宗道。

“不,作为一个喜爱阅读教中秘藏经典的勤学者,尤素福,你应该知道嗜血者的后代不一定是嗜血者,当我的血脉传承几代几十代之后,臣民们也就无所谓什么嗜血者,到那时嗜血者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这才是真正的和平。”

“你还有后代?”教宗惊讶道。

“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有了后代,不仅如此,我还有许多情妇,我年轻时很受女人的欢迎……”贤师的表情很是玩味,“跟你这个老光棍说这些,很是失礼啊。”

教宗道:“你不必用这种方式激怒和挑衅我。既然你不肯收手,那我只能等着看你灭亡的那一天。”

“那你得注意保重身体,否则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我听说你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贤师道。

两人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站在街道的两边。

贤师虽然满头白发,看上去比教宗年轻而更有活力,但他知道眼前的教宗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教士,也并非外人所知道的那样是一个醉心于传教的教宗,更不是一位痴迷于宗教典籍的书呆子,他从不离身的木杖里暗藏着一把细剑,这把剑也曾经饮过鲜血。

教宗倒是想干掉贤师,皇帝有关真神教为非法宗教的法令,令真神教元气大伤,虽然后来撤回了,但皇帝还真的没有太过冤枉真神教。

贤师年轻时曾以学者的身份加入真神教,与尤素福一同拜在前教宗的门下学习经典,与尤素福有同学之谊,曾相互以为知己。贤师天资聪慧,博文强记,很快便有了贤师之名,其天纵之材令尤素福也自叹不如。

但后来前代教宗认为贤师有野心,行事过于极端,便把教宗之职传给了尤素福。

贤师一气之下,与尤素福决裂,同时也带走了教中极端的一派力量,从此打着宗教的名义,而行叛逆之实。

不期而遇。

两人隔着街道,冷冷地看着对方。

一个巡警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他是嗜血者!”尤素福忽然指着贤师喊了起来。

贤师大感意外,暗骂尤素福居然有些无赖。

那巡警离得稍远,一愣之下,还是反应过来。贤师人影一闪,转过街角,又有几道身影从屋顶和阴影中闪过,然后都消失不见了。

巡警立刻吹起了哨,这一晚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

教宗没有离开现场,即便普瓦图的戴利局长第二天亲自赶到,他还停留在维希镇。

“整个维希镇的人都认识我,知道我是一位卑微的教宗,他们供养我,也爱听我布道讲经。但那个嗜血者威胁我,让我把这个虽然卑微但神圣的职位让给他,这是对我的严重冒犯……”

“冕下,你是如何确定那人是嗜血者?”

“他向我展示了两颗獠牙,这还不够吗?作为众仆之仆,我不会向他示弱,不会放弃服务民众的权利。”

戴利局长没有在尤素福-隆巴尔迪面前浪费太多时间,这位教宗的安全也不用他来操心。

他放弃新年休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有些气急败坏。在过去的一年,罗宾逊家族的破事已经够让他头疼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可比乱党或者豪门恩怨严重多了。

根据调查结果,那位嗜血者一行人共6人,是3天前来到镇子里住下的,那位旅馆的服务员回忆说,这些人深居简出,并不与外人打交道,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曾向他打听玫瑰园的情况。

许多外地人都会打听,服务员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子爵大人交游广泛,影响力与日俱增,这一年来许多形形色色的外地人来到这里,有的是学者,有的是记者,还有商人,往往这个时候,服务员会得到小费。

戴利觉得这有点棘手,他知道肖恩曾在北疆跟嗜血者有过交手,难道神秘的嗜血者组织要来报复?

戴利有点幸灾乐祸起来,因为这样或许是他的一个机会。

想到此处,戴利觉得这趟没有白来。

第四十四章 达盖尔(三)

肖恩此时还不知道维希镇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维希镇里多了许多秘密警察。

嗜血者的出现,使得戴利局长有借口安排人手盯着维希镇里出现的任何一个外乡人,他深知一个子爵在这里的影响力。

为此戴利亲自拜访了玫瑰园,用很谦卑的态度向克利夫兰表明立场。虽然对此有些本能的反感,但克利夫兰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毕竟嗜血者的出现绝不是一件好事。

达盖尔城外,政府军及各支协从军已经清除了叛军在城外的力量,为此他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阵亡高达三千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出于某些不应为外人所知的原因,伤亡较多的反而是那些地方民团。用某位大人物的话说,本地的豪杰应当为本地人民的福祉做出更多的贡献。

但热那亚民防军除外,他们的伤亡微忽其微,在正面战场上的伤亡数量,还不及在一些村镇巷战和散兵遭遇战所造成的伤亡数量,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肖恩不喜欢打施密特将军口中的所谓“硬仗”,他甚至靠谈判解除了三个村镇的叛军武装。

尽管施密特将军私下里批评,说有些人滑头,打仗总喜欢首先想到如何保存自己,没有男人气概,其实说的就是肖恩。

但肖恩仍然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保证了主力的补给安全,尤其是肖恩派人接管了野战医院,救死扶伤,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这对己方的士气有极大的提升。

如果站在热那亚人的角度,他们来自奥特山脉的南方,这里的战局真的与他们无关。与本地人组织的民团不同,他们这些外乡人能够跨越奥特山脉,以一些士兵的牺牲为代价,为帝国尽忠,旁人已经很难从道德上苛求他们。

如果非要苛求热那亚民防军,那一定是嫉妒热那亚的商人们在这场战争中挣了不少钱。热那亚商人们反应最快,各种物资源源不断从南方运来。

时间已是1832年的1月12日,肖恩奉命来到达盖尔城外的最高指挥部里,觐见皇储殿下。

此前肖恩远离主战场,自从战争爆发后,就没有来过最高指挥部,他不像别的指挥官,喜欢往指挥跑,要支援要物资,或者抱怨自己的部队伤亡太大。

施密特将军只有在肖恩每天固定一封战报上读到民防军的消息:

某月某日某时,我军已占领某地,歼敌某某,我军伤亡某某,但士气高昂,正在对某地作细致侦察,预计于某月某日某时进至某地。

施密特怀疑这可能是肖恩的参谋军官代笔的,只需要换个时间、地点就行。

但民防军的军事行动,无可挑剔。

甚至在皇储来到前线好几天后,皇储写了一封致所有参战官兵的信,肖恩才知道最高统帅到了。

这主要是因为皇储并没有干涉施密特将军的指挥,战报和军事命令上都不出现他的名号。虽然不论他的身份还是他久历军伍的资格,他完全可以亲自发号施令指挥战斗,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大部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但皇储所做的不过是关注后勤补给和慰问士兵而已。

皇储的姿态,使得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这跟传闻中的有些不同,有些人可能要失望了,性格强硬的施密特跟同样性格强硬的皇储相处的很融洽。

肖恩来到最高指挥部时,皇储正在会见客人。法兰克中尉透露说是几内波里的勒内伯爵正在觐见殿下,这位伯爵带来了一笔高达三十万的金路易。

“三十万的价码太低了。”肖恩道。

勒内家族在这次动荡中的表现很可疑,虽然他们听到了风声,对外宣布贾雷德-勒内早已从家族中除名,他的叛逆行为跟家族无关,也许这个家族真的被冤枉,但很难堵住别人的口。

在摩尔城陷落的前夜关键时刻,这个家族果断地抛弃了摩尔城和城内二十万居民,而他们丢下的大量粮食全成了叛军的口粮,随便扣他们一个“暗中资敌”的名头,也会让勒内伯爵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三十万他只能得到一次觐见殿下的机会。”法兰克调侃道,“有人检举,认为伯爵当年在继承名爵上的法律文书上可能有些失误的地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子爵,你是贵族,应当知道册封文书都需要皇帝亲自签署,陛下远在圣城,如果有人弄虚作假,陛下被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肖恩很好奇。

“勒内伯爵说,眼下民不聊生,很多穷人在受苦,他愿意将家族八成的土地分给平民,以便让帮助殿下安抚民众恢复民生。”法兰克道。

“这真是个富有同情心的贵族。”肖恩耸耸肩,“八成是多少?十万顷?二十万顷?这能养活很多人,也能为帝国增加很多税源。”

他跟法兰克就站在营账外面的空地上,一边等着被召见,一边晒着太阳闲聊。

“除此之外,殿下还收到了许多刑事检举信,比如杀害平民,敲诈商人……总之,伯爵正在向殿下忏悔自己的失察,他另外拿出七十万金路易来表明自己的无辜和清白。”法兰克继续说道。

这些所谓检举,是不是真的,没人关心,即便是真的,勒内家族也可以推出替死鬼,肖恩甚至怀疑是皇储授意人干的。

总之一百万金路易和八成的土地,让勒内家族这次元气大伤,这恐怕是这个家族数百年的积累。

可谓是孤注一掷了,在还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勒内伯爵本人参与谋反的情况下,勒内伯爵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与身家性命相比,财富真是身外之物。

这其中也有肖恩的功劳,因为他提前给皇储上过眼药,勒内这个姓氏恐怕早就记在了皇储的小黑本。有把柄在手,皇储不可能轻易饶过这个家族。

以肖恩听来的关于皇储行事风格的传闻,皇储居然耐心地接见勒内伯爵,真是一件奇怪的事。看来皇储是真的很缺钱,以至于他竟然可以容忍这种交易。

皇储的营帐被掀开,勒内伯爵踉跄着走了出来。

“您一定是康纳利子爵吧?”勒内伯爵看了一眼肖恩身上的制服,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身为伯爵,对一位子爵用上了敬语,姿态放的很低。

“伯爵大人,我是康纳利子爵。”肖恩不咸不淡地应道。

“真是年轻有为啊。”勒内伯爵,“摩尔城是勒内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可惜惨遭叛军毒手。听说子爵光复了摩尔城,我喜极而泣,这真是一件幸事,为了感谢热那亚民防军的贡献,勒内家族准备捐献一笔物资给贵军,希望贵军再立功勋,将叛军一网打尽!”

这真是意外收获,看来这位伯爵被逼到绝境。肖恩笑着道:“感谢伯爵大人的慷慨。”

勒内伯爵走了,肖恩注意到他试了三次才爬上马背。

觐见是在法兰克中尉和施密特将军的见证下进行的。

“子爵,很高兴见到你。”

还过军礼后,皇储殿下主动说道,他锐利的眼神打量着肖恩,尤其注意到肖恩也拥有一头金发。

果然跟传说中的一样,皇储面孔严肃的很,让人不敢造次。他口中说很高兴,但语气完全没有那种意思。

“殿下,我很荣幸能够觐见您。请允许我代表热那亚人向您致敬!”肖恩道。

“很好,我听说你们热那亚这支民防军训练有素,尤其是军纪一向不错,你们凭借一己之力解放了摩尔城,我更关注的是你能很好地恢复摩尔城的秩序,使得那里的帝国臣民能够尽快地安居乐业。

抱歉,这纠正了我对南方人一直以来的偏见。这表明勇敢的士兵,不分南北,子爵,你是一位很出色的指挥官,也是一位公正的贵族,尤其是你还这么年轻。顺便问下,你今年多大了?”

皇储点头嘉许道。或许是今天收获极大,他的话有点多。

“殿下,我马上就要21岁了。”肖恩答道。

皇储道:“嗯,很年轻。我21岁的时候还只是一名少校,当然这恐怕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姓氏。”

施密特将军这时意外地插了一句:

“殿下太谦虚了,我只是听说因为您的姓氏,而在军中被特意压制。因为陛下担心您会骄傲自满,然而事实证明,陛下过虑了,您应该得到更高的军衔。”

显然,施密特将军的恭维让皇储有些意外,但事实并非如此。皇储的才能和作用被皇帝压制,一直以来就是一个秘密的话题。

皇储变换了一个话题,对肖恩道:“子爵,我还没有当面感谢你们捐献的那笔20万金路易资金,尽管我还没见到那些支票长什么样,它们就被花出去了。”

“殿下,但它们花在了刀刃上了,变成枪炮、火药、军大衣和军靴,难道不是吗?”施密特将军连忙解释道。

“我的将军,我不是在指责你。你是一个纯粹的将军,你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这是一个很好的优点,尤其是对于一位军人来说是如此。但通常来说,这也是一个缺点。”皇储的话大有深意。

施密特将军道:“殿下,我不是政客!”

皇储转而问肖恩:“子爵,你认为呢?”

“军队只是帝国意志的刺刀,只问敌人是谁,不问其它!”肖恩表着忠心。

“帝国意志的刺刀?很好!这话很精辟。我相信有施密特将军的卓越指挥,还有如子爵这样的忠诚之士的有力协助,我们很快就会拿下达盖尔。”皇储握着拳头道。

“帝国万岁!”肖恩作立正状。

施密特将军瞪了肖恩一眼,因为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帝国万岁!”

第四十五章 达盖尔(四)

“子爵,你可以回去了!”

见面不到十分钟,皇储就下了逐客令。说实话,皇储给肖恩的第一印象不错,以为皇储并不像传闻的那样冷冰冰。

但这一句话把肖恩带回了现实。

“子爵,你还有事?”皇储问。

“殿下,如果可能,我希望热那亚民防军能够负责达盖尔城西北角的防务。”肖恩道。

皇储看了一眼施密特将军。施密特将军道:

“团结1师前一阶段作战,虽然损失不小,但我们还有团结2师和3师,这2个整编师现在士气高昂。叛军虽有坚城,但兵力已经被严重削弱了……”

这位总司令与其说不想让热那亚人分功,还不如说他对热那亚的攻坚能力不太信任。他也大概了解肖恩的小心思,不想拿士兵的性命来硬碰硬,以换取军功。

皇储却无视施密特将军的话,冲着肖恩问:“我注意到你用的是‘防务’一词?”

“殿下明鉴!”肖恩道,“事实上,我的部队并没有攻打坚城的经验,我们能夺取摩尔城,主要是因为将叛军从城中引出,与我野战,另外还有一些运气的成份。我之所以要获得达盖尔西北角的防务,是基于我获得的一个情报。”

“什么情报?”皇储问。

“殿下,我得到一个情报,只是这个情报有些匪夷所思。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和施密特将军。”肖恩这时说道,“据说城内有一支神秘武装,有可能是血武士,而且他们的躲藏和秘密地点,可能有秘道通到城外。”肖恩道。

皇储和施密特将军大吃了一惊。施密特将军道:

“子爵,你是在说笑话吧?这里不是北方边境,难道他们是从遥远的亚述帝国飞过来的吗?”

“情报可靠吗?”皇储的神情也是难以置信。

如果这是事实,他们就意味着更复杂的局面,国内叛军跟境外宿敌结盟了,如果再加上狼人,真是内忧外患啊。

“这条情报是我军从一个叛军伤兵口中得知的,城内躲藏着大约300名血武士,也许更多。可惜的是,那名叛军士兵重伤不治,也未能从其他地方得到验证。但我觉得小心一些,总不是一件坏事。”

肖恩撒了个谎,将情报来源归于一个死人,并把波西从这件事中摘除,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反正面前的两位大佬也无从追查。

皇储沉吟道:“秘道出口可能在什么地方?”

“达盖尔西北城外的一座被拆掉的教堂,我的部队将会秘密潜伏在教堂的周围。”肖恩顿了顿,又道,“目前,那座教堂的废墟还在叛军的掌握之内。”

施密特突然扑向挂在一边的军用地图,瞅了半天,不由得惊呼道:

“该死!地图上怎么没有标出来那座教堂?”

他大声地呼喊,如一头雄狮在咆哮,震的人脑袋嗡嗡响。

营帐里立刻跑进来一批参谋军官,终于有人小心地答道:

“将军,现在的地图是我们根据1820年的地图重新编制的,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新的地图。您所提到那座教堂,应该是1820年之后建的。”

这并不奇怪,和平时期国内的地图并不能做到及时更新,它往往只存在于地方官僚的脑子里。

有时候,某座桥梁或某道段路会根据官员的需要,神奇地在纸面上突然出现或突然消失,尤其涉及到修路建桥这些捐税征收和公共开支的时候。

“都是饭桶!”

施密特将军气恼地将参谋军官们赶了出去。

“这件事要好好计较一番,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皇储眉头紧皱,沉吟道,“如果战斗最紧张的时候,这300血武士或者别的叛军从我们的背后杀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施密特认真思索一番,他不敢否认有这种可能,而是越想越有可能,道:

“殿下,我更担心血武士的目标是您,毕竟您来到军前并不是秘密。当我们推进至城墙之下的时候,如果您的位置太过靠前,后果不堪设想。而您又喜欢站在士兵能看到你的地方,这对一位将军来说,这固然是一个很好的表率,但对一位皇储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习惯。”

“总司令,谢谢你的忠告。如果这条情报是真的,那就让我来充当这个诱饵吧。”皇储却道,“总司令,难道你认为我缺乏面对敌军的勇气吗?”

“这……”皇储的话,将施密特之口堵住了,这位皇储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强硬甚至有些顽固的性格,在许多事情上一旦决定,就很难收回成见。

所以,施密特将军转而对肖恩道:

“子爵,既然你主动提出负责西北方向的防务,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责任重大。坦白地说,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子爵以为如何?血武士可不是普通战士,一旦让他们近身,几乎无法阻挡。”皇储也道。

“殿下,我军以有备对无备,我有信心全歼这支血武士。”肖恩道,“另外,也无需殿下冒险,您只需要借一套礼服并把您的仪仗、旗帜和卫队一同借给我就行。”

“好主意!”这个两全齐美的计策,惹得施密特大声叫好起来。

这个计策同时也让皇储挑不出毛病来:

“好吧,我会老实地待在这里。有人抱怨说你打仗滑头,依我看,这完全是错怪你了。”

肖恩瞥了一眼施密特将军,后者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这是谋略!”

法兰克这时插话道:“殿下,康纳利子爵曾在北疆作过战,他见识过血武士的强大,所以他不会低估自己的对手。我对子爵很有信心。”

“我当然记得,子爵还是金制大龙勋章的获得者,很了不起。”皇储决断道,“那就这样办,由热那亚民防军负责西北方向的防务,将军以为如何?”

施密特将军立正道:“遵命!请殿下放心,我会立刻调整我的作战计划,为保险起见,我会增派两个炮连和1个龙骑兵团划归康纳利子爵指挥。”

“是!”

看着肖恩离去的背影,皇储忽然问道:“弗朗哥,他真的是热那亚人?”

“当然!”法兰克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奇怪,又道,“哦,他是一位南方贵族出身的教士的养子,因此他得以继承爵位,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施密特则毫不讳言道:“殿下,我保证这是个纯种的南方人,滑头而极有经济头脑。别人打仗,越打越穷,他是越打越富裕!”

“将军,我认为你嫉妒了,你还惦记那二十万金路易吗?”

“殿下,如果你把今天从勒内伯爵那里弄来的钱拔给我一半,我的嫉妒之心就会烟消云散。”

……

经过17天的作战,叛军的力量在收缩,城外的各个大小村镇和交通节点形成的棱堡网和要塞相继被清除,除了龟缩在城内的力量,叛军在城外只有最后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位于城外三公里处,防守这道防线的是叛军的精锐力量。他们躲在战壕和棱堡工事里,等待最后的决战。

进攻的一方也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他们需要积蓄力量,所以1月12日至1月13日两天战场上都处于诡异的宁静状态。

热那亚民防军驻扎在距城墙六公里的后方,野战医院就设在那里的一座废弃的村庄里。

波西-罗宾逊赶着一辆牛车,从村头谷场边的一口井里汲水。而此前所有的水井不是被填埋,就是被叛军投毒。

装满了几大桶井水,波西把牛车往村庄里头赶。

把水倒进一口架在用几块砖头垒成简易锅灶上,波西蹲在地上烧着柴禾。这些活计仅仅在一年以前他还不屑于干,但现在他干的好像理所当然。

他在这里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他这副可怕的相貌也吓退了绝大多数人。

水烧开了,波西拎着一个超大的水壶,走进伤员帐篷里,给伤员床头的水杯里加水,顺便把伤员换下的纱布和绷带拿走,然后清洗干净并且用开水煮一遍后,晾晒起来。

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波西才会停下来。

雪已经融化殆尽,只有一些背阴处才残留着一小块雪。

空旷的平原上,衰草连天,大地因为战争而被挖成一道道丘壑,而废弃的村庄则成了一个个难看的伤疤。

夕阳西下,惨红如血。

此刻,波西无比想念温暖的家乡。

“很壮美是吧?”肖恩走了过来,他扔给波西一支雪茄。

“是很美,但我不是诗人。”波西道。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肖恩问,“我是说你身上的冤屈得以昭雪之后。”

“我这副模样还能去哪?你这招人吗?”波西认真地说道,“肖恩,如果我大仇得报,算我欠了你一个天大的情,更不必说你救了我的侄儿两次,罗宾逊家族无以回报,我不介意从此听你的吩咐。那个波西-罗宾逊已经死了,只有一个叫比尔的家伙还活着。”

“好吧,比尔,就在刚刚,我收到了来自玫瑰园的信。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有些不放心,也让我有所触动。”肖恩道。

波西用探询的眼神看着肖恩,只听肖恩问道:“秘密警察这个行当,你觉得怎么样?”

第四十六章 达盖尔(五)

叛军的末日,是从激烈的反抗开始。

达盖尔城下的叛军,是叛军中立场最为坚定的的那一部分人。他们会排成密集的队列,尽管失误不断却绝不会因为胆怯而回头逃跑,完全凭借着血气之勇抵抗政府军猛烈的攻击。

每当炮声响起时,他们跳进预先挖好的战壕里躲闭。当政府军步兵向前挺进时,他们会突然跳出来,意无反顾地撞了过去与政府军肉搏。

这种拼命的打法,让政府军士兵很不适应。

然而战争并非仅靠勇气可以坚持到最后,施密特将军充分利用己方在兵力上的优势,让麾下三个师轮番作战,35000名官兵从1月13日清晨战至夜幕降临,长达12个小时的攻击,几乎令人窒息。

城外的叛军精疲力竭,他们甚至无法从城内得到太多的支援,因为以往万一,城门被提前堵死了,只能从城头上往下吊运。

但他们的勇敢作战精神不得不令他们的对手心生敬意。

政府军打坏了三十门大炮,耗费的枪弹更是不计其数,但成功地将城外的叛军往后逼退两公里,甚至一度摸到了城墙。此时,城头大炮居高临下,终于可以让政府军尝尝被炮击的厉害,施密特军不得不让进攻的部队稍稍后撤。

天色已晚,这一夜双方罢兵,各自舔着伤口。

肖恩的部队则悄悄开始忙碌起来,夜色是最好的保护。

借着来来往往的军队遮挡和他们故意发出的嘈杂声,他硬是用人力在距离那座在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教堂正南方八百米处,挖了3座可供炮连藏身的地坑,并修建了可供炮车驶离地坑的缓坡,然后以帐篷遮盖,并做好伪装。

这样白天从城头上很难发现地表有何明显的变化。

深夜,肖恩巡营之后,很早就躺下,他必须保证明天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战斗。

第二天清晨,肖恩在一阵激烈的枪炮声中醒来。

事实上昨夜里这些枪炮声一直断断续续地响个不停,叛军试图趁着夜色偷袭政府军,但防守严密的政府军没有给他们机会,只是这样的偷袭往往会引发一场混战。

丹尼尔-戴维斯端来一盆热水:“司令官,要不要刮胡刀?”

“不,我今天是皇储。”肖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已经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下巴和腮帮子上长的比较茂盛,“所以我得看上去老成一些。”

肖恩胡乱地擦把脸,就着温开水又吃了两块面包,就再也吃不下了。事实上,他有点兴奋,身为指挥官,他把这种兴奋强行压了下来。

丹尼尔将皇储的一套军礼服拿了过来,这套华丽的军礼服穿在肖恩身上很合身,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成了皇储。

但这套礼服真的不适合出现在战场,它只适合出现金碧辉煌的殿堂,或者出现在检阅万军的胜利广场。

走出营帐,士兵们已经集结完毕,一支大约200人的胸甲骑兵部队站在面前——他们来自近卫军,是皇储的卫队。

这些胸甲骑兵衣着华丽,他们头顶制式黑色高帽,帽沿以黄铜为饰,身穿红色昵军装,前胸后背各有一块铠甲,右侧挎着卡宾枪,左侧则佩着一把直剑,另外还有一把插在马鞍上的加长型刺刀,可以套在卡宾枪枪管上。

这样的一支骑兵,无论在战场还是在和平的城市里,都是最显眼的存在。尤其是以热那亚民防军近乎黑色军装为背景的情况下,这一身红色华贵的军装更是耀眼夺目。

骑兵仍然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力量,作为传统的兵种,他们手中的卡宾枪往往只是摆设。

许多将军偏爱让骑兵排着密集阵列,刺刀冲锋,因为恐惧感会让懦夫和其他人一样奋勇前进,他们知道如果在冲刺途中犹豫的话,就会被其他人碾死。

所以当骑兵发起冲锋时,他们的速度往往会让对手提前崩溃。

除留下施密特将军支援的1个龙骑兵团稍稍远离战场继续潜伏之外,肖恩在胸甲骑兵的护卫下,“耀武扬威”地往战场行去。

此时,激烈的战斗又开始了。

大炮在怒吼,战场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敌我双方厮杀在一起。

肖恩这个冒牌皇储,每到一处,胸甲骑兵们都高喊:

“帝国万岁!皇储万岁!”

那些在前方不远处鏖战的士兵们,在硝烟弥漫之中,并不能看清真相,只觉得以皇储之尊,能亲临战场,倍感振奋。

他们也跟着欢呼起来,士气高昂。

肖恩从城南一直“巡视”到城西,在一处稍高的缓坡上停了下来。

一面代表皇家的龙旗竖立起来,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肖恩骑在战马上,他用一只望远镜查看城头,城头上人头攒动,看的并不真切,显然叛军中的头目们也注意到他。

他的前方,团结2师的一部正在与叛军鏖战,看上去有些吃力。肖恩卖力地挥舞着手臂,远远看上去,他和他的部下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战场上。

而他的左后方,一座教堂的废墟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片瓦砾之下,伸出一只粗壮的手,紧接着一只戴着铁盔的脑袋顶开瓦砾,一个庞大的身躯钻了出来。

血武士!

一个、两个、三个,很快便从地底秘道里冒出来三百名血武士。他们稍稍伸了伸魁梧的四肢,然后默默地集结。

“丹尼尔,不要回头,否则我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肖恩道。

丹尼尔很是紧张,事实上那些身着胸甲的皇储卫队官兵们的紧张度不亚于他这个年轻人。

“可是……”

“不要可是可是,我已经闻到了一群北方蛮子身上的骚味。”肖恩,“诸位,近卫军的兄弟们,拿好你们手中的卡宾枪,你们要记住,最强大的血武士也无法抵挡你们手中的武器,除非你们想跟蛮子比力气!顺便提醒你们,你们骑在马背上,四条腿的跑不过两条腿的?”

有人会意地发出轻笑声。

大地似乎在震动,300名身着重甲的血武士,个个犹如巨兽一样向肖恩奔了过来。仅仅是300名,气势如千军万马般浩荡。

龙旗忽然放下。

这是信号,埋伏的炮后掀掉盖布,前拉后推,士兵们拼出吃奶的力气把炮车推上缓坡。

肖恩却领着近卫军的胸甲骑兵往东边撤退,与此同时,面向战场的热那亚民防军忽然转身,从侧面向追在肖恩身后的血武士射出密集的铅弹。

由于隔着比较远,步兵们的铅弹没有给血武士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他们迟滞了血武士前进的步伐。显然,血武士们这种身材体格堪比巨人的战士,严重地影响了步兵们的作战意志。

就连一些军官发出号令的呼喊声也有些颤抖。

尽管早有提醒血武士的可怕,但他们还是没能想像出血武士毫无惧色的冲锋给人心理震撼。

八百米,步兵的射击有些杂乱,除非幸运地射中眼睛,血武士身上的重甲在这个距离很好地保护好自己,步兵的第一轮齐射只是给他们挠托挠痒罢了。

他们的爆发力很强大,速度提到了最高,眨眼间就到了六百米的距离。热那亚步兵的第二轮齐射终于齐整了不少,奔在最前头的血武士的身子突然停顿了一下,仍然往前冲刺。

“两列齐射!”

威尔斯亲自站在最前排的右侧,下达了命令。

采用这种射击方式,终于让步兵的火力得以持续,这难得的持续并更加精准的火力几乎将挽救了步兵的信心。

四百米距离,最前面的十几名血武士终于倒下了,但更多的血武士冲了过来。

如汹涌的巨浪,威尔斯甚至能看到最前面的那位最雄壮的血武士狰狞的面孔——他的面罩被铅弹掀飞,脸上一片血糊。

与此同时,城头的叛军意识到血武士这支伏兵似乎出现了意外,立刻命令城下的叛军主动出击,试图撞破团结2师一部的阻拦,杀向热那亚人的后背。

情况很是危急。

炮兵终于开火了,24门加农炮和12门榴弹炮倾泻着弹药。肖恩此时已经赶到了炮兵阵地,亲自指挥炮兵。

大炮怒吼。真理总在大炮的射程之内,威尔斯连忙命步兵撤离战场,折向西边。

同时,团结2师的一个旅不敌叛军的凶猛的反击,不得不让出阵地。

但这支叛军出击的太过勇猛,划归肖恩指挥的一团龙骑兵突然杀出,从侧面冲锋,一下子就将这些只顾往前冲的叛军冲击的支离破碎。

大炮响起之后,血武士们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无论多么坚固的铠甲,无论多么强悍的躯体,在大炮的怒吼之下,都是纸糊的。

热那亚民防军步兵终于站稳了脚踏,他们的射击越来越齐整,越来越精确。

幸存的血武士躲过了大炮的轰击,却躲不过步兵编织起的弹雨。他们徒劳地发起进攻,然而战争的形式早已经变了。

正如肖恩所说的,以有备对无备,哪怕是血武士也终将自尝恶果。

达盖尔城西北方向的战斗,突然成了今天的主角。热那亚人稍显慌乱但出色地发挥了自己的战斗素养。

热那亚人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士气,政府军趁势将城外被分割包围的叛军一一歼灭。

但叛军沿着城墙修长的一连串坚固的棱堡,以及居高临下的火力,则让政府军的首次尝试攻击很快败退下来。

当施密特将军和皇储找来时,肖恩正坐在那座教堂的废墟上啃着面包,早上没有吃饱。

他的身前有一座被掀开了的地窖,几个士兵正准备下去。

“你准备从秘道入城?城内的出口恐怕早就被堵上了。”施密特将军道。

“不,我只想在城墙根多埋点炸药。”肖恩道。

肖恩的眼神,让施密特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

第四十七章 盛宴

政府军再一次停了下来,除了偶尔的冷枪冷炮。

城内叛军不可避免地出现逃亡现象,有人在夜晚悄悄地缒城而出,往往会引发城头的一阵骚乱。

这些投诚的叛军透露,城内只剩下不到2000的叛军,整个指挥体系已经濒临崩溃,粮食已经吃尽,城内出现种种可怕的事情。

热那亚人忙碌了整整两天,在城墙底下埋炸药是件精细的活儿。首先得把原有的秘道尽头拓宽,其次最重要的是防水,这里临近龙江,虽然达盖尔城是在南岸地势较高的台地上,但地道里还是会渗进水。

皇储吉恩-索伦和总司令迈克尔-施密特上将,策马来到离城2公里之外地方眺望,身后三万多名士兵列阵以待,更远处是各种旗号的民团。

西北角,热那亚人也在列阵。

“康纳利子爵在城墙下面埋了多少炸药?”皇储问道。

“大约三吨炸药。”法兰克中尉答道,“如果成功,那里或许会炸出一道一百五十米至二百米长的缺口。也许更多!”

“什么炸药,这么厉害?”施密特将军问。

法兰克道:“他用的是一种新式炸药,据说是普瓦图大学一位化学教授的发明,威力极大。康纳利子爵一再强调说,要我们退后离城墙至少五公里,战马都要牵走,以免受惊。”

“总司令,这是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建议,那我们最好还是往后退一点。”皇储认真地说道。

“好吧,这是个稳妥的决定。另外,我一向尊敬学者,他们是帝国最聪明的一些家伙,没有他们,我们军人必须拿着长矛作战。”

施密特笑了笑道,他和皇储掉转马头,将军队又往后撤了三公里。

政府军的奇怪行为,让城头上的叛军摸不着头脑,甚至以为政府军是在撤退,进而又有人自动脑补,以为这是政府军在故意引诱他们出城交战。

热那亚民防军的阵营中,肖恩得到部下的最后一次确认,他的参谋长甚至亲自潜入秘道检查了一遍。

这种新式炸药当然是普瓦图大学那位化学家亚历山大-福斯的最新发明成果之一,这是一种威力很强而又相当安全的炸药,即使被铅弹击穿,一般也不会燃烧和起爆。

但因为福斯教授是有前科的,虽然福斯教授的助手们一再向自己的校长保证万无一失,肖恩还是躲的远远的。

具体操作则主要由由福斯教授的几个助手亲自完成,这同时也是一场试验。福斯教授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他自称自己的新项目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脱不开身。

如果换个情商高的,以自己有栽培和知遇之恩的校长有召,早就屁颠地跑来献殷勤了。

福斯教授的助手们,还带来的一种雷管和一种新式的安全导火索。这都是福斯教授化学实验室的成果。

上午10时,一切准备就绪。

肖恩请示了一下来到热那亚人驻地的皇储和施密特将军,当着他们的面,下令点燃导火索。

为子保险起见,安装了三条导火索及相应的雷管,以免过长的导火索半途熄火。尽管这种安全导火索燃烧迅速,但为了安全,导火索长达2000米,这必然会延长导火索燃烧的时间以及因此而带来的不确定性。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静默和等待。

施密特将军不耐烦地说:“我敢说这一定是哑炮!”

皇储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稍安勿躁!”

站在他们所处的位置,达盖尔城只是地平线上的一道黑影。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们还是遵从了肖恩的建议,离着城墙远远的。

皇储举目眺望,只见远方闪耀着光芒,堪比头顶的太阳,一股黑色的烟尘迅速从达盖尔城头上升起,笼罩着达盖尔城。

大地似乎颤抖了一下。

宛如一场盛宴,血与火的盛宴。

如闷雷般的爆炸声这时才传到耳畔,身下的战马不安地嘶叫着。施密特举着望远镜,兴奋地叫道:

“我果然没看错,这小子成功了!”

施密特一马当下,带着骑兵往达盖尔城冲去。

皇储摇了摇头,对左右说道:“这是科学的力量。”

达盖尔的城墙消失了,形成了一段长达300米的缺口。在剧烈的爆炸中,无数叛军士兵死于非命,到处是残砖和士兵破碎的尸体。

更多的人,七窍流血,死的无声无息,还有的人在强大的声波冲击中失聪。

政府军一哄而入。

一些叛军负隅顽抗,但大势已去,许多人丢下武器,跪地投降,也有的人穿起平民服装,混在平民当中,企图蒙混过关。

鉴于己方一些部队的军纪令人担忧,尤其是那些地方民团不那么令人放心,皇储可不希望这场耗时一年的平叛战争,到了收关之时给这份属于自己的荣耀留下任何污点。

所以,皇储命令施密特将军将部队大半撤出,把守好城墙及各处主要街道,让肖恩的部队实施最后的清剿和甄别工作。

之所以让热那亚人来做这项很有油水的工作,一是因为热那亚人既表现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又一直保持着应有的良好军纪,这给皇储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另外,这也是皇储对肖恩本人的奖赏,无论是漂亮地全歼血武士,还是炸毁城墙的行动,都使得政府军少死许多人。

这两份功劳都应当得到奖赏。

在肖恩收到这份命令的一个小时之内,有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士,不约而同地拜访了热那亚人的军营,然而他们只见到了热那亚人的背影。

他们是民团指挥官,地方守备军官,游击队首领,甚至还有人来自正规军。

这些人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城内的财富,叛军从两个行省搜刮来的财富难以计数,让人分外眼红。

光是对达盖尔城形成包围之前,城内形形色色的人物准备用来保命的钱,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果按照正常的事件发展,这些钱会流进这些人的口袋里。

但现在,他们不仅可能拿不到钱,甚至会引火烧身,将自己与叛军私下交易的证据给暴露了。

此时此刻,后者比前者更加重要,因为这会牵涉到许多人,勒内家族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皇储在收受了这个家族大笔的财富之后,这个家族仍然有许多成员被捕。

他们相信如果能向那位子爵晓以利害,想必子爵一定会三思而后行。

然而肖恩仿佛早就知晓这些会发生,他们一时找不到人,因为入城所有的关卡都被皇储的近卫军把守着,只能望城兴叹,寄希望于肖恩能后知后觉。

马克-惠勒此时正躲在城内一家粮店的地窖里。

这座地窖里塞了足足五十人,里面空气污浊,臭气熏天。

但为了保命,没人敢出去碰运气。

外面的军队挨家挨户搜索,所有的居民被赶到街道上,每个人除了要有身份证明,还必须要有左右邻居担保。

这个工作持续了三天,搜索的军队将这项工作执行的很细致,他们亲眼见到有许多企图蒙混过关的家伙,被从人群中揪出来,然后被带走。

有想逃跑或者反抗的,被当场射杀,街上挂满了他们的尸体。

没有人想到死,尤其是品尝到了财富滋味的这群人。

砰,前面一声巨响,有人闯了进了粮店。

然后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闯入者来到了后院仓库的位置。

仓库里空荡荡的,一颗粮食也没有,在达盖尔被围的日子里,连老鼠都少见。

“这里有个地窖,手榴弹准备好!”有人高声喝道。

“是!”

地窖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马克-惠勒,后者一咬牙,高声吆喝道:

“长官,不要扔手榴弹!”

“里面的人听着,一个一个出来,不要试图反抗!否则,格杀勿论!”军官命道。

带队是克拉克-尼尔森。

马克-惠勒战战兢兢地爬出了地窖,扬着手中的文件,高声说道:

“我是马克-惠勒,是凯末尔司令官的亲戚兼密探,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凯末尔是一支从属于政府军的民团司令官,来自几内波里。

尼尔森平静地接过所谓文件,发现文件中夹着一张支票——在帝国任何一个城市里都可以立刻变现。

马克-惠勒紧张地观察尼尔森的神色,见尼尔森将支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金钱是万能的。

尼尔森示意他站到墙角,剩下的四十九人,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他们都是谁?”尼尔森问,“也是密探?”

“长官,您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密探,我们用各种身份隐藏在城中,为帝国刺探情报,历经千辛万苦,我们都是功臣。当然,作为帝国的忠诚子民,我们的功绩是微不足道的。”马克-惠勒答道,“长官,我请求向凯末尔司令官当面呈述。”

“很好!”尼尔森点点头,“在此之前,我请你们这些功臣去见见另一位司令官。”

“什么?”

马克-惠勒面色一变,这时前面店铺洞开的门框上,斜靠着一个人,那人嘴巴里叼着一根烟,双臂环胸,正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他。

瞬间,马克-惠勒的脸色煞白,瘫倒在地。

第四十八章 盛宴(二)

马克-惠勒和他的同伴被分开关押。

每人都获得一个单间,没有床,但有铁链可以吊起来睡,没有椅子,但有老虎凳可以享受。另外,还有专门的人为他们提供特别服务。

马克-惠勒们也很慷慨。

光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就高达200万金路易的支票,如果没有银行的配合,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财富折现成银行支票,也不知道那些银行家们是如何的利欲熏心,竟然能穿越战场,为这些人提供银行服务,把他们当成自己最优质的客户。

顺滕摸瓜,肖恩将这些声称是在开展合法业务的银行代表全部抓了,缴获的赃款高达800万。

这些银行无一不是帝国最有影响力的银行,他们的股东都是帝国内阁大臣们的座上宾。可他们发的是国难财,不仅赚帝国的钱,也赚叛军的钱,对利润的无限追求可以让他们敢于突破任何底限,因为他们自认为是帝国的债主。

至于这些银行代表将来如何,肖恩并不关心。可以想像到的是,那些银行家们将会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然后继续存在下去。

这200万也不过是马克-惠勒之流能够随身携带的,不动产自不必说,他们还将大量的财富藏在城内各个角落,一顿鞭子伺候之后,这些财富都吐了出来,光是贵金属和珠宝,肖恩就装满了整整20辆马车,全部被运到了皇储的临时居处。

而马克-惠勒也只不过是其中较著名的一个掮商,类似这样的团伙还有很多。

皇储对肖恩的表现很满意,这总额高达2000万金路易的巨额财富令他侧目,但更多的却是心痛。

在风调雨顺的年景里,一个富裕的农业行省,也不过能收到一半的税金而已。

这个帝国的财政很窘困,但民间却很富有,但交税的主体却是平民和穷人。

至于肖恩有没有从中中饱私囊,皇储并不关心,尽管这几天有许多人在自己面前告肖恩的状。

“那位教授的下落,可有消息?”皇储问。

这其实也是肖恩愿意接受这样一个虽然很有油水但十分得罪人差事的原因之所在。

“抱歉,殿下。我逮捕了许多人,包括不少叛军的高层,仍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这位教授在城破的那一天,突然消失了。”肖恩道。

“这是一个狡猾的家伙。”皇储点点头,心有不甘。

“是的。我怀疑此人之前示人的并非其本来面目,您知道,有些人精于此道。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有一个俘虏为了活命,承认是自己是真神党在圣努威的高级成员之一,也是他写信邀请教授加入叛军的,但此人很快在内斗中失势。他说教授是黑头发,而其他见过教授的人则异口同声地说,教授是栗色头发。”

“你是说,他改变自己的外表,甚至相貌?”皇储问,“这倒很有可能。”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相信教授仍然藏在城中的某处,以某种公开的形象行走于城中。以达盖尔城之大,和那位教授的狡猾,我们很难把他找出来。”肖恩道,“达盖尔是几内波里的首府,也是龙江流域数一数二的大城,城里除了本地居民,原本就有许多外地人,这些外地人的数量高达三万,因为叛军而不得困在城内,光是甄别这批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子爵,达盖尔需要尽快恢复秩序,几内波里也需要恢复和平。”皇储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肖恩有些失望,但早有预料。

站的角度不同,几内波里或者圣努威,以至整个龙江流域的和平和秩序,肖恩对此无感。或许那些银行家们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还有地方特权人士害怕肖恩拔萝卜带起泥土。

“明白!”肖恩点点头。只听皇储又道:

“你明天交给我一个名单,该处决的处决,该服苦役的服苦役,帝国的监狱不养闲人。”

“是!”

既然皇储已经定了调,决定快刀斩乱麻,肖恩答应的也干脆,甚至萌生退意。他急切地想回到热那亚,也许那里才是自己的热土。

但盛宴才刚刚开始。

城内涌进了形形色色的人,有闻讯返城的贵族,原总督府及市政大小官员,地方民团首领,也有各个财团和银行家们的代表。

战争摧毁了原有的权力体系,也推倒了原有的财富体系,许多贵族、商人和地主在战争中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因为对叛军妥协而被扣上叛乱的罪名。

无主的庄园,荒芜的土地,空荡荡的商铺,等待新主人的到来。

这是一场盛宴。

灯红酒绿再一次上演,如果单从晚上举办一场场舞会看,这个城市已经恢复正常。

城内每天都在举办拍卖会,拍卖收入成为恢复秩序和经济的资金来源。

参与竞拍的人,往往能够以较低的价格得到一块很好的资产,他们如秃鹫都在趁这个时刻抢食。逾期不候。

对此,皇储只能满足于收到拍卖金和相关契税。只要这个城市以及几内波行省恢复秩序,他的平叛才算圆满。

肖恩没有参与这场盛宴,他已经颇招人恨了,只是那些人拿他没有办法,甚至还要巴结他。

比如达盖尔上帝教会就拿着夏克礼的介绍信来,请求肖恩将原本属于教会的不动产发还给他们。

肖恩的识趣也让这些特权人士很快就忘记了不快。

肖恩也不是没有收获,抓捕叛党及叛军的行动,雁过拔毛也弄到了一笔高达50万金路易的资金,反正这事人人都在干,只不过他占了先机罢了。

正如施密特将军所说的那样,肖恩的部队越打越富裕。皇储将最好的机会留给肖恩,恐怕也是因为肖恩的吃相很有分寸。

得到大笔的金钱,除了一部分用来抚恤阵亡士兵和充实军人保险基金外,肖恩将大部分资金交给了波西-罗宾逊,让他来秘密运作。

对于后者,只有肖恩身边的几个人知道,这是肖恩不多的“中饱私囊”行为。

但没有抓到那位教授令他深以为憾。出于某些目的,肖恩没有告诉皇储细节,教授即是小丑。

如果抓住教授不仅能洗清波西身上的冤屈,也能了解嗜血者更多的秘密——显然这位教授与他的贤师反目成仇了。

总之,这个帝国已经很虚弱,只是抵抗力还比较强大,这场持续一年的战争也说明了这一点,这让帝国从表面上看来根本不像一个绝症患者。

……

老尼克佝偻着背,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拄着手仗,走在街上。

他戴着宽檐帽,露出的鬓发已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他走进一家面包店。

这是城中最早恢复营业的一家面包店,只是因为战后物资奇缺,售卖的面色价格奇高,而且面包里还夹杂着难以下咽的麦麸。就这样的面包,一块巴掌大的至少要10个先令,而战前只要5个。

老尼克哆嗦着掏出自己的钱包,慢腾腾地数了20个先令,在店员不耐烦的眼神中买了两块面包。

他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裁缝,曾以设计新颖和手艺精湛而出名,以前他常常出入上流人物的庄园和豪宅,为那些上流人物及他们的夫人、贵女或者情妇量体裁衣。

现在他老了,早就不给人做衣服,一个人过着独居的生活,也因为患了咽喉病而鲜有跟人交流。人们也渐渐忘了还有这么一个知名的裁缝。

这家面包店是他常来的,只是面包店的主人和伙计都换了个遍,没人认识他。

老尼克提着面色,走出面包店,大概因为有些累了,他坐在街边的石墩上,哆嗦着掏出烟斗。

上午的阳光晒的人身上暖意洋洋,让人意识到春天就要到了。

一支洋溢着欢快气氛的军队整装待发。

肖恩命令军需官们搜罗了大量的牲畜和平板车,让热那亚民防军实现骡马化行军,他们准备返回家乡。

法兰克中尉代表皇储殿下为肖恩送行,这位曾经有些目高于顶的贵族军官现在有些伤感,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使得他对肖恩个人无比钦佩。

“真希望将来还能够共事!”法兰克由衷地说道。

“不,你我共事,那就意味着又一场新的战争爆发。和平才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弗朗哥,再见吧,我欢迎你将来方便的时候,来我的玫瑰园做客!”肖恩道。

“子爵,我也欢迎你来法兰克家族做客!”法兰克庄严地行了个军礼。肖恩骑在马背上还礼:

“那就再见吧!”

“全体……出发!”

前面军官得到号令,军队开始向前移动。他们走出驻地,走过街道,也走过老尼克的眼前。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颗明珠,她的名字叫热那亚……”

“在那金色的海滨,有一位美人,她的名字叫普瓦图……”

士兵们唱着家乡的民歌,怀着对家乡的期盼,踏上了返途。

老尼克抽着烟斗,烟雾缭绕,一阵微风吹来,熏得他流出了眼泪。

热那亚人的背影消失了。

他磕了磕烟斗,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然后颤微微地起身,提着面包,拄着手仗,很快他寂寞的身影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第四十九章 再见伊人

热那亚的春天总是来得比较早。

在几内波里或者圣努威还是春风料峭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春花烂漫的季节。

玫瑰园里各种花卉盛开,今年这里还新修了一座喷泉,从洛基山引来的泉水潺潺,增加几份情趣。

当肖恩的身影出现在维希镇东边的马车道上,小皮埃尔镇长领着镇民父老欢迎肖恩的回归,热那亚民防军大部分人放了长假,而出身维希镇的官兵则跟随肖恩回到了维希镇。

肖恩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摆脱热情的父老,回到玫瑰园。从这一天起,他真正成为这里的王者。

玫瑰园里,管家克利夫兰等人三天前就开始准备,迎接主人的归来。

沉寂将近一年的玫瑰园再一次热闹起来,上帝保佑,跟随肖恩出征的尼尔森、扬及其他护卫,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洗去征程,肖恩睡了一天一夜,卸下了满身的疲惫,这才将管家叫了过来:

“丹泽尔,我注意到萝丝不在?”

管家面色有些复杂:“是的,大人。在得知您已抵达帕特纳姆的消息后,萝丝突然说她要回家乡看一看。”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肖恩问。

“没有。”管家摇摇头,“她的态度很坚决,因为我得到您的提醒,没有阻拦她。”

肖恩怅然若失,也若有所悟,好半天才道:“算了,随她去吧。”

“大人,作为管家,我有必要提醒您,关于萝丝的来历……”

肖恩有些不耐烦:“这件事我已经委托别人去做了。”

管家没有争辩,他知道肖恩此时的心情不太好。

肖恩起床,来到园子里,沐浴着南方春天的阳光,自己的几位主管,商业主管维克多-皮埃尔、财务主管保罗-费奇和书记官汤米-卫斯理联袂来见他。

在过去的一年里,玫瑰园的财务状况不错,光是茶园的利润就达到了近五十万金路易的规模,预计今年随着茶园的扩大和市场的日益成熟,产量和销量都会翻一番,而康氏纺织已经开始赚钱并在北方开始运作。

然而肖恩更关注的是维希镇的产业经济,由于优惠的税收政策,没有进口税和行省级别的关税,只有市政府征收交易税,这吸引了许多商人前来这里交易,使得这里的港口日益繁荣。

再加上这里提供优惠的土地租金,也吸引到了不少工厂主。其中又以与贝斯军火相配套的工厂居多,这些工厂都拥有一定的技术含量。

市长史丹利在维希镇居然收到了三十万金路易的税金,如果加上因为这些商业和工厂的存在,进而带动热那亚其他产业的发展。经过测算,这些所带来的直接和间接利益,远远超过当初因为救灾而“被迫”向肖恩承诺的税收减免。

所以,当有人提议向洛基山的茶园征收奢侈税的时候,史丹利持反对意见。他的借口很简单,这是一项新兴产业,也是热那亚为数不多的特产,需要保护,而不能杀鸡取卵。

其实,无论是史丹利,还是肖恩都知道,国家对茶园征税是难免的,尤其是包税公司存在的情况下。

那些包税人神通广大,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国家政策,连皇帝他们的合伙人。这可不是一个地方贵族可以撼动的利益集团。

只是何时征收,以及采取何种税率,则拥有可以操作的空间。反正对于史丹利或者总督拜恩来说,包税公司多征一个先令或者少征一个先令,跟他们无关,影响不到他们的政绩。

在这一点上,拜恩和史丹利都不愿意得罪肖恩。因为肖恩在热那亚的影响力,随着一场平叛战争而得以加强,围绕着肖恩隐约形成一股势力,肖恩的配合有利于他们的施政。

现在热那亚看上去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尤其是与惨淡的北方邻居相比,更是如此。而这一切,都或多或少跟肖恩有直接的关系。

这一天一大早,玫瑰园迎来了一对母子。罗恩堡的伯爵夫人和她的儿子卡尔-罗宾逊坐着马车来到这里。

这对母子将随肖恩一同前往普瓦图大学医院,进行天花接种。

马车刚刚停住,卡尔飞快地跳下马车,朝肖恩扑了过来。

肖恩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半空中绕着圈子。卡尔咯咯笑着,喘不过气来。

“夫人,一年不见,卡尔现在长高了不少,体重也增加了不少。看来他应该没有大碍了。”肖恩道。

奥黛丽道:“子爵,这多亏了你,诺兰医生说现在卡尔的身体很好。”

她今天身着丽妆,一袭点缀着绿色碎花的衣裙,典雅而不失倩丽。她今天戴着只插着一只玫瑰的淡黄色凉帽,垂下一面白色的轻纱遮住她的大半边脸,半隐半现,有股朦胧之美,只露出一张朱唇和一段如白天鹅般的细颈。

在过去的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肖恩与奥黛丽通过几次信,在信中肖恩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战事以及对卡尔的关心,只是他的信越写越长。

而奥黛丽的回信每次都很及时,但写的简单而不失礼貌。

“教父,我们今天要去做什么?”卡尔这时问。

“你的母亲大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肖恩问。

“母亲大人说,要在我身上种个东西。”卡尔道,“是长出一棵树吗?”

“哈哈。”肖恩笑道,“可长不出一棵树,但可以让你获得一种力量,可以对抗一个叫天花的恶魔。”

“那我会不会成为大英雄?”卡尔道,“就像教父您一样!”

肖恩看了奥黛丽一眼,后者转过身像是在欣赏玫瑰园里的花卉。

“一定会的,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好好吃饭,长的高高的壮壮的。矮个子是很难成为盖世英雄的。”肖恩道。

“教父,我一定好好吃饭!”卡尔挺着胸脯道。肖恩对奥黛丽道:

“夫人,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出发吧?”

“好。”奥黛丽点点头。

这对母子坐马车,肖恩则习惯骑马,一行人出了玫瑰园没多久,卡尔就嚷着也要骑马。奥黛丽没办法,只好掀开车窗向肖恩求助。

肖恩笑道:“夫人放心。”

他把卡尔举起来,与自己同骑一匹马。这是卡尔第一次骑马,他大呼小叫很是兴奋,时间不大就到了普瓦图城里。

普瓦图大学已经今非昔比了,地盘增加了几乎一倍,新修了不少楼舍。

尤其是临街的一座崭新的三层大楼,十分醒目,这是新落成的附属医院。刚刚成为皇家科学协会会员的诺兰教授兼任这座医院的院长。

这座医院是专门用来接种天花的。出于对校长肖恩的尊重和感激,这座医院正式开业的第一位顾客就是肖恩。

因为此前在帕特纳姆堡实验的成功,诺兰又接连进行了数十次的人体实验,均获得了成功。

围观的人很多,包括普瓦图大学的一群师生,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早就预约的市民。

诺兰教授把站在门口围观的人全都轰走,亲自给肖恩接种了牛痘,并且详细交待了注意事项。

轮到卡尔时,刚才还很兴奋的他此时有些害怕。肖恩鼓励道:

“只有一点点痛,你被蚊子叮过吧?难道一个盖世英雄还怕被蚊子叮?”

“不怕!”

在肖恩的鼓励下,卡尔很快也接种了牛痘。奥黛丽长舒了一口气,道:

“肖恩,还是你有办法,看来卡尔很愿意听你的。”

“没什么,一家人嘛。”肖恩脱口而出。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的很微妙,诺兰教授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肖恩这才觉得这话很是暧昧,连忙道:“身为卡尔的教父,我有责任对他进行扶助和引导,希望他将来能很好地做好一个伯爵。”

“夫人,小伯爵身体弱,一定注意观察,如果只是低烧,这属于正常现象。注意多喝水多休息。出于谨慎,我建议十天后再进行一次接种,以保证成功率。”诺兰道。

“教授,我对你的医术完全依赖,谢谢!”奥黛丽道。

“惭愧,我如今荣誉加身,这全是校长大人栽培的缘故。”诺兰顺便拍了一下肖恩的马屁。

他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他的同行们无不羡慕他,只因他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巫师。

“这是你应得的。”肖恩点点头。

说话间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护士走了进来,诺兰对奥黛丽道“夫人,我安排了伊莉娅护士为您接种,请您放心,伊莉娅护士经受过专门训练,一定会很好地为您服务。”

“好的。”奥黛丽点点头,随着女护士去了另一个单间。

门外人声嘈杂,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市民,他们都是闻讯来接种牛痘的。

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看到过有人得天花而死的,这是一种让许多家庭闻之色变的疾病,然而现在这种疾病有了被制服的希望,而且费用低廉,尤其是只要2个银币,绝大部分人都能承担得起。

肖恩把这项计划做成普惠计划,尽可能地让更多的人受惠。

“这是个很好的起点,难道不是吗?”肖恩说道。

中午在普瓦图大饭店的包厢里用餐,肖恩发现这里的菜单似乎大变样了。他以前在这里吃过很多次,食材虽然用料讲究,厨师也很用心,但菜式终归是乏善可陈。

奥黛丽笑道:“肖恩,这里的菜式都是从玫瑰园偷师来的。你没看到刚才这里的老板施瓦克先生躲着不敢见你吗?”

“原来如此!”肖恩笑道,“这是侵权啊。我得让施瓦克老板给我免单!”

奥黛丽抿嘴轻笑,此时她已经取下面纱,成熟而极有风情的如花面容,令肖恩心中荡漾。

第五十章 再见伊人(二)

春光烂漫,西普瓦图通往维希镇的公路上,行人络绎不绝。

这条当初赈灾时使用大量灾民修建的公路,正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平直宽阔而坚实的公路两则遍植松柏绿树,郁郁葱葱。

北边洛基山下的原本荒芜的山坡上,更是一片绿意盎然,那里栽满了茶树,许多身穿蓝色罩衣的女工穿插其间忙碌着。再过一些天,今年第一批新茶就要采摘了。

卡尔玩累了,躺在奥黛丽的怀里睡着了。肖恩骑着马与她的马车并行。

“他……没回来?”奥黛丽突然问。

“谁?”肖恩一时没反应过来。

“波西!”

肖恩看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

“听你的语气,我果然猜对了。”奥黛丽忽然舒一口气,“如果我不这样问你,你还要瞒我多久?”

肖恩有些悻悻然,这个女人足够聪明,居然使诈。

“前几天我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但我猜到这一定是波西。”奥黛丽道。

“夫人,不是我想瞒着你,也不是欺骗你。因为我无法证明波西的无辜,何必扰你清静?”肖恩解释道。

“事实上,我也很难相信波西是如此的阴险和恶毒,但我绝不允许任何有对卡尔不利的事件出现。这很可怕,一想到发生在卡尔身上的恶毒事情,甚至他父亲的死也可能也是一场阴谋,我就难以原谅他。”奥黛丽神情低落,“我不惮以最恶毒的诅咒,许下毒誓。如果波西真的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为何不敢来见我?”

“波西受了很多苦……”

“可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倍受折磨,只有看到卡尔欢乐的身影,我才会暂时忘掉这一切。”

奥黛丽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中,又怕眼泪会滴到在她怀中的卡尔,连忙用一只手绢擦了一下双眼。

梨花带雨。

“夫人,我不能告诉你波西的下落。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波西已经有了仇人的线索。”肖恩道,“我请求你为此保密,波西也向我发誓,他只要五年时间来解开这个谜团,否则我会亲自把他带到你的面前赎罪。”

“肖恩,是什么令你如此信赖他?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轻易相信一个人。”奥黛丽转过头来,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夫人,当一个男人遭遇荣誉、身体甚至生命的无情摧残之后,仍然坚强地活着,只为一个信念时,多半这个信念已经成为他活着的唯一的理由。”肖恩道,“他对自己堂兄的友爱和尊敬,不比夫人你少;他对侄子的关心和疼爱,也不比夫人你来的廉价,他对家族的荣耀和责任超过任何一个姓罗宾逊的。夫人,你印象中的波西-罗宾逊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能令一个曾以家族为荣的人,忍受众叛亲离和一身骂名所带来的痛苦?”

奥黛丽点点头:“也许你说的对。你刚才说,波西……嗯,他找到了线索?”

奥黛丽美丽的眼睛看着肖恩,肖恩坐在马背上,伏下身子,凑在车窗边,就在她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肖恩的亲密举动让她很不适应,但当肖恩说出那个名字,奥黛丽神情剧变,因为激动双唇差点吻到了肖恩正要收回的脸上。

“这怎么可能?”奥黛丽惊呼起来。

“请你回到罗恩堡后,仔细想想,或许有什么线索。”肖恩道。

说话间,就到了维希镇。

肖恩直接将仍在惊疑不定的奥黛丽送到了罗恩堡,这才返回玫瑰园。

躺在榕树下的躺椅上,仆人送来了茶和报纸。

毫不意外,报纸上分别两派意见,一派大力赞扬皇储,说他是帝国可靠的未来,迅速恢复帝国粮仓的和平和秩序,另一派则说这场平叛行动应该更早一点结束,因为现在已经耽误了不少农时,龙江流域至少明年才能真正恢复。

肖恩感兴趣的则是有关各地因为平叛和自卫所组建的各个民团的安排问题。不管怎么说,这些地方民团在平叛中是出了大力的,妥善地安置他们也是应有之义。

大部分民团将会解散,这既是国家对地方势力的某种防范,也是因为国家没法养活太多的军队。

但也有人主张将其中最有战斗力最正规化地民团,直接转化为地方守备军,甚至点了热那亚民防军的名字,认为这样的一支受到皇储和施密特将军称赞的民团解散,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浪费。

事实上,叛党在龙江流域掀起的叛乱,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地方守备力量的不足,帝国把太多的军事资源放在北方边疆,让叛党有了可乘之机。

关于热那亚民防军的未来,肖恩率军返回普瓦图时,曾经跟拜恩总督有过探讨。

拜恩希望这支军队存在,一是他可不想再看到如狼人这样的势力在自己治下作乱,二是这支军队的存在让他征收1/20税有了借口,尽管下一次征收还得等到1833年底。

尽管一些热那亚的特权人士和富人们,常常好了伤口忘了疤,让他多掏一点钱就像死了娘,但在过去的一年里,有一些人忽然发现因为有民防军的存在,他们赚了不少钱。

热那亚的商人在奥特山脉以北很是活跃,如果说过去一年发大财的是京畿省的那些军火供应商,那么热那亚人也跟着自己的子弟兵进军路线发了笔小财。

就肖恩来说,他已经对这支军队产生了某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独占欲望。

但如果热那亚民防军转化为地方守备军,尽管要受到地方制约,主要承担的是地方绥靖职责,也一定要接受军令部的管辖。所以,无论军令部还是皇帝,就不可能让肖恩继续把持最高指挥官的职位。

肖恩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至普瓦图报,则有一篇花边新闻让肖恩的目光停留了几分钟。

比伯-林肯子爵失踪将近一年没有任何消息,眼看着叛军已经灭亡,他的亲属认为他已经死了。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准备瓜分他的财产,尤其是为了爵位的继承权,族人们闹的不可开交,这成为普瓦图人津津乐道的新闻。

次日一大早,肖恩再一次来到罗恩堡。

虽然这里仍然花团锦簇,但罗恩堡仍然给肖恩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当奥黛丽果断地析产之后,罗宾逊们也鲜有光临。

这座城堡,庄严有余而精致不足,它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向世人展现它的威严,让每一个来到它面前的访客,产生敬意。

但时代总是在变化,它的威严因为时代的大潮而变的孤寂。总有一天,人们只会把这样的城堡当作对历史的纪念。

奥黛丽将属于卡尔名下的财产经营的有声有色,除了效仿肖恩广种茶叶外,地里出产的粮食供应着维希镇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口,收获的桑棉成为康氏纺织最大的供应来源。

另外,维希镇是最豪华的旅馆也属于她的不多的投资之一。这不是当初波西力主投资的。

仆人们殷情地招待肖恩,见米勒管家出现,肖恩问道:“米勒先生,卡尔昨天接种牛痘,夜里有没有发烧?”

“劳您关心,卡尔少爷昨夜发了低烧,折腾了一晚,睡不安稳。幸亏您和诺兰医生都有交待,夫人这次也没太担心。少爷早上看上去已经好了,现在正睡的香甜,有仆人照料着。”米勒答道。

“那就好,夫人呢?”肖恩点点头。

“夫人在书房,她猜到您会来,吩咐过我,让我带您直接去书房。”米勒道。

这间书房超大,自带盥洗室和一个会客厅,肖恩注意到会客厅的墙上悬挂着一张巨幅人物肖像画,看眉目应该就是已故罗宾逊伯爵的画像。

罗宾逊伯爵的英年早逝令人十分惋惜,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在热那亚极有影响力,也被视为罗宾逊家族百年来最杰出的继承人。

尽管伯爵早逝,并且留下一对看上去无依无靠的母子,析产后亲友们也不太往来,但这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家族的底蕴绝不是肖恩可比的。

“夫人,康纳利子爵到了。”米勒高声通报。

“请子爵进来,米勒,请给子爵弄点茶和点心。”奥黛丽的声音从里间传过来。

肖恩走了进去,稍稍顿足,只见奥黛丽今天穿着家常便服,浓密栗色的略卷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只简单地用一只金色头箍扎着,细长的脖子下面,露出白皙圆润的香肩。

她今天穿的是一袭朴素而又淡雅的淡黄色长裙,只在腰间系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没有繁复衣饰的奥黛丽,展现出一种似长女的恬静兼又一种慵懒的风情。

而肖恩

“夫人,你是这里做什么?”肖恩问。

“我在整理伯爵生前的信件。”奥黛丽把肖恩让到了里间。

这里靠墙摆着两个巨大的书架,天鹅绒地毯上却散落着一大堆各种样式的信封。

“我整理伯爵生前保留的信件,找到了几封,通信时间是伯爵去世前两年开始,总过有五封信,落款是字母缩写。我觉得这些信件或许有用。”

奥黛丽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刚哭过,令人怜惜。

接过这几封信,肖恩道:

“夫人,我建议你还是去休息一下,或者去花园里散步。至于这些信件,我会看的。”

第五十一章 有闲阶级

从北方回到玫瑰园,不到一周的时间,肖恩收到了大量的社交邀请。

社交生活是润滑油,是调味品,尤其是对上流社会以及想跻身上流社会的人们来说也许是必须品。

因为要想获得良好的所谓名声和较高的社会地位,与次相适应的高层次的社交活动是必要的,但这一切是以累积财富为基础的。显然贫穷的贵族也不太招人喜欢。

这些社交活动对于肖恩来说不是必须品,但他不可绝缘于世,也必须有所回应,所以肖恩举办了一场狩猎活动。

这对普瓦图的上流人物来说,这真是一件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因而让这份邀请变的十分珍贵,人人都以得到肖恩邀请的请柬为荣。

如果没有被邀请,那说明这个人一定不够档次,他的社会地位值得怀疑。这对于那些新晋暴发户来说,也包括一些市政高官,更是如此,他们拥有一定的财富和权力这种通俗易懂的尊荣为基础后,本能地寻求来自外界的尊重,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想赢得及维持人们的尊重,光靠财富或权力是不够的,他们必须提出证据——比如狩猎这种高尚的休闲活动,以证明他们已经脱离于纯粹的劳动。

休闲活动是财力强度和权力强度最顺手可得与最具决断性的证据,因而这种休闲活动成为一种炫耀性休闲。因此,把他们称为休闲阶级是恰当的,尽管他们为钻营揪掉了不少头发。

结果是许多人开始私下里运作,比如给维希镇的小学和中学捐款,以换取来自肖恩的“感谢”,甚至引起一些人之间的相互炫耀性竟争。

肖恩对此一一笑纳,反而引起更多人的效仿,结果是邀请名单扩充到了两百人之多。如果再加上所有来宾的侍从,维希镇一下子涌入入了一千多人,变的十分热闹。

但洛基山的猎物遭罪了。

布兰登子爵在猎场上表现最为突出,他一个人就猎杀了两头野猪和五头羚羊——他专挑大的猎物。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老康纳利子爵在世的时候,他为了弥补经济上的困难,创办了一个狩猎俱乐部,只要每年交一定的会员费,就可以进入洛基山中狩猎。当老子爵把山林卖给罗宾逊家族之后,狩猎爱好者们就没有展现自己枪法的机会。

不过布兰登子爵对肖恩来者不拒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一边用一根通条清理自己的步枪,一边冲着远处的新贵们扬着下巴,然后对肖恩说:

“你看看这些暴发户们,他们的衣着十分华贵,用最好的衣料,由最好的裁缝量身订制的,他们珠光宝气,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铜臭味。他们穿这一身在在狩猎吗?这不是舞会!”

布兰登踢了踢脚下还在抽搐的野猪:“就像这个!”

这是一头肥壮的母野猪,带着一群小野猪,为了保护猪崽,这个伟大的母亲勇敢地扑向了布兰登子爵的枪口。

“铜臭味,我可以理解。但跟野猪有什么关系?”肖恩不解道。

“他们追逐的享受跟你我不同,无一例外地以粗野和放纵为特色,吃得多,喝的多,所以‘爱情’也多。”布兰登子爵将爱情这个词咬的极清楚。

“子爵,您知道,他们大多数没有接爱过良好的教育。”肖恩笑道。

“肖恩,我知道你跟我这样的老派人物不一样,甚至背地里也没少嘲笑过我吧?”布兰登忽然道。

“上帝作证,绝无此事!”肖恩当然不会承认。

“嗯,时代不同了,我得承认现实。就像这些暴发户一样,他们也登堂入室,开始对染指权力和法令,在他们的眼里,上帝也可以用金钱来收买,如果不够,那就加倍。”布兰登没有纠缠肖恩有没有背地里笑话他这一点,“没错,贵族当中也不乏滥情者。有人说没有情人的贵族不是一个好贵族,虚伪也好,伪善也好,他们总归能维持表面上的优雅和道德。这些人则不同,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毫无节制,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有人挑女儿,有人挑母亲,也有人干脆连母亲女儿一齐收下。对了,他们对所谓的良家妇女特别感兴趣。你听说过‘情人屋’吧?”

“什么屋?难道跟**有关?”肖恩是真的不知道。

“普瓦图有一种行业,通常由旅馆的老板们充当。他们的职责是专门给有钱人介绍良家妇女。如果你在街上看上了某个陌生女人,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有教养有知识的所谓良家妇女,你打听到她的名址,就可以告诉那位旅馆的老板,由他出面拜访那位女士,成功与否,取决于价格。达成协议后,这位女士就会在某个约定的时间来到这家旅馆,所以这就是情人屋的由来。”布兰登道,“然而她的市政职员或者律师丈夫,对此心知肚明。”

“真是道德沦丧啊。”肖恩其实很向往,“难道流莺当中都是残花败柳?”

“暴发户乐于此道,不完全在于良家妇女的美貌,更在于你可以让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干最不规矩的勾当,以满足他们最阴暗的猎奇心理。”布兰登痛心疾首,“他们的财富积累的越多,道德沦丧就越是迅速!那些下贱的女人,也同样如此!”

“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肖恩怀疑布兰登子爵亲自实践过,否则怎么这么了解呢?

布兰登子爵像是在发泄,对于他这种老派贵族来说,昔日所接受的传统教育以及权利结构,在面临新时代大潮的冲击时,无疑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和忧虑。

但这种话,他只能对同样是贵族的肖恩说,尽管他知道肖恩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是一个传统的贵族。

事实上在北方如京畿省这样的工业重镇,社会道德的沦丧更是令人触目惊心,而不仅仅是暴发户们的私生活。

京畿省的工厂里大量使用童工,他们每天要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十点,工作条件极为恶劣,在监工的皮鞭伺候下,长期从事单调的、损坏视力和健康的工作,成为不折不扣的奴隶。而纺织女工被机器所束缚,为了在难得的休息时间照料婴儿,只好用鸦片使婴儿安静下来。

但无论那些可怜的纺织女工、童工,或者长期在黑暗中劳作的矿工如何,眼前的有闲阶级正在享受着一种高尚活动。

他们大呼小叫着,呼朋唤友,追逐着猎物,还有一帮跑腿的仆人殷勤地给他们端茶送水。

篝火燃了起来,在噼哩吧拉的声响中,猎物被剥皮剖腹,然后被烤的油光,发出诱人的香味。

肖恩在想着事情,布兰登子爵的牢骚让他有所触动。

市长史丹利走了过来,他跟总督拜恩当然也在肖恩的邀请名单之中,只是后者婉拒没有到场——拜恩是个清教徒,不抽烟不喝酒不跳舞,当然也不会去猎杀动物。

“这是个不错的活动,人人得以尽兴。”史丹利笑着道。

“众所周之,我不会跳舞,所以舞会什么的就免了。”肖恩自嘲道,“这是我能想到的社交活动。还好,有人愿意来捧场,不至于太过冷清。”

“子爵过虑了。”史丹利摇摇头道,“您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虽然爵位让您有了先天的优势,但如果是布兰登子爵举办社交活动,为了获得邀请请柬而挤破头的人恐怕没有这么多。”

“听市长先生的意思,我似乎错过了什么?”肖恩问,“难道是因为新一届三级会议吗?”

“没错,子爵。以往的会议组成人员似乎已经不能代表最广泛的热那亚人的利益,所以有人提议扩充成员名单。”史丹利道,“而子爵您的意见相当重要,比您想像的还要重要。”

肖恩当然早有所耳闻。

热那亚三级会议109名代表中,43个贵族或贵族代表,23位高级教士,剩下43个则是第三等级的代表。

教会和贵族占据着一大半的力量,他们往往能决定着会议的议程和最后结果,这是第三等级一直无法忍受的,并随着第三等级地位和力量的增长,这种反抗只会增加。

尽管有资格参加会议第三等级成员,主要是以银行家、高利贷及大商人、大地主为主,这些既得利益者们暗地里也鼓动那些小资产阶级起来争取所谓的权利,因为这无疑会增加他们的话语权。

第三等级想增加代表数量,他们一方面给收税员增加收税障碍,一方面发动舆论战,比如近来在普瓦图忽然流传着一本叫做《热那亚秘闻》漫画集,里面有大量的色情内容,主角不是教士就是贵族。

其中有一幅画令人印象深刻:一位穿着教士黑袍的狼人,怀中抱着一个女童。

夏克礼主教震怒万分,他甚至丢出巨额悬赏,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凶手。

史丹利市长主动跟肖恩提到这点,也是有私心的。站在他和总督的立场,既希望第三等级挑战前两个等级,以让他们渔翁得利,又担心无法笼络住越来越向往“自由”的第三等级。

这种自由或所谓公民的概念,来自北方,现在也影响到了热那亚。

“我听说他们想增加30个名额对吧?”肖恩问。

“没错,这实在太多了。”史丹利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说。

“我认为增加5个是适当的,不可能一步到位。”肖恩道,“另外,我认为当前的税收体制需要改善,尤其是我们热那亚拥有相当的自主权的时候,这是增加第三等级代表数量的前提。”

“比如?”史丹利试探地问道。

“军役税及其附加,是否可以适当减少?还有人头税!”肖恩道。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那就想都别想!”

第五十二章 有闲阶级(二)

第三等级蠢蠢欲动。

在布兰登子爵这样的贵族的眼里,他与某个工场主的差别是主人与仆人的差别,尽管前者在后者眼里只是一个来自传统特权的腐朽产物。

而戴维斯这样的男爵在富有市民的眼里,只是一个空有爵号的穷光蛋。

在某份小范围内传播的小册子上,有人这样警告贵族:“现在已经没有任你们摆布的懦弱人民了,你们所蔑视的平民勇敢而有智慧,他们决心收回使其成为人和公民的所有权利。”

所以,现有的秩序与和谐,被第三等级中的激进份子视为暴政,他们谋求平等甚至叫革命。

真神党在奥特山脉以北掀起的叛乱,给了这些人以某种鼓舞的情绪。叛乱虽然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被镇压,但这场叛乱让人们看到了帝国的虚弱,使得他们认为自己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格。

去年一年热那亚新出现了三十多份的报纸,这些报纸大多是转载北方的新闻和政治评论,那些评论家的言辞甚至比北方同行还要激烈。

秘密警察已经逮捕了至少二十位记者和编辑,罪名五花八门,却没有一项是因为诽谤皇家和政府的指控,偷税和生活不检点的罪名占了大多数。

这三十多份报纸至少有二十份被勒令停办,仍然有一些存活了下来,而且看上去资金充沛。

这让只离开普瓦图出征一年不到的肖恩,忽然觉得热那亚变的陌生起来。

来自北方的思潮也让一向保守的南方人开始活跃起来,这是好是坏,肖恩有自己的判断。

但戴利局长的工作重点显然受到了影响。

在洛基山狩猎活动结束后的一周内,肖恩也不得不参加一些难以拒绝的社交活动。

比如布兰登子爵邀请他去他鲸堡品酒,受邀的都是贵族,他们也许学问不高,但完全可以大骂第三等级的狂妄和毫无教养。

比如夏克礼主教主办的讲经会,他宣称有一个可怕的幽灵正在热那亚悄悄地滋长,蛊惑人心,对主的信仰和崇拜正在经受考验,他号召每一个忠诚的信徒应当主动与这个幽灵搏斗。

这位主教在讲经会之后,跟肖恩有一次闭门交谈。至于交谈的内容,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但显然从他们两人出来时的表情看,这次交谈还算愉快。

另一种聚会,则来自普瓦图大学的师生们。这种聚会就没那么多约束,随时随地都可能举办。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教师和大学生,喜欢谈论政治。他们喜欢引用一大段知名学者的论断,对热点问题展开热烈的讨论,谈兴高涨时,当众朗诵最知名的诗歌。

虽然肖恩认为这些人比贵族和教士还要天真,但总归这些人更靠谱一些,至少他们给出了自己的解决之道。

尤其是他们的热情,给肖恩印象深刻。但图样图森破。

以上种种聚会,肖恩很少主动发表见解,就他的身份来说,也很少有人能够强迫他了,但他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够让所有人不至于跟他翻脸。

在普瓦图大学内,肖恩更是一言九鼎,他让自己的副校长把那些积极份子的名字记在小黑本里,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这此人师生当中,以卡门尔-盖博最为活跃。这位文学院的学生,以文学和诗歌最为擅长,已经发表了两部个人诗集,同时又给几家报纸撰写评论,在赚了润笔费的同时,他在一些圈子里也很有名。几乎在普瓦图大学的每个聚会和沙龙里都会出现他的身影。

这所大学已经走向正轨,虽然办学资金永远觉得少,但终究不是肖恩接手校长一职之前的窘境。

在附属医院每天来接种牛痘的人,排着长队,有时候不得不要求巡警来维持秩序。

福斯教授的新型炸药在达盖尔战场上一举成名,得到军火商贝斯的追捧,普瓦图大学与贝斯开设了一家合资工厂,每个月都能带来可观的现金流。

产学研的模式初见成效。

教师们不再担心下个月的薪水,优秀学生有奖学金可拿,贫穷的学生也能够获得一些勤工俭学的机会。

所以肖恩在普瓦图大学内的地位极为稳固,有许多人都通过各种途径劝说他千万不要辞去校长,每个月不定时来普瓦图大学处理公务,有时候会连住上好几天。

肖恩看似对大学内的事务并不热心,但他密切地关注大学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因为这里是思想最为活跃的地方,了解了大学师生们在想些什么,基本上就了解帝国在舆论和思想方面的动态。

这一天肖恩在接见几位学生代表后,会见登门拜访的巴里-林肯。

巴里-林肯身为林肯家庭成员之一,也有一副好皮囊,但他性格优柔寡断,这让他看起来有些谨小慎微。

在林肯子爵被官方正式宣布失踪后,而且林肯子爵没有婚配和后代,作为比伯-林肯子爵的堂兄,巴里-林肯成为继承爵位竞争者之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林肯家族子孙繁茂,另几房的堂兄弟也有资格竞争。为了夺得这个爵位,巴里找到了肖恩。

林肯家族为了这个爵位,已经闹出了不少是非和笑话,反目成仇和大打出手皆有,甚至闹出了人命。

林肯子爵拥有一座城堡,在普瓦图的东边,风格与罗恩堡相似,只是占地面积稍小,但附带一个超大的花园。

因为靠近海边,时常有白头鹰飞到城堡上的石缝里做窝,这座城堡叫鹰堡,

鹰堡不祥,林肯子爵八岁时哥哥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脖子,几年后,他的父亲正值壮年却发疯口吐白沫而死。

现在林肯子爵也失踪了,一般认为他肯定也死了。而历史上,这座鹰堡的主人和仆人死于非命还有很多,这让这座城堡增添了许多神秘和不祥的色彩。

因为听说洛基山子爵对这座城堡很感兴趣,巴里便立刻亲自到普瓦图大学来见肖恩,想把这座城堡低价转让给肖恩,这其中当然有巴结肖恩的意思。

如果没有肖恩暗示的意思,他可不敢把这么一座不祥的城堡出售给肖恩。

此前在家族会议中,家族成员达成一致,先将爵位放到一边,先把林肯子爵名下的财产瓜分,这座城堡就落到了巴里的手中。

相较于爵位,财富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落袋为安。

在巴里的殷情邀请下,肖恩参观了鹰堡。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这座城堡在他眼里,哪怕是在灿烂阳光之下,也冒着冷森的气息。

城堡只有少数几个仆人,负责看守。城堡前面路口上摆放着许多束鲜花,这是林肯子爵生前的女性朋友悄悄送来的。

显然林肯子爵曾极受普瓦图的女性欢迎,无论是花季少女,还是名流内眷,甚至有夫之妇,简直是通杀。

女人们以和他相识相交为荣,但肖恩从未听说过林肯子爵滥交的行为,颇有点人从万花过不沾一片叶的味道。

所以当林肯子爵失踪的消息传来,那些女人们几乎悲痛欲绝。风流不是错,但能做到林肯子爵这个程度,真叫人佩服。

“鹰堡每隔五年就会翻新和加固一次,绝不会有问题,比伯在这方面很舍得花钱。”

巴里介绍道,提到失踪的堂弟,巴里挤出一点眼泪,但他的表演很浮夸。

“我能去书房看看。与城堡相比,我对比伯的书房更感兴趣。说实话,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书籍让比伯成为一名学识渊博多才多艺的贵族。”肖恩道。

“子爵,您真是位令人敬仰的贵族。有人说,拥有万贯家财,不如满腹学问,如果这座城堡能在您的名下,真是上天注定。您不仅是一位大学校长,还是令人景仰的皇家科学协会会员。”

巴里卖力地吹捧。

林肯子爵的书房果然十分豪华和宽敞,这里简直是一座小型的图书馆,而且肖恩敢说,这些分门别类的书籍绝不是做做样子。

“这里有变动吗?”肖恩问,“林肯先生,请不要误会,比伯生前跟我挺合的来,我视他为朋友。当听到他在战场失踪,我夜不能寐,只可惜我的部队所向披靡,还是没有得到他的消息。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会心生愧疚之意。所以……”

“睹物思人!”巴里用词十分精确。

“没错,我希望这每一块砖都要保持原状。如果比伯在天之灵能看到这里,一定也会感到欣慰的。这会让我好受点。”肖恩道。

“子爵,请接受我的敬意!”巴里道,“我以我祖先的名义发誓,这里跟比伯离开前一模一样。”

“很好!”肖恩道,“我听说鹰堡不祥,但即便如此,你还是接受了这座城堡,显然你是很念旧情的人。比伯有你这样的堂兄,也是一件幸事,所以我认为由你来继承爵位才经得起推敲。”

“谢谢……谢谢!”巴里感动的几乎要哭了。

成交价两千金路易,简直白送,对外则声称转让价为两万金路易。

次日,阿瑟-扬带着一伙人来到这里。

第五十三章 有闲阶级(三)

身为农民的儿子,年轻的卡门尔-盖博简直是个人奋斗的典范。

南方的农民比北方的农民要穷困的多,因为相较而言,他们要负担更为沉重的赋税。其实人多地少,是南方农民的一大缺憾。而在北方人看来,南方气候温暖,物产丰富,那就更应该多交税。

从欧罗巴的历史看,大一统的政权从来都是在北方奠定基础,然后南方伏首称臣,然后送上自己的税册。他们甚至很少反抗,然后这就成了传统的一部分,仿佛南方人不多交点税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作为农民,土里刨食,每年交纳了土地税、军役税、人头税及其附加,还有货币化的道路捐后,最勤勉的一户农民也所剩无己,万一要是遇上天灾人祸,那就是厄运当头,只能向教会或富人借债,并寄希望于来年能够还上。

所以,农民的儿子要想读书识字,根本就是一种奢望。有些富有远见的农民想这样做,负担更加沉重不说,又往往会带来邻人的讥讽,讥讽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6岁的时候起,卡门尔就给富人的儿子当侍从,以贴补家用。富人请了家庭教师给自己的儿子启蒙识字,卡门尔也得以旁听,并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聪慧之处。

那位可敬的家庭教师动了惜材之心,主动找到卡门尔的父母,要资助卡门尔读书。

但好景不长,资助没几年,那位家庭教师因病去世,资助也就中断了。这个时候,卡门尔的叔叔,也就是肖思所认识的那位勒布朗-盖博站了出来,努力挣钱资助自己侄子,使得卡门尔得以继续学业,叔叔也是普通人,靠力气拼命也只能勉强交起学费。

当稍长大以后,卡门尔给自己找了份为人抄写的活计,因为他的字写的既工整,速度又极快,所以他的主顾很多,顺便他还要替人写信,每次都能得到几个铜板。有时一天要接十几份这样的工作。

唯一的遗憾是他很早就戴上了眼镜。

这样的生活一直伴随他考入普瓦图大学,这时的他,不仅不需要自己的叔叔资助,还表现越来越出色,完全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随着在外兼职的回报越来越多,卡门尔越来越讲究衣着和打扮,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圆步舞,也对许多品牌的葡萄酒很有研究。

虽然有闲阶级的生活令人羡慕,但卡门尔只是把这些当作自己迈向上流社会的敲门砖而已。

正是这样的背景,使得卡门尔对个世界的所谓阶级有切身的体会。

正如三级会议的代表组成,上等人有三个圈子,教士、贵族和富人。每个圈子里又有不同的小圈子,比如富人当中,有大银行家和大商人、大地主,也有工厂主和小作坊主,还有农村中小地主。

至于自己,卡门尔扪心自问,哪个圈子都不是。

也许某个曾被指控**的教士请让他写一篇赞美上帝使徒的诗篇,也许某个道德败坏的贵族会用施舍的口吻,询问他愿意当他家族子弟的私人教师,或者某个有钱人干脆扔给他一袋金币,让他写一篇攻击对手的文章,并且一定不要被对手抓住把柄。

卡门尔将以上这些人统称为有闲阶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高度统一地称呼他们。卡门尔甚至认为自己创造了一个饱含深意的新词汇,嗯,这既属于社会学也属于经济学和政治学的范畴,将一小群人同大多数人区分开来。

这一天一大早,在熬夜伏案写了一晚上的毕业论文后,卡门尔在食堂胡乱吃了几口,就匆匆走出校门。

他要赶往《热那亚人报》报社,他现在是报社助理编辑,因为他扎实的文字功底和辛辣老道的文笔,以及独到的见解,好几篇文章被这家报纸刊登并引起很大反响后,他被报社发现并录用了,尽管他还没毕业。

这份新报纸,求贤若渴,尤其是一下子多出几十份报纸的时候。

对卡门尔来说,这份工作不仅体面,待遇还不错,尤其还是他喜欢的笔杆子。

这份工作,简直就是为他量身订制,卡门尔工作很努力。

虽然出门比较匆忙,卡门尔还比较注重自己的仪表,这身衣装花了他一部诗集的大半稿费,当初做出这个决定时,很是肉痛了一番。

今天报社的气氛有些奇怪,社员们,无论是校对员还是记者们都在埋头工作,但远比平常安静的多。

一长排书桌的对面,是几张沙发,通常属于外面客人来到报社时,客人随从们待的位置。今天这个位置上坐着几个面色阴狠的家伙,他们坐在那里吞云吐雾。

有跟卡门尔混的比较熟几个同事,冲着他使着眼色,又对总编辑室的方向隐晦地点了点下巴。

卡门尔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杜瓦先生在里面应道。

“早上好,杜瓦先生!”卡门尔很是恭敬和礼貌。

房间里还坐着另一个人,虽然心里极度震惊,但卡门尔仍然装着不认识,因为这是托马斯-戴利,秘密警察局的局长。

戴利局长最近俨然成了报业公敌,因为他迫使二十多家报社关门大吉。

“卡门尔,这是戴利局长,他有些问题需要问你。”杜瓦先生交待了一句就溜之大吉,将自己的办公室留给房间里的两人。

卡门尔暗骂了杜瓦先生一声滑头,硬着头皮道:

“早上好,局长先生!”

“早上好,你是盖博先生?”戴利局长走到杜瓦先生的位置,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

“是的,我叫卡门尔-盖博,是本报的助理编辑。”卡门尔道。

“坐下谈吧,别紧张。”戴利笑了笑,示意对方坐下,“我就叫你卡门尔吧,咱们就像朋友一样谈谈,放心,没什么大事。”

卡门尔可不会相信这屁话。见戴利正要掏出烟盒,卡门尔迅速地奉上自己的香烟。

点燃了烟,戴利美美抽了一口,自嘲道:

“抱歉,我的烟瘾有点大。你知道,干我们这行,其实跟你们这些文人一样,最费脑子。因为我经常需要从一大堆乱麻中找出哪怕是一点有用的线索,这就需要我付出百倍千倍的时间和努力,而上司总认为我的工作与他支付的薪水不相称。同样的,我的部下们也这样埋怨我,哈哈!”

“局长先生,我完全可以理解这一点,越是熬夜,烟越是抽的厉害,尽管我们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卡门尔道,“我想局长先生亲自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跟我讨论香烟的危害吧?其实我是赞成对烟草征收奢侈税的,越高越好,因为这样我或许会因为囊中羞涩而戒了烟。”

卡门尔虽然年轻,但看多了世情,这两年在新闻行业中也没白经历过一场,对这种嘴上官司很是擅长。如果他愿意,他可以跟人聊一整天,而且话题绝不重样。

戴利歪着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从身边报架上找了几份报纸,摊在桌子上:

“好吧,咱们言归正传。”

“请指教!”卡门尔此时充满了斗志,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二月十五号,这篇新闻综述《论贵族议会的伟大作用》,是盖博先生的手笔吧?”戴利问。

“确实在下的拙作。”白纸黑字,卡门尔当然不可能否认。

“贵族议会应当改名叫显贵议会,因为它的成员都是大贵族,并且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贵族。但对过去三十年贵族议会通过的法案进行研究,这个机构只起到门面的作用,既不能解决帝国极需解决的问题,又不能提出解决问题的议案,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一座养老院,因为它的成员平均年龄是五十八,这真是有闲阶级,可以有大把时间在那里轮流演讲。从数学统计上来讲,完全是因为少数年纪较轻而被平均的结果……”

戴利念了一大段,然后逼视着卡门尔:“盖博先生,你对皇帝忠诚吗?”

“当然!”卡门尔严肃地答道。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写出这么一段文字?”戴利问,“我从中读出了你对陛下的不满。”

“不,局长先生,我对陛下无比忠诚,越是忠诚,就越是促使我提出善意的批评。就像诤友,抱歉,卑微的我僭越了,但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道理,局长先生应该是明白的。至于我的读者,则来信评价说,这段文字描述精确,请注意,是精确而不仅仅是准确,因为这涉及到数学。”卡门尔道,“如果有人能证明我的数学比较差,我愿意向所有人道歉,请他们原谅我的无知。因为作为一个文学院的学生,计算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

戴利瞪着对方,对方的言辞真是犀利,他又翻出了一份报纸:

“嗯,二月十八日的报纸,看来杜瓦先生挺器重你,连社论都让你写了。”

“只是撰稿人之一。”卡门尔纠正道。

“好吧,让我来读读写了些什么?”戴利撇了撇嘴,“国家所有成员都应当对君主提供的保护有同等之需要,故他们都同等有义务为国家所需做出贡献。试图逃避税收或声称享有豁免权,都会中断国家和公民的联系。我们必须纠正原有的陈旧观念,反对特权……”

读了这里,戴利问道:“你是真神党的同情者?”

“不,局长先生,真神党可不是想让你交税,他们反对一切税收,当然他们更反对特权。这根本不同。”卡门尔辩解道,“我可不可以认为,您是在试图将水与火融合在一起。”

“我听说你们普瓦图大学里有些人不太安份,而你是其中最活跃的。年轻人,你的言论看上去很诱人,但却危险。凡是涉及到反对特权的,都是被禁止的。”戴利道。

“局长先生,我必须要说的是,你完全误读了我的本意。”

“愿闻其详!”

“我们校长说……”

“等等,这跟康纳利子爵有什么关系?你受过他的资助?”戴利神情剧变。

卡门尔意识自己有些大意了,连忙道:“校长,也就是康纳利子爵曾说过,以往的观念中,国王应当靠自己的领地产出过活,税收只有在国家有特别需要的时候才会征收,比如战争。局长先生,这话对不对?”

“对!”戴利承认道。

“当所有人都普遍拥有这种观念时,征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几乎所有掏钱的人都认为税收都是临时性的,而不是一种正当的制度性的行为。既然是临时性的,那就可以被取消。子爵认为,国家为每一个人民提供公共产品……”

“公共产品,什么意思?”

卡门尔道:“比如阁下的职责就是一种公共产品,打击犯罪,让人民免于受到暴徒的侵袭。请允许我对您和您的同事表示敬意。同样的,维持军队并保卫国家,修建道路促进各地交流,发生天灾时,救济灾民,创办福利院收养弃婴,这都是由国家和政府向人民提供的产品。”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戴利觉得此时的状态跟自己来意相反。

“既然国家向人民提供了产品,人民就应当付出代价,对不对?”卡门尔问。

“对!”

“那么,这种公共产品来自哪里,就是税收。所以我受到校长谈话的启发,认为破除陈旧观念,主张纳税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人多交税,穷人少交税甚至不交,不是应该吗?”

戴利瞪着对方好半天,道:“康纳利子爵经常跟你们谈论这些?”

“不,仅有这一次。我可不可以认为校长的话触犯了法令?局长先生,你好像忘了我们的校长是贵族,他难道反对自己?这完全是站在国家和皇帝的立场的持公之论!”卡门尔单刀直入地问道,“或者是局长先生认为我触犯了法令?”

“不,既然是子爵大人说的,那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戴利有些恼怒,他站起身来,“盖博先生,我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

“局长先生,欢迎下次再来!”卡门尔连忙站起身来,将戴利局长送出了报社。

望着戴利离开的背影,卡门尔若有所思,虽然衬衫已经湿透了。

那位子爵校长虽然看上去很愿意接触学生,但卡门尔真没有单独接触过。

果然是有闲阶级,同样的言论,他说得,我说不得?

第五十四章 秘密警察的行动

戴利斜靠在马车里的坐位上,闭目养神。

正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戴利对自己的工作极有热忱,代价是他总觉得自己的睡眠不足。

半途中,他的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然后上来一个属下,这是自己派到维希镇的密探。

秘密警察组建已经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的情报网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日趋完善,是到了有所收获的时候了。

当然这其中花费巨大,光靠圣城的拔款是远远不够的。

但随着他在热那亚权柄的加重,不仅巡警由他管辖,秘密警察的力量让许多人感到害怕。所以,在上级及总督的默许下,他和包税公司和行省税务局合作,在防止走私和打击逃税方面分一杯羹,以筹措建立秘密情报网的资金,顺便也让他自己的腰包鼓起来。

“康纳利子爵前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拜访了那位教宗冕下,据目击者称,当时子爵带了二十多个人,每人携带一支步枪……”

戴利听到这条情报,突然睁开眼晴,惊坐了起来:

“发生火并?这不应该啊,除非是疯子,否则谁敢这样对待一位教宗,尽管真神教已经没落了。况且我没听说有人死亡或者受伤啊!”

“教宗大概是十分喜欢维希镇,不止一次宣称那里的气候对他的身体很有益处。他在镇子里租了一幢民居,因为是晚上十一点,地方又比较偏僻,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子爵和手下也很快就和平地离开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测的事发生。今天早上我还看到教宗露面,但这个情况很可疑。”密探报告道,“因为教宗宣称,康纳利子爵向他捐款两万金路易,以支持他传教,很大一笔钱。”

“确实是很大一笔钱,二十多人带着步枪,就为了强捐?这世道变了,呵呵,真是滑稽。我敢说这其中一定有交易,是什么让子爵宁愿冒着得罪夏克礼主教的风险?毕竟这在夏克礼主教看来,简直就是背叛,尤其是考虑子爵的出身。”戴利点点头,心头有许多疑问,“子爵还有什么动静?另外你有没有打听到他购买鹰堡的真正原因?”

戴利一连串的发问,让密探立刻蒙圈。

见属下答不上来,有些超纲了,他厌烦地挥了挥手把对方赶下马车。

戴利的情报网并不是针对肖恩的,准确地说,他针对任何人,甚至连总督都包括在内。对此总督也心知肚明,尽管戴利也要服从他的命令。

作为帝国最忠实的鹰犬之一,戴利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

马车离开大街,拐入一个偏僻的街道停下,忽然冒出十几个面色冷峻的家伙。

“上午好,局长先生!”

戴利看了这些密探一眼,问为首的那个家伙:“劳尔,目标还待在屋里吗?”

“是的,目标昨晚回来,住在楼上,到现在还没出来,目标有睡懒觉的习惯。”名叫劳尔部下说道,“我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抓捕。”

“很好,开始行动。”戴利点点头,“一定要抓活口!”

戴利一声令下,分散在四周的密探们从各个方向向目标所在的房了包围,有的人则远远地散开瞭望,以防不测。

这是一座红屋顶的老房子,临街的门口挂着一个“马克西姆工作中介所”的招牌。此地比较偏僻,当然这样的中介也租不起好门面房。

这样的店铺在普瓦图有很多,他们一般负责劳务中介,给需要工作的人介绍工作,也给需要人手的雇主提供劳力,从中收取中介费。

这时候时间还不到早上九点,两个店员正在忙着做准备工作,他们在门口竖起公告牌,上面写着雇佣人数要求及所需的技能,但通常来这里找工作的人,并不识字,他们一般会直接向店员询问。

密探们一哄而入,迅速将两个没反应过来的店员控制住,有人忙着关门,另几个人则健步向楼上冲去。

楼上一间是办公室,一间是老板的卧室。卧室被密探们砰的一脚踢开,他们扑向还在睡觉的老板马克西姆-特拉伊。

马克西姆-特拉伊惊恐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强盗,我要报警。”

“闭嘴!”有人冲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拳,“我们就是警察!”

马克西姆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嘴上也一块脏抹布堵着,连同他的两个店员,都被塞入马车带走。

留在店内的密探们打出歇业的招牌,关起店门,然后对这家劳工中介所进行彻底地搜查。

戴利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下怀表,整个行动只花了不到七分钟,而且几乎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对部下们的表现很满意。

次日下午,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部下汇报进展:

“马克西姆-特拉伊,男,42岁,本市阿朗松街区居民。他的父亲曾是市政的一名资深会计,其父亲死后,马克西姆-特拉伊成为市政的一名见习会计。但这发生在20年前,因为他涉嫌贪污而被开除。”

“唔,这是一个有污点的人。”戴利点点头。

“此人年轻时游手好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将他父亲留下的不太多的遗产很快就挥霍一空,就打起了公款的主意,但他贪污的数目不多,所以市政当时的官员在没收了他的房产后,将他扫地出门了。”

“赌博真是可怕的恶习!”戴利道,“赌博、酗酒以及毒品,恶棍们至少拥有其中一样,甚至三毒俱全。唔,你接着说。”

“是!马克西姆-特拉伊从此在公众面前消失,直到十年前,他回到了普瓦图。没有人知道他这十年去了哪里,听说去了北方,但他回来时衣着考究,至少他有能力雇人开办这个中介所。

也正是这一点引起我们的一点小小的怀疑。局长先生,请注意,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怀疑。”部下接着道。

“你接着说,我听着呢。”戴利道。

“局长先生,您知道,郁金香酒馆是我们自己人开的酒馆,大约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次马克西姆-特拉伊喝的有点多。他这个人平时挺谨慎,但比较贪杯。喝多了便有些口无遮拦,他给一个相好的说了一件事,而这个相好的,是我们的线人。”

戴利的情报网很广,他的线人以及外围人员很复杂,涉及各个行业,这都要撒钱的。这就是他总觉得资金缺少的原因所在。

部下接着道:“去年的这个时候,肖恩-康纳利子爵正面临一向指控……”

戴利又一次表示出了自己的惊讶:“这我知道,当时有些人想把他从民防军军事顾问的位置上拉下来。但现在想来,康纳利子爵辞职的很干脆,反而得到更多。”

“马克西姆-特拉伊本质是一个爱慕虚荣之辈,他扬言自己只是运气不好,否则如果像康纳利子爵那样幸运,被一个爵位的帽子砸中了,早就成了上流人物。他还讥讽康纳利子爵不太聪明,眼看就要被人轰下台。”部下道。

戴利觉得这条情报晚了一年多,他至今还记得当初肖恩辞职时愤怒的表情。真是讽刺,被轰下台的肖恩,最终救了热那亚,还有余力北上参加平叛,赢得极高的荣誉。

不过,他也不会因为这条情报的迟到,而会对肖恩有任何愧疚。

后知后觉,戴利没有当面斥责自己的部下当初对这条情报的耽误,毕竟当时情报网刚刚筹建,精于分析情报的人手奇缺,一切都很不完善。

但这事也给他一个警告,觉得以后有必要加强情报分析的能力。

“引起我们注意的是,我们的线人上个月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偶然发现了一张‘生肖鼠’的面具,当时并没有惊动他。正常情况下,一个42岁的男人,没有生养小孩,跟亲戚又不来往,随身带着这样的张面具,不能不令我们怀疑。而昨天,我们彻底搜查他店铺楼上的卧室,现场也发现了这张面具。”

“很好!”戴利很是兴奋,“这是一条大鱼!我要给你们奖赏!”

“谢谢局长先生,为您这样的长官效命,是我们的荣幸!”部下带着喜色恭维着,又道,“越是调查,我们越是觉得这个家伙很可疑,今年以来,他只做了区区五笔生意,总共为二十名劳工介绍了工作,还抵不上他付给两个店员的薪水,更不必说店铺的租金,他本人的在女上身上的挥霍。而且此人总爱出门,这太可疑了。”

戴利一手扶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当初民防军刚刚筹建时,有人倒卖军火,此事当时就有几分蹊跷。但证据确凿,连康纳利子爵也无话可说。虽然被捕的士兵承认是有人买通了他们,幕后黑手一直没有抓住,你们要好好审审这位叫马克西姆的家伙,他可能是真神党在普瓦图的情报负责人,此中关系甚大。

你们可以查查他的社会交往,一切跟他交往密切的人都应当被调查,但要注意保密,速度要快,否则他的同党会溜。如果将叛党在普瓦图的所有成员连根拔起,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另外你们要注意,我们的对手当中至少有一个嗜血者,这相当危险。”

“是!”

第五十五章 红衣主教的愤怒

清晨,红衣主教夏克礼醒来。

但他的精神不太好,事实昨夜他醒来好多次,这是不好的兆头,说明他已经了年纪,不再是那个白天精力充沛夜晚倒床就睡着的年纪了。

打了个哈欠,轻轻拉了拉床头的铜铃,贴身仆人们鱼贯而入,伺候他起床、洗漱和穿衣。

享用了一顿精美的早餐后,夏克礼又漱了下口,来到自己的豪华书房。

仆人们为他倒一杯绿茶,这是来自洛基山肖恩送给他的一个小茶园今年头一批新茶,美美地饮几口,夏克礼觉得精力又恢复了。

这间书房在他荣升红衣主教后被重新装饰过,地铺着柔软的地毯,墙用珐琅相框装饰的出自知名艺术家之手的宗教画,书桌后面的巨大博古架,各种艺术品及各种璀璨的珠宝每隔一段时间会更换一次,以免审美疲劳。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身的那一套红袍带来的。身为帝使徒,夏克礼认为自己失去了许多平民拥有的快乐,但作为补偿,保持自己稍稍有点奢侈的生活质量也是应该的。

所以,夏克礼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除了眼前的一个烦恼。真神教的教宗又回来,如果这位教宗去帝国任何一个行省传教,夏克礼不关心,但他居然大有将维希镇作为自己根据地的意思。

然而他的秘书在他来书房不到半个小时,给他带来了一个更让他愤怒的消息:

肖恩-康纳利子爵向真神教教宗捐献2万金路易。

钱不是关键,但立场问题才是令他震怒的。

如果是别的贵族,夏克礼或许不会这么愤怒,虽然帝教是帝国主流信仰,也是国教,但并不妨碍别的宗教流行,特别是偏僻西部行省那一些贵族。

肖恩既是在索亚教堂长大的,他的养父是帝教的教士,更不必说夏克礼跟肖恩还有一层拐了弯的亲戚关系。

所以,夏克礼认为,肖恩应当天然应当成为自己最忠实的盟友,而随着肖恩在热那亚地位的升,这种盟友的份量也让夏克礼不得不珍视。

从某种意义讲,肖恩的地位越是升,他这个红衣主教的地位也更稳固。

但这个盟友背叛了自己,显然用“背叛”这个词仍然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愤怒,用“羞辱”恐怕更为适当。白瞎了自己在肖恩出征在外时,他还号召信众为他祈福的举动。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身后的博古架倒了大霉,价值不菲的艺术品被他砸了稀巴烂。

于是,他最信赖的高级教士之一弗雷德-利希特教士带着他的愤怒赶往普瓦图大学。但今天肖恩没有来普瓦图大学。

利希特不得不又驱车赶往玫瑰园,然而肖恩的管家告诉他,子爵已经去了帕特纳姆堡的军营——位于热那亚行省的最北端,民防军的一半兵力驻扎在那里。

其实肖恩躲到了罗恩堡。

夏克礼的愤怒,肖恩早就有所预料。这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肖恩,你就准备这样躲着?”

罗恩堡的花园里,奥黛丽在和肖恩闲谈。

“待主教阁下稍稍息怒之后,我才能当面解释。我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肖恩道。

“那你准备怎么向他解释?”奥黛丽好奇地问,“抱歉,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贵族身,或许事情不会引起他这么大的愤怒,但你不一样。人们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甚至会对你的品德发生怀疑。”

“我得承认,在我养父蒙主召唤之后,主教阁下对我不错,但那也是建立在我继承了爵位的基础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肖恩耸耸肩,笑道,“所以,我也厚报于他。比如给他的两个儿子每人一座庄园,还有他的三个就要成年的女儿,我给每人送一笔嫁妆,为此我总共了花了四十万金路易,几乎花了我去年一年进项的一半。”

奥黛丽闻言,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天呐,我听到了什么?”

“很意外是吧?”肖恩道,“教士们因放弃家族和繁衍后代的权利,一生侍奉帝,教化民众,理应成为万众在道德的典范。但他却有好几个秘密情人,其中有人隐姓埋名,为他养儿育女。”

“你这是在威胁他吗?”奥黛丽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希望这不会给我在夫人心目中的形象,带来不好的影响。”肖恩委婉地承认道,“阴谋与诡计,我才刚刚路。虽然我不想如此,甚至不屑于用到它们,但时势总是推着我向前走。”

“我知道,你这也是为了罗宾逊家族。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奥黛丽真诚地说道,有些不安。

“不,不,夫人,这不全是为了罗宾逊家族。当蒸汽机被发明之后,这个世界日新月异,显然旧的秩序已经出现了松动,而现在这个趋势越来越明显,为了应对将来可能的震荡,我必须有所改变。”肖恩道。

见肖恩说的严肃,奥黛丽担忧地问:“你得到了什么风声吗?”

“夫人,百年前的贵族应该是什么样?”肖恩故意将目光投向花园的四周,自问自答道,“我想,不仅仅是众仆环绕,走马斗鸡的生活。但领主还肩负着治理一方的繁重职责,他不仅肩负着执行国王法令的职责,还有权在自己的治下宣布命令,在自己的领地里,封臣就是一方之王。当国王一声令下,贵族们自备武器,带领领民青壮出征,他们荣耀和权威也来自于此。”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贵族放弃了统治一方的直接权力,只剩下爵位,当然还有某些特权。但这特权并不是他们独享的,它受到了挑战。而有些贵族,如果不会经营,比如我的养父的父亲老康纳利子爵,却穷得养不起一匹马,维持不了最起码的体面。教会也是一样,他们仍然固执地坚持自己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高高在,终有一天,他们会被推翻。”

“肖恩,这是你的判断?”奥黛丽吃惊地问。

“对不起,夫人,我吓着你了。”肖恩道,“这些话可不要外传。”

“你放心,我不会外传的。但我应该怎么办?”

奥黛丽毕竟是女人,从未想过这些深层次的事,在她眼里家族的未来摆在最重要的位置,她本能地认为这可能会影响到自己。

“一切有我!”肖恩轻声说道,同时他轻拍了下奥黛丽柔软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奥黛丽像触电一般收回了手,脸红了一下,故意挑起别的话头:

“关于卡尔父亲留下的信件,你可有别的线索?”

“伯爵于1829年9月出世,我重点查看了一下他自1826年1月之后的信件,这个时间也是他刚刚抵达圣城的时间。”肖恩道。

“对,伯爵那时当选为贵族议会的议员,伯爵很珍视这个荣誉。”奥黛丽道,“我们热那亚整个行省,也只有他和科瓦尔伯爵两人当选。”

“没错,显然我们热那亚在圣城的影响力还是太小,而现在只有科瓦尔伯爵一人独撑。夫人,咱们言归正传,在先伯爵遗留下来的信件中,有一个名叫亨利-塞韦尔的人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他在信中提到两件特别的礼物,以恭贺伯爵的当选。”肖恩道。

“但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家族中也没有人认识这个人。”奥黛丽道。

“是啊,我特意查看一下帝国贵族名录,并没有一个姓塞韦尔的贵族。我本以为这个人可能是商人,伯爵生前身为名流,结交一两个商人也是正常的。

但普瓦图大学的历史学家戈斯莱特教授,他是一个精通贵族典故和纹章学的学者,他告诉我热那亚六十多年前曾有一个家族涉及谋反,事后证明这项罪名完全是冤枉了,但因为种种原因不了了之,小道消息说这个家族恶了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这个家族就是姓塞韦尔,拥有男爵爵位。”

“既然是热那亚人,可我没听说过这个家族。”奥黛丽道。

“夫人,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这个家族很快沦为平民,至今已没人谈起,但这个家族一直谋求恢复爵位,而其直系后裔被灭门了,时间正好在1829年9月的最后一天。这是不是很巧合?”

“很巧合。”奥黛丽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无情地扑灭了,“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是一个阴谋,可怜的波西!”

“肖恩!”奥黛丽因为激动而主动捧起肖恩的手,“答应我,一定要抓住凶手!另外,如果可能,请你让波西回来吧,我相信你跟他一定有联系。”

肖恩道:“夫人,我一定会找到幕后凶手的,现在有了别的进展。至于波西,坦白说他现在其实也在忙着这事,在无法洗清身的冤屈之前,他无法回来,也不想回来。”

奥黛丽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紧紧抓住肖恩的手,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掩饰地站起身来:“我去看看仆人们准备的点心如何了。”

肖恩看着奥黛丽端正俏丽的身影从万花丛中消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伊人暂去,手有余香。

他在罗恩堡待了整整一周,这一周内他被照顾的好好的,罗恩堡的仆人可比玫瑰园专业的多,连清理自己的皮鞋都有专人负责。

更重要的是,白天还有奥黛丽陪伴,真是乐而不知归返。

然而,克利夫兰管家让人捎来口信,让他不得不回去,因为红衣主教将亲临玫瑰园,登门问罪来了。

第五十六章 红衣主教的愤怒(二)

戴利站在一家旅馆二楼临街的一个房间里,他从掀开的窗帘一角,盯着对面的一家铁匠店看。

这个铁匠店主要经营各种铁器,尤其是各种刀具,它是前店后坊的形式,每天白天后面的作坊里都会传来敲击铁器的声音。

站在他的角度,他可以越过店铺看到后面作坊里忙碌的铁匠们。

早上八点整,三辆马车突然在这个铁匠店门口停了下来,冲下了十个人,他们手持手枪,在店内客人的惊恐的呼声中冲了进去。

随后,铁匠店内传来一阵枪声,有人在惨叫,戴利亲眼看到自己的部下被射翻在地。

这时大街上来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十五辆用黄金或白银装饰豪华车辆在早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另有担任前导和后卫的骑士。

这是红衣主教夏克礼的车队。

一声巨响,有人引爆了一枚手榴弹。这声巨响惊扰了夏克礼的车队,挽马突然受惊,发出凄厉的嘶鸣。

红衣主教的侍从们有人摔下马去,有人忙着安抚和控制受惊的挽马,他们庞大的车队在大街上发生了混乱。

“坏了!”仿佛是听到了戴利的心声,有个人从铁匠铺里冲了出来,他双手一抬,两把匕首分别飞向挡在面前的两个骑士。

那两个骑士捂着脖子摔了下去,凶手冲进一辆最豪华的马车。

戴利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一瞬间他的衬衫湿透了。

戴利的所有剩余的部下全部向这辆马车汇合,将这辆马车包围。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夏克礼的侍从们惊恐地呼喊着,“里面是主教阁下!”

侍从们也纷纷反应过来,他们拔出各式武器与秘密警察们对峙着。

戴利满头大汗地跑下了楼,来到街面上。

此前他对生肖鼠的叛党份子施以酷刑,得到一条重要的情报,此名叛党虽然无权将所有叛党高层召集起来,也不知道同党的真实身份,但他可以将情报针对性存放在不同地点,由不同的同党分别自取。

戴利将计就计,伪造了几条情报,通过这种方式顺藤摸瓜,抓捕那些真神党高层。

他成功了,准确的说在今天早上8点之前,他的计策获得了巨大成功,先后抓获虎、牛、马和羊这几个重要目标,几乎将真神党在热那亚的高层连根拔起。

但在这家铁匠店,显然他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一个预料不到意外。

红衣主教夏克礼倒霉地充当了人质,他的侍从们只是仪容盛大的花架子,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遇到这种紧急事件,毫无心理准备,只能充当看客,眼睁睁地看着夏克礼被人挟持。

“查理斯-汉迪先生,咱们谈谈吧?”戴利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走到夏克礼的坐驾前。

“哈哈,局长先生,可能让你失望了。我眼下正在跟咱们的红衣主教友好地交谈,没有时间啊,只能下次喽。”

豪华马车内传来蛇先生的嘲笑声,他就是这家铁匠店的老板查理斯-汉迪。

此时,夏克礼正瑟瑟发抖,因为一把匕首正抵在自己的喉咙前,他几乎要晕了过去,脸上一片惨白。还好,出于强烈的自尊,他没有当场失禁。

夏克礼无比后悔,为什么要亲自去玫瑰园呢?难道上帝抛弃了自己吗?都怪肖恩!

“先生,金币,我有大量的金币,尽管开个价吧,我一定答应你的全部要求。”夏克礼特别强调地说道,“我是热那亚红衣主教,拥有大量的金钱。”

“闭嘴。那是你的钱吗?不过是民脂民膏罢了,你们这些披着神圣外衣的神棍,满口仁义道德,实际是一群贪婪的秃鹫和臭虫,你们这些肮脏的蛀虫应当接受人民的审判,并被判处千刀万剐的罪罚!”

查理斯-汉迪扬起那张阴狠的脸。

“局长先生,如果你聪明点,就把你的人撤走!”查理斯-汉迪高声说道。

“汉迪先生,我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你躲不掉的。我劝你还是乖乖地向我投降,这样你会获得一个体面。如果你能够提供足够的情报赎罪,或许我会轻轻发落你。”戴利劝道。

“别天真了,我的局长先生。”查理斯-汉迪发出笑道,“我严重怀疑你的智商,否则那就是我的智商有问题。”

查理斯-汉迪手上的匕首突然轻轻一挑,夏克礼感觉自己的喉咙要被刺破了,他发出杀猪般地惨叫声。

侍从们惊呼着,却不敢靠近,害怕凶徒鱼死网破,痛下杀手,他们只得转头向戴利施加压力:

“局长先生,请让你的人撤走!”

戴利可不想让这条大鱼从自己眼前全身而退,否则这绝对是对自己最严重的羞辱。

当然他也不敢冒险强攻,他不敢保证主教大人毫发无损,尤其是查理斯-汉迪是个精于刺杀的家伙,根据现有的情报,这个手上的命案数不胜数,而且此人毫无顾忌。

一时间,戴利进退维谷。

这时身后围观的人群被人驱散,这些本地的市民看戏不嫌事大。

肖恩带着护卫,策马过来。

“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发生,局长先生!”

戴利还未答话,夏克礼却听见了,高声呼救道:“肖恩,快救我、救我!我可是你表亲啊!”

戴利一双眼珠转了转,道:“子爵,这是个重要的叛党份子,他挟持了主教大人。”

“叛党?”肖恩疑惑道,“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胆子,可是我刚才在人群外面听说是你们抓捕的行动不够谨慎,让误入现场的主教大人遭了灾。”

肖恩的话让戴利有些下不来台,当查理斯-汉迪闯入主教大人的马车,戴利就已经后悔无比,比如他应该把行动计划制订的更漂亮一些,不让不相干的人闯入办案现场。

然后世上没有后悔药,或许是此前的一系列成功,让他过于自信。现在他惹上了一个麻烦。

这时查理斯-汉迪说道:“是肖恩-康纳利子爵吗?”

“是我。”肖恩隔着主教侍从和秘密警察,高声答道,“有何指教?”

“咱们做个交易。”查理斯-汉迪道。

“不,我无权跟你交易,这属于戴利局长的活。”肖恩答道。

听到查理斯-汉迪的话,肖恩知道,对方其实也惜命,这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肖恩,你不能这样对我!”夏克礼如怨妇一般呼道。

“主教大人,我觉得您还是抓紧时间立下遗嘱吧,我保证会坚定不移地执行您的遗嘱。”肖恩道。

夏克礼闻言几乎又要晕过去,气的。而查理斯-汉迪忍不住手抖了一抖,在夏克礼脖子上又留下了一道血痕,夏克礼又开始惨叫起来,查理斯-汉迪道:

“子爵,难道你不想为波西-罗宾逊洗清冤屈吗?”

“看来是你将他挟持走的,然后送到狼人的营地里,还留下一张面具,不仅制造波西畏罪潜逃的假象,还栽赃他是叛党。”肖恩道。

查理斯-汉迪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你没有任何证据,除非我承认。”

“亨利-塞韦尔呢?你杀了他一家七口,难道内心就一点愧疚没有吗?”肖恩接着问道。

“这你也知道了?”查理斯-汉迪惊讶道,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有些间接承认的意思,“你诈我?”

“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刚刚买下了林肯子爵的鹰堡。”肖恩接着说道。

查理斯-汉迪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道:“看来子爵已经查到了不少线索,但正因为如此,你跟我交易,十分有价值。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咱们的戴利局长很想知道。”

戴利站在肖恩身边,听他们二人如天马行空般的交谈,若有所思:

“林肯子爵?小丑?”

见肖恩点点头,戴利稍稍迟疑,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又是恍然大悟,一瞬间他想通了许多事情。

“现在,我只问子爵和局长先生,我们做一个三方交易如何?我杀过很多人,但也想活命,你们恐怕也不想让尊贵的主教大人陪我送命吧?”查理斯-汉迪有恃无恐地说道。

“肖恩、局长先生,答应他!”夏克礼很没有风度地哀求着。

“如果放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局长先生能得到什么?”肖恩转到了马车的左侧。

“主教大人的性命,难道不够吗?”查理斯-汉迪恶狠狠地威胁道,“如果你们逼我,我只能选择与主教大人同归于尽了。另外你们别想得到什么情报,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

肖恩道:“我想亲眼看看主教大人的状态,我可不想他在交易达成之前死掉。”

“好吧!”查理斯-汉迪沉默了一会,“别耍花招。”

查理斯-汉迪把车门打开,肖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夏克礼缩在角落里,被对方用右手持着匕首抵着喉咙,血已经将他白色的丝绸内衣染红了。

查理斯-汉迪伸出空出的左手,稍稍欠身去关车门。

蓦地,一声枪响。

对面二楼窗户射出的铅弹准确地射中了查理斯-汉迪的右臂,肖恩敏捷地向前跨了两步,鱼跃入马车内,一把将对方拖了下来。

在戴利和他的密探们还在发愣的时候,阿瑟-扬等人已经卸下了查理斯-汉迪的颌骨,将他捆的严严实实。

肖恩冲着对面楼上探出脑袋的尼尔森竖起大拇指。

而主教大人这次真的吓尿了。

第五十七章 红衣主教的愤怒(三)

夏克礼让肖恩在他的起居室外面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才走了出来见他。他以这种方式表达他的愤怒。

这场惊心动魄的意外事件,让夏克礼颜面扫地,当然关于他尿裤子的难堪事没几个人知道,但他在现场杀猪般的哀求声,整个街区的人都听得到。令人印象深刻。

肖恩救了他,他确实很感激,但万一失手了呢?他怎么敢将自己堂堂一省红衣主教的性命交给自己部下的手中的步枪?如果肖恩亲自开枪,夏克礼或许会好受点。

但经过这个刺激的上午,夏克礼忽然意识到,肖恩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自己提供某种保护的子爵,更不是印象中的那个懦弱卑微的仰人鼻息过活的教士养子,也不会因为是自己拐了几道弯的亲戚晚辈而对自己表示心悦诚服。

这是一个有钱有地位也越来越有影响力的贵族,而且还是一位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指挥官,不是自己可以颐指气使的附庸。

在夏克礼的潜意识中,他的确是把肖恩看作自己的附庸——天然应当成为自己利益的捍卫者。

但挟持事件令夏克礼明白,肖恩只能算作是他关系亲密的盟友,如果他不珍视这种关系,肖恩自然也会把他当成陌路人。

就如同肖恩给自己的私生子女送了好大一笔财富的举动,只有傻瓜才会认为肖恩在巴结自己,这简直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和警告。

在夏克礼崇高的红袍之下,也隐藏着个人的欲望,只不过以前他为了个人的“上进心”而掩饰的极好。他的私生子女也被他保护和隐藏的极好,以为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夏克礼也不知道肖恩是如何知晓的,这让他感到后怕。

但肖恩也没做的太过份,更没有把这个有可能令自己身败名裂的秘密泄露出去,况且肖恩那几十万真金白银可是实打实地掏了出来。

从这个方面讲,肖恩很有成为政客的潜质。

想到此处,夏克礼的心情终于稍微好受一些,这个盟友如果保持这样的成长趋势,或许自己将来还要靠他照顾也说不定呢。

走出起居室,夏克礼瞪了肖恩一眼,径直走向自己的豪华书房。

仆人送上茶水,两人对视了一眼,肖恩主动开口道:

“主教大人,请您放心,暴徒一定会当众绞死的。”

“好吧,我不关心那个恶棍是怎么个死法。”夏克礼道,“肖恩,你知道我最关心的是什么!”

“我确实是向尤素福-隆巴尔迪冕下捐献了2万金路易。事实上,我本来今天是来登门向您解释的,然后遇到了这件可怕的事,上帝保佑,您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肖恩承认道。

夏克礼鼻吼里发冷哼声。

“这2万只是我向隆巴尔迪购买一件秘闻的价格,这对我很重要。”

“因此你支持他在维希镇甚至在普瓦图传教?”夏克礼质疑的音量越来越大,“肖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从小生长在这个教堂里,你看到的都是虔诚的信徒,耳边听到最多的是圣音。这是背叛!”

“当然。”肖恩没有回避夏克礼吃人的眼神,“主教大人,您听说过‘贤师’这个人吗?”

夏克礼的面色一变,惊道:“那是一个恶魔!”

这个效果正是肖恩想要的:“当我在北方与叛军鏖战时,有证据表明这位贤师来到了普瓦图,来到了维希镇,甚至曾经光顾我的玫瑰园。这让我很不安。”

“肖恩,不是我埋怨你,你怎么会惹上这个难缠的家伙。”夏克礼忽然又变成了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者,“告诉我,贤师跟隆巴尔迪这个老家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关注的晚辈,作为长辈,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对付这个难缠的家伙。”

“多谢主教大人的厚爱。”肖恩致意道,“隆巴尔迪告诉我,贤师曾经与他一同拜在真神教前代教宗门下学习,后来因为发现此人心术不正而在三十年前被开除。当然这只是隆巴尔迪的一面之辞,他把真神教摘了个干净,但贤师跟真神教的关系不会是假的。另外,隆巴尔迪还告诉我,贤师的家乡便是普瓦图!”

夏克礼不怀好意地说道:“这个消息确实值2万金路易,我需要好利用这个消息,给这位教宗制造点麻烦。”

“没办法,这属于卖方市场。我猜,显然那位教宗之所以愿意透露这段秘闻,估计也是想干掉贤师。”肖恩摊出双手,“至于我支持他在普瓦图以至热那亚传教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我被他利用了。”

“嗯,是我错怪了你,肖恩。”夏克礼明知肖恩在撒谎,至少肖恩没有明确反对这个说法,夏克礼只得顺势揭过这个疙瘩。

夏克礼很聪明没有主动提到自己的私生子女的问题,这是一个丑闻,当然肖恩也好像忘掉了这件事,这毕竟属于“私人问题”。

“不,您是我的长辈,我无比尊重您的意见。”肖恩恭敬地说道。

夏克礼忽然又道:“肖恩,你该结婚了!”

肖恩有些摸不着头脑:“主教大人,您为什么提这个?”

“因为许多人认为你奇货可居。”夏克礼笑道,“事实上,有不少人甚至到我这里来打听。”

“恐怕让他们失望了,目前我还没有打算结婚的计划。”肖恩道,特别强调了一句,“当然我本人身体无比健康!”

“因为那个美丽的寡妇?”夏克礼扬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你在追求她?”

“难道不可以吗?”肖恩反问。

“别激动,我不是反对。许多年轻人为了挤进上流,宁愿去追求年纪可以当自己母亲的富有女人,也有商人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而娶出身贵族的寡妇。这种情况在圣城和京畿行省特别常见,因为有太多的外省人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肖恩,你不同,如果你能心想事成,这绝对是一件好事,这也是天作之合,罗宾逊家族虽然孤儿寡母看似没落了,但这个家族的人脉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夏克礼摇摇头,也不忘顺便讽刺一下肖恩,“你从小没有母爱,或许这就是你对年纪比你大的女人有好感的原因。当然,那个女人至少证明自己的生育没有问题。”

“奥黛丽青春靓丽,她也只才27岁而已。”肖恩怒了。

夏克礼无视肖恩的眼神,道:

“但现在有一桩更好的婚姻正等着你,绝对比罗宾逊家的寡妇强得多。当然,如果你有办法让那个漂亮寡妇成为你的情人而不影响你的婚姻契约和家族未来,请随意。嗯,没有情人的贵族不是一个好贵族,相信我,这不是一项品德污点,而是一段风流韵事和佳话。”

肖恩惊了:“您在说什么?我难道很抢手?”

“科瓦尔伯爵写信给我,他打听你的婚姻、为人以及财产和身体状况,通常来说,这是想给你介绍一桩婚烟的前奏。”夏克礼道。

夏克礼继续道:“科瓦尔伯爵是热那亚首屈一指的贵族,也是代表热那亚在圣城贵族议会拥有一个席位。他暗示这是圣城一位地位极高的人物拜托他打听的。这说明你的名字已经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尤其是你还这么年轻。真令人羡慕啊。

当然,科瓦尔伯爵之所以这么热心,一是因为你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圣城,他当然可以成人之美;二是因为他需要来自家乡的助力。肖恩,你是知道的,那些北方佬个个鼻孔朝天,他们一向瞧不起我们南方人。”

夏克礼的表情意味深长。

肖恩笑道:“那您是如何答复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信。”夏克礼道,“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有意结交圣城的一门好亲事,不妨让我试探一下。我在圣城的朋友不比科瓦尔伯爵少,他们当中有的人甚至经常出入白宫。”

“坦白地说,我不感兴趣。”肖恩道,“我可不想让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躺在我的身边,哪怕她美若天仙。”

“肖恩,你有一种精神上的洁癖,这是一种病,得及早治疗。我建议你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当你习惯了女人环绕在侧,爱情不过是调味品,虽然不可缺少,但总有替代品。”夏克礼道,“上流社会那些大人物们,你以为他们个个夫妻和谐美满吗?那不过是一种表演。没错,婚姻是一种契约,但对上流社会来说,这也是一种交易,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谢谢主教大人的忠告!”肖恩认真地答道。

今天夏克礼很特别,也许受到了刺激的缘故,话特别多,而且句句语重心长:

“肖恩,告诉我,你的未来将会怎样?”

“成为有闲阶级。”肖恩的回答简明扼要。

“你这是在敷衍我,因为你现在就是有闲阶级中的一份子。哪怕你跟卑微的农夫蹲在一起抽烟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夏克礼道,“而我的目标是成为教宗。”

肖恩怔怔地看着他,他想从夏克礼的表情中分析出这是不是真心话。

“当我决定穿上黑袍的时候,我就立下这个誓言。”夏克礼毫无顾忌地说道,“我和你的养父同一天穿上黑袍的,而他只想混日子。我现在已经是一省红衣主教,在我与教宗之间也不过五个红衣大主教和两个枢机大主教而已,而与我的同僚相比,我最年轻!”

“所以。”夏克礼的双眼迸出一股狂热的光芒,“我一个平民之子,一直在努力,而你这么年轻,也拥有别人所不曾拥有的优势,却只想做个有闲阶级?对了,你还觊觎一个美貌寡妇,你的理想实在太伟大了。”

“难道我应该做首相?”

肖恩被震住了,试探地问道。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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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可怕的事

夏克礼头一次对自己说出心里话,以肖恩对他的了解,相信这是真心话。

因为他看到一种叫做野心而不是理想的东西。或许是今天遇到的劫难,让夏克礼有了紧迫的自觉,人生境界也有了升华——生命原来是如此的脆弱,无论他的身份尊贵还是卑微。

当然夏克礼这样毫无保留地说出心里话,并不怕肖恩传扬出去。正如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他跟教宗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力争上游,追求更多的财富、权势或名誉,都属于人的本能,只不过夏克礼的野心还要套上一件神圣的外衣。

肖恩走出索亚教堂,外面阳光普照,天气越来越热了。

至于肖恩自己的理想或者野心,也如这南方初夏的太阳,虽然并不如盛夏那般热烈,但总归已经热了起来,尤其是听到夏克礼这一番听上去出自肺腑的真心话。

大街上鸡飞狗跳,巡警和秘密警察正到处抓捕真神党的党羽,人心惶惶。本着宁可错过也不可放过的原则,一时间,秘密警察的监牢里人满为患。

过了两天,肖恩被戴利局长客气地请到了秘密警察局,并且在总督拜恩亲自到场见证的情况下,进行了一番对话。

“子爵,我可不可认为你是在指控比伯-林肯子爵是真神党在普瓦图甚至是全热那亚的匪首?”戴利问。

“完全正确。”肖恩道,“我以我的荣誉保证,我的指控完全出自本心,而不是嫉妒、仇恨或者偏见。另外我要提醒你,局长先生,凡是涉及到贵族的刑事案件,热那亚地方法庭无权审判。这是我的特权。”

“请原谅,这里不是法庭,但我有必要帮助您厘清一些事实脉络。我想这也是您愿意来这里的原因吧。”戴利连忙辩解。

“子爵,审判的事情,我会提请圣城高等法院,在普瓦图设立一个特别法庭,专门审理此事。请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不会放过一个叛党份子,哪怕他是贵族。可是这件事实在太骇人惊闻了,以致于我不敢相信。”总督拜恩道,“简直可以写一部侦探。”

“正是如此。我们面对的阴谋者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家伙,他成功地骗过了我们每一个人,这让人对我们所珍视的行为准则,诸如善良、仁慈、友爱、怜悯等等,最可怕的背叛。”肖恩点点头道。

“子爵,尽管你刚才叙述的推论,十分符合逻辑,因为它解释了我以前一直困惑的许多事情。但没有有力的证据。”戴利道。

戴利掏出香烟,想递给肖恩一根,可肖恩却掏出自己的雪茄。戴利耸耸肩,又示意总督阁下。拜恩则摇了摇头:

“你们随意!”

“我的局长,你扪心自问,我今天说了这么多,难到不能解释许多已经发生的事情?”肖恩问。

“当然。因为您解释的太完美了,而让我不敢相信。”戴利点头承认道,“您甚至认为林肯子爵是一个嗜血者!作为一个嗜血者,天生嗜血成性,祸害全人类,他们唯恐天下不乱,所以林肯子爵暗地里鼓动一些人反对你,他还让自己的党羽故意倒卖军火,从而把您赶出民防军,因而他获得了您此前的职权。这样他就能和圣努威的叛军里应外合,让民防军在赶往帕特纳姆堡时连吃两个败仗,还白送了叛军大批军火。那他为何失踪了呢?”

“因为他是教授。”肖恩道。

“谁?”戴利不明白。

总督拜恩这时插话道:“叛军的首领就叫教授,正是因为他,龙江流域被害惨了。帝国甚至为他悬赏三十万金路易,不论死活。托马斯,你不能只将眼睛盯着热那亚。”

被拜恩当面指责,戴利有些羞愧。

“康纳利子爵,您是说林肯子爵诈死?这样他就有机会去北方领导叛军?”戴利问,“这种计谋实在太完美了。”

肖恩知道戴利至少信了一半,道:

“我在达盖尔城缴获了不少叛军的机要文件,其中就有那位教授亲自书写的命令,我私留了一些不重要的文件,相信你手中有擅长比对字迹的专家,而鹰堡现在属于我的财产,你可以让人比对一下林肯子爵的书房里留下的文书。相信一定会有发现。”

见肖恩如此笃定,戴利又道:

“但这不能说明林肯子爵就是小丑。我已经提审了查理斯-汉迪,这家伙现在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我担心再对他用刑,他会死掉的。他可能是叛党中唯一知道小丑真实身份的人。他也承认奉命陷害波西-罗宾逊,也承认杀了亨利-塞韦尔一家七口人,但他否认小丑就是林肯子爵。或许他知道他一旦承认了,他对我们就没有价值了,这是他保命的最后手段。另外,叛党为什么要陷害波西-罗宾逊呢?虽然这位罗宾逊先生经常发表一些出格的话,但要说他是叛党中的一员,实在太过滑稽。”

“可我记得他的罪名之一,就是加入叛党。”肖恩道,“至今,他的通缉令还可以在街上某个角落里看到。人们似乎已经忘了他。”

“子爵,你知道,人民总是善忘的,除非跟自己有切身利益关系。”戴利笑了笑,“就如我所从事的工作,是为了使人民免于被叛党所蒙蔽和蛊惑,然而他们并不理解。”

肖恩自动忽略了戴利的抱怨。

“塞韦尔家族六十年前涉及一项叛乱,被卡洛斯一世皇帝革除了爵位,后来证明是冤枉的。这个家族沉寂几十年后又旧事重提,原因不知,但他们求到了林肯子爵头上。林肯子爵指点他去求罗宾逊伯爵,并让亨利-塞韦尔送给伯爵两只加了铅的银壶,造成伯爵慢性中毒——关于这一点还需开棺验尸,目前高度存疑。这些都可以从亨利-塞韦尔分别给林肯子爵和罗宾逊伯爵的信中可以印证。”肖恩道,“至于林肯子爵为什么要害罗宾逊伯爵,表面上是因为伯爵夫人。林肯子爵曾经追求过伯爵夫人,但伯爵夫人品性淑良,却没有搭理他,因为她已经与罗宾逊伯爵有了婚约在先。

这一点,局长先生可以当面向伯爵夫人询问,也可以从旁人那里印证。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林肯子爵差一点也被提名代表热那亚成为贵族议会议员,有人以他太过年轻且爵位过低为由否决了这一动议,因此他十分嫉恨罗宾逊伯爵,他的管家可以证明。他甚至连小伯爵都要暗害。所以综上所述,波西-罗宾逊完全是无辜的。”

“林肯子爵是风流贵族,他年轻、英俊、多才多艺,甚至十分富有。所以,他一向很有女人缘。”戴利道,“看来,他的自尊心也是挺脆弱的,嗜血者行走在黑暗中,不为正常人类所容,他恐怕对这些很敏感。但是……”

“但是证据仍然不太充分,是吧?”肖恩截断了他的话,他转而问总督,“总督阁下,还记得穆尼埃校长的葬礼吗?”

“当然记得!”拜恩总督道,“我记得那天在葬礼之后,我和林肯子爵分别找你谈过话。”

“葬礼次日的早晨,有人在穆尼埃校长的墓碑上发现了一张小丑面具?”肖恩问。

“确有此事。”戴利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件事他没对外公开过。

“局长先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守墓人告诉我的,恰好他曾受过我的一点恩惠,因为前年地震时,我施舍过他几顿饱饭,后来他在墓地找了份工作。葬礼那天晚上下着雨,还夹杂闪电,守墓人恰好看到有人摘下小丑面具,并把小丑面具放在穆尼埃校长的碑上。这件事,局长先生也可以去印证一下。”

戴利不禁骂起来:“那个老混蛋,当初我调查时,他怎么不当面告诉我?”

“因为他感到害怕,显然他认为一个白天衣冠楚楚的贵族,在雨夜戴着面具来到墓地,一定在干什么可怕的事,而这种可怕的事不应该出自一个平民之口。请理解来自平民的胆怯与自保心理,所以他保持沉默,但这种沉默一直困扰和折磨着他,直到不久前我从北方回来,再次祭拜了一下穆尼埃校长。”肖恩道。

说到此处,拜恩忍不住鼓起掌来:“精彩,十分精彩,子爵,你更应该做这个局长。”

“哈哈,如果子爵愿意屈尊,我可以让贤。”戴利也附和道。

“我可干不了你的活。”肖恩笑道。戴利忽然想到一个事情:

“我记得当初叛党当初在总督前当众劫走同党,事后我的一个密探曾与叛党交过手,据信那名叛党受过枪伤,我们可以调查一下林肯子爵的仆人,看看是否有什么发现。”

肖恩讶道:“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看来,我是真的干不了你的活。”

顺便恭维了一下戴利,好让他卖力点。

“局长先生,你最好派人立刻去鹰堡看看。”肖恩道。

“那些信件吗?”戴利道。

“不,那里有一间密室,一位嗜血者的秘密就隐藏在那里。”肖恩转而对有些好奇的总督道,“总督阁下,你最好等着看局长先生给你的简报就行了,绅士绝不应该涉足那里。甚至,一个稍有正常情感的人,都最好不要知道那里曾发生了什么,反正我是不会再去的。”

“我仿佛已经预见了很可怕的事。”

拜恩被肖恩严肃的表情吓到了。

第五十九章 地狱子爵

卡门尔-盖博一大早就雇了辆敞篷马车赶往鹰堡。

出了东城,还离着鹰堡老远,就看到有巡警拦在路口。

“先生,前面禁止通行,无论你去哪,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绕行。”巡警冷冰冰地命令道。

“警官,我要去鹰堡。”卡门尔-盖博直接表明来意。

“你是干什么的?我接到的命令是,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鹰堡。”巡警道,“如果你是记者,大可不必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因为防的就是你们这些记者。”

这话直接堵死了卡门尔-盖博想要说的话,这会儿可没有什么采访自由。

卡门尔-盖博脑子转的极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借书证:“警官,我是普瓦图大学的学生,肖恩-康纳利子爵是我的校长,我奉副校长先生的差遣,要去鹰堡见子爵。”

巡警看了看递过来的借书证,狐疑道:“康纳利子爵在鹰堡吗,我没听说啊。”

“子爵大人的行止难道还要你来批准吗?别怪我已经提醒了你,子爵大人或许无权撤掉你们副团长的职务,但让你丢掉这份工作完全没有问题。”

卡门尔-盖博装作动怒的样子。

那巡警见状,不敢阻拦,竟让卡门尔-盖博坐着马车径直抵达鹰堡。

果然,身份不一样,待遇就不一样,尽管他是狐假虎威。

实际上,他有许多同行已经赶到了鹰堡,这些人大多数是从别的乡间小道绕过来的。在鹰堡的外围,巡警只能守住大路,他们根本照顾不来所有的地方,总有漏洞可钻。

但所有的记者在鹰堡的铁栅栏外被拦下来,因为大批的巡警握着步枪将这座城堡紧紧地包围,不让外人进去。

卡门尔-盖博跟同行们打着招呼,交换着消息,看来大家都提前得到了通知,疑似是官方故意泄漏的消息,谁也没比谁捷足先登。

但消息实在混乱,甚至令人难以相信。

有人说鹰堡里发现了数具尸体,新主人康纳利子爵被吓到了,因而报警。

有人说这里是叛党的巢穴,叛党曾在这里秘密处死了许多不肯与他们合作的人。最讽刺的是,作为贵族,以及这座城堡的主人,林肯子爵被指控为叛党的首领——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新闻吗?

还有的说这里其实是巫师的秘密据点,这些邪恶的巫师以活人为血祭,制造了大量的人体标本。

总之,这里发生了大事。

卡门尔-盖博见巡警们并不驱赶他们,任由他们伸着脖子隔着铁栅栏往里看。他注意到自己大学医学院的诺兰教授的身影,好像从鹰堡二楼敞开的窗户前走过。

然后,卡门尔-盖博看到总督阁下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秘密警察局长戴利站在鹰堡正厅门口迎接。这两人脸色截然不同,拜恩总督脸色严肃而略有些不安,戴利局长有些得意洋洋。

令人意外,不到二十分钟,总督又回到了正厅门口,他和他的随从们个个脸色苍白,有人蹲在花丛里呕吐,有的人则是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紧接着,四十多辆马车被送了过来,这些马车通常是邮局用来运送包裹的厢式货车。

有巡警走到了记者们的面前,宣布道:

“先生们,我们在身后的这座鹰堡内发现了大量死尸,现场十分悲惨和邪恶,如果你们需要真相,请随我来。但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被吓着了,后果自负!”

这恐怕是巡警破天荒地主动邀请记者们采访。

记者们哪里会被这话轻易吓着,越是被描述的可怕,越是引起他们的好奇。没有新闻,他们也能制造新闻。

他们保证能对同一个事件连写一百遍相关报道,并且绝不重样。

这是他们的职业本能,一篇新闻稿只要改个标题,或者稍稍变动一两个字眼,表达的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两样意思。

记者们都擅长此道。

鹰堡前面花团锦簇,一眼望去,姹紫嫣红,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味,不因为这里聚集一群人而变的暗淡。

如果是平时,这里的美景一定会让外人驻足欣赏,但卡门尔-盖博脚步匆匆,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尸臭的味道。这当然是他的心理作用。

高大宽敞的正厅里,原本精美而昂贵的地毯被掀开,甚至连底下的每一块大理石都被撬起。

到处都是狼籍。

每一件家俱都被搬离了位置,有巡警正在用匕首把那些制作考究的沙发割开,有的人把盆栽里的修剪的很漂亮的植物给连根拔起,以便检查花盆里可能藏着的凶物,还有的巡警用一把木锤敲击着墙面,以检查是否有暗道之类。

一个中等个的精瘦男人靠在落地窗前,一边抽着烟,一边骂骂咧咧地让那些巡警小心点。

卡门尔-盖博见过这个男人,知道他是康纳利子爵的跟班之一。

卡门尔-盖博跟着同行们来到二楼,有巡警把他们领进了书房。一帮人正在整理这里的每一本书,有专门人在登记。

巨大的书架被移到了书房的正中央,它身后的墙壁上赫然有一个暗门,一个黑漆漆的窄小楼梯通向下面。这扇砖制暗门修建的极为隐蔽,如果它关着的情况下,从外观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有急性子抢先钻了进去,但很快就飞奔而回,脸色苍白。

“上帝啊,这里是地狱!”有人发出绝望的惨叫。

卡门尔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令他印象深刻的则是一股浓烈药水夹杂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他直反胃。

这个楼梯只是一个狭窄的通道,但长度不小,直通地下深处的密室,垂直深度至少有八米。这个密室修建的极为宽敞,几乎相当于这座鹰堡的占地面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完整的人体骨架,在烛光的照耀下,正反射着阴森森的白光。

它们足有二十具之多,排成两排,用支架撑着,如同一支小型的骷髅军队。

但这并不会让卡门尔感到害怕,因为普瓦图大学医学院里就有,只是一次看到这么多数量,胆小的人恐怕看一眼也会晚上做噩梦。

骨架之林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那里躺着一具具尸体,看上去这些尸体经过防腐处理。

但至少有一半尸体被解剖过,人体的各个器官被泡在玻璃罐的药水里,琳琅满目。另有一些人则是奇怪地被揭去了脸皮。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这里,这些尸体都不同程度地开始腐烂,流着棕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可怕的气味。

记者们又少了一大半人。

密室的最里面,则摆放着十副玻璃棺。这些玻璃棺大概被抽成真空状态,里面则躺着十个绝色美人,她们身侧用各种颜色布料扎成的假花,个个身着盛妆,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好像仅仅是睡着了。

戴利就站在这些玻璃棺前面,正在翻阅一本书册。而诺兰教授和几个人正围着这些玻璃棺窃窃私语。

听到卡门尔粗喘声,戴利回头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原来是盖博先生,这次你有大新闻可写,至少可以连续写上两个月的。可惜不是独家新闻!”

“局长先生,我要是你,在这个如此可怕和邪恶的地方,就不会笑的出来。”卡门尔怼道。

“放轻松点,年轻人。”戴利道,“第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跟我无关,最后一笔谋杀案至少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第二,我不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懊悔,因为那样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第三,这是在我手上破获的大案,这或许是帝国百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大案,很快连皇帝都会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得到的只会是奖赏和赞誉。”

“那我祝愿您心想事成。坦白地说,我甚至不想见到有任何人受赏或者受审判,因为一切都没发生过。但邪恶的事还是发生了。”卡门尔道,想了想道,“局长先生,关于这么重大的案件,我是否可以……”

“你想得到独家新闻?”戴利问道,见卡门尔点头,“没问题,但你的新闻稿必须要经过我的过目。你知道,这样可怕的事情,可不能随便瞎写。这也是总督阁下强调过的,某个人,不,某个邪恶生物犯下的罪行,我们当然要揭露和批判,用任何负面的字眼都不为过。但这不能影响到对文明世界其他人的评判。”

“成交!”卡门尔满口答应,他明白总督或者官方的意思。

“年轻人,你会一举成名的。”戴利满意地拍了拍卡门尔的肩膀。

戴利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卡门尔:

“看看吧,比伯-林肯的口味很特别,他把这里躺着的每个漂亮女人描述的很详细,包括她们喜欢的点心,还有特别偏好的姿势。而这些不幸女人的名字都曾列入失踪名单,成为一个个悬案。”

“这颠覆了我对贵族的认识。”卡门尔道。

“不,你可不能这么写。一个人的品德高低,邪恶与否,与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身份无关,你们这些记者天生就喜欢因为某一个人而给某一群人贴上同样的标签,绝对而且幼稚。”戴利道,“这就是你们这些新闻从业者必须受到监督的原因所在。你们可以影响到舆论,但绝不允许控制舆论。”

卡门尔诚恳地接受批评:“局长先生,我一向遵纪守法!”

“但你一直在疯狂试探我的底线。”戴利道。

“绝无此事!”

戴利又道:“好吧。我先透露你一个信息,证据表明,比伯-林肯是一位嗜血者,嗜血者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一种可怕的怪物。”卡门尔点点头,戴利透露的这个信息奇怪地让他感觉好受点。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恐怕都接受不了来自同类的如此疯狂和邪恶的犯罪。

但嗜血者除外。

第六十章 地狱子爵(二)

普瓦图人疯狂了。

有关地狱子爵种种可怕的事情,随着报纸上连篇累牍报道而轰动,人们谈之色变,夜生活一向丰富的普瓦图突然变的很安静。

其中以《热那亚人报》助理编辑兼记者卡门尔-盖博的报道最受关注,因为只有他能提供最及时最可靠的的细节,连官方应对来自各方面的问询,也一致地宣称要以《热那亚人报》的报道为准。

所以,卡门尔-盖博大出风头,他的文章被广泛引用和转载。《热那亚人报》销量增长了一倍不止,广告费也水涨船高,该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杜瓦先生决定给他加薪。

比伯-林肯被冠以地狱子爵的称号,受他的牵连,林肯家族的大部分成员都被逮捕,等待甄别。他们大部分人是无辜的,但雁过拔毛,即便将来无罪释放,也要丧失不少财富。

跟林肯交往密切的人,恨不得纷纷发表声明,撇清干系,戴利收到了不少人的检举信。

秘密警察挖开了地狱子爵之父的坟墓,从尸骸中,他们找到了其父死于中毒的证据。二十年前,林肯的兄长意外摔断脖子死亡,如今也是疑点重重,但已经不重要了。

鹰堡内总共发现了五十具尸体,骇人听闻。过去十多年间那些声称有家族成员失踪的人,纷纷涌向鹰堡,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遗骸,有的人已经谋划从林肯家族寻求某种补偿。

那些曾与林肯有过交往的普瓦图女人们,则不寒而栗,也暗自庆幸,纷纷表示自己是正派女人,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地狱子爵。

而小报记者和一些没有下限的文人,为了销量和吸引眼球,则深度挖堀并炮制了不少诸如《地狱子爵的女人们》这些文章。一时间报纸上辟谣的声明也让人看花了眼。

普瓦图的上流社会、各种沙龙以及风月圈中,凡是长相俊美打扮风度翩翩的男子,一律受到某种歧视。这让某些男人不得不让自己的衣着更朴素一些,比如效仿一下洛基山子爵的衣饰风格。

讽刺的是,查理斯-汉迪被再一次提审,他被秘密警察带着参观了一下鹰堡的密室,在那里连查理斯-汉迪精神崩溃了,因为在那里他发现自己亲弟弟的尸骸。

查理斯-汉迪本身是一位手段狠辣的恶徒,曾因在北方洛林制造假币和伪造政府公文而被全国通缉,因此他逃到了普瓦图。

是林肯让他得到一个公开合法的身份,还有优裕的生活,同时林肯又以他的亲弟弟的安全要挟他,让他不得不俯首听命。

他的亲弟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信,现在看来这全都是假的,因为尸骸是不会写信的。

查理斯-汉迪交待了一个细节,他曾经亲自替林肯跑腿往北方送了一封密信,密信使用蜡封以及盖上戳印。但不是林肯子爵的私印和家族图章,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效命对象的真正身份。

不幸的是,因为保管不慎,查理斯-汉迪把封信弄湿了。但查理斯-汉迪是造假高手,他把信拆开并复制了一封信,除非是林肯本人,外人很难分辨出来。

“信是写给一个名叫贤师的人,子爵感谢贤师的教导之恩,并说自己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在信中,子爵使用了自己的真名缩写。原件我一直保留着,藏在我情妇的卧室里,你们可以拿去比对字迹。”

查理斯-汉迪的求死欲望很强烈。他是恶棍也是杀手,但林肯将自己的亲弟弟制作成了标本的行为,又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

“什么大事?”戴利问。

“他准备夺取热那亚民防军的指挥权,然后北上接管那里的叛军力量。这些,你们恐怕都知道了。”查理斯-汉迪一旦敞开心防,种种隐秘都被痛快地说出来:

“至于陷害波西-罗宾逊,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这个家族冒犯过他,所以他想让这个家族消失。子爵,不,比伯-林肯是一个极端冷酷的人。”

“比伯-林肯是个嗜血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肖恩被邀请参加了审讯。

“你们拿到那封信,就明白了。”查理斯-汉迪低着头道。

审讯室里安静的很,只听到书记员沙沙的写字声。

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比伯-林肯是小丑,更能证明波西-罗宾逊的无辜。至于,比伯-林肯是不是嗜血者,对肖恩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查理斯-汉迪沉默了一会:“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戴利道:“如果你聪明点,把你所知道都坦白交待,或许还有活的可能。”

查理斯-汉迪摇了摇头,用嘲讽的口吻说道:“局长先生,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我得承认,这次你大获全胜。不过你不要忘了,反抗的星星之火,已经在欧罗巴的大地上烧起,总有一天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烧的干干净净。”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戴利不屑不顾,“假借公义之名,行强盗之事,这就是你们的理想之路?”

查理斯-汉迪看了看肖恩:“显然康纳利子爵的看法有些不同。子爵,你去过北方圣努威、几内波里,那些反抗者都是恶棍和凶恶之徒吗?”

“那里的情形如何,我没有必要跟你讨论。”肖恩道,“以比伯-林肯犯下的罪行,他应该被以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一百遍,而你作为他的得力干将,枪毙你十回,也算是轻饶了你。”

“哈哈。”查理斯-汉迪大笑了起来,“我已经赚够本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给子爵一个忠告,你要小心点。”

“住口,你还敢威胁贵族?”戴利怒斥道。

“不是我威胁他。这一切都是子爵自找的,没有他,你这个秘密警察头子也只能抓抓一些流氓和小偷而已。你能抓住马克西姆,只是你的运气比较好。”查理斯-汉迪道。

“可我抓住了你。”戴利反驳道。

“然而仅此而已,你的酷刑奈何不了我的,我早就有必死的觉悟。”查理斯-汉迪道,“要不是子爵多管闲事,揭穿了比伯-林肯的秘密,你的收获并不大。所以我提醒子爵,你既冒犯了嗜血者,又成为真神党的敌人,你将寝食难安,随时会面临报复。贤师的强大不是你作为一个个体可以抗衡的,我亲眼见过贤师是如何杀死一个背叛者,他趁热吃掉了对方的心脏!”

查理斯-汉迪被狱警带了下去。

他的警告并没有引起肖恩多大的震动,肖恩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那些神秘论者认为,总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推动世界的变化和发展。而对肖恩来说,他总被世事变化推动着往前迈进,身不由己。

当他走出秘密警察的牢房,一个报童给他递来一个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在盯着你!”

落款是贤师。

肖恩下意识地四处观望,这一刻他感到死亡的威胁,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1832年的5月中旬的一天,热那亚行省组建了一个特别法庭,由圣城高等法院派遣的几位法官来到普瓦图,主持审判了比伯-林肯、查理斯-汉迪等人的叛国案。

最后判决查理斯-汉迪等十二人绞刑,二十五人终身监禁,其他三十八人五到二十年不等的徒刑,另有受到牵连的一百多人被处罚金。

法庭同时宣布收回林肯家族的爵位,并没收比伯-林肯名下的所有财产。另外,波西-罗宾逊所有指控被撤销,恢复一切名誉。

奥黛丽喜极而泣,而肖恩却注意到秘密警察的真正总头子法兰克上校也旁听了审判,戴利陪在他的身边就像一条乞食的狗。

约瑟夫-法兰克身着便装,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就像是圣城法官的书记官。

他在圣城公开的身份是军令部的上校参谋军官,但军令部的那些元帅们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此次他来普瓦图也是以军令部的名义来的。因为他带来关于热那亚民防军的处置命令。

经过多方面的考量,热那亚民防军正式划归地方守备军序列,番号为守备第101旅,以原副司令官赫伯特-威尔斯为准将旅长。

帝国的军事重心都在北方边境线上,又吸取1830年红月战争大溃败的教训,后来加强了战略纵深的兵力布署,这造成了内地守备和平叛力量的不足。

去年龙江流域的叛乱,正是这种力不均衡体现的恶果,圣城方面一时间没有足够的军队来平叛,致使叛军坐大。这就有必要重新考虑内地的军事守备力量。

出于某些考虑,肖恩作为热那亚这支军事力量的最高指挥官被免职了,这是所有人都预料得到的事。他在这支军队中拥有无可匹敌的威望,又是地方很有影响力的贵族,所以免去他的军职是应有之义。

但地方守备军队不同于正规军,它依赖于地方行省的财政支撑,因而作为折中,赫伯特-威尔斯成为守备101旅的准将旅长,以安抚军心和当地人心,而主要军官的任免则控制在军令部的手里。

1832年5月25日,驻守在洛基山下的热那亚民防军一半兵力,开始武装行军,他们的目标是北部的帕特纳姆堡,在那里他们与驻守在那里的另一半兵力汇合,统一接受改编,然后以守备101旅的名义进行一场演习后,双方交换驻扎地点。

法兰克上校与肖恩也随着军队赶往帕特纳姆堡,在那里法兰克上校代表军令部,将给连级和校级军官统一授衔,并授予他们及部分士官皇家十字勋章,以表彰他们在平叛行动中的杰出表现。

在帕特纳姆堡,法兰克上校与肖恩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

第六十一章 团体

已是夏天,夜空中繁星点点,从低伏的丘陵地带吹来的风,带走了白天存积的热量。帕特纳姆堡最高处,清风徐徐,十分凉爽。

肖恩请法兰克上校喝茶。

事实上,如果能够选择,肖恩不想与这位法兰克相见。法兰克这次来,除了因为涉及到帝国有史以来性质最恶劣的叛国案,又涉及到嗜血者这种黑暗力量,他作为秘密警察全国总头子,当然要一趟。但法兰克公开的任务还是主持热那亚民防军的改编事宜,所以肖恩不得不一直陪伴左右。

“皇储对你评价极高!”说了一大段无关紧要的闲话,法兰克突然话锋一转。

“作为贵族,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效忠皇帝并为皇帝而战,这既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权利。”肖恩谦虚道。

“呵呵。肖恩,不得不说,你很谦虚。”法兰克笑道,“你要知道,皇储极少称赞别人,哪怕是他身边的人,也很少得到他的赞誉。所以有人说皇储太过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让他失去不少朋友。”

“上校,这让我有些不安,我当不起他的称赞。”肖恩道,“不过,要说皇储不近人情,这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他只是较真罢了。”

“较真?”法兰克又笑了,“你说的很对,他对帝国的实际情况很是了解,无论是军队还是财政,现实让他很是忧心,所以他没法不较真。贪污、浪费、渎职和扯皮,无一不让他揪心,真神党掀起的叛乱虽然被平定了,但来自于我们内部的不好苗头正在侵蚀帝国的力量和权威。其中也包括皇储的权威。”

肖恩打着哈哈:“这是大人物们头疼的事,我一个地方小贵族,一个小小的子爵,考虑不了那么多大事情。总之,一个市长只考虑一个城市的事情,一个总督只能管辖一个行省的事情,处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情。换句话说,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再换句话说,站的位置有多高,责任就有多大。”

吉恩-索伦虽然贵为皇储,但他不讨皇帝喜欢也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如果有人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也不太令人奇怪。只是这位法兰克上校跟自己谈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确实,站的高看的就远。远处不仅有阳光美景,也有阴暗和破败。”

法兰克上校道:“最近十年来军中出现了一个团体,这个团体自称叫‘荣誉军官团’,你有没有听说过?”

“这个倒没听说过,您知道,我当年不过是一个士官。”肖恩道,“而我们热那亚,某些方面总是显的闭塞。就如女人流行的服饰,圣城前年最流行的款式,今年还在普瓦图受到女人们追捧。”

至于法兰克口中所称的“团体”,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是个常见的词汇,它见于报端,见于政治辩论之中,也见于民众向皇帝呈报的陈情报告之中。

团体无所不在,贵族、教士、法官、学者、自由职业者、财政团体、商业行会等等,他们当中还有各种细分团体,高级教士和那些恪守教义致力于传教的低层教士在理念上有所不同,传统手工纺织业从业者跟那些使用蒸汽机为动力的纺织业从业者则是常常针锋相对的不同团体。

有人给团体下了一个定义:人们为了共同利益而团结起来构成的组织,他们追求的是共同利益。组织严密的团体有自己的名称、徽章、社会地位和特权,有向皇帝和内阁陈述报告之义务,向皇帝和内阁提交诤谏、呈辞,以及以各种方式为皇权的施行提供协助,如监督法令的执行、分摊税款、参加选举和承担军事义务等等。

团体也是特权的另一种代名词。这也是许多乡下富人搬到城市的原因所在,一旦成为某个团体中的一员,就是有组织的人,相互取暖,享有一些特权。

军中也同样拥有团体,有可能因为某一场英勇的战斗,某一个英雄团体,或出自某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等等。

荣誉军官团就是其中的一个,它是由贵族出身的职业军人组成,其中相当一些人则出自军人世家。

贵族原本就是因战功而被国王或皇帝册封的军事首领,因而从传统来说,贵族是军队天然的支柱。

由于实行长子继承制,贵族家族中的次子或别的儿子无法继承家业,一般会选择加入军队,这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而这些贵族出生的军官与皇帝之间是天然的效忠关系,皇帝正是通过这些人来控制军队。

法兰克上校跟肖恩提到这个,显然是有所暗示,希望肖恩也加入进来。

“上校,我已经不是军人了。”肖恩特别强调,“就像今天白天您当着全旅官兵宣布的那样。”

法兰克稍稍发愣,拍着脑门自嘲道:“看来是我昏头了。真是可惜,荣誉军官团是由贵族出身的杰出军官组成,你本身就是贵族,在北疆得过金质大龙勋章,不久前还指挥过两千多人的团队,立过功勋,完全有资格成为荣誉军官团中的一员。”

“不过,我们荣誉军官团还有候补成员这一个选项。肖恩,我正式邀请你加入荣誉军官团。如果将来亚述人再一次挑起战争,帝国军队需要你,希望你能为国而战,为皇族而战!”法兰克看似平静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可违抗的气质。

还有候补?为皇族而战?这个说法挺新鲜的,为什么不是为伟大的皇帝陛下而战呢?

“我可不可以知道,荣誉军官团的团长是哪位将军?”肖恩好奇地问。

“这很重要吗?”法兰克反问。

“当然很重要!”肖恩相信自己言下之意,法兰克一定会明白,这可不是101守备旅中的各个足球团体——每个连都有一支。

法兰克没有直接回答肖恩的问题,道:“有人将军官分为四类人,聪明的、愚笨的、勤快的和懒惰的。”

“这有什么说法?”肖恩问。

“每位军官至少拥有其中的两项品质。聪明又勤快的人,适合当高级参谋;愚蠢而懒惰的人,可以被支配着使用;聪明而懒惰的人,适合担任高级指挥官;至于愚蠢而又勤快的人,这样的人就很危险了,趁早把它赶出军队。”

“呵呵,这个分类虽然略有些笼统,但十分精辟。但我认为这个分类适合所有人,而不仅仅是军人。”肖恩笑道,“那么尊敬的上校,我属于哪一类呢?”

“你?”法兰克喝了口茶,“在离开圣城之前,我跟施密特将军有过一次交谈,很可惜,这一次他仍然没能当上元帅。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挑战别人的脸面。”

“确实很可惜,这大概是性格决定命运吧。我猜施密特将军一定对我的评价没有什么美词。”肖恩道。

“施密特将军认为你应该去从政。”法兰克的表情很古怪,“那样会比在军队里更有前途,反正他是不想有你这样的部下。老实说,这是我在圣城听到最令我惊讶的评价。”

“可是在达盖尔,我对他的命令一直完成的不错。”肖恩抱怨道。

“哈哈,因为你让他找不到理由教训你一下。”法兰克笑道,“你就像一块肥皂,虽然滑手但又不能扔掉。”

“我以为我是一块砖,放哪都行,任劳任怨。”肖恩道。

“荣誉军官团,有元帅,有将军,军衔最低的也是上尉,我们的成员遍布全军,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职业军人。”法兰克道。

法兰克说的一大堆,还是没有告诉肖恩,谁才是荣誉军官团的团长。但他相信肖恩猜到是谁,因为在他看来,肖恩是一个聪明又懒惰的家伙。

当肖恩还是一个中士的时候,法兰克就认识他了,正是因为如此,肖恩的每一次身份地位变化,给法兰克带来的印象远比别人深刻。

肖恩不知道,关于热那亚民防军或者说第101守备旅的人事安排,是经过一番激烈辩论后的妥协。

鉴于肖恩的出色管理能力,以及他在平叛中的杰出表现,有人主张肖恩应该继续担任这支地方守备的指挥官,但遭到了阻拦——这种阻力是正当的并且符合正常的政治判断。

所以作为妥协,赫伯特-威尔斯担任了旅长。

法兰克邀请肖恩加入荣誉军官团,并为他开了后门——其实哪里有什么候补的说法,这也是兼有一种安抚的意思在里头。至少所谓荣誉军官团的大佬们看到了肖恩的潜力,值得他们笼络。

这种邀请极有诱惑力,法兰克本身出自军事贵族世家,他身后有一大批大佬,更不必说这个家族跟皇储之间的亲密关系,如果肖恩接受这份邀请,立刻就会有一座大靠山等着他。

但正如肖恩自己所说,站的越高,看的越远。另外有一句他没有说,站的越高,摔的就会越惨。

这种选择题,颇令人为难。肖恩的弱点在于,他在性格上足够坚韧,但不够果断,尤其是在这种有可能很要命的问题上。

“不必现在给我答案,你还很年轻。”法兰克并没有逼迫肖恩立刻表态。

“另外,肖恩,你应该考虑结婚了。”法兰克又道,“繁衍后代,也是一名贵族对家族的义务,而且有可能是首要的义务。”

“为什么许多人关心我的婚姻问题?”肖恩不懂就问。

“因为对贵族来说,配偶的选择,也反映他的立场!”

第六十二章 奥黛丽的变化

奥黛丽今天装扮的光彩照人。

今天肖恩要来,自从那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判决之后,她就没见到肖恩。因为彼时肖恩正忙着民防军交接事宜,前后忙了大半个月,还去了趟帕特纳姆堡,昨天才回到玫瑰园。

正因为如此,她无法找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大仇得报,波西恢复了名誉,只是那位最邪恶的仇人逃脱了。

现在这份喜悦已经变成她心中沉甸甸的感激,还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在涌动着。这份特别的情感,让她在收到肖恩派人送来的他要来罗恩堡口信时,居然有些心慌意乱。

因此她花了两个小时整理自己的仪容。

如果肖恩知道,他一定会想到女为悦己者容的成语,一定会欣喜地看到奥黛丽的变化。

她换上华贵的绸缎面料的长裙,肩颈领口露出迷人的颈部和胸部,而低开的后襟露出完美柔和的后背线条,垂坠的裙摆上点缀着蕾丝花边和漂亮图案,没有使用别的珠宝吊饰,却显的雍容华贵。

当她准备走出起居室的时候,蓦然想起肖恩今天是要接她和卡尔去野餐,这套衣裙显然不太合适野外。

她有些晕头了。

偶然地看向窗外,她看到城堡外面的十字路口上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男人孤伶伶一站在那里抽着雪茄,目光似乎正投向城堡。

奥黛丽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推开房门,提着裙角往楼下奔去。在楼下正厅玩耍的卡尔惊讶地看着自己情绪失态的母亲。

“夫人,怎么了?”米勒管家急忙迎了过来。

“波西,外面路口的那个男人一定是波西少爷。米勒管家,快去留下他!”奥黛丽惊呼道,“卡尔不能没有这个叔叔!”

米勒恍然,立刻派仆人奔出城堡。

波西-罗宾逊来了,但他又走了。

靠在马车坐椅的柔软靠背上,他泪流满面。

他并非不能留下来。如果留下来,他仍然是那个波西-罗宾逊,仍然受到普瓦图各个沙龙和聚会的欢迎,成为令人瞩目的精英中的一员。

但过去一年的曲折经历彻底改变了他。

天堂与地狱不过一线之隔,背叛与阴谋也是一念之间。

昔日的愤世嫉俗不过是庸人自扰,优裕富足的生活已经让他厌烦,反而颠沛流离中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让他体验到了别样的人生。

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守护这个家族。现在,他叫安东尼奥-布兰奇,一个圣努威的商人,一个生意遍布全国的的成功商人。

讽刺的是,他身份证明是从掮商手中买的,完全经得起推敲和调查,而那位掮商早就被吊死。

御者驾驶着这辆两匹健马拉着这辆轻便马车,在宽阔的公路上疾驰。马车轻快地穿过绿色的农田,路过漂亮的果园,奔向远方的茶园,最后消失在洛基山一条支脉的另一边。

“波西叔叔为什么走了?”

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卡尔不明白地问自己母亲。

“他选择远行,就像信天翁,虽然眷念家乡,但总有离开家乡的时候。”奥黛丽道。

米勒管家安慰道:“夫人,波西少爷终究会回来的。他已经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啊,他已经真正长大,但他甚至不跟我告别,未免有些无情。”奥黛丽道,“这改变不了他是罗宾逊家族成员的事实。”

米勒管家却看向奥黛丽的身后:“夫人,康纳利子爵来了!”

卡尔已经飞奔向肖恩,肖恩骑在马上,一弯腰把卡尔举了起来,将他放在自己身前,带着他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城堡前。

卡尔大呼小叫起来:“教父,你能追上波西叔叔吗?”

肖恩神情微变,他看向奥黛丽:“夫人,波西回来了吗?”

“子爵,刚才有位疑似波西少爷的人将马车停在路口,夫人说她认出了那是波西少爷的身影。”米勒管家答道。

“肖恩,你一定知道波西去哪了,对吧?”奥黛丽扬起脸来,她美丽的脸庞上挂着泪痕。

肖恩没有直接回答:“我保证他以后每年至少回来一次!”

米勒在一旁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奥黛丽却转身往城堡内走去,她走的速度极快,腰肢婀娜。

显然精致的高跟鞋并不适合这种步速,以致于她把脚崴了。

几个女仆连忙跑了过来,将她挽扶起来。

“米勒管家,夫人她生我气了?”肖恩问。

“好像是吧?”米勒管家无奈道。

肖恩把卡尔交给米勒,自己则跟着进了城堡。

女仆匆匆取了一瓶药水,肖恩接了过来,然后进了奥黛丽的起居室。

脚崴的不轻,脱下丝袜,奥黛丽将脚放在沙发上,用手轻揉着。见肖恩进来,她迅速地用一块细布将脚盖住。

“谁让你进来的?”奥黛丽仍在莫名生气。

“我给你拿了药水,趁早擦一擦痛处,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肖恩道。

“放在这吧,我会擦的。”奥黛丽道。

“为什么用布盖着?难道你的脚很难看?”肖恩调侃道,“难道夫人拥有一双大脚?”

“你才有一双大脚!”奥黛丽被他逗乐了。

“那证明给我看!”

肖恩趁机把布掀开,这是一只美丽的纤足,脚趾上还擦着深红色的指甲油。

奥黛丽眼睁睁地看着肖恩大胆地将手覆在她的脚踝,脸上瞬间感到发烫。

“是这里吗?”肖恩稍稍用力捏了捏。

奥黛丽点点头,她本能地想缩回自己的脚,却被肖恩抓住玉足:“夫人,你是跑不掉的。如果你想好的快,就不要躲,乖乖地让我把药水擦好。”

肖恩的语气就像是哄一个小女孩,他的神态很自然,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他眼里,奥黛丽不过是一个需要关照的小女孩。

一股特别的情绪笼罩着奥黛丽的心房,这是她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伯爵生前虽然对她极为宠爱,从普瓦图城里回来,可能会给他带一束玫瑰,一瓶高档香水,也可能一份她爱吃的点心,他在圣城的时候,甚至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包含爱意的情书,但绝不会弯腰为她做这些。

她极需宠爱,这并不因为年纪的增长而变的少,也不会因为她在仆人或附庸面前越来越强的权威而消失,反而因为丈夫的逝去变的更为渴望。

出于自小接受的道德规范要求,以及丈夫去世后她个人自我防卫的心态,她以为自己并不需要,而且可以一直这样到老,最后蒙主召唤。在这其间她需要把卡尔抚养长大,让他继承爵位,看着他娶妻生子,这样她觉得不负罗宾逊家族。

她的人生本来就应该这样,按照剧本不折不扣地演下去。

但肖恩出现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一截的“非正规”贵族,用“非正规”的方式,让她再一次体现到了关爱,不知不觉中,奥黛丽觉得自己那颗冰冷的心已经发生了变化。

起居室内的温度在变化。

奥黛丽的目光瞥向门口,仆人们都识趣地走开了,这反而更让她觉得羞耻。

好在肖恩并没有得寸进尺,或者什么更失礼的举动,他很快就擦好了药水:“好了,看来今天的野餐泡汤了。夫人,你要多休息两三天,估计就没事了。”

“谢谢。”奥黛丽轻声地问道,“肖恩,你还没告诉我波西去哪了?”

“夫人,坦白地说,波西在为我做事,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逼他,任何人,也包括我。他随时可以回到罗恩堡,做他的波西少爷,这是他的权利。”肖恩道,“但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波西少爷了,或许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他骨子里有一种寻求冒险的冲动,挑战与风险的存在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很有价值,你很难让他再接受以往那种四平八稳的生活。因为挫折与压抑可以改变一个人。”

奥黛丽勉强接受肖恩的解释,“但他有这个必要吗?他以前甚至需要人照料他的起居。”

“夫人,波西与我的观点一致,他与叛军共处一年的时间,让他的思想发生了更加深刻的变化。他对是否能够包括罗宾逊家族在内的贵族维持昔日的富足和平生活没有信心,因此他必须有所准备。”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完全不顾女人的感受。愿上帝保佑,愿他一切安好。”奥黛丽道。

“我保证!”肖恩道,“正如我保证让你头顶的天空风雨不再,让你冰冷的面庞笑靥如花一样。”

肖恩站起身来,走近奥黛丽,突然弯腰捧着她抬起的脸庞,很霸道地吻了下去。

奥黛丽反抗地敲打着他的背脊,却迷失在他热烈的亲吻中。

长长吻告一段落,奥黛丽迷离的目光恢复平静,她羞恼地瞪着肖恩看。

肖恩觉得自己离成功已经迈进了一大步,他施施然走到门口:“你好好休息,我会吩咐米勒管家中午的时候把饭食送到这里来。”

肖恩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他趁奥黛丽发作之前,一溜烟跑了。

第六十三章 奥黛丽的变化(二)

事实证明,女人都是要哄的,不论她的身份如何。

肖恩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常常造访罗恩堡,奥黛丽避而不见,或者是在有仆人和管家在场的情况下才见肖恩,她有时甚至提前外出或者看账本处理家务等等。

对于地位高的女人来说,再婚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甚至一些富有的女人有好些个情人——圣城的贵夫人们尤擅此道,从这个角度来看,欧罗巴男女是平等的。

但对奥黛丽来说,她一时接受不了肖恩这份炽热的情感,毕竟她现在还无法接受对亡夫的背叛。

肖恩也没逼迫,他每次来都陪着卡尔玩耍,他知道奥黛丽没有宣布自己是不受欢迎之人,就是他的胜利。

至于风言风语,不,那是羡慕嫉妒恨。如果不是因为肖恩的出现,罗恩堡早就被各路男士打着种种借口拜访了,这从肖恩每次造访罗恩堡时受到米勒管家殷勤细致的招待中可以看出,他在罗恩堡的附庸眼里,极受欢迎。

卡尔-罗宾逊,这位未来的伯爵十分欢迎肖恩的到来,因为肖恩来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家庭教师的包围中暂时解脱。

奥黛丽给他请了六位家庭教师,分别教授他文法、数学、历史、绘画、音乐,还有一门外语,甚至还让家族里的一个护卫充当他的剑术教练——这在肖恩看来是最无用的一门技能,还不如稍大点的时候跟自己学搏击

这是个苦孩子,身负家族重任而不得不失去太多的欢乐。

肖恩并不反对奥黛丽对卡尔的教育,事实上维希镇小学的教学水平不错,但毕竟没有这种贵族家族内一对一的水平高。

只是卡尔-罗宾逊作为未来的伯爵,他的童年时代必然会少了许多欢乐——至少他不能如农夫的孩子那般在野地里自由地奔跑撒欢。

所以,肖恩的到来,是卡尔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肖恩喜欢带他骑马、划船和打猎。

但肖恩最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热那亚新的三级会议就要召开,如果有人注意热那亚的政局,一定会发现肖恩现在变的有些活跃。

这个夏天圣城暴发了一场码头工人的暴动,暴动的起因在于工人要求更高的薪水和反对行会的压榨和剥削。

这场暴动起初是和平的抗议,但因为小商贩和其他团体的加入,而改变了这场抗议的目的和性质,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反对加税的行动。

加上报纸和舆论的鼓动,火上加油,让抗议活动变成了一场暴动。暴动虽然只维持了三个小时就被镇压,但死了二百多人,包括七名税吏和十名税警。

那些在舆论上声援工人的人,被称为自由派,其中以律师托比-萨拉曼最为活跃。萨拉曼这位著名律师身边有一群出身小资产阶级的学者、作家、律师和记者,他们用各种方式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正如他们自己声称的那样:

公众对过去那些他们最漠不关心的事物有了强烈的兴趣,欧罗巴已经建立了一个法庭,这是一个独立于所有权威及所有权威都必须尊重的法庭……

这种被称为萨拉曼主义的自由派思想,其主旨在于限制甚至取消特权者的特权,这股思潮也影响到了热那亚。

首先最受影响的当然是舆论场上的记者们,其中又以《热那亚人报》的卡门尔-盖博最为活跃。他宣称税令面前人人人平等,认为关键不在于征什么税,而在于平等——他现在有些飘了。

这场舆论在内阁有意将1/20税变成普遍税的传言传到普瓦图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税种原本以土地为征税依据,现在扩大到对所有臣民的所有收入征收1/20的财产税。

最重要的是,它不再是因为战争及偿还债务等而临时征收的税种,传言它将变成一种普遍税,对所有人征收。

这个传言并非是首相和财政大臣故意放出的试探,因为各地的收税员都收到了统计富人财产的命令,这个命令当然得到了富人们的本能抵制。

正在这种情况下,肖恩破天荒地收到了奥黛丽的邀请信,请他去罗宾逊家族的清凉山庄做客。

罗宾逊家族豪富,自不必多说,析产之后,奥黛丽仍为自己的儿子保留了十处庄园,其中一处位于洛基山两条山岭环抱的谷地和丘陵地带。

神权时代结束以来,贵族成为拥有最广阔土地、最多权力和最多财富的那一个层级,身为领主,当时的庄园多以拥有防御功能的城堡式建筑为主。

在家笔下,这些建筑多以高高的尖顶,厚重的石壁和窄小的窗户为主要特征,幽暗的内部,阴森的地道,甚至还有藏尸所。

在自由派学者和艺术家的眼里,这代表着落后、黑暗、诅咒与阴谋。

现在这种庄园越来越被新式庄园代替,城堡式建筑被摈弃,代之而起的是新式别墅式建筑,主人家会在苗圃、花园、池沼上花了很大心思。

尤其是城市新兴资产阶级最乐于在乡间营造别墅,越来越大,越来越奢华,他们把这视为与贵族看齐的象征之一。

清凉山庄,是罗宾逊伯爵在继承爵位后花了很大心思营建的一处新式庄园,成为罗宾逊家族盛夏度假的好去处,它是一座完全为了享乐而营建的庄园。

其主体是巨树掩映下的一幢红砖建筑,它用石灰勾勒出平直的砖缝,拥有巨大的落地窗和明亮的透明玻璃,附近的丘陵甚至被特意营造成草原,一群白色的羊群点缀其间,十分美丽而舒适。

奥黛丽当然是一个富婆,她掌握着多少钱财,甚至连波西都不太清楚,因为她握有一笔相当雄厚的嫁妆。

据说她的父亲,老卡明斯先生很有投资天份,据说得到了不少债券交易的内幕消息,赚了不少钱。

幸运的,优裕的生活没有让奥黛丽成为那种趾高气扬的女人。显然她不可能跟一个纺织女工或者一个采茶女同样的思维,也不会跟一个收入刚刚可以维持体面的普通市政官员夫人有同样的追求。

奥黛丽的优雅谈吐,修养,甚至衣着打扮,都是普瓦图上流贵夫人当中的流行风向标。

只是最近几年,她已经淡出了社交圈,专心抚养幼子和经营家族产业,很少离开罗恩堡。

“肖恩,现在地价已经一年没有上涨过,难道是因为1/20税的问题吗?”

奥黛丽这次专门邀请肖恩过来,显然是因为最近报纸上激烈的讨论。

利益谁不关心?奥黛丽并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女人,经过几年的亲手掌控和锻炼,她对经营家族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比如有价证券她从来不碰,一切求稳。所以看到报纸上讨论的如此激荡,她不得不咨询肖恩。

对她来说最大的投资,不过是在维希镇投资了几处旅馆,还有几处不小的茶园,后者堪称她最得意的投资,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学邻居。

另外,她其实如传统的富人一样,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土地之上,亡夫逝后,她手里的土地反而多了一成。

“有人统计说,自卡洛斯一世以来,地价上涨了一倍之多。人们都将土地看成是家族立身根本,这并不为过。土地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根本,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城里的富人们凡是手头有多余的金钱,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在乡下购买一块甚至很多块土地,正是他们将土地炒到了一个不能再高的价。”肖恩道。

“是啊,他们买了那么多地,需要人手打理,这让有些农夫觉得有利可图,我的佃户现在都敢跟我大开口了。”奥黛丽抱怨道。

“奥黛丽,你有点贪心了。”肖恩直接叫她的名字。

奥黛丽白了他一眼,道:“我担心罗宾逊家族的土地上,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耕种。但政府却要收1/20税,这很不划算。”

“你现在有多少土地?”肖恩好奇地问。

“总之很多。”奥黛丽俏皮地眨了眨美目,这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情景,“就像传闻的那样多。”

“好吧。至于银行存款,我就不问了,我认为这是严重的浪费。”肖恩道,“如果是我,我会把大部分的土地卖给我的佃户,并允许他们分期支付。因为土地虽然可以作为一项保值的资产留人后代,但它的价值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大。手中的钱我会投资于那些带来高额利润的项目。”

“你不是拿土地跟工厂比吧?至少在我看来,土地可比那些用到机器的工厂保险的多。”奥黛丽道,“我听说你刚刚设立了一个铁甲船厂?”

“怎么,你感兴趣,这可是一项极有远见的投资。”肖恩的神情很是希冀,“我为此投资了十万金路易。”

“那我可以投资五万。这笔钱跟罗宾逊家族无关,是我自己的嫁妆钱。”奥黛丽道,“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后续需要追究加投资,必须保证我的投资占股。”

奥黛丽其实是帮他,因为现在肖恩手头上缺钱,赠给夏克礼的私生子女的财富就占了他可动用资金的大部分。

而要建立一座他所设想中的使用蒸汽机和螺旋浆的铁甲船,所需资金可不是小数,十万不过是前期投资,这不包括未来为此需要在南方特别建立的一座专用钢铁厂。

“奥黛丽,我保证你这项投资无比英明。”肖恩坐在她的身边,想去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奥黛丽往后移了移,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肖恩有些失望。

“你刚才劝我把大部分土地出售给佃户,是认真的?”奥黛丽问。

“征收1/20税是大势所趋,第三等级已经按捺不住挑战贵族的心,挑战贵族的地位,就先从土地开始。因为无论第三等级如何富有,他们购买到的土地仍远比不上贵族,相对来说,征收1/20税,对他们的损失相对较少。”肖恩道,“而且这一主张,正好跟内阁甚至皇帝的主张一致,这是快速解决财政危机的最快方法。”

“而且……”肖恩顿了顿,问奥黛丽,“奥黛丽……”

“请叫我夫人,肖恩。”奥黛丽纠正道。

“好吧,奥黛丽。”

“不,叫我夫人。”奥黛丽坚持道。

“好吧,夫人。”肖恩耸耸肩,“据你的观察,现在种地的农夫的人数跟五年前相比,是多了,还是少了?”

“好像是少了许多。”奥黛丽不太明白,“难道是因为城里的作坊和工厂增多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民当中有相当多的人失去了土地,沉重的税负让他们无利可图,当有人出重金购买他们土地的时候,他们只好卖了自己手中的小块土地,然后搬到城里。”

肖恩的分析,让奥黛丽警醒。

“这种状况是无法维持的,因为国家的税收主要就在农民身上。当交税的农民也减少的时候,国家只好将目光投向富人。正好城里的银行家、商人和工厂主们认为,他们说话的力量应该与自己的财力相适应”肖恩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像这座山庄的地基,政治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看来我是需要考虑家族土地的问题。”奥黛丽想了想道,“前些天,我特意算了一下,结果发现家族土地的收益在逐连下降,尤其是最近五年收益下降最为厉害。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盛夏季节,这个山庄里十分清凉。

奥黛丽惬意地斜靠在长沙发椅上,伸了一个懒腰,展现出美好的身段。

她今天穿着一套居家的半袖衣裙,露着光洁柔美的颈肩,略有些保守的胸口,仍然春光无限。

致使诱惑。

她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在肖思的面前她越来表现出了放松的心态,不必一本正经地坚持贵夫人所谓的礼仪与规范。

上次被肖恩占了便宜,但奥黛丽没有再次给他机会,因为仆人就在门口站着——她特意安排的。

第六十四章 奥黛丽的变化(三)

奥黛丽似乎把肖恩的爱意看作是一种年轻男人的冲动。

这种冲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化,她认为肖恩有更好的选择。

至少在她的意识中,贵族的婚姻从来就是头等大事,血统、门第、社会地位及财富都是必须要考虑到的,自己一个寡居的女人并不会给肖恩带来太多的助力。

她并不认为肖恩的未来应该局限在热那亚,圣城才是肖恩应该发挥才干的地方。

但她与肖恩的暧昧关系,早已经传遍了普瓦图各个圈子,这让她羞恼,越发让她害怕参加社交。

没错,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可以面对独自维持家业的困难和来自家族内部的杯葛,也可以忍受感情生活的寂寞,唯独不能忍受来自道德伦理上的指摘。

然而,科瓦尔伯爵夫人自圣城回到普瓦图省亲,奥黛丽不得不主动拜会。

如果说罗宾逊家族是热那亚的豪富,那么科瓦尔家族就是巨富,这个家族除了在热那亚拥有大量的土地,还拥有一支数量可观的远洋船队,控制着普瓦图外贸大半的份额,同时这个家族还积极投资北方的新兴产业。

不仅如此,科瓦尔伯爵还是贵族议会的成员,代表着热那亚人的声音,因此这个家族在热那亚地位公认排名第一。

科瓦尔伯爵的夫人,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她不再年轻,虽然保养的很好,但头发已经花白,但身上的贵气却不是别人可比的。

她作为伯爵夫人,在贵爵多如牛毛的圣城,她的地位也只是寻常,但在热那亚,她却是被所有人包围和恭维着。

事实上,这位伯爵夫人还是奥黛丽的表姨母,如果有人研究贵族们的婚姻,总会发现他们趋向于圈子内部通婚,血统和门第才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财富。

显然,这种风气已经受到了挑战,伯爵夫人的几个儿子,除了长子娶的是京畿一位伯爵的女儿,还算门当户对外,其他几个儿子娶的都是银行家或者富商的女儿。

最近,远在圣城的科瓦尔伯爵频繁给家乡的名流写信,询问和交流对一些重要事情的看法。而伯爵夫人打着省亲的理由,不远千里回到家乡,其目的耐人寻味,尤其是热那亚三级会议即将召开的时候。

科瓦尔伯爵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但隔天就举办了一场沙龙,她邀请了普瓦图的贵夫人们来她的庄园作客,请她们来欣赏和品鉴圣城最流行的衣服款式和几项珠宝首饰。

奥黛丽是受邀名单中的首位。

无论是从亲近的关系,还是从地位来说,在一圈贵夫人当中,奥黛丽紧挨着伯爵夫人就座。

贵夫人们一边欣赏着知名艺术家的演奏,一边保持优雅的姿态,暗暗比较各自的晚礼服和头饰的精美和华贵程度,就连说话时的神态和坐立的姿势都要拿来比较一番,如果有人表现出不妥的仪态,会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和小声的讥笑。

奥黛丽完全将她们比下去了,她的美貌和年轻就不是她们可以比的。虽然没有佩戴奢侈的珠宝,她坐在那里,就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唯一可以压过奥黛丽的,那就是她们的婚姻了,至少她们是有丈夫的人。

“可惜啊,没有看到康纳利子爵,康纳利子爵年轻又富有,还受人尊敬。如果伯爵夫人有女儿,不妨让他做您的女婿。”有人故意往伯爵夫人身边凑。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奥黛丽,奥黛丽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这真是遗憾。”

伯爵夫人还真不知道肖恩跟奥黛丽之间的暧昧关系,她只是一扫众位贵妇揶揄的神情,再看看身边的奥黛丽,她老于世故,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在上流社会里太常见了。

她在离开圣城的时候,自己丈夫就盯嘱过她,让她留心康纳利子爵。

科瓦尔伯爵认为这位“幸运的贵族”绝对值得关注,因为在肖恩还不是贵族的时候,天才的名声就在圣城流传,现在更是成为热那亚举足轻重的贵族。

肖恩的名字最近甚至经常出现在一些重要报告上面。有时候,甚至让科瓦尔伯爵感到尴尬,因为当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对肖恩一无所知。

但因为肖恩太“幸运”了,崛起的时间太短,所以科瓦尔伯爵跟这位后起之秀没有任何交情,素不相识,不方便直接写信给肖恩。

“康纳利子爵的名字,我一个老妇人也听说过。”伯爵夫人道,“这是位英雄,也是一位学者,听说他还是咱们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这就太难得了。”

“他还很富有。”有人补充道。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尤其是那些表面风光其实经济很拮据的贵夫人来说,这一条才是最最重要的。

“对,这茶饮料,如今风靡全帝国。”伯爵夫人指了指面前的茶盏,“我不敢想像,如果这样的沙龙或者宴会,主人家缺少这种饮料,一定会被认为失礼和疏忽。这种饮料一定给咱们那位年轻的子爵带来巨额的财富。而且这项产业,是一项优雅的产业,《茶花女》成了圣城歌剧院最受欢迎的保留节目。可笑的是,当初有人找到我丈夫,询问是否可以转让一些上等茶叶时,你们可以想像我丈夫茫然的表情。”

“呵呵。”贵妇人们都很配合地笑了。

她们用精美的檀木扇子挡着嘴巴,声量也保持恰当的水平,既不会因为声量太大而失礼和喧宾夺主,又不会因为声量太小而让主人尴尬和无趣。

伯爵夫人的话,极大地转移了来宾们原本投向奥黛丽的视线。然而伯爵夫人又道:

“我倒是在圣城听说,有不少尊贵的家族对和康纳利子爵结亲有意向。据说……”

伯爵夫人清了清嗓子:“只是据说啊,未曾被证实,诸位千万不要外传。伊丽莎白公主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让宠爱她的陛下和皇后有点焦虑,而二皇子菲利普殿下私下里提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殿下则是协会的名誉会长。”

贵夫人们一片低声惊呼,这是个爆炸性消息。

伯爵夫人虽然说的很谨慎,但话里话外透露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她们不禁为康纳利子爵的幸运而眼红,同时也投以奥黛丽同情的目光。这些人的情绪和观点,变的实在太快。

奥黛丽仍然不为所动,至于她内心是如何想的,别人是无法从她脸上看出来的。身为上流社会贵夫人圈子中的一员,她少女时代就学会控制自己情绪的技能。

“罗宾逊伯爵夫人,如果这条消息属实的话,您认为康纳利子爵为接受皇家投来的青睐眼光吗?”有人见奥黛丽仍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姿态,故意挑衅地问道。

“首先,我不是康纳利子爵,不能代表他本人发表看法。但如果你非要我猜测的话,据我的了解,康纳利子爵恐怕不会接受,因为皇家的权威会让他感受到一种约束。众所周之,他不是一位传统的贵族,他是位很有才能的人,这种人其实心高气傲,他恐怕不想让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的基础之上。”奥黛丽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他如果这样想,一定是个傻瓜,这可是皇族啊。”奥黛丽的话引起大多数人的反对。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辩解。

说实话,她方才说的并非心里真正所想,按照正常的规律,娶一个公主是每个贵族都梦寐以求的,尤其是这个公主还是皇帝唯一的公主,极受宠爱。

但出于逆反的心理,她还是违心地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这种变化,终于让她感到害怕,不知不觉之中,她发现肖恩的身影在自己心底里悄然驻足。

这个沙龙按照它固有的程序进行者,贵夫人们欣赏和品鉴了来自圣城最流的服饰,还有精美的珠宝首饰,在赞叹科瓦尔伯爵夫人眼光和品位的同时,各自给这些新物件估值。

一切都是有价码的。

沙龙在夜色深沉时结束。科瓦尔伯爵夫人将奥黛丽留了下来,这位伯爵夫人利用聚会中间间隙的时间,悄悄打听了有关奥黛丽与肖恩的传闻。

“奥黛丽,这几年你还好吗?”伯爵夫人挽着奥黛丽的胳膊。

“姨母,我还好,谢谢您的关心。”奥黛丽道。

但她其实对自己姨母还有科瓦尔伯爵还是有怨言的,当初自己丈夫去了圣城,原本应该得到科瓦尔伯爵夫妇关照的,但最近证实自己丈夫死于中毒,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失望。

如果不是因为肖恩,这个可怕的事件根本就不会真相大白,只能归结于上帝偶尔的疏忽,而不是野心家的邪恶和阴谋。

“康纳利子爵是我们热那亚的后起之秀,他的崛起速度之快,令人惊讶。而且他本人也表现出了与此相称的才能。你可能不太清楚,皇储和二皇子同时都对他赞誉有加,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伯爵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言尽于此,你务必仔细考虑一下。”

伯爵夫人的话,令奥黛丽面色变了变,好像自己成了罪人。

第六十五章 奥黛丽的变化(四)

夜色深沉,肖恩的马车驶出秘密警察的驻所。

卡门尔-盖博蹲在车内,胡子拉碴,他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块面饼。

秘密警察让他饿了整整两天。

他之所以被秘密警察“请进”了拘留所,完全是因为他又在报纸上发表的不当言论。他最近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就是热那亚人的思想导师。

他的言论又不足以向他问罪并判刑,秘密警察局反而收到了大量的抗议信,但卡门尔想走出拘留所的大门,只能找到有力人士担保。

身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肖恩这两天正好在学校里,他听了此事,便亲自出面保释了他,因为其他人出面都被警察拒绝了。秘密故意让他吃些苦头。

“盖博先生,我记得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肖恩问。

卡门尔被面饼噎的直翻白眼,好半天才道“校长大人,您是想将我扫地出门了吗,或者清理门户?”

“当然!”肖恩点头承认,“你一直在鼓动所谓平等或自由啊,然而却是我这个特权者向你提供保护,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

“但您其实也不反对追求平等吧。”卡门尔道。

“不要忘了,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贵族。譬如洛基山,它就在那里,除了为我提供狩猎场所,它并不给我带来显而易见的利益,即便如此,任何平民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进山采集。当然我的守山人通常对平民们进山拾点蘑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山人知道我不会追究,而平民们也不会太过份。

如果有一天,平民得到了平等,当他踏入洛基山采集菌类,甚至动起了砍树的念头而我产生矛盾时,他只会觉得不是在与一个领主打交道,而是在与另一个欧罗巴公民打交道。”肖恩道,“盖博先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接受所谓的平等。”

“您的意思,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平等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卡门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恕我难以苟同。”

“不、不,如果抛开身份,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但你的立场很有问题。你追求的不是真正的平等,而是有产者的平等。”肖恩笑道,“坦白地说,我不害怕你们所追求的平等,还有自由,因为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变化,终究有另一种不平等,基于财富上的不平等,职务权上的不平等。而我在这两方面都占有优势。”

肖恩见卡门尔不说话,接着道“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所谓的为农民发声,为工人仗义执言,其实是站在城市资产阶级一边说话,你只看到贵族占有大量的土地,却看不到城市资产阶级也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同样拥有特权。为了利益,他们更加的毫无顾忌和肆无忌惮。”

“你主张取消贵族的特权,还有穿袍者的特权,用收重税的方式收回他们的土地,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农民拥有土地吗?”肖恩锐利的眼神盯着卡门尔看。

“难道不对吗?”卡门尔反问,“耕者有其田,是我的志愿之一。”

“但你要想一想,一旦这些你所反对的特权者失去了土地,那些土地也不会自然而然地到农民手中。假如我是当权者,我会故意把土地分成一大块,远超农民可以承受的价格,我还假惺惺地成立信贷银行,让农民可以分期付款,这会让真正的农夫望而却步,从而让那些城市资产阶级轻松地获得土地所有权,他们跑马圈地,甚至还可以推行新的法令,以让他们这些新地主少交税。更不说那些佃农了,除非无偿分配给他们土地。最后的结果是,土地仍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农民依然贫困。”肖恩道,“好好想想吧,天真的盖博先生!”

“但总比土地掌握在贵族和教会手里强得多,在他们手里,国家并不会因此而收到更多的税金。”卡门尔反驳道,肖恩的话直指他认识上的误区,有些天真了,“当然,我承认您分析的很正确。在乡下,农民逃亡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是无法长久维持下去的。我听说您在几内波里的摩尔地区,将无主的土地分给了农民,这绝对是一件十分英明和仁慈的事,为什么同样的事,不能在别的地方发生呢。”

肖恩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答案很简单,因为战争摧毁了统治秩序,进而形成一个权力真空,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肖恩当然可以这么办。

这还是他用特别的方式“贿赂”皇储的结果,皇储显然也知道,让摩尔当地的农民拥有土地,不仅可以迅速恢复和平,也为帝国增加税源,这是他默认肖恩主张的原因之所在。

“你那个叔叔我认识,他为我修筑了一个重要公路,我敢说他是真神党份子,即便他没有加入真神党,也算是同情者。他现在还在秘密结社吗?”肖恩不看卡门尔有些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盖博先生,如果你下次再被秘密警察请去喝茶,我可不会再出面。正如你在报纸上所写的那样,我也是有闲阶级,咱们天然就是对手。”

“校长大人,我欠了你很大一个人情,您值得我以后向您回报。”卡门尔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也是维希镇人,我永远不会反对您!”

因为现在西普瓦图地区的居民,都自认为自己是扩张后的大维希镇人。卡门尔的表忠,没有得到肖恩的欣然接受。

“看来,你是准备革我的命了。”肖恩道,“盖博先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我应该离你远点。”

卡门尔毫无惧色“坦白地说,在您的面前,我无需掩饰这一点,因为我相信您不会去告密。不过请您放心,过几天我就会去圣城,事实上,我已经接到了几份来自圣城的邀请。那里才是我这样的人应该去的热土,这里压抑沉闷的空气让我无法畅快地呼吸。”

“那我祝你好运,我建议你还是先把文凭拿到手再说。”肖恩敲了敲车厢,让马车停了下来,一脚把卡门尔踢了下去。

卡门尔在后面喊道“校长大人,我还没到地方呢!”

马车继续前行,夜里行人稀少,但也有做工的工人披着夜色回家。普瓦图这两年也出现不少手工作坊,比如制鞋业,香水业,有些规模还不小,但总的来说,代表现代工业力量的蒸汽机使用的还很少。

但这种情况也在改变,维希镇就是一个例子,除了肖恩自己的纺织公司,跟军火制造有关的集聚效应正在变大。

现在肖恩已经投资设立一家铁甲造船公司,这才是堪称拥有最新技术含量的现代工业,但正因为足够新兴,进展缓慢。

合伙人兼天才的发明家安德鲁-约翰逊也觉得势单力孤,制造一艘载重200吨的铁甲船,跟制造一批,以及制造一艘远洋巨舰并不是一码事。

同时,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现金窟窿,为了产业配套,肖恩还必须要建立一家钢铁公司。

而在建立钢铁公司之前,他还必须考虑原料来源问题,他已经派出了数支地矿勘察队,在南方到处寻找铁矿和煤矿。

饭只能一口一口吃。

肖恩有一个极为大胆和宏大的计划,一个以钢铁和军火制造为基础的复合体的雏形正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所以他对那些传统的依靠土地的贵族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他们既保守又顽固,如果他们能及时把目光从土地上移开,或许在未来会找到一个比较稳妥的位置。

肖恩正想着自己远大计划,他奋斗还只刚刚起步。马车继续前行着,尼尔森忽然在车外敲了敲车窗

“子爵,前面好像是罗宾逊伯爵夫人的坐驾。”

马夫拉博轻巧地加快速度,让马车与前方马车并行,对方也认出了肖恩坐驾的标志,连忙禀报自己的主人。

车窗露出奥黛丽那张精致端庄的脸庞。

“晚上好,夫人,你这是从哪来?”肖恩惊讶地问,因为他知道奥黛丽几乎足不出罗恩堡。

“从科瓦尔伯爵家的宅邸出来。”奥黛丽答道。事实上,她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着与肖恩有关的事,没有想到却在半路上偶遇肖恩。

这似乎是天意使然。

“是伯爵夫人邀请的?”肖恩了然,他当然听说了科瓦尔伯爵夫人回家省亲的新闻,因为这是最近普瓦图上流社会议论的重点。

比如科瓦尔伯爵想在内阁获得一个副大臣的职务,当然大家更关心地是关于科瓦尔伯爵正在争取在宫廷获得一个显职。

“是的,科瓦尔伯爵夫人是我的表姨母,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奥黛丽答道。

她在城里也有一处房产,这是她过世的父母留给她的遗产之一,位于城内富人区,是一座前后都带有花园的两层建筑。

“我能进去坐一坐吗?”肖恩伸出胳膊,以便让奥黛丽扶着自己的胳膊走下马车。

“好吧,你只能待二十分钟。毕竟很晚了。”奥黛丽道。

“好吧,虽然这个时间有点短。”

第六十六章 阴谋与阳谋

肖恩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拉博和尼尔森、扬等几人面面相觑,聪明地没有说话,护卫着肖恩的马车回到普瓦图大学内的临时居处。

科瓦尔伯爵夫人为自己长孙十八岁举办了一场生日舞会,盛大的舞会,嘉宾云集,肖恩也收到了邀请。

肖恩的到来,既令人惊讶又是理所当然。因为普瓦图上流社会的人们都知道他不会跳舞,而且好像他也不愿意学,但他在收到科瓦图伯爵夫人的邀请函两天内给予很正式的书面答复。

这是一种从宫廷到民间都广泛流行的圆步舞,通常至少有十对男女参与的大型舞会,需要一支二十人的乐队伴奏。今天这场舞会则云集了近百位男女。

在优美的节奏稍稍明快的音乐中,身着华丽晚礼服的男男女女,翩翩起舞,尽显优雅与生动曼妙的身姿。

奥黛丽和一群女人们坐在一起,而肖恩和其他男人们则坐在对面,双方之间一宽敞的舞池。女人们珠光宝气,个个争奇斗艳,男人们则衣冠楚楚,优雅得体。

就连仆人们也个个衣着光鲜,礼貌周到,服务细致,尽显一个豪门的教养和气度。这是那些新晋暴发户们一时难以企及的。

这样的盛大的舞会,即便在普瓦图也并不是多见的,不仅是因为它的盛大和奢华,更是因为参加它的来宾,都是最顶尖的上流人物。因此,它受到了上流社会男男女女的一致追捧,一张邀请请柬通常都让受邀者觉得面上很荣光。

舞会已经进行一会儿,一曲结束,十对男女的优美舞姿赢得了观赏的宾客们的掌声。

奥黛丽无疑是众多女宾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但她还没有下场,或许她是考虑到肖恩的尴尬。

布兰登子爵今天也来了,他的夫人最近身体有恙,所以他带了自己的女儿,并跟自己女儿跳了一支,他把自己女儿看的挺严密,禁止任何男子靠近。

“肖恩,我敢跟你说,今晚来这里的男人,除了我这样的老家伙,都在猎艳。这些家伙别看都穿的考究,但华服掩盖不了他们内心中的龌龊。”布兰登子爵对肖恩说道。

这个老喷子。

“子爵,您把我也算进去了。”肖恩不满道。

“你?”布兰登喝了一口葡萄酒,“别人的目光都在满场飞奔,你的目光只在一个女人身上停留。”

“有这么明显吗?”肖恩诧异地问。

“我原本不信传言,但现在我相信了。”布兰登看了肖恩的一眼,“年轻的子爵,我也年轻过。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严肃地告诉你,婚姻是一项契约,也是一项庄重的承诺。千万不要凭着一时冲动而轻易下了重大决定,考虑到康纳利家族只有你这一个独苗,这一点更加重要。”

“那您的建议是?”肖恩好奇地问。

“不知道!”布兰登道。

肖恩满头问号。

“这取决于你把未来的妻子放在什么位置。”或许是感受到肖恩的不满,布兰登接着道,“首先未婚妻的家世,不至于辱没你的家门,门当户对当然是基本的要求,但人们通常一山更望一山高,攀附豪门,因为可以给家族兴盛带来助力。其二,妻子通常接受过严格的教育,知书达理,这是相夫教子培育家族未来的必要条件,愚笨的妻子简直是家族噩梦。其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凡是屁股大的女人,一定会生出健康的继承人。至于爱情,那是什么玩意?”

“呵呵。子爵,感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妻子只是一个道具或者阶梯?传宗接代是最主要的作用,另外就是自己上升的可以利用的途径。而爱情是用来消遣的,所以可以包养金丝雀。”肖恩道。

“呃,肖恩,看来你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了。至少在这里表现正常……”布兰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显然,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准备这样做。但如果你娶了一个女人,同时又养了几个情妇,却都认为是因为爱情,就当我没说。”

“我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给予我类似的忠告呢?当然我知道他们可能是好心。”肖恩道。

“很简单,因为你始终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型贵族的风范,这让大家都觉得有必要纠正你,从而让你看上去像是自己人。”布兰登戏谑地说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认为那是嫉妒。如果你表现的跟他们一样,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越成功,就越显得他们不堪。”

“子爵,我失陪一下。”肖恩越过舞池中央,走向女宾的坐席,来到奥黛丽的面前。

此时,奥黛丽面前正围着一群年轻男人,他们有的是贵族之子,有的是银行家之子,还有普瓦图最知名的艺术家。

他们都向奥黛丽发出邀舞的请求。

但奥黛丽略有些冷冰冰的气质,阻挡了他们的热烈的期盼,而同性之间的竞争让他们剑拔弩张。

“夫人,我能邀您一起跳舞吗?”

肖恩粗鲁地推开挡在前面的男人,那人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见是肖恩,那男人立马从眼前消失了,肖恩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众目睽睽之下,肖恩邀请奥黛丽共入舞池。不要说别人,就连奥黛丽也感到很惊讶。

肖恩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势,众人只能戏谑地看着他,然而无人敢挑战。有的男宾,比如布兰登子爵却不嫌事大的带头鼓起掌来。

科瓦尔伯爵夫人密切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小事”,若有所思。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无论在热那亚,还是在圣城,她看的实在太多了。一场舞会,如果没有这些暗斗,那就太奇怪了,只是眼前的年轻子爵好像没有遇到值得他重视的对手。

被肖恩握住戴着薄纱手套的手,奥黛丽的眼神似乎充满着探询,她惊讶肖恩的大胆,却担心今晚肖恩会出丑。

然而肖恩表现让她大吃一惊,虽然肖恩的舞姿明显有些笨拙,明显是刚学不久,但总算没有因为失误而引起全场混乱。

这种大型的集体舞蹈,很容易因为其中一对的失误而引起连锁反应,那通常是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因而娴熟的舞步是一个有教养的上流人物必备的配置。

“别担心,我的学习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肖恩笑着对比他还要紧张的奥黛丽说道。

“呵呵。”奥黛丽忍住笑了,“可我刚才感觉你的手出了不少汗。”

“第一次嘛,通常都是比较紧张的。”肖恩道。

那天晚上在奥黛丽城里的宅邸里,奥黛丽主动跟肖恩摊牌了,认为肖恩有更好的选择,尽量减少见面。

但肖恩仍然没有放弃,二人头一次发生了争吵,最后以肖恩的暂时退让结束。

“那你是跟谁偷学的?”奥黛丽问。

“我是花了大价钱拜师学的好吧?认真学了三天,怎么能叫偷学呢?”肖恩道。

“那你藏的挺深,今天为什么不藏着呢?”

奥黛丽的个头在南方人当中算是比较高的,但仍比肖恩矮了半头,她扬着脸说话,神情有些俏皮,显现出少女般的妩媚动人。

“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肖恩笑着回应道。

音乐达到了一个,速度明显加快,而肖恩的舞姿略显慌乱,考虑到他的练习时间,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为对节奏的掌握还不太熟练,肖恩也趁机揩油,而弄的奥黛丽脸上浮上红云。

一支曲子结束,肖恩和奥黛丽的舞姿也停止了,肖恩将奥黛丽送回她原来的位置。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又响了掌声,大半却是冲着肖恩来的。

正如布兰登子爵刚才所说的那样,肖恩一展舞姿,尽管很难用优雅来赞美,但让他看起来像是“自己人”。

在下一支舞曲之前,伯爵夫人的长孙艾伯特-科瓦尔出场,他被隆重地介绍给来宾,这也宣布他已经成年,可以以科瓦尔家族的继承人的身份,参与社交和公众活动。

“康纳利子爵,请屈尊到我身前来。”伯爵夫人高声说道。

“随时听从您吩咐,尊贵的夫人。”肖恩走上前去致礼。

伯爵夫人坐在沙发椅上,颔首还礼。

“我的孙子,艾伯特就要进入普瓦图大学学习,子爵是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所以我请你务必严格教导艾伯特。”伯爵夫人客气地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肖恩道,“普瓦图大学也希望能吸纳更多如您的长孙这样的年轻人。”

“伯爵也是普瓦图大学毕业的,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听闻近来普瓦图大学在子爵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成绩也有目共睹,伯爵倍感欣慰。为此,伯爵将向母校损款五万金路易。”

肖恩再一行礼道“感谢伯爵的慷慨,这笔资金将以科瓦尔家族的名义设立奖学金,我保证每一个先令都会用在奖励那些优秀学生身上。我想,那些获奖的学生,一定会感受到来自科瓦尔家族的仁慈与慷慨。”

伯爵夫人对肖恩的答复很满意。五万金路易对于平民来说,是一笔巨款,可对于科瓦尔家族来说,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这个时候,算是中场休息,除了舞会大厅,主人家贴心地为宾客们准备了休息室,既有一个酒吧,一个棋牌室,另外还有一个吸烟室,为女宾们则是特别准备了更多的房间,以让她们补妆和换上另一套晚礼服。

另外这个时间,也是仆人们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碎花边、假花瓣、亮片和羽毛等等女宾们装饰用的小玩意。

肖恩和布兰登子爵两人并肩来到花园里透透气,很默契地交换雪茄,然后各自吞云吐雾。

“肖恩,知道伯爵夫人为何大老远从圣城回来吗?”布兰登突然问。

“当然是她的长孙,已经长大成人。”肖恩道。布兰登有些恼怒道:

“肖恩,你不诚实。”

这是一个严重的指控。

布兰登虽然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顽固的贵族,看谁都不顺眼,但肖恩是一个例外。

肖恩无奈道“子爵,我确实得到一些消息,但并不确定。比如有人传言说,科瓦尔伯爵想在宫廷获得一个职位,但他的竞争对手太多,所以伯爵想促成热那亚对1/20税立法,让这种税成为一项普遍税。事实上,我们毕竟征收过一次。”

“关于这一点,我是坚决反对的,我拥有的土地虽多一点,但不会多交一个先令。”布兰登断然说道。

“请子爵放心,还有教会挡在前面。”肖恩提醒道。

“对,如果他们敢对教会征税,我就同意对贵族征税。”布兰登子爵道。

“子爵,如果你这样认为,这个税种还真可能法成功。第三等级们正在蠢蠢欲动,凡是能够打击到教会和贵族特权的,他们一定会赞成。要知道,土地主要掌握在教会和贵族的手中。”肖恩道,“而且土地是最容易清查的一项资产。”

“这倒是一个问题。”布兰登很不高兴,“这些暴发户们想爬到我的头上。”

科瓦尔伯爵在热那亚极有影响力,那些男爵们估计至少有一半人都不敢违抗科瓦尔伯爵的意志,他们要么是跟伯爵有姻亲关系,要么曾经受到过伯爵的恩惠,还有的根本就是看伯爵的脸色过活,一旦这些人同意,再加上伯爵给第三等级的许诺,在三级会议的投票上就有可能通过法案。

舞会大厅的音乐再一次响起,布兰登和肖恩离开花园,一个女仆迎面走了过来,她悄悄地塞给肖恩一张纸条。

肖恩惊讶地看了那人一眼,趁人不注意,看了一眼小纸条。

字迹很熟悉,内容很惊悚。

圆步舞继续进行,此时场中的都是年轻人。肖恩悄悄地走到主人的旁边。

科瓦尔伯爵夫人笑着道“子爵,为什么不再跳了?你看他们多开心啊。”

“夫人,我觉得他们更需要有人在旁边欣赏,这样他们会更有兴致。”肖恩道。

“听说子爵跟菲利普殿下交情很不错?”伯爵夫人问。

“那一定是个误会,作为皇家协会的会员,我当然跟会长认识。事实上,我跟菲利普殿下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还谈不是交情。”肖恩答道。

“子爵,你十分谦虚。”

这时一个仆人弯着腰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伯爵夫人虽然在跟肖恩说话,但她的目光注意力全在舞池当中。

那仆人上完了茶,却突然从端茶的银盘的白色布巾下抽出一把匕首,往伯爵夫人的喉咙刺了过去。

伯爵夫人身边的人惊呆了,肖恩离的最近,但伸出右手,铁钳一般及时地握住了那人的胳膊,将其胳膊反扭到他的背后。

那仆人吃痛地,扑倒在地,被肖恩死死地压住。

“有刺客!”有人尖叫起来。

这个刺客却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服毒自尽了。

第六十七章 阴谋与阳谋(二)

经过短暂的混乱,金色大厅里一片狼藉。

很快街上的巡警都赶了过来,半个小时后,戴利也到了现场。受到死亡威胁的伯爵夫人被扶去休息了。

一场盛大的舞会,因为一场未遂刺杀事件而告终。有人因为搞不清状况而争相夺门而逃,而宾客的仆人和护卫们则争相往豪宅里挤,结果在相互推挤和践踏之下有人受伤。

那位刺客并不是科瓦尔家族的仆人,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实在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今天来的嘉宾实在太多,他们都带着仆人,少则两人,多则五六人,如果刺客冒充客人的仆人,也很容易混进来。

戴利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想到他必须询问每一个身份都不一般的客人,觉得头都大了。但他又不得不向伯爵夫人的管家索取名单,然后让宾客们各自回家——这些贵人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戴利。

“感谢子爵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将看到一场不可原谅的悲剧。”戴利道。

“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希望局长先生早日破案。”肖恩道。

“要我说,这次事件发生的太蹊跷。科瓦尔伯爵和夫人近年来一直在圣城,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员也在圣城及京畿,刺客的目的很让人迷惑。”布兰登子爵道。

“现在猜测刺客的目的,还为时尚早。我必须先要找出刺客的真实身份,才好判断。”戴利道。

那一边画师已经画好了刺客的肖像图,戴利让他找人再临摹二百份出来,并悬赏寻找线索。

这一事件十分恶劣,也是对所有上流人士的羞辱。一夜之间,秘密警察悬赏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隔了几天,肖恩被科瓦尔伯爵夫人的长孙艾伯特请到了家中。

伯爵夫人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

“幸亏有子爵出手相助,否则我就要蒙主召唤了。”伯爵夫人致谢道。

“这说明夫人是有福份的,我听说夫人对穷人和孤儿富有同情心,每年都对济贫院和孤儿院都捐了不少善款。”肖恩恭维道,“神光照耀着您,仿佛是上帝的意旨正好让我站在您的身边。”

“子爵,你说的没错,这是上帝的旨意。但我还是要再一次向你致谢!”伯爵夫人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相信当时有别的人站在您的身边,也一定会出手相助的。”肖恩道。

“但别人一定会吓傻了,只有你这样的经历过战争的英雄,面对危险才会保持沉着冷静的情绪。”伯爵夫人摇头道,“提到这一点,伯爵曾跟我感慨,说我们南方人从军的太少,以致于我们南方人与军方没什么交情。他欣喜地看到,子爵真是少有的杰出人士。”

伯爵夫人话里话外,充满了赞赏之意。

“事实上,我还很年轻,在许多事情率性而为,布兰登子爵就常常给予我许多有益的教导,让我受益匪浅。”肖恩道。

“可他差点把我们的民防军搞砸了,难道不是吗?”伯爵夫人透露一丝不屑,她的话中也透露着热那亚第一贵族的强势,“布兰登眼高于底,又十分顽固。这是一个沉湎于骑士中的贵族,他四十年前跟四十年后,根本就没有长进,他只要不要发疯和胡说八道,就谢天谢地了。”

伯爵夫人的评价,肖恩其实完全赞同,至少在领导民防军这件事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布兰登不拿肖恩当外人,甚至有点忘年交的意思,跟肖恩说话有差不多推心置腹的意思,但布兰登现在在肖恩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军事的话题。

他本人似乎也觉得很丢脸,而在以前布兰登子爵可称得上是一个“军事发烧友”,以为骑上战马,就可以所向无敌。

但在伯爵夫人面前,肖恩可不会太过贬低布兰登子爵,事实上他很喜欢布兰登子爵的直率和耿直:

“子爵年纪大了,他年轻时虽然已经用上了火绳枪,但战争形态跟今天不能相比。以前更注重于个人的勇猛,相对于作战勇气,现在更讲究团队配合与火力集中投射。”

“军事上我一个老妇人不懂。在这里,你是这方面权威。”伯爵夫人笑道,“如此年轻的权威,真令人羡慕啊。你在达盖尔城识破叛军的奸计,又轻松地歼灭整支血武士部队的壮举,已经家喻户晓。只是不知道哪个贵女能配得上你哦?”

“哈哈,这要看上帝的意旨,让我遇见那位命中注定的贵女。”肖恩打着哈哈。

伯爵夫人想到了自己晚辈奥黛丽与肖恩之间的绯闻,又想到了自己身负的使命,顿了顿道:

“我在离开圣城南下之前,有位大人托我打听你的婚姻状况,对方年轻貌美,家世贵比公侯。”

其实她早就放出了风声,相信肖恩早知道了她在说谁。

“感谢夫人的好意,但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小子爵,不敢高攀豪门。有人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这显然很有道理。请夫人代我向那位大人致歉。”

肖恩说的很委婉,等于是拒绝,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式的事,估计也不过是某位尊贵的大人物稍稍提了一句而已。

况且涉及到伊丽莎白公主,皇族的婚姻怎会考虑到区区一个南方的小贵族?不管是政治的中心,还是经济的中心都不在南方,除非是皇帝的脑子坏了。

菲利普殿下估计在某个公开场合,出于关心,偶尔问起肖恩的近况,让一直想钻营的科瓦尔伯爵把这话当成了圣旨。

异想天开。

肖恩的反应全在伯爵夫人的意料之中,这让肖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高了一些,不会因为年轻和有所成就而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仿佛她有意传出的风声从来就不存在。虽然这让她略有些失望。

这时有家仆匆匆过来,像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肖恩连忙知趣地告辞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个当场服毒自杀的凶手,曾是一位上帝教教士,因为与女信徒有染而被开革出教会。他被开革的时间仅仅是半个月前。

这个时间太“及时”,不能不引起舆论的遐想和猜测。

普瓦图上流社会都知道,伯爵夫人这次返乡的主要目的就是促成1/20税成为普遍税,教会拥有的土地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而在三级会议上的代表组成中,教会在全部109名代表中占据其中的个名额,如果教会因此次刺杀事件而退缩,很可能就会影响到最终的表决结果。

面对舆论,总督拜恩表示,他将加强巡警力量,维护治安,并加紧对案件的侦破。

这就不可避免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清凉山庄内,肖恩正与奥黛丽坐在树荫下喝茶。

他们喝的是肖恩最近发明的凉茶,除了茶叶本身,这冲新饮品还用到了几种欧罗巴民间的几种草药,据说这些草药的发现和使用方法来自遥远的夏国。

眼下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这种饮品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一时间维希镇那些老人们或者小孩,都会背着木箱到人群聚集的街市或者码头处叫卖凉茶,只要一个先令一杯。

与此同时,肖恩还用硝石制冰的原理,发明了冰淇淋,但这只是富人才能吃得起,卖的极贵。

对于南方炎热地带的富人们来说,能在盛夏吃到冰淇淋这种冰凉的甜点,其实是一种享受。

清凉山庄这两样都不缺,而且奥黛丽对冰淇淋这种食品极感兴趣,在肖恩提供的基本方子上,增加了许多口味的。与南方别的富豪不同,罗宾逊家族拥有一个牧场,可以得到新鲜的牛奶。

这种甜点恐怕会促进南方牧业的发展,这倒是肖恩想不到的。

“你是说,是科瓦尔伯爵夫人自己雇人谋杀自己?”奥黛丽惊讶地睁着大大的美丽眼睛,比那天晚上她亲眼目睹刺杀现场还让她惊讶。

“本着谁受益谁主使的原则,这难道不可能?”肖恩反问。

“上帝啊,我不敢想像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奥黛丽道,“肖恩,你有证据?”

肖恩迟疑了一下,道:“奥黛丽,你足够聪明和智慧,但你纯洁的就像池塘里的荷花。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所揣测。教会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伯爵夫人。这既是阴谋,又是阳谋,相信许多人愿意看到教会蒙受不白之冤,比如总督,比如普瓦图城里的第三等级。”

“怪不得这几天报纸上都在宣扬一些对教会不利的事件。”奥黛丽有些恍然,“虽然如此,我仍然无法相信你的揣测,除非你拿出证据。”奥黛丽道。

“好吧,我确实拿不出证据。但是我提前得到了预警。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担心你跟科瓦尔家族走的太近。”肖恩承认道。

奥黛丽问:“肖恩,是谁告诉你的?”

“萝丝!”肖恩答道。

奥黛丽神色微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早就听说她是你的贴身侍女,我好像只见过她一次,但没有留意到她,好像长的很漂亮。她现在在哪?”

奥黛丽的语气有些醋意,这是一个好现象。

肖恩道:“她离开了玫瑰园,我此前甚至都不知道她还在普瓦图。不过,你最好不要见到她。”

“为什么?”奥黛丽问。

“她是一个杀手。”肖恩道。

第六十八章 阴谋与阳谋(三)

戴利局长亲自求见红衣主教夏克礼。

夏克礼以教务繁忙为由,拒绝接见他。

戴利也不气恼,乖乖地回去。但第二天的报纸上就把夏克礼拒见戴利的事情捅了出来,字里行间,把舆论引向另一种可能——教会心虚了。

自今年1月以来,夏克礼隐约查觉到一支刺向教会的暗箭。年初那本名叫《热那亚秘闻》图画集地下刊物,其中有大量内容涉嫌“污蔑”教会的神圣,其中有一幅画令人印象深刻:

一位穿着教士黑袍的狼人,怀中抱着一个女童。

这支暗箭的威力,至科瓦尔伯爵夫人遇刺事件的发生,达到了顶峰。

在肖恩的面前,红衣主教大人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科瓦尔伯爵夫人的厌恶:

“肖恩,你为何要出手相助那个老女人?她如果当场死了,我绝不会为她主持葬礼仪式,并且我会拒绝让任何教士参与。”

夏克礼说的不过是气话,如果科瓦尔伯爵夫人真的死了,这位主教大人估计会飞奔过去帮着料理后事,否则真是心虚了。

“主教大人,伯爵夫人是受害者。”肖恩提醒道。

“我不需要你的提醒,肖恩。明眼人都知道,教会才是爱害者,我们没有伤害一个贵族夫人的动机。”夏克礼道,“这是苦肉计,贵族也变坏了。不,贵族本来就是一个充满阴谋的阶级。”

“站在您面前的也是贵族,主教大人。”肖恩抱怨道。

“你当然是贵族,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也不是所有贵族,至少直肠子的布兰登子爵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我说的是那些表面上看着多么有教养的豪门贵族,越是地位尊贵和历史久远的家族,越是肮脏,他们的城堡和庄园里都有一个秘密的藏尸间。”夏克礼愤怒地表示,“我听说,科瓦尔家族这几天宾客盈门?依我看,伯爵夫人既然这么有精神会见客人,显然她所谓受到了难以抹去的心理创伤,完全是假象。”

“这是舆论战,主教大人。民众情感丰富,特别需要真相,但真相来源于你想告诉他们什么。”肖恩道,“显然,科瓦尔伯爵夫人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心。”

“舆论战?对,就是这个意思。”夏克礼重重地点点头,“从年初时,我就应该有所提防,现在有点晚了。难道1/20税变成一项普遍税,贵族和第三等级不要交?尤其是科瓦尔家族是热那亚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这么说,教会准备退让了?”肖恩问。

“其实交1/20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我只是担心教会的权威以后会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夏克礼道,“教会的特权,不是世俗的恩赐,这来自于上帝的首肯。教会的土地,并不属于我们个人所有,我们只是保管者。”

交税本身并不能让教会伤筋动骨,夏克礼担心的是千百年来享有的特权被进一步压缩,有一就有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事实上教会受到挑战的压力越来越大,百年来自然科学的蓬勃发展,还有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自由与平等的观念越来越成为一种时尚,哪怕它们是一种流行语或者口头禅时,披在教会外面的神圣外衣是最直接受到挑战的。

甚至在教会内部,一些中下层的教士也提出了批评:高级教士的诤谏书所鼓吹的是反叛和独立,他们试图逃避一切税收和对国家的义务,按他们的说法,服从是一种屈辱……穷人的财产被诱骗,孤儿在哭泣,寡妇在呻吟,而残忍的高级教士——他们本应周济这些人,拭干他们的泪水。

没错,教会内部当然也分等级,一个乡间传教士,跟红衣主教之间的距离相隔遥远。前者跟腿上沾着粪土的农夫打交道,与贩夫走卒为伍,而后者住在豪华的居室,吃着精美的食物,享受着奴仆成群的奢侈生活。

“你最近在忙什么?”夏克礼见肖恩在发愣,不满地问道。

“哦,我刚刚收购了一家报社,《热那亚人报》。另外还包括两家印刷厂,我准备采用新式印刷机器,这样可以节约一份报纸的成本至少两成,从而让更多的人订阅。”肖恩答道。

夏克礼没有注意到他精彩的眼神。

“不务正业……等等!”夏克礼惊呼道,“呃,你说你现在拥有了一家报纸?”

“正如您说的那样,为此我付出两万金路易的代价。”肖恩点头。

“教会也应当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报纸,在这场舆论战中,教会必须要有自己的阵地。”夏克礼越想越是觉得很有必要,“肖恩,我不得不承认,你总是能想在我的前面。要不,你把《热那亚人报》转让给我?价钱好商量。”

“不,主教大人,我才刚收购到手。”肖恩摇头道。

“我出三万,不,四万!”夏克礼财大气粗。

“这很让人心动,但还是不行。另外您愿意出四万,您可以去收购任何一家您看上的报纸,何必非要收购我的报纸?当然,《普瓦图报》除外,那是官办报纸,由一群老学究把持着,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肖恩道。

“肖恩,身为一个贵族,你对教会有些不同的看法?”夏克礼给肖恩扣了一个帽子,“我要是去收购别的报纸,不是要花时间吗?”

“那么这样,您可以找一些才思敏捷人士写文章,只要不太过份,不违背法令和基本道德规范,我可以保证普瓦图人能够看到这些文章。”肖恩提出建议。

夏克礼的出价很诱人,但肖恩更看重《热那亚人报》的价值,这家报纸主要成员大多是一批具有进步思想的新锐知识分子,作为新报纸,它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点的时间就成了热那亚第二大报纸。

况且肖恩不想让旁人明显地看出他跟教会穿同一条裤子。当然,如果有人认为有必要在《热那亚人报》上反驳教会的观点,肖恩也绝不会反对。

未雨绸缪,掌握一定的舆论力量,也是有必要的。

隔天,《热那亚人报》就刊登了一名自称是教会匿名人士写的文章,他在沉痛批判凶手犯罪的同时,以“是什么让凶手走到这一步”的为主题,介绍凶手的出身和来历,把凶手描述成一个出身卑微,但很努力向上的佃户之子。

在左邻右舍的眼中,凶手是一个老实的安静的人,很乐于助人。报道特别详细记叙了凶手悲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将读者的目光引到了造成他心灵扭曲和痛苦的原因——某个不可描述的贵族的压迫。

这篇报道洋洋洒洒三千字,每一个字都不违反任何法令。但每一个阅读过这篇报道的读者,都会产生一种对凶手罪行“情有可原”的同情心,以及强烈的好奇心——那个不可描述的贵族究竟是谁?

紧接着几天,别的报纸迅速跟进,并给出了答案,凶手的家族世代都是科瓦尔家族的佃户。

舆论立刻改变了风向,大多数的报道在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信息,这是一个穷人对豪门贵族的报复和反抗。

夏克礼公开宣布,教会不仅要提高下层教士待遇,关心其生活,还要捐出一大笔钱给济贫院和孤儿院,让老有所靠幼有所养,并声称这是上帝的仁慈。

夏克礼这是吃科瓦尔家族的豆腐,乘胜追击,不仅扭转了风向,还提高了教会的声誉。

科瓦尔家族在沉默了几天之后,开始在报纸上反击,找的还是《热那亚人报》,细数教会的傲慢与腐化,一项一项指控,直指教会特权存在的合法性。

普瓦图会识字读报的人,都被双方有来有往的论战吸引了目光。但受伤的却是教会和贵族,第三等级在窃笑不已。

肖恩冷眼旁观,甚至在暗中使了一些手段。

他不担心教会和贵族被推翻,只要帝国还维持着它表面上的强大与稳固,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太强大了,有必要让这两个等级受到某种削弱,从而让肖恩团结一些力量。

只要夏克礼还是热那亚红衣主教,教会就是他的盟友,贵族中又有一些人对他极有好感,尤其是那些比较贫穷的贵族,他们视肖恩为发家致富的楷模。

而第三等级中的一批有产者们则指望着肖恩能够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肖恩是热那亚贵族中对兴办实业最为热衷的贵族,这在南方很少见。

当然他付出的代价是,科瓦尔家族已经对他产生了警惕之心,却又无法公开地指责他。

科瓦尔家族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肖恩的挑战,这种挑战还不太明显,甚至都很难让人察觉到。

肖恩很不喜欢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俨然已经把自己看作是热那亚的代言人,在表面的优雅与彬彬有礼之下,是傲慢与漠视。

固然这个家族在热那亚的影响力极大,但肖恩真的没看到这个家族给热那亚人带来多少好处,这个家族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既然这个家族为了讨好皇帝,而对教会和贵族动手,肖恩不介意添上一把火。

阴谋与阳谋,谁又能分得清呢?

第六十九章 包税合伙人(一)

格利高里-贝克,安静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听着高阶经理们的高谈阔论。

作为包税公司派遣到南方的中级雇员,他来热那亚快两年了,起初被分配到普瓦图东北部的一个小城任主管,今天的会议结束后,他将因为工作出色而成为包税公司在普瓦图的高级主管之一。

这不仅意味着他个人地位的提升,也意味着他薪水也将提高一大截,另有还有许多没有反映在账单上的油水和灰色收入,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几年后应当可以买下一座小庄园。

在欧罗巴帝国,包税公司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帝国将一些税收以承包的形式发包给包税公司,即国家将征收打通力让渡给个人。每五年缔结一次合约,双方约定一个数额,由包税公司负责相关税收的征收,每年除去交给帝国国库的应交的税金,剩下的就是包税公司自己的收入。

这一做法对国家和皇帝当然有一些看得见的好处,国家可以定期获得一笔固定的收入,不因天灾而减少,也不必花精力对付走私和抗税行为,这对总处于财政饥渴的皇权来说相当重要,更何况建立一套廉洁高效的国家税务机构也非易事。

包税公司的上层,是一批富商、金融家组成的利益集团,他们被称为总包税人,或者叫合伙人,又被戏称为“财政家”——专为解决国家财政而存在的人。

这样的总包税人全国有60个人,在他们之下则是分布于各行省的包税人,数量就多了,这些包税人是高级管理者,除了优厚的薪俸,在完成包税公司下达的征税任务后,享有分红的权利。

包税公司所涉及的税种,主要包括盐、酒和粮食这些必须品,此外还包括烟草、皮革、煤炭和金属矿藏这些大宗商品,以及一些奢侈品,还有关税。以1820年帝国征收到的7亿5千万金路易税金为例,其中就包含包税公司支付的2亿5千万,约占总税金的30。

为此,包税公司是一个拥有高达25000多人雇员的庞然大物,其中超过20000人是税警,他们拥有持枪查私和拘捕抗税人的权力。他们在执法过程中,往往无视地方政府的权力,手段强悍。

包税公司的存在,似乎能够将民众对沉重税负的愤怒引走,包税人因而被民众指责为寄生虫、嗜血者和人民的公敌。

然而这一个怪物,是帝国畸形税制所带来的产物,如果不是因为畸形的税制,如果没有省际之间如同国与国之间的关税差异和流通壁垒,就不会有那么多走私和抗税。

而卡洛斯二世本人就一度是总包税人之一。因为是预付款制度,谁有钱就可以投资,税收征上后然后分红——实际上是国家强制借款。显然皇帝的私人金库比较丰厚,只是后来因为遭到学者和民间的强烈反对,卡洛斯二世才不得不退出。

格利高里-贝克的理想就是成为包税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今天的这次会议讨论的就是有关对茶叶种植进行征税的议题。

随着茶叶的风靡,早在去年底的时候就有人提出对茶叶进行征税,并把茶叶当作一种奢侈品征收重税。

帝国财政的巨大窟窿,使得圣城的大人物们恨不得对一株野草进行征税。

在无法节流的情况,他们只得绞尽脑汁,进行开源,寻找新税种,甚至还有人提出增加新爵位,比如恢复“骑士”这个封号——只要你交钱就可以获得,这当然遭到了贵族们的集体反对。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主持会议的则是帝国包税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包税公司在热那亚的最高管理者,总管斯科恩先生。

“自从康纳利子爵发现了茶叶的妙用,因为有利可图,普瓦图所有的山地几乎都种植了茶叶,这种情况预料明年会有更多,奥特山南面的山地今年已经被炒成了天价,以前那里的荒山和丘陵根本无人问津。在热那亚的其他地方,现在你已经很难找到适合种植茶叶的土地。

今年全省保守的估计会有2000顷,也就是3万亩的茶叶种植,如果按照一年多次采摘的情况计算,每亩可以采摘100至150公斤。当然这只是理论数据,因为许多茶园刚刚开始种植,明后年才会见到收成。”

科恩听说手下的报告,欣喜地点点头,道“如果只按3万亩来算,至少会采摘3000万公斤的茶叶,这是一笔……对了,平均售价现在是多少来着?”

“平均每公斤30金路易左右,这里指的是茶园出售价,市场零售价翻倍。至于最顶级的,比如康纳利子爵茶园今年头一批春茶,产量总共只有100公斤不到,每公斤高达800金路易的天价,然而康纳利子爵甚至惜售,他只用来馈赠友人。”有人道,“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很高明的销售策略,在热那亚,如果你得不到这种顶级的春茶,那一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但也有人不同意

“据我的观察,今年的平均售价已经比去年下降了至少两成,预计未来还会下降,毕竟现在许多地主大量种植茶叶。我预计未来五年内降到15金路易,也不是不可能的,茶叶有成为大众饮品的趋势,售价降低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让更多的人尝试这种饮品,从而使得茶叶种植真正成为一项产业。即便是15金路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奢侈品。现在1亩茶园的价值,抵得上全帝国7成以上家庭的年收入。”

“这个价格是无法维持的,但在可预见的将来,这种饮品会成为千家万户必备的一种饮品。而茶税必将成为帝国一种重要的税种。”

“康纳利子爵拥有5000亩的茶园,其中有1000亩是成熟的茶园,已经为他带来可观的收益。今年会有2000亩带来收入,明年会有3000亩,后年他拥有的所有茶园都会带来收入。我还听说他在帕特纳堡附近购买了不少山地。

那么,按照他现在拥有的5000亩茶园,以最最保守的估计,他的茶园在1834年会给他带来高达750万金路易的收入,然而他却一个先令的税金都不交,这绝对是帝国税收的重大损失,是不可原谅的。”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抛开各项成本不说,气候变化与病虫灾也不必谈,一旦南方各地甚至龙江以南地区广泛种植,茶叶的售价会坠崖式地下跌。

后年,也即1834年每亩茶园能净赚300金路易就不错了,当然在所有地主大规模出售茶叶之前,肖思能独享超额利润几年。

这些收入能让肖恩做成许多需要花大钱的事情。

坐在角落里列席的格利高里-贝克发现,会议突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冷场。

贵族不交土地税,茶叶作为一种新鲜事物,它既不是粮食又不是水果,现有的法令上没有一条规定肖恩必须为它交税。

所以,这是一个空窗期。

但显然圣城的大人物注意到了,更不必说包税公司在普瓦图的成员了。

如果将茶叶纳入包税公司的业务范围,显然会立刻提高他们的业绩,如果眼光更长远点,茶叶一旦在南方十二行省普及,这一项产业会为帝国提供近一两千万甚至更多的税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正如前面所说,这是一个空窗期,如果现在就对茶叶进行征税,会被康纳利子爵认为是一种敌意和羞辱。

科恩见气氛有些冷场,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件,高声说道

“我已经得到了财政大臣内瓦尔阁下的允许,将临时对普瓦图的茶园征收一种特别税,这份文件从明年1832年1月1日起生效。”

听者哗然。

“格利高里-贝克先生?”科恩点名。

“我在,科恩先生!”格利高里-贝克连忙站起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包税总公司热那亚分公司的高级主管兼茶税专员,专门负责这件事。”科恩道,“这将是我们分公司未来的头等大事,如果做好这项征收,不仅是你,我们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会获得应得的奖赏。”

众人鼓起掌来,这项预计金额相当可观的新税种,简直就上帝的恩赐。

他们刻意回避了热那亚属于三级会议地区,交什么税交多少税,不是财政大臣一纸命令就可以办到的。

唯有新专员贝克感到有些棘手和不痛快,或许这些大佬们故意把这项注定会得罪人的差事交给自己这个在热那亚没有什么根基的人。

平时那些油水丰厚工作又清闲的差事,也没见谁自甘人后!

但他地位卑微,贝克没有反抗的本钱和资格。

奸诈!

但贝克可不是好欺负的,比如他不会告诉这些人自己跟康纳利子爵其实早就认识了。

对茶叶种植征税,这是必然的。想必那位子爵也可以理解吧?贝克这样安慰自己。

凭心而论,贝克很想做成这件事,毕竟他是有理想的人,他也想如科恩总管那样一边发号施令,一边享有丰厚的分红和奖金。

但那位子爵岂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茶税专员可以对抗的?

子爵或许对抗不了或者不愿对抗强大的包税公司,但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个蚊子差不多。

或许想到许多阴暗的事,贝克刚刚升职的喜悦早已经不翼而飞。

收税者与被征收者之间,天然就是对头。

坐在马车上的贝克专员,眉头紧皱,他忽然吩咐御者

“去普瓦图大学!”

第七十章 包税合伙人(二)

肖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亲切接见了格利高里-贝克。

听了贝克的来意,以及“告密”,肖恩的表情很是丰富。

眼前这个油滑的家伙,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营,想干成一些事情,却又怕得罪自己。首尾两端,想两边讨好。

“感谢贝克先生的解释。事实上,我对依法交税并无意见,每一个公民都应当缴纳与其收益相称的税金,否则国家无法有财力为每一个公民提供保护。”肖恩道,“但仅凭财政大臣的一纸命令就让我交税,显然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依据。据我所知,包税公司与内阁签署的包税合同,每五年签订一次,显然正在执行的合同中,并不包含茶税这一项。如果随便开征新的税项,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它表明权威可以被滥用。”

“子爵,话虽如此,据我的观察,科恩先生是铁了心要征税。”贝克道,“这对他来说,不仅意味着丰厚的奖金,还有圣城方面的赏识,他一直想成为‘财政家’。”

当初贝克跟肖恩一同乘坐“天鹅号”商船南下,因而得以和肖恩结识。只不过跟那时相比,肖恩已经是令他仰视的大人物,肖恩虽然表现出了亲切的姿态,但贝克却不敢有任何不敬的举动。

所以,贝克本能地把责任推向科恩,以表明自己的善意。但他也很纠结,因为刚被任命为茶税专员,如果到时候他完成任务,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肖恩对此当然笑纳了,他很亲切地跟贝克交换了一下看法,临走时还赠送给贝克一罐最顶级的好茶,并保证不会让朋友失望,一定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让贝克觉得自己主动来拜见肖恩,是一招妙棋。

送走了贝克,肖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思了半晌,便离开普瓦图大学,回到了玫瑰园。

说实话,政府征收茶税,全在他的预期之中,一旦茶叶普及到千家万户,这可是堪比盐铁的重要税收。除非帝国每一个官员都瞎了眼,什么时候收如何收,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现在就开征,而且表现的有些急不可耐,就耐人寻味了。肖恩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一回到玫瑰园,他就召来了自己三位主管阿尔贝-皮埃尔、保罗-费奇和汤米-卫斯理。

令肖恩意外的是,卫斯理听了肖恩的叙述,立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普瓦图包税人科恩的妻子,与科瓦尔伯爵夫人是表姐妹关系。

“子爵,您知道,我可是普瓦图那些沙龙的常客。”卫斯理解释道,“科恩的妻子十分势利,在贵夫人的圈子里,风评并不好。人们之所以对她忍让,除了她的丈夫,更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是科瓦尔家族的亲戚。”

肖恩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看来,这大概率是科瓦尔伯爵夫人对自己的报复。

这位夫人与教会在报纸上的大打出手,尽管谁也没提那件刺杀未遂事件是不是她自导自演的,事实上已经极大地伤害了这个家族的声誉。

显然,这位夫人已经知道了《热那亚人报》的幕后主人是谁。这并不是秘密,虽然她不知道肖恩在这场论战中起到何种对她不利的作用,但肖恩默认了那篇引战的文章的发表,已经成功地引起她的不满。

“子爵,虽说帝国征收茶税是早晚的事,但我们不能默不作声,更何况这是完全是不合规矩的事。”皮埃尔道。

财务主管费奇也道“这是滥用权力,再说我们热那亚是三级会议地区,茶税即便缴纳也由我们热那亚人自己来征缴。再退一步说,即便由包税公司来征收,也得等1834年新一轮的包税合约签订,将茶税这一项加进去才成,否则就是非法!我们必须强烈地抗议。”

肖恩点头道“与其让包税人来征收,还不如我们行省自己征缴纳,这至少会增加本省的财政收入。”

卫斯理是肖恩的书记员,其实是相当于总裁助理兼办公室主任的角色,也负担着对外公关和联络的职责。

这个曾经的落魄文人,这两年的工作越来越出色,不知道是因为肖恩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舞台的缘故,还是因为随着收入和社会地位提高,他的自信心也跟着提升的缘故。卫斯理道

“子爵,我们必须发动舆论战。要知道,现在不仅是我们种植茶叶,现在热那亚到处都在兴建茶园,大批的财主带着金币四处收购适宜的山地和丘陵,但不论他们的财力多寡,都必须仰仗我们。”

“比如?”肖恩问。

皮埃尔抢答道“茶苗、种植和烘炒技术,甚至市场营销。”

“汤米,你有什么建议?”肖恩不因为皮埃尔的抢答,而冷落了卫斯理。

“未经任何正式法令的批准,公然对茶叶种植征收重税,这是一种犯罪,和藐视皇帝权威的行为,任何法令必须经过陛下的御批才能颁布,否则就是犯罪,甚至反叛。

这将严重打击到那些新投资者,我们必须掀起一场舆论,引导这些新投资者反抗。焦点不在于抗税,我们不反对交税,但关切法令的严肃性与程序的正当性,任何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不应该为这种亵渎法令与正常秩序的行为买单,这是纵容犯罪和藐视皇帝。”卫斯理道。

卫斯理的论点,让肖恩觉得他适合当律师或者社会活动家。

“不错,这是一个思路,尤其是我们不是抗税,而在于公平与公义。”肖恩鼓励道。他的目光又投向皮埃尔。

皮埃尔道“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团体,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热那亚茶叶推广理事会。这个理事会的主旨在于,推广茶叶种植和宣传茶叶文化,还有规范茶叶市场秩序。

子爵您应当成为这个新团体的领袖,任何加入这个团体的人,都会优先得到茶苗,会得到栽培技术培训,当他们遭遇恶性竞争时,您是唯一的仲裁者和调停人。”

“哈哈,阿尔贝,你的目标还是太小了,不如就叫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财务主管费奇插话道,这个点评十分精妙,以致于皮埃尔懊恼地说道

“对,是我的格局太小了,那就叫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没有咱们子爵大人,谁知道茶的妙处?又有谁知道这条发家致富的新路子,总督应该公开感谢子爵对热那亚经济的贡献,比如制作一吨重的奖章。”

肖恩笑道“阿尔贝、保罗,你们还忘了一条,这个团体的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排他性!”

“子爵,恕我愚笨,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自认为最忠诚的附庸,皮埃尔谦虚地向肖恩请教,或许他只是装作不懂,“难道只允许我们热那亚人加入吗?”

“不,既然叫欧罗巴,那就是全帝国所有有志于这一个行业的,都可以加入,我们不可能一家把所有钱都挣了,那会遭到嫉恨的。我认为,这个理事会目前最大作用当然在于推广,而到了某个时间点,它的最大作用则在于确定标准。茶叶的好坏如何品鉴?一个茶园出产的茶叶,有的可以作为陛下的生日礼物,有的就只能制作凉茶。等级的高下,就决定你赚了还是亏本。我们必须让这个理事会成为这方面的权威,唯一的权威。这就是我所说的排他性!”肖恩道,“我们还要确定一种理念,那就是洛基山是茶叶的原产地。要让这一理念深入人心,妇孺皆知。人们一提到洛基山,就知道那里盛产名贵的茶叶,这里将成为顶级茶叶的代名词。”

皮埃尔恍然大悟,拍着马屁“子爵高见,您的远见卓识令我佩服!”

“好了,关于成立茶叶理事会的事情,就由阿尔贝来负责,保罗和汤米要注意配合,这事要快。”肖恩自动忽略商业主管的马屁,“趁着那些财主们还有求于我的时候。”

“是!”三个部下领命。

肖恩的反击不仅如此。

《热那亚人报》连续几天出现了有关论述纳税与国家繁荣稳定的关系,邀请一些学者、律师和财务专家进行深入的分析,每篇都揭发了有关包税制的弊端,比如税警滥用权力,刑讯逼供,制造一个个倾家荡产的案例,比如包税人中饱私囊,严重损害了帝国的利益。

这迅速激发了所有商人们同仇敌忾的情绪。别的报纸也相继跟进。

这种情绪在某天晚上,报社办公场所被人纵火焚烧而达到了。

汤米-卫斯理以报社所有人的身分份,出现在《热那亚人报》报社的办公地点,望着余烬还在冒着黑烟的报社废墟,他愤怒地对着围观的市民大声疾呼

“他们试图阻止我们说话,让我们成为哑巴和奴仆。他们把我们的腿脚捆住,想让我们无法奔走呼告。

这是对公义最明白无误的践踏和挑衅,这是对人类最起码的道德和良知的严重挑衅。

今天他们可以纵火焚烧报社,明天他们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们的市民,后天他们敢公然视国家法令与基本秩序如无物。

这是公然的反叛。

凶手必须得到严惩,而公义必将得到发扬和最坚定地维护……”

第七十一章 包税合伙人(三)

总督府内,戴利局长在跟总督拜恩汇报。

“火灾大约发生在凌晨两点钟,火灾其实是从报社后面的仓库烧起来,那里存放有易燃的纸张和油墨,正好当时风势比较大,在守门人叫来人救火时,报社已经被烧毁了大半。”戴利道。

“你怀疑谁干的?”拜恩问。

总督其实有了怀疑对象,但他需要戴利自己说出来。

“《热那亚人报》最近把矛头对向包税公司,引起了不少骂战,广泛的舆论中支持这家报纸的居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戴利道,“至于,是不是包税公司干的,坦白地说,我没有证据。”

“科瓦尔夫人遇刺案,你们结案了吗?”拜恩突然换了个问题。

戴利苦笑道:“那是明摆着的事。”

拜恩盯着他看,他严厉的眼神令戴利不得不叹道:“你是怀疑康纳利子爵自己找人烧了自己的报社?”

“当然,我只是怀疑。”拜恩道,“那位科恩你找过吗?”

“我找过了科恩先生,他的态度很强硬,也很无礼,完全否认指控。总督阁下,您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把他请来喝茶。”戴利道,“不过,看到科恩先生很愤怒的样子,我很开心。包税公司的这些家伙没少给我们添麻烦。”

“我局长先生,难道报社被焚毁这事,也这样不了了之?”拜恩感到愤怒。

身为总督,看似地位尊贵,但在地方上,许多人还真的不把他当一回事。他强烈怀疑肖恩是效仿科瓦尔伯爵夫人,暗中操纵着纵火事件,让包税公司处于舆论批判的中心位置。

问题的根源已经很清楚了,来自于包税公司泄露的消息,他们居然想染指茶税,而且没有经过令人信服的程序,这简直没有把自己这个堂堂一省总督放在眼里。

事实上,拜恩也想对茶园征税,税金交给总督府与交给包税公司当然不一样,这对自己意味着经济繁荣和巨大的政绩,凭什么让包税公司得以好处,如果他们过于贪婪甚至会影响到这个新兴产业的发展。

他跟史丹利市长不止一次地测算过茶税的多寡,得到的结果让他们十分心动。

当仁不让!

所以,拜恩对包税公司吃了个闷亏,心底里则是冷笑不已,那些无比贪婪和蛮横的包税人,几乎是全民公敌。

戴利当然知道拜恩心里所想:

“阁下,以卑职看来,圣城那些大人物们恐怕不会放过茶税,因为这是一项稳定又丰厚的收入。”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他们得逞。”拜恩道,“我会写信给首相和财政大臣,以表明我的立场。关于茶税征收问题,与其让包税人收益,不如全交给国家。再说热那亚属于三级会议地区,在税收方面,我们有权对财政大臣的命令提出抗议。更何况,以前可没有什么茶税。”

反正这事跟自己无关,戴利懒得掺和,只是报社被烧一事,他必须给康纳利子爵一个答复,这就比较难办了。

正说话间,有侍者来报,康纳利子爵大人到。

戴利以为肖恩是来问罪的,但肖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局长先生,关于报社被烧事件,我强烈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请你尽快找出嫌犯,将他绳之以法!”

“请子爵放心,我一定加强警力,早日侦破案件。”戴利保证道。

肖恩点头致意:“辛苦局长先生了,抱歉,我有事要跟总督阁下商谈,请你回避一下。”

“哈哈,局里正有事,卑职告辞了。”戴礼拿起自己帽子,告辞而去。

拜恩命人端来茶水,这还是肖恩赠送给他的上等好茶,市面上买不到的奢侈品。

“子爵,关于报社被焚毁一案,请恕我直言,也许什么结果也得不到。希望子爵理解。”拜恩硬着头皮道。

他却未料到,肖恩对此毫不在意:“那只是小事一桩,正好报社的房子太老旧了,我已经替报社的社员们找好了地方。他们值得在更体面的地方办公,服务于热那亚人民。”

拜恩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这更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嗯,眼前年轻的子爵已经让他产生一种威压。

“不知道子爵亲自来这里,有什么要指教的?”拜恩问道。

“总督阁下,有传言说,圣城想对茶叶种值征收税金?”肖恩问。

“老实说,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或许这只是流言吧?至少,我未收到任何公文或者法令说,要对茶园征税。”

拜恩的回答很谨慎。

“呃,不管是作为贵族,还是作为一个公民,我对陛下和国家都有应尽的义务,包括交税。”肖恩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听说有人鼓动包税公司对茶园实行包税制,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同时也是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所不能接受的。”

“理事会?”拜恩有些不明白。

“忘了跟您说。”肖恩掏出一份文件,“热那亚刚成立的一个团体,主旨在于茶叶推广。这是申请陈情书,请总督阁下过目。”

拜恩装模作样地拿出老花镜,陈情书上赫然列着接近一百人的姓名,许多人的名字,拜恩耳熟能详,有些人是贵族,有些人是地主,有些人则是富商和工厂主。

这些人成立了一个以肖恩为领袖的团体,他们至少在热那亚三级会议中占了二分之一的名额。

这不得不让拜恩震惊和重视,肖恩以利益为纽带,居然肯放弃独占的茶叶种植利益,这让他迅速地团结了许多人,俨然在热那亚拥有了一股容不得他掉以轻心的力量。

如果再考虑到维希镇那些新兴产业力量所聚合的富人,还有教会友谊和以及肖恩在学者和自由职业者中间的影响力,这就相当令人震撼了。

同时,成立一个团体这是一招妙棋,至少肖恩代表了许多人的利益,甚至有资格以团体的名义向圣城发出陈情或者抗议。

拜恩不动声色地接过陈情书,道:

“如今我们热那亚茶叶种植,正方兴未艾,这项大有前途的新产业,将会给热那亚带来繁荣和就业,我原则上是赞成这个团体的。不过,请允许我仔细斟酌一段时间。”

拜恩有些拿乔,肖恩自动忽略这一点:

“包税制是一项恶评无数的制度,总督阁下,本团体同意就茶叶种植纳税,但我们更愿意由总督府代表国家来征收。同时,我们提议在未来的三级会议上,就此发表一个声明,我们建议税金的一半算入地方财政,以便政府能够修路建桥和接济穷人。”

拜恩心花怒放,当然不会反对,但这涉及到与圣城谈判的事情,因此他这个总督的立场就相当重要了。

“感谢子爵及诸位产业主的慷慨与对帝国的忠诚,我一定竭力争取一个比较好的税率。”拜恩立即表态道,“至于包税公司的征税行动,我坚决反对。”

搞定了总督,肖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总督府。

《热那亚人报》报社真不是他派人干的,好巧不巧,那天凌晨看门人不小心打翻了火烛,结果引发了一场意外火灾。

肖恩将计就计,成功地将引起民众对包税公司的批判。事实上,批判包税公司的没有一个穷人,都是有钱人,而有钱人才是包税公司的对头。

那位伯爵夫人似乎感受到了肖恩的手段,最近偃旗息鼓,连跟教会论战的兴致都没有了。

科恩坐在马车里,看着肖恩离开总督府,他跟肖恩见过几次面,但没什么交情。

这次踢到了铁板,让科恩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这个贵族不一样,有钱有势,而且受到一支军队的拥戴,尽管这个贵族现在并无军职在身,但维希镇还驻扎着一个团的军队,这可不是自己的那些对付走私贩的税警可以抗衡的。

可是巨大的利益面前,科恩很难放弃,他相信圣城的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放弃这一块肥肉,帝国日见困难的财政状况让那些大人物恨不得到处寻找税源——这就是科恩这样的人发家致富的根源之一。

身为包税人,科恩并非笨蛋,尤其是听说肖恩搞起了一个茶叶推广理事会的团体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得罪一个团体。

事实上,最近科恩有些焦头烂额,包税公司的许多雇员遭受了民从的谩骂,有人走在街上会被人扔臭鸡蛋,而设在各处的收税所受到了攻击。

有一支活跃于贾维亚与热那亚交界处的走私团伙武装,最近比较活跃,频繁攻击自己的税警,在过去半个月内已对造成了十多人的死伤。对此,科恩急需热那亚守备军的配合,而守备军可都曾是肖恩的部下。

想到此处,科恩决定亲自拜访玫瑰园。

在拜访玫瑰园之前,科恩也从总督府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肖恩给总督抛出了一个诱人的诱饵,这就让科恩坐不住了。

然而,他的茶税专员格里高利-贝克,则带来肖恩口头提出的一个三方协议:

茶税包税公司与行省,按三七分成,具体分成由包税公司跟总督府谈判,但税率一定要让茶叶团体可以接受。

这个提议,大出科恩大意外。

“这真是个妙人!”

这个口头提议令科恩无法拒绝,看上去,好像是三方共赢。

但他知道无论他与总督府谈判的结果如何,无论三七分还七三分,肖恩和他的团体一定会得到一个比较低的税率,反而占了最大的便宜,因为总督府也盯上了这块肥肉。

“贝克先生,这个月给你加薪!”

第七十二章 黑色力量

维希镇的港口边,人头攒动。

早晨凉爽的海风拂面,碧波轻抚着白色的沙滩。晴空万里,信天翁展开双翼,在海天之间自由地翱翔。

一艘刷着亮白色的船停靠在船坞边,与旁边的大海船相比,它只是一个小家伙,但它身材匀称而优美,尤其醒目的是它拥有一个高耸的烟囱。

维希镇的居民还有看热闹的商人和工人们今天聚集在此,是因为这艘设计载重不到200吨的小船将要试航,这是欧罗巴首艘以蒸汽机为动力的铁甲船。

安德鲁-约翰逊作为该铁甲船的主要发明人,他管理着一支由30多人组成的工程师团队,另外还有一大批来自北方的技师。

为了让这些技术人员安心工作,肖恩光是付给他们其及家属的安家费,就是很大一笔钱。

蒸汽机早已经很实用化了,它大量被使用在矿山和工厂之中,北方许多工业重镇,如京畿行省的纺织厂里蒸汽机日夜轰鸣,为工厂主们日夜赚取利润。

蒸汽机吃的是黑色的煤,它不会叫苦叫累,也不会反抗和怠工,任劳任怨,所有的工厂主都喜欢它。

所有从事与蒸汽机有关的工程师,他们的工作只不过是尽可能地提高它的热效率和降低故障率。

肖恩的大手笔投资,给他带来新式冷凝蒸汽机。这种多胀式蒸汽机,它的蒸汽在做功的过程中不断减压后可以重新进入锅炉加热,这一点在海上相当重要。

它热效率达到8%以上,而且相当可靠,在船坞实验中它最长的一次曾连续工作了1个月没有发生故障——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如果继续改进,将来绝对可以用在远洋航行中。

今天是装配了新式蒸汽机的铁甲船第一次海试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这艘铁甲船安装了两台蒸汽机——这在最初设计时就考虑了这一点,即便未来定型,也会按照这个配备造船。

自从两年前约翰逊在圣城外的奥塞拉河上试验了他的伊丽莎白号蒸汽船,北方许多船厂也掀起了制造蒸汽船的热潮,但那些船主要是在内河行驶的木船,更没有想到要制造以钢铁为船体的蒸汽船。

如果今天海试成功,这位圣城大学医学院的肄业生又将创造历史了。

为此,肖恩邀请总督拜恩和市长史丹利与他一起登上了这船命名为“热那亚人号”蒸汽船。

为了防止万一,肖恩邀请阿方索船长率领他的天鹅号担当救援船,而维希镇的渔民们则好奇地划着小船停在海面上,等待这艘铁甲船的处女航。

航线是维希港至普瓦图港。

随着烟囱冒着黑烟,蒸汽机预热了一会。

船体颤抖了一下,热那亚人号在岸边观众的注视下,缓缓离开岸边。这种全身钢铁的家伙,因为安装了先进的螺旋浆推进系统,它在水面上移动更为灵活。

热那亚人号越开越快,岸边欢呼的人群已经看不见了,它轻快地劈波斩浪,驶向远方。

“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从此在风暴面前,水手们不再望而却步。从此,风帆远洋大船将会走进历史。”肖恩兴奋地对拜恩和史丹利说道。

这两位原本以为来到维希镇,只是观礼而已,或者是出席一下肖恩发明的剪彩仪式,却没想到肖恩居然邀请他们两个亲自登船参加试航。

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学过任何物理学,虽然对铁家伙能浮在水面上感到很惊奇,但经过肖恩一番解释,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登船参加试航是另一回事,在肖恩亲自参加并安排跟随救援船只的情况下,他们两人才勉强同意,反正他们自认为自己的身家加在一起,也没有比一个子爵更贵重。

总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天鹅号风帆船,热那亚号如一条灵活的鲨鱼,已经把它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种没有风帆的蒸汽船体现出它不惧迎风的强大优势。

而前面,已经可以看见了普瓦图港一抹远影,真快啊。

市长史丹利也很兴奋:“我们热那亚终于走在了全欧罗巴的前面,不,是全世界的前面。这绝对是一个创举。”

“我完全同意市长的判断。”拜恩笑道,身为总督,他也感到很高兴。

对于这种机器制造,南方人一直处于劣热,与日新月异的北方邻居相比,南方人基本上跟几百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蒸汽机、火药武器,还是代表工业发展的烟囱,南方人此前连模仿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甚至感到害怕,隐隐约约感受得到机器背后所蕴藏的力量。

但现在维希镇不仅有了初具规模的军火工业,规模化的纺织厂,现在又有了新式蒸汽船。

这一切都是身边的年轻人带来的,不愧为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他不仅带来了新技术,也创造了就业,还有税收。

肖恩指着普瓦图港东边的一段海岸:

“总督阁下,市长先生,把那一块海岸租给我,如何?”

史丹利诧异道:“子爵,难道你想在普瓦图制造你的蒸汽船?不在维希镇吗?”

“市长先生,在我的规划中,我们不仅要制造这种200吨的近海小船和内河船,将来我要制造万吨级的远洋海船。维希镇地盘太小,它不足以支撑造船业的发展。”肖恩道,“况且,我不想让维希镇变成一个烟囱林立工业之城,那里还有我的茶园和美丽的沙滩。”

这时,拜恩开口道:“子爵,你准备投资多少?”

“一百万金路易!或许更多。”

肖恩的话令人震惊,然后肖恩继续说道:“这只是我的船厂的初期计划,不可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我准备在帕特纳姆堡投资建设一个钢铁公司,在奥特山脚靠近贾维亚的地方投资一个煤炭公司,只要你们二位允许,五十万金路易立刻奉上。这五十万只是开采权,每年的税金我照交。”

拜恩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史丹利,后者看上去对肖恩的计划一无所知,显然肖恩是第一次对外人提出自己的宏伟计划,遂道:

“看来我们的消息有点滞后,您在北热那亚看来收获不少。”

“上帝保佑,我的人在那两个地方分别发现了铁矿和煤炭,据勘探技师们说,铁矿品质不错,煤炭的储量也不小。”肖恩道,“它们都足以支撑我的计划。”

价值五十万金路易的采矿权,跟史丹利这个普瓦图市长没有一个先令的关系,因为矿藏在行省的北部,当地的居民和官员才会受益,但显然这跟肖恩口中的造船厂是配套的。

但这无论对史丹利市长来说,还是对他这个总督来说,都是一个天大好消息,这意味不仅很快就得一笔五十万的财政收入,还意味着将来的大规模投资、就业和税金。

史丹利这才反应过来,肖恩的雄心壮志是可以看得见的,当初肖恩向总督提出勘探,他也是知道的。显然这位子爵也极富有,有能力进行大规模投资,这甚至也引起包税公司的注意。

但这也不是总督可以私相授受的,矿藏从来都意味着巨额财富。

热那亚人号在普瓦图港甩了个漂亮的弧线,在港口的各式商船船东和水手惊奇的目光下,向维希镇返航了。

安德鲁-约翰逊这才神情轻松地从底舱回到了甲板上。

“干的漂亮!”肖恩与约翰逊击掌庆贺。

“谢谢!这是对您慷慨投资的回报。”约翰逊也很激动。

肖恩把约翰逊介绍给了总督与市长,笑着道:“总督阁下,市长生生,约翰逊先生是一位来自圣城的天才发明家,同时也是我的合伙人。他对机器了如指掌,我敢说他是全警欧罗巴最高明的机械工程师。”

“哈哈,约翰逊先生的大名,我闻名已久,你发明的蒸汽船如今掀起了一股热潮,作为市长,也欢迎你来普瓦图定居和创业。”史丹利道,“而且你遇到了一个贵人。”

“没错,子爵既是我投资人,也是我的朋友。或许也只有皇家科学协会会员,才会慧眼识珠。”约翰逊操着一口令人尊敬的圣城腔答道,在吹捧肖恩的同时,顺便也自夸了一把。

“希望热那亚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约翰逊先生发明的铁甲船。”拜恩道。

见肖恩与两位大人物有事要谈的样子,约翰逊很机灵地道:“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拜恩道:“子爵,开采权在我看来并没有问题,虽然也需要通过竞标,在热那亚像这样的大手笔并不多。你知道,热那亚的富人热衷于土地,要么就是海贸。”

“现在则是茶园。”史丹利插话道。

“竞标嘛,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志在必得。”肖恩道,“我需要总督阁下和市长先生能够提供一些方便。”

肖恩的暗示,拜恩能懂,史丹利当然也懂,这也是肖恩今天邀请这两位前来的最主要的目的。

拜恩点点头,表示默认了。

所以,他们二人在玫瑰园用过午餐后,每人兜里都多了一张支票——足以让他们从此做个廉洁的官员。

正如肖恩所说,他志在必得,这是他雄心勃勃的系列计划当中可能是最重要一环,黑色的钢与煤的力量。

况且他是公开竞标,并不会让总督难做,只是他会提前得到别人的出价,虽然这样会让他付出极高的代价。

第七十三章 黑色力量(二)

黑色的力量,也是黑色的黄金。

即便是在传统的南方,有钱人也对此深以为然,只是相对于北方来说,南方人只是小打小闹,他们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那些小煤矿小铁矿已经满足了他们大部分需求。

当总督府发出将对北热那亚新发现的煤矿和铁矿拍卖开采权的时候,许多人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四处打听消息,但总督府对这些保密,事实上拜恩身边的人也不清楚那两处矿藏到底有多少价值。

人们只打听到始作俑者是肖恩-康纳利子爵,这就吓退了许多人,因为他们当中大多数自认为财力上没法跟康纳利子爵相比。

科瓦尔伯爵夫人听说后,她立刻召来了家族的商业主管,斯迪亚-科瓦尔,科瓦尔伯爵的一位侄子。

科瓦尔家族是大地主,但与传统靠土地生息的贵族不同,这个家族不排斥投资于新兴产业,相反,这个家族拥有许多工业公司的债券和股票,每年都会给家族带来巨额的收益。

财大气粗的伯爵夫人,最近在肖恩身上遇到了几个软钉子,虽然没有让她实际损失多少可以看得见的东西,但让科瓦尔家族的权威确确实实受到了削弱。

在她看来,这种无形的损失更让她难受。

一个贵族正在崛起,看上去有挑战科瓦尔家族在热那亚权势的趋势,这令伯爵夫人警觉,就像一个大型猛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

“科瓦尔家族必须得到那座铁矿和煤矿。”伯爵夫人对自己的商业主管说道。

“可我们现在手头上的情报极少。”斯迪尔皱着眉头,“现在得到的消息是,康纳利子爵早就派人勘探过,而且也是他的人发现了矿藏,储量多少,价值多少,需要投资多少,我们一无所知。”

“难道以前就没人勘探过?”伯爵夫人奇道。

“当然有过,我猜那些矿藏埋藏的比较深,所以以前被错过了。当然北热那亚那靠近奥特山一带,以前也有零星矿藏被发现,几百年来那里小铁矿、小煤矿有很多,但一直不成气候,并没有大规模投资的价值。如果是露天富矿,它们早就被发现了。”斯迪尔解释道,“这从侧面也说明,它们开采的难度将会比较大。”

“但我不想让那个私生子得到它们。”伯爵夫人很不爽。

私生子当然指的是肖恩,他是谁的私生子,恐怕没人知道。如果肖恩的亲生父母还活着,看到肖恩如今的成就,恐怕早就来认亲了。

但伯爵夫人私下里这样称呼肖恩,显然是对肖恩的一种羞辱,毕竟对贵族来说,血脉的纯洁与传承才是尊贵地位的保证。她觉得这样,自己的心情才会好受一点。

“可总督府只给七天时间,在这七天时间里,我们很难得到确切的情报。比如那些矿藏的真实价值,以及我们据此开出的价码。”斯迪尔道,“竞标,看似在程序上完全正当和合法,但内行人稍稍分析都知道,这是为康纳利子爵独家订制的。如果我们冒然出价,很可能或损失一大笔钱。”

斯迪尔的言下之意是,意气之争是没有必要的。

“钱,不是问题。我的主管先生。”伯爵夫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但科瓦尔家族的权威是无价的。”

“如您如愿,夫人!”

听到这个决断,斯迪尔立刻丢掉自己的个人看法。

开采权拍卖会如期举行,地点在普瓦图大饭店。

这场拍卖会仍然吸引了众多富人的参与。

当总督的代理人公开宣布竞拍办法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定有黑幕。

因为总督府把铁矿和煤矿分别了十个分区,每个分区底价为20万金路易,所有竞拍者必须交足20万的保证金才允许竞拍——总督府将收到千万级别的保证金,而这些保证金即便放在银行里吃利息,也是一笔巨款,所以总督府先赚上一笔。

总督府并不能保证这二十个分区实际都有大规模开采价值,但总督府给中标者一年的时间勘探,如果中标者反悔,在这一年内可以提出解除合约的要求,总督府将全额返还中标出价金额,但保证金只退一半,这一条苛刻的条件也成功劝退了那些想碰运气的人。

这简直就是给肖恩独家订制的,因为只有肖恩花了大力气提前进行勘探,掌握着最详实的地质信息,尤其是用秘密出价的方式,对肖恩极为有利——每个竞标者将自己看中的区块及出价多少的文件,装在一张信封里封好口,当场投入一个木箱里,并且现场同时公开开标,也意味着大家只有一次出价的机会。

总督府给出的理由是,防止恶性竞争和恶意串谋,同时也是对康纳利子爵“无私贡献”的一种奖赏——毕竟没有康纳利子爵的发现,这场竞标会根本就不会出现,那些矿藏仍将沉睡,不能被用来造福人类。

并且,总督府保证,铁矿和煤矿分区中,分别至少有5处具有大规模开采的价值,康纳利子爵不会独吞,他只会选择其中的两块。

斯迪亚-科瓦尔早早地来到了现场,他看了一眼人头攒动的现场,没有看到康纳利子爵亲自来,却看到了那位子爵的心腹皮埃尔等人。

阿尔贝-皮埃儿正被热那亚最有钱的一批人包围,后者都在寒暄中旁敲侧击,想打听出那位子爵到底看中了哪几块。

这当然是绝对机密,皮埃尔对此守口如瓶,隔着人群,皮埃尔的目光与科瓦尔家的斯迪尔的目光交汇。

斯迪亚不屑地转移了目光,身为科瓦尔家族的重要成员及商业主管,他瞧不起皮埃尔这位两年前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人。

但现在皮埃尔等人在普瓦图的商界地位上升的极快,仅从那些黑围着他转的富人们身上就看得出来。

银行家西耶斯也亲自来到了现场,他地位尊贵,已经很少亲自参与商业谈判,但今天他也亲自到场了。

他的目的是为有志于得到矿藏开采权的来宾提供贷款,并探讨后续的银行服务。

要知道许多人为了要中标,最少要拿出两份保证金,获得投两次标的机会,以提高中标概率。有的人志在必得,则准备掏出五份即100万金路易的保证金,这些保证金是要在总督府的账上停留一年的时间。

他们的个人资产可能远不止这个数,但要掏出这样大的一笔现金则极有难度,更不说这只是为了获得开采权,真正开采时还要投入更大一大笔钱。

这时就体现出金融和银行家的价值。

西耶斯的目标是皮埃尔:“阿尔贝,我的银行有什么能够为你效劳的?”

“不,尊敬的西耶斯先生,我代表的是洛基山子爵。”皮埃尔摇头道,“如果您问的是子爵,我可以代表他回答,他需要资金,但跟今天无关。”

“哦,这是个好消息。全热那亚人都知道,子爵的茶园价值极高,他的名字永远排在普瓦图第一银行最优质客户名单的前列。”西耶斯道,“据我所知,子爵对这次竞标志在必得,但我同时也得到消息称,子爵将会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所以……”

西耶斯故意将目光投向场中的某人身上。

皮埃尔看了一眼道:“子爵的事业铺的很大,想必普瓦图最杰出的金融家们都看到了。”

“确实,史丹利市长准备以象征性的1金路易的价格,将东普瓦图的一段海岸租给子爵的造船公司。这个消息令人惊讶,但又顺理成章,因为‘热那亚人号’的成功试航,宣告一个新航运时代的到来。”西耶斯道。

皮埃尔表面上很平静,内心里却很惊讶,因为这个好消息他现在还没收到,但眼前的银行家却提早知晓了,可以西耶斯的能量不小。

这些银行家们的消息最为灵通。

“所以……”

西耶斯接口道:“子爵的野心很大,摊子也铺的极大,光靠他的茶园很难自筹到足够的资金,尤其是他可以立刻可以动用的资金有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可能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他需要普瓦图财团的帮助。”

西耶斯的话,暗示他代表的不是一个人。

“可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也很强大,对手拥有巨额的现金。”皮埃尔故意道,“如果今天竞标失败,造船厂只能放弃或者搬到北方。”

“在商言商,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什么都会得到。”西耶斯道,他冲着斯迪尔那边扬了扬下巴,低声说道,“阿尔贝,知道今天跟在斯迪亚-科瓦尔先生身边的几位先生是什么来头吗?”

皮埃尔瞅了一眼:“看上去有点眼熟,但不是普瓦图沙龙的常客,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圣城几家银行在热那亚的代理人,在我所代表的普瓦图金融团体看来,他们属于不受欢迎的外乡人,所以你不熟也很正常。”西耶斯道,“他们跟斯迪亚待在一起,这就意味着,有人愿意不惜代价让你主人的目标落空。”

皮埃尔心里一紧,于是,西耶斯被皮埃尔的秘书带到了普瓦图大饭店三楼的一个包厢。

第七十四章 黑色力量(三)

这次竞标是头等大事,关系到后续的庞大计划,肖恩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存在暗箱操作,并让竞争对手准备的时间不足,但架不住有钱人很多,万一呢?

肖恩手头可以筹集到的是100万金路易的资金,这大部分是从茶商手中收的预付金,他不得不从奥黛丽手上借了200万。因为一旦中标,必须在24个小时内缴足资金。

奥黛丽借给他钱时,表情十分轻松,条件是她保留随时将这笔借款转化为20股份的权利,并强调说她的要求并不高。

这就让肖恩很不淡定了。

这个时候,他总觉得奋斗无止境。

全热那亚人都知道他这两年从茶叶种植上挣了不少钱,却不知道肖恩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当然,他如果以茶园为抵押,一定会有许多人抢着借给他钱。

私下里,肖恩告诉过拜恩,他只需要获得一处铁矿和一处煤矿,并准备为每一处矿藏各自支付50万金路易。这也是参考了北方同等体量矿藏的报价。

但他也没有完全对总督交心,事实上他对看中储藏最丰富的矿藏的开采权的心理价位是每处100万,因为它们的实际价值是这个数的无数倍,以现在的技术条件,足够开采一百年。

所以他的报价一定会比50万大,大约60万左右。

为了保险起见,铁矿和煤矿肖恩准备各投两处,储藏量稍低的这两处出价维持50万不变,这就总共需要220万。

如果这样还落标,他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趁早改行算了。

肖恩包了投标地点普瓦图大饭店的一个套房,正在反复推敲最后的报价。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文件,保罗-费奇领着几个年轻人正在套房的另一个角落里讨论,他们将全欧罗巴主要矿区的储藏量与相应报价列成一张巨大的图表,悬挂在一面墙上。

西耶斯进来的时候,保罗-费奇等人连忙将图表取了下来。肖恩挥挥手,除了费奇,几个手下都离开套房。

报价时间是上午10点,还有1个小时的时间。

“很高兴见到你,西耶斯先生。”肖恩很客气地将西耶斯迎了进来。

“子爵,原来你在这里躲清闲,难道您很有把握?”西耶斯试探地问。

“在这方面,我从来不敢说绝对的话,因为这涉及到的数目太大。”肖恩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还在忙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必胜。”

“但商业情报比报价更重要,譬如只有你知道哪处地块最有开采价值。”西耶斯道。

肖恩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本是有求而来,却装出这一出老神在在的模样,有些可笑

“西耶斯先生,咱们坦承相待吧。”

“呵呵。”西耶斯干笑了一下“科瓦尔家族也加入了进来,子爵不得不防。”

普瓦图上流圈子里,现在都知道肖恩恶了科瓦尔家族,虽然这也不算什么,更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但科瓦尔家族的愤怒是一定的。

“这个家族财大气粗,光是在普瓦图各家银行的现金存款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而现在斯迪亚跟几个圣城银行的代理人一同来到了这里,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西耶斯道。

“那么,西耶斯先生对我有什么建议吗?”肖恩问。

这是一个新情况,科瓦尔家族虽然对投资新兴产业有兴趣,但基本上还是股权与证券投资。

亲自下场,那就明明白白地冲着肖恩来的。这让肖恩感到压力。

“子爵,您需要一个财团为您提供金融服务。”西耶斯道,“当然,我估计投标本身您不需要那么多钱,我更看中的是中标之后。您的产业计划十分宏伟。”

“事实上,一旦中标之后,我会发行股票,让所有有志于投资的热那亚人分享利润。”肖恩道。

他可不想让别人眼红,而是把更多的人拉入自己的阵营,就如同茶叶种植一样,只有更多的人和资金投入进来,一个行来才有可能得到大发展。

他更希望做一个表率作用。

“当然,不仅是资产证明、价值分析,还有股票发行与包销,更涉及到具体开发过程中一系列的投资,都需要银行提供服务,也包括不可缺少的贷款。”肖恩道,“正如你刚才所说,这是一个宏伟的计划,比你想像的还要宏伟。不仅仅是开采矿藏本身,还涉及到用于矿山的新蒸汽机的研发,还有建设两条铁路的计划。”

“等等,什么是铁路?”西耶斯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用铁铺成的道路。你可以将这看作是用蒸汽机驱动的马车,这种马车我称之为火车,因为它用煤为燃料,只不过这种火车的载重量数以千吨计。从帕特纳姆堡到普瓦图港,一千吨的货物,也不过是一个白天的时间就可以运到。”肖恩道。

“子爵,您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吧?”西耶斯讶道。

“事实上,这种火车在北方一些大型矿山里有了雏形,用于转运矿石或者煤炭,只是它们还很不实用,还有极大的改善空间。现在我已经拥有了实用的船用蒸汽机,在研发的过程中,培养了一批天才的工程师和技师,他们只要稍加改进,完全可以将我的设想变成现实。我在这些聪明人身上已经花了至少一百万,我敢说在全世界没有人比我对手下更慷慨了。你们银行家看中的是资产和流动性,这都是看得见的,而我更看中的是人。人的劳动才是财富的基础,而个人的创造力决定着这种财富以何种速度增长。”肖恩逼视着对方,将气势提的很足,“关于科学技术方面,上一次质疑我的人,现在已经成了全世界的笑柄,而且被写入了教科书里。”

这话让西耶斯无可辩驳,他可不想成为一位皇家科学学会会员再一次名闻天下事迹的背景人物

“子爵,您的聪明才智和宏伟志向,令我钦佩。普瓦图银行界愿意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非常感谢,西耶斯先生。这是一个双赢的计划。”肖恩笑道,“我的目标是让所有人都从这一计划中受益,愿意站在我一边的,都将是我的朋友。”

“那我建议您对看中的标的,出价80万。”西耶斯道。

肖恩心中讶然,这个价格超过他原准备的报价,他不知道西耶斯从何处得来的情报。

面对肖恩探询的眼神,西耶斯耸耸肩,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但仔细想想,这完全有可能,50万是北方同等体量矿藏的开采权报价,所以肖恩向总督保证的也是这个底价——这样没人敢说总督是在贱卖。

科瓦尔家族想从中作梗,坏肖恩好事,所以斯迪亚身边北方银行顾问们可能建议斯迪亚出价在60万到70万之间。

所以,80万是一个比较稳妥的报价,当然这个溢价让肖恩有些心疼——他现在又是穷光蛋了。

肖恩站起身来,向西耶斯伸出了右手。西耶斯愣了愣,也伸出右手与他握在一起。

肖恩郑重地点点头“西耶斯先生,您会收到我的回报。”

“荣幸之至!”

第七十五章 黑色力量(四)

西耶斯的目的很明确,除了示好之外,为的还是利益。

另外有一点就是科瓦尔家族与圣城的财团势力走的太近,让本地的财团很不满。

西耶斯当然很有钱,他代表的财团资金也很雄厚,但要跟圣城的同行相比,他们就是小虾米跟鲸鱼相比。

随着北方同行越来越强势的表现,西耶斯等人也感受到了压力和危机感。当然,在圣城人看来,所有的外省人都是低他们一等的,包括财力。

肖恩虽是贵族,但他热心于新兴产业,跟热那亚的那些新兴资产阶级天然就是同路人。同时,肖恩不喜欢吃独食,这一点从茶叶种植,从当初他在民防军司令官任上搞的对外军需采购一样可以看出来。

况且这也是在商言商,既然科瓦尔家族将发展的重心放在圣城,努力成为圣城的一号人物,不屑与他们这些“南方佬”交往,西耶斯等人就很自然地主动站在肖恩一边。

西耶斯展现出了自己的善意,也达成了目的,很快离开了套房。

一直没说话的保罗-费奇掏出怀表看了看,开口问道:

“子爵,报价时间快到了,您最后的决定是?”

“3号铁矿区,80万,7号铁矿区50万;煤矿区,也按这个数目出价。”肖恩沉声说道。

“子爵,我们本来可以省一大笔钱的。”费奇极为惋惜地道。

“保罗,我们不能太贪心。”肖恩笑道,“如果得不到最好的矿山,那就必须确保第二好的铁矿和煤矿各有一个在我们的手中。事实上,我们也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资源都握在自己的手中,吃不了会把自己撑死。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离北方铁煤资源产区太远,运输的成本又太过高昂,我们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南方的工业只能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做起,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况且我们不能在资源上被北方佬掐住脖子,独立自主才有谈判的本钱。”

“子爵,您的判断与高瞻远瞩令我由衷地钦佩。”费奇道。

“很好,你去忙吧,阿尔贝等不及了。半个小时后,希望你们能带给我好消息。”肖恩点点头。

“是,子爵!”

投标正式开始了。

财大气粗并且扬言不惜一切代价的斯迪亚-科瓦尔,也阻止不了许多投标者的热情。许多人组团竞标,这让他们也拥有了相当的财力。

北热那亚地下蕴藏的黑色资源,在他们看来只是财富。可在肖恩看来,那意味着一种力量,工业的力量,以及变革的力量。

这种黑色的力量事实上已经显现出它的威力,在蒸汽机的轰鸣中,在纺纱锭的缠绕中,在步枪的炙热枪管中。

但它们还正在被限制在牢笼里。一旦有个契机,这个牢笼将被彻底打开,它将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最深刻的变化。

所有的竞标者都拥有一个专门的房间,以便他们秘密地把自己的报价写好,并密封在一个信封里,然后来到大厅,在规定的截止时间递交。

总督拜恩亲自到场,他和史丹利二人一起当从拆开报价信封。

对于拜恩来说,今天是一个好日子,他今年的政绩将会很耀眼。而对史丹利来说,虽然矿区都在北热那亚,跟普瓦图没关系,他能参与开标,也是一件很兴奋的事。

西耶斯带来的情报很关键,肖恩最后以2个80万对科瓦尔尔家族的2个70万,斩获了他的目标。

剩下的几处矿藏全部落入科瓦尔家族手中,这也显示了这个家族强大的财力。这不过是意气之争,斯迪亚-科瓦尔很是失望,他报价70万绝对远超正常市价,但肖恩仍然获得了他想要的。

斯迪亚-科瓦尔想看到肖恩沮丧或者肉疼的模样,但肖恩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投标现场。

阿尔贝-皮埃尔和保罗-费奇两人在最后一分钟,才将写着报价的信封递交。

“如果科瓦尔家族想转手的话,不妨考虑一下玫瑰园。”皮埃尔将自己的名片塞入斯迪亚的手中,“事实上,你让子爵多付出了40万,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

“听到这话,我很高兴。”斯迪亚故意说道。

皮埃尔耸耸肩:“那祝你好运!”

在24个小时之内,斯迪亚必须代表科瓦尔家族拿出1200多万的巨额资金交给总督府,其中大半是银行借款。

当然,斯迪亚也可以选择放弃,这样的话他就损失一些保证金,但因为信息的不对称,他交纳了400万的保证金,除了落标的两笔保证金会全额返还,还有360万,这仍是一笔巨款。如果一年后全部放弃,他会损失180万。

于是,为了避免这种巨大的损失,斯迪亚只得选择补交900万的资金,以获得所有中标的18个矿区的开采权,然后寄希望于在未来一年内探明储量,尽快估价,将矿区转手,这样或许还会大挣一笔。

如何选择,就很明显了。

对那些竞标失败的人们来说,将肖恩与科瓦尔家族放在一起对比,谁的吃相好看,谁在恶意杀价,也很明显。

如果说肖恩只是志在必得他看中的,那么科瓦尔家族就是通杀一切了,后者吃相太过难看,而且不计后果。

所以,他们投向斯迪亚-科瓦尔的目光很是不善。如果科瓦尔伯爵夫人看到这种她未曾预料的后果,恐怕就会三思而后行。

“未来一年,科瓦尔家族将会很头疼,痛并快乐着。”肖恩这样对自己的手下说。

“用心经营,也许会大赚,如果他们找不到下家,或许会大出血。”保罗-费奇道,“但那些圣城的银行顾问们没有告诉他们,最近北方又发现了几个大矿区,而钢铁价格已经好几年没有上涨过,在普瓦图,人们似乎并不关心北方发生的事情,但北方上流社会最流行什么款式的服饰除外。不像我们,我们的矿藏完全是配合我们的造船计划和铁路计划铺开的,自产自销。”

“所以,千万不要为了所谓的权威和高傲,而意气用事。那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

“让我们为科瓦尔家族祈祷吧!”

第七十六章 肖恩的崛起

北方新发现几个大型铁矿与煤矿的消息传到普瓦图时,热那亚三级会议正在召开。

那些竞标失败者因为这些消息反而如释负重,但这些人的声音迅速淹没在有关三级会议话题的热烈讨论中。

不出所料,科瓦尔家族的代表,斯迪亚-科瓦尔在会上提议对所有拥有土地的人,征收1/20税。

这个提议在意料之中,它遭到了教会代表的强烈反对。

教会的理由在于教会的土地并不属于教士个人,他们只是这些土地的保管者,教会强调这种特权在于千百年的传统,在于历代王朝的认可,在于无私奉献上帝而应得的保证。

同时,教会也提出,城市富人在乡下也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也应当缴纳1/20税。

城市富人代表则反驳说,他们在城市的资产已经交过各种税金,包括市场税、交易税、房屋税等等,威胁说如果再交他们只好宣布破产,这样会引起经济衰退和大量失业,进而会引发无业者暴动。

会议持续了三天,在全部108名会议代表中,教会的力量显现出颓势,而在以往第二等级与第三等级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教会起着关键少数作用。

时势变化的太快。

贵族走向分化,一部分仍坚持传统,包括观念,一部分人或被动或主动地努力地适应新经济的到来和形势的变化。

实力膨胀的第三等级几乎全部站在科瓦尔家族一边,而贵族当中又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明确地持有相同立场,这体现出科瓦尔家族在贵族中极大的影响力。

支持斯迪亚的一方在场内声势浩大,他们还在场外发动舆论,但并不足以让保证议案以多数票通过。

私下里他们在斯迪亚的带领下,四处游说和串联,以获得更多的支持。小道消息则说,一张赞成票价值5万金路易。

持反对立场的贵族,则一律是拥有较多土地的贵族,还包括一些乡下地主,他们并无其他经济来源,主要依靠土地租金过活,土地是他们的根本。因而他们担心1/20税成为普遍税,会让他们的收入缩水。所以,他们和教会共同进退,与另一方勉强维持一个均势。

会场内辩论激烈,而会场外则是众说纷纭,所有关切这次大会的人都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观点,有的自由派学者和年轻人则在会场外发表演讲,呼吁税收面前人人平等。

于是,在会议陷入胶着状态时,肖恩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第一,设立一个征税起征点,拥有10顷以上土地的人都必须交1/20税,实行阶梯交税,土地越多,交税越多,但最高不超过年产值的1/20。这就让那些拥有不多土地的小地主和贵族的利益得以保证。

同时也允许教会按照教区分别计算,而不是整体计算或者一次性付款,这实际上也能减少教会不少的付出。

这一条其实还有抑制土地兼并的效果,那些大家族不仅不会再热衷于增加土地,而且为了少交税和避税,就会本有地把土地分散到家族成员手中——如果这些家族成员经营不善或者手头缺少现金,就可能会把手中的小块土地卖给他的佃户或者农民邻居。

第二,增加第三等级代表的数量(这是第三等级最想得到的),名额增加多少,可以继续深入讨论。

前提是将农民和其它交纳军役税和人头税的人,税负减半,同时也减免一些杂税,比如道路捐——这种杂税实际上只由并不实际使用的农民负担,十分不合理,并被大多数人控诉过。

粗略估计,光是第一条主张中,热那亚富人每年所交的1/20税(实际上是土地税)就是一个巨大数字,每年将近700万,如果再加上其他税收,总额会在1500万以上,而热那亚在前年即1830年总共上缴帝国国库各项税金才1000万,完全超出热那亚的每年应支付帝国的税金摊派,甚至还有不少盈余,所以减轻农民和穷人负担完全可行的。

第三,全帝国30个行省中,热那亚作为第一个开征1/20税的行省,理应得到帝国官方的奖赏。

由于热那亚是三级会议地区,在税收上拥有一定的自主权,本来拒绝设立1/20税也是天经地义的,同意设立此税正是体现了热那亚人对帝国无可辩驳的忠诚。这种忠诚应该得到尊重和奖赏。

因此肖恩提议以1830年上交国库的1000万税金为基准,超出部分,热那亚与国库按照七比三的比例分成,这样既能满足帝国不断增长的税金要求,又能确保本省拥有一定的财力。

热那亚总督府收益的部分将用于本省的经济发展、公共开支和人民福祉,当然也包括提高官员和普通公务员的薪水。

第四,取消行省内各个城市之间的税收差异,统一税率和征税方法,所有货物和商品在行省内不得二次征税,任何人不得随意设立关卡。这一点也相当取悦第三等级,等于变相的为第三等级减税。

显然,肖恩的准备极为充分,数据详实可靠,观点明确而易理解。

他的提案一经推出,无论是总督,还是对肖恩怀有敌意的斯迪亚-科瓦尔,绝大多数人都对肖恩的提案抱以热烈的掌声。

当教会代表接住肖恩递上来的台阶时,大势所趋,少部分顽固的贵族只得缴械投降——这部分只有土地并无其他进项的贵族其实利益受损最大。

因为肖恩的这一揽子税收方案,充分考虑了各方的利益,不论是圣城方面,还是本省教会、贵族、地主及城市资产阶级,连根本无权参与讨论的农民的利益都考虑到了。公平、中肯而有前瞻性,并且所谋远大。

当肖恩走下发言台时,代表们全体起立。

他们争相与他握手和拥抱,就连一向稳重沉静的教会代表们也频频向他致谢。

在这一刻,人们似乎意识到一个年轻人在热那亚这块土地上,真正崛起。

鉴于肖恩的提案十分重大,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为慎重起见,经总督拜恩提议,会议主持人西耶斯先生宣布休会三天,以便让总督府的参谋们在肖恩的提案基础上提出更具体更有操作性的方案。

新的方案就不在该不该交税上面纠结了,代表们则关心起如何为自己所属的团体争取利益,锱铢必较,争论反而更加激烈。

会议在休息了三天后,又持续开了七天,形成决议案时,人人精疲力竭。

人们还只是意识到肖恩的提案兼顾了公平与进步原则,认识到它有利于解决眼前的僵局,兼顾未来。

但只有少数人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提案必将影响深远——首次在一个行省内部的法令上确定“纳税是公民的义务”、“纳税人人平等”以及“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等等准则——这是对历史传统的颠覆。

如果最终决议案得到通过并执行,它促使资本对土地的热衷降温,让富人们将目光投向资本主义经济,引导资本投向土地之外的实业当中。而各地税制统一及流通关卡的取消,则为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大发展初步扫清了障碍。

但如果说谁才是大赢家,除了第三等级,当然是肖恩。

在这次会议上,他当仁不让地团结了大多数人,让在会上针锋相对的两派达成了初步共识,这一点相当不容易。

同时,肖恩个人的收益也很丰富。

他不仅以1个金路易的象征性价格获得普瓦图港东边一大片海岸以建设船坞和造船厂,还促使三级会议授权总督府强硬地与包税公司谈判,最后达成七三分成的茶税协议,税率同样为1/20,而不是按照奢侈品税率征税,肖恩和他的茶叶种植团体成员也都可以省掉不少税金。

这又是一项三方共赢协议,这项税收自1834年开始起征,当热那亚所有的茶园建成并开始出售茶叶的时候,预计1835年包税公司与行省每年能获得数以千万计的税金。

而且有一点,当茶税达到千万级别规模的时候,肖恩说话的份量跟现在相比显然又会增加了不少。

总而言之,肖恩的快速崛起,已经十分引人注目。

同样达成目的的科瓦尔伯爵夫人在写给自己的丈夫信中,这样写道:

“洛基山子爵俨然成了大多数人的领袖,红衣主教与他交往甚密,一些贵族视他为发家致富的楷模,总督视他为可靠的‘财政家’,因为他给政府带来了巨额税收,而那些银行家们则视他大主顾,抢着为他贷款,至于那些学者们,则将他吹捧为‘热那亚的未来’。

这位年轻人仿佛天生具有政治家的才干,还有不凡的商业头脑……总之,这不是一个传统的贵族,或许是他的军事经历让他拥有领袖的气质。

现在看来,他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您在热那亚人中的权威,从而让您的家族成为衬托他成功的背景,请务必尽早打算。”

第七十七章 肖恩的崛起(二)

斯科特-科瓦尔伯爵今年57岁,这是一个矮个子并留着齐整短须的男人。

身为贵族议会的议员之一,他还算年富力强,尽管贵族议会被自由派学者讥讽为养老院。

有好事者统计过,贵族议会成员的平均年龄是58岁,这是跟那些七十多岁甚至八十多数的成员相平均的结果。

从南方来到圣城,科瓦尔伯爵做了许多改变,比如专门请一个圣城人校正他的南方口音,请礼仪教师纠正他走路的姿势和举止形态,还有比如试着让自己适应北方的饮食和气候。

这为了让他看上去跟圣城人没有什么区别。

南方相对北方在帝国政治、经济甚至艺术生活中的从属地位,使得他不得不进行这些改变。

他在家乡热那亚引以为傲的地位与财富,在这里都不够看,来到圣城,他就是一个外省人。

外省这个词本身并没有任何贬义的含义,它常见于公文之中,以示与圣城和京畿的区别,区别在于地理上的区隔和政治地位的高低。

但外省人这个词却是有歧视性的意思,一个圣城穷光蛋也胆敢将这个词挂在嘴上,仿佛天生高人一等。

长久以来,从第一帝国到本朝第五帝国,欧罗巴的统一几乎没有南方人什么事。

北方政权都对南方采取分而治之的原则,自第四帝国时起,南方已经没有伯爵以上的爵位,让南方处在一个个较小领主的统治之下,这些伯爵包括部分子爵如果追溯十代以前,许多人的祖先都曾做过南方小公国的国王和大公。

据统计全国共有约15000个贵族家族,圣城和京畿行省就集中了5000个贵族,剩下的10000个贵族中,外省中北方17个行省又占了大半,南方12个行省本身贵族就不多。

贵族议会成员共有320人,南方各省只能有可怜的2个名额,北方出身的成员占了绝大多数。所以,在他的北方同僚当中,最低的爵位也是伯爵,其他则是侯爵甚至公爵一大把,而南方甚至没有一个侯爵。

所以平等是不存在的,甚至南方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淹没在北方人居高临下的斥责中。奇怪的是,南方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他们只有抱怨和牢骚,但从来就没有真正反抗过。

但今天,科瓦尔伯爵扬眉吐气了一下,头一次觉得北方的空气是如此香甜。因为他接到了白宫的邀请,将与尊贵的皇帝陛下共进晚餐。

这是一种难得的殊荣。

连皇储大胜而归,也没有得到这个待遇。

在贵族多如狗的圣城,他一个南方伯爵在上流社交圈中引发了热议,科瓦尔伯爵头一次成为那些大人物们关注的对象,人人都在打听科瓦尔伯爵是谁,一时间他成了最耀眼的政治明星。

人们很快得到了他受邀的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热那亚正式确立1/20税为普遍税。

事实上,圣城上流社交圈舆论对此的立场很复杂。

没有一个拥有大量土地的贵族或者资产阶级赞成这项税收,这简直是在挖他们的心头肉;但那些穿袍贵族(高级文官)则是热烈欢迎,认为这是解决国家财政困难的良好开端,表明帝国臣民对国家的热爱和对皇帝陛下的拥戴。

自由派的报纸则是大力地吹捧热那亚人的举动,并称热那亚人才是真正的具有奉献精神的公民。他们总是鼓吹自由、平等和法制的公民意识,1/20税的征税对象显然不分等级。

其中又以热那亚出身的新锐政治评论人卡门尔-盖博最为卖力。

能大笔地增加国库收入,以弥补帝国越来越大的财政窟窿,当然会受到官方的奖励。所以卡洛斯二世在自己的皇宫设私宴款待科瓦尔伯爵,也就不令人奇怪了。

虽然对热那亚三级会议决议案“截留”税款的行为感到惋惜,比如茶税的七三开,比如包括1/20税在内总税收超收部分的分成,但皇帝和首相及财政大臣们也痛快地承认了,并以有史以来最快的效率签署了法令。

皇帝和内阁大臣们必须给予热那亚人奖赏,区区一个晚宴更算不了什么。

为了这次受邀,科瓦尔伯爵准备了三天,新缝制的衬衫和外套,新订的手工皮鞋,连胡子都认真修剪了一遍。

首相菲德-卡隆、财政大臣约克-内瓦尔也一同受邀,同时出现在晚宴现场的还有二皇子菲利普-索伦。

科瓦尔伯爵人生头一次乘座皇家专用马车,在晚上六点的时候抵达白宫。他的心情十分激动,以至于见到卡洛斯一世时,有些失态和语无伦次。

卡洛斯一世似乎感受到了封臣的拥戴之心,在首相和财政大臣抵达之前,他甚至破天荒地亲自领着伯爵参观了一下白宫。

事实上科瓦尔伯爵以前来过,但那是跟着一群人来的,从没有如今晚这样受到皇帝陛下的重视。

“尊贵、仁慈而英明的陛下,您的臣仆此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心中的激动与景仰之情……”科瓦尔伯爵激动地说道。

“哈哈,我的伯爵,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奖赏。”卡洛斯二世笑道,“全国三十个行省,加上圣城这个首都区,也只有你们热那亚才走出这重要的一步。我感受到热那亚来人的忠心与热诚,听说那里一年四季如春?”

“不,陛下,那里的夏天并不好受。”科瓦尔伯爵答道,“大约有半年的时间都比较闷热。不像圣城,一年四季分明,我们南方人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雪是什么样子。”

“唔,这倒也是。”卡洛斯二世点点头,“斯科特,我年轻时曾去过帝国许多地方,也去过国外征战过,甚至还曾作为先皇的特使远赴夏国,但却还从未翻越过奥特山,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作为热那亚人,我愿意替您忠诚的臣民郑重邀请您,我至高无上的君主,在适当的时候驾临热那亚。”科瓦尔伯爵因为皇帝亲切称呼自己的名字而觉得浑身亢奋。

“嗯,我希望如此,但我的伯爵,你知道,虽然我是皇帝,但我轻易不能离开圣城。”卡洛斯一世道。

“这很遗憾。”

第七十八章 肖恩的崛起(三)

这时有宫廷侍者前来报告说,首相与财政大臣已经抵达。

当皇帝和科瓦尔伯爵抵达一个豪华餐厅时,首相与财政大臣正在与二皇子交谈。

“陛下……到!”

卡隆首相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而财政大臣内瓦尔则是一个胖乎乎的眼睛机灵的人。这两个人是皇帝陛下的左右心腹,也是帝国除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的两个人。

至于二皇子菲利普,他刚刚订婚,是一位公爵之女。这两年他留起了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首相与财政大臣两人不要钱似地对着科瓦尔伯爵一顿猛夸,而在以往他们根本就不曾正眼瞧过后者一眼。

这两位大臣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一直想征收的1/20税却让热那亚人给办成了。不要说他们是数一数二的大臣,就是皇帝陛下也不想想收税就可以收上来的,这些年围绕1/20税,不知道多少大臣被赶下台,又不知道发生过多少口水仗和政治攻击。

但现在,热那亚人打开了一个缺口,这怎能不让首相和财政大臣高兴呢?

璀璨的水晶灯下,是豪华的长方餐桌,上面铺着精美的桌布,宫廷御仆们提供极为优质而细腻的服务,连他们上菜和斟酒的姿势都十分讲究。

首相和财政大臣都十分健谈,菲利普殿下也十分恰当地插一两句话,皇帝这时恢复到平日的作派,但也不会故作深沉。

相比之下,科瓦尔伯爵忽然感到自己没法融入进去,哪怕首相只是说些与政务和财政无关的小事情。似乎感受到科瓦尔伯爵的心境变化,菲利普殿下忽然问道:

“伯爵,肖恩-康纳利子爵最近在忙什么?”

这印证了科瓦尔伯爵一直以来的猜想,那位他根本不认识的同乡果然不可等闲视之。

“殿下,听说康纳利子爵投资兴建了一个造船场。”科瓦尔伯爵道。

“哦,是使用蒸汽机的铁甲舰吧?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介绍,这恐怕是全世界的首艘。”菲利普很兴奋,以致他拿着刀叉乱舞,“抱歉,伯爵,这是一项了不起的科学进步,身为皇家科学协会的名誉会长,我很荣幸地看到康纳利子爵的突破。”

“我也很荣幸,并为此骄傲。”科瓦尔伯爵嘴上这样说道,心里则不以为然。

因为他从夫人的来信中得知,那只是一艘小船,在他夫人的描述中,那是一艘在稍大一点风浪中就会翻船的铁壳子。

二皇子与科瓦尔伯爵的对话成功吸引了两位大臣的注意。财政大臣内瓦尔道:

“听说热那亚的北部发现了储量丰富的铁矿和煤矿,除了康纳利子爵,科瓦尔家族获得了最多的开采权。这是一项不错的投资,但……”

言下之意,这个投资生不逢时。科瓦尔伯爵深以为然,现在那些矿藏成了一个麻烦,虽然不至于拖跨家族,但已经严重影响到家族的经济状况。

想到此处,他不禁对自己的夫人的“意气用事”而感到生气,进而迁怒到肖恩,但他绝不会告诉在场的帝国最顶尖的人物们,肖恩在1/20税确立为普遍税这一重大事件上起到了何种作用。

“嗯,这确实有点棘手,我的家族错误地听从了康纳利子爵的宣传,以为那是一个极好的投资,现在却成了一个难题。光是每年还给银行的利息,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科瓦尔伯爵一边诉苦,一边稍稍地给在场的人上眼药。

“果然是年轻啊。我倒听说过这个年轻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皇储殿下平叛时,他也是立了不小的功劳?”首相问道。

“确实立下不小的功劳。”二皇子道。他悄悄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果然皇帝陛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因为最近他跟自己的长子又吵了一架。

皇帝扔下餐具,对自己的次子道:“菲利普,我还有政事要处理,替我好好招待一下我的客人们。”

“失陪了,各位。”皇帝向三位客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离开餐厅。

科瓦尔伯爵有些茫然,而首相和财政大臣则安坐在处的位置上,继续享用着宫廷美食。

“首相,为何非要提起我的哥哥?”二皇子不满地说道。

“殿下,难道你兄长的名字成了禁词吗?”首相举着酒杯,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事实上我也不喜欢皇储,但他的功劳无人可以抹去,难道不是吗?”

“皇储与陛下关系紧张,并不是帝国之福啊。”财政大臣也说道,“我听说最近北疆又不稳,把皇储派到那里坐镇并不是不可以,但难免会惹人瞎想。”

这种事很敏感,尤其是对二皇子来说,更是如此。他只得刻意地将这个话题转移,尤其是还有一个科瓦尔伯爵在场,因为任何一句在宫里说过的话,传到宫外很快就会走了样,变的面目全非。

“如果伯爵在贵族议会休假的时候回到家乡,请代我向康纳利子爵问好。”二皇子道。

“一定、一定。”科瓦尔脑子里还在想着发生的小插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二皇子又道:“其实我挺钦佩康纳利子爵,他的个人经历丰富,养子出身,上过战场,又幸运了成了贵族,还颇有经济头脑,他的人生经历就是一部奋斗史。”

二皇子对肖恩的评价很高,这让科瓦尔伯爵既惊又羡,暗自决定不要刻意与肖恩为敌。

“他订婚了吗?我想他这样年轻而富有又极有胆识的贵族,在热那亚一定极受南方姑娘的欢迎!”二皇子又问道。

“那可能会让殿下失望了。我听说他在追求一个寡妇。”科瓦尔伯爵不动声色地点到即止,反正他没有撒谎。

“那一定是位极为富有的寡妇。”财政大臣开玩笑道,“我的伯爵,你知道吧,在圣城或者京畿,这样的寡妇最吃香,越老越吃香。”

“为什么越老越吃香?”科瓦尔伯爵故意问。

“因为追求者一旦得手,他就可以数着日子,给自己年老的妻子送终,还不耽误再娶年轻貌美并且身份高贵的,尤其是他继承了自己妻子的财产之后。哈哈!”首相答道。

首相和财政大臣喝的有点多了,肆无忌惮地笑着。

科瓦尔伯爵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再看二皇子殿下,他正盯着眼前盛满葡萄酒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七十九章 肖恩的崛起(四)

斯科特-科瓦尔伯爵站在白宫前面的广场上,目送着首相与财政大臣的马车离开。

他在广场上站了好一会儿,才徒步走向自己的马车。来时他乘座的j是皇家马车,离开时却没有这种待遇。

夜色深沉,但圣城的夜生活远没有结束,街道的两旁的高档住宅中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语声。这座汇聚天下精华的城市,夜晚才是它最令人兴奋的时刻,舞会、酒会和各种沙龙聚会在每一个角落里上演着,灯红酒绿。

科瓦尔伯爵有些心灰意冷,当初他怀着梦想来到这座城市,就如同千千万万来到这里碰运气的人一样,努力钻营,但处处碰壁。

就如同1/20税一样,当初首相可是给自己打了包票,允诺提名自己做某部副大臣,但今晚首相似乎忘了这件事,反而主动以一个国务秘书的头衔堵自己的嘴。

真是笑话,国务秘书不过是虚衔,只要你掏得起钱就可以获得,科瓦尔伯爵至少认识七个拥有这个头衔的人,其他诸如拥有财政顾问、内阁法律顾问头衔的人更多。

那贵族议会不过是一个联谊会,既不能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又不能影响到内阁的施政措施,议员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参加各种聚会,顺便为自己的家族谋利。

大多数议员把这一个职位当作是一种尊贵身份的象征,因为他们都是由皇帝本人提名的。

与科瓦尔伯爵不同,远在热那亚的肖恩则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业。

肖恩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闲暇时间越来越少,他一口气注册了五家公司:

热那亚钢铁公司、热那亚煤炭公司、康氏机械动力公司、康氏造船公司和康氏铁路公司。

当然,后三家公司现在是同一套人马,约翰逊眼下正带着工程师们制造实用的蒸汽机,这不仅用于将来矿山中从矿井中运送矿石和提水,还包括规划中的火车机头。

而钢铁公司与煤炭公司都需要大量的专来人才,也包括大量的矿工。

从七月到十月整整四个月,肖恩都在忙着组建自己名下各个公司的团队,他不停地招人和花钱,直到十月底天气转凉的时候,他才缓了口气。

他将从奥黛丽那里借来的200万花了个精光,还把自己茶园今年挣到的大笔现金也花了个七七八八。

5000亩茶园中,其中有3000亩是后期栽培的,最早明年才有收益,即便如此,现有可以带来收益的2000亩茶园给肖恩赚取了超额利润,足以支撑他在其他产业上的巨额投入。

他实际上也是在抢时间,因为预料到明年茶叶的价格将会是个坠崖价,一旦有风吹草动的话,以后投资重工业的话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正是因为如此,普瓦图的银行界在密切地关注肖恩,他们每一天都在游说肖恩向他们借钱——他们可不会借给一个偿贷能力差的人,越是有钱人他们越是愿意提供贷款。

如果说肖恩现在是热那亚的首富,这并不为过。茶叶经济的利润让所有人震惊,而他手中掌握的煤铁资源更是价值亿万——这一块现在只是试开采,不仅不能立刻带来收益,反而需要投一大笔钱进去。

只不过,他花钱的速度同样令人震惊,比如他的工人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只需要工作10个小时,为外地工人提供免费的集体宿舍,且怀孕女工享有三个月的半薪假,至于那些拥有一技之长的高级技工则拥有更高的薪水和更多的福利,特别是那些高级技术人员仅仅靠着肖恩开出的薪水就可以让全家过上优裕的生活。

要知道肖恩的北方同行,可是个个心狠手辣,那些工厂里工人每天两班倒,至少每天工作12小时,每个月最多请假一天,请假是没工钱可拿的。

京畿等工业发达的省份,流行一种夜店,这是专为没有没有房屋的工人尤其是单身外地工人提供的夜宿之所——在一间屋子里横着拉一根绳子,宿夜的人就把头搁在这根绳子上。

这种绳子还起着闹钟的作用,一旦店老板觉得使用时间到了,他就从一头解下绳子,于是睡觉的人全都跌倒在地,醒了。

而大量使用女工和童工是普遍现象,因为女工尤其是童工更加廉价,这些人的遭遇更加悲惨。

那些可怕的事情,罄竹难书,这让肖恩体会到“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句话的深刻批判意义。

在许多人看来,肖恩的慷慨这简直是在开慈善堂。比如后来就有年轻的女工不断地怀胎,每年生上一个。他们认为这是对肖恩可笑的仁慈的嘲弄。

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们也暗示肖恩不必如此慷慨,但肖恩仍然我行我素,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心黑了。

正所谓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别人他管不着,管好自己就是了,他有最起码的底线。

1832年11月1日,离帕特纳姆堡不远的达林顿铁矿区,开采出了第一车铁矿,同时,七十公里外的多克顿煤矿区也开采出了第一车煤炭。

这宣告肖恩的钢铁公司与煤炭公司开始正式运营。

但如何将煤炭运到设在铁矿区的钢铁冶炼公司,是一个计划中的问题。靠畜力运输不仅效率太差,成本也极高。

一个巨大的长长的奇怪黑色铁家伙,停在多克顿煤矿的露天堆放场外。

它的身后拖着二十多个铁家伙,这就是肖恩曾大力鼓吹的火车。

约翰逊他的工程师团队过去半年的成果就是它了。

蒸汽动力本身并不是最难的,他们制造出了实用的船舶用蒸汽机,夯实了技术基础,训练了研发和制造团队,一通百通,制造火车机头并不在话下。

用蒸汽机驱动车轮,早有人想到了这一点,并且有许多人尝试过。即便没有肖恩,许多矿山也都使用到了蒸汽机作为运输动力,那些机车只是在矿区内使用,并不能作为长途使用,因为它们不免会遇到诸如动力不足、车辆断裂、振动太大等等难题。

事实上,肖恩在火车实用化中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比如火车车轮的形状,铁轨和路基的创举,这些创意本身在工程师眼里的重要性并不比蒸汽机头低。

肖恩的这列火车,同样取名为热那亚人号,它的机头牵引着6节煤车和20节客车厢,载重达90吨。

热那亚人号此前已经试验过,并且花费了数以十万计的资金,这还是少走了不少弯路的结果。

今天肖恩将它正式介绍所有热那亚人。

总督拜恩、普瓦图市长史丹利、煤矿与铁矿所在地两个不同地区城市的市长,普瓦图的银行家们,以及与肖恩关系密切的贵族和工厂主们,都收到了肖恩的邀请。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热那亚人号缓缓移动,哼哧哼哧,然后以每小时15公里的速度平稳前行。

它穿越矿区,奔驰在北热那亚的丘陵地带。

铁轨沿线,当地民众人山人海,有人骑马跟着奔跑,为这一奇迹欢呼。为此,肖恩不得不雇佣了大量的人手维持秩序,以免有人跑到了铁轨上找死。

而车厢内的嘉宾们则在兴奋之余,不免想的有些多了。

这位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子爵,总能有许多奇思妙想,而且深谋远虑,绝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肖恩绝不是为了造铁甲船而去寻找铁矿和煤矿,也不是单单为了冶炼钢铁而制造火车。肖恩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当肖恩将自己商业计划展现出来的时候,人们赫然发现一个商业帝国已经诞生了雏形。

由此看来,当初科瓦尔家族跟他斗气竞标,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当然这段试验性的铁路开通,反而给科瓦尔家族带来一些希望,只是这种希望必然会让科瓦尔家族意识到肖恩在其中所起的举足轻重的作用。

黑色蒸汽机头,牵引着装满黑色的煤炭的车厢,沿着黑色的铁轨,驶向前方。

也许不久的将来,欧罗巴广袤的领土上到处都可见这种黑色的庞然大物在奔驰。

工业的力量将给世界带来震撼,而随着铁轨的延伸,这种力量将会深入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将极大地改变这个世界的模样。

这种强大的黑色力量令人莫名惊叹,有人感到恐惧,有人心生彷徨,更多的人则为此跃跃欲试,而银行家们则围着总督畅通建设几条商业铁路的可行性。

同时这种黑色力量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崛起。

“肖恩,祝贺你!”

最后一节车厢里的一个特制包厢里,只有奥黛丽和卡尔、米勒三个人。

奥黛丽真诚的笑容,和她笑容之下对近来清减不少的肖恩的怜惜,令肖恩情不自禁地握着她柔软的手。

奥黛丽难得地没有拒绝。

米勒借着抽烟的由头,领着兴奋的卡尔,来到包厢外的走廊,对着车厢外面向后奔驰的原野指指点点。

“你的到来,令我感到意外。”肖恩道。

奥黛丽笑道:“不,你还欠我200万,我担心你一走了之。你可不能赖账哦。”

“我现在是穷光蛋,要不,我把我自个陪给你吧。”肖恩说道,“或者你嫁给我,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奥黛丽摇了摇头,轻抚着肖恩的脸庞:“我是一个寡妇,而且比你大了好几岁。”

“没关系,我不在乎。”

肖恩的眼晴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几乎要将奥黛丽融化了。

第八十章 来自海上的威胁

肖恩长长的充满进攻性的一吻,令奥黛丽几乎窒息。

内心里想拒绝和反抗,身体却违背了她的意志,她软软的毫无力气。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搭救了她。

肖恩黑着脸打开了包厢门,尼尔森偷眼看见了包厢内的奥黛丽,在肖恩怒火发作前连忙说道:

“子爵,维希镇遭到了鱼人的袭击!”

“什么?”肖恩面色急变,“有没有伤亡!”

“只有几个渔民失踪,鱼人是在追踪夏国人的一艘货船。这艘货船显然是在逃命,他们搁浅了。幸好鱼人们不敢上岸,只有我们维希镇的几个渔民在附近海面上不幸失踪,应该凶多吉少了。”尼尔森答道,他把一封来自维希镇的紧急信件交给了肖恩,这封信是火车中途加水和燃料时收到的。

肖恩匆匆看了一遍,这是守备101旅在维希镇分部的指挥官维拉尔-佩罗萨写来的信,在赫伯特-威尔斯担任旅长并常驻帕特纳姆堡后,他是副旅长。

佩罗萨接到了警讯后,迅速主动出击。然而鱼人显然也知道自己并不适合陆地生活,他们转而袭击了毫无防备的普瓦图港,港口停泊的船只及船上的人员,受到了鱼人及他们的鲨鱼军团的袭击,死伤惨重。

肖恩回头看了一眼,奥黛丽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她点点头道:“肖恩,你去忙正事吧。”

肖恩走到前面的车厢,行程过半,乘客们兴奋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一大帮人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他们围着总督高谈阔论。

肖恩放慢了脚步,出于某些原因,他并没有提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而是加入到了热烈的讨论之中。

“西耶斯先生,您的要求并不过份。这只不过是第一次试运营,还有很多不足。事实上,我们还有动力更加强劲的新型号,目前还在改进之中,我有信心在两年内,可以将火车的运行速度和载重力量提升一倍左右。

还有这列火车是客货混编,将来我们当然会运行专用客车,它会分为一等座、二等座和三等座,穷人也能买得起票。它甚至还会有豪华包厢,有专门的服务员提供周到细致的服务,以便席位等级与客人的身份相适应。

我们还会增加专用的餐厅和酒吧,让长途旅行的客人们享受到一段美妙的旅程。

可以设想一下,将来我们长途旅行不再是一场金钱与身体的噩梦,它远比乘坐马车舒适和便捷,也比风云莫测的大海更加安全,费用也便宜的多。如果铁路形成一个网络的话,你可以七天这内抵达帝国任何一个角落,而在以前你可能需要一个月甚至更多时间。”

西耶斯大笑:“我期待着这一天早日实现,我也相信许多先生们愿意向铁路投资。子爵,你又让我们热那亚人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事实上,我的铁路公司正准备发行股票,欢迎诸位投资。”肖恩接口道,“但这需要我们的总督阁下批准,毕竟这事关重大,又是一件新鲜事物,优先建设那条线路,需要总督阁下提供宝贵意见。”

拜恩总督最近十分欣喜地看到,一个接一个代表着大政绩的事件在眼前发生,经济繁荣、治安稳定,更重要的是税收成倍的增长,他的政绩已经频繁出现在内阁的公文上,上达天听。

甚至拜恩担心自己因为政绩卓著而被调离,而在两年前他还在为自己的仕途前景担忧。作为北方人,他小心翼翼,现在他得到了回报。

稍稍矜持了一下,拜恩道:“诸位大人们,先生们,我也看到了大家殷切的希望,我本人也对建设铁路有浓厚的兴趣,因为显然这种钢铁怪兽正是繁荣经济所必须的。现在从多克顿到达林顿的铁路已经有了,这是一条贯穿热那亚北部的铁路,我的意见是有必要从达林顿修筑一条南下至普瓦图港的铁路。”

这当然是投肖恩所好,当然从拜恩的角度,这也是加强热那亚南北经济和人员联系的必要举措,未来热那亚的经济中心仍然在普瓦图至维希镇的海岸线上,但北部的矿区却是这个经济中心的资源基础,甚至北部的煤铁资源可以通过铁路运到普瓦图港,然后出口到别的省份。

只要稍有点经济头脑的人都会想到这一点。

“那么我对总督府建议有两种方式组织建设铁路。”肖恩道,“一种方式是由总督府以行省的名义,组建一个投资公司,既可以用行省财政收入独立投资,又可以能过发行股票的形式吸收外部资金,建设则交由康氏铁路公司,由这个投资公司支付相关的建设费用,一旦建成那就与康氏铁路公司无关。”

“另一种呢?”拜恩饶有兴趣地问。

“另一种则全部由康氏铁路公司投资并建设,建成后也由康氏铁路运营,当然收益也由康氏独享。”肖恩道,“当然也可以交由行省相关部门运营,但由行省支付相关费用,这就免了行省前期筹集资金的麻烦。”

总督府现在不缺钱,光是今年拍卖矿藏开采权就收到了千万,虽然大部分上交国库,但他有权截留部分,而明年开始征收1/20税,又将有大笔进项,后一笔是得到皇帝和内阁明确法令保证的,更不必说后年1834年开征的茶税,那是一个千万级的税种。

如果说全国30个行省当中,哪个行省最富裕,热那亚当然比不上京畿和一些省份,但要说哪个行省的总督手头最宽裕,那就一定是拜恩。

“如果是我,那我选择前者。”坐在旁边的史丹利插话道。

拜恩笑着点了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总督府甚至不要自己出全部的钱,就有一大堆人包围着他,想给他还没影的投资公司投资。

而另一堆人则围着肖恩,询问康氏铁路何时发行股票。

热那亚最有钱有势的一批人都绑在了肖恩的战车上。

热那亚人号火车在下午2点钟的时候,抵达达林顿的铁矿区。

在这里肖恩又收到了另一封密件,这是自己的秘密情报网传来的更为详细的信息。这是波西的手下送来的,因为中途转了几手,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这可以理解,这些情报员并不知道密件要送给谁,他们只能按照各个情报中转站转送。

铁路目前只修到达林顿的矿区,所有尊贵的乘客依依不舍地下车。

他们来不及参观肖恩还在建设中的冶炼厂,匆匆转乘马车抵达不远处的达林顿市区。在那里他们包下最好的一家饭店,安慰一下早就饿瘪了的肚子。

至于奥黛丽,她在这里有庄园,面对肖恩幽怨的眼神,她挥挥手,轻松地踏入自己的马车。

这位富婆掌控的财富遍布整个热那亚。换句话说,除了情感,她不需要依赖于任何一个男人。

在达林顿,拜恩终于收到了来自普瓦图的急信,他大惊失色,连忙找来自己随从官员,史丹利市长、三级会议西耶斯理事,一些三级会议代表,当然也包括肖恩等贵族。

“幸亏那些鱼妖在岸上行动不变,他们没有攻击陆上的人,只是停泊在码头的船只遭了殃,死了接近两百人,三十艘货船被焚毁,可谓是惨痛。”拜恩简单交待了一下详情,沉痛地说道,“据说鱼人是追踪一艘夏国的货船来到普瓦图的,夏国货船上的人已被守备军看押着,戴利局长正在审讯,但现在不清楚鱼妖为什么会靠近海岸。子爵,在我们当中,唯有您与鱼妖交过手,您有什么看法?”

“诸位,我当年自圣城南下时乘座的是天鹅号木帆船,曾在海上遭遇过鱼妖。这是一种大海之上可怕的生物,他们在水中可以自由呼吸,拥有一支可怕的鲨鱼军团,一旦让他们接近,几乎无法逃脱。

这两年也偶尔听说人类遭受鱼妖的攻击,但鱼妖也很清楚,他们手中的拙劣武器无法一对一地战胜人类,加上他们在岸上行动不变,所以他们一直不敢靠近海岸。但现在,显然出现了新情况,我不敢下判断,这一状态是否会成为常态。要么那艘夏国货船严重冒犯了鱼妖,招来报复性追杀,要么就是鱼妖终于想试探着主动进攻人类。”

西耶斯道:“如果是后者,这是个很可怕的情况。因为它将重创普瓦图港的贸易,甚至会对帝国的远洋贸易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在商言商,西耶斯作为银行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投资的与海外贸易有关的股票和债券。

史丹利对港口贸易以及对外出口倒不太担心,因为这一块现在对他已经被撑大了的胃口不算什么。史丹利道:

“鱼妖是水里的怪物,他们应该可以从水底凿穿底舱,这对眼下所有的木帆船是致命的威胁,帆船一旦被凿穿,只能任人宰割。看来,子爵,您的铁甲船建造需要加快。”

西耶斯眼前一亮:“子爵,您又走在了所有人的前列。如果您需要普瓦图第一银行提供资金,我很愿意为您效劳。”

肖恩为难道:“我的市长,西耶斯先生,诸位,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甚至不是技术的问题。时间,仅仅是时间,我无法让时间加速。”

“是啊,东普瓦图的康氏造船厂才刚刚建设,需要时间。”史丹利点头称是。

众人谈论着鱼妖的事情,除了在造铁甲船一事上达成共识之外,他们毫无头绪。但鱼妖没有上岸,又逃之夭夭,他们在普瓦图所造成的损失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参观团在回普瓦图的路上,陆续得到了更多的消息,鱼妖不仅攻击了普瓦图,还沿着海岸线,攻击所有过往的商船,帝国海岸线上到处告急。

尤其是北方那些大型海港,损失更是惨重。

总之,以前只停留在传说中和报纸上偶尔的报到,现在这种来自海上的威胁成为了现实。

第八十一章 来自海上的威胁(二)

维希镇连续下了几天冬雨。

北方的冷气团在越过奥特山脉后,变的虚弱,它与海洋上生成的暖气团在热那亚的上空,不停地进行着拉锯战。这让热那亚1832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的多。

回到维希镇的肖恩在小皮埃尔镇长的陪同下,慰问了失踪的渔民亲属,然后来到码头上的一座仓库。

夏国商人和他的手下被关押在这里,现在看守的人仍然是军方,但负责管理的却是戴利带来的人。

此时,更加令人担忧的消息传来,圣拿多岛海军基地落入鱼妖之手,海军多年的军备松懈让鱼妖一击得手。

鱼妖对这个孤岛进行了围困。岛上十万人生死未卜,而他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储备最多七天,全部依赖商船运输,结果可以预料得到。

而夏国人的口供与此也可以对应上来,他们在圣拿多海域救起了几个逃离圣拿多岛的居民,然后就遇到了鱼妖的追杀,他们救起的幸运儿也可以证明他们没有说谎。

鱼妖并不是冲着热那来亚人的,弄清楚了事实,戴利立刻把夏国人释放了,现在这件事是圣城的那些大人物头疼的事。

戴利乐的顺水推舟。

但夏国人显然受到了惊吓,有些水手在岸上水土不服,病倒了好几个,短时间内他们也无法离开维希镇。

现在他们身无分文。看在他们曾救了欧罗巴人份上,肖恩指示小皮埃尔镇长允许他们临时居住在本镇,并提供一些资助,直到他们能够离开。

海滩上那艘搁浅的夏国货船还停留在原地。

这天中午的时候,肖恩站在海滩上,看着热那亚人号铁甲船靠近那艘搁浅的夏国货船。

趁着涨潮,他们想把这艘货船拖到附近的码头上。

这种圆底的货船一旦搁浅,凸出的龙骨会让它歪斜,在自重的影响下,船体难免会受损。

这艘船的主人姓龙,事实上不仅夏国人姓龙比较多,连欧罗巴人姓龙的也有,欧罗巴人许多发音比较简短的姓氏,大多与夏国传来的文化有关。当年第一个夏国人来到欧罗巴时,许多欧罗巴人还没有姓氏,贵族们还没有洗澡的习惯。

这涉及到久远年代的传说。

按照肖恩的猜测,这一定是逃离地球的人类太空飞船带来的后果,这些太空逃难者或者太空移民的后裔,因为某些原因而存在文明中断,不得不从头开始,相互交融,并且似是而非。

索亚教堂的壁画中记载了不少来自古代的传说,鱼人、狼人、血武士、嗜血者,甚至还有更奇特的智慧生物的存在,或许只有失败的基因技术才能制造出这些智慧生物。

也许谈不上失败,而是最后一批开拓者为了应对陌生星球上的生存而特意创造的。

但肖恩没有证据,这也是他鼓动普瓦图大学的神学教授全球探险的原因所在。

算了算时间,那位教授已经离开一年半了,现在他的远洋考察船队不知道到了哪里,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尤其是现在鱼妖猖獗的情况下,更是令人担忧。当然就目前来说,恐怕也只有肖恩这个始作俑者还记得他。

宗教传说中,把鱼妖或者鱼人描述为一种邪恶的生物,但在许多航海者的笔记中,他们则被描述成一种神秘而胆小的的生物,从不主动与人类接触。

但现在鱼妖主动攻击人类,这是一个大事件,直接的后果是导致欧罗马帝国的远洋贸易和近海运输陷入中断,这一后果发生连锁反应:关税锐减、商品积压和大量工厂减产,进而引发大量失业。

热亚人号冒着黑烟,它体型虽小,但力气不小,成功地把搁浅的商船拖到了深水处,引得围观的人群发出欢呼声。

“它的力气真不小!”龙先生说的一口标准圣城口音的欧罗巴语,“听说这是子爵大人的发明?”

“不,这是工程师们的杰作。”肖恩道,“难道不是吗?”

龙先生道:“确实是一个杰作,它甚至不用帆,如果我的船也是这样的铁家伙,我根本就不会这么狼狈。我敢说将来海面上都是这种使用蒸汽机的铁家伙。”

“你的判断不错,但现在不行,我们还在摸索制造适合远洋航行的大家伙。”肖恩笑道,“如果你想订购,恐怕还得等几年。”

现实点的操作是,在保留风帆的同时,以蒸汽机为辅助动力,船体仍是木制结构。如果是战舰,最多让这战舰安装上装甲,以抵御火炮的攻击,这只能被称为装甲舰,而不是铁甲舰。

想一步到位,使用全金属造船,以克服风帆木船的种种缺陷——木帆船不仅在经历一次远洋航行之后需要修修补补,保养的好的话,寿命最多十年,它在巨浪的挤压中木制材料会变形,甚至常常令船体散架,造成可怕的事故。

但全金属铁甲船不仅代价高昂,技术上也面临许多难题,这就是热那亚人号比较袖珍的原因。

康氏造船厂是个无底洞,它在造出真正的铁甲舰前,需要找到一个可以带来一点收入的契机。或许将热那亚人号稍稍放大,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很遗憾。”龙先生道,“贵国已经走在了前列,而我国连蒸汽机才刚刚使用。我们已经落后很多了。”

这位夏国商人这些天在维希镇到处闲逛,他在这里发现了许多好东西,比如茶叶,维希镇人饮茶所衍生出来的一套文化层面的东西让他十分着迷和艳羡不已。

他觉得茶叶这种饮品更适合自己的同胞饮用,尤其是认识到一个方块字之后。这个字还是夏国学者首先发现的。

作为商人,他准备把茶和茶文化引入到夏国去,并且认为这当中极为有利可图,所以想跟此间的主人搞好关系。

肖恩当然不会拒绝,茶叶虽然仍供不应求,在理事会的努力下,茶文化风靡全国,但价格却以坠崖的形式下跌。如果能够出口,这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赢利方式。

这位商人自称来自夏国的一个大家族,在夏国极有影响力,但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肖恩并不关心,他承诺优先供应给他一个优惠的价格,只要他出得起钱。

龙先生被困住了,即便肖恩帮他修好货船,并免费借给他足够的粮食和淡水,他也不敢立刻回到大海上。整个欧罗巴的海岸线上,与他一样被困住的外国商人有很多。

鱼妖尝过了人类的鲜血,而变的更有攻击性,就连在近海活动的渔民也时有传来被攻击的消息。

沿海各地不约而同地高度戒备,海洋活动几乎停止了。

夏国显然也同样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后来才知道他们陆续派出十艘军舰联络欧罗巴帝国,直到次年5月底才有一艘战舰成功抵达欧罗巴的海岸,可见海上的凶险。

老迈的尤纳斯海军上将被解职了,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帝国海军在军中的地位——海军至今没有一名元帅。

由此可以看出,欧罗巴帝国空有广阔的海疆和繁荣的海外贸易,却没有与此相对应的海军力量。

当然在大海上,唯一与欧罗巴相抗衡的也只有体量差不多的夏国,但夏国并不是一个富有攻击性的国家,两国之间虽然爆发过海战并且以夏国的胜利告终,但两国的生意照做不误。

帝国长期的压力在陆地上,在北方的边境线上,在对比利斯国的防范中,在与亚述国的反复厮杀之中,这使得军费严重偏向陆军。

因此新任海军上将理查德-莫科发现自己居然凑不齐一支完整的舰队。

他不得不征用了商船,并稍进行改装,以方便安装火炮,但有人认为不如安装巨弩——仅仅为了这个,圣城的大人物们就讨论了半个月。

最后还是巨弩派站了上风,因为巨弩比火炮便宜,而且相对使用简单,作战灵活,也方便改装商船。在海上使用火炮对付鱼妖和鲨鱼,反而效率不高。

当然考虑到帝国的财政,选用前者作为主战武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在火药武器发明至今,海上战争的形态反而回归到传统的形式,这不得说是一个讽刺。

1832年12月5日,莫科上将率领一支由三百艘的战舰组成的舰队自奥塞拉河入海口南下扫荡海面。

起初他的舰队作战顺利,面对鲨鱼军团也毫不逊色,但在距离目的地圣拿多岛不远的岛礁区,鱼妖利用夜色发起了攻击。

此时舰队为了躲避巨浪,而停留在这里,鱼妖凿穿了舰队的战船,慌不择路的舰队要么触礁,要么相互碰撞,落水的水兵要么淹死,要么喂了鲨鱼。

莫科上将的这支舰队本来就是东拼西凑而来,抵挡不住鱼妖的袭击,他只得下令各船冒着大风浪撤往朴茅港。

几天后,逃过一劫的莫科上将发现自己的部下已经损失了大半。

时间已经是1832年的年底,肖恩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意外收到了莫科上将亲自书写的来信。

这位跟肖恩毫无交集的上将,定于来年的2月初拜访康氏造船厂,考察新式造船用于作战的可行性。

这对肖恩和他的船厂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为此他的这一个春节再一次泡汤了。

第八十二章 来自海上的威胁(三)

1832年2月5日,肖恩陪同莫科上将视察了位于普瓦图港东边的康氏造船厂。

尽管从不同渠道得到了有关莫科上科的资料信息,见到其本人,肖恩还是很是惊讶。

这是一个惯于在海上风吹日晒的航海者形象,皮肤呈古铜色,手掌宽大而粗糙,这跟莫科上将大贵族出身的背景极不相符。如果他不是穿着笔挺的海军上将制服,肖恩一定会以为他只是某艘远洋商船上的船长。

这打破高级军官在肖恩心目中的固有形象,赢得了肖恩的一些好感。

此时的康氏造船公司的制造车间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技术人员和工人们连春节都没有放假。

一艘体型修长的铁甲船正在船坞里制造。

它的体量是热那亚人号在五倍,排水量达到1000吨。这是康氏造船公司目前调动所有资源可以制造的最大的铁甲船,因为这涉及到复杂的工艺。

那一个个烧红的铆钉将一块块铸铁钉合在一起,看上去康氏造船公司找到了正确的前进方式。

它的旁边是另外一艘木帆船,从外形看这仍是传统的三桅帆船,排水量达到1800吨。为了节约时间,肖恩临时收购了几艘同型号的大型商船,将这些商船拆掉,剔除变形和朽坏的部分,挑选最好的一根龙骨和其他部分重新组装而成。不同的是,为了适合作战而作了一些再设计,使得它拥有三层甲板,可安装火炮或者巨弩,木帆不仅两弦,连底部都安装了100至150毫米的装甲。

无论是铁甲船,还是这艘新式帆船装甲舰,它们都安装了蒸汽机,只不过前者蒸汽机是唯一动力来源,后者蒸汽机只是提供辅助动力——这主要取决于使用成本。

这就是肖恩整整1月所忙碌的结果,为了拥有足够的人手,以便在莫科上将抵达时能看到一点成果,他甚至花重金收购了普瓦图唯一的一家传统造船厂。

显然,莫科上将是带着希望来的,这位上将对半年前热那亚人号成功试航所掀起的热议也有所耳闻。

所以,莫科上将一来就登上了热那亚人号,并且在港口外乘座了一番,并且不顾闷热和嘈杂的噪音环境,下到了底舱现场观摩蒸汽机工作的场景。

上将对热那亚人号赞不绝口:

“子爵,在这里我看到了海军的未来。不,我看到海洋的未来。假以时日,蒸汽船必将大行于世。”

“谢谢上将阁下的夸奖,但就铁甲船来说,我们目前的能力只能制造这种排水量的战舰,但我认为它其实很适合与鱼妖的作战,因为它不需要安装沉重的火炮,也不需太多操帆的水手,费用相对低廉。”肖恩道,“这种体量大小的铁甲船,带足了燃料,它至少可以在海上航行一个月,并且不惧风浪。换句话说,一次投入,省心省力。”

莫科上将刚经历一次惨重的失败,战舰损失不说,那些水手的损失则让他极为心疼,而铁甲舰上的乘员却不需要太多的水手,因为它不需要捕捉风,不需为风向的变化而升帆降帆和变幻角度,让航行变的相对简单。

肖恩没有提到是,使用蒸汽动力,船舶的机动性更强,能够根据需要灵活地改变航向,这在作战时极为有利。

但莫科上将只字不提采购意向,只是询问像这样的1000吨级别的一艘铁甲舰需要多少钱,肖恩回答说成本在70万左右。

肖恩注意到莫科上将的脸色很不好看,原因肖恩也能想像得到,他缺钱。募集大量商船,已经是内阁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但他吃了一个大败仗。

所以,莫科上将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报纸上汹涌的舆论是让他立刻下台,各种谩骂和批判让他一度想自杀。

他甚至怀疑要不是没人敢站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或者内阁与军令部想让他继续顶着这个黑锅,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他早就被革职了。

莫科上将很不甘心,在撤退到朴茅港休整的时候,他偶然看到报纸上看到有关热那亚人号的报道,联想到在海上与手持简陋武器的鱼人作战时,鱼人吸附在船底破坏战舰的作战方式,认为铁甲舰正是他想要的,哪怕装甲舰也行。

肖恩向他展现的正是他想看到的,虽然以康氏造船厂的缓慢的制造能力,为他提供一支舰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显然,无论是皇帝还是内阁都等不了多久,海洋运输与远洋贸易的中断,每一天都在让帝国原本就困难的财政在失血。

“上将阁下,为了体现我的诚意,这艘正在紧张建造中的铁甲船,可以免费提供给海军试用。”

肖恩为了生意,也是下了血本,他所说的70万并非夸大,虽然比同等体量的木帆船贵了一倍。

当然,如果工人们更加熟练,制造工艺更加成熟,规模化制造可以大幅减少成本。

“子爵,感谢你的慷慨,我想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够下水。”莫科上将不免有些激动地说道。

事实上,他不敢保证军令部或者内阁愿意下单,这就意味着肖恩有可能白花了70万。

“3月底,这是康氏造船厂最大能力。”肖恩道,“要不是鱼妖发起的挑战,我本来的计划是能在今年底前建造成一艘排水量在1000吨级别的的铁甲舰,就感到心满意足了。毕竟我们都是新手。”

“但你们走在了前列。”莫科上将道,“我会把一位帝国金质大龙勋章获得者的慷慨,带到圣城。作为海军上将,我承诺会努力促成内阁拔款,那些家伙想让我们击败鱼妖,却让我们赤手空拳,他们哪怕是从陆军的手指缝中稍稍漏出点,也会让我们海军富的流油。”

肖恩自动忽略了上将的抱怨,笑着道:

“感谢阁下的肯定,康氏船厂也希望能够帝国海军战胜鱼妖而尽一份微薄之力。”

中午的时候,总督拜恩在普瓦图大饭店设宴,款待莫科上将,市长史丹利及三级会议理事长西耶斯作陪。

西耶斯提供了莫科上将另一种选择,普瓦图财团愿意为海军提供贷款,以便海军采购1000吨级别的铁甲舰。

“我想知道,普瓦图的先生们愿意提供总额多少的贷款?”莫科上将问。

“一千万!”西耶斯道。

银行家们当然不是慈善家:“以1834年热那亚茶税为担保。年利15%。”

之所以定在15%这个可怕的利率,不是西耶斯太贪婪,因为皇帝或者内阁向圣城的银行家们借款,则必须付出高达20%的利息,可见国家的还款能力极差。

但这样的大生意,普瓦图的银行家们以前很少碰到,尤其是涉及到军火装备,这属于圣城及京畿那些金融大鳄的自留地,根本没热那亚人的份。

现在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西耶斯当然不会错过,尤其是茶税为担保,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高利润买卖。另外,这铁甲舰是热那亚制造的,由热那亚人提供贷款也十分合理。

这个买卖,无论是肖恩,还是总督、市长,都是极力赞成的,它会创造就业,增加税收,更有利于繁荣经济。

莫科上将带着这个方案离开了,这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海军上将所能决定的,他现在自身都难保。

来普瓦图考察,实际是他的一次反抗,他把战败的原因之一归结于舰船的七拼西凑,如果不为自己争辩一次,圣城的那些大人物们以为自己好欺负吗?

果然,莫科上将回到朴茅港,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信,他把首相和军令部的元帅们全都骂了一遍,历数海军这二十年来遭遇的种种不公待遇,在信末他威胁说:

要么革去我的职务,老子不干了,要么给我钱,我要造铁甲舰!

莫科上将是个老实人,与他的前任不同,他是一个真正热爱大海的人,所以他在水兵当中有极高的声望和号召力。

他反将了一军,倒让军令部下不来台。因为记者们这才知道海军已经二十年没有更新过一艘战舰了,海军官兵的待遇不及陆军士兵的八成,于是许多丑闻被爆了出来。

但铁甲舰是新事物,圣城人只从报纸上看到过,他们对莫科上将的建造铁甲舰的计划持怀疑态度,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莫科上将被解除了职务,肖恩所知道的根本原因之一是,他动了军火商们的奶酪,因为他们控制着北方制造风帆战舰的所有资源,认为给木帆船装上铁壳,一样可以用来作战。

肖恩并不觉得奇怪,帝国海军一向被忽视,也跟帝国面临海上的危险太小有关,海军的唯一敌人是海盗。

假如与夏国这样的国家长期在海上竞争,帝国海军也不会是今天的模样。

技术的进步总是离不开需求,而战争是促进与军事有关的技术进步的最重要因素。

不管北方的争论,肖恩的第一艘1000吨级铁甲舰仍在建造之中,既然订单好像搁置了,他便不急于求成,一门心思投入到其中,总结经验教训,以求改进和提高。

倒是西耶斯颇为气愤:“北方佬!”

第八十三章 生意人肖恩

1832年的3月,圣城人都在讨论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皇后罗伊丝为了去郊外踏青,让宫廷总管为她的豪华马车筹集12匹纯白色的比利斯纯种马,为此皇后花了20万金路易。而此前她为了装修自己位于东南郊外圣海伦山中的度假别墅,花了70万金路易,这座别墅她一年也只住上几天。

第二件事是朴茅港的水兵哗变,他们扣押了一些高级军官,起因是他们已经连续六个月没有领到军饷。这次哗变仅仅维持了三个小时就被镇压,死了70名水兵,包括几名低阶军官,另外有200多人被逮捕。

但两件事放在一起,就极具讽刺性。

一时间舆论汹汹,人们声讨皇家的奢侈和浪费,对海军官兵抱以同情,自由派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报道,讽刺皇室,批判军令部内部对海军的歧视。

水兵哗变时,理查德-莫科已被解职,他还是在北返圣城的路上的旅馆中,从报纸上读到的消息。

当他抵达京畿行省的时候,报纸上说他又“官复原职”了,仍是海军司令。莫科上将装作没看到,继续按计划往圣城进发,他本来就是圣城人,是莫科侯爵的次子。

圣城仍然繁华如昔,这座纸醉金迷的大城汇聚了全国最富有的人,也吸引着无数怀揣着梦想的人来到这里。

只是平民的脸上更加焦虑,尤其是码头上游荡着无数短打扮的力工,他们在努力找工作。海洋贸易的停滞也严重影响到圣城的经济,而在以往海船可以直接通过宽阔的奥塞河直抵圣城,而且为了防止鱼妖溯河而上,奥塞拉河的下游已经断航。

告示牌上贴满了通缉令,显然治安在恶化。有人在抗议和宣传,他们宣称需要面包和平等,直到一队警察赶过来驱散了人群。

莫科手里也被人塞了一张手写的宣传单,因为他从外表看上去像是一个来圣城谋生的外乡人,宣传单上写着简洁的一句问话:

皇后的马桶是黄金做的吗?

进了圣城,他又从报纸上读到军令部一些大佬对他高度评价的新闻,认为他的被解职并不是他犯了错误,而是为了提拔他,皇帝陛下将在白宫亲自为他授海军元帅衔,以表彰他过去的贡献。所以,外界的解读完全是一场误会。

果然,埋头做事的人没有好果子吃,会闹事的人将得到奖赏。这真是讽刺。

但水军哗变事件如鲠在喉,让他愤怒和悲哀。

军令部派人在他家门口守着,把他直接接到了军令部。

卡尔-刘易斯元帅亲自接见了他,此前刘易斯元帅镇守北疆,去年底的时候他被调回圣城,担任军令部的部长。

众所周知,他是卡洛斯二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早年追随皇帝与比利斯人作战,并崭露头角,扔有不俗的履历和战功,在军中很有威望,重要的是他很有政治谋略。

“理查德,终于见到你了,恭喜你将成为海军史上第一位元帅。”刘易斯元帅很友好地表示祝贺。

“谢谢部长阁下。”莫科表示感谢,但这个元帅的头衔并不会让他感到太过兴奋,“我想知道朴茅的哗变水兵怎么样了?”

刘易斯元帅道:“他们的行为无异于叛国……”

见莫科脸色很难看,刘易斯又道:“理查德,陛下十分震怒,但鉴于海军的困境,陛下不吝于表达自己的仁慈和宽厚,这些水兵为首的十个人要吃枪子,其他人将会服苦役三年之后被开除。至于拖欠的军饷,在你抵达圣城之前,军令部已经补发完毕。现在国家财政困难,希望你能理解。”

那些参与哗变的水兵绝大部分人至少保住了性命,这让莫科感到好受一些。

说实话,这个处理结果让他有些意外,他本来准备为此而请命的。刘易斯元帅就这个处理意见及时堵住了他的嘴,嗯,还升了他做元帅!

“部长阁下,我想知道关于未来海军的造舰计划,军令部的意见是?”

刘易斯元帅笑了笑:“这当然是考虑之中,帝国不会让海军将士划着竹筏与鱼妖作战。你知道,关键在于钱,没有钱什么也干不成。”

“我提出的有关用明年茶税为抵押向热那亚财团贷款的建议,不知军令部和内阁以为如何?我个人认为这是解决财政困难的一个比较好的方法。”莫科道。

刘易斯元帅道:“理查德,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但,你不是财政专家。”

“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区别吗?”莫科不解,“如果军令部认为铁甲舰是新事物,不值得冒险,我也可以理解。但装甲舰应该没有疑问吧?”

“内阁担心找南方人借款,会冒犯了圣城的金融家们。”刘易斯稍稍点拔了下眼前平民打扮的未来海军元帅。

莫科的表情突然变的很扭曲:“难道帝国是由那些人在管理吗?”

“从某种意义上讲,难道不是吗?”刘易斯反问,“帝国到处都要钱,你这次找热那亚人借了一次款,解决了眼前的困难,难道以后需要贷款时,你就不需要圣城的财团?与他们相比,热那亚人简直是穷光蛋,当然首相和财政大臣也是穷光蛋,他们正在筹划发行纸币。”

“纸币?”莫科惊了。

在莫科的记忆中,在他还是少年时代曾经用过纸币,那简直是一场噩梦——毫无限制的滥发,最后造成纸币如同废纸,许多人家因此而破产。

“是啊,有人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以热那亚的茶税和帝国盐税为本,发行一种纸币。这种纸币就相对保值,只要帝国控制发行量,可以帮助帝国渡过眼前的经济危机。呃,理论是这样的。”刘易斯道,“理查德,财政上的事情,不是你考虑的,甚至不是我考虑的。我向你保证,你可以购买你想要的铁甲舰,但数量必须限制在10艘以下,我听说那是肖恩-康纳利子爵的生意?”

“对,您听说过康纳利子爵?”

听到部长的承诺,莫科终于高兴起来,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说铁甲舰就是对付鱼妖最好的武器——少量采购是个稳妥的决定。

“岂止是听说过,他的金质大龙勋章,还是我亲自授予的。”刘易斯元帅笑道,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嗯,那是一位不错的年轻人。没想到成为了贵族。”

事实上,他早已经忘了肖恩长的啥模样,在北疆阿尔斯城时,肖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士而已。

只是后来刘易斯元帅时不时在报纸上读到肖恩的名字,先是有些滑稽的葡萄酒事件,然后茶叶的风靡以及《茶花女》的轰动,当然还有预防天花的划时代手段的出现。

这让刘易斯元帅不记得都不行。

“康纳利子爵在热那亚很有影响力。”莫科对肖恩的印象极佳,“而且他对帝国海疆的安全充满热忱。”

“但还是生意!原来我以为他准备做一个学者,后来以为他要做个家,现在我才知道,他就是一个生意人,而且看起来很成功。”刘易斯有些不耐烦,“理查德,我原则上同意你购买一定数量的铁甲舰。明天你将在白宫觐见陛下,在陛下授予你海军元帅衔后,我需要你立刻赶回朴茅港,如果再有出现哗变这类的严重事件,唯你是问!”

“是!”

莫科知道,水兵哗变后,也有一种声音将责任归结在自己头上,暗示是自己对被解除职位的反抗,是自己在背后挑唆和鼓动。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海军官兵对长期受到忽视的一种反抗,因此这种声音被压制了。如果把黑锅扣在莫科的头上,或许有些人能够推卸责任,但海军恐怕会继续烂下去,而海洋上的局势已经不容许搞这种政治操作。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莫科晋升海军元帅,恭喜他的只有军令部的少数海军出身的军官,他们在军令部占据着并不重要的职位,毫无存在感。

而刘易斯口中的发行纸币的事情,在圣城也引起了口水仗,因为人们对当年纸币所带来的噩梦还记忆犹新,把这视作是帝国掠夺民间财富的不当举动。

发行纸币的倡议不了了之,但以茶税为担保的大借款却得到了“普遍”欢迎,尤其是圣城的金融家们。

或许为了平衡,内阁总借款3000万金路易,其中1000万来自热那亚财团。

热那业财团的1000万主要用于采购新上任的海军元帅所极力推荐的铁甲舰,计划首批是5艘,如果铁甲舰的作战效用高的话,海军承诺后续会追加订单。

这笔订单又让肖恩忙碌起来。

首先是康氏造船发行股票,总共20万原始股,肖恩自己持有其中40%股份,罗宾逊家族控制其中的10%,主要管理者兼总工程师约翰逊个人持股5%,这就保证了自己对造船公司的控制权。

另5%为技术人员集体持股,拥有分红权,但不得转让,一旦被开除或者主动离职就与公司股份毫无关系。

剩下40%原始股份,以每股100金路易的价格对外公开出售,募集800万资金。

同样为了平衡,肖恩向热那亚所有富人发出邀请,每人最多购买100股,几乎将所有富人绑在自己的战舰上。

连一向对除土地之外的投资均不敢兴趣的布兰登子爵都买了不少,他让自己的三个子女、夫人和自己分别登记,凭借他跟肖恩不错的私交,排在购买名单的前列。

结果在原始股份被出售后的半个月内,每股被炒到了400金路易,有价无市。

正如刘易斯元帅所说,肖恩现在是生意人,但这个生意人现在做的有声有色。

第八十四章 生意人盖博

晚上很晚的时候,卡门尔-盖博才回到自己寓所。

圣城三月的夜晚仍然寒风料峭,来圣城闯荡已经大半年了,这里的气候仍然让他很不适应,夏天闷热少风,秋天阴冷多雨,而冬天寒冷干燥。他来到圣城至少感冒了五次,经常鼻塞和咽喉痛。

但这里的的舆论氛围十分活跃,每天都有不同的思想在这里激荡,那些不同类型的沙龙十分吸引卡门尔,无论多么离经叛道,都能找到它的拥趸者。

这对卡门尔来说简直就是一座思想的乐园和宝藏。

作为一家报纸的记者,卡门尔凭借着勤奋与犀利的文笔以及独到的见解,让他很快就在报社站稳了脚跟。

想当初他是带着那位校长的介绍信来应聘的,校长大人当时就说过,我不敢保证圣城人会在乎一个南方小小子爵的份量,你在那里首先接触到的是白眼和冷漠,阶级的不平等在那里会被放大,同时那里也是平等的,人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沙龙,这就是圣城吸引无数年轻人的魅力之所在。

事实上,果然如此,卡门尔在同事的冷漠眼神中从一个见习记者做起,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他的口音甚至被采访对象公开地嘲弄。

但卡门尔没有退缩,他选择了一个极好的切入点,以热那亚内部的税制改革为例,深入剖析了帝国财政现状,文章观点明确,内容详实,数据精确,甚至曾引起财政大臣的关注。

然后他又采访了圣城大学校长帕尔默先生,就科学技术发展与国家经济活动关联性进行采访,实际上他拾肖恩在普瓦图大学内部有关产学研一体化办学思想的演讲的牙慧,但这对圣城学术界来说是一个新概念,同样引起了热议。

这两次报道,成功地让他成为一名正式记者,开始与一些小圈子接触,也得到一些沙龙的邀请,同样也使得他有能力在治安较好的一个区租下这个小套房,而不必跟小偷、诈骗犯和鸦片鬼做邻居。

黑灯瞎火,卡门尔发现自己寓所门口蹲着一个人,那人嘴里叼着的烟卷忽明忽亮。

“是谁?”卡门尔站住了身子,小心戒备着。

那个黑影听到声音,从地上跳了起来:“嗨,卡门尔,我是你叔叔!”

原来是勒布朗-盖博,他的亲叔叔。

“叔叔,你怎么来圣城了?”卡门尔觉得十分意外,“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出事?家里好的很。”勒布朗摇了摇头,“我是来做正经事的。”

虽然觉得奇怪,卡门尔掏钥匙打开院门,把自己叔叔让了进去,这是一个带抽水马桶独立卫生间的两层小楼,价格并不便宜,对于卡门尔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这是一个标配。

卡门尔奢侈地点了两根蜡烛,这才发现自己的叔叔穿着一身颇为讲究的外套,连皮鞋都擦的很亮。

“这是路上买的,你知道这个季节热那亚已经比较热了,我来时还只穿着一件衬衫。”勒布朗注意到卡门尔的目光,

“叔叔,你的行李呢?”卡门尔问。

“唔,我来的太匆忙,没有带,我找朋友凑了两千金路易,还以我家的地契作为抵押从银行借了18000,就上了一辆马车。”勒布朗的语气颇有些得意。

印象中叔叔是一个乐观派,很爱交际,总能找到活干,因此虽然不是富人,但手头上比一般人要宽裕一些。

他敢借20000金路易,银行敢贷给他其中的18000,只是因为他家的宅基地就属于大维希镇,因为靠路边而被集体租借,然后转租给商人或工厂主,另外他还拥有一小块茶园,正由卡门尔的婶婶和堂弟打理。

“叔叔,你是来做生意的?要我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卡门尔道。

每天都有许多外省人来圣城碰运气,包括一些想在圣城发大财的人,但大多数人要么空手而还,要么自暴自弃沦为下层而无颜返乡,最终客死圣城,这些人在给家乡亲友的信中或许会吹嘘自己在圣城发了大财。

“我是来招人的,康纳利子爵开办了好些个公司,造船、挖煤、冶铁,还有铁路。我亲爱的侄子,虽然你有大学文凭,你恐怕没见过火车长什么样吧?”勒布朗得意地说道,“那可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怪兽,走起来,哼哧哼哧,力气极大。”

被叔叔鄙视了,卡门尔无奈道:“所以,你现在为康纳利子爵工作?”

“不,我最多算作供应商。他需要人,我提供人手,他提要求,我满足他的要求。这就是我的买卖。”勒布朗道,“我的竞争对手太多,所以我一得到消息,连行李都没有带,就赶来了。”

“子爵需要什么样的人?”卡门尔好奇地问。

“首先是跟造船有关的,会机械的,会土木建筑的,会冶炼的,会挖矿的,有多少要多少,有从业经验最佳,没技术有管理经验也可以,连会计都要。至于有大学文凭的,凡是跟这些工作有关的,同样有多少要多少,没经验也行。”勒布朗扳着手指头,“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圣城,只有这里和京畿这样的人才最多。所以我得先下手为强,他们一旦被录用,我会得到与他们一个月薪水相当的报酬。”

卡门尔道:“叔叔,你来的正是时候。眼下城外奥塞拉边的码头的造船厂大半已经停工,许多人丢掉了工作,这当中既有熟练匠人,也有许多技术员。而京畿那些钢铁公司也因为没有订单而大量解雇人手,我听说钢铁公司的仓库里的铁都生锈了,这也导致那些采矿厂关闭。至于有大学文凭的,你得去大学里张贴一份广告,眼下雇主们也叼了,经济不景气,他们可不愿雇佣那些刚毕业的。”

勒布朗这时从怀里掏出一包普通香烟,卡门尔注意到他同时又掏出了一盒雪茄,香烟是低档货,雪茄则是高级货,一盒五支雪茄就价值2个金路易。

勒布朗把烟扔到一边,抽出一支雪茄扔给卡门尔,自己也点燃了一根,烟雾缭绕中,勒布朗道:

“这雪茄真抽不惯,搞不懂那些有钱人为什么都爱抽这个?”

卡门尔当然可以猜得到叔叔这是在充面子,就如同他身上的高级外套,因为他现在是生意人。

如果叔叔穿着一身短打扮,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谁敢跟他到遥远的南方去工作?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圣城人,仍在在维持可笑的骄傲。

从叔叔的身上,卡门尔意识到自己的家乡正在发生巨大而深刻的变化。

这全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不得不回到家乡。

从一个记者的角度,卡门尔敏感地觉得叔叔的圣城之行里面有可挖掘的新闻性。所以第二天,他借着职务之便,陪着叔叔四处奔走,顺便当他的向导。

为了提高效率和增加吸引力,卡门尔先是建议叔叔注册了一家职业介绍公司,然后就在码头外租了一间房子充作办公室,并招了一些能说会道的本地人四处发广告。

当然,广告不免夸大其辞,比如一个有十年经验的工程师,月薪比市场价提高五成,且只要愿意去热那亚,不仅提供路费,还提供不少于三个月薪水的安家费。

事实上,肖恩愿意付出的代价更高。

人到用时方恨少,随着肖恩各项事业的铺开,他急需各种工程技术人员,而对于热那亚这样基本没有工业基础的省份来说,这方面人才储备几乎是空白。

借着经济萧条和大量失业的东风,勒布朗的猎头事业开展的极为顺利,连一些苦力都来他这碰碰运气,但勒布朗不愿意在这些只有一身力气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1个月后,勒布朗已经招了200多名各类技术人才,还在圣城各个大学招了300多名想去热那亚碰碰运气的毕业生。

这个时候,那些头一批敢于冒险或者被生计所迫的技术人员已经拿着勒布朗垫的路费和介绍信,从陆路抵达了普瓦图。

肖恩听说了此事,大感意外,当他听说是勒布朗-盖博这个家伙,他又觉得理所当然,盖博家的男人都是头脑灵活的家伙。

所以,肖恩亲自写信给勒布朗,顺便让人给他带去了一笔高达二十万的支票,让他务必在三个月内花完。

同时,肖恩又派那些已经在普瓦图安顿下来的应聘者火速返回圣城,现身说法。

这些人的现身说法,让勒布朗的猎头生意更加火爆,连那些在职的高级人才都蠢蠢欲动,人往高处走是人的本能。

有肖恩在背后的支持,勒布朗开出了更高的价码。比如一名主管级别的工程师,只要凭着他开具的介绍信和50金路易的路费到了普瓦图,无论是否被录用,下车费先支付一百金路易,如果被成功录用后安家费则相当于半年的薪水,至于高级工程师则拥有更高的待遇。

然后……然后肆无忌惮挖人墙角的勒布朗-盖博就挨打了。

第八十五章 匿名信

卡门尔-盖博赶到一家诊所时,勒布朗正处于半昏迷状态。

几个警察正围在他的床前问话,有个人还不停地用手摇勒布朗的头部,试图让他说话。

卡门尔站在门口,顿时心头火起,他一脚将虚掩的门踢开,将房间内的警察吓了一大跳。

“你是谁?”为首的警察逼视着他。

“我是伤者的侄子。”卡门尔道,“先生们,伤者正处是昏迷状态,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治疗。否则我控告你们试图谋杀。”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帽子扣上。警察怒道“你是干什么的?”

卡门尔打扮得体,看上去文质彬彬。

“《正义者之声》记者,卡门尔-盖博!”卡门尔道,“需要看我的工作证吗?”

警察们脸色一变,为首的勉强笑了笑“不了,如果伤者醒了,请立刻通知我们。他涉及到一场聚众斗殴。”

警察们扬长而去,卡门尔连忙找来医生和护士给勒布朗治疗。

卡门尔得到的消息比较晚,因为勒布朗的招人活动已经走上了正轨,还有几个伙计协助,所以卡门尔已经有好些天没来看望。

今天下班比较早,离开报社卡门尔就去了城外码头上勒布朗办公所,有人告诉他自己的叔叔被一群流氓打了,他这才知道出事了。

卡门尔十分了解自己的叔叔,叔叔虽然为人比较硬气,但实际上比较圆滑和世故,这也是他在家乡混的比较开的原因所在,而且还是一个虔诚的真神教教徒,这样的人很难主动跟人起冲突。

勒布朗断了两根肋骨,有一定程度的脑震荡,身上有多处淤血和挫伤,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但必须在床上躺一段日子。他雇的几个伙计也个个身上带伤,值得注意的是,几个自普瓦图返回的工程师被警察带走了。

卡门尔守了一夜,勒布朗次日一早就醒了过来。

“哈哈,我亲爱的侄子,让你见到了我的丑样。”勒布朗自嘲地笑了笑,因为扯动了腮帮上的伤处,不自然地唏嘘着。

“叔叔,这是怎么一回事?”卡门尔问道,“码头上黑帮林立,这些恶棍一向欺生,敲诈勒索,甚至为了抢地盘而经常火并。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惹他们。”

“什么黑帮?他们只是拿钱干活而已,我挖了别人墙角,动了别人的奶酪了。”勒布朗答道。

卡门尔恍然,勒布朗因为有肖恩的背书和资金支持,大开价码挖人,无疑惹恼了那些大工厂主。所以,勒布朗只是替肖恩挨打,当然这也跟他有些“嚣张”和“财大气粗”有关。

“你有证据吗?”卡门尔问。

“这还要什么证据?”勒布朗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我本该想到这一点。对了,我先前谈妥的几个工程师,他们不辞劳苦,从普瓦图回来帮我,眼下恐怕还被关在警察局,你得帮我把他们弄出来。”

“好吧。”卡门尔答应了。

他先是得到医生的许可,请人把勒布朗抬回自己的寓所修养,还专门雇了一个人照顾,忙了半天,这才赶往码头警所。

这个警所,卡门尔曾以记者身份来过几次,所长隆吉自然也认识他。

“盖博先生,这事有点难办,因为涉及到百人斗殴,性质恶劣。尤其是眼下治安形势不好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放人。”隆吉打着官腔。

“所长先生,我不是以记者身份来调查事件的,我受被害人委托前来看望他的雇员,这是我的权利。同时,你既然说这涉及到百人,那么七人对百人的态势,也是斗殴吗?为什么打人凶手逍遥法外,而被打者却被关起来?”卡门尔可不是一个初哥,“既便这些工程师是叛国者,他们也有请律师的权利吧?巧的是,我在读大学时兼修过法律,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律师证?”

“盖博先生言重了,你当然有权利去探望这些人。”隆吉很快改变了态度,“这是……意见。”

隆吉所长指了指天花板,暗示他承受着上司的压力。这当然在卡门尔的意料之内。

探望了一下工程师们,卡门尔许诺会尽快为他们请律师,并且会给他们发放一笔慰问金,把吓坏了的几人安抚住。

又在码头走访了一下知情人,忙到晚上,卡门尔回到自己的寓所。雇来照顾叔叔的仆佣在离开前交给他一封厚厚的信件,并告诉他

“先生,有人把这封信扔进了院子,上面写着您的名字。”

卡门尔看了看勒布朗,见他正百无聊赖地瞪着天花板,聊了一下白天走访的经过,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这是一封奇怪的匿名信。

信中详细叙述参与袭击勒布朗的流氓团伙名单,更详细地是记述了幕后主使人,涉及到京畿北部的几家钢铁公司和煤炭公司,还有许多机械公司。

这并不令卡门尔惊讶,作为一个高度关注社会动向与底层群众的记者,他用脚后跟都可以想得到。

但信中的作者,则建议他做一次深入的社会调查,名字都替他想好了《关于圣城及京畿就业及收入状况的调查和分析》和《救济院的孤儿都去哪儿了》,还有《一个热那亚雇主在圣城的遭遇》。

这是一个高手,目标直指那些大资本家最阴暗和最惨无人道的一面,尤其是那些矿主。现在有人愿意为劳工提供更好的待遇反被袭击,尤其是在经济不景气和大量失业的情况下,这就不仅仅是一个道德的问题,幕后主使者其心可诛。

但此人的目的却让卡门尔有些迷糊,而且反应够快,昨天叔叔被打,今天就把匿名信送来了。

尤其是第二天出身普瓦图的科瓦尔伯爵亲自找上门来时,更让他惊讶了。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想到求到科瓦尔伯爵头上,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伯爵在圣城的存在感太低,虽然他最近成了国务秘书。

伯爵屈尊纡贵,亲切慰问了一下勒布朗,话里话外则是在旁敲侧地询问勒布朗是否受雇于康纳利子爵。

勒布朗则回答说,他与康纳利子爵是合作关系,并且得到子爵的大力资助。

伯爵得到了准确答案,立刻表示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伯爵出面果然比卡门尔好使,很快被关押的工程师得到自由,但打人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卡门尔不知道,科瓦尔伯爵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写信人自称代表所有热那亚人的利益,质问科瓦尔伯爵站在哪一边,这让科瓦尔伯爵不得不表现出自己的热心。

事实上,从家乡寄来的一堆信中他也知道那位子爵今非昔比了,这让他觉得自己来圣城实际是虚度光阴,并且一事无成。

勒布朗在侄子的寓所里休养了大半个月,在这大半个月里,卡门尔没有闲着,他按照匿名信中的建议,深入调查了圣城和京畿的就业市场,尤其是各大型矿业和工厂从业人员的经济状况。

第一手的资料让人触目惊心,失业率惊人,工人的工作环境极为恶劣,尤其是那些童工,他们如同一个个工具一样被从救济院转卖到工厂主手中——这样救济院和政府就无需照料儿童的衣食。

光是京畿一带就有超过30000名儿童从事各种工作,他们不仅是在那些首先要求手指灵巧的部门工作,甚至完成对成年男子来说也是沉重的活计。

在一个不足10平方的房间里往往要塞进14个到20个儿童,他们六岁到15岁不等,而且一昼夜有15个小时里,在皮鞭的伺候下,要干由于单调和烦人而特别使人疲劳的活计,以及卫生条件极差的活儿,他们的夭折率极高。

那些相对于底层工人、女工和童工,拿着较高收入的工程技术从来者的境况也很不佳,经济的萧条引起了大失业,这些人当中也有许多人失业了。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大学毕业生就处于尴尬的境地,高不成低不低,尤其是那些出身不好的大学生,只得屈尊从事低薪的体力劳动,他们原本应获得更体面工作的。

卡门尔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深入调查,甚至有一次差点挨了闷棍,幸亏他机警的很,逃过一劫。

然后,卡门尔又花了小半个月时间撰写了几篇极有深度的报道,陆续刊登在《正义者之声》报上,引起了轰动。

趁着卡门尔引起的热议,科瓦尔伯爵收割了成果,伯爵在贵族议会上大声疾呼

“是什么导致一个热那亚人可敬的雇主在圣城被打?

这是歧视和犯罪!

这是对国家法律和秩序的严重践踏!

在经济不景气,和大量失业、人民挨饿的悲惨情况下,我们热那亚人不仅为国库增加了巨额的税收,还为圣城和京畿人提供就业,减少社会不安定的因素,这本是一件理应受到国家奖赏的事情……”

科瓦尔伯爵上窜下跳,十分活跃,俨然成了人们心目中热那亚人权益的捍卫者,这为他赢得了不错的声誉。

卡门尔无意于嫉妒科瓦尔伯爵,总之,他叔叔的挖人生意又重新开张了,这一次来应聘的人更多,因为应聘的人知道热那亚人开出的价码可不是忽悠。

但对于卡门尔来说,他更想知道是谁给他写匿名信的。

仿佛有一个人正在冷眼盯着他。

第八十六章 郁金香俱乐部

如果说以前卡门尔在报社只算站稳了脚跟,那么现在他在圣城新闻界算是声名鹊起。

总之,圣城新闻界也有他这么一号人,对于他这个南方来的年轻人来说,混出点名堂相当不容易。因为全帝国最优秀最有才华的人都聚集在这座雄伟的都城,像他这样没有背景的人,想出人头地是何等的艰难。

所以,卡门尔收到了一个俱乐部的邀请。

这个名叫郁金香的俱乐部,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化妆舞会,所有参加的人都戴着面具赴会,受邀的人都是律师、作家、艺术家和自由撰稿人等等,当然也少不了交际花与葡萄酒。

有许多著名的作品,比如诗歌、音乐,还有绘画作品,就出自这个俱乐部。因而许多年轻人都以能受到邀请而为荣。

这个俱乐部的幕后真正主人是谁,谁也不知道,但它名面上的主持人布隆夫人则是鼎鼎大名。

大名也是艳名,这个女人曾嫁给一个姓布隆的有钱人,丈夫死后她就寡居了,但美艳的她,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追求者,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人。

布隆夫人也是位慈善家,她资助了不少年轻人,帮他们扬名和发表作品,这让她在文化圈中极有影响力。

卡门尔这天夜晚,穿上自己最体面的一套衬衫和外套赴约,他还在自己身上洒了一种独特的香水——热那亚人对香水天生具有很高的鉴赏力。

明明是化妆舞会,卡门尔看到许多人并没有戴着面具,但看他们轻松的神态,表明这些人是这里的常客,并不需要保持所谓的神秘感。有几个人,卡门尔甚至在其他场合见过,只不过别人不认识他这个无名小卒。

“请问是盖博先生吗?”正当卡门尔奇怪主人没有露面时,一个侍者走了过来。

“是我,卡门尔-盖博。”卡门尔点头道。

“请随我来,先生,我们夫人有请!”侍者彬彬有礼。

“有劳!”

跟着侍者穿过花园和前面回廊,卡门来被侍者带到一个房间。布隆夫人正端坐在那里饮茶,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女人,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她身上的晚礼服,华贵而又优雅。

她的美貌和气质令任何正常的男人心动。

“卡门尔-盖博先生到!”侍者通报的声量恰当好处。

因为布隆夫人正在与另一位先生交谈。

“很高兴见到您,夫人!”卡门尔脱帽行着吻手礼。

“我也很高兴见到新闻界的一个新星,盖博先生犀利的笔锋,着实令人惊叹。”布隆夫人道。

“谢谢您的夸奖,我只不过做了一个记者该做的而已。”卡门尔道。

“可是圣城的记者上千,新闻从业者上万,也只有你看到了社会底层的黑暗与悲惨。你揭掉了这个社会的伪善,将一个真实的世界展现在我们的面前,那些资本家跟教会、贵族一样贪婪和罪恶。”另一个人说道。

卡门尔看了那人一眼,此人是一个四十多数的男子,微须,颧骨较高。

“敢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卡门尔问。

布隆夫人道“这是著名艺术家安东尼-傅克斯先生,他的画作是受收藏家追捧的热门之一。”

“幸会!”卡门尔点点头,对方仍然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只是轻轻点点头,有些高傲。

“卡门尔,我这样称呼你,不见怪吧?”布隆夫人微微皱眉。

“这是我的荣幸,夫人。”卡门尔道。

“舞会还有一会儿,请坐吧!”布隆夫人笑道,或许是知道卡门尔所想,“除了你这样的新人,其他人都是常客,并不需要我的邀请和接待,所以这不存在失礼的地方。这里就是一个沙龙,为大家提供一个聚会的地方,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但……”

布隆夫人停顿了一下“政治除外。”

“还有小偷。”傅克斯却插了一句话,因为曾经有一个小偷冒充来宾溜了进来,差点让这位小偷得手了,但在此之前这位小偷在舞会上大出风头,他的舞技惊人,玩的太投入而露馅。

这成了郁金香俱乐部成员们经常拿出来讲的段子。

布隆夫人用折扇挡住诱人的红唇,幽怨地瞄了傅克斯一眼“安东尼,你总是说些让我被大家取笑的话。”

“不、不,我可不敢取笑您这位好客而美丽的主人。”傅克斯连忙赔不是,眼神中却饱含着特别的深情。

侍者端来一壶新泡好的茶,布隆夫人亲自优雅地为两位客人倒茶。

“我没记错的话,卡门尔是热那亚人吧?就是这茶的故乡。”布隆夫人道。

“没错,夫人。准确的说,我是普瓦图人,那里盛产茶叶。但现在不仅北热那亚的靠近山区的丘陵地带,邻省贾维亚也有人开始种植。”卡门尔道。

“那不知道你跟康纳利子爵认不认识?”布隆夫人问。

“他是我的校长,我怎么能不认识呢?”卡门尔道,“夫人跟子爵认识?”

“夫人是《茶花女》的书迷。”傅克斯道,“前年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歌剧在圣城上演时,夫人连看了七遍。要我说,她中毒太深。”

“呵呵。”卡门尔笑了,这种情况他听过太多,不单单是发生在布隆夫人身上,听说连皇后和伊丽莎白公主都极喜爱这部小说。

“可惜啊,没看到那位子爵的新作。”布隆夫人没有否认,“听说他现在是个生意人,这在南方贵族身上真不多见。看来帝国少了一位艺术家,多了一位商人。”

事实上在北方,尤其是圣城,对于贵族投身实业并不反对。卡门尔道

“这就是子爵想在圣城招聘人才的原因,他现在正在为帝国海军建造新式战舰。”

“你对贵族怎么看?”布隆夫人突然问道。

“如是只是一个个体,有好有坏,这跟其他阶级没有什么区别。”卡门尔道。

“那贵族作为一个整体呢?”布隆夫人又问道。

卡门尔当然知道这样的一个俱乐部并不是一个她口中所称的不涉及政治的沙龙,如果他回答的不太合意,那么这个俱乐部的大门将会对他关上大门。

这并不奇怪,圣城的每一个人都关心政治,大腹便便和饥肠辘辘的人往往喊着同样的口号,这在南方人看来,难以想像。

所以,卡门尔很谨慎地说道“贵族如果自己不寻求改变,那么将会被外力推着改变。”

这句话很谨慎,但又让人挑不出错,就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看。

布隆夫人和傅克斯都笑了起来。

也是从这一天起,卡门尔-盖博才真正地融入到圣城的一些社交圈中去。

他在这里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物,不仅有自由职业者、新闻记者和艺术家,还有一些则是学者和中低阶官员,这些人的政治观点无疑都有共同的倾向。

当然他也因此结识新闻界的不少前辈和大佬,这将对他这个新闻界新星的未来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正如有人在这个俱乐部上吹捧某个艺术家的作品一样。

化妆舞会持续到了一个小时,宾客们纷纷戴着各式面具翩翩起舞,那些高级交际花则受到男人们的追捧。

有些女人来时从一辆马车下来,离开时则上了另一辆马车,这让卡门尔看到了圣城的另一面。

离开俱乐部,卡门尔上了一辆公共马车,当半个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时,卡门尔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几名大汉阴沉着脸,将他从马车拖下来,然后强行按在一张椅子上。

一个长着鹰勾鼻的家伙,劈头盖脸地质问

“卡门尔-盖博,你涉嫌参与谋反!”

第八十七章 郁金香俱乐部(二)

晚上在郁金香俱乐部,卡门尔喝了一些酒。

那些高档的葡萄酒,他觉得不喝是一种浪费,所以离开俱乐部时头稍有点晕。然而此时连惊带吓后背汗出,酒意消失的无踪无影。这应该不是黑帮,黑帮可不会关心自己有没有谋反。

“你们是谁?”卡门尔冷静地反问。

话音未落,有人照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他的左脸当场就肿了起来。

“盖博先生,你是聪明人,痛快点交待你的同伙,这会让你免受皮肉之苦。如果你合作的态度很好,或许可以走出这里,然后恢复你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鹰勾鼻冷冷地说道。

“真是笑话,什么同伙?我不明白。”卡门尔捂着腮帮子道。

“看来我们的盖博先生不肯认罪啊,这里是秘密警察局,只要被我们盯住了,你们这些有反骨的人无论多么嘴硬,早晚会开口认罪的。”鹰勾鼻威胁道,“我们为你准备了许多项目,保管你一次享受够。哈哈。”

几个大汉也发出阴森森的笑意。

秘密警察?卡门尔内心恐惧,但仍然没有丧失冷静

“那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你们没有有力的证据,是无法对我用刑的。况且屈打成招得到的口供,是不算数的。这都写在《帝国秘密法案》之中。”

鹰勾鼻显然没有料到卡门尔的硬气,他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牛皮封面本“盖博先生,你认识这个吗?”

卡门尔认得那跟自己的笔记本颇为相似,他是个爱读书的家伙,也喜欢写一些读书笔记。如果有后悔药,卡门尔一定会丢掉这个不好的习惯。

“我们可以一起阅读一下盖博先生的心理话。”鹰勾鼻一边翻开封面,一边读着,“托比-萨拉曼是我的精神导师,虽然我无缘认识他。我完全赞成萨拉曼导师的观点,即帝国的真实财政状况成为帝国最大的秘密,内阁大臣们总是说财政困难,总是想方设法加税,却从来不把收支报告公之于众。这是绝对的皇权体现。这实际上是昏天黑地地度日,并且希望人民永远处于无知和盲从的境地,总有一天这种绝对皇权会走到尽头。”

“既然有第一到第五帝国,那么就会有第六帝国。特权人士醉生梦死,他们丝毫不关心小民的生活,我猜是他们假装不知道,并假装别人也不知道……”

卡门尔冒着冷汗,这些私密的话虽然相较于一些自由派风云人物并不算太露骨,但总归是一个把柄。

鹰勾鼻把笔记本合上,问道“盖博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无可奉告。”卡门尔索性装死,“如果你们想因言治罪,那就来吧。”

“盖博先生,你最近很是活跃,连续发表了一些引人关注的文章。不得不说,你的文章写的很好,但我们研究了你的来历和背景。你的叔叔勒布朗-盖博是真神党份子?”

“这绝对是无稽之谈。”卡门尔道,“帝国难道不允许公民拥有信仰真神教的自由?”

“你的叔叔在为谁工作?”鹰勾鼻问,“一位热那亚的子爵?”

卡门尔点点头,内心里却更加紧张“你们不会认为一个贵族也叛国吗?”

“贵族难道不会叛国?”鹰勾鼻反问,“我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们这对叔侄是在那位子爵的指使或者暗示下,试图挑战帝国现有的秩序?”

卡门尔气愤地说道“这绝对是污蔑。我叔叔为子爵工作,只是纯粹的代理关系,他的行为不违反帝国任何一条法令。至于我发表文章,只是我个人的工作,不仅是我个人,我所服务的报社,一向关心社会的底层心声,这是本报的宗旨。”

“但你不能否认,你的文章掀起一股舆论,向某些人施加了压力。这种压力甚至比金钱更加有威力。”鹰勾鼻一针见血地指出,“在你的叔叔被打受伤,他的几个雇员被扣押,是谁指引你写出那些文章并扭转形势的?”

当然是那封匿名信,但卡门尔意识到这是一个关键点,如果自己主动交待这封匿名信,自己一定会有事。

如果自己不交待这件事,最多也只会丢掉工作,或者还有别的罪名——却会让自己因此而与某些人齐名,罪名越重,自己的名声会越好——但不至于让自己丢掉性命。

幸运的是,那封匿名信被自己给烧了。于是卡门尔一口咬定

“我自己想到的,这是我的职业本能。”

“看来,盖博先生不诚实啊。”

鹰勾鼻挥了挥手,几个大汉搬来一个大水桶,然后将卡门尔的脑袋塞进水桶里。

卡门尔挣扎着,努力憋着气。作为海边长大的人,他的水性不错,少年时代潜水摸鱼,因为他更能憋气而总别别人更有收获。

被人强按着脑袋,并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水从鼻孔进入肺部,引起剧烈咳嗽,但被人强按着无法抬起头来,耳膜被水灌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他感到难受,死亡的危险向他逼近。

但卡门尔仍然不肯服输,严重的缺氧令他的意识在迅速地丧失,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

迷糊之中,那个声音仍然回荡着

“盖博先生,不好受吧,也许你想起什么了吗?”

卡门尔将嘴里的水努力地喷向对面,结果是他又再一次被按在水里。

他陷入昏迷之中,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人扔在自己寓所门口。

这让他心头疑窦丛生,秘密警察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放人了?

接下来的几天,卡门尔带着疑神疑鬼的心情上班,他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可疑。

每天下班时,他又总觉得被人跟踪。

他幻想着秘密警察会再一次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然后把自己抓进监狱,并以叛国罪将自己处以死刑。

这让他很快病倒了。

然而他想像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让他不得不对上次的经历进行反思,并产生怀疑。

“或许是某个神秘组织正在开展某个秘密活动,自己只是恰巧引起他们的注意,当他们认为自己没有了价值,就放了自己?”卡门尔这样安慰自己,这种精神胜利法让他的精神振作了一些。

但这一次可怕的经历,使得卡门尔变的更加谨慎,他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被所谓的秘密警察请去潜水的经历。

他的笔仍然犀利,但没有那么锋芒毕露和咄咄逼人。

仿佛一夜之间,卡门尔变的成熟起来。

这时候,卡门尔再一次收到了郁金香俱乐部邀请,犹豫了很久,卡门尔决定赴约。

这次不是化妆舞会,而是一场学术研讨会,以学术讨论为名,讨论政治。

布隆夫人这次邀请到的是托比-萨拉曼,一位曾被卡门尔在自己的读书笔记中当作精神导师的人物。

与卡门尔想像的不同,萨拉曼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他身体高大而强壮,留着络腮胡,他说话时总是无意识地挥舞着右臂。

萨拉曼无疑是这次聚会的明星和中心人物,大多数人是他的拥趸者和崇拜者,包括布隆夫人,她总挨着萨拉曼,亲自为他倒茶,眼中充满倾慕之情。

“陛下唯一的敌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他的臣民。如果陛下愿意走出那一步,比如对财产的课税应按比例均等地分摊到帝国所有臣民和国家成员身上,教士、贵族和第三等级的土地都同等纳税,没有分别……没有比这更公正了。”

“我每次路过白宫时,都不能不对我们必须臣服于这批宫廷仆役的专断意志而感到莫名的愤怒……陛下周围的那些人……高傲而无知,以卑躬屈膝换取身份,对养育他的人民不屑一顾……”

本着谨慎的原则,卡门尔只听不说,但萨拉曼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打动了他,让他感到振奋。

但是萨拉曼也并非一言堂,他无疑是这个俱乐部中最耀眼的明星,总有几个人跟他的观点并非一致,比如艺术家傅克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傅克斯的观点更加极端。如果说萨拉曼认为皇帝是好的,坏的都是皇帝身边的人,那么傅克斯则将所有特权人士贬的一文不值

“亲爱的萨拉曼先生,请收起你那可笑的区别对待原则吧。人民所需要的不是上位者施舍般的怜悯,他们要求的是平等和自由的呼吸。特权者并不这样看待,他们认为人民自由呼吸的权利只能也是唯一由他们赋予。这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阶层,从道德上他们不可能成为圣人,因而不可能倾向于人民的利益,至于法律,则完全是他们的意志的体现……”

思想的碰撞,让卡门尔受益非浅,但也让他感到胆颤心惊。

他不告而别,匆匆离开布隆夫人的俱乐部。卡门尔拒绝俱乐部外面的公共马车的招呼,选择步行回家。

直到安全回到寓所,他才稍稍平复下紧张而激荡的心情。

当他点燃蜡烛时,他蓦然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神秘的男人。

第八十八章 启航

“这铁家伙真漂亮!”

军火商汉尔默-贝斯由衷地赞叹着,他的眼前是一艘刚下水的铁甲舰。

全身漆黑的铁甲舰沿着纵向涂油滑道滑向水中,掀起巨大的水浪,然后在浮力和惯性的作下晃了几晃,最后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所有观看的管理、工程技术人员以及参与建造的工人们,热烈地欢呼着。

这是康氏造船厂按照海军订单正式建造铁甲舰以来,加班加点,下水的第三艘1000吨级别的战舰。

其中第一艘已经舾装完毕,动力、索具、舵具、锚具及内部设施等等皆安装完毕,并且过行过两次海试。

由于空间的限制,以及底层需要安装至关重要的2套蒸汽动力系统,及配套的储媒空间,并且为了追求速度和航行稳定性,它只拥有两层甲板,仅安装四十门火炮。

相对同尺寸的木帆船,它的体重重的多,但它在只依靠风帆为动力的情况下最快仍可以达到10节的速度,如果配合蒸汽机的全速行驶,顺风情况下最高可达15节。

优秀木帆船在顺风的时候也可以跑到10节以上的速度,但木质船体要经受严酷的考验,在受力的时候,船体摇摆、升沉、大浪拍击都会使得木质结构发生形变。它还必须在一次远洋航行后回到船坞进行大修,更换变形腐朽的木质结构,甚至更换龙骨,这必然伤筋动骨,使用寿命无法跟全铁铁甲舰相比。

相对于铸铁,木材强度低意味着提高帆船的载重量就必须使用更大的木材,而现在天然的巨木已经越来越少了,同时木材越大它的自重就越大。另外,跟铸铁构件相比,木材连接相对不易,船体不能建造的太长,航行稳定性就差了不少。

所以跟木帆船,铁甲舰拥有许多的优势。

康氏造船公司的这艘铁甲舰也安装了火炮,其中左右弦底层各安装10门24磅火炮,上层左右弦两则各安装10门12磅轻炮,总共40门火炮。

它们主要发射葡萄弹,这是一种加强版的霰弹,对付鱼人和鲨鱼,远比实心弹有用的多。

理论上这艘战舰已经可以交付使用,一队海军官兵正在船上作相关训练。

但它实际的作战效用还需要即将到来的实战检验,这对康氏造船公司来说至关重要,甚至比把它建造出来更加重要。

第二艘已经舾装一半,由于有热那人号及这两艘正式建造战舰的建造经验的积累,加上补充大量的人手和设备,第三艘建设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同时也是建造最顺利的一次。

这第三艘建造后,康氏造船公司为稍稍停顿下来,回头看看这三艘铁甲舰的实际使用如何,以便针对性的修改。

这三艘排水量1000吨的铁甲舰,被肖恩命名为鲨鱼级战舰,顾名思义,它们体型不大,但快速、凶悍。

看着这些铁家伙,贝斯老板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肖恩可谓是他的贵人。肖恩的提点让他从一个小军火商一跃成为一流的军火商,但他的军火公司主要生产的还是贝斯线膛步枪,在这一个行当里,他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贝斯逐渐失去了先发优势。

反而是他和普瓦图大学合作的火药公司,生意更为火爆,生产的高烈度安全炸药供不应求,如今已经在民用市场广泛使用。这让贝斯老板更加明白,技术上的优势是何等的重要。

贝斯的主要生意仍在圣城完成,他的主要工厂和生意关系都在那里,这让他不得不常驻圣城。

直到他在报上读到海军将向康氏造船公司下订单,以及首批建造3艘铁甲舰的消息,贝斯这才匆匆地赶到普瓦图。

然而,他仍然晚了一步,康氏造船公司已经完成了股权登记,虽然他财大气粗,挥舞着支票企图收购那些小股东手中的股权,但这毫无意义——能买到康氏造船公司股票的人,很少会赚他的差价。

但肖恩一看到贝斯老板,就本能想从他身上刮出点钱。

所以,肖恩准备给自己的第一艘鲨鱼级铁甲舰,命名为“贝斯号”,恰如贝斯1831式线膛步枪。

“亲爱的朋友,你觉得这个命名值多少钱?”肖恩问。

“十万?”贝斯出价道。

“这是史上第一艘全铁甲军舰,也是史上第一艘安装了蒸汽动力和螺旋推进系统的军舰。”肖恩道。

“十一万,不,十五万!”贝斯改口道。

“它将在不久正式交付海军,我相信它将会创造世界海军战史上的奇迹。从它一启航时起,人们都会知道它,那怕是贵为皇帝陛下也一定会关注它的启航。包括皇帝陛下在内,人们一定会想知道它为什么叫‘贝斯号’铁甲舰。”

贝斯听了这话,虽然极为心动,反而反应了过来“那我应该跟海军协商,按惯例,一艘舰船的命名权难道不应该在它的所有得手里吗?”

“不好意思,作为建造合同的一部分,命名权在康氏造船公司的手中。代价是我们免费提供完整的售后服务,包括为水兵提供细致周到的培训。”肖恩笑道,“毕竟这跟以往的战舰不同,虽然它主要仍然是依靠风帆为动力。”

贝斯无奈道“子爵,你开个价吧。”

“第一艘铁甲舰,实际上它最主要的武器是带绞盘的巨弩,但我仍然为它安装了四十门火炮,虽然前者更加灵活机动,而且更加便宜,但海军惨痛的经验表明,火炮仍可提供远程打击力量,尤其是使用葡萄弹的时候。如果贝斯机械公司愿意为另外两艘各提供四十门火炮,第一艘战舰的名字就属于你了。”肖恩道。

“呵呵。”贝斯的一对小眼珠转了转,“我猜你的战舰建造费用超支了。”

“这是商业机密。贝斯先生,但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们很快就可以预算平衡。”肖恩道,“你应该可以想像得到,康氏造船公司是从无到有,哪怕是只造一艘都必须有全套的设备以及操作它们的工人,成本当然高了。”

“这我完全可以理解。”贝斯点头表示同意,“你的铁甲船都是真材实料。”

“那么,贝斯先生对我的提议觉得如何?”肖恩问。

他的解释并不完全正确,目前这首批三艘铁甲舰订单对康氏造船来说,一定是亏损的。如果海军满意,后续艘订单完成后,能够让康氏造船收回前期所有的投资,那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肖恩更着眼于未来,前提是海军的订单让所有潜在的客户看到蒸汽风帆舰的优势。

“如果你的钢铁公司未来能让我入股,并让我成为第4或者第5大股东,我可以为你的另两艘铁甲舰提供所有火炮。”贝斯道,“我并不奢望成为排名前三名的股东,因为我出不起钱。要知道,我已经错过了你的造船公司,我不想再错过你的钢铁公司。”

“总共80门?”肖恩问,“这比你刚才的报价翻了好几倍。”

“没错。”贝斯确认道,“子爵,我想投资你的未来,同时这也是我的未来。”

“成交!”肖恩笑道,“贝斯先生,你很有眼光。”

对于肖恩来说,刚刚开始试运营的钢铁公司将来一定会对外募集资金的,只要贝斯出得起钱,他当然不会反对。引入一个北方富翁,对肖恩极有的好处。

对贝斯来说,肖恩总是让他心甘情愿地掏钱,这种感觉很是不爽。但贝斯知道,如果肖恩登高一呼他需要钱,普瓦图的银行家们会一哄而上抢着掏支票。

事实上,贝斯的军火事业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

军队的需求也有限度,因为财政困难,军队每年能拿出来更新武器的资金实在有限,他还得跟竞争对手们一起争夺订单,毕竟线膛步枪并不是只有他一家生产。

为此,贝斯机械公司从1832年初就开始制造火炮,肖恩的第一艘鲨鱼级铁甲战舰安装的正是贝斯公司制造的火炮。不过,与贝斯机械公司生产的步枪相比,该公司制造的火炮反应平平,不比别的公司更优秀,但对肖恩来说这些火炮足够用来对付鱼妖。

正是看中了这一点,肖恩才想到从贝斯老板的身上“榨”出一点来。

一周后,贝斯号铁甲舰正式交付海军。

这次交付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只引起一些关注康氏造船公司的普瓦图权贵们的注意,毕竟他们都是股东。

莫科元帅轻车简从,他从朴茅港赶到普瓦图参加了交付仪式。

“元帅阁下,它很强悍,不是吗?”肖恩道。

“看上去不错。我的水兵告诉我,这个铁家伙让他们很有信心,他们甚至敢驾驶着他们在大海上横冲直撞。”莫科元帅道。

“没错,你的水兵第一次驾驶着贝斯号驶出海港,甚至撞坏了一艘停泊在港口的货船,而它自己毫发无损。”肖恩道。

“只是操作起来更加复杂,因为蒸汽机需要专门的技师来伺候它。有这门技能的人,他还当什么水兵?”莫科元帅道。

肖恩把这视作砍价,因为成本超出预计,甚至还不包含火炮,肖恩等于在原本就亏本的基础上又白送海军一批火炮。

“但阁下需要一场胜利,海军需要一场胜利,帝国也需要一场胜利。”肖恩道。

“没错,我很期待。”莫科元帅道。

第八十九章 启航(二)

卡门尔一早赶往报社。

圣城是思想与舆论最为活跃的地方,它拥有的报纸多如牛毛,竞争极为激烈,当然也良莠不齐,从正统的教会报纸到八卦新闻,应有尽有。

而卡门尔受雇的《正义者之声报》,则是圣城近来影响力处于中游水准的一份报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仅仅是三年前,这家报纸濒临破产的边缘。因为肖恩的一部生动有趣的连载而勉强活了下来,又因为跟肖恩有关的另一部连载的轰动而站稳了脚跟。

正是因为如此,卡门尔才得以拿着肖恩的介绍信来到这里,并且成功被报社雇佣,成为一名见习记者。

现在,他已经闯下了一些不错的名声,这让他在报社站稳了脚跟,颇受社长兼总编辑布朗先生的器重,并且在圣城新闻界中也崭露头角。

但自从某位自称来自圣努威的商人闯入他的寓所,并且与他深入地交流了一番后,卡门尔突然变的活跃起来,频频出现在某些沙龙聚会当中。

简短的晨会之后,卡门尔却没有离开会议室。社长兼总编辑,同时也是报社的老板布朗先生和蔼地问道:

“卡门尔,有大新闻吗?”

社长总是对表现优秀的记者和颜悦色,跟任何一个别的商业公司老板对能干的下属一样,因这会给自己的报纸带来阅读和关注,这决定着一家报纸的影响力,当然最终带来的是可观的收入。

如果一份报纸没人看,那还不如一张白纸有用。

“布朗先生,倒没有什么大新闻,所谓大新闻,我也想天天能碰到。”卡门尔笑道,“不过,我收到消息称,近来圣城及京畿各地警局都有收到居民的报警,这些居民声称他们的孩子失踪了。”

布朗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圣城每天都会有人意外失踪,当然也包括拐卖孩子的。这其中至少一半的原因要从那些做父母的身上寻找,生活不易,他们父母把太多的精力和时间放在谋生上面,而疏于看管。

至于外省其他穷困地区,许多孩子则是他们贫困的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的,当然其中一些父母有不良嗜好,比如好赌、嗜酒甚至是抽鸦片。

可怜的是那些孩子,他们有可能成为某个矿山里的奴隶,永远看不到明媚的阳光,也有可能被乞讨集团头目打断手脚,成为卖惨的道具,以便引发路人的同情心。”

“布朗先生,您的论断十分正确,您的目光也十分锐利,看清了许多丑恶的社会现象。”卡门尔先是恭维了一番,然后又道,“但我关注的失踪案中,这些失踪者都出生于一些公司职员、小商人家庭,这些家庭大多数虽然并不十分富有,但却是那些普通人家所不能比的,至少他们可以请得起保姆,更不必说有些失踪者的家族十分富有。就我所知道的光是圣城三年之内就有二十名这样的儿童失踪,只是这些数量放在全部失踪人口中比较,就很不显眼。

毕竟圣城的下水道里,几乎每天都会被发现无名死尸。”

“你是说,人贩子是针对特定阶层?这倒有点意思。”布朗沉吟道,“这为什么呢?”

卡门尔摇摇头:“正因为太奇怪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番。”

布朗点点头:“我允许你去调查,但要注意安全。黑帮份子可不管你是不是记者。卡门尔,作为一名资深记者,我告诉你,我宁愿去冒犯首相也不会冒犯那些恶棍,因为他们行事完全没有底线。”

得到了允许,卡门尔立刻出了报社,跳上一辆公共马车,去了码头。

他没有向社长说明的是,这二十名失踪儿童中,其中至少有十位儿童的父母因为“未来得及”报警而被邻居或者亲属检举。

这实在太可疑了。

孩子因任性或者别的原因离家出走,或者怀疑被拐骗,做父母的一定会焦急万分,恨不得发动全城的人帮助寻找。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奇葩的存在。

但至少有十对奇葩的存在,就太可疑了。这些家庭分布在城内城外不同的警局辖区,因而不太令人注意。

在码头区,路过他叔叔勒布朗的职业介绍公司时,卡门尔特意下来看了看。

勒布朗的猎头生意,现在进入了稳定期,他已经打出了名声,每天都有人来碰运气。但勒布朗开出的价码越来越低,那些愿意去南方的高素质人才,能走的都走了,不想去的你也挖不走。

肖恩给勒布朗的钱,他现在还有一大半没有花出去,就像捕鱼一样,不能总在一个地方过度捕捞,所以他将自己的雇员全都打发出去,去一些偏远点的工业城市挖人,自己则常驻圣城。

听了卡门尔的来由,勒布朗倒是意外地提供了一个线索:

“埃文斯造船厂有个不错的设计师,姓希尔的,我通过别人与他接触过。他正年富力强,还有大学文凭,并且他的祖上都是造船的匠师,这正是我需要的那种人,所以我想把他挖走,并开出了是他现在收入两倍的薪水,但他拒绝了,尽管他现在只拿半薪。

亲爱的侄子,你知道,现在这些建造普通商船的公司基本上处于停产状态,除非有海军的订单。首相和内政大臣都说,短期内看不到造船业的恢复。财政大臣则说,他会给造船业减税,但这种减税毫无意义,根本就不生产,哪里还需要交税?”

在卡门尔看来,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的这位叔叔身上已经变的不那么“外省人”,比如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仿佛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中间关心国家大事和皇宫秘闻。

“这是为什么呢?”卡门尔问。

“因为他的儿子失踪了,才两岁半大。”勒布朗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夫妻悲痛万分,发誓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儿子。所以他是万万不会离开圣城,他一直在等待警察局的消息,为此他甚至花光了积蓄雇佣私人侦探。”

这位姓希尔的船舶设计师并不在卡门尔的采访名单之内,所以卡门尔临时改变了计划。

考虑到现在是正常工作时间,卡门尔直接去了埃文斯造船厂。

行至轮渡码头的地方,卡门尔看到大队的士兵和巡警拦住了去路,一个中队的近卫军骑兵护卫着一位皇族成员从面前经过。

“一艘夏国军舰抵达了圣城!”

“菲利普殿下奉陛下的命令,前往迎接!”

“帝国以高规格的待遇给予夏国人勇敢的海军官兵!”

有市民高声地呼道,这是过去五个月来成功抵达圣城的唯一的一艘外国船只,欧罗巴人迫切与外国尤其是海洋大国夏国共同抵御鱼妖的肆虐。

卡门尔同样十分好奇,跟着市民和各种小商贩向码头涌去。

当然作为记者,他的好奇心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显然在此之前圣城的新闻界都没有事先得到相关消息。

一艘夏国海军军舰停靠在码头上,这是一艘三层巨舰,从射击口看,它至少拥有120门各种口径火炮。

要搁以往,即便是友好访问,这种拥有强大火力的外国军舰也不会被允许深入内地。

这代表欧罗巴帝国官方的一种姿态。

只是这艘军舰看上去太惨了一点:

主桅不翼而飞,左右舷在吃水线的位置明显有过修补痕迹,并且看上去船上曾经发生过一场可怕的火灾。

至少有三十个伤员被担架抬着下了船,活着的乘员则各个犹如劫后余生般放声大叫,总人数加起来甚至不到正常编制的一半。

可想而知,这些夏国海军将士在海上经历了怎样的磨难。

菲利普殿下让自己的卫队,全体下马列队,行持枪礼以欢迎这些幸运儿。没有其它繁文缛节,菲利普殿下安排夏国人立即离开码头,并入住城内最好的一家旅馆。

这是一个大新闻,卡门尔可以想像得到,明天各家报纸的头版都是有关这艘夏国军舰的新闻。

离开码头,沿着奥塞拉河往东边走二十多分钟,一处水湾处就是埃文斯造船厂。

这家造船厂是圣城十多家造船公司中并不太起眼的一个,在以往商业繁茂的好年头,这些造船厂一直不愁订单。

但现在跟卡门尔想像的一样,占地甚广的船厂里看不到忙碌的工人。

船厂老板以为卡门是来采访他的,对于卡门尔的到来热烈欢迎,因为船厂主们都希望借记者之口,吸引政府的注意和同情心,但大臣们只能发表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

卡门尔聪明地没有表明真正地来意,他耐心地在这位过分热情的老板身上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然后顺便提出向那位姓希尔的工程师询问一些专业的技术问题。

“希尔?嗯,这是一个不错的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在这里工作一辈子,他本人几乎是在这里长大的,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会您效劳。”老板虽然感到意外,但仍然亲自去找来希尔。

希尔今年三十五岁,他其实结婚的很早,但他跟妻子前年才得了一个孩子。

但孩子的失踪,使他遭受重大打击,这让他看上去起码大了十岁,甚至因为太过焦虑和悲伤而过早地拥有了白头发。

卡门尔找个借口支走了旁人,然后表明来意,希尔颇感意外:

“我的妻子是在离开一家牙科诊所后,弄丢孩子的。小乔治的乳牙长的太快。”

第九十章 神探卡门尔

拜别了工程师希尔,卡门尔又去拜访了一下希尔口中的牙医,牙医谢尔德证实了希尔所说。

“像小乔治这样2岁多的小孩,正常情况一般会长出20颗乳牙,当然有的小孩会少长几颗。他则是多长了两颗乳牙,而且这两颗牙齿长的特别快,甚至会挤压旁边的牙齿,这肯定会引起不适,因而他总是爱哭。”牙医道。

“谢尔德医生,这种情况很常见吗?”卡门尔问,年轻的他真不知道跟养育小孩有关的细节事情。

“不,以我四十年行医经验看,多长一两颗乳牙的情况也有,但长的那么快,我仅见过这一次。它们的位置比智齿要靠前,比恒牙还要坚固和锋利。”老牙医摇摇头,“记者先生,这很重要吗?”

“随便问问,怎么?治安警察没问过?”卡门尔反问。

“警察只是问我希尔妻子什么时候带孩子来看过牙,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不明人物在附近出现过,等等。”牙医道。

“噢。”卡门尔点点头,未对警察的行为作出评价,想必那些警察也只是例行公事。圣城每年丢失的孩子太多了。

缺乏节育手段,一些贫穷的家庭反而生养更多的孩子,对于这些家庭来说,把自己无法养育的孩子送人,甚至是卖掉也时有发生,亲属四邻们往往装作不知道。

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

“事实上,关于希尔家的不幸事,我已经讲了很多次,包括对警察。对于希尔家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希尔先生的祖父和父亲在世时,也经常来我这里看牙齿,我简直是他们家的私人牙医。”牙医有些抱怨,“小乔治不见了后,他们夫妇像是发疯了似的,在我诊所附近逢人便问,弄的别人以为是我拐走他们的爱子。上帝作证,我一个正经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谢谢您,谢尔德医生。”卡门尔致谢。

“记者先生,丢孩子这事有结果了吗?我几乎每年都听到几起这样的令人遗憾的事。要我说,这是警察局的失职。这一定是一个邪恶的犯罪集团,他们在抓小孩做实验。几年前圣城流传一个名叫肖恩的巫师……”牙医显然是个话唠。

“巫师肖恩?嗯,我听说过。但那只是一场有关人体输血的误会。”卡门尔道。

“没错,虽然我是牙医,但牙医也是医生,我还是全国牙防组的成员。但我对人体输血也有相当的见解。”

“您真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医生。抱歉,我该走了。再一次感谢您!”

卡门尔连忙摆脱这个话唠。

“啊,记者先生,您不再坐一会儿?像您这样年轻体面又会聊天的人,真不多见。”

离开牙医诊所,卡门尔又拜访了一位姓桑切斯的小商人。

这位小商人在码头区经营着一家杂货店,从进进出出的人流量看,他的生意不错。

卡门尔买了一包烟,然后站在店门口,一边抽着烟,一边耐心地等着。

小商人一边应付着络绎不绝的顾客,一边打量着驻足不走的卡门尔。他以为卡门尔是一位新来的收税员,正在做秘密调查,因而他与顾客的交谈极为谨慎,不停地向顾客抱怨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等顾客明显少了,卡门尔才表明身份。小商人脸色一垮,显露出悲伤的情绪:

“我的儿子汤姆是去年7月15号那天中午的时候不见的,刚过他八岁生日。我的妻子身体一直不大好,没法单独照料他,平时她就待在后院里休养。我就让汤姆跟着我在店里,他也一直很乖巧。我妻子蒙主召唤后,更是如此。”

“那一天,顾客十分多,我忙的手忙脚乱,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等我想起来时,汤姆不见了。”

“有人说是孩子贪玩,可能偷偷上了某艘商船玩耍。这事在我们码头以前也发生过,要我说别人家的孩子也许有可能,但我的儿子汤姆不会,他性格内向,不爱跟生人说话,更不会跑到别人船上。”

这位悲伤的父亲难得遇到一个愿意听他讲述遭遇的人,所以十分健谈。

“桑切斯先生,你当时报警了吗?”卡门尔问。

“当然,我们这边的治安站,码头的警所,甚至连市警察总局,以及水上巡警队,我都去了。那些人说,这种事情发生在码头上,应该由码头上的警察管,他们无法针对一起地方辖区的个案追查。”小商人气愤地说道,“我甚至找到码头上的帮派,凡是在码头上有些脸面的头头,我都找了,但这些人只想让我掏钱,除了吹牛,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么,汤姆在失踪的那几天,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有陌生人出现在附近?”卡门尔问。

“陌生人?”小商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卡门尔,“这里是码头区,南来北往,可不都是陌生人?”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作为一家关注社会新闻的报社记者,我对近年来圣城儿童失踪案十分感兴趣,这些儿童的失踪,给许多家族带来巨大的悲伤。所以,我也有责任细致地调查,以便唤起公众的同情心和舆论力量,让政府和治安官们更加重视此类的案件。”卡门尔解释道。

“谢谢您,记者先生。您是一位好人!”小商人发了一张好人卡。

“那么,桑切斯先生,我们言归正传。我注意到,你刚才说,小汤姆性格内向?”卡门尔问。

“是啊,他小的时候,嗯,七岁之前他十分活泼爱动。八岁的时候,他忽然性格大变,变的不太爱说话了。”小商人道,“有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叫他吃饭,他说牙疼。我怀疑他是怨恨我,因为他的母亲正是那之前病逝的,他可能认为是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尽责的缘故。上帝作证,我深爱我的妻子,我曾在她临终前发下毒誓,一定会照顾好我们的儿子。但……”

小商人说到这里,已经流下两行热泪。

卡门尔听到这里,心里一动:“汤姆看过牙医吗?”

“牙医?”小商人摇摇头,“我们一般人家,除非发高热几天不退,否则不会给医生送钱。”

这位父亲也许十分宠爱自己的孩子,但要说他照顾孩子多细致,那也不可能。

“桑切斯先生,汤姆虽然性格内向,但他有没有特别好的玩伴?或者比较亲近的成年人?”卡门尔问。

“这是有的。”小商人道,“有一个外省男人独自带着一个小孩在码头上讨生活,那个男人是一个虔诚的真神教教徒,为人和善,经常来我店里买东西,穿着也体面,像是正经人。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他的孩子跟汤姆差不多大,汤姆居然跟这个孩子很亲近。”

“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外省男人拐走了汤姆?”卡门尔问。

“不,这绝无可能。”小商人否认道,“相信我,我这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时间久了,我的眼力很不错,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况且,那个男人后来带着孩子离开了圣城,再这之后三个月汤姆才失踪的。”

卡门尔问到这里,觉得差不多了,就告辞而去:

“桑切斯先生,感谢你的配合。我一定会写出一份详实的报告,我不敢说一定会帮得到你找到汤姆,但或许也有一点用处。”

“但愿如此吧!”小商人道。

想了想,卡门尔又回到了牙医谢尔德的诊所。

“抱歉,谢尔德医生,再一次打扰您一下!”卡门尔道。

“哈哈,欢迎你,年轻人。但你要等一下了,我这里还有几个病人,他们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一起来的。”谢尔德医生道。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要么咱们重新约个时间?”卡门尔道。

“不要紧,我很快的。”谢尔德头也没抬。

说是很快,谢尔德医生其实花了两个小时,给一个小孩拔掉了蛀牙,又给另一个老头镶了一颗金牙。

等谢尔德医生忙完了,卡门尔这才问道:“谢尔德医生,我注意到你这里没有护士?”

“确实如此。”谢尔德答道,“一来我这里的收入有限,所以我不能给护士提供太高的薪水,另外护士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愿意来我这干的,我还不愿意,否则就是帮倒忙。

我以前就有一个护士,差点把人给麻翻了,还有一个曾经把病人的几颗好牙给拔掉了,这都让我不得不赔偿了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这严重伤害我的名声。赢得好名声不容易,但坏你名声,一次就够了……”

这个牙医老头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卡门尔不得不很有技巧地打断他的话,他配合地哈哈一笑:“这是我这一个月以来听到最好笑的事情。难道您就没遇到过一个优秀的护士?”

“当然有。”谢尔德道,“两年前我雇佣了一个外省男人,他自称受过专门的培训,我见他带着一个小孩不容易,就同意他试用一个月。这个男护士让我大吃一惊,他的手很巧,而且动作麻利,也很有耐心。可惜……”

“可惜什么?”卡门尔问。

“可惜一年前,他不告而别,连上一月的薪水都没领。我猜他家里一定出了急事。”

“这名男护士叫什么名字。”

“杰米-艾伦!”

第九十一章 神探卡门尔(二)

出了谢尔德牙医诊所,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为了节约时间,卡门尔没有回城里寓所,他去了自己叔叔勒布朗的职业中介公司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卡门尔和叔叔一起到对面的面馆,一边吃着面条,一边看报。

圣城的社会生活,不仅比家乡热那亚要丰富多彩的多,就连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快的多。

单身汉们当然很少自己会做早饭,就连许多双双有工作的夫妻为节约时间,往往也选择在外面买早餐,他们的时间由机器运转的时间决定。

今天报纸上的头版当然属于夏国海军。

夏国海军带来了不少坏消息,与欧罗巴相比,夏国的损失更为惨重,该国西部与欧罗巴隔着东大洋,东部则隔着西大洋与西大洋联盟众国守望,更依赖海外贸易,其损失的商船、客船和渔船数以万计。

同时夏国本土大陆之外拥有众多岛屿,由于开发的早,这些岛屿人口众多。随着这些岛屿的相继沦陷,夏国人死伤惨重。

鱼妖似乎一夜之间遍布整个星球的各个大洋。

夏国海军也损失大半,这支曾经长时间纵横世界传播文明的力量,其残余力量只能龟缩在军港之中。

原因之一是鱼妖除了善于潜水和凿穿船底,以及善于利用海洋鲸鲨之外,鱼妖使用了一种特殊的纵火工具——一种外观似冰的易燃物,他们往往悄悄潜水到船舶附近,然后突然冒出水面,将燃烧物抛向船舱,尤其是点燃风帆,让船舶丧失动力,然后就是人为鱼肉我我刀俎的结局。

现在还不知道这种可燃物,鱼妖是从何处获得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鱼妖称霸海上,对陆地却不感兴趣。显然,他们无法拥有陆地作战的条件,试图将人类逼出海洋。

夏国人冒着危险来到欧罗巴,半年内前后共派出十艘军舰,也只有一艘于昨日成功抵达圣城,他们正是为了寻求与欧罗巴帝国结成一个军事同盟,共同对抗鱼妖。

评论认为,就眼下的海上形势,双方结成同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反对。但双方却无法联合作战,因为他们被庞大的鱼妖军团隔绝,实际上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如果两国能够合兵一处,只能说明鱼妖已经处于下风。

另一则消息则说,鉴于未来海战的需要,装甲舰需求极大,海军准备大量装备装甲舰。目前还不知道建造资金从何处而来,有消息称要普遍加税,这虽然大概率是内阁释出的试探消息,但对采矿和钢铁冶炼业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这时候街上忽然骚动起来,人们争先恐后地往码头方向跑去。

等卡门尔赶到时,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宽阔的奥塞拉河上,一艘黑色的舰船正在缓缓靠岸。

它悬挂着帝国海军的旗帜,有三副桅杆却没有升帆,两个巨大的烟囱正冒着黑烟。

“铁甲舰,热那亚人的铁甲舰!”

“快看,它居然不需要风帆!”

“这是蒸汽铁甲舰,全是铁家伙!”

卡门尔再一次见证了历史。

史上第一艘铁甲舰自他的家乡——热那亚普瓦图港出发,经过20多天的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成功从海路抵达圣城。

这艘很大程度上带有试验性的战舰,给帝国带来了胜利的希望。

“这是热那亚人的骄傲。”卡门尔对自己说。

其实这艘名叫贝斯号的铁甲舰在离开普瓦图半天后,就在海上遇到了鱼妖,贝斯号本身的战法毫无新意,但鱼妖拿它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克制办法。

这艘全铸铁的军舰,不怕碰撞,也不惧逆风甚至失去风帆。除了因为情报和料敌不足,被鱼妖用燃烧弹烧掉一副风帆并引起一阵混乱之外,并没有什么大损失。

舰上官兵降下风帆,开动蒸汽机,绝不停留在一处,远者用火炮,近处用巨弩,更近处则用步枪。他们最基本的原则是,不让鱼妖靠的太近。

围攻的鱼妖太多,但官兵们沿着自己设定的航线,一边前进,一边攻击紧追不舍的鱼妖军团,杀死的鱼妖不计其数。

在这20多天之内,他们中途只在朴茅港稍稍停留以补充淡水、燃料和弹药。

但他们的原本的目的地就是朴茅港,而不是圣城。

在朴茅港设立海军前线司令部的莫科元帅,在得知贝斯号的战绩后,信心大振。

他认为有必要让贝斯号继续北进,直接驶抵圣城,既是为了振奋人心,也是为了一种宣传。

海军需要这样的胜利,帝国更需要这样的胜利,虽然这种胜利只能说是一道曙光。

显然,莫科元帅的目的达到了,贝斯号的出现让帝国重振信心。

与昨天一样,菲利普殿下再一次出现在码头上。

这一次,不仅有军令部的元帅和上将们,就连内阁首相和主要大臣们也联袂出现。

大臣们都由衷地赞叹这艘体型比较袖珍的铁甲舰,他们更是对热那亚人创造力感到惊讶。

众所周之,海外贸易也主要积聚在北方沿海及溯奥塞拉河直到圣城一线,这些地方也是帝国经济与工业的中心,所以造船业也主要在这些地方。

在这些大人物的眼里,南方是落后的代名词,但现在南方人引领了潮流。

“蒸汽机、铁质船壳和螺旋桨,这三种最新技术的结合,代表着海军的未来,也代表着帝国海洋的未来。”

菲利普殿下登上了贝斯号,身为皇家科学协会的会长,他对一切新理论新技术都很敏感。当然也因此,他知道这一切跟某位他认识的子爵有关。

殿下对肖恩印象不错,尤其是后者总是在颠覆旧有的观念,每次都令人印象深刻。

当然,肖恩在热那亚的事业,殿下也有所耳闻,因为他也从财政大臣和首相们有关增加财政收入的报告中看到过肖恩的名字。

所以,这位殿下亲自下到了闷热阴暗和潮湿的底舱,查看了所有细节,并且许诺为贝斯号上的所有官兵请功。

“但它造价不菲,据说这样的一艘小型铁甲舰抵得上一艘主力木帆舰的造价。”财政大臣约克-内瓦尔道。

“多少来着?”卡隆首相问。

“70万,不包括火炮。”内瓦尔道。

“要我说,卖100万也可以。因为10艘主力木帆舰也比不上它一艘的战斗力。我指的是它的防御能力,尊敬的财政大臣,我们应该将注意放在结果上面。给你10艘这样的主力木帆舰,你能从这安全地驶抵普瓦图吗?”军令部长刘易斯元帅道。

刘易斯元帅指着停靠不远处的一艘战舰,那是夏国主力战舰,这艘战舰能来到圣城,可谓是运气使然。

“如果能建造的更大就好了。”首相说道,“40门火炮,火力不足啊。”

“我听说是因为技术原因。”菲利普殿下道,“诸位,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这种1000吨级的铁甲舰虽然火力不足,但相应的造价相对便宜,它应该在对抗鱼妖的战斗中大显身手。”

刘易斯元帅显然明白二皇子的潜台词:“军令部支持新的造舰计划,资源尽可能地倾向于铁甲舰。除了首批十艘计划之外,我们准备追加十艘。”

菲利普看向首相与财政大臣。内瓦尔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必须缩减装甲舰的建造计划。作为财政大臣,我不会反对,只是财团方面……”

那些财团是帝国的债主,他们借钱给帝国,就对这些出借的资金如何使用拥有一定的建议权。而那些军舰建造商们跟这些财团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菲利普常陪伴在皇帝左右,据说内阁的各项报告常常会先经过他的手,然后才会到陛下的手中。所以,殿下对帝国的财政状况了如指掌。

首相不知道菲利普的意思是否代表皇帝的旨意,所以他谨慎地说道:

“如果在不削减装甲舰的基础上,增加铁甲舰的订单,也不是不可以。比如,明年热那亚的茶税估计有上千万的税额,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目。”

“不行,首相阁下,茶税早就有了去处!”财政大臣失声说道,尽管茶税明年才开征。

刘易斯元帅立即说道:“用在国防上面,难道不是茶税的最佳去处吗?约克,现在是战争时期。你不要因为鱼妖上不了岸,就以为战争还很遥远。”

财政大臣反驳道:“我知道国防很更要,但帝国财政已经难以维继,除非你们主动削减陆军的兵额。我不认为你们陆军需要维持那么庞大的兵力,你削减一个师,就至少可以立即拥有2艘铁甲船,削减的越多,就拥有更多的战舰。”

在文官们看来,军队无疑是一个吞金怪兽,再多的钱也不嫌多。而在军方看来,文官们个个都是吝啬鬼,总是给军队的后勤设置障碍。

当然,皇帝陛下乐于看到文官与军方这种矛盾。但在如今更加困难的情况下,越是不向海军投资,帝国的海疆就不得安宁,简直成了一个内陆国家。

“这绝不可能!”刘易斯元帅断然拒绝,“亚述人、比利斯人一上是我们的敌人,在当前情况下,对我们的敌人更不可能放松警惕。”

菲利普殿下皱着眉头,心中哀叹:看来只有加税一条路了。

码头上的卡门尔不知道贝斯号上的大人物在讨论什么,他和市民一起驻足岸上观看了一会儿,也跟着人群散去。

他还有自己的事,按照计划他将去拜访沃克侯爵。

沃克侯爵有三个孙子,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孙子于一年前失踪。侯爵通常就住在城外的庄园,离码头并不太远,沿着海岸线坐马车只要半个小时。

表明来意后,侯爵的门房以没有预约为由,拒绝卡门尔的拜访。卡门尔并不气馁,他足足在侯爵的庄园前等了一个白天。

第二天一大早,卡门尔又堵在侯爵庄园的门口。

直到第四天,侯爵才让管家将卡门尔放了进来。

“盖博先生,我不太明白你的来意。关于我的孙子失踪一事,我早就报过警,警察那里有详细资料。”侯爵很不耐烦,“这不值得你在我庄园的门口守三天。这是一件普通的失踪案件。”

“侯爵大人,我只是想亲自调查一番,鉴于目前失踪案的高发情况,我认为有必要进行一次深入的调查……”卡门尔解释道。

“你们记者总想弄个大新闻。抱歉,盖博先生,我没有什么要告诉你的,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侯爵下了逐客令,“我之所以让你进来,是不想再见到你,这是一次当面的警告!”

卡门尔被侯爵的健仆左右架着扔出了庄园。

接下来,卡门尔并没有去“骚扰”沃克侯爵,他找到了沃克家族的私人医生马丁。

这位马丁医生以医术精湛而闻名,所以他经常服务的对象都是上流社会成员。

但马丁医生是一个十分热爱葡萄酒的人,偏爱某个品牌,喜欢光顾某家专营葡萄酒的商店,卡门尔花了好几天才搭上关系,成为马丁医生的“酒友”。

马丁医生一旦喝高了,话就多了:

“沃克侯爵的幼孙我没见过,据说因为这个孙子从小就得到麻风病,被侯爵关在庄园某个房间……”

身受沃克侯爵信任的医生,却没见过患病的家族重要成员,这个麻风病人在某天突然失踪,这就太奇怪了。

卡门尔得到这条有用信息后,转而探查别的失踪案件,又通过各种手段和关系,调阅了大量的有关失踪案件的报告和卷宗。

一条有关系列儿童失踪案的脉络,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卡门尔的脑海里。

然而他频繁地出入各处治安所和警察局,也引起某些人士的注意。

某个深夜,卡门尔拖着疲惫的双腿往自己的寓所赶。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卡门尔自己的脚步声。

蓦地,几个可疑的人从黑暗的角落里冲了过来,将卡门尔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卡门尔大声地问道。

“秘密警察!”为首的说道。

卡门尔没有反抗,他有预感,这次遇到的是真正的秘密警察。

第九十二章 神探卡门尔(三)

“要不要来根烟?”

密探队长掏出一包烟。这是离卡门尔寓所不远处的一处不起眼的住宅,卡门尔经常从这里经过,对外则声称属于近卫军的一处物资仓库,有持枪卫兵把守。

卡门尔却从外套内兜里却掏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孔前嗅了嗅。密探队长讪笑了一下,也不生气,自顾自地点燃香烟: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圣城秘密警察局的行动队队长杰克-史密斯。”

“幸会!”卡门尔努力使自己镇定,“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史密斯队长效劳的。”

“别紧张。抱歉,这么晚了把盖博先生请来,只是想跟你坦承地聊一聊。”

史密斯队长是一个秃顶的男人,相貌很普通,而且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市民,属于扔到人群里最不显眼的那一个。

这跟卡门尔家乡的那位秘密警察局长戴利截然不同,戴利阴沉、狠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看任何人都像是在看罪犯。

“我只是一名普通记者,嗯,或许有一点小小的名气,但我真想不出,我跟队长先生有什么共同语言。”卡门尔装傻。

“确实,当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时,就会遇到这样的尴尬,比如你和我之间。”史密斯笑了笑,“这个时候就有必要找一个共同话题了。来杯茶?”

“好的,谢谢!”卡门尔今天跑了一天,这时候才察觉到嗓子快冒烟了。

“抱歉,我这里只有最普通茶叶,还是去年的陈茶。你们热那亚人把茶叶卖的太贵了。”史密斯亲自为卡门尔泡了一杯茶,如果不是因为身处这个秘密警察据点,卡门尔以为是在朋友家做客。

“据我所知,茶园批发价相对零售价并不算太高,但现在市场供不应求,所以卖到顾客手里售价就很高,基本上是批发价的两倍到三倍。但今年售价已经腰斩,预计明年也许还会腰斩,我听说有人囤积居奇,这完全是一个坏主意。”卡门尔道。

“那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做我这一行的,经常熬夜,泡上一壶茶可以让我好受点。你们做记者的,也经常饮茶吧?薪水支付得起?”史密斯道。

“正常来说,当然承担不起这笔开支,茶叶目前还是太贵了。但你不要忘了,我是普瓦图人,我家里就有一小块茶园,这一小块茶园就让我全家衣食无缺,这搁以往不敢想像。”卡门尔道。

“哈哈,那我以后可否找你买点茶叶?我的薪水也不高啊,几乎所有的上司或者产业所有人,总是嫌弃下属光拿薪水不干活。”史密斯半真半假地说道,双手一摊,“看,我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

“如果你每次都这样审问犯人,恐怕会得到很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审问技巧?”卡门尔道。

“不、不,盖博先生,我说过了,我只是想跟你聊一聊而已。”史密斯仍然兜着圈子。

“队长先生,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如果你还想兜圈子,恕我无可奉陪。”卡门尔道。

“我们注意到,你最近一个月以来一直频繁出入各地治安所、警察局?”史密斯正色道。

“正如你看见,我在调查系列儿童失踪案。失踪案归你们管?”卡门尔道。

“不,我们不是治安警察,虽然我们有权调动警察力量,无论是治安警、巡警、水警,甚至税警,我们看似一体,但我们的职责并不同,当然也不包括寻找失踪儿童。我只是很好奇,看上去你并不像是仅仅为了报道失踪案本身,你发现了什么?”史密斯问,“请你理解,把你请来喝茶,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史密斯取来卡门尔随身带的公文包,找出一个笔记本,问:“介意我看一看吗?”

介意多么无聊啊,卡门尔只得点点头,他也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卡门尔的调查工作进行的很细致,按照失踪儿童的姓名分列出来,记录各个调查要点,以及一些可疑之处,重点之处还标上三角符号。

“牙病、牙医、牙防组?”史密斯皱着眉头,不太厚的笔记本,他足足看了两个小时,卡门尔甚至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有意还是无心之举,这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发现。”史密斯心道。

他把卡门尔弄醒。卡门尔揉揉睡上惺松的眼睛:“啊,天亮了?”

“盖博先生,你可以回去了。”史密斯道。

“那么,这个笔记本能不能还给我?”卡门尔问。

“盖博先生,关于系列儿童失踪案,现在由我们秘密警察接手了。我希望你立刻终止相关调查。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警察,如果喜欢这个职业,我倒是可以介绍你加入我们秘密警察队伍。”

“啊?难道我触犯了国家法律?”卡门尔看上去十分惊讶和不解。

以史密斯多年的办案经验,他真分不清卡门尔是真傻还是装傻,当然装傻更好。

不过这位记者几乎揭穿了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巨案,这让史密斯感到十分庆幸,想到这一点,史密斯还要感谢这位记者,否则自己不仅是失职,甚至……

想到这里,史密斯背脊发凉,不敢想像。

所以,他准备亲自用马车把卡门尔送回寓所。

“现在它已经不是普通刑事案件,这是国家机密!如果你不想招惹到杀身之祸,就离这件事远点。”史密斯一本正经地说道,语带威胁。

“可我主动向我们报社提出这个调查的,我得对得起社长的信任,我这一个月只跑这一件事。正如你所说,我的老板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员工光拿薪水不干活。”卡门尔叫冤。

“你们社长会原谅你的,我会亲自去见他。”史密斯的语气十分强硬。

卡门尔就等着这一句话。

隔天,卡门尔再一次来到报社。

社长布朗先生果然主动提到这件事,他对一个秘密警察头目亲自来为卡门尔打招呼的真实原因脑补了很多,并且旁敲侧击地试探卡门尔内情。

“抱歉,布朗先生,这是国家机密。而且您知道,我是不可能拒绝一个秘密警察头目的要求。您经常教育我们报道自由,但真正面对强权的时候,我们只能妥协,安全第一,前提是不涉及到原则问题。毕竟每年被害的记者也在少数。”卡门尔道。

布朗先生耸耸肩:“好吧,我不再追问你,总感觉你错过了一件大新闻。这很可惜。”

“您放心,适当时候我一定会报道这个大新闻。”卡门尔承诺道。

布朗先生点点头:“你现在没有别的采访任务,可以报道下那艘铁甲舰,正好你是普瓦图人,这件事非你莫属。赶紧给你在家乡的朋友们写信,让他们替你搜集有关康氏造船公司的消息,我不想看到任何千篇一律的新闻报道。”

顿了顿,布朗先生问道:“你跟那位子爵应该很熟吧?能否做一个专访,当然用书信的形式。不,那样太慢……”

布朗先生又立刻改主意了:“你跑一回普瓦图,当面给子爵做一次专访,这样才有新意。顺便探探亲,这可是好差事,一举两得!”

神探卡门尔又做回老本行。

就在卡门尔收拾行李,准备返回普瓦图的时候,史密斯队长正战战兢兢地向自己的上司约瑟夫-法兰克上校汇报。

这位法兰克虽然只是一位上校,但并不妨碍他能跟那元帅和上将们平等交流。

不是因为他出身大贵族家族,而是因为他所掌握的是一支在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力量——即便是某位元帅级的高级军官涉嫌叛国,也是由他主持调查和审讯,甚至秘密处决。

由此,法兰克上校很令人“尊敬”。

“1831年,全圣城及京畿地区,共有312名儿童失踪,他们的年纪从出生3个月到12岁不等,包含外省来到圣城及京畿地区谋生的家庭的孩子,而去年即1832年共有405名儿童失踪,这些都是有登记的,实际数量肯定更多。以上数据不含从外省贩卖来圣城和京畿的儿童,那些黑心工厂主们喜欢用童工。”

“其中,1831年失踪儿童中,至少有30名儿童涉及到牙病以及有看牙医的经历,而去年同样也有32名失踪儿童涉及到这些方面。”

“综上所述,我们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嗜血者?”法兰克问,“嗯,你们行动队的工作很出色,分析的也极有道理。这跟我们秘密警察的宗旨是一致的,那就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叛国者!”

史密斯心里一喜,继续道:

“我们秘密调查了一下全国牙科防护及牙医理事会,俗称‘牙防组’的团体,圈定了几个关键目标。这些人极为可疑,他们利用牙医工作以及学术研讨的机会,通过分布全国的牙医,在普通人群中搜寻可能的嗜血者。”

“很好!”法兰克道,“他们的这个秘密行动可能展开了多年,这也许是我们无法彻底清除嗜血者的原因之所在,因为他们一直可以得到补充。”

“那么,上校,我们是否收网?”史密斯问。

“不,继续监视,尽可能找到他们把幼年嗜血者送到的一个或多个秘密据点,他们一定会对这些幼年嗜血者进行收养和培训,变成他们手中的工具。我希望能够将这些阴暗者一网打尽。”

“那么像沃克侯爵这样的人物,该怎么办?”

“他有负于陛下的信任,如果他想脱罪,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史密斯在心里为那位侯爵默哀。

第九十三章 贤师的愤怒

由于海路的断绝,卡门尔必须从陆路返回家乡普瓦图。

这是一段艰辛的旅程,一大早卡门尔就坐上了一辆驶往京畿的南大门格萨尔城。

这段200公里的旅程花了他两天的时间,花费20个银币。

这段旅程,长途马车每隔2到3个小时就更换一次,包括御者,这还算便捷。

虽然因为是夏天,马车使用了敞篷车厢,还搭了个遮阳的凉篷,八位乘客被迫挤在一起,仍然苦热难耐。这个年代的交通状况越来越不适应实际的需求。

尤其是公路年久失修,马车颠簸,几乎会要把人胃中的食物给颠出来。

这还是在经济发达的京畿行省的范围内,道路状况就这么差了,真不知道每年收取的巨额道路捐税花在哪里。

这中间所有乘客还必须在路上过一夜,食宿费自理。有的人为了省钱就随便找个地方熬一夜。

卡门尔这趟是公差,当然不会替老板省钱,他找了个最好的旅馆过了一夜,仗着年轻,头两天路程还算吃得消。

抵达格萨尔城后,这里有条龙江的支流可以行船。在海路断绝的情形下,内陆无论是公路还是内河运输都骤然繁忙起来,卡门尔在格萨尔城足足等了两天,花两倍的价钱才买到一张南下的船票。

内河上行船,并没有卡门尔想像中的那么顺利。

在行船的第三天夜间,由于两艘货船相撞而导致沉没,前方发生了河道堵塞,所有南来北往的船只挤成了一团,结果谁也动不了。

卡门尔不得不提前下船,和陌生旅人搭伙花高价雇了一辆私人马车继续南下。

七天后,好不容易到了龙江北岸的卡曼拉城,卡门尔和成千上成万的人却不得不滞留在这里,而大量的船只则只被用来运送重要的物资:粮食、布匹、食盐、煤炭等等。

足足等了七天,卡门尔终于渡过了龙江,抵达圣努威的首府明斯克。此时,卡门尔已经精疲力竭,浑身像是散了架。

幸运的是,他在明斯克遇到了康纳利子爵的一位心腹——保罗-费奇先生,这样他得以搭乘费奇先生的马车前往热那亚。

在离开圣城之前,卡门尔就给肖恩写了一封信,以《正义者之声报》的记者身份,准备南下给肖恩做个专访。

这件事费奇先生也知道,可他没想到的是卡门尔在路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他到圣努威行省出差把自己公事忙完,在明斯克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卡门尔。

“以后就好了,等铁路建起来,出差就没那么可怕。”费奇听了卡门尔的吐槽,笑着道,“火车既快又平稳,比做马车舒服多了。”

“恐怕在我有生之年,也没有可能坐火车去圣城。”卡门尔抱怨道。

“不、不,我认为二十年之内必会实现。你知道吗?子爵有一个十分伟大的设想,那就是用铁路将帝国每一个城市连接起来。”费奇很自信地说道,“任何人,就像你我这样经常出差的家伙,只要乘坐过一次火车,如果可能的话就不会再坐马车,哪怕是最豪华的马车。”

卡门尔这才注意到费奇先生的这辆马车十分豪华,拥有极好的减震系统,有柔软的坐垫和靠背,还有可以躺着,甚至还有一个酒柜。

作为肖恩的心腹和财务总管,费奇先生身价不菲,虽然他拥有的股票因为各项事业还没实现赢利而暂时没机会分红,但总价值也是数十万计。

最早追随肖恩的人,现在个个都成了富翁。

事实上,卡门尔对肖恩的专访已经开始了,没有多少人能比费奇先生更了解肖恩的事业。

“你知道,子爵是皇帝科学协会成员,他对科学技术有种可怕的直觉,普瓦图大学的那些笨蛋教授们,只要经过子爵稍稍点拨,立刻就能做出一些成果出来。天花如此,电磁学是如此,新型炸药也是如此……”

费奇毫不吝啬地赞美自己的东家。

“铁甲舰也是如此,安德鲁-约翰逊先生虽然是最早把蒸汽机用在船舶上的人,但螺旋浆的创意却来自子爵,这两种技术是铁甲舰最关键的两种技术之一。”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是子爵经常跟我们讲的,他热衷于在工程师身上投资,热衷于在普瓦图大学的那些教授身上投资,哪怕很长时间见不到成果。但到目前为止,他的每一项判断都英明无比……”

花了三天时间,穿越圣努威行省全境,抵达奥特山脉,而翻越奥特山脉,卡门尔和费奇先生又花了三天。

奥特山脉中的山道正在拓宽,时不时传来炸药声,不用说,这些炸药也来自普瓦图的最新产品。

在海路断绝的情况下,陆路交通显的更加重要,当然沿途各省的各个关卡也随之突然多了起来。

抵达帕特拉姆堡,算是真正踏上了热那亚的土地。

这座原本是以一座半荒废的军事要塞为主的偏僻地方,如今人口至少增加了一倍,这跟这里发展起来的采矿业和冶炼业有关,属于达林顿铁矿区的西北边,俨然成了一座新城。

费奇和卡门尔二人受到驻军201守备旅旅长赫伯特-威尔斯的热情款待,当天晚上就住在军营里。

第二天,费奇带着卡门尔在这里上了传说中的火车,铁路在帕特纳姆堡拐了一个小弯,西起多克顿煤矿区,东到达林顿铁矿区,现在延伸至达林顿市郊,总里程不足一百公里。

但这是史上第一条铁路。

规划中直通首府普瓦图的铁路已经在建设之中,到处都是工地,大量的工人冒着南方酷烈的阳光劳作着。

此前,费奇还带领卡门尔参观热那亚煤矿公司和热那亚钢铁公司以及相应矿区,工业的力量令卡门尔震撼,大量的外来人口数以十万计,在矿区形成一座座新的小城镇。

事实上铁路的建设已经迫在眉睫,开采的煤炭无法被运出去,冶炼的钢铁也因为运输瓶颈而不得不控制冶炼的规模。

“所以,建设铁路极为重要,因为它既可以提高运输效率,而其本身又消耗大量的钢铁。”费奇如是说,“我们康氏铁路公司负责建设,铁轨来自热那亚钢铁公司,火车来自康氏机械动力公司,将来火车用到的煤当然也会来自热那亚煤炭公司,这些都是子爵的产业。”

“那铁路线属于谁?”卡门尔问。

“属于行省,行省投资了300万金路易,将来从达林顿市到普瓦图这条铁路所有的收益当然也归行省所有。

你要知道,现在行省十分有钱。总督府甚至都不需要出钱,普瓦图的银行家们抢着给行省贷款。”费奇笑道。

“银行家最喜欢给不需要借钱的有钱人贷款。”卡门尔道。

“哈哈,卡门尔,你这话十分精辟。”费奇耸耸肩,“总的来说,热那亚现在今非昔比了,只要不懒惰,人人有活干。”

卡门尔点点头:“是啊,我只是离开一年,这里就变的让我有点陌生。”

“那么你的专访,主旨是什么?”费奇问。

“老实说,这已经偏离我原本的目的,我得好好想一想。”

……

就在卡门尔抵达普瓦图的时候,圣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夜之间,300多人被秘密警察逮捕,其中涉及到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政坛有一席之地的沃克侯爵属于其中之一,罪名是对皇室不忠和阴谋叛国。这位侯爵后来花费了家族大部分财产,才保住了性命,但这个家族从此失去了爵位。

秘密警察突袭了京畿的三家孤儿救济院,并未对外公布真实的原因,这引起了教会的强烈抗议。

因为这些慈善机构都属于教会。然而令观察家惊诧的是,教会随后又突然宣布向国家捐献2000万金路易,并免除上年借款的全部利息,这是极大的一笔钱。

结果之一是,约瑟夫-法兰克晋升少将,法兰克家族又多了一位将军。

对这位少将来说,虽然是一场大胜,破获了嗜血者组织的后备力量,并抓住了不少骨干,但那位贤师仍然逃脱了,所以这很难说是一场绝定性的胜利。

贤师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那些接到海军订单的造船厂接连发生火灾,给帝国造成巨大损失,直接影响到对抗鱼妖的战争。

也有要害部门的官员接连被暗杀,其中有好几个姓法兰克的,或与法兰克家族有关的。

甚至有人在白宫附近制造连环爆炸案,一度令圣城局势十分紧张,令法兰克颜面大跌。

然而这仍不足以平复贤师心头的怒火。

秘密警察是他的老对手了,但这一次秘密警察似乎很有针对性,同时多点展开抓捕,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所以秘密警察这一次能一击重创,令他完全没有从容的反应时间,多年的布局和心血毁于一旦。

这其中一定要有可靠的情报支持,秘密警察才能成事。

所以,贤师痛定思痛,这才着手调查事件的起因。

于是,卡门尔-盖博的名字出现在他的眼前,在调查这位记者的来历和背景时,贤师发现自己遇到了熟人。

“肖恩-康纳利?看来这位子爵对我的力量毫无敬畏之心!”

第九十四章 贤师的愤怒(二)

普瓦图港以东,康氏造船公司的船厂内。

这块被市政府以1个金路易的价格卖给肖恩的地皮,占地超过20顷。当初这个价格也引起一些非议,但现在没有了,甚至被认为是普瓦图市最好的一项公共交易。本着受益人群最大化的原则,热那亚最有权有势的人都是它的股东。

今天,鲨鱼级铁甲舰的第2艘与第3艘正式交付给海军。经过短暂地调整及吸取前期经验教训之后,康氏造船又开始了大规模建造活动,一口气同时建造五艘铁甲舰。

鉴于贝斯号的成功和它给帝国圣城大人物们的深刻印象,海军追加了10艘铁甲舰的建造计划,也就是说铁甲舰总订单数达到20艘。

这是康氏造船的底气所在。

海军甚至在普瓦图建立了一座海军学校,就设在维希镇守备旅的军营中,专门培训适应这种新战舰的水兵,以避免到时候光有战舰而没有能操作它的水兵的尴尬。

根据那些“热心”的银行家们财务顾问的估计,前10艘建造计划可以让康氏造船收回前期所有投资,甚至略有盈余,这还是在康氏造船为海军免费提供3艘军舰上60门火炮的情况下获得的,而后10艘建造计划,每建造1艘平均可以获得数以10万计的利润。

遗憾的是,康氏造船目前增资的需求。不这,军火商贝斯可能是最大的赢家之一,因为他慷慨地赠送了海军80门火炮,顺理成章成为剩余17艘铁甲舰唯一的武器供应商。

刚刚赶回普瓦图的卡门尔-盖博,有幸受邀参加了交付仪式,普瓦图的大人物们都参加了仪式。

这2艘新战舰,分别命名为“科瓦尔伯爵号”和“西耶斯号”。

没错,科瓦尔家族觉得不能再和肖恩暗斗下去,虽然这上家族没有真正将肖恩视为敌人,甚至没有发生根本的冲突,但这个家族明显地察觉到自身正越来越受到家乡人有意无意的孤立。

在热那亚,所有人都是肖恩的盟友。

所以,科瓦尔家族出了一笔40万的现金,以获得一艘铁甲舰的命名权。肖恩愉快地接受了这笔钱,在外人看来,这既被视作是科瓦尔家族的“示弱”,也视作双方的“和解”。

至于“西耶斯号”则是银行家西耶斯先生的个人野望,因为有“贝斯号”的珠玉在前,他也想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圣城各大报纸上。

肖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无论是科瓦尔伯爵还是西耶斯都认为这40万物有所值,尤其是对于在圣城势单力孤的科瓦尔伯爵来说更是如此。

趁这个机会,卡门尔沾了肖恩的光,在肖恩的引荐下,他得以采访了包括总督在内的所有大人物。

他发现自己所采访的热那亚人都洋溢着一股乐观的情绪,治安稳定、经济繁荣以及充分就业,让所有人都对现状很满意。

这跟惨淡的北方形成鲜明对比。

热那亚人的生活节奏也快了起来,这一切不过是短短两三年之内发生的变化。

经济的发展也惠及到了普通人。

富有者更加富有,他们不因为承担了比以往更多的税收而有所怨言,因为他们从别的地方得到补贴:比如税率的统一,消除行省内部的关卡与重复交税,交通的改善带货品的畅通,更因为大规模的工业投资而带来的溢出效应而实际增加了收入,光是大量的外来人口,做为整体他们的消费能力极为可观。

卡门尔注意到,农民因为负担减轻而更愿意耕种,由于1/20税的征收,一些大地主开始出现不太愿意继续兼并土地的迹象,有些家族比如罗宾逊家族甚至将一些土地卖给愿意耕种的农民,部分原因是许多农民尤其是佃户更愿意到工厂去挣钱。

地主们将得到的资金投入到新兴产业之中,比如围绕着康氏造船就诞生了许多配套工厂。大部分地主或多或少地减少地租,否则没人愿意为他们耕种。

而人力的短缺又促使工人的薪水上涨,其中一些有技术有手艺的工人待遇很不错。

如果加上肖恩的煤炭公司和钢铁公司,以及正在扩大的铁路公司,热那人的外来人口增加了10万以上。

科瓦尔伯爵号和西耶斯号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上,大部分已经散去。

斯迪亚-科瓦尔却透露了一个不太友好的消息:帝国又增税了。

他今天早上收到了科瓦尔伯爵的亲笔信,为了恢复帝国海疆安全,向全国各团体、臣民加征一笔海洋税。征税的方法等同于1/20税,实际上是在全国范围内将这一税种变成普遍税。

这对热那亚人并没有什么,因为热那亚贵族较少,又是实行三级会议地区,各阶层力量在三级会议上相互制衡,相互妥协,促使他们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达成了共识,这让他们走在了全国的前列。

但所有人都能预料到,加征这笔海洋税,将会引起全国范围内的抗议。

抗议的当然是富人,尤其是特权人士。

在欧罗巴,除了农民、工人和手工艺者,其他人或多或少地享有某些特权,想让他们多掏一点钱,无疑是要他们的命。在这个时候,他们又会大谈传统,并认为特权是天经地义的。

但这些目前影响不到肖恩,虽然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肖恩不停地在工作,因为一切方兴未艾,名下各个产业的管理团队虽然已经建立,要让这些团队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转,还需要时间来磨合。

肖恩是在达林顿铁矿区通往多克顿煤矿区的火车上,正式接受卡门尔专访道: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时代在进步,蒸汽机的发明和应有加快了世界的变化,我们现在一年创造的,比过去十年二十年更多的商品、更多的军备、更多的财富。那么我们就必须适应这种变化。”

“子爵,您主张改革吗?”卡门尔问。他想问的其实更加露骨,比如革命。

肖恩明白他的潜台词,所以他避开一些敏感的词汇:

“当然,我赞成一些人士的改革,比如我们的税制。

同样是某种商品税,在这个行省属于重税,在另一个行省则是轻税甚至免税,商人们往往一不小心就触犯了当地的法令,他想让自己的生意遍布全国,就必须雇佣一个精通税务的顾问。

同时,他想把普瓦图生产的香水贩卖到圣城,运输的路上还必须面临重重关卡,承受遵循不同法令的收税员的盘剥,这让人以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国家。”

“当然,需要改革的不仅是我们的税制。我们的内阁并没有一个完整的产业发展计划,他们指望富人自己投资,然后收税。固然出于对利润的渴望,富人们投资他们赚钱的产业,但从一个帝国的高度上,政府应当有所引导和支持。内阁辅佐陛下统御万民,不仅仅是收税,他们的主要职责应当是……”

正说话间,火车猛地一顿,车轮与铁轨剧烈摩擦而发出刺耳的声响。

因为惯性,卡门尔猛地撞向包厢靠壁上,立刻眼冒金星,血流满面。恍惚中,他听到肖恩大吼:

“克拉克、阿瑟!发生什么事了?”

好一会儿,有人急呼道:“子爵,前方铁轨被人动了手脚,车头和两节车厢发生侧翻。”

另有一人则惊呼道:“子爵,您受伤了?”

“快去救人!”肖恩大声命道。

第九十五章 贤师的愤怒(三)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最后一趟火车。

火车车头和前面两节车厢侧翻在地,幸亏火车是新事物,这个时代的蒸汽动力还不足以让火车高速运行,另外为了安全起见,离车头最近的两节车厢是货车车厢。

但后面七节车厢的乘客并不好受,巨大的惯性使得许多人受了伤,头破血流,还有一些人骨折,最严重的是两位乘客死亡——他们很不巧地在事件发生时正站在中间过道的位置,所以撞的最狠。

一片哀嚎与叫骂声中,肖恩命阿瑟-扬徒步前往比林顿市寻找救援力量,自己则忙着安抚受伤乘客。

他身上的白衬衫一片血红,看着很吓人,其实是酒了一身葡萄酒。卡门尔比较惨,他撞破了头,血流满面,等晚上8点救援的人赶到时,他的脑袋还晕沉沉的。

这条铁路属于肖恩的私人产业,所以他责无旁贷地在第一时间安排手下对死伤乘客进行赔偿,在这方面他毫不吝啬。

这件事件对肖恩的事业是一项不大不小的打击,这无疑会引发民众对铁路安全的质疑,甚至有人散布流言铁路发生的地方曾经是一处无主墓地,因为侵犯了亡灵的安息而引发了事故。

真实原因是一段铁轨被人偷走,火车司机发现情况采取了紧急刹车措施,仍然来不及阻止事故的发生。

当地的巡警第二天就抓了一大批人,但没有找到偷窃者。三天后一个牧童在离事故发生地三公里以外的一个小水沟里发现了被窃的铁轨。

把铁轨抛到三公里以外不容易,费了这么大劲却又扔掉就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出于安全考虑,此时的铁路只在白天运行,而且发生事故的火车是当天最后一班车,在它行至事故发生地之前一个小时还有一趟装满煤炭的火车相向而行,从此处经过。

也就是说,窃贼只有一个小时的作案时间,应该有三到五个人一起协同,这样在这荒郊野岭里,这几个人扛着沉重的铁轨步行至三公里以外。

这里虽然偏僻,但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做到隐蔽,这不是在夜晚偷鸡摸狗。

偷窃不是目的?故意示威?

肖恩听了尼尔森等人的汇报,有了个模糊的判断。

“附近几个村庄的人,大多是本份的人,他们从事农业和放牧,少数人在矿区工作。我们把重点放在这些在矿区工作的人,只有他们才有可能跟外人接触。”尼尔森道,“因为外人来这里,不管是几个人的团伙,他们必然会被当地人发现,但如果有本人帮助,那就容易了。”

与针对铁路公司或者肖恩别的产业相比,尼尔森更担心是冲着肖恩本人来的。

“你们有什么发现?”肖恩问。

“确实有发现。”尼尔森点点头,“有一个叫鲍比的,是附近一个村庄的村民,此人一向游手好闲,而且是个赌棍,我们的煤炭公司开张后,他成了一名矿工。您知道,矿里招人只看你有没有力气,靠力气吃饭。此人最近出手比较阔绰,扬言发了一笔横财……”

“把他抓起来。”肖恩命道。

“很遗憾,当我们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今天有人在煤炭堆放区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被人割断了喉咙埋在煤堆底下。”尼尔森小心地瞧着肖恩剧变的脸色,“我们立刻排查他的工友,发现有五个自称来自摩尔城的家伙矿工好几天了,而这五个人跟鲍比交往比较多,有人曾看到他们跟鲍比经常在一起喝酒。”

矿区需要大量的人手,这些矿工大多来自别的行省,所以人员复杂,几万名身强力壮的人聚在一起,拉帮结伙是很自然的事情,其中也经常出一些刑事案件,至于打架斗殴更是屡见不鲜。

几万人当中潜伏着几个居心叵测的家伙,让人防不胜防,肖恩不可能派人盯着每名矿工。

虽然还不太清楚这五名摩尔人的真正目的,但有些措施还必须要做的。

在煤炭公司,肖恩将来自不同地区的矿工拆散,尽可能地不让他们因为是同乡而结成团伙,组建一支完全掌控的脱产自卫队,配备武器。同时又通过收买的方式,在矿工中大量安插眼线,也算是亡羊补牢。

就在他视察完煤炭公司准备离开的时候,仓库区发生一声恶性爆炸,造成十七人死亡,另有五十多人受伤。

就在肖恩有些发懵的当晚,他在矿区的临时居所外面发生了一场短暂的交战,几个家伙朝肖恩的住所开枪,肖恩的一名护卫中了流弹,受了轻伤。

肖恩的护卫立即还击,在黑暗中歹徒放了几枪就丢下自己一名同伙的尸首,逃之夭夭。

这一连串的恶**件,让肖恩警惕起来。

这显然是冲着他本人来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普瓦图,立刻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越传越离谱,甚至说肖恩身受重伤,不治身亡。

肖恩今非昔比,他崛起的太快,以致于人们忘了他曾经是一个破落贵族。

他名下的产业价值亿万,不要说他投资的很有前途的工业和采矿业,就是他名下茶园的价值也是许多家族数代人努力奋斗也难以企及的。

然而肖恩未婚,更没有继承人。

好事者甚至为肖恩的巨额遗产而发愁。

身在北热那亚,肖恩还不知道消息传到了普瓦图会扭曲到何等地步。

他确实消失了,在受到枪击的当天夜里,他就离开了。他忠诚的护卫们认为自己的主人有必要暂时隐藏踪迹,以防不测。

敌暗我明。

这种躲在阴暗中的对手,是最难对付的。因为只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他的暂时消失,则更会引起外界更多的猜测,即便是肖恩的朋友们也认为肖恩恐怕是受了重伤。

肖恩在热那亚的根基并不牢固,他崛起的速度太快,虽然已经与许多人有了共同利益,他趁着这个机会,躲在一边,看看谁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

所以,有人发现北热那亚的所有擅长外科手术的医生被肖恩的护卫有步枪请去,而普瓦图最著名的医生诺兰教授则星夜北去。

不久,有人见到肖恩的贴身护卫阿瑟-扬紧紧守护着一辆马车徐徐东行南下,据说那辆在酷夏被遮盖严严实实的马车发出恶臭味,护卫们面带悲怆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奥黛丽仓惶北上。

她冒着酷暑,风尘仆仆地赶到北热那亚,在任何肖恩曾经到过的地方,已经与肖恩在北方产业布局有关的据点,到处打听肖恩的消息。

没有人知道肖恩去了哪里,但很多人相信肖恩不治身亡了。

谣言总是比真相传播的更深入人心。

奥黛丽彷徨无助的身影落入有心人的眼里,直到一位白袍教士带着一封信找上了她。

第九十六章 贤师的愤怒(四)

帕特纳姆堡以西20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偏僻的庄园。

说它偏僻,是相对于其它地方而言,远离交通要道和城市中心。这处庄园地处奥特山脉的南缘,地形以平缓的丘陵和山地为主,在以往这里交通闭塞、土地贫瘠和经济落后。

当地的许多农民世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甚至许多人从来就没有见过城市是什么样子。

几年前狼人南下侵袭的时候,这里曾经遭受重创,许多人死在狼人之手,年轻人离开这里前往达林顿或者普瓦图这些城市去谋生,只有少数老人留了下来。

现在这里因为茶叶种植而兴盛起来,许多人又回来了。因为有钱人带着大把金币来这里购买土地和山林。虽然茶树今年年初时才种下,但可以预料到来年后当地必然因为茶叶而富裕起来。

附近的农民对这座庄园的新主人感到很好奇,它原本的主人一家死于狼人之手,继承人因为身在外省无法很好地经营而于两年前将庄园出售,包括一些土地和牧场。

据说它的原主人现在十分后悔,因为他出售的土地十分适合种植茶叶,尽管他当初出售时暗地里讥笑自己遇到了来自普瓦图的有钱傻瓜。

这里风景优美,落日的余辉之下,北方是巍峨的奥特山脉,它绵延的山脉如张开的双臂将这片土地拢在其中。

稍高的位置是大片的茶园,看上去现在已经成活,远远望去像是一排排披着绿衣的士兵。

茶园下面是一片绿茵茵的牧场。成群的牛羊在安静地吃草和饮水,不知名的白色、蓝色、紫色的野花点缀在大地上,远远望去如色彩斑斓的地毯。还有白色的蒲公英,迎着夏日傍晚的风,四处飘散。

这里是南方难得的牧区之一,罗宾逊家族也有类似的牧场,比这里更加广阔和富饶。

奥黛丽坐在马车上,既好奇又紧张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她的护卫们则将带路的真神教教士包裹在其中,以防不测。

这位教士拿着肖恩的亲笔信找到了奥黛丽,指引她来到这里。

奥黛丽虽然认出了肖恩的笔迹和家族印章,仍然半信半疑,尽管她知道肖恩并不如外人所知道的那样,跟上帝教是天然同盟。

前方是一座老旧的乡间别墅,离着老远就可以看到长着黄色小花的藤类植物爬满了它的墙壁。

奥黛丽的马车在别墅门口停了下来,她看到克拉克-尼尔森小步跑了过来。

看到了他,奥黛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她的心忽然因为激动而跳跃起来。

“欢迎您,夫人!”尼尔森恭敬地打开马车门。

奥黛丽扶着尼尔森的胳膊下了马车,急问道:“克拉克,子爵怎么样了,我听说他受了重伤?”

事实上,她所听到有关肖恩的消息更加可怕。

“夫人,请您放心,子爵一切都好。”尼尔森答道。

穿过别墅的前厅,来到后院。

这里有一块超大的池塘,四周的花木经过精心地栽培和打理,生机盎然且富有情趣,还有引自奥特山脉中的潺潺溪水流进来。

奥黛丽赫然发现,真神教的教宗尤素福-隆巴尔迪正盘膝坐在一棵繁茂的柳树下冥思,看上去他坐在那里很久了。

不远处,肖恩正在池塘边垂钓,身边放着雪茄、葡萄酒,还有各种水果。

奥黛丽忽然觉得很委屈,这些日子她一直为肖恩牵挂,然而他好像躲在这里,过的很是惬意和舒适。

听到脚步声,肖恩放下钓杆,迎了过来,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哪里有曾受过重伤的样子?

甚至气色都比上次好不少,肖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下一切,好好地休息和放松过。

奥黛丽的粉拳往肖恩的身上招呼,肖恩却一把搂住了她,吻着她的发捎,笑着道:

“亲爱的,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不要急于否认,你来到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内心,就如同我的内心一样。抱歉,让你替我担忧了,这是我的错。”

千言万语,在一瞬间就将奥黛丽融化。她控制不住内心之中的情感,偎依在肖恩宽阔的胸膛中,啜泣起来。

隆巴尔迪冕下已经悄悄地离开,没有打招呼就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庄园。这位教宗刚刚跟肖恩达成了某些共识和交易。

尼尔森代表肖恩目送教宗离开。这些年真神教看似落魄和受到严厉的打压,但正是因为这样,真神教的力量真正深入到民间,深入到那些小民身上。

最后一段余晖散去,月亮升了起来。

皎洁的月光下,透过玻璃窗投入到房间里,如给房间蒙上一层轻柔的白纱。

奥黛丽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肖恩的面前。

她完美的身体令肖恩迷恋,也激发了肖恩的全部热情。她这些年来表面上的坚强在这个夜晚被温柔地撕碎,每一片肌肤因为爱恋而变的滚烫和敏感起来。

一夜风光无限。

清晨,小鸟在窗外欢快地鸣叫着。

奥黛丽从酣睡中醒来,枕边人的喘息似乎还停留在身边。恰如洪水的激荡,她阻止不了内心中的渴望,只是一个契机就让她这个固守传统的女人彻底沦陷,一切矜持与冷静都荡然无存。

她的贴身女仆轻轻敲了敲房间门,然后走了来。

“夫人,您要起床吗?”女仆问。

这位女仆是自己从罗恩堡带来的,面对女仆,奥黛丽忽然觉得有些羞愧,仿佛自己这个女主人是个不道德的女人,是对罗宾逊家族的背叛。

“嗯。”奥黛丽轻声说道,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姑娘。

女仆并不如奥黛丽所想的那样,事实在罗恩堡众仆的心目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上层社会女人改嫁本身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如果是别的男人,局外人会认为他贪图她的财富与美貌。然而是肖恩,人们却认为他应当有更好的婚姻,比如圣城某位大公爵之女之类的,才是良配。

在女仆的张罗下,奥黛丽脱下睡衣沐浴,昨夜疯狂的欢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忽然听到女仆跟肖恩的对话,紧接着肖恩就走进了浴室。奥黛丽本能地将自己的身子沉到水下,嗔怒道:

“你快出去!”

她嗔怒却引发肖恩的兴致和欲望,肖恩迅速地除去自己的衣服,跳进宽大的浴缸内:

“正好早上锻炼出了一身汗,一起洗洗!”

免不了的肌肤相亲,又引发一场大战。

第九十七章 贤师的愤怒(五)

普瓦图海港外的海滩上。

迷人的夜色中,凉风习习,贤师驻足眺望不远处的康氏船厂。

那里灯火通明,照明手段的落后也不会阻止工人们挑灯夜战,他们大量使用了还未商业化的煤油。这是普瓦图大学化学教授们的最新发明。

站在贤师对面的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但看两人的态势,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双方之间隔着七八米的距离。

而这两人的背后,阴暗之处,影影绰绰,则是他们各自的心腹。

“比伯,真令人意外,你还敢来见我?我以为你会爽约的。”贤师抬着下巴,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

“贤师,尽管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但您是我永远的导师,这一点不曾改变过。”小丑道,“我们的目标一致。”

“你知道的,我讨厌背叛!”贤师皱着眉头,“背叛者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免费替您办成了几件事。”小丑道。

“嗯,替你办事的,曾经都是我的手下,现在他们奉你为主了?手段不错!”贤师语气不善,“可我并不认为你是出于好心,是康纳利子爵让你身败名裂的,你的城堡,你的财产,还有你一直珍惜的所谓良好声誉,统统不见了。你很恨他,眼下就像一个丧家之犬!”

“贤师,您何尝不是一样呢?普瓦图也是您的家乡!”小丑笑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所以您不必纠结于过去,正如您不必纠缠我曾经的背叛,当然我也不会提及您的告密。如果不是您,我在达盖尔城岂会那么太容易失败?是到了嗜血者团结一致的时候了。”

“哦,我亲爱的弟子,你是准备重新臣服于我,还是与我继续分庭抗礼?”贤师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处心积虑地发展了许多力量,但你还不够强大。你的大部分力量损失在达盖尔城。”

“贤师,您的强大,我当然承认,但多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不是一件坏事。”小丑耸耸道,“您似乎把目标弄错了,康纳利子爵不是你的敌人,甚至都不是我的敌人。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在圣城,是皇帝大公,是真正掌握这个帝国的那些人,与这些宏图大业相比,区区一个子爵算得了什么。

现在是个好时候,鱼人控制着海洋,亚述人在国境线上虎视眈眈,而狼人不甘上次的重大损失,他们准备欲卷土重来,至于国内,皇帝的贪婪让富人和穷人一起怨声载道。”

“比伯,你十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不是一个容易放下仇恨的人。看来你确实有了长进,也不枉我昔日的教导。”贤师道。

“我当然不会忘掉仇恨。正如……”小丑手指康氏船厂的方向,那里突然火光冲天,呼喊的声音离着老远都能听到。

康氏船厂正在发生一场火灾。

小丑轻轻一笑,就仿佛船厂的火灾与他无关

“挫折使人冷静,学习使人进步。挫折也是一种学习,挫折让我暂时放下仇恨,我不会把我所有的力量与时间放在热那亚。但这不妨碍我给仇人增加点麻烦。”

“好吧,肖恩-康纳利确实是我们次要的敌人。那么现在这个次要的敌人身在何处?他让自己的心腹带着一车死鱼南下的把戏骗不了我,我猜他正躲在某处小心地观察,等着我们冒头和犯错。”贤师道。

“所以我们要小心,肖恩这个人心思缜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无欲无求,只想做一个地方富豪,但现在他今非昔比了。我们只是躲在暗处,这让我们占了先机,一旦我们露出点马脚,他绝对会报复的,他的力量在热那亚不容小视,至少官面上的力量他都可以借用,更不必说守备旅。”

“呵呵,比伯,我听得出来你害怕了。”贤师讥笑道,“刺杀和破坏这不正是我们所擅长的吗?”

“但只是刺杀与破坏,我们永远也不会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小丑道。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贤师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做?”

“在热那亚,我们找不到多少盟友,这里的人过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的生活,安逸让他们满足于现状,任何改变现状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只有北方,那里拥有贫穷和压迫,还有许多衣冠楚楚的所谓自由派,这些人只需要我们为他们添一把柴火。”小丑侃侃而谈,又道,“贤师,我知道您跟亚述人一直有联系,是时候让他们发动战争了,至于狼人,还有自由派,由我来组织。”

贤师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但小丑反客为主的姿态让他很是不满。但他得承认,小丑是一个勇于行动并不缺乏谋略的人。

康氏船厂的大火烧了一个晚上,城里的普瓦图人都能从烧红了的夜空看得到。

第二天一早,许多人都赶到船厂,船厂仓库和办公区域烧了个干净,核心船坞区虽未被波及,但这无疑会影响到铁甲舰的建造进度。

工人们处于停工状态,他们担心失去工作,人心惶惶。一大批供应商则围着负责人约翰逊,讨要货款。

有人开始将手中的股票转让,而有的人则暗中吸纳这些股票。

总之在种种不利的消息谣言散播之下,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不同的打算。

甚至有人找到皮埃尔和费奇,试探收购康氏造船的可能性。

这两人现在还不知道肖恩准确的下落,只得一边敷衍各方,驳斥不利传言,并将对方的名字写入黑名单,一边全力支持各个产业的继续运转。

秘密警察局局长戴利则收到了一封检举信,根据检举信,他带人突袭了普瓦图的一处民居。

戴利和手下遇到了强烈反抗,经过半个小时的交火,他击毙了三人,并逮捕了七名可疑人物,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还有非法宣传物。

他确信这些人是真神党份子。

把肖恩以及他的产业不幸遭遇归结于真神党,是合情合理的。

因为肖恩曾作为民防军的指挥官在平定真神党叛乱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也曾揭发了真神党总头目的真实与身份,真神党显然是在报复。

肖恩被报复,戴利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就连一向支持他的总督也训斥了他好几回。

然而令他瞠目的是,很快各地传来不明交火与仇杀的消息。有一个拥有强大火力的团伙,正四处攻击,而被攻击的人则是身份极其可疑。

短短七天之内,部下向戴利报告称,他们在五处冲突地点,至少找到了十具嗜血者的尸体,而其他的死者许多都曾是通缉令上的常客。

进攻的一方火力十分强大,他们不仅装备了步枪、手榴弹、新型炸药,甚至还有一种轻型臼炮。据目击者称,这些人训练有素,十分精悍,一击得手,迅速撤离。

而这些人同时出现在热那亚不同地方,表明他们是一支拥有相当规模的力量。

这可不是一般大人物或者匪帮、走私团伙可以做到的,戴利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但他没证据。

这个时候,真神教的教宗突然站了出来,他号召自己的信徒珍视和平安定的生活,勇于揭发不法之徒和可疑的外乡人。

这位教宗在热那亚待了几年,持续经营,这几年间他在热那亚的影响力愈发强大,他的号召让各地的巡警一时间手忙脚乱,因为有太多的民众参与检举。

而红衣主教夏克礼也公开宣布,热那亚对暗杀和非法破坏行为零容忍,并称康纳利子爵是一位可敬的仁慈的贵族,他让许多人发家致富,也让许多穷人有工作干有饭吃,凡是上帝教信众应当与阴谋者作斗争,维护安定和平的生活。

一时间,热那亚路不拾遗,治安形势大好。

小丑和贤师两人有些狼狈,他们在热那亚的各个据点补突袭,部下被抓捕,他们不得不收缩自己在热那亚的黑暗力量,迅速离开热那亚。

正如他们自己所意识到的那样,热那亚没有同情或者支持他们的群众基础,暗杀和破坏只会引发民众的反感。

比如船厂被烧,那些工人及其家属就特别痛恨纵火者,因为这让他们有失去工作的危险,而在船厂的薪水不错,他们很难找到比肖恩更慷慨的雇主。

敌暗我明,肖恩发动了一场人民战争。

先是与真神教合作。

最了解贤师和真神党的就是那位教宗了,这位教宗视贤师为肉中刺眼中钉,他把真神教的没落归结于真神党的叛乱,多年来一直在秘密调查嗜血者的秘密,并积累了相当可观的情报,他甚至还安排了间谍。

肖恩不会承认自己拥有一支神秘的装备精悍的私人武装。

这支力量是由几内波里人罗兰-希尔领导,此人是反抗真神党的游击队出身,曾经一度是肖恩的部下。

在肖恩卸下军职之后,罗兰-希尔和他的部分经过挑选的部下也离开了军队。

但一连串的打击,也让肖恩意识到自己的情报系统实在孱弱。为此他召回了远在圣城的波西-罗宾逊。

第九十八章 肖恩的野心初显

热那亚西北与贾维亚行省交界处,是一片南北走向的低矮山脉与丛林。

这里在地图上被统称为卢卑克森林地区,属于奥特山脉向南边的延伸余脉。

这里距离罗恩堡有四天马车的路程,它因为横跨两个行省,交通闭塞,政权的力量很难深入进去。

自古以来这一带就活跃着许多土匪、逃犯,那些走私犯也常常混迹在那里,这也成了当地的传统。

因为你很难把平民百姓与恶棍区分开来,当地人忙时种田,农闲时放下锄头,做点不被官方允许的买卖。

赫尔南德斯是其中最大一支走私团伙的首领。

他把走私当做一项事业来做,有专门的情报组织、押运武装和销售网络,俨然拥有一个大型商贸公司。

他的走私清单中包括烟草、食盐、糖、酒类甚至军火,这些都由国家专卖的商品,因而他成了官方和包税公司的眼中钉。

赫尔南德斯绝不会因为巨额利润而冲昏头脑,他乐善好施,对自己的部下十分慷慨,对当地百姓也十分大方和友好,经常救济当地民众,这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因而,赫尔南德斯的走私团伙成为卢卑克的地下政府,甚至能够主持民间讼诉。

这样的人物跟肖恩没有交集,那是包税公司黑名单中的人物。

热那亚包税公司的总管科恩,为赫尔南德斯的人头开出了高达十万金路易的悬赏,并屡次派出大队税警抓捕他,每次都是损兵折将,弄得灰头灰脸。

现在赫尔南德斯惹上了肖恩,因为据在当地传教的真神教教士传来的情报,赫尔南德斯收留了几个可疑人物——其中一人高度被怀疑是贤师本人。

这也极有可能,因为海路断绝,而热那亚北方无论是秘密警察还是守备军都布下重重关卡,只有绕道西边最为安全。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赫尔南德斯也是贤师的弟子之一,并为贤师的事业提供资金。

恰巧真神教的教宗知道。

为此罗兰-希尔奉肖恩的命令,带着自己的精干力量,奔赴卢卑克地区。尽管有知情人绘制的精确地图,深入一个目标人物有深厚民众基础地区,风险极大。

罗兰-希尔的10人精干小队,化妆成走私犯,一进入卢卑克森林,就被赫尔南德斯的眼线发现,双方展开了几场伏击与反伏击战,最终以罗兰-希尔的主动退却而告终。

尽管如此,罗兰-希尔仍然令走私头子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因为罗兰-希尔这次使用了一种还处于绝密状态的新型步枪,这代表着一种压倒性的技术革新,射程、精度、火力、速射、便携性以及在恶劣气候之下的使用状态都是革命性的创新和进步。

罗兰-希尔就是利用一次大雨,10个人干掉了赫尔南德斯的百名党羽,对方的燧发枪在豪雨中完全哑火。要不是赫尔南德斯更熟悉这里的地形地理,他恐怕就会在这一次交火中交待了。

秘密警察在所有的冲突中,处于极为尴尬的地步。戴利冷眼旁观,每场冲突发生之后,他都会仔细地推敲细节,当然这也不妨碍他收割成果。

所以很快就有人将从现场找到了一颗子弹壳送到了他的面前。

不同以往的纸制定装铅弹,比如在军队中广泛使用的贝斯弹以及种类繁多的仿制品(贝斯老板为此打了无数的专利官司),这是一种铜制圆柱型定装子弹,弹壳尾部中间有个特殊装置,当然造价远比纸制定装铅弹昂贵的多。

戴利猜这就是肖恩的秘密武装敢于深入密林的底气所在。

子弹不是他关注的重点,甚至那支秘密武装也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他跟肖恩有默契,凡是被击毙或者被逮捕的嗜血者及叛党份子,都成了他向上级邀功的证明,反正肖恩不会把这些公开出去。

作为热那亚秘密警察头子,他对当前帝国的内部情势更加了解,越是了解,他越是对未来很悲观。

相对来说,在热那亚戴利局长过的还算愉快,因为民众只要生活还过得去,就不会去挑战政府的权威。

从内心来讲,他不想跟自己的北方同僚那样整天鸡飞狗跳。

……

奥黛丽已经南返。

若不是如此,她见到波西-罗宾逊一定会感到尴尬。

波西蓄着络腮短须,离上次见面显的有些富态,现在即便是最熟悉他的人遇到他,也很难认出来他。

“我已经结婚了。”见面第一句话他就让肖恩大吃一惊。

波西笑了笑:“一个普通的女人,会每天算计着把一个先令当作两个花,她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就这一点来说,我对她很是愧疚。”

“好吧,我祝福你。”肖恩耸耸肩。

显然波西自己觉得满意就行,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的情报网已经初显威力,但主要关注点还是在圣城方面。

“一种叫做革命的东西正在悄然成长,它只需要一个契机,到时候它将摧毁所有一切,甚至包括它本身。”波西对这个世界的未来也很悲观,这并不妨碍他对肖恩寄予厚望,“所以,我们必须有所准备,以免措手不及。”

“我也感受到了,这正是我把你召回的原因。”肖恩道,“波西,你知道的,我以前的理想只是想做一个地方富豪,维希镇就是我的乐土。但现在还抱着这种理念可不行。力量有多大,责任有多大。你可以把这视为一种野心,从本质上讲,我跟比伯-林肯没有区别,但要是让比伯以及贤师这样的人掌握权力,我们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但我得承认,我有些操之过急,以致贤师将怒火放在我的身上,这实在不是一件明智之举,让我付出了不小代价。”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不能掌握这种权柄?”肖恩道,“至少我要在未来拥有自保的力量。”

“在热那亚,你要树立自己的权威和绝对影响力,在圣城你要将自己塑造一个忠君爱国的好贵族,并且十分开明,要让一批人成为你潜在的盟友。”波西道。

“没错。但这种盟友可能会靠不住,波西,记住我的忠告,在关键的时候,只有靠自己。”肖恩道,“现在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把你的情报网全面铺开,深耕细作,我不能再依靠那位教宗向我提供情报,他其实是想借我之手除去贤师。”

波西道:“但我需要时间,还有大笔资金。”

“钱当然不会少。”肖恩道,“但上帝是公平的,他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所以时间只能去抢,因为时间不多了。”

波西深以为然。

在离帕特纳姆堡不远的这座庄园里,肖恩与波西商量了许多细节,波西始终没有主动提到奥黛丽。

波西离开后,肖恩终于公开亮相并南返普瓦图。

肖恩消失的这一个多月里,各种不利于他的谣言满天飞。

尽管他的心腹皮埃尔与费奇两人十分努力维持,肖恩名下的各项事业陷入停滞状态,总是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出现。

这让肖恩再一次重温一个道理,资本和利益总爱移情别恋。

但肖恩的出现,种种谣言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肖恩第一站就到了康氏造船公司,他的到来,让人心惶惶的公司职员和工人们立刻恢复了信心,各项恢复生产的措施立刻实施。

肖恩亲自主持了船厂的新一轮投标,他有针对性剔除了那些在他消失的时间段内以索要货款为由阻碍复工的供应商,同时他确立了更规范的生产流程和更高的质量标准,力求更快速更高质量地完成海军的订单,因为这是当前最紧迫的事情。

这其间最振奋人心的消息是,贝斯号、科瓦尔伯爵号与西耶斯号表现出了极好的战斗力。

论火力,它们无法跟那些巨型风帆战舰相比,但在与鱼妖的战斗中,它们是最适合的,自身的生存能力极强,只要带足燃料,鱼妖拿这些铁家伙没办法。

因此海军又追加一笔订单,使得总订单数达到了30艘,并询问是康氏造船公司能否建造更大吨位的战舰。

甚至夏国的大使也亲自来到普瓦图参观了船厂,对进口这种战舰很感兴趣,当然他们更想仿制。夏国人暂时也只能想想而已,即便卡洛斯二世同意出口这种铁甲舰,订单也只能排到明年底。

而康氏造船的北方同行,想要复制铁甲舰的成功,至少还要两年的时间。

许多人求见肖恩,但肖恩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会面。

事实上他足足忙了一个月,直到1833年的9月初才有暇回头检视自己的工作。

西耶斯是肖恩会面的除了自己雇员以及总督、普瓦图市长之外的第一人。

西耶斯有些尴尬,因为他曾对肖恩的“死亡”深信不疑,也曾秘密联络科瓦尔家族,试图染指肖恩名下的产业。

这些新兴产业的前途让所有人垂涎,除非他是瞎子。

但出于商人的精明和谨慎,西耶斯还是退缩了,尤其是看到各地传来的有关嗜血者与叛党份子被突袭的消息。

正是因为这种尴尬,西耶斯及他代表的财团,鼓动总督府筹建三条铁路,总长度约一千公里,并为康氏铁路公司提供一笔长期巨额低息贷款,这视作他对肖恩的示好。

肖恩笑纳了这个建议。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与西耶斯这样的人物公开决裂,他见好就收,重新把酒言欢。

第一章 显贵

1833年11月1日。

亚述人再一次发动了对欧罗巴帝国的战争,比利斯人也从西北国境入侵欧罗巴。

欧罗巴帝国屯集在北方的军队,在七天之内就损失了二十万的兵力,但这一次他们没有能让敌军轻易地突破防线。只是这种形势让有识之士很不安。

而在广袤的海洋上,帝国海军才刚刚开始反击。

这一次所有人都真切地看到了末日气象,物价飞涨,国用日穷,人民困苦,北方许多省份已经开始强制征兵。

鉴于恶劣的形势,首相卡隆在觐见卡洛斯二世时,提交了一份并不为外界所知的报告:

“战争形式和财政状况的恶化,迫使我们必须实行更为统一、更为平等和公正的税收政策,只有在这种情况下,陛下才能在增加收入的情况下,减轻人民的负担……税收应当按比例平等分摊,不得因任何特权和豁免规避之,这是战时政策首要一条……”

“为了挽救国家,局部的措施已经不可能了,为防止大厦将倾,必须整顿其根基……我们已经不能再继续灾难性的贷款了,现在唯一能采取的措施,就是重建财政秩序,当局势如此艰难之时,这一做法并不过分……”

“必须绕开那些享有特权的法院贵族,召开显贵会议——尽可能地扩大议政名单,以寻求最大的共识!”

首相用了“大厦将倾”这个极为敏感的词汇。

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卡洛斯二世几经犹豫,宣布将于1834年2月召开显贵会议,以取代原有的贵族议会。

就连尊贵的皇帝陛下意识到贵族议会并不能代表所有的臣民,如果不顾一切扩大税收很可能会搞砸一切。

“以国家的名义!”

这是圣城一些受皇帝和内阁支持的报纸发动的舆论宣传,他们试图给未来的显贵会议定下基调:

反对皇帝和内阁的,都是叛国者。

就在各界热烈讨论还在拟定中的会议名单的时候,热那亚人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宫廷伯爵迈克尔-托雷斯。

时间是1833年12月底。

托雷斯是从陆路南下的,自帕特纳姆堡他登上了一列火车,直通普瓦图,这条铁路线刚刚开通运行,还处于试运行阶段。

任何一个初次坐上火车旅行的人,都会兴奋和好奇,托雷斯也不例外。

虽然在报纸上读过有关报道,但真看到了火车这种庞然大物时,这位伯爵还是大吃了一惊。

沿途,伯爵留心观察热那亚人的状态,发现这里的人们似乎感受不到战争的到来,他们忙碌的身影到处可见,就连乞丐都很少见。

在繁华的圣城,每年冬天都会冻死许多流浪汉。

他甚至利用火车中途停靠加煤加水的间隙,让自己的仆人下车探访,得到的结论与自己的判断一致。

这里的税收负担总体并不比北方轻,因为1/20税的征收,富人们要比北方同阶层的人承担更多的税收。但这里的农民、手工艺者与工人负担的相对较少,又因为到处都是工作机会,平民只要不懒惰,总能获得收入。

在热那亚看到的情况,似乎表明这是皇帝和首相召开显贵会议的初衷。

伯爵只看到税收的增加以及富人的慷慨,却没想到热那亚地方政府和私人的大规模投资所起的重要拉动作用。蛋糕制作的大了,即便按照固有的分配方式,每个人也能分到比过去更多的。

火车将心情复杂托雷斯一行人,安全平稳并且迅速地送到了普瓦图。

在火车站的站台上,总督拜恩等人早就等在那里。

事实上,托雷斯只是代表皇帝南下的众多钦差之一,皇帝需要通过这些人对各地实力人物摸一次底,兼试探口风。

托雷斯的这个伯爵头衔并不是世袭,这是他作为皇帝身边的人的一种奖赏。

但拥有类似头衔的人极少出身平民,许多贵族很热衷于将家族中的子弟送到宫廷当中作为皇帝和皇族的侍从,以作为一种晋身之资。

托雷斯也是贵族出身,与想像的不同,他这位北方人个头偏矮,派头倒是十足,光是装着衣物的行李就有五大箱,随从文书和仆人有十七个人。

卡洛斯二世派这位近臣来热那亚,以示对热那亚的重视,显然是热那亚近年来给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快速增长的税收。

区区一个南方省份1833年的税金居然与富庶的京畿省相差无几,一是因为拍卖采矿权的非常规收入,二是因为1/20税在热那亚的征收,三则是因为经济的发展带动其它工商业税收的增长。

可以预料明年开始征收茶税,那又会是一个巨大的数字。在国家财政日益困难情况下,这种表现特别显眼。

更不必说热那亚的工业代表——火车和铁甲舰。前者皇帝并没有注意到,后者则是皇帝每天从海军战报必然看到的,他欣喜地看到海上的局势有向好的方向扭转的趋势。

或者说,皇帝感受到热那亚人对国家的忠诚和对国家财政困难的体谅。这份忠诚必须得到奖赏。

“这是康纳利子爵!”总督拜恩将托雷斯伯爵引荐了肖恩。这一重要人物的莅临,肖恩等普瓦图上层人物全都到场。

托雷斯眼前一亮,事实上他早就注意到在一群年纪普遍在40岁以上中显得卓尔不群的年轻人:

“我对子爵的大名闻名已久了,不愧为热那亚的明珠啊。”

“这是什么说法?”拜恩好奇地问。

“这是菲利普殿下亲口对我说的,他说康纳利子爵是一位很有智慧的贵族,希望我到了普瓦图,要多听听康纳利子爵对当前局势的意见。”

托雷斯故意大声地对周围的人说道。

令伯爵奇怪的是,普瓦图人对此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想法。看他们的表情,好像这是理所当然。

这让他想起来离开圣城时,科瓦尔伯爵给他的建议,科瓦尔伯爵提醒他肖恩在热那亚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伯爵大人,菲利普殿下的夸奖让我感到惶恐,对皇室的忠诚与爱戴也是我们全体热那亚人的立场。”

肖恩得体的答话令伯爵很是满意,他很需要这种公开表态,哪怕是口头上的。

作为政绩之一,拜恩热情地带领尊贵的客人参观了火车站。

客人也很客气地夸奖了铁路这种新事物,并认为这种便利的交通和运输方式必将流行于全帝国。

稍事休息之后,托雷斯伯爵又提出参观铁甲舰的建造。

截止1833年12月20日,首批10艘鲨鱼级铁甲舰已经建造完成,其中七艘已经将交付给了海军,它们已经在与鱼妖的战争中大显身手。

“子爵,坦白地说,铁甲舰的建造速度太慢了。与此同时,你的北方同行还在建造木帆船,只不过他们给船披上装甲,现在连巨木都难以获得。”托雷斯伯爵道,“黑森林地区倒还有不少巨木,可把这些木材运到奥塞拉河畔,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木材不是拿来就能用的,海军等不起啊。”

肖恩还未答话,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约翰逊却鄙夷道:

“我听说那些船厂公然侵犯我们的螺旋浆专利,这是公开的抢劫。当初我用打工赚的钱试制蒸汽船,他们可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嘲笑我!”

侵权是必然的,当贝斯号停泊在圣城外的奥塞拉河上时,就有许多人打着慰问海军官兵的名义登上过,其中就包括许多船厂老板。

所以,很快就有了仿制品。

别的不说,军火商贝斯为了有关线膛枪及枪弹的专利,就打了无数次官司,他花费的时间、精力与金钱无数,养肥了一帮律师,光是扯皮就是一件头疼的事,不能指望资本家们的道德如何高尚。

现在贝斯已经几乎放弃了专利,有这个时间挥霍,他还不如督促手下加紧生产为铁甲舰配套的火炮。

但肖恩从托雷斯伯爵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螺旋浆的专利和垄断已经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帝国海军需要更多的铁甲舰,就不允许康氏造船公司一家按部就班地生产,一家独享超额利润。

那些北方船厂就是仿制,也暂时找不到窍门,仿制的铁甲舰总体水平跟康氏差一大截。

拖雷斯伯爵见肖恩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肖恩听出了自己在这个公开场合无法说出的话。

然而,肖恩索性说道:

“专利我们不可能放弃,但为北方同行提供船用蒸汽机和螺旋浆这两项关键部件也是可行的,这样可以加快铁甲舰的建造速度。伯爵大人,我们对北方同行不太熟,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北方总代理,专门负责向北方船厂推荐我们的部件,我们会给这个总代理一个合理的底价。”

肖恩的话,给了托雷斯另一种思路。至于这个总代理,托雷斯认为自己的家族好像比较适合。

所以托雷斯道:

“我个人认为子爵的头衔不太适合了,鉴于你对帝国海洋安全的巨大贡献,抵得上一个世袭伯爵的爵位。”

这就是利益交换了。

肖恩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收益极大,还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世袭伯爵的爵位。

况且以肖恩的贡献,皇帝册封他为伯爵,并不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肖恩忙做感激状:“实在惶恐!”

第二章 显贵(二)

1833年底的时候,卡门尔-盖博的一系列文章见报了。

他先以《热那亚人的经验》为题,对在热那亚行省发生的新气象进行深度报道,他所讲述的内容给圣城人极深的印象,因为南方尤其是热那亚的日新月异跟北方人固有印象截然不同,进而卡门尔又引导了后续的大讨论。

究竟一个国家中央及各级政府的真正职责是什么?发展经济、增加就业,而不仅仅是着眼于收税。卡门尔提出了一个论点,即发展是硬道理。

与此同时,圣城《正义者之声报》和普瓦图的《热那亚人报》连载了肖恩的著作《国富论》。

就欧罗巴现今的经济形态来说,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已经到了一个顶峰,机器化大生产代替手工生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但传统的封建经济仍占统治地位,以及这一基础上的上层建筑严重阻碍了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

《国富论》出现的正当其时,也是呼应了卡门尔的一系列报道。当然此《国富论》非彼《国富论》,比如肖恩在承认“市场”这个看不见的手的同时,就特别强调了政府开支的作用,这与当前的主流观点截然相反——人们几乎一致认为政府应该开源节流,勤俭发家,并且介入经济越少越好。

肖恩以热那亚修建铁路及海军采购铁甲舰为例,说明政府开支,对于促进生产,保障就业以及促进消费,进而带动经济的巨大作用。这并不影响政府税收的增加,工商业的发展必然扩大了税基,热那亚快速增长的税收就是明证。

肖恩当然是在为自己的事业张目,夹私货。

但他的一系观点令学者们耳目一新,就连首相和财政大臣也经常讨论肖恩的著作,肖恩之名再一次在圣城引起轰动。

毕竟圣城是帝国各种思潮最活跃的地方,只要不是公开喊谋反,任何荒诞的言论都是被允许的。

卡门尔的报道及肖恩的著作隐含着的意思,可以归结为“改革”一词,这其实是首相和自由派学者们,包括新兴资产阶级以及贵族之中有识之士在内的共同观点。只不过不同团体的真正内涵不同,有的人简直就是要喊出推翻帝制的口号。

但在帝国疲弊的现行体制下,改革只能小打小闹而已。

皇权与所谓自由平等之间的天然矛盾,首都与地方的区别,一个行省与另一个行省之间的差异,特权阶层以及内部的差异等等,在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更是积重难返。

有些人意识到,光靠局部的改革恐怕很难奏效。

在皇帝和首相看来,把改革税制以达到增加国库收入的目的,就算作是了不起的改革了。

身在普瓦图的托雷斯伯爵自然也看到了肖恩的文章,他想当然地把这视作肖恩向皇室的示好。

在普瓦图停留了三天,总督为他举办了好几场宴会。

托雷斯伯爵借这个机会,与普瓦图的上层社会广泛接触,他在摸底普瓦图人对显贵会议看法的同时,普瓦图人也在试探召开显贵会议的真正目的。

这里的人虽然关注时局,关注北方的战争,并且当面表示忧虑和愿意为皇帝分忧的忠诚之心,但显然他们更关注自己的周围,仿佛他们与北方生活在不同的国家。

托雷斯在离开普瓦图前,与肖恩进了一次密谈。

他们商谈的无关国事,而是一桩生意。肖恩旗下的公司康氏动力和康氏造船,以合理的价格分别为托雷斯家族名下的商贸公司提供船用蒸汽机和螺旋浆及配套零部件。

但这项交易最大的难题不在于托雷斯家族说服或者迫使北方的造船厂采购,也不在于托雷斯家族帮助阻止北方同行侵权,而在于将关键设备和零部件运抵北方。

为此肖恩承诺立即着手建造两艘武装铁甲货船,专门用来运输这些机器。

事实上铁甲货船本就在肖恩的计划中,康氏造船最终的目的当然是建造民用船只,这块市场是海军订单的无数倍,但这需要时间完善。

史上第一艘试验型的铁甲船热那亚人号就是一艘小货船,那时候肖恩甚至没想到鱼妖的兴起。

船舶设计师们根据前期建造的经验,准备把这艘小船放大,增加适当的自卫武装,以适应海上需要。

送走了托雷斯伯爵,转眼新年就到了。

1833年的最后一天,玫瑰园装饰一新,中午举办了一场丰盛的宴会。

皮埃尔、费奇、卫斯理等心腹都有份参与,按惯例,他们三人都收到了肖恩的支票。数目绝对让他们满意,当然这跟他们未来可能拿到的分红没法比,前提是他们必须努力工作,让分红成为可能。

当年收养的孤儿们也循例参加,他们当中有人很快就要中学毕业,肖恩准备推荐他们去普瓦图大学就读——这些孤儿未来是家族可以信赖的好帮手。

唯一令肖恩有些遗憾的是,他想到了萝丝,这个女杀手消失的无影无踪。

管家克利夫兰则是兴高采烈,因为他听到了传言说,自家的子爵有可能会被皇帝册封为伯爵,这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子爵的婚姻问题则是一个头疼的问题,仍与那位伯爵夫人保持着任谁都能看出来的情人关系。如果子爵娶了她,克利夫兰当然不会的反对,但继续这样拖着却不是一个正确的作法。

肖恩也很无奈,奥黛丽认为自己配不上他,为了肖恩家族的未来,他需要一门更好的亲事。

傍晚,肖恩来到罗恩堡,他将和奥黛丽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还是自北方山庄离别之后,肖恩第一次见奥黛丽。

这个夜晚,奥黛丽光彩照人,她端庄贤淑的气质更加迷人。

在肖恩的强烈要求下,她如今不再穿束腰的紧身衣,这种摧残身体的行为令肖恩心疼。

康氏纺织除了生产丝绸,自己也设计和生产成衣的业务,包括女人新式内衣,经过两年推广,已经有了相当的成果。

传统是强大的和富有惯性的,改变女人几百年来形成的习惯有相当的难处。所以康氏为了推广新式内衣,把目标放在圣城,先是在圣城流行,而后向其他地方扩散。

又因为最新尝试这种新式内衣的是交际花和风尘女子,上流社会给这种新式内衣贴上了下流的标签。

然面追求美是女人的本能,这种新式内衣的种种好处,可以从她们所取悦的男人脸上看出来。甚至有自由派学者尤其是一些所谓先锋女性鼓吹这是一种新的自由和平等的象征。

女为悦己者容。

肖恩贪婪着欣赏着上帝的杰作。

奥黛丽贴身的衣物是她自己根据成衣的样式,亲手缝制的,还别出心裁的在轻薄的布料边增加了蕾丝,这只能由肖恩欣赏得到。

一场欢悦之后,肖恩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奥黛丽,嫁给我吧!”

“亲爱的,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或许过几年我年纪大了,你对我没有新鲜感,好聚好散。”奥黛丽道。

“不,许多人对我说,康纳利家族需要一个女主人。”肖恩道,“这个所谓家族,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亲爱的,你更需要的其实是一个继承人。”奥黛丽总是能展现出她过人的聪慧,“哪怕你娶了一个蠢笨的丑姑娘,只要她能为你生出个继承人,那些追随你的人才会放心。”

肖恩得承认她说的没错,当然在心腹们看来,肖恩如果跟圣城的一些有数百年历史的大贵族结亲,才是最佳选择。

奥黛丽继续说道:“可我现在是罗宾逊家族的女主人,一个未成年的继承人的母亲。罗宾逊家族也必须要有一个成年的可以继承的人选。”

这其实是奥黛丽对罗宾逊家族的承诺,这比她个人的幸福重要的多。

“我视我的教子如己出,他一定会长大成人,继承罗宾逊家族的爵位和家业的。所有热那亚人都明白这一点,冒犯罗宾逊家族,就是在挑战我的权威。在我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小卡尔甚至有资格继承我的财产。”肖恩保证道。

奥黛丽用纤纤玉指划过枕边人强壮的胸膛,轻声说道:

“肖恩,我丝毫不怀疑你的好心和对卡尔的爱护,但这对卡尔的成长并不太好。你说我嫁给你后,是搬到玫瑰园住吗?卡尔已渐渐长大,他昨天甚至问我是不是以后不要他了,这让我感到心碎,希望你理解一个母亲的心。至于那些在他身边嚼舌头的仆人,我都打发他们到农庄去了。”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卡尔几乎是奥黛丽的全部精神寄托,而现在只是分出了一份给肖恩。

但肖恩仍然怀疑奥黛丽听到了一些对她自己不利的风言风语,在肖恩极有可能在明年被册封成为伯爵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她毕竟是一个年轻寡妇,出身背景并不显赫。

奥黛丽是真心为肖恩的未来着想,甚至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幸福,这让肖恩十分感动,虽然他很不认可。

只是眼下这种情人关系,令奥黛丽跟她一直所厌恶的一类女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对她的名声是不公正的。

这种体贴的善意,却让肖恩更加珍视这份情感,他用更热烈的长吻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第三章 显贵(三)

显贵会议终于确定了下来。

这场显贵会议被视为贵族议会的扩大会议,除了予会的是圣城及各行省的大贵族,还包括各地的顶级大资产阶级,因为后者最有钱。

总人数达到321名。

就热那亚行省来说,除了在圣城的科瓦尔伯爵,肖恩与西耶斯也同时在会议名单之内。时间紧迫,肖恩与西耶斯必须在1834年2月7日之前抵达圣城。

时间紧迫,肖恩与西耶斯两人接到了盖有皇帝印鉴的邀请函后,立刻结伴出发了。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消息自圣城传来,皇帝准备实施战时政策。

这是前朝第四帝国末期曾一度实施的特别政策。这就意味着皇帝具有绝对的权力,包括任何加税的的权力,传言皇帝准备除了将1/20税作为一种普遍税在全帝国范围内实施,其它税种一律增加5个税点。

肖恩跟西耶斯的旅程,在热那亚境内还算顺利。他们自普瓦图乘座火车前往帕特纳姆堡,这一路堪称舒适,有专门的包厢、可口的食物和还有铁路公司周到的服务。

但在帕特纳姆堡下了车后,他们就不得不乘坐换乘马车北上,马车换轮渡,轮渡换马车。这是一趟极为无聊和辛苦的旅程。

西耶斯从一踏入北方的土地时起,就开始抱怨,恶劣的气候,坑坑洼洼的道路,沿途旅馆发黑的床单和侍者死鱼般的表情。

总之,他不放过一切机会贬低北方及一切。

沿途凋敝的景象令两人触目惊心。圣努威这个昔日的粮仓还未从两年前的战争中恢复过来,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而大城市如明斯克却聚集着大量的无业流民,他们宁愿在城市里碰运气也不愿回到乡村。

一派末日的景象展现在两人面前。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西耶斯心有余悸地说道:

“子爵,我的朋友,热那亚人都应该感谢你。你不仅保卫了热那亚人免责狼人和叛党的侵袭,还带来了就业和食物,许多人甚至因为你而变的富足。”

“西耶斯先生,我只是尽了点微不足道的责任。”肖恩谦虚地说道,“人民的要求只是很简单,他们只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只要不过份压迫,富人也不要太过贪婪,这个世界其实并不赖。我把这视作和谐,付出与回报的和谐,阶级上下的和谐。”

肖恩明面上的某些观点,热那亚人上层人物知之甚详,民本思想并非新鲜事物。

只不过与那些学者相比,他是个敏于行的人,名下产业的雇员待遇普遍要比北方好的多。

追求利益是资本的天性,肖恩把着眼点更放在提高效率上,依靠技术进步和改善生产管理来提高效率,创造更高的利润。

“子爵,不知道这次显贵会议最终会带来什么?”西耶斯有些忧虑。

所谓显贵会议,正如贵族议会一样,本意是指由大贵族参加的会议,这是当前国家的政治体制的集中体现,贵族拥有远比其他阶级更大的政治权力。

他们本身大多数并没有一官半职,但却控制着国家的政权,皇帝就是他们的唯一代表。

但这种政治权力并不能代表着经济实力,新兴资产阶级们的财富上早就超过了贵族阶层。

因此为了平息第三等级的不满,更是为了向他征更多的税,卡洛斯二世不得不扩大显贵会议的参会名额,这就是西耶斯有资格代表热那亚人的原因。

跟北方金融同行相比,西耶斯个人的财富其实根本不够看。他担心的是传言中的战时政策对自己的不利影响,比如帝国向各大银行强制摊派借款。

“西耶斯先生,不要太担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肖恩轻轻一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这次显贵会议,并没有教会的代表参加。”

西耶斯表情一变:“陛下难道要对教会动手?这不可能吧?”

“陛下剥夺了真神教的财产权,再对上帝教动一次手,又有什么不可能?”肖恩道,“我听到的消息是,陛下刚刚发表一项声明,上帝教与嗜血者勾结,圣城的几家救济院里暗藏着未成年嗜血者高达三百名,这是货真价实的叛国行为。而且这项指控证据确凿,教会甚至无法辩解。”

“竟有此事?上帝啊!”西耶斯夸张地在胸前划着十字,但肖恩知道他对上帝毫无敬畏之心。

“有人估计,上帝教教会控制着大约全国三成的土地,现金更是无法计算。这一次教会恐怕会大出血。”肖恩道,“夏克礼主教告诉我,他估计全国教会的现金大约高达七个亿,教会银行光是每利的利润都比你的第一银行账面资产要多得多。”

“教会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范。”西耶斯怀疑道,“尽管同以前相比,现在民众的宗教观念已经很淡薄了,但陛下也不会冒着得罪千万臣民的风险。”

“所以,当显贵会议召开,没有代表的教会就有可能成了其它两个阶级显而易见的踏脚石。”肖恩道,“都不想出钱,那就让没来的人出钱吧,反正没来的人无法到场为自己辩护。”

“这就是联合两方逼迫另一方。”西耶斯眯着眼道,“分化瓦解,陛下打的好主意。”

“共克时艰,从道理上讲,没有人反对。譬如北方边境线上的战争,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阵亡,如果帝国军队因为不能及时得到必须的战争资源,后果不堪设想。

从理论上讲,所有人都应该理性对待,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就个体来说,每个人又都本能地为自己利益着想。我真不敢想像万一红月大溃败的重新上演……”

“子爵,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悲观。”西耶斯道,“幸亏我们都是南方人!”

西耶斯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尽管他也知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但如果能令北方人损失大点,也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事实上,西耶斯的观点很能代表南方人的想法。欧罗巴帝国从第一帝国时起,都只是形式和地理上的统一,南方人与北方人在心理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统一过。

肖恩与西耶斯二人于1834年2月1日抵达圣城。

此时的圣城云集了大批显贵,比如皇后的父亲,著名的赫尔曼公爵,历史悠久的军事家族代表法兰克公爵、达内尔公爵,以及常出任重要宫廷官职的托雷斯家族的代表——托雷斯侯爵等一大批贵族相继抵达。

只有南方如热那亚这样的偏远省份,才会出现肖恩这样的小贵族。

大批外地显贵的到来,以及他们盛大的仆从阵容,甚至引发圣城物价的上涨。

圣城的报纸热衷于报道那些显赫大贵族的排场,甚至连他们抵达圣城的第一顿吃什么,都事无巨细地详加报道。

肖恩与西耶斯二人入住了金橡树旅馆,这是肖恩的下属兼事业伙伴约翰逊家族的产业。

出于尊重,老约翰逊甚为殷勤地亲自安排了二人入住豪华套房,新装饰、新地毯和柔软整洁的床,还少不了体贴周到的客房服务。

这是老约翰逊为二人预留的套房。

因为显贵会议的召开,那些大贵族在圣城都有房产,其他人只能住旅馆,显然这些贵族也必须入住与他们身份相匹配的旅馆和房间,否则恐怕会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

这就造成圣城高档旅馆的房间成了抢手货。

甚至出现了两个外省贵族为了一个房间大打出手的情况,这成了圣城人喜闻乐见的新闻,他们既羡慕外省贵族的阔绰,又拿着放大镜专找这些外省贵族的短处。

作为同乡,科瓦尔伯爵早在几天前就派仆人守在金橡树旅馆门厅,肖恩与西耶斯一入住,他就亲自跑来旅馆,做东宴请二人。

不管肖恩与西耶斯同不同意,作为热那亚出席显贵会议唯三的代表,科瓦尔伯爵必须与这两个人统一思想共同进退。

在这个时候,科瓦尔家族不久前与肖恩的矛盾已经不重要了。

斯科特-科瓦尔伯爵今年58岁,这是一个矮个子并留着齐整短须的男人。

几年的圣城生活,频频周旋于上层人士之间,除了个头,在科瓦尔伯爵身上已经很难看到南方人明显的特征。

尽管是第一次见面,科瓦尔伯爵十分热情地恭喜道:“祝贺你,肖恩,未来的洛基山伯爵!”

西耶斯道:“难道传言是真的?”

科瓦尔伯爵道:“千真万确!以肖恩的过去贡献,不论是科学上的,平叛战争中的卓越表现,还是当下新式铁甲舰在反击鱼妖的战斗中杰出表现,一个伯爵的世袭头衔完全够格。”

“十分感谢伯爵告诉我这个好消息。”肖恩矜持地道,“这是陛下的厚爱,也是我的荣耀。”

科瓦尔伯爵不无羡慕道:“肖恩,作为你的同乡,你的名字已经在圣城上层社会圈子内崛起,许多人都想认识你。”

肖恩耸耸肩:“我也很期待!”

仿佛是呼应科瓦尔伯爵的断语,当天晚上肖恩就收到了托雷伯爵亲自送来的敕书,皇帝将在宫中亲自为他举办册封仪式。

第四章 显贵(四)

卡洛斯二世自1800年登基以来,给世袭贵族晋升爵位的极少。

被他削去爵位的贵族倒有不少,尤其是1810年以后他的皇位稳固之后。

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让肖恩再一次成了知名人物,科瓦尔伯爵甚至主动为肖恩指点有关觐见皇帝的必要礼仪。

2月4日的早晨,肖恩起了个大早。

北方的初春仍然寒冷,昨夜下了一场雪。在去皇宫的路上,肖恩看到市政雇员正忙着清理在这场雪中冻毙的流浪者,昨夜冻死的人比以往任何年头都要多。

看着自己马车上的暖炉和手中的热茶,还有身上崭新的昵料礼服,既为了美观又为了保暖,他的衬衣里面有柔软的羊绒。

肖恩不禁感叹自己堕落了,他已经把享受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路有冻冷骨,这不关肖恩的事,似乎也不关皇帝和首相的事。

白宫矗立在圣城的中央台地上,在银装素裹之下分外巍峨,它的金色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如一个神灵,盘踞在天空中俯瞰全城,代表着至高的权威和神圣,令每一个路过它的臣民低头。

经过必要的检查和登记,皇宫中仆人将肖恩引到一个拥有壁炉的房间里等待皇帝的召见。

肖恩耐心地坐下等待,用欣赏墙壁上悬挂着名贵古画来打发时间,这些艺术品无一不是古代艺术家的杰出代表作。

早上8点整他就到了,直到10点半他还没等到皇帝的召见,连茶水与点心都没有。

给了从门口路过的一个仆人一串南方的海珠,那仆人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肖恩并告诉他,维耶尔-赫尔曼公爵、奥托-法兰克公爵、盖达-达内尔公爵,以及弗里德里希-托雷斯侯爵相继抵达,他们正与皇帝讨论国家大事。

这几位尊贵的客人,使得宫中所有的人都围着他们转。

所以,暂时还没有人想起肖恩这个外省的小贵族。

肖恩只得重新回到坐位,闭目眼神。就在他的耐心就要耗尽时候,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菲利普殿下带着一大帮人走了进来,他满脸歉意:

“抱歉,肖恩,我的朋友,我代表白宫向你致歉,让你久等了。”

几年未见,这位殿下看上去成熟了不少,还蓄起了短须。他的歉意十分真诚,当然在皇宫这样的环境之中,这是真的还是伪装的,只有殿下自己清楚。

不过,菲利普殿下亲自到来并致歉,让一旁的宫廷仆人们有些心虚。这些所谓仆人在宫中就是一个仆人,可一旦出了皇宫,他们都是别人巴结的对象。

“殿下言重了。”菲利普殿下将自己称作朋友,肖恩并不会顺杆往上爬。

这些年肖恩也关注圣城的政治,这位殿下对皇帝的影响力愈加重大,有小道消息称,皇帝极有可能易储。

然而肖恩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在皇宫中空耗时间的时候,皇帝第一次试探了自己的四位重要封臣。

这当然是一件极为重大的事,重大到任何人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肖恩被皇帝遗忘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肖恩被菲利普殿下亲自带到了著名的金色大厅,这是皇家举办重大活动的地方。皇后就喜欢在这个大厅里举办音乐会,邀请圣城的贵妇人与她一起欣赏优雅的音乐。

故名思议,这个大厅金碧辉煌,墙壁上镶着整块的黄金,珠玉无数,极尽奢华。

卡洛斯二世本人也是一个喜欢奢侈的皇帝,这个大厅被视作皇室的脸面,每隔两年就会重新装潢一次,每次花费都数以十万计。而他的皇后更不用说了。

踩着地上柔软的羊绒毯,肖恩看到一个皇座在大厅正北面的高台上。

卡洛斯二世手扶镶着金色龙头作为装饰的扶手,看着肖恩在自己脚下单膝跪倒。

“至高的权威,万民的唯一的共主,您的封臣,来自热那亚的洛基山子爵肖恩-康纳利向您致敬!”

“起来吧!”卡洛斯二世轻抬着右臂。

如果是科瓦尔伯爵在此,一定会意识到皇帝似乎又老了不少,他的头发已经全白。

肖恩这才注意到,御座的两旁站着几位年老的贵族,至于谁是谁,肖恩一个不认识,只能靠猜。

托雷斯伯爵站了出来,他是宫廷伯爵,职责是掌玺官,实际上是皇帝的众多侍臣之一。

有的专管御马,有的管园艺,有的是皇帝的厨子,而有的则是秘书和顾问。这些职位不仅取决于他们的出身背景,同时也是明码标价的。

托雷斯伯爵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拥有金色封面的册书,细数康纳利家族的历史和主要逸事(当然这部分都是胡编滥造,康纳利家族除了初代先祖,后来的子孙实在没有什么出彩的历史),着重论述了肖恩本人的功绩,因此尊贵的皇帝陛下晋封他的世袭伯爵。

为了这一份册书,肖恩已经掏了一万金路易,这仅仅是给宫廷文书们的润笔费,还有好几笔同样数额的款项等着他付款。身为封臣,他以后每年要给皇帝支付一笔年贡,数额是他以往的两倍。

冗长的诵读完毕,卡洛斯二世颌首道:“可!”

然后皇帝走下御座,手持长剑,在肖恩的肩上一点。肖恩随后表示效忠。

四周响起了礼貌的鼓掌声,菲利普殿下的掌声最为热烈,这引起了他的外公赫尔曼公爵的注意:

“殿下,你跟康纳利子爵,哦不,康纳利伯爵以前认识?”

老公爵无疑是帝国最有权势的公爵之一,他也是菲利普殿下最重要的支持者。

“亲爱的公爵,肖恩是我的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介平民,我敢说他的经历可以写一部,绝对会成为畅销书。”菲利普殿下道。

“我对不敢兴趣。”老公爵淡淡地说道。

“洛基山伯爵,我可以叫你肖恩吗?”法兰克公爵走过来一脸笑容。

“我受宠若惊。”肖恩连忙道。

法兰克公爵道:“肖恩,你是位很不错的年轻人,现在像你这样能干的年轻人不多了。别的不说,铁甲舰的发明让帝国海军终于能够有所作为。”

法兰克公爵转而面向帝座:“陛下,我强烈建议帝国追加铁甲舰的订单,现有的10艘并不能让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反击。只要我们的海军拥有100艘的规模,就完全可以击败甚至彻底消灭鱼妖。”

“钱,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奥托,如果帝国的财政没有问题,1000艘也是可以的,但这可能吗?帝国的财政已经破产了。”达内尔伯爵说道,这是一个瘦削的老男人。

如果说维耶尔-赫尔曼公爵代表着传统贵族,并在行政官员当中享有巨大的声望,奥托-法兰克公爵则代表军方巨头,这个家族许多成员在军中占据要职,包括秘密警察总头子约瑟夫-法兰克正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盖达-达内尔公爵代表着财团寡头,是几家重要银行的大股东,他为金融家们代言,甚至不止一次地拒绝为帝国提供优惠的贷款,与皇帝的关系曾弄的很僵。

至于弗里德里希-托雷斯侯爵,则与新兴资产阶级关系极为亲密。康氏造船的北方业务,目前已经得到了托雷斯家族的大力支持,这其中利益极大,所以托雷斯侯爵看肖恩十分顺眼:

“只要开动脑筋,总会有办法的。这正是陛下召开显贵会议的目的,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替国分忧,一定会找到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

这是在册封肖恩之前,皇帝与几位重要封臣之间谈话的延续,但显然在这个场合并非讨论财政问题的好地方。

菲利普殿下适时地向他的父皇询问是否可以开宴,并开玩笑说因为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了。

皇家的午宴,盛大而精致。

尽管只有几个老男人,一个皇子,和一个新晋年轻伯爵。

肖恩浑然不知食物的味道,几位老贵族与皇帝之间的轻快问答,完全让他成了一个外人。

肖恩注意到卡洛斯二世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说皇帝的精力有些不济,席间甚至离开过一会儿。

但这顿堪称帝国级别最高的午宴之后,肖恩正式成为一位世袭伯爵,仅仅是提升了一级,但伯爵的地位可不是一个子爵可以比的。

当然现在的贵族与百年前的贵族又不可同日而语,贵族正越来越受到第三等级的挑战,包括权力。

也唯有权力是他们目前最不愿与人分享的。

在宫中用过午餐后,宫廷仆人领着肖恩离开宴会厅。

穿过千折百回的华丽游廊,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姑娘。仆人们让在一边弯腰致礼,肖恩也照样行礼。

那位姑娘瞧了肖恩一眼,走过了好长一段距离仍然回头观望,一不小心撞到了廊柱上。

她摸着脑袋,用很不愉快很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你是……肖恩……康纳利?”

“是我,公主殿下!”肖恩不得不再一次弯腰行礼。

这位天之娇女自然是与肖恩有过几面之缘的伊丽莎白公主。

她已经出落成一位大姑娘,继承了她母亲的良好外貌,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婚姻已经成了皇室的一个大问题。

贵族的婚姻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皇室。

这位公主被宠坏了,尊贵的身份和美丽的外表让她的追求者可以从皇宫排到城外码头,然而伊丽莎白公主对这些被认为是杰出贵族子弟的年轻人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做作和虚伪。

显然,她中了《茶花女》的毒太深,幻想所谓纯洁真挚的爱情。

“肖恩,你不写了吗?”伊丽莎白问。

“美丽的公主殿下,如果能带来财富和爵位,那么我一定会写的。”肖恩道。

“俗气!”公主给肖恩贴上了一个标签。

第五章 暗流

贵族中不乏各种艺术家、家和科学家。

他们自小接受严格的教育,脱离了体力劳动和温饱需求,生活优裕,比平民更有机会和兴趣从事各种脑力活动。

但如果把高雅的艺术活动和物质追求划上等号,那么在某些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的眼里这确实有些低俗。

显然肖恩也是挺俗气的人,他找写手代笔,只是为了带货。肖恩的坦白在伊丽莎白看来,真是无可救药兼俗不可耐。

不过,肖恩内心中还是为这位还太天真的公主表示同情,因为在刚刚的御宴上,他得知卡洛斯二世正在促成她和达内尔公爵幼子的婚姻。

这是一桩政治加上金钱的联姻。

1834年2月8日,欧罗巴第五帝国在圣城大剧院召开显贵会议。

参会的321名代表,是帝国最有权有势的那一批人,正是这些人通过家族子弟包括他们所支持的人控制着国家,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和皇族一起统治着国家。

卡洛斯二世亲自到场并致辞,他强调自己统治的合法性与权威性,号召全体臣民共克时艰,采取果断的措施击败外敌入侵,恢复和平和安居乐业。

他说,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整顿财政秩序是必要的,而且是首要的,并认为这是恢复荣光的必由之路。

顺带着他也威胁所有代表,如果帝国崩溃,他们也会没有好果子吃,因为他们的敌人是外族甚至是鱼妖、嗜血者和血武士以及野蛮人,这些对手可不会跟他们分享权力的。

卡洛斯二世发表了一通言辞激烈的宣言之后,就离开了现场,会议由赫尔曼公爵主持。

会议的第一项就是由首相代表内阁,第一次向公众汇报国家财政的实情。

在以往,财政状况属于“国家机密”,大臣们总是说缺钱,可从不告诉公众财政窟窿到底有多大,更不会告诉公众钱都去哪儿了。

人人都知道国家财政早就破产,可卡隆首相汇报完毕之后,现场竟然一时鸦雀无声。

人人目瞪口呆。

截止1833年底,国家欠教会、银行团共计1亿2千万的借款,这还是教会提供了一笔5千万的献金以及热那亚意外多交纳1千万税款的情况下的形成的,光是利息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此外战争在继续,每个月至少要为北方前线提供价值2千万的物资,另外海军每月至少需要支出800万金路易,这只是因为战争额外增加的开支,日常军费开支另算。

光是国家借款和战争开支就压垮了财政。

总而言之,如果不想办法增加税收,国家会立刻崩溃。卡洛斯二世似乎破釜沉舟,他干脆告诉臣民们实情,让人人自危。

首相还有财政大臣,立刻遭到了现场各参会代表们无情的抨击,尤其是那些来自最北边的代表,他们的家乡正在面临重大考验,随时有可能陷入敌手。因而他们认为内阁由一群无能之辈把持着,内阁理应为这个烂摊子负责。

甚至有人散发着对大臣们很不利的文件,这些穿袍贵族们(高级文官)几乎个个都因为自己的职位而发家致富。

场内在声讨,场外也云集着关心这次会议的人。

起初是圣城及京畿的各个报社记者,然后是关心时政的学者,紧接着工商业人士也关心自己的利益,最后就普通市民和手工艺者也云集于此,因为他们听到有传言说,帝国将对他们这些没有什么存款的人加征战争税,这无疑令他们原本就拮据的生活雪上加霜。

警察挥舞着鞭子试图驱散人群,然而人群越集越多。

乌泱泱的人群中,忽然同时响起了几声枪声,有人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

流血事件意外地发生,这引发了一场混乱。人们以为是警察开枪,相互推挤着,践踏着,又造成了更多的伤亡。

卡洛斯二世虽然不在现场,但他密切关注着会议本身,听到会场外发生了意外,立刻派遣皇家卫队维持秩序,同时责令圣城警察总局查明真相。

然而没有一个警察开枪。舆论则将矛头指向警察,理由是根据以往他们不太良好的执法记录,一定是警察开的枪。

为了平息公众怒火,圣城警察总局局长被免职了。

显贵会议仍在争吵,他们发现光是让首相或者财政大臣辞职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转而对征税的范围和细节进行激烈的辩论。他们分裂了,大贵族与小贵族之间的矛盾,贵族与金融资本、工商业资本之间的矛盾,一一暴露出来。

这个时候,教会露头了。

上帝教的教宗罗德里格斯亲自带着近千名教士,来到圣城大剧院外进行宗教仪式,因为他得知贵族和大资产阶级们居然想效仿真神教的旧例,以国家的名义没收上帝教的财产——即便不能全部没收,也要课以重税。

头上长癞子不要紧,只要长在别人的头上。相当一部分代表们就是这样想的。

这个时候,教会内部的一系列丑闻像是约好了似的,排满了一些受皇室和内阁支持的报纸最重要的版面。

特别令人注意的是,过去五年内圣城及京畿发生的大量儿童不明失踪案第一次被公之于众。

这条消息以前只在小范围内流传,现在它的真相被公之于众,公众极为震惊和惶恐。

嗜血者的可怕和邪恶,早就经宗教和官方千百年来的渲染,成为民众最恐惧的源头。

它已上升为民众一种文明和灵魂深处的本能抵触。

然而上帝教在失踪儿童事件中扮演的角色,使得上帝教一时间在民众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大打折扣。

罗德里格斯冕下被弄的灰头土脸,因为他在去年下半年就已经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以换取皇帝和秘密警察保守这一秘密。

显然是皇帝的指使,使得这一秘密被广而告之,简直把上帝教当成了钱柜。这一次恐怕又盯上了教会的钱柜。

就在这个时候,卡洛斯二世在白宫公开会见了真神教的教宗尤素福-隆巴尔迪冕下,并称赞隆巴尔迪是一位学识渊博情操高尚的人,他赞赏真神教教士四海为家,身体力行传递福音的高尚行为,并号召各种宗教人士都应该向真神教学习。

卡洛斯二世的手段很高明,逼得罗德里格斯教宗不得不低头。这位教宗派遣自己的助手拜访主持显贵会议的赫尔曼公爵,以寻找某种妥协。

教会的妥协或者说暂时低头并不足以让会议顺利开展下去。

教会是社会的首要政治权力,而且在某些人看来是最令人恶心的一个。教会信赖传统,即立足于等级制,而自由派则蔑视这种传统,并要打破这个等级制度。

教会从来不像自己公开宣称的那样,对政治保持中立。相反,教会卷入了政治权力,这种参与行为本身与教会的使命和本性相去甚远;教会谴责罪恶,转过头来又使政治权力中的罪恶更加神圣化,并用自己神圣的外衣为罪恶掩护。

宗教战争以来,非宗教倾向的思潮渐渐成为主流,尽管在某些地方宗教仍然具有一批狂热份子。

当卡洛斯二世在暗中引导民众憎恶教会的时候,民众的激情被点燃了,尤其是当中混入一些危险份子后,有三百年历史的圣城大教堂被激愤的民众纵火烧了个干净。

站在皇宫的金顶上,卡洛斯二世可以看到教堂的废墟,据说圣城大教堂光是被大火熔化的用来装饰的黄金就重达一吨。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人民只可被奴役,不可被煽动。这种被煽动的力量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约瑟夫-法兰克上校陪侍在侧。显然,包括发生在显贵会议召开第一天会场外的枪击案,一定有叛党份子在秘密串联。

作为秘密警察的总头子,法兰克上校被皇帝足足训了一个小时。他只得保证,一定会将叛党份子从躲藏处揪出来,将他们当众绞死。

离开皇宫时,法兰克上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停下!”法兰克吩咐御者。他看见肖恩正带着几个人在街边溜达。

“肖恩!”法兰克高声喊道。

肖恩听到声音一愣,只得走到法兰克马车旁:“您好,上校!”

“恭喜你,伯爵大人。”法兰克笑着说道,他试图让自己显的更亲切。

“不,不,您叫我肖恩就可以了。”肖恩可不敢在这位上校面前摆谱。

“上次我的提议,你想的如何?”法兰克问。

“这个嘛……”肖恩显然有些愣神。

他当然记得当初在帕特纳姆堡时,法兰克上校曾当面邀请他加入“荣誉军官团”。出于谨慎,肖恩当时没有正面回答。再一次偶遇,法兰克旧事重提,显然态度跟上次有些不一样。

甚至让肖恩觉得,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也许会上了他的小黑本。

第六章 暗流(二)

“我很荣幸,但愿我这个没有多少带兵经验的人不要给这个团体丢脸才好。”

肖恩瞬间就拿定了主意。

“很好!荣誉军官团欢迎你的加入,我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法兰克满意地点点头,他看了看已经黑下了的天色道,“最近城里不太平,在晚上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溜达。”

法兰克放下窗帘,坐着马车离开了。

“按照规矩,不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比如某个军官的婚宴上,把我引荐给一大帮职业军官吗?”

肖恩心里这样想。或许这位秘密警察总头子眼下正焦头烂额,在没有时间理会这件事,又或者是肖恩想多了。

显贵会议有了一些进展,至少在针对教会的问题是一致的,但看上去还得再开几天。

总的来说,加税是不可避免的,无论还是皇帝,还是行政官员,包括显贵们,人们一想到财政困难,本能的反应就是加税。

争论的焦点在于加在谁的头上,以及加什么税,加多少。而帝国复杂的税制又加剧了争论,比如同样是盐税,在这个省属于轻税,在另一个省可能原本就是重税,所以你就不可能搞一刀切,来自不同行省或者代表不同团体的代表各有不同的利益。

京畿与外省的不同,边疆与内地省份的差异,北方与南方的分别等等,也包括传统贵族与金融资本的不同。

代表们拉帮结派,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争夺发言和表决的机会,赫尔曼公爵每天面对的就是一群乌鸦。

离开了会场,这些代表们也不会闲着,利用种种聚会场合发表自己的观点,各种叫苦的陈情书雪片似地飞向卡洛斯二世的御案上。

皇帝理应与贵族是一体的,在国家困难的时候,贵族应首先站出来为国贡献,但现实是贵族总是阻碍着皇帝的计划。

相对来说,那些资产阶级就顺眼多了。

作为曾对经济和财政有些学术上的研究和贡献,肖恩也接到了许多邀请。

除了热那亚人同乡会这样的团体,肖恩在抽空拜访圣城大学校长帕尔默先生时,还收到了一些研究经济学和行政管理学方面的学者组织的沙龙的邀请,这些学者虽然无权无势,有足够的理性为帝国献言献策。

肖恩敏锐地发现,这些大学出身的学者严重脱离实际,他们以为仅仅依靠理性的力量,就可以毫不费劲地给复杂的现实社会来一场彻底而迅速的革新,这分明是一场大危机来临前的先兆。事实上他们毫无准备。

这些进行理论研究的学者天生具备理性,而另一些从事人文领域人士则表现出来的是热情。

在这种情况下,肖恩受邀到圣城一个知名的俱乐部——郁金香俱乐部进行一场演讲,题目是他自拟的《我们的未来》。

他的听众,有家、戏剧家、画家和音乐家,也有记者与政治新闻评论家。与大学里那些与他们有共同理想的学者相比,他们在思想上更加自由和活跃,甚至是偏激,你可以把这称之为热情。

当然也部分贵族和行政官员来到这里,他们与肖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年轻、活跃并愿意与自由派人士对话。

作为一名伯爵,肖恩当然要站在贵族的立场上说话,因为这是政治正确。

在这一根本原则上,他阐述了自己的主张,或者说是讨好在场的所有人:

“不管诸位喜欢不喜欢,等级制度是国家的基石,如果这块基石产生松动,那么我们所热爱的这个国家将不复存在……”

“我认为三级会议是一个比较恰当的参政议政形式,目前只有少数几个行省实施这一制度,这几个省份普遍较为安定和谐。扩大参政人员的来源构成,比如除三个等级之外的学者、律师、作家及其他自由职业者,至于农民、工人等等,他们所受的教育水平还不足以让他们承担重大的责任……”

“全国统一的法律,统一的施政原则,还有统一的市场规则和相关税令,这是振兴经济并保证国家长治久安的唯一法门。我一向的主张是,必须充分调动各种条件,振兴经济,把财富这块面包做大,这样分面包的人也许个体的财富差距在扩大,但所有人都能比以前分到多一点……”

“当前财政的困难在于,我们一方面没有把面包做大,并且还千方百计地阻止将它做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传统的农业经济形态决定了我们当前政治形态和体制的由来,当以蒸气机为代表的新兴经济的大兴时,我们就必须改变我们的上层建筑,政治制度、阶级形态和法令规范,甚至包括我们的思想意识和社会哲学……”

肖恩的演讲并没有什么震聋发聩,但也不是什么四平八稳。改革派看到了改革,革命派或者激进派看到了革命,甚至保守派看到谨慎。

肖恩则被来宾打上了“开明贵族”的标签。

在郁金香俱乐部的这个夜晚,肖恩不仅认识了美丽的背景神秘的布隆夫人,还认识了托比-萨拉曼和安东尼-傅克斯这两位自由派的主要旗手。

肖恩关注萨拉曼很久了,这个哲学家所有的著作肖恩都曾拜读过。这是一个精力旺盛而不乏魅力的人。

肖恩的观点十分对萨拉曼的胃口,尽管他也知道肖恩即便认同他的主张,也不可能跟他完全站在一边。他代表中自由派中大多数人的主张,反对等级制度但又幻想着通过改革和国民教育来破除它。

肖恩愿意接受这个俱乐部的邀请,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这些人。

与萨拉曼相比,傅克斯无疑更加激进,他的提问直言不讳:

“伯爵,如果一个贵族和一个农夫同时落水,并向路过的您呼救时,您先救谁?”

人们好奇地盯着肖恩看,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肖恩笑了笑道:“如果来得及的话,我先救我最有可能救起的,通常离岸最近的,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农夫。这是理智。”

傅克斯耸耸肩道:“显然伯爵是一个尊重生命的人,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民众认为应该取消贵族特权的时候,您作为贵族中的一员,该如何应对?”

面对傅克斯咄咄逼人的眼神,肖恩坦然道:

“那么我尊重民众的选择,但我同时会为民众祈祷,因为我担心他们在推翻一个他们自认为压迫他们的等级之后,又会面临另一个新的等级压迫。民众总是盲从的,这时候他们或许会觉得还是以前的贵族老爷好。”

“阁下未免有些虚伪,一边享受着特权,一边又大谈什么分权与民主。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身上的特权外衣。”傅克斯毫不客气地说道。

“尊敬的傅克斯先生,如果我不是贵族,那么我至少还是一个富人。我跟农民或者工人之间,仍然有一条巨大的鸿沟,这一点你得承认!而在你所构建的世界中,有绝对的平等吗?在我看来,国家就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无论统治阶级是哪一个!”肖恩提高了嗓门,“诸位,从本质上看,统治阶级有区别吗?”

现场没人能够回答。

萨拉曼笑道:“我认为应该从圣城到地方,都设立一个代表最广泛阶层的议会,而不应让国家控制在少数人手中,任他们为所欲为。”

“当有人反对时,那就将他们如绊脚石一样搬走。”傅克斯补充道。

“也许你搬走一块绊脚石后,还会遇到一座大山。”肖恩道。

事实上,在内心中肖恩赞成这些人的大部分观点,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必须保持沉默。但近距离地观察,肖恩对这些人有些失望。

因为他们也都衣冠楚楚,不需要埋首田土,也不需要照看机器,他们想推翻他们需要抬头仰望的不平等,而自动忽略了需要他们低头才能看得到的不平等。

就在肖恩离开俱乐部后不到一个小时,约瑟夫-法兰克的桌案上摆了一份名单。

这是今晚郁金香俱乐部客人名单,还有主要人物的言行。郁金香俱乐部早就在他这个秘密警察总头子的视线之中,在当前的局势下,他更加关注那些重点人物的一言一行。

尽管他一向看不起那些所谓自由派,并认为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圣城大教堂被烧毁,令这些人受到鼓舞,也导致法兰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受损。

那些群情激昂的人群中,虽然确信也有嗜血者和叛党份子的挑唆,但这些自由派人士也在暗中鼓动。

他用一支红色墨水笔将肖恩的名字从名单划掉,然后把名单交给自己的副官。

“今夜按照名单抓人,不要漏掉一个!”法兰克命令道。

这时,他的部下史密斯队长,没有经过通报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神色十分慌张:

“上校,达内尔公爵遇刺身亡!”

“你在说什么?”法兰克腾地站起身来,面色十分难看。

第七章 暗流(三)

达内尔公爵昨晚也参加了一场宴会。

这是由圣城金融同业行会举办的宴会,每位来宾的个人身家至少三百万起,其中圣城第一银行、圣城劝业银行和圣城担保银行是帝国排名前三的银行。

达内尔家族在这三家银行中都是排名前三的股东,因此达内尔家族不仅豪富,同时也是圣城金融资本的代言人。

达内尔家族世居京畿省的格萨尔城,只是从上上代公爵开始涉足金融业,这个家族在金融上的第一桶金来自于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的战争大借款,从此成为帝国第一豪门。

或许这个家族在行政上的权势不如赫尔曼家族,也不如法兰克家族在军中的势力,但这个家族是国家的最大债权人,因而连卡洛斯二世也不得不试图通过联姻加深关系。

值此显贵会议的召开,公爵除了觐见卡洛斯二世,敲定与皇族的联姻,就是与圣城的金融大鳄们见个面,统一一下认识,以因应时局的变化。

他们既不想让国家真正破产,又不想让国家赖账,只要有利可图,他们愿意借给皇帝一把自杀的匕首。

然而在回圣城郊外家族庄园的路上,公爵遭到了路边炸弹袭击,两只装满炸药的铁皮桶被埋在他必经的路上。

强大的能量直接将他的马车撕成粉碎,公爵当场陨命。

这可是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件,第五帝国史上从未发生类似的事件,这远比圣城大教堂被焚毁十遍还要严重的多。

法兰克上校立刻让自己所有手下出去,将这个晚上所有与公爵接触过的人全部抓进监牢中,涉及到三百人。

这个动静不小,尤其是被秘密警察请去喝茶的人没有多少是普通人,不是银行家,就是银行股东或者高级职员。

卡洛斯二世得知达内尔公爵遇刺身亡,勃然大怒,立刻命令近卫军开进城内,实施戒严。

事实上,一夜之间圣城方圆一百公里范围内都被二十万装备精良的近卫军严密控制起来。

与此相较,郁金香俱乐部里人被抓不过是一件小事。但令法兰克恼怒的是,托比-萨拉曼和安东尼-傅克斯两个标志性人物逃脱了——因为达内尔公爵被谋杀事件导致的全城大搜捕,让这两个人警觉并逃脱了。

不过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是,法兰克将谋杀公爵的罪名放在这两个人的头上,这样他在面对咆哮的皇帝时,显得更有说辞。

合情合理!

由此,秘密警察又在次日下午抓捕了近五百名与自由派走的比较近的人物,这些人在过去三年内曾经去过郁金香俱乐部的人,包括卡门尔-盖博。

然而皇帝仍然不太满意,他指着名单怒斥道:“约瑟夫,这名单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法兰克心中咯噔了一下,道:“臣惶恐,不知道陛下指的是谁?”

“我听说洛基山伯爵昨天也去了这家俱乐部?”卡洛斯二世道。

“确有此事!”法兰克坦然承认。

“那么……”卡洛斯二世站在御桌后面,双手撑在桌面上,“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实上,康纳利伯爵昨天晚上发表的言论并没有太出格的地方,而且这只是他第一次去,鉴于他以往为国家的贡献,我有理由相信他是一个忠于陛下的人。”法兰克道。

“炸药!只有新型炸药才能产生那么大的威力,也只有与此相配套的新式导火索才能使得爆炸如此顺利!”卡洛斯道,“我听说这现种物品也都跟洛基山伯爵有关?”

“陛下,这种新式炸药的专利确实属于普瓦图大学,这所大学的校长正是洛基山伯爵。但普瓦图大学本身并不生产炸药,这种炸药是由该大学与贝斯机械公司合资的工厂生产,名叫普瓦图化学公司。新式炸药现在广泛运用于军事以及矿山当中,此项生产符合国家颁布的法令,该公司也拥有相关的执照。”法兰克道。

“约瑟夫,你知道的,达内尔公爵是帝国举足轻重的贵族,他的遇害是帝国极大的损失,尤其是当前的形势下。”卡洛斯二世道,“堂堂一个公爵在圣城被谋杀,这是对帝国秩序的严重挑衅,也是对我的极大侮辱。要知道,我的女儿与公爵幼子的婚约刚刚谈妥,你的父亲则是见证人之一!”

“陛下,您的意思是?”法兰克有些吃不准皇帝的意思。

“把洛基山伯爵暂时收押。”卡洛斯二世道。

“陛下!”法兰克大吃一惊,“他是您刚刚册封的伯爵啊!”

“没错,可他是一个很好的替罪羊,伯爵这个爵位并不低,而且他一个南方贵族牵扯到圣城的关系不多,这可比你逮捕的那些自由派有用的多,至少我们可以因此减少财团的怒火,难道不是吗?

你放心,我不会拿这位新伯爵如何的,只是委屈他一段时间,这一点我还是有分寸的。等风头过去之后,你再以证据不足的理由将他释放。”卡洛斯二世道,“当前最重要的是稳定秩序,安抚人心,度过眼前的难关。如果这个月显贵会议达不成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我的军队在4月份就会崩溃。”

不容法兰克争辩,卡洛斯二世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法兰克退出皇帝的御书房,嘴角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在圣城,法兰克敢说没有一个人比自己更了解肖恩。在他看来,那位不幸的公爵除了很善于借着权势捞钱之外,对国家和人民的福祉并无多大建树。

然而越是关注肖恩,法兰克越是觉得这个人的价值,这个年轻人是白手起家和个人奋斗的典型。

正是因为如此,法兰克在明知道肖恩没有军职的情况下,把他纳入了军官荣誉团的名单中,事实上也只有肖恩一个人是特例,这也是法兰克暂时无法把肖恩真正引荐到这个团体当中的原因所在。

现在皇帝执意要让肖恩成为替罪羊,显然是为了迅速平息达内尔公爵事件的不利影响。

或许在皇帝的眼中,南方人无足轻重。

“对不起了,肖恩!”

第八章 肖恩的演讲

显贵会议仍在召开。

达内尔公爵的死亡使得会议变成了一场控诉大会,代表们不管出于真心还是虚伪,骂治安警察,骂市长,骂自由派,骂叛党,有人则把这归结于嗜血者的阴谋。

到目前为止,嗜血者的嫌疑最大。

公爵的死亡,以及城内城外戒严时草木皆兵的气氛,让代表们有种尽早达成共识的紧迫感,尤其令那些财团代表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由于失去了领袖人物,他们的抵抗变的消极起来。

这恐怕是大多数人想不到的。

衣冠楚楚的显贵们坐在各自席位上,听着赫尔曼公爵诵读冗长的声明:

帝国的所有成员都对陛下提供的保护有同等之需要,故所有臣民都有同等之义务为帝国做出贡献。

国家开支是所有人都应该负担的共同责任,任何对个人的特别优惠同时也是对别人的不公正。凡是不愿承担公共开支的人就没有资格享受公共权力的保护,就没有公民的权利……

终于达成这一项原则性的声明,可以说是划时代的进步,虽然不是人人都欢迎。

某些代表的言论甚至比自由派更注重所谓平等。

来自草原地区的阿图瓦伯爵,不仅赞成道路劳役捐转换成货币捐,甚至认为应由所有地主负担,也就是把这种税变成土地税的附加(如果对教会、贵族或其他地主普遍征收1/20税的话),他的发言极具平等色彩:

“特权每天都给人民带来新的负担……形形色色的可怕特权把豁免的负担转嫁到人民头上。公路上跑着的都是富人和地主的马车,而修建以及掏钱修建道路的人也许一生都没离开过他们居住的偏远村庄,道路对于提升他们家族财富或者对外联系的作用并不大,或许有一天当他们步行到离家几十公里外的一座桥梁时,他们还必须掏过路费。”

但这只是理论上和口头上的宣言,实践中又是另一回事。

当讨论具体措施时,特权者们又为他们宣称的平等的实施设置了重重障碍。

比如取消内部关税和设立统一的边境关税税率的计划,许多投次新兴产业的人就有内在的需求,然而却遭到了一些在内部关税上享有相应特权省份代表的强烈反对。

这是一次令肖恩十分失望的会议,而且看上去离结束遥遥无期。

他们唯一的共识在对教会土地征收1/20税以及对工商产业界增税,因为两个阶层没有代表参会。

会议的间隙,肖恩跟别人一样,走到会场外透透气或者抽烟。

他远远看到尼尔森与外围警卫在争执什么,这些警卫属于近卫军士兵,负责维持会场外的秩序。

肖恩连忙走了过去。

“大人,请您过来一下!”尼尔森大声地喊道。

他的表情十分激动。

“克拉克,有什么紧急的事吗?”肖恩问。尼尔森却失态地把肖恩拉到一边安静的角落:

“大人,事态紧急。陛下已经给秘密警察下令,将您收押!”

肖恩惊呆了,不久前他还是皇帝的客人:“理由?”

“达内尔公爵被炸死,据信谋杀者使用了普瓦图化学公司的炸药,因此……”尼尔森道。

“你又怎么知道秘密警察要逮捕我的?”肖恩迅速冷静下来。

“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主动找到我,说是为了您的体面,让您配合他们。”

尼尔森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身穿昵大衣的男人。

阿瑟-扬面色铁青地走了过来道:“大人,如果您准备……”

扬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肖恩准备反抗,他们会为他拼死一战。

肖恩摇摇头,眼下城内城外都处于戒严状态,遍布军队和密探,他只要敢反抗,立刻就会死的很难看。

况且以达内尔公爵被新式炸药炸死的理由而拘捕肖恩,这个理由很不充分。即便自己逃离圣城,除非反叛,否则就坐实了罪名。

秘密警察放软姿态,让尼尔森把自己叫出来,显然是想表达一定的善意。毕竟他们的总头子是法兰克上校,而上校也得了皇帝的承诺。

肖恩无法了解实际的情况,但根据目前得到的信息判断,自己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境地,不能主动走进死胡同。

想到此处,肖恩对尼尔森和扬道:

“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有反抗。待会我会有一个演讲。你们跟秘密警察说,演讲后我会跟他们见面。”

“是!”尼尔森等人对肖恩的决断毫无异议。

有人敲响了开会的铃声,但直到半个小时后,代表们才三三两两地来到自己的席位前,有些人则把这场关系到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会当成了一场大聚会。

肖恩一直站在主席台前。

赫尔曼公爵有些疲倦,他上了年纪,既使比同龄人精力充沛,也无法连续几天面对几百只呱呱叫的鸭子。公爵看了一眼肖恩道:

“年轻人,你有事吗?”

收押肖恩也不过是皇帝大半个小时前做出的决定,贵为第一公爵的赫尔曼还不知道消息。

“尊敬的公爵,作为热那亚人的代表,我请求发言。”肖恩请求道。

“年轻人,你知道的,发言人的名单都是前一天拟定的。如果都如你这样临时上台,那我们的会议就乱套了。”公爵道。

如果有人仔细推敲曾经发言的代表,会发现北方人占了绝大多数。

肖恩转向法兰克公爵:“尊敬的法兰克公爵,我以一个金质大龙勋章的获得者的身份,请求发言。”

理论上大多贵族都是军事贵族,他们祖先因为军功而受封成为世袭贵族。平时耕种,经营领地,代表君王统治一方,一旦君王有令,立刻披甲带领领民士兵出征作战。

到了近代,这一形式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虽然贵族子弟仍然占据着军队高级军官的位置,但他们大多已经丧失了勇武。

法兰克家族则是少数仍然致力于军功的贵族,法兰克公爵的一个弟弟是元帅,次子是上将,好几个侄子是校级军官,更不必说他资助和支持的一大批不同等级出身的军官,遍布全军。

肖恩摆出自己的军功,果然令法兰克公爵动容:

“这是红月战争的英雄,维耶尔,我认为在当前形势下,我们可以听听一位帝国英雄怎么说。”

弗里德里希-托雷斯侯爵也插话道:

“赫尔曼公爵阁下,洛基山伯爵名下船厂建造的铁甲舰,正在大海乘风破浪,海军的战报表明,我们已经看到战胜鱼妖的曙光,当然前提是我们需要有足够的铁甲舰,以及能够操作它们的水手。”

“好吧。”见两位重要人物开口帮肖恩说话,赫尔曼公爵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投反对票,“洛基山伯爵,你有10分钟的时间。”

“感谢两位公爵大人,感谢侯爵大人!”肖恩弯腰致意,然后走上了发言台。

肖恩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

“诸位,我是肖恩-康纳利,一个热那亚人。陛下召集大家一起来到这里,而我是其中的一员。我为有机会为陛下分忧而感到万分荣幸,这既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权利。”

“就在不久前,我收到了一封我昔日军中可敬的一位上司的来信。他在信中向我描述了北疆激烈而悲壮的的战斗情景,我感同深受。”

“认识我的人可能知道,我昔日曾作为一个平民在军中服役,我经历过红月大溃败,看到过太多的牺牲与鲜血。而当时我每月微薄的军饷中的三分之一要拿来购买合适的铅弹,然而现在军中的普通士兵已经三个月没有拿到属于他的津贴了。”

“我和我的袍泽并肩作战,为了陛下,为了人民,为了你我。我们趴在冰雪之上,忍受着寒冷与饥饿,随时面临死神的光顾。但我们义无反顾。欧罗巴虽大,但没有一块多余的土地可以让给侵略者。”

“当我们吃着难以下咽并且还经常接济不上的干粮时,当我们裹着不能遮风挡雨的军衣时,当我们看着身边曾经最熟悉的人身首异处时,我们不禁在想:

谁才是这个帝国最受尊敬的人?谁才是这个世界最可爱的人?”

“诸位!”

这座曾是歌剧院的会堂里,鸦雀无声,落针可见。

肖恩缓缓说道:

“对于一位元帅来说,士兵不过是一个数字!古代最伟大的统帅,也不过是偶尔展现出一点仁慈之心,他的伟大功业无不是建立在无数士兵的尸骨之上。

当那些士兵在战场消耗殆尽,或者他们只能赤手空拳对付凶恶的敌人时,拥有最高超的统帅艺术的将军也无法获取胜利。而你们的庄园和财富也将面临一场浩劫。”

“所以,请停止高谈阔论和争夺,多想想北方边境线上的危机,多想想城外码头上衣食无着的工人吧,多想想那些嗷嗷待哺的婴儿吧。这场危机如果不在总爆发前尽快找到解决之道,我们所有人最终都会死无葬身之道。”

“这也是一场谈判。谈判既是针锋相对,更是一种相互妥协的艺术。让我们把针锋相对的嗓门降低一点,把相互妥协的意愿增加一点,为了陛下,为了帝国,为了人民,也是为了你我的根本利益。”

“士兵手握步枪,为国牺牲,工人生产武器和商品,农民为所有人提供粮食,也包括财富。所以士兵、工人、农民是欧罗巴这座大厦的根基,而我们是协助陛下统治这个国家的上层建筑,善待我们的根基,就是维护我们的利益!”

肖恩的演讲令人印象深刻,他也赢得了大量的掌声。

礼貌地朝着身后的几位大贵族脱帽行礼,肖恩又朝着在场三百多位显贵鞠躬致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会场。

“很好!欧罗巴虽大,但没一块多余的土地可以让给侵略者!”法兰克公爵赞赏道。

托雷斯侯爵不解地问:“还在开会,他这是去哪?”

第九章 皇帝的决断

“这年轻人是谁啊?”

“讲的真好!是时候团结一致了!”

“该死的南方佬!”

“滚,北方佬!”

“外省人都闭嘴!”

会堂里吵吵闹闹,肖恩的演讲效果不错,即便那些骂骂咧咧的人,内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肖恩击中了他们的软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不是国内战争,只要站对了方向,照样做你的贵族。亚述人是另外一个种族,他们与欧罗巴人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更不必说可怕的血武士,还有隐藏在帝国之中的嗜血者。

一个小时后,终于有人传来一个消息:康纳利伯爵被秘密警察请去接受调查,理由是与达内尔伯爵遇刺案有关。

会场一片哗然。

“南方骗子!”

“可怕的阴谋者!”

“不对吧,康纳利伯爵与达内尔公爵,一个热那亚人,一个京畿省人,他们从无交集啊!”

托雷斯侯爵也十分震惊:“法兰克公爵,这一定是搞错了!你得问问约瑟夫,肖恩-康纳利不仅是一位刚刚被陛下亲自册封的伯爵,还是一位帝国英雄。”

约瑟夫公爵点头道:“我会的!”

但会议开不下去了,赫尔曼公爵只好宣布休会,他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肖恩被晋封伯爵,他可是见证人之一,而且看肖恩的履历,十分不错。

事实上,赫尔曼公爵早就听说过肖恩之名,因为他本人极爱葡萄酒,曾经写过好几本有关葡萄酒的专著,也曾为如何保存好酒而头疼,直到康氏灭菌法的发明。

另外,赫尔曼公爵是位“业余化学家”——他研究长生不老药。

与此同时,二皇子菲利普怒气冲冲地闯进皇帝的御书房:

“父亲!”

“菲利普!你的礼仪何在?”卡洛斯二世从满桌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手指门外,“出去!”

皇帝多年积威之下,菲利普只得乖乖退到门外,用恰当好处的力量敲了敲门。

“进来!”卡洛斯二世头也没抬,仍在看大臣们的报告,无非都是钱、钱、钱。

“父亲,您为何下令要把康纳利伯爵抓起来?”菲利普问。

“秘密警察只是请他去喝茶,协助调查。”卡洛斯二世道,“如果约瑟夫请你这位皇子去喝茶,你也应当去。这是执法机构的权力。”

“这……”菲利普突然语塞。

“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不要妨碍我处理政事。”卡洛斯二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忽然觉得年轻真好,至少可以痛快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如果能够,卡洛斯二世很想用枪指着显贵会议上的那些代表们,质问他们的忠心何在。

“陛下!”菲利普换了个称呼,“您犯了一个错误!”

卡洛斯二世将手中的笔扔到一边,仰起头,将后脑勺搁在沙发椅靠背上,冷冷地道:“我洗耳恭听!”

“陛下,您不能仅因为新型炸药的发明跟康纳利伯爵有关,就认为他有嫌疑?如果这也成立,那么全国的铁匠都应该抓起来,因为他们打制的刀具除了可以用来切菜,的确可以杀人。武器或者凶器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关键是它们握在谁的手里!”菲利普道,“我不相信康纳利伯爵会有阴谋杀害达内尔公爵的想法,他跟公爵完全没有交集,以前甚至都不认识。”

“你跟洛基山伯爵关系不错?仅仅因为他也是科学协会会员?”卡洛斯二世猜疑道。

“我自认为和他的关系不错,但也仅此而已。”菲利普皇子承认道,“您知道,能入我眼的年纪差不多的人并不多,而肖恩-康纳利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这个人很有才华和见识,也不缺乏做事的手段。他是红月战争中的英雄,也是1832年龙江平叛战争中的杰出民团指挥官,他建造的铁甲舰正在海上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所以,他应当受到您的笼络和重用,而不是忽视,甚至打压。父亲,您会让他这样的忠臣心灰意冷,这不是帝国之福啊。”

“我没有打压他。”卡洛斯二世否认道,“达内尔公爵是国家最具影响力的封臣之一,他的遇害让我承受着巨大压力。所以我只是暂时让这位年轻人背负这个责任,以转移达内尔家族的怒火,他只是运气不好。菲利普,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平息达内尔家族的怒火有那么重要吗?”

财富,眼下只有财富让皇帝感到安心。而达内尔家族的豪富是出了名的,至少比皇族有钱的多。

菲利普忽然想到,自己的妹妹与已故达内尔公爵幼子的婚姻,难道不是交易吗?

婚约刚刚达成,公爵就遇害了,时间真是很巧。要知道,老公爵的长子体弱多病,次子结婚多年一直无子。

想到此处,菲利普殿下不寒而栗。

卡洛斯二世站了起来,绕过自己宽大的御书桌,领着菲利普来到白宫的露台上。

站在全城的制高点上,全城的建筑一览无余。

这是帝国最雄伟的首都,匍匐在这对父子的脚下。

卡洛斯二世道:“菲利普,你从小聪慧,做事也很有章法,也知道进退。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缺点就是太过瞻前顾后,计较太多的得失,这样是做不好君王的!”

卡洛斯二世的暗示,令菲利普十分震惊。

他立刻想到肖恩被册封伯爵那天,父亲将包括达内尔公爵在内的几个大封臣叫进御书房,密谈了将近一个上午。

他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要搁以往,在这宏伟的宫殿中没有他不能知道的秘密。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则不是自己独享父亲的宠爱,而是担心远在北疆前线的皇兄吉恩-索伦。

平心而论,这对皇兄是极不公正的,难道父亲对皇兄的恶感已经到了如此败坏的地步了吗?在当前内外交困的危难时刻,易储真不是一件明智的举动。

父亲对自己的长子尚且如此,对一个区区南方贵族如何就不用说了。菲利普只希望父亲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暂时平息眼前的动荡,而不是真要以谋杀罪审判肖恩。

在皇帝圣断已决的情况下,菲利普殿下明智地闭上了嘴,他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更改。

可怜自己亲爱的妹妹伊丽莎白,她也许会搭上终身的幸福。

当菲利普殿下清醒过来时,皇帝已经离开了露台。

菲利普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来到皇后的寝宫。

令他意外的是,伊丽莎白站在一边哭鼻子,而皇后罗伊丝正烦躁地翻着一本书,从她翻页的速度,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

“菲利普,你来的正好,劝劝你的妹妹吧,她正耍性了呢。”皇后道。

“母亲,伊丽莎白怎么了?”菲利普问。

“还不是她与达内尔家的婚约?这是一门极好的婚姻,达内尔公爵的幼子亨利-达内尔我也见过,那是一个很有文学修养和优雅的贵族子弟,家世地位完全相称。她居然反对!”皇后的声量越说越大,甚至有些尖利,“要知道亨利的哥哥体弱多病,另外一个哥哥生不出后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公爵的爵位将有可能落在亨利-达内尔的头上,包括财富——如果在陛下稍稍用力的情况下,甚至只要暗示一下,就可能达成。

由此,伊丽莎白嫁给亨利-达内尔,充满着算计。至于达内尔公爵的真正死因,菲利普殿下不敢去想。

“可是亨利却是一个鸦片鬼!”伊丽莎白道,“我宁愿去修道院,一辈子抄诵经书,也不愿嫁给一个鸦片鬼。”

“修道院?我的女儿,相信我,那不是一个好去处,尤其是你这样娇惯的女儿。你过着奴仆成群无忧无虑的公主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只有一个眼神,就会有一大批人为你奔走。所以,别意气用事!”皇后不满地说道。

皇后一边说,一边向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菲利普道:

“伊丽莎白,这是父亲的决定。你知道,他的意旨从来都是不可违抗的。”

伊丽莎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菲利普,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冷酷无情,索伦家的男人都是如此!我以前只以为父亲如此,吉恩如此,原来你也是如此!”

“伊丽莎白,你这个指控伤到了我的心。我们生在皇族,这就决定了我们的婚姻不能尽如人意,完美的婚姻生活只存在于的虚幻之中。我答应你,一定会劝劝父亲,难道你没有注意到,父亲现在的白头发多了不少?”

菲利普打着亲情牌,却让皇后立刻哭了起来:“你们的父亲年纪大了,他经常整夜的失眠,还有心绞痛的毛病,为国家操心,也为你们俩操心。呜呜……伊丽莎白,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你父亲的良苦用心……”

皇后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就连伊丽莎白也心软起来,她默默擦干眼泪,离开了皇后的寝宫。

花园里,仲春早开的花儿独立料峭的寒风中,伊丽莎白浑浑噩噩地走过它们。

对于她这位公主来说,天真烂漫的生活已经远去。

第十章 波西的行动

勒布朗-盖博焦急地坐在接待室里。

这里是圣城第一监狱,位于南郊十公里外。

这座监狱还拥有一个旧称,名叫勃略良堡,它以前是一座军事城堡,曾经拱卫圣城。

上一代皇帝艾克-索伦时,勃略良堡就变成了一座专门关押叛国者和思想犯的监狱。

自从侄子卡门尔被逮捕后,勒布朗每天都来此,希望能见到他。为此他花了很大一笔钱,买通监狱里一名警卫头目,只是为了能与侄子见一次面。

作为未经审判的思想犯,能被允许与亲属见面,本身是一个好迹象,至少表明犯的事不大。

来圣城已经一年多了,今春以来这里的政治气氛和局势,让勒布朗这个人也感觉到了压抑和不自由,这让他萌生返回家乡的念头。

他曾为那位子爵晋位伯爵而欢呼和自豪,也为这位新伯爵的下场而惋惜。然而一夜之间的巨变,让勒布朗猝不及防,也让他这个小小的商人真切地感受到权力的压迫。

足足等了1个小时,卡门尔才被狱警带了过来。

此时的卡门尔胡子拉茬,十分消瘦,唯有精神尚可。勒布朗将一个钱袋塞进狱警的怀里,那狱警会意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这对叔侄。

“叔叔,有烟吗?”卡门尔开口道。

勒布朗掏出雪茄:“我现在只抽雪茄!”

“哟,上等人!”卡门尔开着玩笑道。

点了一根雪茄,勒布朗道:“在里面有没有吃够苦头?”

“吃苦头是一定的。不过倒没有挨打,秘密警察对我们也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了事,好像把我们给忘了。”卡门尔道,“在里面吃的很差,每天还要做12个小时的手工活,这我还能忍受,就是跳蚤和老鼠挺讨厌,有人在晚上被咬掉了脚趾头。”

“哎,这跟我打听到的也差不多,警察局和市政府这些天天天被人抗议,人们要求警方给个说法,要么释放,要么公开审判。”勒布朗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如果伯爵没事的话,你也不会有事。”

“伯爵,康纳利伯爵怎么了?”卡门尔奇道,“我还等着他来救我!”

“你别指望他了。在你被逮捕后不久,他在显贵会场外被秘密警察请去了。伯爵是位正直和仁慈的贵族,真是好人没好报!”勒布朗嘟哝着,嘴里蹦出了一连串家乡骂人的话。

“为什么?”卡门尔惊呆了,“外面发生什么了?”

卡门尔被捕时,并不知道达内尔公爵被炸死的事件,更不知道连肖恩也受了牵连。

勒布朗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一遍,这让卡门尔很是忧郁。

“现在外面舆论汹汹,大家都在等显贵会议结束的那一天。也只有到那个时候,你们这些人是放是判刑才会有一个定论,否则就是陛下也难以向全国臣民交待。”勒布朗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打点了狱警,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待遇。”

“花了不少钱吧?”卡门尔道。

“钱不过是个婊子!”勒布朗骂道,“现在这里就像个高级妓院,许多人羡慕能进来一游,这个狗狼养的世道!”

勒布朗文化程度不高,识字而已,但他的判断很是准确。

那些自由派或者自诩为自由派的文人们,无论是激进的革命派,还是相对保守的改良派,已经被皇帝的高压激起了怒火,兔死狐悲,一旦某种激情被成功挑起,有了共同对抗的对象,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就被凝聚在一起。

第一监狱里这批未经审判的囚犯如何处理,反而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法兰克上校最近就在忙着这件事,至于达内尔公爵遇害这件事反而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公爵生前权势滔天,死后他的家族突然成了砧板上一块肥肉。这显然让一些对权谋十分敏感的人不免产生一些猜想。

卡洛斯二世立刻册封了达内尔公爵的幼子亨利-达内尔袭爵,并将公主伊丽莎白许配给他。

而与此同时,那些与老公爵生前过从甚密的银行家们,反应过来,纷纷秘密向皇帝输诚。他们在显贵会议中的代表则发表声明,不仅主动豁免此前国家向他们借款的全部利息,并以茶税为担保准备再次低息借款给国家五千万。

这直接加快了显贵会议的进程,贵族们也同意交纳1834和1835两年的1/20税。至于公众和行政官员关切的其他问题,贵族们则坚决反对。

与此同时,上帝教教会被迫妥协,同意一次性交纳5000万献金,并同意未来五年每年交纳不低于3000万的献金——教会仍固执的认为献金比交税更尊贵。

这是一笔连皇帝都会从睡梦中笑醒的巨款。

达成了这些主要成果,卡洛斯二世总算是长舒一口气,也不枉他一番算计。

然而显贵们也并非一无所得,他们至少没让1/20税成为普遍税。至于他们在实际中是如何利用各种手段百般抵抗税吏的收缴,谁也不知道。

……

波西-罗宾逊走在圣城的街道上,虽然戒严了一段日子,但并不妨碍市民白天的正常出入。

波西迈进了他常去的一家高档酒馆,这是一家专门经营各种名贵葡萄酒的酒馆,客人可以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免费欣赏音乐艺术家的演奏。

表面上他作为来自圣努威的贸易商,常常带着生意伙伴出入这家酒馆,一来二去,他跟这里的服务员混的很熟。

“下午好,布兰奇先生!有段日子没见,生意还好吗?”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波西,一边拿起一瓶葡萄酒给波西倒满一杯,不用吩咐,他知道波西偏爱哪种品牌。

“你好,伙计,现在生意难做啊,我现在只做现货现款生意,概不赊账。”波西环顾四周,只有寥寥三两个客人,“你这里客人也不多啊。”

“现在晚上宵禁,这里白天的生意其实也挺惨,大家的荷包现在都瘪了。”服务员耸耸肩,“我们老板都快请不起音乐演奏者,这样下去,我早晚得失业。”

“那你跟我干,我付你高薪。”波西笑道。

“哈哈,谢谢你的好意。”服务员没把波西开玩笑的话当一回事。

喝了点葡萄酒,波西看似无聊地翻了翻免费供客人阅读的几份报纸。

其中一份报纸在不起眼的版面上写着:

最近警察逮捕了一位散发传单的乱党份子,他们正在散布一则谣言,说达内尔公爵被害可能跟他掌握的巨大财富有关,因为他的死亡导致财团失去了领袖,作案者可能是一位与此有重大利益关系的大人物……

另一份报纸则更加露骨:本着谁受益谁嫌疑最大的原则,我们似乎看到了某个惊天的可怕阴谋。秘密警察对此讳莫如深,他们应当公开向民众解释这一疑惑。

还有一份报纸则细数了肖恩的功绩:

这位伯爵显然是一位忠于帝国的模范贵族,他曾为国与外敌搏斗,身负重伤,也曾发明了康氏灭菌法,为葡萄酒酿造业和草原地区的牧业作出贡献。同时他也是人体血型的提出者,这一发现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改善财政和纳税上作出杰出的贡献,热那亚行省刚刚交纳了第一笔茶税,高达800万金路易,这在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极为难得。

波西面无表情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将剩下的洒一饮而尽,还不忘给服务员一个银币的高额小费。

在服务员感谢的目光中,波西施施然地离开这家酒馆。

街上到处都是巡警,还有成队的近卫军士兵在巡逻,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市民们行色匆匆。这段时间圣城的治安倒是极好,小偷和流氓几乎成了绝种。

波西在酒馆对面长期包租了一幢并不起眼的房子,他在那里耐心地等待夜晚的到来。

对于今夜计划中的行动,波西还吃不准最终会不会达成想要的结果,但很值得一试。

子夜时分,波西化妆离开了居处。

这一带他极为熟悉,当年他在圣城读大学时就住在附近。为了避开巡逻的近卫军,他不得不绕道,在小巷中穿行。

行至一座豪华私邸的后面,波西躲在暗处,直到两个黑影出现。

他们是克拉克-尼尔森和阿瑟-扬。

“这里是圣城第一银行第一大股东罗伯特-莱西的豪宅,内部布局和保镖住处你们都清楚了吗?另外要特别注意猛犬,他养了五条。”波西低声问道。

“清楚了。”尼尔森点点头。

“我需要你们悄悄地把这个家伙干掉,然后……”波西从斗篷下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尼尔森,“把这个放进保险箱里,里面的现金或者珠宝全部拿走,别忘了丢几枚金币在地上。我需要在明天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著名的银行家莱西先生的卧室被盗贼洗劫一空,其本人不幸被杀害。”

尼尔森接过包裹,交给了阿瑟-扬,后者很快就消失了身影。

见尼尔森还站在身边,波西问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黑暗中,尼尔森轻笑道:“这事阿瑟最拿手,我去反而会让他放不开手脚。”

“他经常干这种事?”波西问。

“不,这是他第一次干。”尼尔森道,“伯爵也许会雇佣一个恶棍和惯偷,但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心腹。”

“老实说,我有点后悔。”波西低声骂道,“我没让我的手下来执行这一行动,就是怕万一失败会引火烧身。”

“罗宾逊先生,请你对阿瑟有点信心,但他不是恶棍。杀人与偷窃的技能可以被恶棍掌握,也可以被一个伸张正义的豪杰利用。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好吧。”波西不再埋怨。

他的本以为这两个家伙作为肖恩的心腹,也都随肖恩参加过战争,都是杀人老手,没想到干这种阴暗的事却是初哥。

阿瑟很顺利地潜入了豪宅,包括干掉了院子里散放的几条猛犬,这些颇受富人喜欢的猛犬,敢与猛兽搏斗。

为了防止被警卫发现,以争取时间,阿瑟将猛犬尸体藏在花丛里。他随身携带一个小型手弩,将绳索抓勾射向顶层窗户上的屋顶,抓牢,然后爬向那扇窗户。

根据房屋布局图,这扇窗户是三楼走廊的尽头。

阿瑟悬空着,轻松进了三楼。他刚落地,就意识到出了状况。一条猛犬正低伏着身子抽搐着,发出悲哀的呜咽声。

空气中飘散着血腥的气味。

波西的情报有误,这位第一银行的第一大股东最近又多养了一条猛犬。

一只匕首正插在这条猛犬的喉咙,猛犬的旁边,一个保镖躺在地上,他的脑袋歪的不像话。

另一个身影正站在墙边冷眼看着阿瑟,这个人全身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

阿瑟汗毛竖起,手中的匕首几乎蓄势而出。

那个身影几乎瞬间到了他的眼前,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蠢货,你差点搞砸了!”

“萝丝小姐!”

“蠢货,闭嘴!”

正是消失了很久的萝丝-科蒂。

显然,萝丝从小就接受的是严格的刺客训练,专业性甩阿瑟八条街。

阿瑟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下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停下,她用一根细小的金属薄片,轻松地打开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豪华卧床上躺着的一对男女,萝丝粗暴地将两人晃醒,然后在阿瑟的注视下,将还未完全清醒的男女打晕。

萝丝回头看了惊讶的阿瑟一眼,退到一边。

阿瑟将枕头捂着男主人的口鼻,然后隔着被子将一把匕首插入男主人的的胸口,以避免血液四溅。

男主人痛苦地挣扎了一番,死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萝丝问。

“找到保险箱,然后把这个留下。”阿瑟拿出一个包裹。

“跟我猜的一样。”

萝丝熟门熟路地只用了两分钟就找到并打开了秘密保险箱。里面没有金币,只有珠宝,萝丝将所有珠宝包起来。

不用阿瑟提醒,她还扔了几颗珍珠在地上。

半个小时后,阿瑟-扬一个人就回来了,豪宅里仍然寂静无声。

“办成了?”波西紧张地问。

“办好了。”阿瑟轻松地说道,表情却有些古怪。

“还说是第一次,明明是老手嘛!”波西嘟哝道。

也没盘问细节,波西跟两人点点头,分头离开。

此时夜色仍浓。

第十一章 谣言与真相

“著名银行家罗伯特-莱西先生凌晨遇害!”

“第一银行最大股东,罗伯特-莱西在家中遇害!”

“罗伯特-莱西的豪宅已经被警察封锁,其在第一银行的办公室被警察突击检查!”

“目前尚不清楚凶手的目的,为财还是为仇!”

“千万财产何去何从!第一银行声称业务不受影响!”

罗伯特-莱西的死亡同样引起了巨大的震动,这位身家千万的银行家,在金融界和财政界影响极大。

身家比他更多的也不是没有,但身为银行家,他控制着的财富却超过数以十亿计,如果再算上他通过第一银行参股以其他金融手段,他所能影响到的资金更是天文数字。

这样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人杀死自己的床上,不得不引起人们的猜测。

谣言总是极多的,尤其是圣城,这里盛产谣言。

比如有人说他的妻子其实早跟他分居了,然而他被杀害的那天晚上,他们同床共梦。因此有人造谣说他妻子是凶手,为了谋取他名下的巨额财富。

当然也有人如写一样,说他妻子当晚正与人偷情,被银行家差点撞见了。年轻的情人不得不光着身子藏在床下,然后趁着银行家熟睡杀害了他。

也不免有人翻出银行家昔日的黑历史,某某曾被他逼的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子,长大成人后前来复仇。

各种谣言传了三天后,就冷却了下去,死了一个富豪,大多人只是对他留下的巨额财产感兴趣而已,但这跟自己没有一个先令的关系。

就在圣城人又一次表现出善忘本性的同时,另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传来:

秘密警察在银行家的卧室保险箱里搜出了一份地图和两公斤疑似新式炸药,地图上特别标明的地点正是达内尔伯爵遇害的地方,也是警方后来勘察爆炸现场确定埋藏炸药的地方。

同时人们还得知了更多的细节,歹徒抢走了银行家卧室里所有的珠宝和首饰,可能是因为太过匆忙而使得一些零碎的值钱东西散乱在地。

歹徒甚至还将相框上的黄金装饰撬起带走。

这一细节似乎表明歹徒只是为财。

但歹徒“无意”中揭开了另一件骇人听闻的可怕事件:

罗伯特-莱西阴谋炸死了第一银行的第二大股东达内尔公爵,证据就是一份作案地图和炸药。

不可避免的,第一银行发生了挤兑潮。

无数人冲向第一银行设在城内几处分行,想把自己的存款取出来。而同行纷纷要求第一银行归还拆借的资金。

第一银行眼看就要倒闭。

关键时刻,卡洛斯二世派出近卫军封锁了第一银行总行和在圣城及京畿的各个分行。

财政大臣代表皇帝和内阁宣布,圣城第一银行全体休业一个月,在正式决定之前,第一银行所有业务和资产无条件冻结。

接下来的新闻就围绕这一轰动性事件展开,圣城人一时间把原本极受各界瞩目显贵会议给忘了一干二净——它只解决了帝国眼前的困难,对未来的长治久安及整顿财政秩序方面则毫无建树,尤其是它未能减轻平民百姓身上的重负。

皇帝的准女婿,即新公爵享利-达内尔要求为其父讨回公道,并要求莱西家族赔偿。

圣城第一银行的其他股东则与莱西本人及其家族划清界限,纷纷表示一定要查明真相,并请求皇帝圣断。

不管老公爵是不是莱西干掉的,也不管莱西是被哪个毛贼干掉的,股东们担心的却是自己手中的股份是否保值,如果任凭事态的发展,他们一夜之间会破产。

甚至有小股东提议,第一大股东莱西家族所持有的股份应当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赔偿达内尔家族,另一部分则由皇帝代持——据说可以用来救济贫、寡、孤、独、残人士。

这样有利于圣城第一银行迅速恢复信誉,甚至还会因为皇帝成为股东而增值。

卡洛斯二世的吃像没那么难看,他暗示这部分股份由财政部代管。

然而卡洛斯二世内心里也很疑惑,因为这事太巧了,而且简直是投己所好,他可以因此而间接控制第一银行庞大的资金。

“罗伯特-莱西一手创立了第一银行,坦白地说,这个人是个金融天才。他在第一银行内说一不二,十分专横,而达内尔家族是第二大股东,老公爵也时常对第一银行的日常业务有所影响。

所以,莱西私下里对老公爵常有不敬之语,甚至讥笑老公爵是外行,只是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为外人所知。陛下您知道,如果不是有老公爵在,他的第一银行也不会成为帝国第一大银行。”

法兰克正详细地向皇帝介绍他调查得来的第一手资料。

“保险箱里的粉末,经鉴定,的确是普瓦图化学公司生产的新式炸药。康纳利伯爵告诉我,由于产品特殊,普瓦图化学公司对客户管理十分严格,实行购买登记制度。我们不久派人得到了这份名录,其中一家公司十分可疑。”

“哪家公司?”卡洛斯二世问。

“安第生矿业公司!”法兰克道,“这家公司由莱西全资拥有,一个月前,莱西曾亲自去过这家公司,还特别询问了这种新式炸药的威力。”

“你是说确实是莱西谋害了达内尔公爵?他派人在公爵必经的路上埋了炸药?”卡洛斯问。

“现有的证据都表明了这一点,但要说百分之百是,臣不敢妄断。全凭陛下圣断!”

法兰克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公爵是被谁干掉的,法兰克心中早有了答案,绝对不是丢了性命莱西。

眼前的皇帝陛下是最大的嫌疑,据法兰克所知,老公爵在世时数次代表财团拒绝借款,已经惹恼了皇帝。

但必须得是莱西,不是也是!因为皇帝需要他是。

就法兰克来说,他关注的是杀害莱西的凶手。

莱西早年发家时,也弄的许多人家破人亡,仇家很多,所以他很惜命,不仅身边保镖极多,豪宅里还养了6条猛犬。但仍然被凶手干掉。

虽然出于职业本能地怀疑凶手的动机,但目前的结果对法兰克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约瑟夫,你辛苦了。虽说我是皇帝,但法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来执行,比如圣城高等法院的先生们,这一点我也不能违背啊。”

“是,陛下英明!”法兰克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陛下,眼下关于达内尔公爵被谋杀案,议论纷纷,许多人为康纳利伯爵打抱不平,连圣城大学的帕尔默先生都亲自写文章声援他,这对您的圣誉有所折损……”

“呃,康纳利伯爵受委屈了,你替我向他表示歉意!”卡洛斯二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想康纳利伯爵也会感恩陛下的宽宏大量!”

无论卡洛斯二世,还是秘密警察总头子,都刻意忽略了杀害莱西的凶手。

真相是什么,远没有金钱重要。

第十二章 逃离圣城

圣城的东南郊外,有一个座不太高大的山脉,名叫圣海伦山脉。

这里是离圣城最近的山区,又处于京畿的范围之内,交通便利,风景优美。

因而这座山脉中分布着无数私人别墅,作为富人和贵族度假的好去处。

在某个不太起眼的乡间别墅里,托比-萨拉曼正密切地关注圣城的局势。

当秘密警察大肆抓捕自由派人士时,萨拉曼被一辆马车秘密提前接走,从而使得秘密警察扑了个空。

他既感到庆幸,又有一些羞愧,毕竟许多人是因为他而被捕。圣城传来的每一个不好的消息,都令他倍受煎熬,让他觉得自己就一个唆使犯和懦夫。

唯一令他感到心灵安慰的是,布隆夫人使终陪伴在他身边。浪漫而甜蜜,这个气质高雅谈吐不俗的女人终于和自己有了实质的关系。

关于那个事先得到绝密消息并为他安排好撤退路线的人,布隆夫人没有告诉他,只是暗示那是一位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的能量,显然可以从布隆夫人陪伴自己逃离圣城时的从容不迫可以看出。身为郁金香俱乐部明面上的主人,她可不在秘密警察拘捕的名单之内,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事。

具体是谁,萨拉曼虽然很好奇但不准备追查到底,只要各自的目标一致就行。这当中也有布隆夫人吹枕边风的原因。

达内尔公爵被炸死,著名银行家罗伯特-莱西也死了,这些人跟他没有太深的关系。当然很久以前,资深律师出身的他曾为这两位打过官司,并为此得到过丰厚的奖赏,尽管他总是以平民代言人自居。

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些自由派人士,这些人才是自己的拥护者和基本面。

躲避圣海伦山间别墅期间,圣城传来许多骇然听闻的消息,虽然最终证明这大多是假消息,但也足以改变萨拉曼的某些立场。

改良或者改革或许只是一场梦,帝国封建制度仍然具有强大的惯性和力量。

一个人但凡还没有患绝症,还没有到生死存亡之刻,就没有多少人太关心自己的具体状况。小病初愈之后又开始暴饮暴食或者酗酒抽烟,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一病不起时才追悔莫及。

或许安东尼-傅克斯说的对,只有革命的暴风雨才能涤荡腐朽的一切,才能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布隆夫人走了进来,坐在他的腿上。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布隆夫人道。

她柔软的身体和满头芬芳令萨拉曼心猿意马,身体的某个部分发生变化。

“我在想你啊,安吉丽娅,我的女神!”

萨拉曼叫着布隆夫人的名字,他将脑子里有关革命、理想、自由以及名叫平等的东西全都抛弃,将手攀上了布隆夫人胸前的柔软之处。

“托比,你思考的样子也很有魅力。”布隆夫人抬起头来索吻,“但亲爱的,我们恐怕要离开了。”

“圣城有信来吗?”萨拉曼问。

“官方所称的你的‘党羽’大多被释放了,但警察暂时还未撤销有关你和安东尼-傅克斯先生的通缉令。”布隆夫人道,“警察总监声称,只要你跟傅克斯先生在报上发表悔过声明,立刻就会得到撤销令。”

“但这会使得我跟安东尼名声扫地。”萨拉曼道,“洛基山伯爵说的对,民众总是盲从的,那些追随我的人也是盲目的,面对高压和屠刀的威胁,我猜他们一定写了悔过书。”

“亲爱的,你猜的没错,那些人的软弱正说明了皇权仍然很强大,尽管它的根基已经腐朽。”布隆夫人道。

“我不会接受这种羞辱,也绝不会向皇权低头!”萨拉曼坚定地摇头道,刚刚被挑起的情欲也因此而消失地无影无踪。

“暂时的低头,只是为了更高地扬起头颅。亲爱的,妥协也是一种反抗,是为了积蓄更多的力量。”布隆夫人柔声劝道,“你不必让所有人都当烈士,面对屠刀时,能有几个人面不改色?而他们现在群龙无首,十分需要一位百折不挠的领袖,这个人只能是你!”

“你打听到了什么?”萨拉曼问。

“显贵会议结束了,贵族们仍然证明了自己才是这个帝国的主宰,他们牢牢地控制着行政力量,并利用他们立下的法令约束其他所有人。银行家们大出血,为了利润他们愿当墙头草。而工商界最失望,他们关心的统一税率和统一市场秩序问题根本没人关心,他们甚至连参会的资格都没有,就连教会也以对我们抱以同情。”布隆夫人道。

萨拉曼点点头:“安吉丽娅,你的分析没错。达内尔公爵和银行家莱西之死,让许多看到了卡洛斯二世的冷酷无情和独裁,现在他成功地走到了许多人的对立面。”

“我们的朋友遍天下,已经有人在打听你的下落,并询问你是否可以接受资助。所以,亲爱的,你必须返回圣城,接受这些人伸出的友谊之手。”布隆夫人道,“而我已经很久没有逛那些新开的最时髦的成衣店了,亲爱的,你能陪我去逛逛吗?”

美人的朱唇轻启,极有诱惑力。萨拉曼狠狠地吻了上去:

“我愿意为美丽的骑士效劳!”

“不,你才是我的骑士!”

……

肖恩走出了他被软禁的一座住宅,此时已是1834年的3月中旬。

此时的圣城已经很暖和了,附近豪宅里的花园正春花烂漫。肖恩的脸上不悲不喜。

“肖恩,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法兰克亲自来接肖恩。

虽说肖恩曾被以可怕的罪名关押,法兰克并没有委屈他,只做了简单的问询,就安排他住进了这座富人区的豪宅,生活上也极力保障,甚至也不禁他与自己的几个身边的人如尼尔森等人每三天见一次面。

这对法兰克来说,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但对肖恩来说这仍然是一个屈辱。

皇权的力量在此处展露无疑。

“上校,我好像胖了不少。”肖恩故作轻松地说道,“感谢陛下的明察秋毫,也感谢上校的优待。”

虽是场面话,法兰克认为肖恩拎的很清,也不枉他的一番心思。

如果不是因为银行家莱西的意外身亡,他要想营救肖恩恐怕要多费一些心思,尽管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皇帝想让肖恩顶罪。

“你能这样想,很不错。肖恩,你要记住,你是荣誉军官团中的一员,我是不会让你遭受不白之冤的。”

“十分感谢。顺便问一句,咱们这个军官团,实力如何?”肖恩故意问。

“就跟你心里想的一样。”法兰克卖着关子,他显然不想深谈这个问题,道,“显贵会议已经结束了,大部分代表陆续返回,我猜你大概也不想在圣城多停留几天。”

“是啊,天堂跟地狱的区别,这一趟圣城之行,我总算体会到了。”肖恩道,“我现在就想立刻返回普瓦图,那里才是我的乐土。”

“祝你好运!”

法兰克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马车。尼尔森小声地问道:

“大人,你真的拿他当朋友吗?”

“不,他这样的人物,不会真正把谁当作朋友的。”肖恩摇摇头,“跟这样的人物交往,我们必须加倍小心。”

上了自己的马车,肖恩观察着街面。

戒严于三天前结束,军队返回军营,市民们终于可以与往常一样在街上自由地行走,不必担心警察和军队随时随地的盘问。

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又开始恢复正常的社交活动,就连街边整洁漂亮的成衣店橱窗也被装饰一新,重新迎接客人。

成衣店并非是个新鲜事物,但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形式。普通市民宁愿从琳琅满目的成衣店里挑选合适的衣服。

这些成衣店也渐渐地开始引领潮流,其中的高档成衣店也成了上流社会男女经常逛的地方。在以前他们不得不受制于裁缝的个人技艺和眼光。

商店的名字叫做“奥黛丽家的衣橱”,显然康氏纺织将自己的成衣业务拓展到了圣城。

看着眼前的繁华和人来人往,人们似乎已经忘掉了不久前的紧张气氛和对未来的悲观情绪。

圣城虽好,但非久留之地。

肖恩第二天就离开了圣城南返,他几乎是用“逃离”这个词来形容离开这座繁华的权力之都时的心情。

显贵会议结束后,西耶斯特意在圣城多停留了几天,来时两个人,他不想一个人回去。

他和科瓦尔伯爵也算是有担当的,即便这两人不是没想过要在第一时间跟肖恩划清界限,甚至还为此讨论了一番,最后他们两人还是发动了一切关系想营救肖恩。

但他们连秘密警察局的门都进不了。现在肖恩遭到的指控和怀疑被取消了,这让两人长舒了一口气。

肖恩和西耶斯登上各自的马车,启程南下。

他们两人包下的车队背影刚刚消失,菲利普皇子来到了金橡树旅馆。

“很遗憾,没能赶上送行。”菲利普道。

这位皇子殿下并不想骑马去追,因为那样显得太过刻意。

政治上的算计使得肖恩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其间菲利普虽然也向父亲求过情,但身为皇子,他很早就明白世事并非尽如人意。

“或许我将会失去一位朋友。”

第十三章 萝丝与伊丽莎白的巧遇

格萨尔城,京畿行省的南部门户。

萝丝拎着一个轻便手提箱,从一辆长途马车上下来,此时她一副年轻英俊男子的打扮。

因为出神入化的化妆术,加上她超强的模仿能力,此刻她的行为举止和刻意的男性嗓音,使得她看上去毫无破绽。

这副打扮唯一的缺点是,她一路上受到两位女乘客如孔雀开屏般的骚扰和抛媚眼。

身为杀手,每到一个新地方,萝丛本能地观察这个陌生地方的地形和建筑,以及可疑的人和事。

这种谨慎,让她受益无穷,所以她很是感谢贤师当年对她的严格训练,虽然她不想再回忆那一段日子。

格萨尔这座小城因为交通而繁荣,一条运河自这里出发南下,穿越500公里抵达帝国中部腹地龙江流域。

正因为这种交通上的便利,这里的商业颇为发达,南北货物在此交易和集散,然后运往全国各地,同时操着南腔北调的商人和旅客在这里交会。

萝丝下车的地方就在运河码头的边上,准备从这里坐船南下。这里鱼龙混杂,也是当地黑帮寻找外地羊羔以赚取外块的地方。

几乎是她下车并买了块面包吃下的十分钟内,她就亲眼目睹了几起偷窃事件,但其中一次小偷失手了,那位警觉的旅客反而招来小偷同伙的围攻,并被洗劫一空。

“站住!”

骚动中,一个年轻男子打扮的人在前头跑着,只是他散乱的金色长发还有逃跑的姿势表明,他就是一个姑娘。

姑娘很狼狈,上气不接下气,很是慌张和无助。后面追来的则是几个粗豪的男人,看着就不像是好人。

萝丝转过身来,迎面站在路中间,那位姑娘见萝丝挡在她前面,本能地绕到她身后,拽住萝丝的外套,用因害怕而带着颤抖的音调说道:

“先生,快帮帮我,他们是流氓、恶棍、强盗!”

总共五个人围住了萝丝和向她求救的姑娘,面色不善。

“年轻人,识相点,有多远滚多远!”为首满脸横肉的家伙叫嚣道。

“这位姑娘认为你们不是好人,现在她受我保护。”萝丛毫无惧色。

“外乡人,听我的忠告,赶紧滚蛋。上一个不听我劝告的外乡人,早就被扔到运河里喂了鱼,还有一个被当作了肥料,你选哪一种?”

为首的故意敞开衬衫的领口,露出发达的胸部肌肉。

萝丝瞄了一眼不远处一个穿着巡警制服的人正在跟一个杂货店女店员在调情。

那巡警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里,或者是看到了但没有想插手管的意思。

“如果我不听劝告呢?”萝丝问。

“那我只能说遗憾了。”为首的狞笑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伸手往那姑娘胳膊抓去。

萝丝闪电般地踢出一脚,正中为首的黑帮份子裆部,那壮汉立刻痛苦地捂着裆部倒下。

几乎在击中对方的一瞬间,萝丝踩着这人的肩膀跃起,她的身体轻盈而有极好的柔韧性,凌空一脚踢中左边家伙的太阳穴要害,这家伙毫无防备,重击之下当场晕倒。

另三个家伙,其中两个站着最近地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向萝丝冲了过来。

萝丝突然蹲下身子,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轻轻一带,匕首割破了右边一人的肚皮,此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另一人则生生地立住了身子,然后转身便逃。

至于第五位黑帮份子,则完全傻在了当场。

趁着人群还未反应过来,萝丝一手提着轻便行李箱,另一只手拉着那位可怜的姑娘的手,往码头冲去,然后跳上一艘正要出发的客船。

“对不起,客人,我们的船票售完了,船上没有空席!”售票兼服务员不满嚷道,萝丝刚才差点将他撞进运河里。

萝丝直接扔给对方一小袋装着金币的钱袋,对方飞快地看了一眼,立刻笑容可掬地说道:

“先生,您的运气真不错,我们还有一间豪华包房,提供免费的上乘食物和最优质的服务,请随我来!”

在包间安顿了下来,萝丝这才打量顺手救下的姑娘。

她很好奇对方为何女扮男装,但只要视力不太差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女士,这是怎么回事?”萝丝操着一口年轻男人的噪音,略带沙哑。

这位差点落入黑帮之手的姑娘,正是伊丽莎白公主。

她实在太天真了,她以前常常女扮男装偷跑出皇宫的行为,让她以为在别处也是一样的。

她之所以逃离皇宫,就是为了抗婚,显然她看多了,故事中的女主角通常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只想离皇宫越远越好。

可她却未想到,刚出了圣城地界,她随身带的小手提箱就被小偷偷走了,包括她带的金币和银币。

好不容易到了格萨尔城,她只好取出男式衬衫里面一根项链,想去换钱,却不知道出门在外财不外露的秘笈。

黑帮盯上了她,见她女扮男装,掩饰不了惊人的美丽,更是上心。

幸运地,她遇到了萝丝,否则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当然出于谨慎,她撒了谎:“我的父亲不管我,我的母亲却要把我卖到妓院,所以我逃了出来。先生,您真是好人,要不是您,我恐怕要被那些流氓欺负。”

也亏她知道妓院是干什么的。不过,她的父兄要是知道她这么说,一定会气晕过去。

萝丝看了一眼她那双白皙柔嫩的手,轻轻一笑:

“呵,美丽的小姐,我可以问你的芳名吗?”

“艾丽,艾丽-汉弗莱斯。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吗?”伊丽莎白问,艾丽-汉弗莱斯是她曾看过的一部中的女主角名字,以独立、自强和率直爽朗而闻名。

“你叫我萝丝就可以了。”萝丝道。

“噢,罗斯!再一次感谢您!”伊丽莎白听岔了,她现在十分崇拜萝丝,却不知道对方也是一位姑娘。

萝丝在这位落难公主的眼里,是正义和力量的化身,英俊、潇洒、谈吐优雅,这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的的幸福憧憬。

“汉弗莱斯小姐,你准备去哪?”萝丝问。

“你呢,先生?”伊丽莎白反问。

“热那亚,普瓦图!”萝丝道。

伊丽莎白立刻欣喜地说道:“普瓦图?同去、同去!”

“普瓦图在南方,离这里至少有20天的旅程。”萝丝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一笔钱,这样就可以雇交通工具返回家乡。”

萝丝压根不信伊丽莎白的自我介绍,三言两语就弄明白对方不过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可我在普瓦图确实有朋友,他是一位伯爵,一定会保护我的!”伊丽莎白道。

“哦,哪位伯爵?”萝丝惊了。

“肖恩-康纳利,你一定知道他。”伊丽莎白骄傲地说道,忽然又有些泄气,“我的父亲最近因为一件事伤害了他,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收留我。”

萝丝的脸色变了又变:“你确实叫艾丽-汉弗莱斯?”

“当然,上帝可以作证!”伊丽莎白重重地点了点头,可是她因为再一次“认真”地撒谎,耳根红了。

“呵呵,我相信你。”萝丝突然笑道。

“那您愿意带我去普瓦图吗,包括路上的花费,还有提供必要的保护,罗斯?康纳利伯爵,在普瓦图有权有势,还很有钱,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慷慨地补偿您!”

伊丽莎白满脸殷切地问,顺带着诱惑了一把。

事实上,她原本根本就没想到要去遥远的普瓦图,离家出走后,她是一路好奇地游玩,一边品尝美食,但现在身无分文,又差点被黑帮抓住,一听到萝丝提起普瓦图,她就把普瓦图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嗯,传说的南方我还没有见识过呢。伊丽莎白这样想。

“美丽的小姐,既然你是康纳利伯爵的朋友,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劳。相信那位富有而慷慨的伯爵不会亏待我的。”萝丝笑道。

“您的决定十分明智!”伊丽莎白恭维道,“像您这样富有正义的先生,一定很有故事!”

伊丽莎白的心态在萝丝看来十分滑稽,害怕萝丝甩掉她。

“当然,我很喜欢旅行。”萝丝道,“事实上,旅行就如同读书,你从不知道下一站是什么景色,会在路上遇到什么样的人……”

萝丝就像一部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刻意地表现出自己博而不精的学问,加上她见多识广,说的引人入胜,立刻俘虏了伊丽莎白的“芳心”。

伊丽莎白长在深宫,涉世不深,对有好感的人毫无戒心,更不用说萝丝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本能对萝丝有信赖之心。

至于萝丝,则对拐走一位公主毫无愧疚之意。

如果能够,萝丝很想让圣城的那位至高至上多焦虑些日子。

这一趟旅程,对萝丝来说并不算什么,虽然也很疲惫。

伊丽莎白倒是一路上兴奋的很,精力旺盛,对一切都很好奇,也弄出不少笑话来。

但至少因为伊丽莎白的存在,萝丝的旅程不那么寂寞和单调。

她可以想像得到,如果肖恩见到自己拐来了一位公主,一定会大惊失色。

第十四章 外面世界很可怕

在帕特纳姆堡,萝丝与伊丽莎白二人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火车。

火车机头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停靠在站台上,浑身充满着铁一般的力量,它身后的车厢则统一刷成明艳而漂亮的蓝白相间的色彩。

这是最新冶炼与铸造技术的结晶。它拥有更强更有效率的动力,更坚固更安全的机体,几乎每一辆新的车头与上一辆相比都有所改进。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这个庞然大物开始缓慢移动,当它驶出站台不久就开始加速,然后驰骋在北热那亚的丘陵地带。

这条路线已经运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铁路与火车毕竟是新鲜事物,铁路沿线上每个月都有人不幸被火车撞死,沿线被撞死撞伤的牲畜更多,铁路公司为此支付不少赔偿金,然而仍然阻挡不了人们对于火车的热爱。

凡是从北方陆路往普瓦图去的商旅,或者从普瓦图北去的旅者,他们的首选便是火车,甚至一些想去贾维亚行省的北方人也愿意先乘座火车到普瓦图,然后从那里沿着海岸线去目的地,反而更快。

这种便捷和较为舒适的旅行方式已经被人们接受,他们节约的不仅是时间,还有金钱。

这也缩短了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加强了南北热那亚以至与北方各省的联系,也极大地促进了南北经贸往来。

这条路线的成功,促成原本就处在矿区的帕特纳姆堡有成为热那亚北方经济重镇的趋势。许多人在这里定居置业。

它是北方人南下的第一站,也是南方人离开南方北上的最后落脚点,同时这也让热那亚人雄心勃勃地计划将热那亚所有的城市通过铁路连接起来。

修建铁路本身就是一种投资拉动经济和就业,包括促进税收增长等内在动力需要。

资本总是寻利的,热那亚在1832年三级会议就确定了要逐渐取消了内部各地之间林立的关卡和投资商贸壁垒,形成统一的市场和统一的税制税率,这对掀起资本投资新兴产业的热潮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而投资的兴起又反过来加速要求破除一切不符合资本主义需求的法令。

与铁路相关的,采矿业、冶炼业、金属加工以及高性能蒸汽机及其相关产业的得到了极大发展,进而也带动了相关服务业的发展,吸纳了大量人口的就业。

科瓦尔家族先前投资的矿业,从背负银行沉重利息突然间身价百倍。

这个家族将手中不重要的矿区全部高价转让,偿还了银行贷款,筹措大量资金,仅保留了少数几个富矿,并效仿肖恩的产业布局,也加入到了这场投资盛宴。

这虽然不免与肖恩的产业产生竞争,但市场需求太大,足以让科瓦尔家族在北方人大资本反应过来之前赢得一席之地。

这是肖恩在圣城时与科瓦尔伯爵亲自敲定的事,银行家西耶斯在这当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两家其实形成了双寡头竞争的局面,当然现在主要以肖恩为主,科瓦尔家族为辅,双方共同排斥第三方竞争者。

事实上,在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仅是火车头的铸造技术,还是铁路筑路技术,康氏铁路与康氏动力都处于领先水平。

火车冒着黑烟,在原野上奔驰,两侧整齐的农田和草地上的牛羊迅速后退。

许多第一乘座火车的乘客都在惊呼这种新式交通工具的伟大和新奇,而那些本地人则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些少见多怪的外乡人,尤其是那些北方人。

伊丽莎白也在大呼小叫起来,甚至将脑袋探出窗外,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帽子被风吹走。

一千多公里疲劳而漫长的旅行,也不能让她安分下来。

这也是萝丝第一次乘座火车,她包了贵宾车厢的一个包厢,可以关上门躺下来睡觉,不受外人打扰。

毕竟从帕特纳姆堡坐火车到普瓦图,加上沿途停靠,也要将近2个白天的时间。而由于照明技术和铁路信号技术的落后,为了安全,此时的火车在夜间是不开行的,长途旅客不得不在车上过夜。

火车行至伯尔尼时,有个穿着铁路警察制服的男人来到贵宾车厢检票。

这个警察装备着一把短剑和一把手枪,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人的车票和身份证明,有时候还会简单询问可疑的外省乘客来热那亚有何贵干。

他虽然笑容可掬,但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其实十分严肃认真,即便那些出身上流社会的乘客也乖乖配合。

“小姐,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警察对站在包厢外走廊上的伊丽莎白说道。

“身份证?那是什么?”伊丽莎白的疑问,足足让这位警察愣了三分钟。

“就是证明你身份的文件,一般是由你居住地的警察局签发!”警察耐着性子说道,“抱歉,我的职责就是抓捕逃犯,防止坏份子在火车上作案,检查乘客的身份证是我的基本职责。”

“哦,我的身份文件丢了,被小偷偷走了。”伊丽莎白恍然道,“先生,你不会因此逮捕我吧?”

她无辜的眼神让警察有点心软。警察道:“小姐,你是一个人乘座火车。”

“不,我还有一个同伴。”伊丽莎白指着关着门的包厢道。

警察敲了三声后,推开包厢门。站在他身后的伊丽莎白仿佛看见一件可怕的事。

她所认识的那位富有正义感的英俊先生消失了,站在包厢里的是一位妙龄女郎。

萝丝已将男式礼帽取下,露出一头柔软的栗色微卷长发,用发夹简单地绾在脑后。

洗去易容的粉末,展现出她精致的脸蛋和白天鹅般的脖颈。

她换上了她曾极喜爱的一套浅色小花的淡蓝色连衣裙,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的丝带,领口位置有一圈蕾丝花边作为装饰。

她身材高挑而不缺柔美,气质灵动而美丽,又具有一股一般年轻女子很少拥有的英气。

在伊丽莎白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萝丝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警察。她当年“流落”到维希镇时,曾在那里办过身份证明,维希镇人口名册上有她的名字。

“萝丝-科蒂,您是普瓦图维希镇人?住在玫瑰园?”警察疑惑道。

“正如你所见,警官先生!”萝丝道。

“请不要误会,小姐。在热那亚,还没有人敢冒充维希镇人,尤其是住在玫瑰园的人。”警察肃然起敬,“事实上,您的名字出现在一个名单里。”

“什么名单?”萝丝好奇地问。

“你恐怕不知道,我们铁路警察虽然归行省警察厅管,但我们跟洛基山伯爵很有渊源。事实上,我曾经是前民防军的一名下士,伯爵永远是我们的指挥官。”

这位警官没有直言相告,但他的暗示让萝丝很快就明白,这些铁路警察恐怕大多是由前民防军退役士兵集体转隶而来,这些人天然就是肖恩的拥护者。这些人当然知道普瓦图维希镇的玫瑰园意味着什么。

也由此可见,肖恩这几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

这位警官将身份证明还给萝丝,敬了个礼就离开了。萝丝知道,她现身热那亚的消息,很快会被送到肖恩的面前。

伊丽莎白很是失望,她感觉自己的情感受到了严重的欺骗,她趴在卧铺上大哭着,哭的很伤心。

这一路南下,她已经将扮作男子的萝丝当作了依靠,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然而真相击碎了她虚幻的梦想。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欺骗。

萝丝根本就没有劝她,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你为什么不哄哄我?”伊丽莎白哭了阵子,觉得很没意思,坐了起来。

“凭什么?”萝丝将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

伊丽莎白真想说就凭自己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但真正离开了皇宫,她才发现自己除了身份,一文不值。

即便是火车上那些提着竹篮售卖食物和廉价小玩意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也比她坚强和独立的多。

“你不是好人!”伊丽莎白气鼓鼓地说道,“只有坏人才会改头换面骗人。”

“哦……”萝丝放下书本,“在格萨尔城,我也看到一个可怜虫也曾经改头换面过。我的公主殿下!”

伊丽莎白惊恐地叫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高傲、任性、无知,还有面对困难时的茫然,你身上每一处都写着高人一等和不谙世事这两个词。”萝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这是豪门特产,尤其是皇宫里的出品最佳。”

“你……你……是……嫉妒!”伊丽莎白终于找到一个词为自己辩护。

“不,是你嫉妒我才是啊。”萝丝笑道。

“你这个骗子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伊丽莎白质问道。

“独立、自强还有自由,我不需要别人提供保护,也不会面对困难时像只小鹌鹑一样哭哭啼啼的!”萝丝的直言不讳让伊丽莎白很是受伤。

伊丽莎白瞪着萝丝看了好一会儿,颓然道:“你就是一个骗子。”

“你说的对,欺骗是我的职业!但你的父亲可不会这么痛快地承认。”

第十五章 她是你的情人吗

1834年的6月,康氏造船的造船能力又得到一次极大的提升。

标志之一就是康氏的首艘排水量2000吨级别的铁甲舰下水,这得益于前期造船经验的积累。

然而这是一艘武装货船,并会配备少量必要的火炮武器。

它的造型有些怪异,顶层甲板呈弧穹状,除了两个巨大的烟囱外,没有风帆和索具,简直是一个封闭的铁棺材。船厂工人们称它为“为浮水的大铁桶”。

不过为了保持高速性,它装备了马力更大的四台三胀式蒸汽机,船身更加修长。这样是为了能使得它能跟上护航的鲨鱼级战舰的航速。

代价是它的造价是鲨鱼级铁甲舰的三倍以上,高达200万,而后者的造价已经降到了60万。

总的来说,它仍属于一艘试验性的新式货船,康氏造船仍处于一种技术探索阶段,设计师们不得不在各种矛盾中寻求平衡。比如高速航行需要一种修长的船体,而机动灵活则需要一种相对肥短的船体。

已经回到普瓦图的肖恩,终于赶上了它的下水,他把这艘船命名为“洛基山”号,并对它寄予厚望。

帝国需要一种能抵御鱼妖攻击的货船,在鲨鱼级铁甲战舰已经证明了自己拥有极高的防御能力的前提下,这种需求更加明显。

例证之一,北方的丝绸价格一年多来已经涨了五倍之多,简直价比黄金。这一市场以前被来自夏国的舶来品所掌握,他们相对廉价的丝类商品压的本土商品抬不起头来。现在与夏国的贸易断绝,但南方的丝织品要想从陆路运往圣城,运输就是一个瓶颈。

更不必说,北方的各家造船公司纷纷到加入到建造铁甲舰的行列当中,这是形势和现实的需求,他们不得不改变观念,放弃传统木帆船的建造,转而建造铁甲船。

此前他们虽然给木帆船安装上铁制装甲,称之为装甲船,但这种装甲船一旦被鱼妖包围,被鱼妖破坏了船帆失去动力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但他们制造蒸汽铁甲舰,船体并不难,但缺少关键的船用设备,比如船用蒸汽机及配套零部件,这些技术不是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可以突破的,极需南方的康氏造船提供。

这当中在北方工商业拥有很大影响力的托雷斯家族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中介作用,使得肖恩同意向北方竞争对手出售这些关键零部件。

既是为了打开局面顺便赚取巨额利润,也是为了战争的需要,在当前海上严峻形势下,肖恩也不可能吃独食,帝国也不允许康氏按部就班地造船。

而要将这些沉重的大型零部件运往北方,只能依靠货船。

虽然一年半以来交付给海军的10艘鲨鱼级铁甲舰,至少有3艘毁于与鱼妖的战争,另有2艘因为各种原因沉没,仍有5艘驰骋在大海之中,相对它们的战绩,这种损失可以忽略,海军对鲨鱼级给予了高度评价。

莫克元帅不止一次写信给肖恩,希望肖恩的船厂能够建造更大的战舰,因为海军迫切需要一种拥有更强远洋自持能力的战舰,比如依靠自身携带的燃煤在海上持续作战一个月。

在这种情况下,光荣号的诞生就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甚至比建造鲨鱼级战舰更为重要。

肖恩忙的脚不沾地,光荣号的下水让他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当他听说玫瑰园来了一位客人,大惊失色。

伊丽莎白正围着一尊黄金雕像转圈,她手上也不老实,到处乱摸,比如黄金雕像的鼻子和耳朵。

管家丹泽尔-克利夫兰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嘴角歪歪:

“公主殿下,请您小心,这雕像很沉重,万一要是伤着了您,我们承担不起。”

“这家伙值多少钱?”伊丽莎白回头问,她把“家伙”这个词咬的很重。

“这对康纳利家族来说,是无价之宝。伯爵已经将它写入自己的家史,这是属于伯爵的荣耀,是伯爵天才智慧的象征,值得他的未来的继承人和后代骄傲,因而它是无价的。”管家自豪地说道,“当然,如果要按黄金重量来算的话,它至少值10万金路易。”

“哦,这是很大一笔钱。”伊丽莎白很认真地说道,她是拿路上萝丝给她买的面包价钱换算的,扳着手指道,“10个先令1块面包,1000个先令相当于1个金路易,所以它可以买到1000万个面包!”

管家发愣的时候,伊丽莎白继续说道:“我一天吃三块面包,可以吃333万多天,也就是说差不多够养活我1万年。天呐,它居然可以养活1万个穷人1年!”

这个算术满分。

管家道:“公主殿下,这座黄金雕像对于家族的价值并不是这么算的,伯爵造福于全人类的功绩不能够用金钱加以衡量。当然,殿下这样计算,表明您是一个善良和仁慈的人,始终想着穷人和饥饿的人。”

“不,萝丝告诉我,这是一种不平等。这就是一个例证,它明明可以养活许多穷人的,却放在这里在这里落灰。”

伊丽莎白不满地说道。

“我天天亲手擦好几遍的!”管家无奈道。

仿佛是为了转移伊丽莎白的注意力,管家问道:

“请问殿下,萝丝小姐没有一起来玫瑰园吗?”

伊丽莎白是拿着萝丝手书的信来玫瑰园的,即便如此,事实上管家仍对伊丽莎白的身份存疑,他打破脑袋想不明白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会这样悄悄地来到遥远的南方。

要不是他认出萝丝的笔迹,他根本就不会让伊丽莎白进来。

“她说她还有事,估计又是去骗人!”伊丽莎白道。

她是真不知道萝丝为何不愿陪她来,况且她是个很记仇的人,还没忘记萝丝对她的“伤害”。

管家听到前院传来一阵人声,紧接着他看到肖恩气急败坏地进了客厅。

“殿下,稀客啊!”肖恩语气颇为不善。但管家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察颜观色,认为这比遇到一个冒牌货可能还要棘手。

伊丽莎白有些尴尬:“伯爵,从你的脸色和语气判断,你不太欢迎我的到来?”

“如果您代表皇帝陛下前来,无论于公于私,我当然会热烈欢迎。但我只看到了一个迷途难返的可怜虫而已。”肖恩不留情面地说道。

“我只是一不小心,离家越来越远而已。”伊丽莎白红着脸辩解道,“在格萨尔,我为了躲避恶棍,登上了运河上的客船。到了龙江后,我想既然走了这么远,不如继续走下去……”

伊丽莎白的声音越来越小。

事实上,她现在早就后悔了,皇族现在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她可以想像得到皇帝的咆哮、母后的哭泣还有皇兄的担忧。

皇宫对于生性好动的她来说,曾经是一座豪华的监牢,等真到了远离它的时候,又十分想念。

“管家,关于公主殿下在这里的事情,不要外传,所有知道的人一律封口,未经我同意,禁止外出。公主的人身安全是头等大事。”肖恩交待自己的管家。

“大人您放心,玫瑰园里的人都会守口如瓶的。”管家保证道。

肖恩没看到萝丝,心里略有些失望。

虽然他不欢迎伊丽莎白以这种方式的到来,但该做的还要做,比如把最好的客房重新收拾一遍,能换新的全部换成新的,让玫瑰园的女仆全部围着她转。

伊丽莎白对这很满意,她痛快地洗个澡,然后在柔软的床上终于睡了个好觉。这二十多天以来,她也是累坏了。

趁这个时间,肖恩赶紧给菲利普-索伦写了封长信,派阿瑟-扬亲自送信。可怜的阿瑟,不得不又重新踏上旅途。

不管怎么说,把责任先推掉,反正这个锅肖恩不背,他可不想让皇帝以为是他诱拐公主的。

伊丽莎白这一觉够长的,直到第二天快中午了她才醒来。

其实是饿醒的。

玫瑰园的午餐很是丰盛,各种美食让这位公主殿下大开眼界。她一边努力保持着就餐礼仪,一边痛快地大吃了一顿。

“殿下,要不要再来一杯鲜榨的果汁?”管家殷勤倍至。

“这是什么果汁?”伊丽莎白用洁白的餐巾抹了下嘴角的油汁。

“菠萝汁,如果您想要别的,也有,西瓜汁、香瓜汁、草莓汁、玉米汁,不过后面这几样您要稍等一下。”管家道。

“我要草莓汁。”伊丽莎白道,面对肖恩不以为然的眼神,道,“草莓北方很少见!”

“没错,殿下。它的种植对温度要求比较严格,北方种植的比较少,而且这种水果不太容易保存,所以北方见到的不太多。”

管家十分善解人意。

“克利夫兰先生,你是一个好管家,而且你雇的厨子水平不错。你们吃的花样比皇宫还要厉害!”伊丽莎白称赞道,“圣城最好的厨子也比不上!”

管家笑道:“其实是因为我们拥有一个好主人!”

伊丽莎白并不没听明白管家的真实意思,她看了一眼肖恩道:

“伯爵,你确实是一位好贵族。”

“承蒙夸奖!”肖恩道,“殿下,萝丝去哪了?”

“她是你的情人吗?”伊丽莎白很好奇。

第十六章 头脑清醒的肖恩

萝丝是自己的情人?

当然不是,至少眼下不是。

不过,肖恩在写给菲利普-索伦的信中却是用了这个说辞,因为他的情人偶然看到“落难”的公主殿下,出于好心和对君主的忠诚,而伸出援手。

否则说她只是路人,则会引起皇家对她企图的怀疑,为什么偏偏“拐”到普瓦图?肖恩可不想皇家追查到她是一个杀手或者嗜血者组织中的成员。

肖恩的沉默,让伊丽莎白信以为真,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殿下,我认为您现在应该写一封信给陛下,这是您身为陛下的女儿应有的自觉。”肖恩道。

“我会写的。”伊丽莎白点点头。

她现在倒害怕起父兄的斥责,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肖恩善解人意地说道“殿下,您关心帝国臣民的生存状态,深入民间,体察世情,准备做一份详细的可供陛下施政参考的世情报告。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对!”伊丽莎白欣喜地说道,“我就是这个打算!”

“殿下,在陛下最新的旨意抵达之前,就住在维希镇,这里的居民十分好客!但在此之前,咱们约法三条。”

伊丽莎白道“哪三条?”

“第一条,任何时候都不得泄露自己的身份。两年前我们曾审判一场引起轰动全国的嗜血者谋反案。”

“当然!”伊丽莎白点点头。

“第二条,任何时候都不得脱离我派出护卫的视线之内。除非必要,我保证他们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那么第三条呢?”伊丽莎白问。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依实际情况而定,你没有我给我惹祸的话,永远也没有第三条。另外,我保留以上三条的唯一解释权。”肖恩笑道。

“你这个人说话滴水不漏,是不是总是把自己置于不败之地?”伊丽莎白不满道。

“你可以把我看作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位伯爵。要知道,商人必须时刻考虑风险,否则会输的很惨。”肖恩道。

“好吧。我想先到海边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海呢!”伊丽莎白道。

“忘了跟你说,海边禁止靠近,虽然海军在这里的设立一个水兵学校,每天都会有士兵操控着战舰在附近海面上一边训练,一边巡逻,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个鱼妖突然对陆地产生好奇呢?”肖恩立刻道。

“很无趣!”

正说间,克利夫兰从外面走了进来“大人,罗宾逊伯爵夫人和卡尔少爷到了。”

伊丽莎白注意到肖恩脸上的飞扬神采。

事实上,肖恩从圣城回来,除了派人往罗恩堡送过一份信,并把自己从圣城买的礼物送到之外,并没有与奥黛丽相见过,他一直泡在船厂。

“夫人说她要亲自去参加康氏造船的分红大会,作为第二大股东,让卡尔少爷跟着一起参加见识一下。”克利夫兰道。

“什么分红大会?”伊丽莎白问。

“因为船厂从今年起就开始赚钱了,正好是年中,我们第一次给予股东回报。”肖恩骄傲地说道,“年底我们还会有第二次。”

“那我也要见识一下,不,这是社会调查。”伊丽莎白强调道。

“那么,请记住我们的约定,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肖恩问。

“艾丽-汉弗莱斯!”伊丽莎白道,“一位北方伯爵之女。”

“很好!”

然而转个身,肖恩就悄悄告诉奥黛丽伊丽莎白的真实身份,并强调伊丽莎白的到来只是一个偶然。

几个月未见,肖恩与自己的情人再次相见,一切尽在不言中。奥黛丽可以感受得到肖恩炙热的眼神。

伊丽莎白的目光则在肖恩与奥黛丽之间来回移动,她突然变成萝丝的维护者。

“要是萝丝能陪我就好了。”伊丽莎白如是说。

女人天然就是此中高手,无论她的年纪大小。

“萝丝回来了吗?”这果然引起奥黛丽的注意。

肖恩尴尬地说道“我还没见到她,她似乎对我有成见,没有回到玫瑰园。”

“是吗?”奥黛丽的语调拖的很悠长。

趁着肖恩扶她上马车,奥黛丽隐蔽地掐了肖恩一把,肖恩只得龇牙咧嘴地承受着她的不满。

这个细节却被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奥黛丽身上的公主殿下看到了,这位公主殿下脸红红的,不过她很乐意看到肖恩受到惩罚。

由于肖恩的特别关照,奥黛丽知道伊丽莎白的真实身份,表面上装作不知道,因而当伊丽莎白要求同她共乘一辆马车时,她欣然同意。

同皇室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不管是为了罗宾逊家族还是肖恩,都很有必要,尽管几个月前肖恩在显贵会议会场外被逮捕的消息传来时,皇室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跌。

卡尔-罗宾逊今年已经十岁了,作为罗恩堡的继承人,他承受着母亲最严格的教导,他每周的课程表排的很满。

在这一点上,连肖恩都无法说服奥黛丽。

如果按照奥黛丽的教育标准,肖恩算一个奇葩,没有接受过任何贵族教育,却幸运地被贵族爵位砸中了,还以极快的速度将爵位提升了一级。

肖恩崛起的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当然,包括奥黛丽在内,人们把这归功于肖恩自身极高的聪明才智,所以肖恩就是个奇葩的存在,不可以复制。

因为有肖恩的杰出表现在前,奥黛丽对卡尔的教育抓的更紧,用她的话说,勤能补拙。

对于饱受摧残的小卡尔来说,这次能够去船厂参观,是一件很兴奋的事,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玩耍。

他跟肖恩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都在问关于造船的事,好奇宝宝的问题极多,但肖恩总能给出令他满意的答案,而且极有耐心,但同时又勾起卡尔更多的好奇心。

“教父,人真的能象信天翁一样飞翔吗?”卡尔问。

“当然可以!”肖恩肯定地回答。

卡尔的眼神告诉肖恩,这不可思议。

“你的母亲给你安排了物理这一门课吧?”肖恩问。

“当然,可我觉得这门课没用处。”卡尔道。

“热空气会上升,冷空气会下降对吧?”肖恩问。

“教父,你上次给我做的孔明灯就是这个原理,孔明这个人真厉害!”

肖恩笑了起来“你看,要是孔明灯制作的更大一些,能够拉得动一个人,不就能带着人飞起来吗?”

“教父,你能找人制作一个这样的……超级大的……孔明灯吗?”卡尔满脸希冀,他双臂抬起,夸张地比划着。

“当然可以,不过你母亲可不会让乘坐的。”肖恩道。

“我们可以让一条狗先飞起来!”卡尔立刻说道。“就像小白鼠,为科学献身。”

卡尔-罗宾逊参观过普瓦图大学诺兰医生的实验室,对那里的小白鼠印象深刻。

“孺子可教啊!”肖恩点点头,“你养的那两条狗,你准备让哪条先飞起来?”

卡尔纠结了好半天道“让他们比赛赛跑,谁跑的慢,就谁!公平竞争!”

肖恩听了哈哈大笑“好办法!”

前面马车上,伊丽莎白听到了肖恩爽朗的笑声,很是好奇,她总是拥有强烈的好奇心。

“夫人,罗宾逊家族跟康纳利家族关系很不错?”伊丽莎白故意问。

“是啊,我们是邻居。贵族之间相互守望,也是传统。我们遵从君王的法令,各自统治一方,一旦地方有事,贵族们首先寻求协助的一定是最近的贵族。”奥黛丽道。

奥黛丽的美丽与优雅的姿态,令伊丽莎白很是羡慕。

这位公主见过太多的贵妇人,但在她的记忆中很少有人能比得上奥黛丽的。

只因那些贵妇人在面对她这样尊贵的公主时,不免都是一副巴结奉承的态度,所以奥黛丽展现出的不卑不亢和春风和煦态度让她立刻感觉到不同。

康氏造船的首次分红大会就设在船坞旁的空地上,工人们搭起了一个巨大的的凉棚。

总共万股股票,肖恩自己持有持有其中股份,罗宾逊家族控制其中的,主要管理者兼总工程师约翰逊个人持股,

另为技术人员集体持股,拥有分红权,但不得转让,一旦被开除或者主动离职就与公司股份毫无关系。

剩下原始股份,以每股金路易的价格对外公开出售,募集万资金。

最早登记的个人股东有多人,按照利益平衡的原则,几乎将全热那亚的富人一网打尽,除非他本人不感兴趣。

只是因为限购,这些人拥有的股票都不多。现在康氏造船的股票价值由最初的金路易涨到了金路易。

比如布兰登子爵,他让自己二子一女加上自己夫妻口人,按照最高限额每人购买股,总共花了万。

这是这位并不富裕子爵当时所能拿出的全部积蓄。显然,这笔投资使得布兰登子爵现在十分后悔,因为他原本可以向银行借钱买更多的股票——只要借着别人的名头,比如自己管家的名义。

股票价格的上涨,除了投资者普遍看好之外,军火商贝斯与科瓦尔家族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前者是因为人在圣城没赶上原始股的发售,后者科瓦尔家族当时跟肖恩的关系不太融洽,他们不得不花高价从其他小股东手中收购股票,直接推高了股价。

现在股东数量减少到了不到人,那些早早转手股票的人现在都十分后悔。

截止年月,康氏造船已经交付了海军艘鲨鱼级铁甲舰,前艘基本令康氏造船收回了前期巨额投资,后面艘则开始赚钱,此时生产成本已经降到了万每艘,海军出价仍是万,也就是说在鲨鱼级这个船型上,获利万。

万不多,但是一个很好的迹象,海军的订单已经增加到了艘,因为显贵会议让帝国财政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再加上刚刚下水的洛基山号铁甲货船,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个新型号售价高达万,成本则是万,首艘的用户则属于康氏动力,尽管仍在肖恩名下的产业,他仍真金白银地掏了万,以作为未来的标杆。

所以康氏造船此次分红万,平均每股分红个金路易。

名全热那亚最有钱的人聚集在此,可不是为了这区区个金路易。

也不是为了看这次稍稍有些高调亲自出面的奥黛丽——现在普瓦图人都知道她是肖恩的情人。

更不是为了看站在奥黛丽身边的陌生美丽姑娘。

他们盯上了康氏动力。

尤其是洛基山号的下水,这代表着民用船舶市场将会启动,商人们对新式货船的需求数量和吨位远不是海军可比的,这些货船至少在未来十年内无法摆脱康氏动力在关键设备上的垄断。

所以分红会议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草草结束了,人们挥舞着支票围着肖恩,其中以西耶斯最为热衷,他代表热那亚的财团想集体入股康氏动力。

“伯爵,如果您点头,万现金立刻到账,我们只要的股权。”西耶斯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

“不、不,这太多了,财团作为一个整体,最多获得其中的股份。当然具体每股多少钱,现在还不知道,这需要独立的专业人士来估价。”肖恩摇头道。

“难道还有人比我们财团更有实力?要知道我们只对增值和资金安全感兴趣,我们承诺不干涉康氏动力的经营管理。”西耶斯道。

他觉得自己的出价很公道,这一半是出于对于市场前景的认可,一半是出于对肖恩个人的高度信任。

“呃,我刚向热那亚的贵族发出邀请,定于本月举办一场狩猎活动。要知道,洛基山有好几年没有大规模狩猎,野猪泛滥成灾了。正好举办一场狩猎活动,顺便举办一场烧烤大会,我想所有的贵族很乐意分享美味。”肖恩道,“我的行事风格,西耶斯先生一定是明白的。”

西耶斯略有些失望,不过肖恩这是在暗示他仍然采取利益均沾的原则,以团结更多的人。贵族掌握着政权和行政力量,财团控制着资本,工商界则夹在两个圈子中间,谁能够将这三种力量团结起来,谁就是无冕之王。

对于肖恩这一点,西耶斯其实很欣赏,这也符合财团根本的和长远的利益。

在热那亚,贵族与财团包括工商界的关系在这两年变的很融洽,肖恩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以前,布兰登子爵会毫无顾忌地嘲笑这些暴发户的粗俗,而后者也曾笑话戴维斯男爵的贫困和坚持。

肖恩已经改变了贵族们的一些传统和保守观念,使得他们开始接纳时代的变化,同时肖恩也对财团和工商界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力。

“伯爵,你的头脑一直很清醒。”

第十七章 热那亚之王

罗恩堡。

受邀来做客的伊丽莎白起初还很守规矩,等熟悉了后就不太能坐得住。

奥黛丽善解人意,她命管家陪着她在城堡内外参观,四处走动,这里的景色比维希镇还要美丽,至少视线要比维希镇要开阔的多。

肖恩对这个安排极为满意,他已经很久在没有不相干的人打扰的情况下,近距离地靠近奥黛丽。

被新的爱情所滋润的奥黛丽,在肖恩的眼里她浑身洋溢着一种难以用任何华丽词汇来描述的魅力。

然而奥黛丽却给他的心头浇了一盆冷水:“肖恩,你知道最近普瓦图人如果评价你吗?”

“他们又怎么说我了?”肖恩对奥黛丽的严肃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说你是热那亚之王!”奥黛丽道,“就像迪伊-劳伦斯一样。”

迪伊-劳伦斯是第三帝国时期热那亚的一位杰出贵族,曾经短暂称王,最后被中央政权剿灭。当时的皇帝仅仅是宣布他是叛逆,未出一兵一卒,就让这位热那亚之王遭受南方各地贵族的围攻,身死族灭。

这可不是好名头。

“这从何说起啊?”肖恩愕然。

“我想信这样称呼你的人,并非是出于恶意,他们只是对你在热那亚的影响力的认可和推崇。”奥黛丽道,“但是他们也说出了一个事实,你的一言一行可以影响到大多数人。无论是贵族还是第三等级,都会认真地听取你的意见,我听说最早说你是热那亚之王的人,是从总督府里传出来的。”

“因为我影响到了拜恩总督的权威?”肖恩问。

瞬间肖恩也想明白,拜恩跟他并不是有私人恩怨,事实上这几年拜恩卓越的政绩大多跟肖恩有关,甚至有人嘲笑他是睡觉总督——躺着也会有政绩送上门。

但热那亚第二等级与第三等级之间越来越融合的趋势,使得拜恩利用这两个等级之间的矛盾操作的空间越来越小,这当中肖恩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罗恩堡的后花园里,遍植乔木,这些大多拥有百年以上树龄的乔木,遮天闭日,营造出清凉的环境。

肖恩喝了一口凉茶,问道:“我的利益跟总督的利益并不矛盾,他没有这样的动机。奥黛丽,你怎么看?”

“这大概率是史丹利市长搞的鬼。”奥黛丽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果然,肖恩十分惊讶:“史丹利市长?”

奥黛丽微微一笑:“这是我猜的,恰好他的一个秘书姓罗宾逊。有拜恩压在他的头上,只要拜恩不犯错,他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除非他愿意谋求外省总督之位。要知道他跟总督不同,他虽然也不是一个热那亚人,但他是从普瓦图一个小职员做起,慢慢爬上来的,与总督相比,他更像一个热那亚人。而总督拜恩却是内阁直接任命并调来的,头两年拜恩根本就无法获得热那亚人的认可,甚至被认为是首相的爪牙,是来压迫热那亚人的。”

“如果史丹利想做总督,首先是要把拜恩弄走。在目前情况下,除非拜恩自己另有高就,否则他不会放弃热那亚总督一职的。因此,史丹利就放出这个风声,想让我替他办成这件事?”

肖恩点点头分析道。

“完全正确。”奥黛丽道,“你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拜会一下总督阁下,希望他继续留任,并告诉他这是热那亚人的希望。”肖恩耸耸肩,“史丹利是个聪明人,他应当知道我的意思。他以前可是跟拜恩穿一条裤子的,现在日子过的太过滋润了,倒是有时间想到别的。”

不知不觉中,肖恩有了热那亚之王的自觉。

“这会不会太让史丹利失望?”奥黛丽道,“我建议你劝史丹利谋求成为贾维亚行省的总督,我听说克里斯-霍林斯沃斯总督年纪很大了,准备退休。”

“这是个好主意!”肖恩对这个建议拍案叫绝。

如果史丹利能够成为邻省的总督,并在任上推行与热那亚一样的政策,再把铁路修到贾维亚,这样会形成一个更大的内部市场。这既解决了普瓦图潜在的矛盾,又能令热那亚人得到利益,对于史丹利本人来说,有热那亚人的支持,也能容易获得政绩,这是三赢甚至四赢的局面。

肖恩有些激动地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停下了脚步:“奥黛丽,你一定还有后手。”

“我的亡父虽然一生在普瓦图市政府任职,但他的老家却在贾维亚,至今在家乡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况且,罗宾逊家族在贾维亚也有不少朋友。”奥黛丽道,“事实上,这几年我们的邻居对热那亚发生的巨变很羡慕,如果史丹利去当个总督,当地人也不会太排斥。”

“那么现在就看史丹利愿不愿意了,我应当支持他高升。”肖恩笑道,“奥黛丽,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我可不是你的贤内助。”奥黛丽浅浅一笑,风情万种。

她总能在不经意间,撩动肖恩的心弦。

伊丽莎白在维希镇过的很愉快。

镇民们知道她是玫瑰园的客人,因而对她十分友好。

正是南方夏天水果大量上市的时候,伊丽莎白每天都可以吃个痛快。然而她最喜欢的还是冰淇淋,这些品种繁多的甜品她以前虽然贵为公主,却从未吃过,后果是半个月后她发现自己变胖了。

如果光看维希镇人的生活状态,恐怕以为整个帝国的臣民都过着富足和平的生活。在与镇民的交谈中,她知道仅仅是几年前,这里的人们还过着普遍贫困的生活。

这次受到罗恩堡的邀请,伊丽莎白随着肖恩来到了罗恩堡做客。

在米勒的殷勤陪伴下,还有罗恩堡未来继承人的伴随下,伊丽莎白骑马逛了附近的果园和农庄,并带回了一大筐的水果和蔬菜。

来到城堡的后花园,伊丽莎白看到了绿树花卉之中,肖恩正和奥黛丽拥抱在一起。

“果然勾搭在一起!”

听到脚步声,奥黛丽飞快地推开肖恩,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脸上绯红。肖恩则故作无事般地讪笑了一下:

“殿下,玩的开心吗?”

“托你的福,还不错!”伊丽莎白白了他一眼,没有提及刚才看到的事实。

“那么殿下要抓紧时间了,因为我收到了消息,托雷斯伯爵已经抵达帕特纳姆堡,预计最晚明天下午就会抵达维希镇,他带着陛下的命令来的。”肖恩道。

伊丽莎白神情突然变的黯然,这意味着她要返回圣城,然后接受那一桩该死的婚姻。

她突然有些羡慕这座城堡的女主人,虽然她不知道奥黛丽为何不肯嫁给肖恩,但至少她有一个真正值得她交付全部的男人。

伊丽莎白对自己的未来很悲观。

第十八章 史丹利的野望

风尘仆仆的托雷斯伯爵在次日的傍晚抵达玫瑰园。

一见到伊丽莎白,他就当着肖恩和跟随他而来的宫廷侍卫以及一帮高级宫廷仆人的面,夸张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仿佛自己是皇室的硕果仅存的唯一忠臣:

“公主殿下,您是如此地无情和失礼,让陛下和皇后担心。仁慈的陛下因为您的不告而别,心绞痛的老毛病复发,不过您不必太过担心,我离开圣城时,他已经恢复了不少。而尊贵的皇后忧心地整日以泪洗面。殿下,恕臣无礼,您太冲动了!”

“上帝保佑,菲利普殿下一收到洛基山伯爵的信,就禀明陛下,陛下上命我立刻启程南下,您看,我一路上不敢停下,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好几圈。万能的主,您看上去气色不错,这真是一件幸事啊!”

“好了,托雷斯伯爵,我很好。请你放心,我会跟你回圣城的。”伊丽莎白迅速恢复了她公主的身份,语气有些冷淡。

见轻易地劝服公主,托雷斯心中的石头落地。

要知道,伊丽莎白出宫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因为她的前科数不胜数,经常溜出宫去玩,但她还知道分寸,从未在外面过夜。

当伊丽莎白的侍女那天迟迟等不到她回归的身影,便知道大事不妙,只得惶恐地向皇后禀报。

皇后大惊,除了将伊丽莎白的仆人们全都关押起来,立刻发动了宫中贴身的侍卫和仆人悄悄地满城寻找,却一无所获。

这时连卡洛斯二世也慌了,但出于皇家的尊严和以防万一,虽贵为皇帝,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寻找,除了皇宫中现有的人手,卡洛斯二世让秘密警察充当寻人主力。

毕竟一个公主的失踪,总会引起不必要误会和谣言,况且皇室已经找到伊丽莎白留下的书信,她是离家出走。

但无论是卡洛斯二世还是约瑟夫-法兰克,他们把重点放在圣城和京畿,他们打破头也不会想到伊丽莎白这一次会走的那么远。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伊丽莎白在所有知情人看来一定是凶多吉少,正如托雷斯伯爵所说,皇帝旧病复发,而皇后整日以泪洗面,偏偏又不能大张旗鼓。

直到菲利普-索伦后来收到了肖恩的亲笔信,皇室这才急巴巴地派托雷斯伯爵南下。

尽管肖恩在信中有解释,皇家仍然不可避免地对肖恩的解释充满疑惑。

卡洛斯二世本人就认为肖恩恐怕有不良动机,甚至认为是肖恩策划了一场绑架皇室成员恶性事件。

也不怪卡洛斯二世这样恶意地想,他不久前还让肖恩遭受不白之冤,况且肖恩至今未婚。

所以,掌玺大臣托雷斯伯爵临行前被卡洛斯二世叫到御前,细细交待了一番:万一有什么不堪的事情发生,务必要以皇室的名誉为重。

伊丽莎白无论多么地任性,也无论她对自身婚姻的不满,当听到卡洛斯二世因为她的任性而旧病复发时,心里满是悔恨。

所以,她主动提出要跟托雷斯伯爵回去。

托雷斯掏出一块细绸手绢擦了把眼泪,迅速恢复了在外臣面前的雍容气度:

“康纳利伯爵,我代表陛下和皇后感谢你对公主殿下的照顾。另外,菲利普殿下要我代他向你当面表示个人的感谢!”

“不敢,这是我身为封臣应该做的。向陛下致敬!向皇后和菲利普殿下致敬!”

肖恩低头致礼。

“不过……”托雷斯话锋一转,“我大张旗鼓地来到这里,恐怕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我死不足惜,但公主殿下的安然干系重大,要知道现在叛党份子一直很活跃。”

“请掌玺大臣放心,除了这座玫瑰园,普瓦图没有任何一个外人知道公主殿下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肖恩道。

他这也是在暗示,皇家的名声不会因此而有所影响。

“至于您亲自到来,其实是来视察新式铁甲货船的建造进展!”肖恩又道。

这倒转移了托雷斯的注意力,因为这直接关系他家族未来的一项大生意。托雷斯伯爵欣喜地问道:

“伯爵,这真是一件大喜事。要知道,如今海洋运输断绝,帝国急需要拥有强大防御力量的铁甲货船,急陛下之所需,是我们身为臣仆的本份。”

“掌玺大臣,我将很荣幸地邀请您,在身体从旅途劳累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参观康氏造船,并诚恳地请求您在参观船厂后,给我们提出宝贵意见!”肖恩道。

“哈哈,那就明天上午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个铁家伙。”托雷斯对肖恩的奉承很是高兴。

话虽如此,托雷斯还是利用晚宴的时候,旁敲侧击地询问伊丽莎白是如何来到普瓦图的,这毕竟是皇帝交待的头等大事。

伊丽莎白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她只是因为萝丝才想起普瓦图的,来到这里纯属偶然和她的任性。至于萝丝,那是洛基山伯爵的情人,这纯属偶然,所以陛下猜错了。

至此,托雷斯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久在宫中行走,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能轻易地辨识出伊丽莎白说的是实话。因为高兴和放松,托雷斯还多喝了两杯果酒。

这一趟普瓦图之行,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托雷斯接到命令后以最快地速度南下,这一路上的辛苦旅程差点要了他的命。一旦松懈下来,一向养尊处优的他只觉得浑身酸痛。

该死的鱼妖!

要是海上交通太平,南下的旅程要舒服得多。但一想到明天要看到期望中的新式货船,托雷斯仿佛就看到无数的金币。

第二天上午,肖恩亲自陪同托雷斯伯爵前往船厂。

拜恩总督和史丹利市长得了肖恩的消息,早早地等在船厂门口。

他们俩并不知道托雷斯南下的真实目的,以为这位掌玺大臣只是关心自己家族的生意。但不论何种原因,托雷斯这个姓氏就值得他们小心地伺候着。

史丹利显然更加殷勤,他甚至当着自己上司的面保证要全力为康氏造船保驾扩航,并提供尽可能的帮助,以促进新式货船的建造,为帝国战胜鱼妖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史丹利的异常表现令拜恩有点诧异,因为在拜恩的印象中,史丹利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官僚,十分圆滑和老道,绝不可能在上官的面前犯这种官场低级错误。

肖恩等人陪着托雷斯伯爵登上了停在船坞旁的洛基山号。

这艘货船的主要动力设备已经安装完毕,并且在拖船的帮助下进行了几次短时间的海试,目前正在紧张地进行硒装,也就是对舵、锚、救生系列辅助设备及内部设施进行安装和调试,等这些都完成后,才会进行真正的海试。

肖恩对这艘新货船极尽夸耀,虽然现在回过头来审视它的设计初衷,仍有不完美之处。这些不完美之处,只能等建造下一艘时才能够得到完善。

拜恩和史丹利俩人也不吝夸赞之辞,这让托雷斯十分满意,这位伯爵不懂造船,但坚固而修长的身体,在他看来就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当天晚上,托雷斯伯爵因为高兴而多喝了几杯,只得就近下榻普瓦图大饭店。

史丹利忙前忙后,甚是殷勤,他抢了托雷斯仆人的活计。磨蹭到拜恩离开后,史丹利找到了肖恩。

“恭喜你,我的市长先生!”肖恩笑道。

始作俑者当然是肖恩,他鼓动史丹利去竞争贾维亚的总督,偏偏巧合的是,托雷斯伯爵正好在这个时间点来到普瓦图,简直是约好了似的。

这也是史丹利的野望。奥黛丽的分析完全正确,史丹利果然有想当总督的企图,他成功地引起了肖恩的注意,肖恩准备帮他实现野望。

而这位宫廷伯爵的职位是掌玺大臣,顾名思义,他是卡洛斯二世身边最为信任的近臣之一,实际是顾问大臣,走他的门路是最捷径的路不过了。

史丹利则兴奋中带着纠结之色:

“我的伯爵,掌玺大臣阁下要这个数!”

史丹利伸出一个手掌,也就是说五十万金路易。五十万换一个总督,据说是市场价,但那是一个富裕省份总督职位的价格。

这五十万对于史丹利来说,也并非拿不出来,但绝对会让他伤筋动骨并且元气大伤,除非他准备做一个万夫所指的贪官,在将来的任上大肆搜刮。

“这五十万,我出了!”肖恩直接了当地说道。

史丹利心中窃喜,面上则小心地问道:

“不知道伯爵有什么期望?”

“我希望史丹利先生能将我们邻居贾维亚行省变成另一个热那亚!”肖恩道,“我有一个梦想,凡属于欧罗巴的土地上,都会铺上黑色的铁轨;凡是欧罗巴的土地,到处都可以听到蒸汽机的轰鸣。”

“我也希望能够将来有一天,能够从贾维亚的首府乘坐火车直达普瓦图,来看望我的朋友们。还有您,尊敬的洛基山伯爵!”史丹利道,“我保证!”

“相信我,未来的总督阁下,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第十九章 离别的车站

如果只是求财,史丹利完全不必离开经济蒸蒸日上的普瓦图,仅仅是靠正当投资,他也能获利。

这可没有政府官员不能投资有价证券的规定。许多高级文官发家致富就是靠着比别人更多的内部消息和更有利的投资机会而获利。

史丹利选择了事业,这是他的野望。

贾维亚行省是热那亚西边的邻居,以前比热那亚还要贫穷,大量的贫困人口这两年涌入热那亚不少,因为后者因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此外两地商人交流的机会也极为频繁,但两地重复征税和不同的税收政策极不利于热那亚的商人。

如果史丹利能够坐上贾维亚的总督之位,将十分有利于两地市场的整合,这也是资本主义内在的要求。

至于史丹利如何跟掌玺大臣密议的,肖恩不管,他只是痛快地写了一张五十万的银行本票。这算是肖恩的提前投资。

不仅是这五十万,肖恩还以自己的名义准备了一份土特产送给拖雷斯伯爵,一匣南方最好的珍珠,一套出自南大洋肯亚大陆红宝石项链,总价值超过二十万。

史丹利自己也准备了一份厚礼为托雷斯伯爵饯行。所以托雷斯伯爵不虚此行。

三日后,伊丽莎白和托雷斯伯爵被肖恩送上了北去的火车。铁路公司甚至为此安排了一趟专列。

“我以后会再见到你吗,伯爵?”伊丽莎白情绪低落。

“一定会的,殿下!”肖恩道。

“很遗憾,我没能乘座铁甲船回圣城。”伊丽莎白抱怨道,“你明明有一艘洛基山号的。”

“殿下,洛基山号还处在海试阶段,虽然我对它很有信心,但海上毕竟不太平,将来它运输货物北上,也必须在海军的护航下沿着海岸线航行才可以。我向您保证,您很快就会在圣城奥塞河上见到更多的新式铁甲船。”肖恩道。

“伯爵,谢谢你!”伊丽莎白的情绪好了一些,“我在普瓦图度过一段美好的夏天,我想我会想念这里的。”

肖恩知道公主是忧虑自身的命运,在这里每一份的自由和快乐都衬托着对未来的不安念头。

他还想安慰一下公主,却见她的目光越过肖恩的头顶。

站台对面的民居的楼顶上正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的宝蓝色裙子十分夺目,头上束发丝带在风中舞动着。

“嗨,萝丝!”伊丽莎白挥舞着双臂。

萝丝却远远地给了她一个嚣张的飞吻,将她逗笑了。

肖恩连忙示意尼尔森,后者立刻带着人向车站外的民居冲了过去。

火车徐徐开动,肖恩驻足月台挥了挥手,看着火车离开车站。

“那是公主殿下?”拜恩在旁诧异地问道,事实上他最近在不同场合见到过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表现的很低调,拜恩只知道她是玫瑰园的客人,出身北方贵族家族,仅此而已。

“是的,总督阁下。”肖恩道,“出于安全上的原因,在今天之前我不能将你引荐给殿上。请你谅解。另外公主曾驾临普瓦图,请总督不要外传。”

拜恩有些发愣。

身为总督,拜恩朝中也有人,所以他对这位公主的婚姻问题知道一些,据说这是一场金钱婚姻。

公主秘密来到这里,令人诧异。这本身似乎解释了掌玺大臣为何为突然来到普瓦图的原因,而不是表明上说的那样是为了视察新式货船的建造。

他不免多想,以为肖恩跟皇家关系很亲密,但他又看不出肖恩跟公主之间有超出正常关系的迹象,至少他见过公主曾以随从的身份和罗恩堡的那位夫人坐同一辆马车到过船厂。

看了一眼一边正在跟肖恩管家闲谈的史丹利,拜恩谨慎地试探道:

“掌玺大臣造访普瓦图,维克多最近很殷勤,听说他私下里跟大臣见过好几次面,大臣甚至还去他府第做过客。”

“据说我们的市长先生,对贾维亚的总督一职很感兴趣。”肖恩坦白道。

拜恩的表情一瞬间变的很精彩,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释然的笑容:

“我应当竭力促成维克多达成所愿!”

这位总督已经快干满一任5年的任期,虽然他已经得到圣城方面一些大人物的首肯,让他在热那亚再干一任,但正式的任命下达之前,还有很多变数,其中面前的伯爵起着很关键的作用——肖恩也许无法违抗圣城的命令,但他可以让总督在普瓦图成为孤家寡人。

所以一听到史丹利最近异常表现的根本原因,拜恩立刻恍然大悟,不想当总督的市长绝不是好市长,这是人之常情。

但拜恩可不想离开普瓦图,这里诸业兴旺,经济蒸蒸日上,各等级相处和谐,不用他太操心政务,就连自己每年的“正常”收入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完全合理合法。

他甚至认为热那亚现在的大好局面,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在内,当初他刚来到热那亚时,这里的经济状况让他头疼,所以他不想拱手相让。

“总督阁下,你的第一个任期快要结束了吧?”肖恩问。

“确实如此。”拜恩故意叹道,“也许我应该退休了,我都五十六了。”

“哈哈,在我看来你正年富力强,贾维亚的霍林斯沃斯总督都七十多岁了,希望你在我们热那亚一直干到八十岁,超过我们的邻居。当然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们只能向你送上祝福。”肖恩笑道。

“目前我看不出我还有更好的去处。”拜恩听出了肖恩的肯定之意,“嗯,我已经习惯这里的气候和风土人情,要是离开这里,我肯定会生病的,像我这个年纪可经不起折腾。”

“那你应该每天喝两杯绿茶,这有益于你的身体健康。”肖恩道。

“没错,只有洛基山下出产的绿茶才是滋味最正宗的茶。我的伯爵,你的茶园每年头一批春茶一定要给我留点。”

“当然可以。你知道的,每年头一批茶我只送不卖,赠送名单里少不了你的名字。”

“十分感谢!”拜恩心中大定,“伯爵,您是一位仁慈而慷慨的贵族,这必将会给您本人带来丰厚的回报。”

“承你吉言!”

这时尼尔森回来了,神情很是沮丧。

“怎么,你又败给了同一个女人?”肖恩很不爽。

“大人,不是属下无能,而是……”

“对手太狡猾是吧?”肖恩道,“嗯,这次是什么情况?”

“萝丝小姐向大街上扔了一把金币,所有的人都在疯抢,我们连她的影子都没见着!”

第二十章 萝丝的踪影

杰克-拉瓦第带着助手走进伯尔尼车站外的一家餐馆。

伯乐尼是热那亚中部的一座小城,正好是南北交通的一个节点,以中转贸易为主要经济特色。

伴随着铁路的开通,这座城市拥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如果规划中的铁路网能够建成的话,这里将成为热那亚的交通中心和陆路贸易转运中心。

服务台正对着正门,餐饮老板正在趴在桌子上打磕睡,有一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女招待则站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口走过的行人。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正是夏天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餐馆里的人不多,最里边的角落时坐着三个人,他们一边吃着面条,一边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见有人进来,齐齐看向来人。

“先生,您要用餐吗?”女招待热情地招呼着。

对于这家开在车站外的餐饮来说,除了晚上,白天任何时候都可能有客人,只不是这个时间点用餐的人并不多而已。

老板清醒过来,立刻站起身来。出于职业的本能,他一瞬间就差不多弄明白来人的大概身份。

拉瓦第穿着一件凉爽的白绸衫,虽然有些皱了,并且袖口还沾了点墨水,但来人并不是某个公司或者商行的职员,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学者或者工程师之类的人。

尤其是他还带着一个随从,那随从推着一个带着两个滚轮的手推车,上面放着好几个行李箱,最上面还有细绳绑着一卷图纸之类的东西。

“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用餐吗?”老板殷情地说道。

拉瓦第点点头,在老板亲自的招呼下走到一张空桌坐下。

“有冰淇淋吗?”拉瓦第看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年轻男人,这个年轻男人正在慢慢品尝冰淇淋,拉瓦第感觉这个男人能够吃一整天,“我的助手今天累坏了,这算是对他的奖赏。”

“谢谢教授!”年轻助手显然十分高兴。

原来是一位教授,老板变的更加热情:“有,这大夏天的,冰淇淋是少不的。许多客人来到这里,都喜欢点一份这种夏季甜品。”

“好,给我的助手先来份冰淇淋降降温,至于我,给我一杯冰镇的啤酒,这鬼天气,我都快被蒸熟了。”拉瓦第道,“然后给我们两人一人一份牛排套餐。”

“好的,请稍等。”老板飞快地写下客人的要求,递给女招待,示意她传给后厨。

“冒昧地问一句,先生您是普瓦图大学的教授吗?”老板好奇地问道。

“没错,这是普瓦图大学的电磁学教授杰克-拉瓦第先生。”助用说道,“我们教授还是皇帝科学协会的会员,十分厉害!”

拉瓦第瞥了助手一眼,觉得助手的话有些多。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讲师。

“教授先生真年轻啊,您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听到“皇家”一词,老板肃然起敬。

“不,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另外再加一点运气而已。”拉瓦第有感而发,“这是我们校长洛基山伯爵说过的名言,他是我最尊敬的人,同时他也是我在学术上的引路人。”

“洛基山伯爵啊,那只是大人物!”老板恭维着,“说实话,我这家店原来生意不怎么样,可是自从有了铁路,还有这座车站,生意一下子就好起来。如果能够,请教授代我向伯爵大人致敬!”

女招待将冰淇淋和冰镇啤酒送了过来,拉瓦第举杯笑道:“向伯爵致敬!”

拉瓦第突然感觉到角落里投来的不善目光,那三个人停止交谈望了过来。当拉瓦第回头时,这三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男人又立刻收回目光。

此时店内突然进来了十个男人,他们望了一眼店内的格局,然后走了过来,分成两拔人,正好在这三个人的左右两边。

此时除了这十个新客人,三个身穿花格子衬衫男人,拉瓦第教授和他的助手之外,只有另一个仍在细细品尝冰淇淋的年轻男子。

即便一心埋头于学术的拉瓦第也感觉到店内的气氛正在发生了变化。

三个身穿花格子衬衫男子这时吃完了饭,其中的一个掏出一枚金币放在餐桌上,然后和另外两个同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这时,那十个男人突然拉住了他们的去路,几乎是同时,他们各自从随身带的手提袋中掏出一把手枪。

也不见他们如何装填弹药,枪声之中,那三个身穿花格子衬衫的男人纷纷倒地,抱着双腿惨叫,手枪是冲着他们的双腿打的。

女招待发出尖叫声,餐馆老板则躲在吧台后面。

只见这十个男人,迅速地将三个伤者捆绑起来,然后干净利索地抬出餐馆,扔到早就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上,一溜烟离开了。

从进来到离开,这十个神秘的男人只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拉瓦第和他的助手吓坏了,牛排刚吃了一口,连滋味都不知道就放下,匆匆地离开了这家倒霉的餐馆。

他们两人只好买了几块面包,干脆去了火车站,因为他们乘坐下一趟北去的火车。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先前在餐馆遇到的那一个独自品尝冰淇淋的年轻男子正向他们走来。

“真可怕啊!”年轻男子说道。

“是啊。”拉瓦第对了下眼神,确定对方在和自己说话。

“其实这事也不少见,我敢说被抓走的一定是乱党份子,他们的背后也许是一位可怕的嗜血者。至于那十个厉害家伙,却不一定是秘密警察。”年轻男子说道。

“也许是吧。”拉瓦第不想跟陌生人谈这个,态度很冷淡。

“拉瓦第教授,我听伯爵说起过你。”年轻男子道。

“伯爵?”

“当然是洛基山伯爵。”年轻男子道,“他说您是一位真正的学者,有天份,肯钻研,埋头于学术研究。以前的你,只是缺少一个好的机遇。”

年轻男子的话说到了拉瓦第心底去了,也解除了他的戒备。

“这是伯爵的厚爱。我这次正是去帕特拉姆堡进行一场科学实验,这也是伯爵很早就定下的一个计划,如果成功,这将是一次伟大的实验。”拉瓦第很兴奋。

“我能知道是关于什么的实验吗?当然,如果是机密我就不问了。”年轻男子道。

“电,你知道什么电吗?”拉瓦第道,“我们在奥特山下的奈恩村建造了一座水坝,利用水的势能带动水轮机,然后驱动发电机发电……”

“电可以用来照明,如果成功,我们将告别蜡烛和油灯,而水能将是取之不竭的。当然电的用处并不只是用来照明,它将成为一种新的动力之源……”

在离车站不远的一处秘密住宅内的密室里,罗兰-希尔正看着手下审讯刚抓来的三个真神党份子。

他当然不是秘密警察,他效忠的唯一对象是肖恩。肖恩与贤师及小丑的秘密战争仍在继续,他的目标是彻底将贤师与小丑的力量从热那亚清除出去。

与波西-罗宾逊领导的情报网不同,罗兰-希尔是行动派,干的其实跟秘密警察没什么两样。

“你是说抓捕现场的一个食客很可疑?”希尔问自己的手下。

手下道:“头,我不敢确定,但那个年轻男人看去跟画像挺像的,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目标身上,就没有多想。他会不会是伯爵要我们帮助寻找的人?”

“算了,你们不用管这事。”希尔道,“你们接着审讯,找到他们的同党,斩草除根。我还有事,必须去一趟帕特纳姆堡,伯爵将会在那里见我,你们在这里待命。或许我们会获得一次休假。”

半个小时后,罗兰-希尔出现在伯尔尼火车站,他一眼就看到了手下所说的年轻可疑男子。

他不动声色地跟着上了火车。

那位年轻男子就是女扮男装的萝丝,肖恩发动了许多人手在寻找她,只是肖恩没告诉手下寻找的原因。

萝丝其实并没有去处,她似乎一直在热那亚游荡,偶遇拉瓦第教授后,对他口中的实验极感兴趣,略施小计就成了教授的跟班。

只是这个跟班比较富有,可以在火车上拥有一个包厢。

在火车上,希尔一边盯着她的包厢,一边假装站在两节火车连接处抽烟。这时萝丝走出包厢,手里拿着一支雪茄,径直走向希尔。

“先生,能借个火吗?”萝丝问。到目前为止,希尔仍然没有察觉她其实是个女人。

“噢,当然可以!”希尔稍稍有些慌乱。

当他向自己口袋摸火柴的时候,一把手枪抵住了他腹部。

这个手枪很眼熟。

“你为肖恩干活?”萝丝问。

“肖恩是谁?不认识!”希尔道,“你最好小心点,不要走火!枪声一响,你也是逃不掉的。”

“这手枪不错,新产品?”萝丝问,“不需要引火药,也不需要燧石,甚至不需要从枪口塞入铅弹。真是一件杀人利器。”

“当然,这个新型号目前还是一个秘密。”希尔有恃无恐地说道,“我认为你应当把它还给我。你使用的方法不对,甚至连保险……”

咔嚓一声,子弹上膛。

“事实上,它最早的设计图我看过……”

第二十一章 重逢帕特纳姆堡

火车在帕特纳姆堡停靠。

车站上停靠着许多列满载着煤炭的火车,它们排队依次运往不远处的冶炼工厂的仓库区。更远处,人们可以看到冶炼厂高耸的烟囱,正冒着浓烟。

这里的空气显然不好,但绝没有环保人士出来指责有人破坏环境和牺牲民众的健康。

人们从那些烟囱看到工业的力量,还有税收和就业。

拉瓦第和他的助手,萝丝还有罗兰-希尔依次下了火车。希尔包了一辆公共马车,热情地邀请另三个同伴上车。

车站的位置其实离帕特纳姆堡还有三公里远,它原本就因为新开发的矿区而存在。

几年前这里地广稀少,山地和丘陵是当地基本的地貌,只有沿着商道有一些零星的村庄和不多的农田,所以这个车站就以帕特纳姆堡这一更著名的地理标志而得名。

现在因为铁矿的开采和冶炼,数以万计的外来人口涌入,加上配套的工业和服务业,这个车站所在地区已经跟帕特纳姆堡几乎连成一片,俨然成了一座新的城市。

行省方面也有意向在这里单独设立一座新城市,这意味着税收和更多的行政职位。

在肖恩的眼里,这里一切还处于草创阶段,因而建筑也是杂乱无章的,更多的是一些简易住宅,许多从外地来此地谋生的工人随便搭了个草棚,就成了他一家人的栖息之所。

萝丝注意到通往帕特纳姆堡的大道两旁,出现了一些有围墙的社区,建筑材料是红砖和条石,大部分看上去刚开始建,而少量的看上去比较高档的社区已经建成。

“伯爵有个计划,他给热那亚钢铁公司的所有人设下一个积分制度。凡是对钢铁公司有重大贡献的人都会免费得到一套房子,比如能提高产量的点子,比如发明新的冶炼技术,有一个专门委员会负责此事。我听说今年有十几个幸运的家伙,各自免费获得了一套住宅。

其中有一个工程师则获得了一幢漂亮的别墅,价值至少二十万,这项开支是预算之外的,因为他的功劳太大。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够上条件,普通管理人员甚至工头,只要满足一些条件,他们可以用十分低廉的价格获得一套,比如为公司每多服务一年可以获得多少的折扣。”希尔主动给几位同伴介绍。

顿了顿,希尔总结道:“伯爵从不亏待为自己效命的人。”

当然,他不会将自己曾被一把枪顶着腰的糗事公之于众。

事实上他以上的话是专门讲给萝丝听的,他看得到出来萝丝对他没有恶意,甚至他猜测此人跟他的恩主关系很不一般。

罗兰-希尔自称是肖恩的私人助理,与拉瓦第的目的一致,都要去见肖恩。

马车很快就达前面的军事要塞。肖恩每次来这里视察矿区和钢铁公司,都会住在军营里,这是就像是他的大本营。

如今的帕特纳姆堡经过几次较大的加固和翻新,昔日的颓废色彩早已消失不见了。

萝丝并没有回避与肖恩见面,她是以拉瓦第助手的身份进了要塞,尽管她知道希尔一定会找机会向肖恩禀报关于她的事情。

对于她来说,她似乎已经厌倦了在外游荡的生活。几年的沉淀让她明白,自己应该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欢迎你,拉瓦第教授!”肖恩得知拉瓦第抵达,第一时间出现在面前,“一路辛苦!”

“伯爵!”拉瓦第高兴地迎了上来。

“教授,我很期待你的实验取得突破性的成果。与以往你在实验室得到的成果相比,我们将会让这一成果在实用化上向前迈进一大步。”肖恩道,“科学上的小小进步,在我看来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当这些小小进步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必将会给人类带来无限的未来。”

“伯爵,您的论断十分正确,我也十分期待计划中的实验。如果成功,这也是您指引正确方向的结果。”

“不、不,我的教授,我只不过稍稍提供了一些想法而已,而把它实现的正是你天才而又细致的研究。”肖恩道,“作为你的校长,我很庆幸普瓦图大学拥有许多像你这样的脚踏实地地学者。你可能不知道,上次我拜会圣城大学的帕尔默校长,他对普瓦图大学在科学上的成就十分赞赏,这让我十分骄傲。”

“伯爵的夸奖令我惭愧,我们也很幸运地拥有您这样英明的校长。如果不是因为您,我恐怕还在为获得足够的面包发愁。”拉瓦第有感而发。

他们两人的相互恭维,令萝丝忍不住笑了。

肖恩这才注意到萝丝的存在,他原本以为这个人只是拉瓦第的助手。

身为校长他并不常去普瓦图大学,根本就无法认识这所大学里所有的教职员工。如果不是全体教职人员的集体反对,他早就不当这个校长。

见肖恩好像并不认识萝丝的样子,希尔站在一边高度紧张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手枪还在萝丝身上,万一……

肖恩盯着萝丝看,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很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阿瑟-扬却轻轻地在肖恩耳边嘀咕了一句。

肖恩恍然大悟,狠狠地瞪了萝丝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盯着一个男人看,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天色已晚,肖恩不动声色地安排几人住下。

然后他进了萝丝的房间。

他站在盥洗室的门口,看萝丝正在对着镜子小心地撕去脸上的伪装。

“这是贤师教的?”肖恩问。

萝丝的伪装术令他惊叹,他算是对萝丝比较熟悉的人,然而萝丝却能轻易地骗过他的眼睛,可见这种伪装术的高明。

要不是阿瑟-扬少时混迹于市井,对这一套也略知一二,肖恩根本就不会察觉萝丝就站在自己面前。

萝丝没有回头“不,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当年我落入贤师的组织当中,受尽折磨,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就天真地以为只要化妆术足够高明,就可逃出贤师的魔掌。然而我没能逃走,伪装术却日益精湛。你知道吗,贤师会把我们这些小孩关在一起,只允许一个人活着出来。很幸运,我每次都能通过考验,我的双手沾满鲜血,这曾是我的恶梦……”

萝丝回过头了,她已经泪流满面“做一个杀手,杀的人多了,会让一个人彻底的麻木,犹如行尸走肉。这不是我的人生!”

肖恩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萝丝,这不是你的人生,现在我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

萝丝抬起倔强的脸道“难道你不是趁机沾我便宜?”

肖恩尴尬地放开了她。

“我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流泪是弱者掩饰自己懦弱的道具。”萝丝道,“我的伯爵,你说要保护我,你如何保护我?”

显然,萝丝自身足够强大,她拥有一颗坚强的心脏,尽管在肖恩的面前她也显露出自己悲伤的一面。

但她已经与过去决裂,她已经是一个自由的人,这样的萝丝并不需要肖恩保护,肖恩甚至不知道要将萝丝如何。

肖恩看到一把手枪放在旁边,这种新式手枪只有自己秘密行动队队员们拥有,绝无分号。

“这把枪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肖恩问。

“你的手下实力不错,应付大多数事情足够了,但他们不够专业。”萝丝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军人出身吧?我隔着一公里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军人的气息,这会吓跑他们的目标。如果他们能消除身上的军人印记,那差不多才算合格。他们应该是你手中的长矛,也是一把暗箭,悄无生息地了结你敌人的性命。”

“他们都是游击队员出身,是从中精挑细选的出色家伙。虽然我不否认他们并未受过特别训练,但足够忠诚。”肖恩道。

“但你的目标是什么?要知道,贤师还未真正将你视作敌人,他的手下有足够的死士。”萝丝道,“将你的手下交给我,我会教会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忠诚之士!”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肖恩笑道。

他从未想到再次重逢,会深入谈论这个话题,这倒让他少了许多尴尬。

事实上,肖恩在与奥黛丽感情升华之前,他与萝丝算是互有好感,甚至他一度曾想过要娶萝丝为妻,那时候他只是一个乡下贵族,还没有什么野望与远大前程。

但现在他与奥黛丽有了实质的关系,与萝丝的这份情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男人或许不是都会移情别恋,但许多男人总是本能地想多占了一点。

如果没有外在因素的限制,这样的男人总会惹上风流债,就如肖恩眼下的局面,让他放弃萝丝显然做不到。

肖恩在帕特纳姆堡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当萝丝身着女装出现在宴会上时,希尔的眼睛瞪圆了。

“罗兰,这位女士以后就是你们的头了。”肖恩道。

“伯爵,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希尔道。

“好像来不及!”

第二十二章 北方的噩耗

奥特山下,奈恩村。

这里曾经是民防军猎狼之地,一处密布沼泽与湖泊之地。肖恩个人投资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小型水坝。

这座新型水坝使用了新型的筑坝材料,大量使用了钢材和混凝土,十分坚固。

因为是实验性质的水坝,考虑成本,利用奈恩村东边有利的天然地形,建设一座小型水坝的工程量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仍然形成一片开阔的水面,昔日的山头成了水中一座座小岛。

拉瓦第教授的声名鹊起,主要在于发现磁的电效应。在他之前,电流磁效应众所周知,那些实验室里的简易装置,都可以称为原始的电动机。

也就是说,从逻辑上看,应先有发电机然后有电动机,从历史看实际上最先出现的反而是电动机。

拉瓦第在这个领域极具天份,比如他曾经用一块电磁铁吸起了一吨重的铁,使世人为之震惊。

但现有的化学电源十分昂贵,几乎要比蒸汽能贵25倍之多,很难实用和普及。

他的北方同行也不示弱,有人根据拉瓦第在电磁感应理论上的贡献,用电磁铁代替永磁铁做转子,制成了第一台实用的电动机。

它的原理是电磁铁的铁芯在不通电的情况下仍具有微弱的磁性,当线圈转动时,微弱的磁性发出电流,再返回给电磁铁,使其磁力增强,于是电磁铁增强磁性。

这几年当中,电磁学成了一门显学,也因此出现了许多发明创造,比如有人用简易手摇发电机发电来照明,在工业制造中出现了电镀这一门实用性的技术,甚至促进了假币的制造。

这就需要一种可靠的较易得的电力来源,这就是奈恩村的水电站建设的初衷。

通常情况下,有关电动机或者发动机的研究还局限于实验室当中,也只有肖恩才会愿意出一大笔钱进行这样的带有商业性目的的实验,因为也只有他确信这一定会成功,并有不可限量的前景。

如果失败,那也只是暂时的。

拉瓦第的实验很成功,他成功让奈恩村的村民享受到一场奢华的免费照明体验。

拉瓦第仍然不太满意,照明用的灯泡不耐用自不必说,长途输电成为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这里距离帕特纳姆堡有五十多公里,一条输电线将电力输送到那里的矿区,有人骑马过来告诉拉瓦第的消息称,电力路耗接近80%。

对于这个问题,肖恩早有了预料,他八岁就知道的。不过答案提前说出来,太伤人了。

为了鼓励拉瓦第的研究,肖恩早在前年就出资三十万的巨资与普瓦图大学共同成立了一个电力研究委员会,肖恩将享有研究成果的大部分权益。

肖恩的举动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在科学方面,肖恩俨然成了学阀。学者们相信,凡是肖恩大力支持的研究,其方向一定是正确的,这反而又带动了相关领域的研究。

虽然不愿做拔苗助长的人,但肖恩还是悄悄成立了一个电力公司,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改进照明灯泡,先把世界点亮。将来的主要方向则不仅在水力发电,还有火力发电,以及在长途输电网及变压器方面的研究。

奈恩村的水电站以及连接帕特纳姆堡的输电网就属于这家电力公司。

因修建水库,原有的奈恩村被淹没在水下,这个村庄整体搬迁到地势高的地方。村民之所以欣然同意搬迁,在于肖恩出资为每家每户建了一幢漂亮的房子。

同时水库和水电站的建设,也为村民们找到了新的谋生手段,有的人成了水电站的雇员,其他人则利用水库发展养殖业。

站在水坝上,看着眼前碧波荡漾的水面,肖恩心情十分平静。

萝丝陪伴着他。

“这里原本都是沼泽,它不仅不会给村民造福,却时常会给村民们带来危险,因而这里栖息着鳄鱼。”肖恩道。

“鳄鱼挺倒霉的。”萝丝笑道。

肖恩道:“我对鳄鱼并不是斩尽杀绝,附近到处都是沼泽,它们有大量的生存空间。大自然也是一种平衡的生态系统。”

“什么是生态系统?”萝丝问,她听得出来实验的成功令肖恩十分高兴。

越是接近肖恩,她越是了解肖恩有一种强大的自信,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按照成功的轨迹在向前迈进,尽管往往起初都看似异想天开,却几乎没有战略性的误判。

“譬如洛基山,那里原本有狼群,它们跟一些大型食草动物是一种共生的关系,种群的数量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因为狼对人类有危险,康纳利家族以前就有猎狼的传统,我听说七十年前,洛基山就已经没有了狼,所以鹿、熊、獾、兔等其他动物没有天敌,就有泛滥的趋势。这就是一个生态系统。”肖恩解释道。

“肖恩,这人世间不也是如此吗?”萝丝道,“皇帝、教会、贵族、农夫以及其他平民,他们就是一个人类内部的生态系统。”

“没错。这个生态系统已经发生了变化。皇帝的权威正越来越受到挑战和蔑视,教会的信仰受到质疑,而贵族在特权方面正受到新兴阶级的反抗,显然这个生态系统正在变的不那么稳固,随时有崩溃的危险。”肖恩道。

“你的选择是?”萝丝问。

“我站在胜利的一方。”肖恩道,“但归根结底,自己需要掌握足够的实力,即便投降,也能卖个好价钱。”

“事实上,你选择站在皇帝的对立面,甚至站在贵族的对立面。”萝丝的评价一针见血,“是什么促使你下了这样的赌注,这跟你的贵族身份应该具有的立场完全相反。”

“萝丝,这是科学或者工业的力量使然。蒸汽机是科学,火车也是科学,发电站是科学,铁甲舰是科学,新式火药与其他武器也是科学,它们本身的力量正在积聚。当累积到一定时候,就会改变人类,需要人类对这快速变化的世界做出一种反应,一切与之不相适应的都会被这种力量所推翻。要知道在很久以前,我们大部分人的祖先还心安理得地在教会的统治之下。”

“那你认为这种力量爆发会是什么时候?”萝丝好奇地问。

“为时不远了。”肖恩在现在的萝丝面前对这种话题并不回避,因为后者已经接触到肖恩手中隐蔽的力量,包括波西-罗宾逊的秘密活动。

“显贵会议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但那些自由派份子显然准备不足。这场会议也让他们看清了统治阶级的面目,以及皇帝虚弱的本质,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还有足够的支持。我们所知道的那位贤师恐怕也在等这个契机,有迹象表明他正在暗中支持那些自由派份子,这真是个胆大包天的野心家。”

肖恩的判断听上去有些高大上,萝丝本能地只是从压迫和不平等这些表象来分析和判断这个世界,这当然没错,但流于肤浅。

换句话说,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其中不包括贤师,这完全是野心家,他的企图与自由派的主张是背道而驰的,甚至是开历史的倒车。

一匹马正从远方疾驰而来,越过丘陵,驰上了水坝之上,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那骑士身着守备旅的军装,行的近了,肖恩认出那人是丹尼尔-戴维斯。

丹尼尔是伯尼尔城戴维斯男爵的次子,也是肖恩在民防军司令官任上的传令兵,如今他是守备旅的一名少尉军官。

“伯爵,阿尔斯城陷落,帝国军队遭遇惨败!”

阿尔斯城,肖恩重生的那座北方边境小城,同时也是帝国北方军团的司令部所在地。

它的再一次陷落,让肖恩感到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那里还有他许多朋友。

丹尼尔带来的消息并非官方消息,而是守备旅旅长赫伯特-威尔斯从他的北方朋友那里获得的私人消息。

北方惨败的消息因为被官方故意压制,这种私人消息反而传播的更快。

这对第五帝国来说真是雪上加霜,原本显贵会议令皇帝和内阁大臣们得偿所愿,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财政状况获得极大改善,再加上海上有了可喜的进展,假以时日,帝国仍然恢复强大,僵而不死。

但北方的消息似乎让一切成了泡影。帝国在北方集结了重兵,肖恩不知道具体的战况,根据军事常识,一旦被敌军突破防线,北方一马平川,对处于优势地位的进攻方极为有利。

或许宽阔的奥塞拉河是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但肖恩不敢想像帝国失去北方大片领土意味着什么。

肖恩迅速地回到了帕特纳姆堡,他以守备旅军事顾问的身份召集了所有军官进行兵棋推演。这个身份他一直没有正式使用过。

如今守备旅的军官大多在这几年陆续送到皇家军事学院培训过,他们的个人军事素养都得到很大的提升。

虽然北方的战事与他们无关,但人人忧心忡忡。威尔斯在告诫军官们一定要官方消息公布之前注意保密之外,不无担心地说道:

“帝国最精锐的五十个师一度被包围,他们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战术水平,给了亚述人以重创,守住了帝国每一寸土地。这原本并不算什么,但比利斯人则撕毁了今年1月的停战协议,突然发动袭击,造成我军的腹部受敌,我现在还不知道后来如何,只知道阿尔斯城落入了敌手。这座小城位置极为重要,既是指挥的中心,也是后勤补给的重要节点,它的陷落表明战局极不利于我们,后果难料……”

“愿上帝保佑!”

第二十三章 与夏国的交易

比利斯人曾是一个游牧国家。

在冷兵器时代比利斯人东征西讨,号称马背之国,曾经拥有十分广阔领土的国家。

但强大的比利斯帝国如昙花一现,迅速封建化并很快瓦解,形成了许多小公国,这些小公国又与西方国家和民族不断地融合和通婚,分分合合,西大洋联盟现在许多国家都可以追溯到那个久远的历史。

比利斯人是骄傲的,在大比利斯帝国崩溃后,其留在本土发源地的一些人一直没有放弃恢复昔日的荣耀。他们把失败归结于欧罗巴人的破坏和敌视,所以一直与欧罗巴人处于敌对状态,几百年间只有不到五十年间处于和平的状态。

但是火药武器的出现,又让比利斯人很受伤,这种武器终结了草原民族的时代。

然而比利斯人迅速走上了道路,成年男子皆服兵役,甚至包括一些女人。对内除了发展原本就十分发达的畜牧业,还大力发展现代采矿业和制造业,壮大经济和国家实力。对外则一分为二,对西边国家及西大洋联盟采取重商主义,以获得内陆国家紧缺的资源,对东边的欧罗巴则采取敌对的态度,在国民教育上则将东边邻居塑造为邪恶的敌人。

在去年他们几乎同时与亚述人一起出兵,遥相呼应,给欧罗巴帝国造成极大的军事压力。

年月的时候,比利斯人假装与欧罗巴人达成停战协议,其谈判代表甚至做出商讨两国开展贸易往来的姿态。

这成功麻痹了欧罗巴人。

年的月,比利斯人找到了机会,趁着亚述人与欧罗巴个师的兵力鏖战正酣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

欧罗巴人猝不及防,经营已久并耗费无数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越撕越大,前线失去补给的军队被受到鼓舞的亚述人击溃。

最新的消息,亚述人已经攻陷了三个草原行省,这个战绩已经与五年前的红月战争持平了。这一次亚述人没有继续攻击,因为他们吸取了上次太过深入战线太长的教训,准备巩固现有的成果,更何况他们这一次还有一个强大的盟友。

唯一令皇帝欣慰的是,北方沦陷区的帝**队还在坚持战斗,他们依托各个城市为据点,进行有限的反击,这也是吸取当年红月大溃败的教训,这些纵深城市或者后勤中心储备了一定的战争资源,使得这些军队拥有一定的可战之力。

解决不了这些反抗者,亚述人也不敢把兵力投向京畿行省的北部,他们与欧罗巴的战争处于僵持阶段。

比利斯人则势如破竹,他们自西北方向一路向前,在一个月之内攻取了五个行省之后才稍稍放慢了脚步,欧罗巴人的抵抗也让他们损失不小。

帝**方和内阁对战败消息的压制随着北方民众的南逃而迅速扩散,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

准确的消息正式传到热那亚时,已经是年的月。

即便远离战火,热那亚人也忧心忡忡。

物价开始上涨,尤其是粮食一涨再涨。这也影响到那些在北方投资有价证券的富人们,许多股票一夜之间变成废纸。

科瓦尔伯爵在写给肖恩的信中说,他一夜之间损失了过去十年间所赚的所有利润,幸运的是这两年他收回了不少在北方的投资,以获得资金把投资的重点放在热那亚的新兴产业上,否则他只能破产了。

科瓦尔伯爵的信写的很私密,因为他隐晦地跟肖恩探讨了某些可怕的可能性。

他对未来十分悲观,京畿北部的富人们举家南逃,而圣城的富人则往南迁移,圣城一日三惊,暴涨的人口推高了粮价,粮食价格一个月间涨了三倍,而贵族议会里的议员们还在纠结谁应该为战败负责。

皇储吉恩-索伦终于掌握了北方军事的权柄,他成了北方抗敌总司令。

战争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热那亚,有传言帝国将实行战时政策,这就意味着内阁可以任意增加赋税和征兵,理由是战争需要。

对于肖恩来说,直接影响是海军的订单由预付制变成了结算制,并且将总数压缩了近一半,总数只有五十艘鲨鱼级战舰。显然帝国将重心放在了陆地上的战争,如果连陆上的家园都没地了,也就无所谓大海了。

这个时候夏国大使来到了普瓦图,大使名叫赵然,五年前肖思曾在圣城大学见过一面,隔年后他就成了夏国驻圣城的大使。

这位外国大使是带着卡洛斯二世的旨意来的。

卡洛斯二世基本上暂时放弃了海洋,他允许康氏造船对夏国出口铁甲舰,但每出口一艘,按排水量计,每一吨的排水量帝国将收取金路易的出口税。以吨级的鲨鱼级为例,帝国将征收万的出口税,至于吨级的洛基山号铁甲货船,帝国将征收万的出口税。

这搁以前,帝国绝对不会允许这些新式船舶的出口。欧罗巴人对夏国在海洋上曾经的霸权记忆犹新,但蒸汽铁甲舰的出现,显然让欧罗巴人首次拥有在海洋上的优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被迫允许出口,卡洛斯是希望以此为契机,让夏国人独立对抗鱼妖,同时也尽可能地攫取财富,以支撑陆地上的战争。

夏国人对蒸汽铁甲舰十分感兴趣,普瓦图秘密警察头子戴利甚至抓了不少夏国人的密探。

大使的造访,戴利亲自陪同,他将作为见证人见证双方的谈判,同时为肖恩背书。

夏国人暂时无法运用国家的力量,这完全是这位大使的主动行为,因为两国之间的海洋被鱼妖所统治,他也无法联系祖国。但夏国人滞留在欧罗巴的侨民数以万计,大多是商人,这些人有国不能回,无时不刻不处于焦虑之中。

有人告诉肖恩,赵大使从夏国商人手中轻松募集了大约两千五百万金路易的资金。

事实上肖恩的船厂虽然暂时还忙着海军订单,但以生产专用蒸汽机为主营业务的康氏动力陷入了不确定性,他与托雷斯家族达成的协议订单被大幅消减,因为许多北方船厂撑不过去,纷纷破产或者转行。

现场参观了一番船厂,肖恩向大使介绍道

“大使先生,现有艘吨级的洛基山号货船,和艘海军吨鲨鱼级铁甲舰,对于后者你们可以试着说服海军,让他们同意转让,因为海军还没付款。要知道货船需要有战舰护航。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等,船坞里还有艘吨级的货船和艘吨鲨鱼级正在建造之中,预计月中旬可以下水。”

“尊敬的伯爵,我想知道你开价多少?”赵大使问。

“洛基山号万,鲨鱼级每艘万,包括人员培训,但不含火炮。”

赵大使默然。

他早就搜集过情报,康氏造船卖给海军鲨鱼级大约是万的价钱,洛基山号眼下属于康氏动力,毕竟康氏动力与康氏造船不同,完全属于肖恩个人拥有的全资公司,康氏造船将首艘吨级蒸汽铁甲货船洛基山号卖给康氏动力时,售价万左右。

相较之下,肖恩现在的报价相当公道。

“这是我的诚意!”肖恩强调道。

“感谢伯爵的好意,同时我也对伯爵救助鄙国国民再次表示感谢。”赵大使道。他指的是去年鱼妖作乱时,肖恩曾求助的那艘夏国远洋货船,那些船员至今还滞留在维希镇,肖恩允许他们找工作养活自己。

赵大使对肖恩早有所耳闻,他未想到当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年轻人,如今成了热那亚最有影响力的大人物。正如此次南下时,热那亚的火车和新兴工业给他带来的深刻印象。

“伯爵,你知道,如今鱼妖正肆虐大海。我心忧如焚,夜不能寐,不知道我的祖国眼下是什么情形,我迫切想乘座蒸汽铁甲船回到我的祖国。”赵大使道,“洛基山我要定了,至于那艘鲨鱼级,请给我一点时间说服贵国皇帝。同时我更需要的是船用蒸汽机,为此我愿付出更多的代价。”

“大使先生,蒸汽机本身并不在出售范围之内,陛下只允许整船出售。”肖恩摇摇头,他瞥了坐在一旁的戴利一眼,“当然,作为配套设备,为每艘铁甲舰多加一套关键设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要从普瓦图驶往贵国,要经历一个半月的海上航行。抵达贵国后,在今后的使用中,还需要随时面临设备损坏的情况出现。”

“那么您的报价是?”赵大使十分高兴。

“鲨鱼级万,包括台配套的蒸汽机和相关设备,洛基山号万,同样也包括配套的关键动力设备。”肖恩道。

然而,肖恩话锋一转“您需要再次觐见我国皇帝,我本人乐观其成!”

赵大使来的匆忙,去的也很匆忙,他看得出来,肖恩很乐意向他出口蒸汽机,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帝国许可。赵大使不想买整船,一是建造速度太慢,二是他是一个爱国者,想借此获得一些蒸汽铁甲船的秘密。

显然,肖恩拒绝了私下交易的可能性,更还况还有一个秘密警察全程见证了交易的过程。

不久,肖恩就在报纸上读到有关夏国商人集体向卡洛斯二世捐献了万的新闻,以感谢帝国给他们这些滞留的外国人提供的庇护。

紧接着,肖恩接到了皇帝的旨意,同意康氏动力向夏国出口船用设备,出口税另算,税率为。

夏国大使又不得不再次来到普瓦图,在皇帝允许出口船用动力设备的情况下,重新谈判。

夏国人一口订了艘洛基山级铁甲货船和艘鲨鱼级战舰,总吨位万吨,价值万,因为这位大使获得了他的同胞的慷慨支持。为此夏国人还要支付整船出口税万,关键设备出口税万。

卡洛斯二世及内阁对这项交易很满意,他们压制了海军的强烈不满,同意将夏国人交的税金全额拔给海军才作罢。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交易由圣城的几家大银行提供信用担保,这几家银行正悄悄地把触角伸向了热那亚。这其中也是有风险的,因为夏国人眼下只能拿出一半的现金。

西耶斯告诉肖恩“资本总是寻找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贝斯的决断

帕特纳姆堡。

第101守备旅旅长赫伯特-维尔斯,站在要塞的制高点,用望远镜眺望远方。

在他的视线当中,伸向奥特山脉的山道中涌出三三两两的行旅,他们是来自北方的流民,这当中也不乏富有的人。

战争已经影响到了帝国腹地,许多人听说南方尤其是热那亚的富足和安定,便一路南下,翻越了奥特山脉,来到了帕特纳姆堡。但凡能够走这么远的,要么是有一定财力支撑他们远行,要么就是他们在热那亚有亲戚可以投奔。

这给热那亚带来了压力,首先就是治安和粮食价格上涨的压力。而粮食经营已经被国家垄断,按人口定量出售。

时间已是1834年的10月,事实上帝国战时政策已经颁布,卡洛斯二世在诏书中这样说

帝国对所有与军事有关的军火工业实行半国有化,任何与步枪、火炮及弹药、被服、军靴有关的生产均由国家派出的官员监督生产。

实行粮食国家专卖制,除糖和盐外,茶、火柴、布匹、油脂和肥皂等重要民生用品也实行国家垄断经营,以维持国家生存之必须。

全面推行土地税,无论教会、贵族还是平民,国家对所有土地产出征收1/20的税金,由国家派出的收税员负责评估产出和征收。任何违抗这一命令的,则将被视为叛国。皇族拥有的土地也在此列。

一切交易税、市场税在当地税率基础上增加5%,人头税与军役税增加10%。任何臣民不得违抗。对于实行一次性付款的三级会议地区,总税金在1833年的基础上增加20%。

取消三级会议地区的征兵豁免权,任何15岁以上45岁以下无残疾的男子均在征兵之列。

如果从理性的角度来看,以上所有的措施都是必要的决定,然而陈情书如雪花一样飞向皇帝的御案前。

人人似乎都有一肚子苦水,人性的自私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展露无疑。

对于热那亚人来说,他们的境况要明显好于北方的邻居,但是所有人开始变的节俭起来,连最爱美的女人们也穿的朴素起来,因为国土的沦丧已经开始影响到了他们。

身为守备旅的旅长,维尔斯已经接到了要求他在1835年3月前扩充一个师兵力的命令,只有一个附加要求军费自筹。

维尔斯觉得有些头疼。

热那亚人有钱,光是总督府手里掌握的财力就绝对养得起一个师的兵力,但他深深地知道,热那亚人的爱国热情似乎没那么高涨,他们好日子才刚开始就被战争影响到了。

一股置身度外的思潮在悄悄地滋生。

正如《热那亚人报》一篇文章所抱怨的那样我们贫穷时并没有享受到帝国的优待,那时我们是帝国的钱柜;当我们开始富裕时,我们又成了搜刮的对象,这个钱柜变的更大。

增加20%的总税金,这一条战时政策被热那亚人解读为是国家专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至于实行普遍征兵制反而被热那亚人忽略了。

帕特纳姆堡外,一队队士兵正在操练。

自从1832年春天结束达盖尔的平叛战争后,热那亚民防军被整编为一个2500人的守备旅,官兵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动。

两年来坚持不懈的训练,守备旅士兵的个人军事技能得到提升,军官也大多得到深造。

维尔斯敢说自己的旅完全可以跟同等兵力的帝国最精锐军队相抗衡。

他本对扩军的命令并不太重视,然而看到北方流民的南下,他意识到北方的局势比他想像的还要险恶。

维尔斯旅长决定去一趟普瓦图,他需要听听某人的意见。

普瓦图,肖恩的产业仍然兴旺。

康氏造船和康氏动力因为与夏国人达成了协议,业务不仅没有缩减,反而不得不再一次扩大制造能力。

洛基山号铁甲货船和在3艘一同卖给夏国人的鲨鱼级战舰的护卫下,在不久前满载着船舶设备和必要的补给驶向夏国。

船上配属的大小口径火炮则由贝斯机械提供,然而赚的钱跟贝斯无关,因为这该死的国有化,他只能得到一点辛苦费。他正在筹划将自己在北方的两座军火工厂和一座火炮工厂无偿送给军队,以换取他在热那亚的利益。

贝斯的绝断让肖恩大吃一惊,他知道那三座工厂是贝斯的心血。

“我决定把家搬到维希镇,跟您做个邻居。”贝斯道。

“这个决定是否有些草率了?”肖恩道。

“不,我的伯爵,那些工厂名义上仍属于我,然而我只是一个人形图章,根本插不上手。”贝斯咬牙切齿地说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啊。与其这样,我还不如痛快点,反正军队的代表也嫌我碍事。”

“你准备怎么做?”

肖恩听出来这位老朋友准备投靠自己了。

“普瓦图化学公司是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拥有最好的化学家和工程师,但它不应该只生产火药。我知道你在那里有一个相当神秘的实验室,我想以我的两家步枪生产厂和一家火炮工厂为代价,换取普瓦图公司的免于国有化。”贝斯道,“我只需要30%的股份。”

普瓦图化学是肖恩个人与普瓦图大学及贝斯三方的合资公司,他占70%,普瓦图大学占20%的股份,贝斯则拥有剩余的10%股份。

“这其中的操作你有把握吗?包括增加化学公司的经营范围。”肖恩好奇地问。

军火商们的关系网总是很庞大,但他并不太相信贝斯有能力办到这一点。

“只要您点头,剩下的我来做。这个股份嘛……”

“普瓦图大学的股份不会有变动,我可以从我的股份中分给你那20%。”肖恩道,“身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我必须考虑到大学方面的利益。为了免于国有化,这也是代价。”

“伯爵,我早就说过,您有经商的天份。我向您保证,您不会后悔今天这一决定的,您不缺资金,更是拥有一批天才学者,但您缺少一位称职的总经理。”贝斯自负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经营一家军火公司。”

“我也相信这一点,那就看你了。”肖恩点头表示认可。

他之所以答应贝斯的要求,就在于他同样很看好普瓦图化学公司,因为那里有许多他的秘密。

为此他投入很多,相较那些固定资产,他更舍不得那些实验室和人才,他需要一个如贝斯这样的人替自己管好它。

贝斯的决断正好符合肖恩的利益,只是贝斯的决断还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这让他对贝斯的评价更高了几分。

谈妥了这件大事,贝斯明显放松了不少,他将自己瘫在沙发椅上,以最舒服的姿态和轻佻的口吻道

“这个国家没救了!”

“还没到那个程度吧?”肖恩诧异道。

“我的伯爵大人,您是热那亚人,远离战火的侵扰,您的事业蒸蒸日上,完全可以用这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评判时局。但我们北方人,尤其是圣城和京畿人,仿佛一夜之间,人人都没有了安全感。而在以前,我们认为自己是‘上等人’,你们不过是‘外省人’,哪怕您是一位伯爵!”贝斯道,“向安全的地方转移资产,是富人们的本能,难道您没注意到在普瓦图外乡有钱人忽然多了吗?”

“当然知道。”肖恩道,“我们热那亚人的政策是积极的,我们欢迎任何人来普瓦图定居和投资,包括你们这些‘北方佬’,前期是你们必须遵守我们的规范和地方法令。这些人已经推高了本地不动产的价格,我更希望他们把资金投入到工业当中,发展生产总是第一位的,无论是增强国力还是保障就业。”

“但有钱人的南迁,就意味着他们对帝**队和内阁并不信任。”贝斯伸出食指指了指天,“那人已经昏聩不堪,许多人对他充满怨言,这对国家来说是个凶兆。”

这在肖恩的意料之中。

贝斯口中所提到的“那人”指的当然是卡洛斯二世,这个曾经被认为是英明果断的皇帝,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独断专行,现在他已经触犯了许多人的利益。

就连军中也是怨声载道,因为此前皇储名义上负责北方的战事,然而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后勤大总管,对前线众多军队没有直接指挥权,只能指挥自己的卫队。

等到了8月国土沦丧的关键时刻,卡洛斯二世迫于压力才不得授予滞留沦陷区的皇储以实际指挥权。

可怜的皇储当时正艰难地聚集愿意服从他指挥的少量军队,抵抗亚述人的围攻。

报纸上说,皇储最为信赖的施密特将军接连获得了几场胜利,形成了以帕塞拉草原行省首府为中心的根据地,暂时止住了颓势。

卡洛斯认为吉恩-索伦身为皇储,应当率先成为臣民表率,绝对不允许放过任何一个亚述人靠近奥塞拉河。

有人则认为这一决定很有风险——也许有一天人们会在报纸上看到皇储的仆告。

显然肖恩不愿深入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正如热那亚人都想知道肖恩对时局的真实看法一样。

有人想鼓动肖恩带头反对战时政策。

第二十五章 乱世将临

无论肖恩如何低调,战时政策已经影响到了所有人。

包括肖恩自身。

康氏造船和康氏动力生产兴旺,但康氏纺织就陷入了困顿。后者主要以丝织品为主,兼生产高档成衣,曾在圣城打响了名声,但不幸的是,战争爆发,民众因为对未来的悲观开始减少不必要的支出,所以康氏纺织只得转而将目标对准那些矿区工人,生产那些结实耐用的廉价工作服。

这个转变有点大。

茶叶变成国家专卖,按照正常的市场供需,原本热那亚所有的茶园主今年都可以赚上一笔,但变成了国家专卖,茶园主或者茶农们只得将茶叶贱卖给国家。

作为最大的茶园主,肖恩损失了很大一笔钱。

相对种粮食的农民来说,茶农们的境况已经算不错了。受惠于热那亚地方政策,粮农们原本已经大大减负,但今年他们又要背上了重负,就连手中的口粮也被一减再减,因为余粮被国家收走。

不仅如此,因为热那亚明年将要多交给国家20%的税金,这些税金最终也会有相当一部分转嫁在农民的头上。

一夜之间,所有人回到了1830年。富人们的境况也是如此,虽然他们不至于吃不上饭,但损失一大笔钱是一定的。

清凉山庄,奥黛丽正在看账本。

她在计算今年将会损失多少,从她的表情看,她为损失而心疼。

作为热那亚最大的地主之一,她手中的余粮也在国家派出的税吏的名单之列。

政府愿意出的赎买价跟去年粮食的同期的市场价持平,据说这已经是对贵族特别的优待了。

她手中的粮食其实大半被肖恩买下,因为肖恩担心来年的粮价更贵,必要时他可以用发放粮食代替给自己的十多万工人发放的金属货币,一举数得。

肖恩甚至都不想花费人力运走那些粮食,他派人在罗宾逊家族的仓库大门上贴上盖有自己家族族徽的封条,声称这是101守备旅或者未来的101守备师的军粮。

那些税警们甚至不敢找他麻烦。

肖恩的出价比国家征收价贵了一成,巨量的粮食几乎化光了肖恩手头可以运用的资金。

但肖恩仍然觉得很值得,因为眼下普瓦图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涨了五成。

这在奥黛丽看来,肖恩是趁火打劫。

“我很快就会破产!”奥黛丽放下手中的笔,夸张地说道。

“没关系,我会养你的。”肖恩笑着道,“根据我的经验,越是哭穷的人,其实越富有。”

“肖恩,你有什么看法?”奥黛丽问。

“对你财产的看法?我至今都摸不清你拥有多少财富。”肖恩故意问。

奥黛丽白了他一眼:“我问的是战时政策!”

“奥黛丽,这只是帝国暂时的困难,身为一名贵族,我愿意与国家共克时艰。”肖恩道,“要相信帝国军队的强大和英勇善战,敌人终将屈服,而欧罗巴终将获得胜利。只是胜利到来之前,我们必须节衣缩食,将一切资源投入到战争中去。”

“肖恩,你应该去做首相!”奥黛丽没好气地说道,“至少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秀气的眉黛因为假装生气而十分灵动,在肖恩的眼里,奥黛丽一颦一笑都令他心动。

“我相信菲德尔-卡隆首相阁下更愿意跟我交换一下位置。”肖恩道,“听说在一个月之内,他家的窗户玻璃被不明人士砸了五次,也许更多。”

“然而越是如此,他的职位更加稳固。”奥黛丽道,“那个位置,现在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喜欢。”

“没错,对于陛下来说,他很称职,至少这个人形挡箭牌十分好用。”肖恩道,“他替陛下挡下了太多的箭矢和长矛,因为许多人把这一政策的出台放在他的头上,谁叫他是首相呢?他本人也自称是皇族的第一忠仆。”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反对的意见?”奥黛丽问,“我要是不认识你,一定以为你是首相阁下的崇拜者。”

“坦白地说,我如果是首相,或者站在陛下的角度,也会这样干。”肖恩道,“帝国的体制和不平等的税收政策,早就应该改动了。一个农民和一个贵族面对税吏,天然就有不平等,税吏会让一个农民破产,却不敢粗暴对待一个贵族的管家。

但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实行如此激进的战时政策,不仅触犯了所有人的利益,并且加剧了这种不平等。”

肖恩踱着步子:“帝国面临内忧外患,要维持国家的生存,就必须采取这种权宜之计,但这需要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和忠于职守的官吏队伍来执行,尽量减少它的负面影响,而不是让一部分甚至从中渔利。

还好,我们热那亚的银行家对土地不太感兴趣,否则他们会以提供借款为名,用农民永远也看不明白的条款陷阱,夺取他们最后的土地。

我担心的则是当外患一旦减轻甚至消失时,所有累积的矛盾将会有一次总爆发,到那时才是我最担心的。至于现在,将就过吧。”

“将就?”奥黛丽疑惑道。

“对,将就。奥黛丽,那些最底层的平民,他们的一生不就是如此吗?他们也有梦想,但生活的压力让他们总是重复着昨天的生活,只要还能活下去,就将就着过一辈子。”肖恩道,“人民的要求就这么简单,只要给一个能令他们活下去的理由,他们总是将就着活下去,就像野草。

就如你给罗宾逊家族的佃户们减租一样,他们对你感恩戴德,赞美你是善良女神,然而他们从未想过为什么他们祖祖辈辈一直是佃户。当他们醒悟过来,或者被人蛊惑,将引发一场海啸,它将摧毁一切。”

“你要我怎么做?我听出来你是如此地恐惧。”奥黛丽担心地说道。

“再给你的佃户减轻点负担,就当是为罗宾逊家族积德。”肖恩道轻抚她艳丽的脸庞,轻轻一吻,“然后静观其变。”

“好的,我听你的。”

肖恩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奥特山北边的几个行省出现了平民逃亡,他们面临政府和当地贵族、地主的双重压迫,无法在家乡生存下去,只得远走他乡。

101守备旅的维尔斯旅长担心征不到足够的士兵,因为热那亚本地人并不愿意当兵,因为他们的生活还过得去。

肖恩让他再等等,因为当那些流民找不到谋生的手段时,当兵吃粮或许只是唯一出路。

军令部可没有规定他们必须从本地人口中招募士兵。

乱世将临啊,肖恩默默道。

第二十六章 皇储的门板

时间已经是1835年的春天。

冬雪未融,帕塞拉草原行省首府冈底亚城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座草原城市没有南方城市那么高大,它的城墙完全是用夯土垒城,但它挡住了亚述人长达四个月的围攻。

这里是北方面军吉恩-索伦的指挥中心,也是他掌握的唯一的一座城市。这得益于军队曾把补给中心设在这里,因而它积存的大量粮食和弹药以及被服、药物等物资有力地帮助他守往了这么久。

除此之外,他还得益于施密特将军的鼎力相助。当时施密特上将正率领的2个军的兵力北上,准备支援前线,没想到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溃败。这2个军的生力军是满装部队,共有6个师75000人,这支兵力可观实力不错的军队就成了吉恩手中最大的仰仗。

在亚述人围困冈底亚城之前,吉恩将自己的参谋军官们派出,联络那些散乱在北方各地的帝国军队,他以自己为诱饵,试图吸引敌人的围攻,从而让那些还有一定战力的己方部队在外围寻机歼灭对手。

这位皇储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战略计划的执行情况,因为他被亚述人困在城内,已经很久没有跟外界联络了,完全被隔绝了消息。

站在城头工事内,吉恩看着城外。

冰雪覆盖的地面,被踩成难看的黑色。矮壮的亚述人和高大的血武士在城外逡巡着。

对手擅长野战,尤其是肉搏,他们落后的工业导致他们缺乏火炮,更缺少能够熟练操作它们的炮兵。

偶尔射来的炮弹,不过是被俘的前帝国炮兵,他们被迫向自己的同胞开炮,但并不能给城内造成太大的伤害。在双方争斗最激烈的时候,这些倒霉的炮兵因为“作战不利”,大多死于亚述人的屠刀之下。

防守的一方却弹药充足武器精良。但现在吉恩已经下达了节约弹药的命令,也许不久他会下达节省粮食的命令。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时,只要亚述人围在这里,就说明他已经拖住了亚述人。

一阵熟悉的角号声响起,吉恩知道敌人又开始攻城了。

不需他吩咐,军官们各司其职,组织防御,在过去几个月的战斗中,他们对这一套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吉恩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对手,这些亚述人十分勇敢,在过去几个月内他们已经在城下丢了好几万士兵的性命,但只要进攻的号角声响起,他们仍然如洪水一般冲过来。

大炮响起,瞄准的是八百米外的亚述人集群,口径稍小的则对准奔跑的亚述人,如果比较近则用霰弹还有手榴弹。

如果有人幸运地接近城墙,则有经过挑选而来的神枪手,展开定点清除。

亚述人也变的联明起来,他们的队形不再密集,一小簇一小簇地快速靠近,然后跳进以前有用人命堆起来的壕沟里,躲避城头射来的子弹。

然后突然向城头打起排枪,利用城头短暂的火力减弱时间,另一队人马扛着木梯奔了过来,他们不待木梯放稳,就顺着梯子往城头上爬去。

然而城墙被修成了棱堡状,交叉火力之下,这些英勇的亚述人纷纷惨叫着倒下,他们掀起的攻势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扑灭。

而血武士们因为目标太大,只得在远离战场的位置观战。这似乎也说明随着火器的进步,这些曾经十分强大的武士越来越不适应新的战争。

吉恩弯下腰,将一位士兵的双眼阖上。

他又获得了一场胜利,然而他却没有任何欢喜,他总共近八万的部下经过几个月的血战也损失四分之一,随着围困的越久,士气越是低落,如果不是他一个堂堂皇储始终站在士兵们可以看到的地方,军队早就崩溃了。

有居民找到了吉恩,向他哭诉军队拆了他家的门板。吉恩大怒,立刻让军法官去抓捕犯事的士兵。

结果军医院院长西格尔-加伊被带到了吉恩的面前。

“加伊院长,有居民向我哭诉,说你派人拆了他们的房子。”吉恩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事实上这几个月的围困也让他的情绪极度压抑,别人可以向他抱怨,他可没法找人安慰,“我一再重申,不可骚扰居民。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付出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保护包括他们在内的臣民吗?他们没有死在敌人屠刀之下,却要受到自己人的欺负吗?”

迈克尔-施密特上将正好走进吉恩的指挥部,他解释道:“殿下,这是我下的命令。”

“迈克尔,这是怎么回事?”吉恩奇道。

“军中出现了痢疾,殿下。”施密特道,“为了防止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加伊院长向我提出了‘清洁’计划,我认为很有必要,就下了命令。因为是小事,就没通知您。”

这种事在施密特看来,当然是小事,尤其是跟痢疾相比。吉恩也知道施密特是好意,但他能命令士兵去拆居民门板也是能干出来的,如果换成自己,一定会事先向居民解释,而不是硬干。

加伊院长道:“殿下,这是康纳利伯爵以前做过的清洁计划。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事实证明,这极为有效,我们成功压制了痢疾的大规模传播。为了让士兵都喝上烧开过的水和吃熟透的食物,注意个人清洁,即便条件恶劣也要保证每周洗一次沐浴,我们需要大量的燃料,所以就拆了门板。”

“康纳利伯爵?”吉恩的大脑一时有些短路,“他是谁,让他来向我解释,为什么只盯着居民的门板?”

施密特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殿下,他可来不了,除非他会飞。不过依据我对他的了解,听到您的命令,只要没有被杀头危险,他可能会假装没听到。”

吉恩恍然,他想起自己信赖的部下口中所说的家伙是谁了,悻悻地说道:“既然是成例,就这样吧。我会亲自跟居民们解释的。另外,把我住的地方的门板也拆了吧。”

“殿下的仁慈令我感动。不过,您的门板我在三天前已经派人拆了,您这几天都没回去住,所以您不知道这件事。”施密特道,“如果您需要一间有门板的房间,可以到我那里去住。”

“你……”吉恩简直要气炸了。

第二十七章 皇储的门板(二)

皇储吉恩-索伦在施密特将军的陪同下,视察了部队。

他也耐心地向居民们解释军队为何会拆了他们的门板,并许诺以后一定会按价双倍赔偿。

忙完了这些之后,夜幕已经降临,白天仅有一点热量迅速消逝。

城头上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枪响,这是所有人都已对习惯的事情,没有任何感到紧张。

带着一身疲惫,吉恩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房,原本是一个商铺。被军队征用之后,楼上是吉恩休息的地方,楼下则被改造成一个小客厅。出征在外,吉恩并不想让自己住的太舒服,城内最好的房子他让给了伤员。

门板果然是没有了,一块厚布毡挂在那里挡风。

吉恩一屁股坐在一张陈旧的沙发上,尽量让自己放松。侍卫贴心地送来茶水,跟着进来的施密特上将则抢了第一杯。

“迈克尔,你不怕被烫坏了嘴从此不能说话了吗?”吉恩不满地说道。

“茶就要趁热喝。”施密特满不在乎吉恩的潜台词,“茶真是个好东西,解乏,缓解疲劳,据说对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老人极有益处。我应该给康纳利伯爵写信,让他送给我一吨的茶叶,听说他现在混的不错,至少比你我强。”

茶叶也是军队后勤采购名录中不可缺少的,虽然它现在越来越大众化,但军队中也只有高级军官才会有少量配给,而且茶叶的品级一般。

而吉恩这里的茶叶则属于高级货,因为这是他的副官从圣城带来的。

“迈克尔,你对战局如何看?”吉恩问。

“殿下,我的观点一向明确的,那就是进攻!但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4个月,虽然从军事意义上讲这很了不起,我们成功地抵御了数倍敌人的进攻,敌人的伤亡至少是我们的五倍以上。但我们的士气也变的十分低落,我担心我们撑不到3月份。”施密特道,“一个星期后,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我们只能下达节约粮食的命令了,那将会对士气又一极大打击。”

“是啊,今天我视察军队,我看得出来,士兵们的情绪十分不好。”吉恩点点头,“他们不是厌战,也不是惧战,而是心中有团火。或许他们在讥笑我的战争方略改变不了被长期围困的事实,这让他们正在失去信心。”

“没有人讥笑您,殿下。”施密特正色道,“殿下,您已经做的足够出色了,我敢说冈底亚城内的每一位士兵都愿意为您而死!”

“不,我的上将,如果能够,我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他们当中的有人刚刚做父亲,还未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就上了战场,更多的人还很年轻,甚至还没摸过姑娘的手。”

吉恩继续道:“我的耐心也已经消磨殆尽。”

“殿下,您准备突围?”施密特用十分意外地眼神看着吉恩。

事实上,这位上将是以强硬进攻而闻名,他一向不屑于防守,但这一次他居然能将管住自己,真是一个奇迹。

“我们很疲惫,我们的对手更疲惫,他们靠缴获而来的补给一定十分艰难。我注意到那些死在我们城墙下的亚述士兵,身上的弹药很少,有的人甚至光着脚。尽管这些人习惯冰雪,但光着脚说明他们的补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吉恩道,“所以我需要你做好突围的准备。”

“我马上就去办!”施密特正要起身,吉恩拦住了他道:

“不需要这么紧急,喝完这杯茶再走。给你两天的时间,让参谋们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我们既不能四处乱窜,又不能甩开膀子往奥塞拉河撤退,前者无异于自杀,后者则让我们在这里固守四个月的努力成为笑话。”

“现在最大的遗憾是,我们对城外一无所知。”施密特道,“殿下,如果帕塞拉草原上只有我们这群人的话,我们将孤立无援,风险极大。如果我们能够知道我军其他部队的方位就好了。”

“迈克尔,这只有当我们走到城外,才会知晓。”吉恩诧异道,“你不会不想突围吧?”

“不,殿下,您的个人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无论怎样,我必须保证您的安全。”施密特道,“不如我们先派出一支精干的部队趁夜突围,如果这支部队成功,他们就有可能联络到外围的我军,我们甚至能因此组织一场大反攻!如果全体突围出城,没有了城墙的保护,风险反而比较大。”

“这是持重之论。”吉恩点点头,“就按照你的意见制订计划。”

吉恩跟施密特商量了很久,喝了一肚子茶水,看了看怀表已经是夜里11点钟了,施密特告辞而去,顺便趁吉恩不注意顺走了一罐好茶。

简单洗漱了一下,吉恩带着一身疲惫躺到了床上。夜里气温降到零下十五度左右,十分寒冷。

因为知道了拆门板的事,吉恩没有让勤务兵烧壁炉取暖,他裹着被子捱了好久才感觉好受点。

房子外的夜风呼呼地刮着,偶尔传来城头上的枪炮声,这反而让人觉得深夜十分安静。

安静的深夜总是适合思考。吉恩想到了自己的出生,想到了自己的生母,想到了自己的第一次恋爱。

那都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他怀念自己的母亲,怀念那个在自己母亲病逝之后唯一给予自己精神慰藉的女人。

但后来一切都变了,他跟自己的父亲成了一对冤家,自己做的任何事在父亲眼眼仿佛都是幼稚和可笑的。

内心之中,他是多么地渴望得到父亲哪怕是私下里的一句称赞啊。

但这成了自己的奢望,他出生的皇宫也不过是自己临时落脚的地方,就像一个过客。

想着这些心事,吉恩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父亲垂垂老矣,在弥留之际握着自己的手,向自己忏悔,请求自己的原谅。然而,自己那位年轻的皇弟则在大臣们的簇拥下登上了皇位,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吉恩从梦中惊醒,恍惚中有熟悉的声音在床头呼喊:“殿下,醒醒,有情况!”

他的侍卫有些粗暴地推了把吉恩,吉恩这才清醒过来,他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蛮人又在搞夜袭吗?”吉恩沉声问道。

“不,殿下,是城外,敌军的外围。你听……”侍卫面带喜色,“明显在敌军的后方发生了战斗!”

吉恩立刻侧耳辨别,果然枪炮声有点远,他迅速地穿上军大衣。这时施密特上将军的副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在楼下大喊道:

“殿下,出了意外情况,上将请您去东边城墙。”

第二十八章 皇储的门板(三)

吉恩迅速地赶到冈底亚城的东边城墙上。

施密特上将已经在那里了,城头上站满了官兵,人人垫着脚眺望东方。

大约两公里以外正在发生战斗,枪炮的火光在原本漆黑的夜色中十分显眼,吉恩听到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在黑夜里发起冲锋,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吉恩暗道。

不过,这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兆头,战局正在向着积极的方向发生变化,至少仍有一支部队正在向自己靠拢。

“殿下,我已经准备好了一支五百人的部队,准备出城接应。他们都是最勇敢的士兵和军官。”施密特上将道。

“很好,让他们出发吧。”吉恩点点头,想了想道,“如果他们无法回来,就让他们与友军会合,顺便告诉友军,我们准备在3天后即2月15日的凌晨5点准备突围,希望他们的指挥官能够提供必要的配合。”

当然,如果这支500人的部队能够回城,说明敌军的包围已经不那么严密甚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时候就不是突围而是反攻。

突围部队上了城头,他们准备用绳索吊下去。在他们下去之前,城头上的大炮开始进行炮火准备,各种口径的火炮先是向城外发射燃烧弹,然后在火光的照耀下,向亚述人的阵地倾泻着各种炮弹。

没有人知道这些炮弹击中了多少敌军。趁着炮击的时刻,突围部队的官兵下了城,然后排成紧密地队形往东方奔去。

这个时代的夜战与古代并没有本质的区别,相当危险,如果组织的不够严密,甚至会让己方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果然他们离开城墙不到八百米,就遇到了亚述人,夜色中的不确定性令双方看起来都十分混乱,纷纷自发地向着前方射击。

然后他们就撞在了一起。

混乱中欧罗巴士兵喊叫着“胜利”的口号,借此鼓舞士兵和敌我识别,他们端着刺刀竟然奇迹般地冲出了亚述人的围堵。

他们死在敌人刀枪之下的,远比他们走失的官兵少得多。

离这些幸运的突围者两公里远的地方,弗朗哥-法兰克中尉忧心忡忡。

在去年冬天冈底亚城被包围之前,作为皇储最信任的参谋军官之一,法兰克中尉被派出了城,以联络各支被打散的部队。

帝国北方糜烂成一团,到处都是敌军的扫荡部队,法兰克中尉可谓是经历了九死一生。

他先后联络了七支成建制的部队,多则一个团,少则一个连,这些部队都因为敌军推进的太快而被挡在了身后。然而这些部队都迅速地在反抗敌侵略中瓦解和被歼灭。

法兰克中尉甚至生了一场大病,他受了风寒,差点死掉。他被黑森林地区的一户好心的猎户家庭收留,并得到了细心照料,直到病愈,然而那户人家后来却没能躲掉亚述人的清洗。

走出黑森林时,他遇到了许多游兵散勇,可惜他未能说服这些人听从自己指挥,那些人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勇气,况且他们连武器都丢了,犹如丧家之犬。

这时他从一位躲避战火的牧民口中得知,第21步兵师在附近作战。于是,法兰克中尉遇到了该师第1旅的旅长汉斯-霍恩斯上校。

这位上校是肖恩的老熟人,然而霍恩斯可不认识法兰克中尉,他的部下把法兰克中尉当作逃兵给抓住了。

霍恩斯是一位正统的职业军人,他痛恨逃兵甚于敌人,对于落单的帝国官兵,他没时间去仔细甄别,全部押上战场充当第1旅的敢死队。

用他简单而粗暴的话说,这是甄别敌我最有效的方式。

就在法兰克中尉被带上战场前的一天,他终于在说破了嘴皮之后,让看守的第1旅士兵替他向上级申诉。

法兰克中尉被带到了霍恩斯中校的临时指挥部里。

第1旅总是在行军与交战之中,他们白天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两个小时。官兵们穿的也是五花八门,因为过冬的物资奇缺,有穿着制式军大衣,有穿着草原牧民的羊皮袄,有的甚至穿的是从敌人身上扒下来的军衣——反穿着,但士气高昂。

正如霍恩斯上校的腰杆,总是挺的笔直。

“你跟肖恩-康纳利认识?还是皇储的参谋军官?”霍恩斯上校问。

“是的,长官。1831年乱党作乱时,康纳利伯爵时任热那亚民防军的司令官,而我当时是少尉,奉皇储的命令,在他军中当联络官。”法兰克道。

“你没有证件,也没有证人,我无法相信你的一面之辞。要知道,我们有许多国人做了奸细,这些臭虫跟我们的敌人称兄道弟,帮着残暴的敌人残害我们的同胞,这种行为令人不耻。他们比敌人更加危险。”霍恩斯挤出一点笑意,“当然,你能够说出肖恩跟我的关系,显然你不是一般的奸细。”

“长官,我不是奸细!”法兰克中尉申辩道,“我真的是康纳利伯爵的朋友。”

“那你说说肖恩的个人喜好?”霍恩斯问。

“个人喜好?”法兰克中尉道,“康纳利伯爵跟别的贵族不一样,因为您知道,他原本是一位平民,毫无作为贵族的自觉。比如他爱下厨房,他对吃食十分讲究,也很有想法,甚至亲自动手。要我说,他可以去当一个厨子。在我看来,他骨子里是一个懒鬼,但一般人看不出来,因为他总是动脑筋找最有效率的办法,并且无论多么棘手,他总找到正确的方法,这就是他最令人惊奇和钦佩的地方。”

“比如呢?”霍恩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喜欢做计划,然后找到合适的人,充分给予这个人信任和支持,如果这个不够配合,那就用利益绑住他,剩下的就是监督和检查。他把这称之为‘管理’,这样他就可以自我放松了……”

法兰克中尉的描述,令在场的21师第1旅主要军官们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大鼻子军官笑的最为豪迈。

这些军官最低的军衔也是少校。

他们是加利-诺里斯(绰号大鼻子)、约翰-史密斯、乔治-施密特、安德鲁-巴里特、迈克尔-班森,还有吉隆-博格等,他们都是肖恩曾经的战友。

“现在,我们相信你是肖恩的朋友了。”加利-诺里斯拍了拍法兰克中尉的肩膀道。

“那么现在,法兰克中尉,我们该谈谈正事了。”霍恩斯正色道。

第二十九章 皇储的门板(四)

霍恩斯的部队隶属于17军团第21步兵师。

这个军团几年前在红月战争中的表现令人惊讶,他们凭借着顽强的作战意志坚持到了最后,等到了最后的胜利,其中第21师只活下来20人。

这些人除了肖恩退出军队外,全部在霍恩斯的第1旅当中充任主要军官,是霍恩斯的底气所在。

如果说师长尼古拉斯-赫尔曼勋爵是第17军团最坚定的存在,强势甚至有些霸道,那第1旅就是21师最硬的那颗拳头。

第1旅拥有3个满装步兵团,3个骑炮连和5个骑兵连,并拥有大量的挽马,总人数高达4000人,机动性极强,战斗力也极强,而且官兵素养很高。

21师无疑拥有幸运光环,1834年底的战争中这个师并不处在亚述人进攻的主路线上,所以得以保存绝大部分实力。

当防线被亚述人突破后,赫尔曼师长当机立断将部队撤往黑森林地区,利用那里复杂茂密的山林为掩护,一边收集物资,一边坚持战斗,同时派出第1旅在黑森林的南部草原地带寻机歼灭亚述人的小部队。

转眼到了1835年的春天,赫尔曼师长明显感觉到亚述人的力量在变弱,也听说了皇储在冈底亚城的坚持,吸引了大量亚述人的围攻——这也是21师能够坚持到现在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这时候的赫尔曼师长已经成为17军团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只不过除了手中的21师,其余部队缺衣少枪,只能承担辅助任务。

所以,赫尔曼师长在外围作战了一段时间后,命令霍恩斯率领第1旅试着往冈底亚方向推进,他想跟皇储联络上。

霍恩斯的第1旅作风顽强,不停地行军和转移,如果是其他部队恐怕早就疲惫不堪和怨声载道了,但第1旅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战斗意志。

这支部队也足够狡猾,总能提前跳出亚述人的包围圈,其中有好几次十分惊险。他们寻找有利战机,以大吃小,积少成多,几个月间已经歼灭了近万亚述人,而本身的伤亡很小。

1835年2月10日的时候,第1旅抵达了冈底亚地区。霍恩斯上校不知道的是,另有几支稍小规模的部队也在向冈底亚靠近。

等赫尔曼率着17军团其他部队赶到时,冈底亚城外已经聚集了大约10万的帝国军队。

这些军队都是在敌后坚持战斗的部队,当然也有一些是因为被阻断了归途而不得不坚持敌后战斗,战斗意志一般。可惜的是这些军队并无统一组织和指挥。

以赫尔曼勋爵及其背后家族在帝国的地位,也无法说服这些部队服从自己的指挥。

这个时候的态势是:

皇储和他的五万官兵在城内坚守,准备突围,二十万亚述人在城外围困,同时亚述人自身也出现疲态,他们以战养战的补给方式事实上难以为继了,而更外围则有十万帝国军队处于跟他们对峙状态。

在欧罗巴广袤的北方,这样的态势比比皆是,只不过冈底亚城成了最重要的一个战场。皇储的策略已经见效,他在冈底亚城消耗了对手太多的资源,而对手又不能弃之不顾。

第1旅奉命发动了对围城亚述人的夜袭,赫尔曼的目的是为了让城内的皇储知道帝国在北方的军队仍在战斗。

天亮时,第1旅撤回了部队,他们需要面对敌军白天的报复。

赫尔曼无暇考虑其他部队,他将17军团的2万部队的阵地设在离亚述人5公里远的一处土丘群间,将阵地建的极为严密。

“汉斯,你的旅伤亡情况如何?”赫尔曼问回到指挥部复命的霍恩斯上校。

他一向是一个特别严厉的人,即便是最艰难的时候,他的军大衣仍然穿的一丝不苟,所以对己对部下要求也很严格的霍恩斯上校极受他器重,提拔他当了旅长,并将手头的资源尽可能地向他倾斜。

“师长,我们损失了大约两个连。”霍恩斯颇为肉疼道,“城内也有人突围出来。”

“哦,多少人?”赫尔曼惊喜道,“皇储殿下怎么样了?”

“大约二百人,他们原本有五百人。据他们说城内情况还算不错,但弹药开始紧缺,据突围出来军官们说,城内还能撑一段时间。皇储说他准备在2月15日的凌晨5点准备突围,希望我们能够配合。”

赫尔曼感慨道:“殿下做到了,他真是一个强大的人。”

“没错,能在孤立无援地情况坚持4个月,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霍恩斯道。

“去把那位法兰克中尉请来。”赫尔曼扭头对自己的副官说。他认识不少姓法兰克的大人物,这位中尉却不认识。

见副官离开,霍恩斯问:“师长,您准备怎么做?”

“我认为这是一次反攻的机会,我们已经来到了好几天了,但总体上看,亚述人显然兵力不足,他们再一次犯了战线太长的错误,这些蛮人四处攻击,一旦不能快速让我们屈服,现在四处都成了蛮人兵力窟窿。”赫尔曼道,“从北方边境线到这里一千公里的纵深上,蛮人消耗了太多的力量。”

“师长,仅靠我们21师,恐怕兵力不足。”霍恩斯道,顿了顿道,“请您不要误会,第1旅不会惧战。”

“哈哈,汉斯,我完全信任第1旅,也对你这位旅长有足够信心。”赫尔曼拍着霍恩斯的肩膀,笑道,“但你说的没错,我还没有自大到仅依靠21师就可以获得胜利。这就是我让副官找来法兰克中尉的原因。”

“您的意思是?”霍恩斯疑惑道。

“我需要皇储的授权,他现在至少还挂着抗敌总司令的职衔,名义上包括21师在内,我们所有的人都要受皇储的节制。而冈底亚城外的帝国军队必须要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我就是最好的人选。”赫尔曼道,他的语气十分自负,这是他一向的风格,“当然,真正获得皇储的授权是不可能的,我无法见到皇储,只得借用法兰克中尉的名头了,许多人都认识他。”

赫尔曼的姓氏也不差,他本人可是皇后的哥哥,正儿八经的外戚,也身受皇帝器重。

如果再加上法兰克这个姓氏,以及法兰克中尉在皇储身边行走的身份,这位赫尔曼师长或许真能唬住其他军队的高级军官。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霍恩斯道。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哪位思想家说的?”赫尔曼问。

“肖恩-康纳利,他可不是思想家。”霍恩斯答道。

“唔。我知道这个家伙,也是我们21师出身的。我听说他现是一位很富有的伯爵,在南方很有影响力。”赫尔曼道,“不得不说,21师出人才啊!他要是还留在21师,我可以让他也做一个旅长,专管后勤和接待。”

事实上,赫尔曼只见过肖恩一次,但肖恩给他的印象并不太好,被他归入溜须拍马之辈。

因为当年发生在伊文思修道院里的一些小事令他印象深刻。

至于说让肖恩做旅长,是赫尔曼故意说的,算是表达他的小小不满,因为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认为他更适合做您的副手。”霍恩斯道。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赫尔曼不置可否。

这时法兰克中尉被带了进来,赫尔曼直接了当地表明自己的意思,法兰克中尉略一思索,便点头表示配合。

尽可能地积聚力量以击败对手是唯一的考量,至于繁文缛节已经很不时宜了。

早上7点,亚述人的反攻开始了。21师蹲在他们的身后,虎视眈眈,让亚述人浑身不自在。

赫尔曼以21师为主力,阵地由一系列土丘组成,大炮集中设在几座土丘的高处,17军团其他部队负责保护这些大炮,步兵支援力量则埋伏在土丘之后,随时从另一边反冲锋。

百余大炮的威力,令亚述人付出了惨重代价。

一队血武士披着重甲,杀出一条血路,他们杀入了21师的前沿,与21师的士兵混在一起,这让炮兵投鼠忌器。

这些强大的武士拥有强大的肉搏力量,巨大的战斧搂头劈开一道血雾,他们合在一起就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

第21师的官兵不得不后退。

关键时刻,第1旅的第1团挡在血武士的面前,大鼻子团长加利-诺里斯靠前指挥,他们组成了拥有较大宽度和纵深的三个分营,用分列齐射的方式,充分发挥火力优势。

最勇敢的血武士已经冲到了不到三十米的距离,第1团的士兵甚至能透过那面甲的眼部缝隙看到那武士疯狂的眼神。

诺里斯拔出佩剑,大吼一声:

“全体,上刺刀,冲锋!”

看着第1团的士兵跟着诺里斯发起了反冲锋,霍恩斯不得不对左右骂道:

“这个家伙,总是用最不合算的方式结束战斗。”

也来到前沿的赫尔曼则道:

“这正是第21师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不仅用智慧打仗,也能拼命硬干。”

第三十章 皇储的门板(五)

亚述人的败退,令赫尔曼信心大振。

血武士恐怖的冲击力被第1旅第1团的官兵,用最直接的方式湮灭。

赫尔曼命人将血武士的尸体抬到后方,垒成了一座尸山,然后放一把火烧了。

他请来友军的高级军官们前来观瞻,既是炫耀,也是一种宣示,并借此让这些军官屈服:

“我已经得到皇储的授权,现在你们所有的部队都接由我来统一指挥。”

赫尔曼手指站在一边的法兰克中尉以及昨夜从冈底亚突围出来的士兵:

“我命令你们立刻整顿你们的部队,有些人将成为我们的利剑,有人些成为我们的坚盾,而另一些人则只能负责后勤。

我不管你们用何种方式熟悉自己的新部下,也不管你们如何管理自己的部队。总之,我一声令下,所有人必须做到奋勇向前。”

“皇储就在冈底亚,他已经准备好两样东西,一种是勋章,有功者将会受到应有的奖赏,另一种就是逮捕令,不服从命令的将以叛国罪枪决!”

赫尔曼扯着皇储的大旗,并用自己的姓氏以及现有的实力,让所有人向他低头,成功地成为冈底亚城外帝国武装力量的总指挥。

时间紧迫,他也无法慢慢地整顿各支部队,只得强力收集武器弹药和物资,先将自己手头缺衣少枪的19、20师武装起来,这样就让拥有3500多人的17军团迅速恢复到了战前的水平。

这是赫尔曼信心之所在。

赫尔曼同时再组建了另外3个师,这3个师的兵力来源复杂,也勉强拥有一定的可战之力,但赫尔曼不可能指望这3个师能帮上太大的用场。

这期间,17军团还要面对亚述人每天的挑衅。这支亚述人军队何尝不是困在此处。

1835年的2月15日清晨5点,天还未大亮。第17军团发起了进攻。

大炮不要钱似地往亚述人的阵地上倾泻,并且各支炮兵部队在步兵的掩护下,向前徐徐推进。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担任主攻任务的21师第1旅的官兵则迈着坚定地步伐向前挺进。他们的左右两侧是第2、3旅。

然而最先发进攻的则是21师的龙骑兵团。他们趁着步兵吸引敌军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突然从埋伏的土丘之后杀出。

残雪之上,骑兵直扑亚述人的左翼。前沿的亚述人士后纷纷后退,却露出了身后坐在地上休息的血武士。

血武士提着巨斧,迎面砍来。战马腾空而起,将英勇的帝国骑兵抛了下来,那战马被巨斧砍却一对前蹄,血涌如泉。

骑兵团一旦发动,就不会停下来,面对强大的血武士,他们付出了惨重代价。炮兵抵近射击,试图为骑兵提供支援,这是一项高难度的任务。

与此同时,第1旅的步兵开始接近面前的敌兵,他们压抑着抢先开枪的冲动,直到接近到了80米才开枪,此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已经倒在了亚述人的枪口之下。

一阵密集的枪声当中,亚述人成片地倒下。第1旅的步兵稍稍停下来,第2、3旅各自向前压迫,渐次开火。

这个时候,骑兵团终于摆脱了血武士的纠缠,撤了回来,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半。

赫尔曼无暇关注骑兵的伤亡,焦虑地看着步兵的战况。无论平时在官兵面前,他是如何的信心满满,在战场上他与任何指挥官一样,总是聚精会神,战场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严阵以待。

亚述人不是被动挨打,他们组织了一起声势浩大的反击。一支大约两千人的亚述士兵如洪流般压了过来。

他们端着刺刀,呐喊着向前冲刺。第1旅的士兵在发射完枪膛里的铅弹后,不得不套上刺刀,与敌肉捕。

赫尔曼见状,立即命令第2旅与第3旅各自分出一个团,快速地包抄过去,试图将冲上来的敌军隔断,以防止敌军大部压上来,因为光凭肉搏,与对方的血武士相比,21师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半个小时之内,第1旅损失了500人,不得不暂时后退,但他们也成功将对手全部留了下来。

这个时候,冈底亚城内的守军开始突围。

为了加速通过,施密特将军下令炸毁了一段城墙。城内还有不少骑兵,虽然此前为了节省,吉恩曾亲自下令宰杀战马,但仍然还保留了两个团的胸甲骑兵。

施密特命令胸甲骑兵为开路先锋,在城头大炮的掩护之下,冲入亚述人的阵地中,步兵大部则跟进。

与其说是突围,还不如说这是一场大会战。

上午10点的时候,施密特的部队成功地跟赫尔曼的部队会师,这个时候亚述人已经往南撤退,皇储在近卫团的护卫下来到了21师的指挥部。

皇储的到来,令21师上下士气高涨。

他们举着步枪,高喊着皇储万岁的口号迎接他的到来。

赫尔曼心里有些不喜这个口号,他可是二皇子菲利普的舅舅。但他不得不承认,皇储亲赴战场,并坚守孤城长达四个月之久,使得亚述人不敢全力南下,导致陷入分兵的窘境,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感谢你,尼古拉斯!”吉恩道,“事实上半个小时之前,我才知道是你的部队在勇敢地作战。”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赫尔曼道,“我不得不向您请罪,请求您的原谅。”

“怎么回事?”吉恩皱了皱眉头。他看到弗朗哥-法兰克中尉站在迎接的军官之中,中尉走上前低声向他解释了赫尔曼假传旨意的原委。

吉恩并非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他对着高级军官们说:“我现在以北方面军总司令的身份,正式任命尼古拉斯-赫尔曼勋爵为17军团的军团长,同时他也是北方面军的副总司令,名列我和施密特上将之后,他现在就是上将了。”

吉恩的追加任命,令赫尔曼十分高兴,事实上不仅承认赫尔曼既成事实的行为,也是对他的褒奖。

尽管他的姓氏决定他的仕途比一般人快的多,但这46岁的上将也不是轻易得到的,战场上的授衔是对他最高的褒奖。

吉恩会见了这场会战的高级军官们,他对21师尤其是第1旅的印象极为深刻。

“我听弗朗哥说,肖恩-康纳利伯爵曾经是你的部下?”吉恩问霍恩斯上校。

“是的,殿下。难道您也认识肖恩?”霍恩斯道。

“当然认识。这个人其实很适合从军,你们都是出色的军人!”吉恩道。

“很遗憾,他志不在此。”霍恩斯道,“不过,肖恩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我相信这一点,虽然这个人很狡猾,但交给他的任务,他一定会很出色地完成。或许我的门板不会被人拆掉。”吉恩笑道。

吉恩的评价,令赫尔曼感到惊讶,所有认识那位伯爵的人,都对他的评价很高。

至于皇储的门板,那是什么鬼?

第三十一章 少年凯瑞尔

清晨,圣城码头。

一队队的军队,正排着队登上渡船。

这些军队属于近卫军,他们以前的职责是保卫圣城,但现在他们的目标是北方京畿省的北部,那里亚述人正在与帝国军队鏖战。

至于更远的草原行省,有关皇储的谣言一天一个样。总之形势严峻,战争逼近的脚步已经令圣城人一日三惊,卡洛斯二世不得不将精锐的近卫军也派出。

渡船在奥塞拉河上一字排开,而对岸看上去人烟稀少,而在以前两岸人头攒动,最是兴旺。

金-凯瑞尔拎着一袋面包走进码头边的一个贫民窟中。

2月的圣城,天气仍然寒冷。

那些低矮的草棚里,时不时传来男人的哀叹、女人的抱怨还有孩子饥饿的啼哭。

时不时有人用门板抬着一具尸体从凯瑞尔的眼前走过。

凯瑞尔小心地避开几个在街面上闲逛的地痞流氓,来到一个桥墩下。

这里聚集着七八个孤儿,最大的也不过七岁。

“金!”孤儿们饿的没有力气,见到了凯瑞尔的身影,勉强坐起身来。

凯瑞尔将袋子里的面包分给孤儿们,这可不是那些烤的香喷喷夹着肉松的好面包,而是夹杂着大量麦麸和木屑的黑面包。

“慢点吃。”凯瑞尔提醒着,一边找来柴禾烧水,那破瓦罐勉强底子不漏。

金-凯瑞尔,今年不过13岁。他来自北疆边境小城阿尔斯城的伊文思修道院,是红月战争中当地少数的幸存者之一。

他曾与肖恩有段交往,并受到肖恩的特别关照。在离开军队时,肖恩曾特别拜托霍恩斯对他继续加以照顾,并慷慨地留下一笔钱以负担他的教育和生活。

但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边境上战云密布。霍恩斯所在21师将移驻新防区,霍恩斯便安排凯瑞尔南下。

这样,凯瑞尔便来到了圣城。但霍恩斯给他的一笔钱,他大部用在了救济别人的身上,自己则一边自学文化,一边沿街卖报,又找了份替人抄写的工作,虽然赚的不多,但不需要太费时间。

这些孤儿们很难找份工作,一是因为圣城早就人满为患,另一方面他们一旦落入工厂主的手中,很快就会丢掉性命。

凯瑞尔对此无能为力。

看着孤儿们吃掉自己带来的面包,他转身就离开,因为他还要卖报。

严峻形势之下,报纸很好卖,那些体面人对消息极为饥渴,而圣城的有钱人至少比一年前少了一半,躲闭风险是他们的本能。

“皇储被围冈底亚已达4个月,后果难料!”

“军令部称,京畿防线固若金汤!”

“五万近卫军增援北方,战事吃紧!”

“消息灵通人士称,陛下有意迁都南方!”

“皇室否认南迁,擅传谣言者以叛国罪论处!”

凯瑞尔只用了1个小时就卖光了今天早晨的一百份报纸,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大报纸数,因为他的同行太多。

每个买到报纸的人,都会忧心忡忡地站在原地阅读报纸。报纸上得到的消息永远是两类,一类是坏消息,另一类是否认坏消息。

卖完报纸,凯瑞尔匆匆回到自己的居处,那也是贫民窟中一处亲手搭建的栖息之所。

时间不大,一个家伙带来厚厚的一叠纸张和一份传单,凯瑞尔的任务是按照传单上的内容抄写,越多越好。

报酬优厚,但风险极大,因为传单的内容极为敏感。

凯瑞尔暗暗决定这是最后一票,差不多赚够了旅费。

“有可靠消息称,皇储身陷重围,身死未卜,皇宫中传言称有意易储。显然菲利普殿下更得皇帝喜爱,这位殿下以聪慧和乖顺而闻名。这真是可笑,为国拼命的皇储显然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有关他的准确消息还未传来,有人便想着揣测上意,提前卖好。”

“皇帝老了,他所任命的大臣们个个身家百万,趁机发着国难财,在皇帝的口中,这些人都是忠臣和才能练达之士。而平民流离失所,死于饥饿和疾病,就连一些小富之家也在税吏的盘剥之下破产。”

“这个国家已经成了皇帝和贵族渔猎人民的圈养之地,平民百姓如果想要获得新生,那就必须推翻这个桎梏。为了自由,为了平等!”

“为了自由,为了平等,我们必须砸烂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这份传单的内容很可怕,因为字数太多,凯瑞尔必须将字写的极小,这花费了他太多的时间。

那个送来传单的家伙在外面抽烟兼放风。

直写到下午3点,凯瑞尔眼睛发酸,握笔的手快要断了,这才写完200份。

“金,过两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大买卖。”

放风的家伙接过厚厚的传单,简单看了一眼,麻利地把传单夹在斗篷之下。

“谢谢!”凯瑞尔露出微笑,心说明天一早他就离开圣城了,他可不想跟这种人物交往太多。

凯瑞尔躺在破门板搭成的床上,很快睡着了,醒来时饥肠辘辘,他是饿醒的。

从栖息之所的破洞往外望了一眼,已经是黑夜。凯瑞尔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显然在圣城早就开始宵禁的情况下外出,不是一个好注意。

但饥饿还是促使他走出了栖息之所,他知道他常去的那家面包店里一般还会有一些食物,那家店的老板兼伙计晚上就睡在店里。

“照顾他的生意,应该不会被责骂吧?”凯瑞尔心想道。

这家店的店面很小,实际上它也是贫民窟的一部分,除非本地的贫民,外人很难按照名址找得到它。

凯瑞尔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躲在两个垃圾堆之间。

有个戴着宽檐帽的人轻轻敲击着面包店的门,他敲的很有规律,声量不大不小,一重两轻,连敲三遍。

“谁?”老怀特的声音从店内传来。

“舒尔曼!”来客答道。

老怀特举着一根蜡烛,打开了门,让来客走了进去。老怀特望了一眼漆黑的屋外,然后关上了门。

出于某种好奇的心理,凯瑞尔蹑手蹑脚地蹲在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

“老怀特,贤师让我向你问好。”来客说道。

“你们似乎忘了,我早就退出了组织。”老怀特苍老的声音说道。

“那不过是骗骗新人罢了,从来没有退出组织之说。”来客不屑道,“除非是个死人。”

老怀特沉默了很久道:“嗜血者也是人,我只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况且我为组织杀过许多人,做过许多事,难道这还不够吗?”

“嘿嘿,你也知道自己是嗜血者,我们与人类本就不同,从一出生时就注定了我们与人类之间是生死之敌。而你却想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这真是讽刺啊!”来客的声音有些大。

“你们找上我,想做什么?”老怀特道。

“明天大街小巷都会出现一张传单,上面会说皇帝准备易储。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来客顿了顿道,“我们收到消息,二皇子明天上午会去慰问救济院里的孤儿,我要你在他必经的路上行刺。不、不,老怀特,你千万不要真地杀了他,我们需要将刺杀行为暴露于众就行了,然后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你只要干完这一票,从此我们与你分道扬镳。”

“希望你们不会食言。”

“我以真神的名义立下血誓!”

“好吧!”

来客与老怀特商议了一些细节,低不可闻。凯瑞尔悄悄地退回到垃圾堆之间蹲在地上。

时间不大,那位神秘的来客离开了面包店。

等这位神秘来客的背景消失地无影无踪,凯瑞尔这才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

蓦地,一只手掌拍在他的肩上。

凯瑞尔僵直在当场,他的脑袋费了极大的力气地转过来,老怀特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就像往常一样和蔼。

“怀……特……爷……爷,我只是……想……找点……吃的。”

苍老的老怀特,提着他的脖子,就像是拎着一只小公鸡似的,提进了面包店。

凯瑞尔慌乱中,从右脚上的皮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往老怀特的右肋刺去。

然而老怀特那只瘦削的左手如同铁钳一般握住他的手握,匕首落到了老怀特的手中。

这个店,凯瑞尔每天至少会来一次,因为这里的面包同等质量情况下,相对更便宜,因而极受穷苦人的欢迎。凯瑞尔也早引起老怀特的注意,因为凯瑞尔每次都会买很多面包,所以知道凯瑞尔的善举。

“显然,你都听到了?”老怀特问。

凯瑞尔紧张地摇了摇头。老怀特笑了笑,他试图让自己的笑容更亲和一些,正如他以前经营这家面包店时所做的那样。

“你听说过嗜血者?”老怀特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你是个好孩子,又识字,很有善心,不应该混迹在这里,更不应该就此死去。我以前也是一个好孩子,热爱阅读和音乐,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我很可能成为我家乡史上第一位大学生,出人头地,迎娶一个富家女,从此改变人生。”

“但我是嗜血者。”老怀特沉声说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一切都变了。”

“你是好人!”凯瑞尔道,“我亲眼见过你施舍面包给那些穷人,虽然是假装算错了帐。那些人只以为沾了便宜。”

“呵呵,内心高贵的人,无所谓表面上的得失。”老怀特道,“孩子,忘掉今晚发生的事吧,明天就离开这里,到南方去吧。”

“我原本就打算明天就去南方的。”凯瑞尔承认道,“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哪里逃得了,他们抓住了我的儿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老怀特道,“孩子,去吧。趁我改变主意之前!”

凯瑞尔一步一回头,他害怕老怀特突然出现自己身后,然后扭断自己的脖子。

直到回到自己的小破屋,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衣湿透了。

第二天天刚亮时,凯瑞尔抄写的传单贴满了圣城的大街小巷。而一夜未睡的凯瑞尔已经收拾起简单的行李,启程离开圣城。

不久这份传单被送到了卡洛斯二世的御案前,据说皇帝震怒,当场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二皇子菲利普在出宫时遇到了刺客,幸亏护卫警觉,才让那刺客没有得逞,只是刺客慌不择路,跳进了奥塞拉河中,不知所终。

据说刺客在行刺时,高呼:“皇储万岁!”

第三十二章 少年凯瑞尔(二)

帕特纳姆堡火车站。

大批难民将火车站挤的水泄不通,与车站外的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民们相比,这些难民的境况还算不错,至少他们买得起一张火车票。

北方的战争和灾荒造成大量的难民南下。

在此以前他们已经在奥特山脉以北地区停留了好几个月,但那里缺少就业机会和当地人并不太友好的对待——几内波第和圣努威至今还没从几年前的叛乱中恢复过来。

听说热那亚富庶和安定,又因为前几年热那亚招募了大量北方劳动力,让这些人产生了南下碰运气的期待。

少年金-凯瑞尔无疑是这群人当中走的最远的一个。

他虽然只有13岁,但个头不小,早就不是当年萝卜头。他面容清秀,留着短发,梳洗的极为干净,身上的薄外套也十分整洁。

他不知道已经成为贵族的肖恩会不会接纳自己,是否如以前那些对自己另眼相待。

此刻的他,心情是复杂的,忐忑不安中夹杂着激动和雀跃。这里的空气温暖湿润,以及南方人的口音让他意识到这里与北方的种种不同。

帕特纳姆堡已经成立了一个新的市政府,因为经济的发展和激增的人口,将它独立出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作为热那亚北部的桥头堡,这里的局势有些紧张,北方涌来的难民让这里的治安恶化。

打架斗殴以及外来人与本地人之间的冲突不断。

警察严阵以待,市政府甚至还从矿区内部治安联防队中抽调人手以弥补警力的不足,维护治安,防止可能的突发事件。

临时监狱里已经人满为患。

金-凯瑞尔从踏上帕特纳姆堡的土地时起,被警察查了五次之多。

他有自己的合法身份证明文件,还有霍恩斯上校以军队的名义写的担保证明,这足以让他面对官方的刁难。

每一个检查的警察都会用难以相信的眼神打量他,因为他小小年纪走了太远的路。

人情冷暖,世间善恶,凯瑞尔的心理年纪远比他的外表更成熟,想骗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南下的途中他还得提防被人打闷棍的危险。

“你是康纳利伯爵的客人?”

铁路警察将身份文件和担保证明还给凯瑞尔。

“诚如证明文件中所写的。我来自阿尔斯城,警察先生,您听说过吗?”凯瑞尔道,“事实上,我不知道伯爵会不会接纳我。”

“我听说过阿尔斯城,那里是很遥远的地方,嗯现在应该落到了该死的蛮人手中。伯爵曾经在那里当过兵,热那亚人都知道。”警察和颜悦色道,“顺便问一下,你买的是什么车厢坐席。”

“三等座,先生。”凯瑞尔翻出车票。

这是最便宜的坐席车票,一个银币而已,即便如此,许多自北方来的人仍然买不起。

“你的运气不错,有一个一等座空着,你可以去那里。那里有宽大柔软的沙发,还有免费的茶水和点心。”警察道,见凯瑞尔面露难色,笑道,“不用担心车票,我带你去,我会给列车员打招呼,没人会驱赶你。”

“这会不会影响您的工作?”警察的好意让凯瑞尔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所有的警察都是如此,会严重影响凯瑞尔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没关系,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有空我会来找你聊聊。”警察领着凯瑞尔上了火车。

那个所谓一等座,其实是一节一等车厢里稍稍隔断的一个空间,是火车上专供铁路警察休息的地方,宽大的沙发甚至可以让人躺下。

凯瑞尔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站台上行色匆匆的旅客。

时间不大,火车开动了。

这种庞然大物令所有第一次见到它的人感到震惊。

作为爱阅读的少年,凯瑞尔早就知道火车的存在,也试图从一些他所能找到的资料中弄明白这种机器的原理。

等火车远离车站,来到旷野上,铁路沿线有许多人跟着火车奔跑,火车每到拐弯处放慢速度时,便有人跳上火车,扒在外面搭乘顺风车。

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今年尤甚。

那位好心的警察,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并送来点心。

行至伯尔尼时,有人来到凯瑞尔的面前,仔细询问了一下凯瑞尔的来历。

以凯瑞尔看清世间冷暖的眼睛,他看得出来这人是为肖恩服务,如果自己的身份有假,恐怕死的会很难看。

然后他就见到了萝丝。萝丝故意穿着当年在阿尔斯城的装扮,将凯瑞尔吓的半死。

“别紧张,少年。”萝丝捏了他的脸颊一把,“看来你这几年过的还不错,没成侏儒。”

“你为伯爵工作吗?”凯瑞尔试探地问。

“当然。”萝丝点点头,“伯爵十天前收到你的信,便让我关照一下,他可不想收到你在他的地盘出事的消息,现在治安可不好,像你这样的漂亮少年最受欢迎。”

凯瑞尔明显松了一口气。

萝丝笑道:“不过看你这样子,显然伯爵多虑了。我猜你右脚的靴子里藏着一把匕首。”

“你怎么知道?”凯瑞尔奇道。

“因为我一进来时,你的身子明显往右边倾斜,你的右手正做出随时掏东西的准备。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放弃掏出匕首的冲动?”萝丝问。

“因为我还是觉得装没认出你为好,我跟6年前大变样了,一般情况下你不可能认出来我。相较而言,掏出匕首的风险太大。”凯瑞尔道。

“没错。”萝丝点点头,“顺便问一下,你的匕首杀过人吗?”

凯瑞尔犹豫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头。

“他们是恶棍。”凯瑞尔强调道,“我在圣城时尽我所能救济那些可怜人,被人惦记上了。”

“那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干。”萝丝问。

“不,我想做个文明人。”凯瑞尔拒绝,面对萝丝奇怪的眼神,凯瑞尔道:

“如果伯爵同意的话,我会在普瓦图继续我的学业,我的目标是先成为一名大学生。”

凯瑞尔突然想到了老怀特。

正常来说,他不应该同情那位嗜血者,但他总是会想起老怀特对普通生活的渴望和不甘。

第三十三章 少年凯瑞尔(三)

普瓦图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百万之多。

这还不包括如维希镇这样的卫星城镇,以及乡下广大的农村地区。而且普瓦图的人口看上去还在增长之中,只要北方还在战争和动荡之中。

来自北方移民当中,有相当多的富人,他们买光了城区原有的闲屋和空余地皮,迅速推高了地价。这也引起了本地人的反感,本地人总有一种天然的领地意识。

新市长伊夫利-韦尔奇想了一个点子,凡想在普瓦图取得户籍证明的外来者,必须先交纳1000金路易的城市扩容费。

当然你也可以不交,如果你想从事商业活动,那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比如税吏的经常性地上门拜访,比如面临讼诉时会处于很不利的地位。

至于普通人,要想成为普瓦图人,则应有受雇佣的证明,不间断工作满三年者,将自动获得户籍。没有本地户籍者,将会承担极重的人头税和军役税以及附加,一如北方各个行省。

前者可以视作投资移民,后者则是工作移民,尤其是有一技之长的产业工人是相当受欢迎的,这为普瓦图以至热那亚蓬勃的经济发展提供资金和劳动力。

游手好闲者,到哪都不受欢迎。

那些富人在北方享受许多特权,对普瓦图政府的特别政策或许有些不满,但当他们了解了普瓦图的产业政策和税收政策后,就会明白这里绝对是有钱人的乐土。

不过,另外一种人才是不受这种人为限制的,那就是学者,总督府专门委托普瓦图大学来审查这些人的入籍资格。

事实上这是肖恩的要求。普瓦图大学自去年以来已经接纳了三十位知名学者,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一流的学者,尤其是自然科学方面。

如果有人认真研究一下热那亚的产业政策和政府的执政行为,一定会发现,这里简直就是国中之中,处处有别于北方。

这既是三级会议地区天然的不同,也是热那亚人各个阶层近年来达成的共识:

分蛋糕不做将蛋糕做大,这样每个人都能分到比以前更多,这无疑会减少种种潜在的矛盾。

下了火车,凯瑞尔跟在萝丝后面出了火车站。

一辆刻有贵族族徽的马车停在广场边上。

“这是伯爵的家族徽章,即便你不想成为伯爵的附庸,也不要辱没它。”萝丝道。

“我会记住的,萝丝小姐。”凯瑞尔道。

在马车时坐定时,凯瑞尔这才发现萝丝的面容变了,他猜这是萝丝的真面目,好看多了。

御者驾着马车直接驰往玫瑰园,凯瑞尔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

通往维希镇的西普瓦图宽阔公路上客货马车众多,以至于本地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警种-交通警察,他们负责维持交通秩序。

举目眺望,北边洛基山下则是美丽的庄园和乡间别墅,星棋罗布,还有一垄一垄整齐的绿色茶园,身着蓝色衣裙的采茶女点缀其间。

维希镇的外围,尤其是靠海岸线上有许多工厂。这些工厂以轻工业为主,纺织、服装、香水加工和皮革加工,也有精密制造,但那些有一定污染的工业都被迁到了东普瓦图,市政府在那里设立了一个经济特区,实行很优惠的税收政策。

由于茶叶的种植和经济的发展,维希镇本地的镇民变的富裕,这里又因为优美的景色和美丽的海滩而成为富人建造乡间别墅的首选之地。

倘若不是海路的断绝,维希镇发展的会更好。

凯瑞尔终于见到了肖恩,他当然记得肖恩的模样,但肖恩几乎认不出了他。

肖恩比划着双手道:

“当年你只有那么点大,我担心你会长不大。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的个头比我想像的要高,还比较壮实。金,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伯爵大人!”凯瑞尔有些拘谨,“感谢您对我的关照。”

他的拘谨在肖恩的预料之中,毕竟自己身份不同了。

“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肖恩问。

“您离开阿尔斯城后,因为受到您的嘱托,霍恩斯长官给我找了家寄宿学校,他偶尔会在周末把我接出来吃大餐。但霍恩斯长官越来越忙,我也不想打扰他,况且我会照顾自己。”凯瑞尔道,“我就是这样过了五年。去年十月的一天,霍恩斯长官匆匆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跟着一个去圣城公干的军需官离开阿尔斯城,因为战争爆发了,他也调离开阿尔斯城。”

“这么说,你在圣城待了好几个月,为什么不立刻南下?”肖恩问。

“伯爵,事实上我一直对圣城很向往,但那里的境况让我大吃一惊,因为看上去是全帝国的穷人都聚集在那里。”凯瑞尔道,“对比那些孤儿,我觉得我过的还不错,有吃有穿,就尽我所能,帮了一些孤儿。”

“所以,你迟到了?”肖恩摸了他脑袋一把,“金,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你的力量还太小,又能帮得了多少人呢?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施舍只能算作是小打小闹,虽然你有这种品质很可贵。记住你所经历过的,还有你所看到的,这会是你的精神财富。”

“伯爵,您一定有办法改变这些吗?”凯瑞尔问,“就像书上记述的那些古代豪杰!”

“不,金,帝王将相只能顺应潮流而已,真正改变这个世界只能先把眼睛朝下,人民才是一个国家的根基。”肖恩摇头道,他很惊讶,“金,我发现你这小脑袋操着的是首相的心,你会让首相觉得很惭愧的。是什么让你思考这些与你年龄很不相称的国家大事?”

“我在圣城遇到一些事……”

凯瑞尔毫无隐瞒地将他在圣城的见闻说给肖恩听,包括秘密传单和老怀特。

肖恩拿起一份报纸,报纸头版就是一篇关于菲利普-索伦遇刺事件的评述。

这件刺杀未遂事件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传遍了帝国每个角落,而谣言更是满天飞。

“波西的分析完全正确。”肖恩对站在一边的萝丝道,“真是屋漏偏逢雨啊。而皇储刚刚取得了一场为他赢得威望的胜利,贤师将时机把握的太好了,一分的力气获得十分的效果。”

“他是阴谋家。”萝丝的点评十分简洁,“天生如此!”

“但这样一来,北方的战争预期将会令人失望,它将会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肖恩道,“而刘易斯元帅在西线的防线,将更加岌岌可危,如果皇帝将刘易斯元帅的部队抽调一部分回去拱卫圣城,比利斯人无疑会受到鼓舞,他们的兵锋一旦逼近龙江,我们热那亚人也无法置身事外。”

“哼,你们这些热那亚人在发国难财。”萝丝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总以为战争是北方佬的事。”

肖恩道:“这个帝国从来就没有真正统一过,战争只是让人们找到一个置身事外的理由而已,自私是人类的本能。

萝丝,相信我,这场抗击外敌入侵的战争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或许这个帝国被内外两股力量砸烂之后,在它的废墟上才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帝国。”

肖恩与萝丝的讨论到此为止,但所含的信息令凯瑞尔似懂非懂。

肖恩为金-凯瑞尔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将凯瑞尔介绍给身边的人,并郑重地表示自己是凯瑞尔的保护人。

过了几天,肖恩带着凯瑞尔来到了罗恩堡,凯瑞尔将成为卡尔-罗宾逊的学伴。

在这里,凯瑞尔将会得到最好的贵族教育。

同时奥黛丽在了解他的出身和经历之后,认为他的到来也会对罗宾逊家族未来继承人产生积极的影响。

于是,金-凯瑞尔在他成长的关键时刻得到了最好的照料和教育。

凯瑞尔很聪明也很自律,在他身上依稀可以看到某种卓尔不群的气质。

他的记忆力很惊人,稍稍花了点时间,就可以背诵一大段优美的诗篇,他也写的一手好字,只是在诸如绘画和音乐等艺术方面完全是个白丁,这跟他以有所能接触到的平民教育有关。

然而他也很会藏拙,尤其是和卡尔-罗宾逊在一起的时候。

卡尔-罗宾逊也许没有他聪明和更强的记忆力,但也比大多数同龄人强太多了。

两个少年人相互促进总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凯瑞尔的到来及他很好的表现,激发起了卡尔-罗宾逊的好胜心。

但他们却总是被奥黛丽叫到身前,一起教育:

“你们将来的成就能有洛基山伯爵成就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然而,萝丝却私下里认为肖恩是在偷懒。

她与肖恩处于极暧昧的关系。

奥黛丽并没有阻止肖恩跟她的接近,尤其是自己跟肖恩保持着情人关系好几年却没有怀孕,这让奥黛丽不免担心起肖恩的未来,更是拒绝肖恩的婚姻请求。

这让肖恩很是苦恼,但他的注意力被北方传来的消息所吸引。

没有最坏的消息,只有更坏的消息。

第三十四章 肖恩的演讲

坏消息总是接连不断。

京畿行省的北部又丢了两座城市,包括两家仍在运转的军工厂。为此内阁大臣们被批的狗血淋头,简直是叛国。

这场失败,引起了圣城人再一次恐慌,许多人开始南逃。事实上南逃早就开始了,现在是那些拥有大量不动产的富人开始南逃。

西部战线,比利斯人在占领圣地亚哥、魁纳尔和西地亚三个行省之后,在与刘易斯率领的西方面军相持了四个月之后,终于取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帝国军队节节败退,而比利斯人的前锋甚至一度抵达龙江的北岸,他们有包抄欧罗巴腹地,并与亚述人在圣城会师的趋势。每一天北方都传来种种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

比利斯人的残暴不在亚述人之下,而且对于比利斯人来说,这是史上第一次攻入到欧罗巴的腹地,其民族自信心爆棚,投入了更多的资源在征服欧罗巴的战场上。

失败主义的思潮正在欧罗巴大地上升起。

有人想关起门来,假装听不到看不见门外发生的事情,也有人想着与比利斯人媾和。而那些不屈的人还在战斗。

对于热那业人来说,把门户关起来是本能的选择。正如肖恩所说,这个帝国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统一过,当真正的考验到来时,他们选择了逃避,就像奥特山脉亘古就挡在那里一样。

为此,热那亚人召开了一场临时三级会议。

会议代表们吵作一团。

以布兰登子爵为首的贵族和地主,叫嚣着保护皇帝保卫神圣的欧罗巴,他们痛哭着指责皇帝身边近臣的无能和渎职,并认为只要团结一心和组建更强大的军队,选贤进能,就能战胜可恶的侵略者。

工商界人士则认为皇帝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热那亚人的生活,皇帝只把南方人当作他的钱柜。他们鼓动停止向圣城交纳税金,甚至想到了很好的理由,这些税金可以用来组建军队保卫热那亚。这一号召极有蛊惑力,很对热那亚人的胃口。

自由派人士则上窜下跳,他们宣扬爱国与奉献,但把爱国与忠君区隔开来,认为欧罗巴是欧罗巴人的欧罗巴,而不是索伦家族的欧罗巴。他们是理想主义者,充满着爱国热情。

教会则保持沉默,事实上教会自去年显贵会议被迫妥协后,就在帝国政治生活上愈加显的安静,唯恐成为各个阶层分食的目标。红衣主教夏克礼亲自当场,他一言不发,忧心忡忡。

财团人士则不放弃每一个赚取利益的机会,他们跟工商界的利益根本一致,甚至有人想发行热那亚人自己的货币。除了部分贵族,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身家跟皇族绑在一起。

在这种情况下,肖恩的一举一动都极受关注,无论代表们的观点是否针锋相对,哪怕是顽固如布兰登子爵也极尊重肖恩的意见。

这两年,那些贵族们也跟着肖恩赚了不少钱,财团与工商界更不用说,至于自由派,他们跟肖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肖恩俨然成为无冕之王。

肖恩在会议上耐心地听取代表们的发言,人人都在等着他发表意见。几天之内,肖恩收到了一大堆陈情书,既有会议代表的,也有会场外的各界人士。

终于在会议纷扰的第五天,肖恩发表了自己的演讲。

“诸位,北方的情势已经很紧张了,在我们在这里激烈地争辩,莫衷一是,这完全是浪费时间。”

“诚如大家所见,我们热那亚人目前为止,还在享受和平。和平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我们天然就应该免费享用的。在过去因为有帝国的存在,北方人挡住了威胁。现在这种屏障就要消失了,唇亡齿寒。所以,丢掉幻想,准备战争!”

会场里一片哗然,但也在意料之中。有人立刻站出来:

“尊敬的伯爵,请问您主张组建军队吗?”

“确实如此!”肖恩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不要幻想通过谈判,让比利斯人或者亚述人尊重我们的边境与财富,战场上得不到的就不会在谈判桌上获得,只有钢铁与火药的实力才是最靠谱的。”

“我完全造成伯爵的主张,但有一个疑问,如果这支军队组建完成,假如您是指挥官,您准备把这支部队用在何处?”有人问。

“保卫热那亚!”肖恩道,“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如此。当然,未来武力使用的范围和限度,完全由三级会议决定。”

肖恩继续说道:“组建热那亚自己的军队是必要的,因为我们无法指望北方帝国军队遥遥无期的胜利。为此有代表提议截留税款,我也赞成,税款将用来招募士兵,没错,他们是拿薪水的,而不是可怜津贴,这是士兵们从事危险工作应得的奖赏。”

“至于有些人的主张,实在太过危险。尽管我们与北方有种种的不同,正如他们鼻孔朝天,称我们为南方佬,我们也还之以北方佬。

但主动将自己与北方区分开来,是一件加速消融我们欧罗巴民族凝聚力的事情,这是我们的敌人乐于见到的。如果我们南北猜忌,或者相互牵制,敌人将不费力气就成为我们的主人,欧罗巴广阔神圣而美丽的领土将成为我们的监牢。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

爬出来吧,给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我希望有一天,

地下的烈火,

将我连这活棺材一齐烧掉,

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

肖恩的演讲,令人热血沸腾。代表们跟着高呼:

“不,我们需要成为自己的主人!”

肖恩很满意效果,继续发言道:

“值些危难时刻,团结就是力量,不仅热那亚人内部要团结,我们还要与北方人团结。”

“我们组建自己的军队,并非要与圣城决裂,也不是要追求独立,客观上这是我们自强的体现,如果我们力有所及,甚至能为保卫欧罗巴做出更多的贡献。

这是我一再强调的,我们不仅是热那亚人,也是欧罗巴民族中的一份子。因为光靠我们自己,是无法独立获得和平的,如果有人认为可以通过和侵略者谈判解决和平问题,那就派他去前线与敌人会面,我愿意提供双倍的路费。”

“自私、自利,与胆怯都是我们的敌人!”

“战斗,唯有战斗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

第三十五章 国民军

1835年的4月,肖恩奉命组建热那亚国民军。

此前守备101旅已经扩编成为101师,那时候战争形势还没有如此的糟糕。国民军以守备101师为基础,另外组建了两个师,这三个师改称国民军第1、2、3师。

总兵力3万5千多人,兵源则来自矿工和以及部分由北方而来的没有家室拖累的年轻人。军费则来自热那亚本该在7月前解到圣城的税金,高达3000万。

肖恩毫无争议地成为这支国民军的司令官。

原101旅旅长维尔斯成为副司令,佩罗萨是参谋长,他们是肖恩信赖的左膀右臂,协助肖恩管理、训练和指挥全军。

原101旅的资深军官成为下属三个师的师长、旅长、团长等各级军官,并首次使“营”成为一个常设指挥层级而不仅仅是一个战术单位。

除第1师外,另2个师目前还只存在于纸面上,但在肖恩密切关注下,组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

肖恩迈出了至为重要的关键一步。圣城方面已经无暇指责热那亚人的“自主行为”,事实上各地行省纷纷组建自己的民防军,这是形势使然。

即便肖恩在热那亚拥有极高的影响力,肖恩也不得不花费很大的精力跟官僚们作斗争,并作一些利益输送。

比如他促成三级会议和总督府允许私人资本不设限制地投资国防工业,帝国的军火工业主要在北方,远水解不了近渴,必须让资源的调配更有利于未来的战争需要。

为此,他力主普瓦图化学公司改组成为一个公众公司,众多在热那亚很有影响力的人成为它的股东,新的军火公司改称普瓦图联合技术公司。同时,扩大股东及资本,也是为了尽快地扩大产能,以应对战争的需要。

战争对军火商们来说是一场盛宴,他们唯恐和平。

当有权有势的人成为军火公司的股东时,他们对战争会有一种莫名的狂热,当然更不会阻止对军队的拨款。

除此之外,宣传被提上了日程。

热那亚的报纸,都在极力地渲染敌人的残暴和民众的苦难,试图鼓舞民众参与到这场战争当中。那些自由派人士纷纷发表文章,甚至连自己都被感动,许多年轻知识份子投笔从戎,加入了国民军。这些人才是国民军以及热那亚人当中最狂热的,他们恨不得立刻投入战场,将敌人撕碎。

肖恩有种预感,当这种狂热被充分调动起来时,它必将产生一种无以匹敌的力量。

这可以从全省各地的招兵站中可以看出来,许多人不是因为薪水,而是被这种狂热的爱国热情所鼓动,踊跃加入到了应征从军的队伍当中。

其中以来自矿区的兵源质量最高,因为这些身强力壮的矿工,不仅能吃苦,极富忍耐性,还比较守纪律。

工人阶级最有力量,也最有组织性。

这当中又以出身北方的矿工最积极,他们高喊着光复家乡的口号加入了热那亚国民军。

帕特纳姆堡北部的一处靶场内,肖恩和他的高级军官们正在亲身体验新式武器的效能。

除了副司令维尔斯、参谋长佩罗萨外,还有三个师长,他们分别是第1师的卢卡-莫拉、2师的詹姆斯-罗伯茨和3师的利亚姆-劳伦斯。

他们手中各有一把新式步枪,外形乍一看与以前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从技术上看,却是一次革命性的飞跃。

以无烟火药、后装底火全金属枪弹以及新式击发机构为典型特征的新式步枪,将会淘汰此前普遍使用的前装燧发步枪。

这是前普瓦图化学公司的秘密产品,化学家亚历山大-福斯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在火药方面的发明创造,使得枪械师们有条件顺理成章地推出了一系列的新发明。

这款新步枪曾在肖恩的秘密行动队装备了相当长的时间,经过实战的检验,现在肖恩正式向高级军官们展示的是则是最终定型产品。

普瓦图联合技术公司的总经理贝斯,将这款新步枪称为“贝斯1835型后装式击发步枪”,简称“贝斯1835式步枪”。

他又一次借机宣扬自己,并为自己当初破釜沉舟之举而感到得意——他的全部身家都压在了公司当中,现在看来这是极为明智的一项投资。

新步枪的这种革命性的进步,让高级军官们十分兴奋。

可以想像得出,新式武器将会给对手带来极可怕的震撼,当对手排着整齐的队列准备视死如归时,屠杀已经降临了。它拥有更远的射程,更持续的火力,尤其是更快速更简便的射击方式会让它成为敌人的恶梦。

然而,军官们也意识到这种进步将会给他们带来挑战,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改变现有的训练方法和战术选择。

痛并快乐着。

这是肖恩把他们带到这里的唯一原因所在。他必须让自己的部下们改变而不是彻底抛弃原有的战术观念。

令部下们惊讶的是,肖恩抛出了一份训练大纲,这份大纲没有署名,甚至明言:尽供参考,随时修改。

即便当下的军事战术当中,线列战术也不是绝对的,散兵战术也是指挥部们常用的战术选择,有些人还被称之为散兵战术专家。

这种散兵战术是相对于排着紧密队形的线列战术而言的。

比如以百人规模的连为单位,50名成“疏开队形”,前后两两配合的散兵占地宽度与100名列成两列密集队形的战列步兵相当,却能在交火中获得更大的战果、蒙受更小的损失。

尤其是某些战场时刻,散步战术往往成为指挥的优待选择。

而在密集队列中,当一个士兵正在关闭药池的时候,另一个在抽插通条,第三个刚装填完,第四个在瞄准,第五个在扣扳机。要是考虑到死者倒下、伤者后送以及士兵周围浓厚的火药烟雾,包括恐惧本身,就是最优秀的猎兵在密集队列中也不会取得比普通士兵更好的战果。

相较而言,散兵的劣势更在于它无法面对骑兵的冲击。而对某些指挥官来说,他更害怕士兵因分散而易于逃跑。

所以,战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贝斯1835式新步枪的出现,更需要一种与这种武器相适应的战术。

肖恩并不主张完全抛弃原有的线列战术,因为他的军队面对装备着燧发枪的敌人时,简直就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为什么要趴在战壕里?

除非对手也装备同样的后装步枪。

因此他更注重散兵战术,尤其是小股部队战术。

所以这也是他设立“营”这个指挥层级的原因。在以前以及当下,“营”并不是一个常设层级,只有在战场时,指挥军根据需要将2到3个连组成一个分营,或者更多的连队组成一个大分营,以应付对手。

甚至在大会战时,会出现“以团为单位的分营”及“以师为单位的分营”这些庞大的分营。

考虑到将来贝斯1835式的大量装备,设立营这个层级就很有必要了,500人左右的兵力单位,火力远不是装备燧发枪的同等兵力部队可以比拟的,既可以灵活地对付小规模的对手,又可以在单独面对较多兵力对手时不致于兵力单薄。

而在防守时,肖恩的办法更多。

战壕与设立铁丝网将成为防御时的必备手段。

当然这还只是肖恩的设想,他需要军官们帮他完善。

拥有不算单薄军事经历的肖恩,也不敢说自己的设想就是正确的。

“第1师维持不变,第2、3师将按新大纲训练部队,因为这两支新部队反正是从头开始,没有历史负担,这意味着……”肖恩道。

“意味着第1师将不会装备新式步枪。”维尔斯接口道。

1师的师长卢卡-莫拉十分失望,任何一个军人见到手中这种新式步枪都会爱不释手。肖恩道:

“从第1师中抽设500名士官和老兵,组成一个教导营,他们将会接受为期一个月的特别集训。在新部队组建完毕之后,他们将成为新战术的种子,分配到新部队中去担任军官。”

“一个月,时间是否短了点?”参谋长佩罗萨道。

“时间不等人,如果能够,我宁愿给他们给我们更多的时间。”肖恩道,“谁知道比利斯人会不会越过龙江?”

“这简直要了我的命,不给我装备新步枪就算了,500名骨干被拉出去,1师元气大伤啊。”莫拉抱怨道,“司令官,我愿意跟詹姆斯或者利亚姆换个位置,去当个旅长或者团长也行啊。”

“反对无效!”另两个师长齐声反对。

肖恩瞪了莫拉一眼:“卢卡,经验最丰富的军官和士兵都在你手里,我要是你,没事偷着乐。要不这样,将1师拆散,平均分配到各师?”

那是不可能的。

卢卡-莫拉虽然眼馋,但他知道司令官阁下这项举措是十分必要的,国民军眼下就必须维持相当的战力。

“诸位,闲话少说,我们必须跟时间赛跑!”

“是!”

第三十六章 国民军(二)

傍晚,普瓦图大学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那些古旧和明显新建的建筑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来到草地上、树荫下或者图书馆前的告示牌前。

有人将自己的诗作贴在告示牌上,也有人发表即兴演讲,还有人在辩论,大学里的这些年轻人对政治和战争形势有着不同寻常的热情。

阿德里安-梅杰静静地站在学生人群外,饶有兴趣地驻足聆听。

他是普瓦图大学法律系的新聘教授,然而他来到普瓦图不过三个月。在此之前他是圣城大学特聘学者,不仅在政治经济学,同时在法学和社会学方面都有建树,他的著作甚至是相关领域的学者书架上必备的参考书。

另外他还曾是盖达-达内尔公爵的私人顾问,以才思敏捷富有远见卓识而在小圈子里闻名。

当达内尔公爵在一场看似疑点重重的爆炸案中不幸丧生后,梅杰教授因为某些原因受到威胁,而不得不选择离开圣城。前雇主的财富迅速地落入到某位不可描述之人的手中。

他的好朋友,圣城大学的帕尔默校长便亲自推荐他来普瓦图大学任教,让他远离圣城的漩涡。

推荐信是直接写给肖恩的。因为有令人尊敬的帕尔默校长的背书,肖恩直接指示教务委员会接纳了梅杰教授,然而肖恩因为太忙了,甚至不在普瓦图,所以肖恩至今还没接见过梅杰教授。

来到普瓦图以及普瓦图大学,梅杰教授很自然地以学者的角度来审视热那亚人。

观察阶级现状与社会百态,分析当地的政治、经济形势与动态,是他作为政治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的本能。

百闻不如一见,热那亚跟他原本想像的根本不同。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北方尤其是圣城及京畿才是引领思想潮流的地方,南方还是传统和保守的,南方甚至给人以顽固不化的刻板印象。

至少普瓦图大学里有相当数量的女学生,虽然她们大多在艺术类的院系就读。还有些年轻姑娘在医学院学习护理,她们未来的职业很受欢迎。

显然这里的社会氛围更为开明。各阶层的关系也十分和谐,就如眼前的年轻学生一样,富有朝气。

他想找出造成热那亚现状与北方迥然不同的原因所在,这种迥异的气氛令他感到极为震惊。

然后,他就发现了肖恩-康纳利。

这个人的发迹史,很短但极耀眼,热那亚的诸多变化显然跟这个人有很大的关系。

他仔细地研究了肖恩的所有公开的文章、演讲与活动轨迹,以及这些背后可能的动机和影响。

渐渐地,当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富有远见的并且骨子里有明确意识形态的贵族形象出现在他的眼前。

人人都知道肖恩很有智慧,否则他也成不了大学校长,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累积了令人艳羡的财富和产业。

唯有梅杰教授对这些外在的东西视而不见,他更感兴趣的是肖恩内心深处真正的意识形态,这对梅杰来说更重要。

学者的身份很清贵,但有些人削尖脑袋往权贵圈里钻营,有些人埋头于书房这内,而有些人则有自己的政治抱负,梅杰就是最后这一种人,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达内尔公爵私人顾问。

大贵族私人顾问的这个位置,使得梅杰接触到许多平民学者永远也不会遇到的人和事,令他开阔了视野,对政治有极深刻的看法。

他认为肖恩是一个隐藏的极深的野心家,这一发现令他激动不已,甚至认为自己可能是唯一认识到这一点的人。

如何引起这位野心家的注意,梅杰颇费了一点心思。

于是,肖恩不久就在报纸上读到梅杰的大作——《论热那亚人面临的挑战及可能的对策》。

“那些认为可以依靠奥特山脉,御敌于行省之外的主张是要不得,跟投降主义相比,这是乌龟作派,也是悲观主义盛行的一个缩影。考虑到我们手中现有的力量,我们需要的是积极的防御。”

“无论近些年热那亚变的富庶,人口年龄结构以青壮年居多,也不必说以铁路和蒸汽铁甲舰为代表的工业能力令人惊叹,但热那亚资源有限,很难以一省之力独抗强敌。”

“但我们并非没有办法,首先,南方十二省应该成为一个联盟,这联盟内部必须团结,他们将成为热那亚国防军甚至是未南方联盟军天然的防御纵深和资源补给地。”

“如果我们实现联盟,进而实行统一的经济政策和税制,甚至同样的政治秩序和权力法则,它必将爆发出十二倍甚至更多的力量。为此,热那亚人必须主动做出必要的让步,比如把铁路修到最西边行省的首府,比如给贫穷省份以必要的援助。”

“这个联盟必须有一个领导核心,其首领必须拥有高贵的品质和铁腕的力量,内部的权力分配准则必须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唯有如此才不会让这个联盟内部互相掣肘。”

“联盟的形成并非一日之功。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无私地帮助我们的北方邻居。比如今年热那亚的粮食夏收将会是一场丰收,我们可以适当的价格向北方提供粮食。我们还可以派出人数并不太多的志愿军,并无偿提供一些武器军火,以帮助他们抗击敌寇,迟滞敌寇的脚步……”

“必须获得足够的内部整合时间,来壮大自己。”

这位梅杰教授的文章,引起了强烈关注,因为他首次提出了“南方联盟”概念和战略构想。

这是以前从没有人想过的。

许多人开始讨论成立南方联盟的必要性以及可能性,当贾维亚行省的新总督史丹利公开表示支持这一设想的时候,这种讨论就变的认真起来。

事实上在史丹利成为总督之前,贾维亚人作为最近的邻居,受到热那亚影响极大。

热那亚的变化,他们也看在眼里,至少热那亚人从贵族到农夫,个人的财富和生活品质都在提高,这让他们十分羡慕。

其实重要的原因之一在于热那亚是三级会议地区,这既让热那亚人面对中央政府时拥有一定的自治权包括内部税收自主,也让内部的权力分配上比较合理和并且相互制衡,相较而言,政府不那么强势。

这就是政治制度天然上的不同。

这种政治模式和权力上的制衡,极受贾维亚本地的上层人物推崇,拥有更多的自治权当然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当前的形势下,他们要受到来自圣城更多的压榨,沉重的负担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肖恩在《热那亚人报》上看到梅杰教授的署名文章,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大学还有这样一号人物的存在。

设想很美好,也符合肖恩并未宣之于众的规划,但这需要时间来酝酿。因为南方各省当中,差距也极大,而自私是人类的本能,整合的难度相当大。

一些具体的建议极富有参考价值,肖恩实际上已经在做了,萝丝和罗兰-希尔被他派到了北方。

肖恩派人找来梅杰教授的履历,但眼下肖恩的全部精力被组建国民军的大事情所牵制。

第1师肖恩不必太费心,因为这个师成立已经有段时间了,但这个师的战斗力因为扩编显然下降了不少。

肖恩命维尔斯和佩罗萨分别下到第2、3师指导组建工作,自己则坐镇帕特纳姆堡主持全局,他将司令部设在军事要塞里。

募兵进展的不错,热那亚开出的薪水以及富有鼓动性的宣传,吸引了许多北方出身的矿工和产业工人参军。

另外还有许多小知识分子因为爱国热情而加入进来,这些人当中一些优秀者将会成为军官苗子,但同时这些人也是“不安定份子”。

现在基本架构有了,甚至连军服都由康氏纺织及其他纺织公司准备好了,3万5千人的内外至少3套军装,以及被服、睡袋、行军帐篷等等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原本这些公司几乎要破产。

普瓦图联合技术公司的军火生产倒是一个瓶颈,但现在并不需要将这两个新建师真正武装起来。与此同时,一此私人公司也在为战争作准备,军火产业俨然成了热那亚人投资的热点,他们无视圣城的禁令,而是根据热那亚三级会议的法令行事。

1835年5月底,国民军的3个师在帕特纳姆堡郊外的新军营,开始了它组建完毕后的第一次集训。

而在此时,肖恩收到帝国皇帝和军令部的追加任命,其本人被授予中将军衔。

无论圣城方面私下里如何地表达不满,他们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在任命书上,卡洛斯二世用十分赞赏的口吻颁布敕令:

“诚如伯爵所言,唯有战斗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

作为某种回馈,热那亚人通过包税公司,交纳了原本就应该交纳的部分税金,以此表示对圣城的尊重。

第三十七章 国民军(三)

1835年夏天唯一的好消息是,海上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自去年与夏国达成协议后,康氏造船全面扩大产能,目前已经交付给夏国海军三十艘鲨鱼级蒸汽铁甲舰和五艘洛基山级蒸汽货船,同时康氏造船对夏国海军进行一些技术转让,夏国人自己利用康氏动力提供的零部件和康氏造船的图纸自行建造了同等数量的船舶。

同时,肖恩也不忘本国海军,他以极低的价格为北方同行提供了技术和关键设备,在赚钱的同时,加速了本国海军的蒸汽化。

莫科元帅想尽办法,为海军筹措资金改善装备,在他的努力下,海军扫荡了近海的鱼妖,并光复了圣拿多岛。这是一个标志性的胜利,使得海军在海洋中拥有了一个向更深处前进的基地。

两国海军各自展开对鱼妖的作战,并破天荒地联合袭击了大洋中部的鱼妖占据的几处海岛。值得一提的是,有人从热那亚人对付狼人的战例中得到启发,发现天花病毒对鱼妖有同样的伤害,这一新奇战术使得天花病毒在鱼妖中传播,收效奇高。

从整体上来看,鱼妖呈现败势。

这虽然还至于让帝国的远洋贸易立刻恢复,但近海货运船主在付费的情况下,会得到海军的护航,海军也因此而得到必要的补偿,海军甚至为此成立了一家保险公司。

热那亚人的海洋运输,趁势在这种海运恢复中崛起,近海上跑着的铁甲货船八成以上属于热那亚人。

同时这极大地鼓舞了人心,方便南北互通有无和配置战争资源。这也促使了造船业开始向蒸汽与铁甲化的转变,也有利于采矿业、冶炼业的恢复,这些行业景气也吸纳大量的劳动力,对经济与民生的改善起到了相当大的促进作用。

肖恩名下的热那亚钢铁公司生产的铁锭和高品质钢材,通过铁路运到普瓦图港,然后在这里用货船运往北方,而北方重要的冶炼中心位于京畿北部,大多因为战争被迫关闭。南方的粮食、布匹、食用油、糖及一些军火,也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

南方渐有成为帝国战争总后方的趋势。

有些商人干脆把产业迁往南方,尤其是热那亚。大量资本开始源源不断地向这里聚集。银行借款的年利率降到了惊人的10%以下。

在这种情况下,资本急于寻找出路,首先是铁路建设。

以官方资本为主的热那亚铁路公司,获得了大量的资金,以投入到铁路建设当中,第一条沿海铁路自普瓦图,经维希镇和罗恩堡,已经修到了与贾维亚行省的边界线上。

因首先喊出“南方联盟”而名声大振的阿德里安-梅杰教授,再次提出了一个“经济一体化”战略。

这个战略构想,就是在以“支持北方的反侵略战争”为外衣和口号,调动南方积累的内部资金和大量外来资金,积极投资于南方各项产业,实行统一的产业政策和税收政策,各行省拆除内部关卡,相互豁免,令资金和商品、人员自由流通。

让铁路沿途的民众先富裕起来。这是其中最响亮的一个口号。

贾维亚行省走在了前列,史丹利总督规划了一个雄心勃勃的铁路计划,他主动联系本省资本和热那亚资本,准备利用这些资本修建铁路,从而搭上热那亚的经济快车。

贾维亚人处处学习热那亚人的成功做法,史丹利甚至亲赴普瓦图游说那些财团和工商界人士,邀请他们来贾维亚开办工厂,并许诺对任何投资实行三年内免税的优惠政策。这项政策极有诱惑力,短时间内,超过300万的资本来到了贾维亚。

报纸对史丹利大加赞赏,这引起其他南方省份的效仿。

然而无论是南方联盟还是经济一体化的形成,这不是三年五年可以办得到的,但形势正在往积极的方向变化。

阿德里安-梅杰教授令人耳目一新的论点和远见卓识,终于引起了肖恩的注意。

时间已经到了1835年的10月,北方的战争看似到了相持的阶段。

南方今年粮食的丰收以及近海运输的恢复,让欧罗巴帝国缓了一口气,无论是比利斯人还是亚述人则呈现出疲态,但谁也不会说战争会在一年内结束,也许这种战争状态将会持续好几年。

但这样的情势让南方人都松了一口气,至于北方人死多少,并没有多少人关心。事实上他们一直在享受战争红利,一年之内,银行家西耶斯的普瓦图第一银行的股本翻了两番。

这个10月,热那亚国防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检阅,这是对建军成果的一次公开展示。

梅杰教授是肖恩特别邀请的贵宾之一。

帕特纳姆堡要塞下,在肖恩的陪同下,拜恩总督骑马检阅了全军,然后两人回到要塞之上,并在三百名各界来宾的注视下,3个师的部队依次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堡下通过。

首先通过的是三个骑兵团,分属三个师。在当前的形势下,凑齐三个骑兵团的马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帝国主要牧区还在敌寇的肆虐之下。

然后是雄壮的步兵方阵。

外行只能看热闹,肖恩的部队,无论是以前的民防军,后来的守备旅,还是现在的国民军,对队列的要求极高,所以当这些士兵迈着整齐的队伍通过时,来宾发出赞叹的欢呼声,既便有士兵不小心犯了错,也会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步兵当然是主要力量,他们的后面则是炮兵。

为了机动性,这些炮兵都是骑炮连,大炮和弹药的载具用挽马和大牲畜,炮手则一律骑马。所以即便是一个骑炮连,全连处于行军状态时也是声势浩大。

肖恩将原本配属到团的炮连拿出来,与师属炮营、军属炮旅合编在一起展示,他们带来的轰动性却比步兵更要强大。

这些大炮只有一部分来自普瓦图联合技术公司,大多却来自北方的军火厂,肖恩想要的后膛炮还不成熟。

由于康氏钢铁公司冶炼技术的进步,本地产的火炮用的是高强度的铸铁,重量更轻,成本却比传统的青铜火炮低很多。

这次展示的效果极好,让所有人觉得钱没有白花。也有人注意到第2师和第3师的士兵至少一半的士兵扛着的是木枪。

肖恩坦承,他将订单留给了普瓦图联合技术公司,而该公司的产能一直是个瓶颈。

这个回答令来宾们相当满意,因为这些人大多是联合技术公司的股东。

就在这样的情景下,肖恩单独会见了梅杰教授。

梅杰是一位儒雅的男子,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他拥有典型的北方人的个头和作派,略有些清高。然而他在人群中不引人注意,很少有人认识他。

对于梅杰来说,他为这次会见做了充分的准备,就像他年轻时与异性的第一次约会,有些紧张和兴奋。

然而肖恩的第一句话出乎他的意料:

“梅杰先生,达内尔公爵不幸遇难后,也就是我被陛下软禁时,你做了些什么?”

“我保卫公爵的遗产。”梅杰道,“坦白地说,明面上我是公爵的私人顾问,但公爵一般很难听得别人的意见,他享有自己身份带来的利益,却不愿为此付出一些代价,引人觊觎,这绝不是明智之举。我试着劝说他展现出自己的慷慨,但公爵并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即便如此,我也曾受过公爵的恩惠,在他死后,总该为他的家族后代做点什么。”

“所以……”

“所以我成了一些人眼中的钉子,丢了在圣城大学的职位。甚至我的家人受到威胁。”梅杰脸上浮现出一丝愤怒,然而却话锋一转,“然而我对我现在的职位十分满意,普瓦图大学正在成为学术上引领者。”

“身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我十分高兴地看到你能喜欢这里。”肖恩道,“梅杰先生,你对北方的战事如何看?看上去我们的敌人正在失去锐气。”肖恩问。

这是另一项考察。

“敌人关于在夏天前征服欧罗巴的狂妄论调已经破产,但我们的速胜论也是错误的。如果我是比利斯人或者亚述人,我会好好地对待占领区的欧罗巴人,消化那里的领土,让被征服者为我生产粮食,为我牧马,为我开采矿藏和生产军火。”梅杰道,“那样的话,将会是欧罗巴最不想面对的局面。但敌寇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以征服者的的高压姿态必将让那些沉默和温顺的被占领区民众起来反抗。这个时间为持续三年左右,这三年当中,帝国和人民虽然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战时体制的作用将会发会它巨大的能量,一切都为了战争,到那个时候将会是我们反击的时刻。”

“很遗憾,梅杰先生,你在普瓦图大学的职位恐怕也要丢了。我这里更需要你,这也是一项挑战。”

肖恩显然对梅杰的判断相当满意。

“这让我感到惶恐,伯爵!我很愿意接受这项挑战。”

第三十八章 南下与北上

1835年的12月初,圣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北风呼啸,在这样寒冷的日子,城内城外颇为冷清,除了贫民区因为大雪贫寒交迫而死者的亲属的哀鸣声。

城内的人口因为战争和经济衰退而减少了至少一半,因为有传闻军队要抓壮丁从军,城码头区的闲杂人员更是少了一大半。

皇宫内,卡洛斯二世在皇子菲利普-索伦的关注下服下两片药丸。

“父亲,您有心绞痛的毛病,一定要注意休息,一旦有不适,要记着立刻服药。”菲利普关切地说道。

“这是什么药?”卡洛斯二世问。

“硝化甘油,一种对心绞痛有奇效的新药,一般只要含在嘴里,几分钟就可以见效。您现在觉得如何?”菲利普问。

心绞痛是卡洛斯二世四十岁以后身体出现的毛病,只要太过劳累以及情绪激动时就会犯病,尤其这两年发作更为频繁。

“我感觉好受不少,菲利普,谢谢你。”摸了摸前胸骨,卡洛斯二世奇道,“这药真是神奇,见效这么快?”

“这是普瓦图大学附属医院出的一种新药,价钱倒还公道。”菲利普道,“事实上,它原本是炸药的主要成份,据说因为有人误食,所以偶然发现它在治疗心绞痛方面有奇效。”

卡洛斯二世原本欣喜的神色消失不见了:“这也是那位伯爵的新发明?”

“应该有些关系吧,您知道,他还兼任着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菲利普小心地回应道。

菲利普知道,肖恩-康纳利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皇帝御案的各种公开或者秘密的文件当中。皇帝对肖恩原本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意见,但当热那亚人越来越表现出某种分离主义倾向时,皇帝对任何热那亚人都没有好感。

圣城现在与热那亚这个南方行省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热那亚人仍然在交税,这代表着臣服,只是税额每月都在缩小,总体上仍维持着1833年的水平。

卡洛斯二世甚至不敢太过逼迫热那亚人,毕竟热那亚人目前除了正常交税之外,还在源源不断地将物资往北方运送——虽然这也是商业行为。现在能正常交税的行省已经不多了。

最令卡洛斯二世耿耿于怀的则是热那亚国民军的成立,看上去热那亚人并没有立即把这3个师的兵力投入北方战场的打算。如果热那亚人愿意将军队投入战场,他倒是不吝嘉奖这种爱国忠君行为。

“菲利普,你说要是将热那亚国民军调到龙江北岸如何?”卡洛斯问。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热那亚人恐怕不会同意。南方人总是觉得他们是帝国当中特殊的一类人。”菲利普道。

“一群叛逆!谁给他们权力自组军队?听说他们还想搞什么‘南方联盟’!他们享有和平的生活,难道是天经地义的结果吗?帝国百万士兵正在与敌寇厮杀,每天都有无数的死伤,而他们躲在安全的南方,斤斤计较,不思报国!食腐的秃鹫,国家蛀虫!”

卡洛斯二世发了一通火,他感觉自己胸骨的后部又开始疼痛起来。

菲利普等皇帝的火气稍减了一些,才道:“无非是利诱他们,自私是人类的本能。”

“你的妹妹最近如何?”卡洛斯二世突然问道。

伊丽莎白公主在3月份嫁给了已故达内尔公爵的幼子亨利-达内尔,因为皇帝的暗中授意,亨利此前袭了爵。

但这个人是个鸦片鬼,因为一年之间两逢喜事,吸食鸦片过量而死,让刚嫁过去不久的伊丽莎白公主成了寡妇。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在圣城上流社会圈子里,人们普通给予伊丽莎白以同情之心,而对主导这场婚姻的卡洛斯二世及皇后颇有微词。

没错,达内尔家族巨大的财富与产业落入到皇室的手中。

“妹妹现在住在修道院里,身体还好,院长告诉我,她从经文中得到了安慰和解脱。”菲利普神情忧郁。

“修道院里不是一个好住处,她还很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卡洛斯二世道,“我听说洛基山伯爵至今未婚?”

菲利普闻言惊呼道:“父亲,您不能这样!”

“怎么?连你也要反对我?”卡洛斯盯着儿子喝道,“吉恩可不是你的楷模!”

“父亲,不管这事成或不成,但您将伊丽莎白个人的幸福放在哪里?她是您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女儿啊,她已经够可怜了,求您放过她吧!”菲利普苦苦哀求道。

这位殿下扑通跪倒在地。

卡洛斯二世站了起来,走到御书房一侧的一幅巨大的画像前。这是一张全家福。

坐在一张高背椅上的是一位威亚老者,正是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他的左手是卡洛斯一世的皇后,身后是卡洛斯二世的父亲——当时的皇储即第二代皇帝艾克-索伦,右手则是卡洛斯二世的母亲。

而卡洛斯二世当时年仅五岁,正坐在祖父的膝上。

卡洛斯二世最喜欢这张全家福,是由当时著名的宫廷画家所作,作于1775年。这代表昔日的荣光,还有幸福。

卡洛斯二世在这幅画前伫立良久,回头问道:

“菲利普,我的儿子,从这幅画中,你看到了什么?”

“太祖父的荣光,还有幸福。”菲利普道。

“不,与荣光和幸福相比,更重要的是传承。”卡洛斯二世道,“因为荣光属于过去,幸福属于个人,但传承才是永恒。只要太阳照常升起,索伦家族都应该是欧罗巴土地上最尊重的家族。”

卡洛斯二世突然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儿子对视:“告诉我,你想做皇帝吗?”

菲利普震惊万分,这种石破天惊的念头第一次从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这足以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仅存的一丝清醒,令他不敢与父亲直视,只听父亲的声音悠悠地在耳边响起: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一个女儿的幸福算得了什么?对于一个帝国来说,这种牺牲更是微不足道的。如果你想做皇帝,那就下得了这个决心,否则想都别想,优柔寡断是大忌。”

卡洛斯二世也不劝儿子,转身离开,书房门在他的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晚上的时候,有人向卡洛斯二世禀报:

“殿下在您的书房里待了两个小时,然后回到自己的寝室用了一顿简餐,现在正在赫尔曼公爵在圣城的私邸作客。陛下,赫尔曼公爵正奉您的命令,在圣城筹措军费。”

第三十九章 南下与北上(二)

奥塞拉河入海口。

一艘蒸汽铁甲战舰顺河而下,进入蔚蓝的大海。这条大河的入海口处修建了许多炮台,沿岸的将士曾在此严防鱼妖逆流而上。

既便已是1836年的1月,这里严阵以待的态势仍然没有改变,许多安装着装甲的木帆战舰在河口往来穿梭。

菲利普-索伦乘座的这艘蒸汽铁甲舰名叫克里曼号,源于卡洛斯一世时代的一位著名将军的姓氏。

这克里曼号是最新式的蓝鲸级铁甲舰,排水量达到了2000吨,配备80门火炮。它刚刚交付给海军不到三个月,被海军当作舰队的旗舰使用。

菲利普殿下名义上是作为皇帝的特使,前往南方巡视战备的情况。

克里曼号一入大海,早就等待多时的三艘鲨鱼级的海军战舰打出旗号,向皇子致敬,它们将作为护卫舰,陪同皇子南下。

出乎他的意料,海面上的行船不少,都是清一色的蒸汽铁甲舰,不过看上去这些船并不都是热那亚建造的。

陪同他的宫廷伯爵托雷斯解释道:“这些船的动力设备大多来自热那亚那位伯爵名下的产业,但从去年下半年时起,他的同行开始仿造,并且无视康氏的专利。”

“洛基山伯爵跟他们打官司了吗?”菲利普好奇地问。

“您知道,现在是战时政策,凡有利于抗击侵略和恢复民生,一切都可以做。”托雷斯道,“这些造船商说动了高等法院,判决康氏的专利无效。”

“洛基山伯爵就这样无动于衷吗?”菲利普问。

“他能怎样?维护专利权益本身一件既费金钱又极费精力的事,所以他索性放开出售关键设备,以最低的价格横扫市场,那些仿造者只能小打小闹,不管是技术上还是成本上都无法与他抗衡。事实上洛基山伯爵仍然垄断了这个巨大的市场。”托雷斯伯爵,“不瞒殿下,托雷斯家族也从中赚了不少钱。”

菲利普对托雷斯伯爵的坦承并无任何不满,点头道:

“普及蒸汽铁甲舰终归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南方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到圣城,这极有利于我们的战争。”

“殿下高瞻远瞩,令我钦佩。”托雷斯拍着马屁道。

“看上去,这些船只都配备了火炮?”菲利普问,像是自问自答,“对,他们可以申请海洋运输武装许可证。”

“殿下,这是自然。虽然海军接连取得了胜利,但谁也不敢保证近海不会出现鱼妖。不过,请殿下放心,我们这一趟南下,一定十分安全,四艘战舰总共200门火炮可不是样子货。”托雷斯伯爵道。

克里曼号及三艘护卫舰都沿着海岸线航行,这些新式战舰无所谓逆风顺风,乘风破浪,既快又稳,这让菲利普感叹科学的进步。

这趟南下,菲利普身负秘密使命,就连托雷斯伯爵也被蒙在鼓里。

不想做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卡洛斯二世给了他一个火种,这个火种一旦落到他的心底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他想起与肖恩的初遇,那时对方不过是一个退役军官而已,但现在对方已经成长为南方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不至于到了改变局势的地步,但只要笼络得住,绝对有利于索伦家族在南方的统治。

菲利普对皇帝的设想并不看好,但一想到自己的妹妹,菲利普就觉得十分羞愧和不安。

身为索伦家族的子孙,就应该有为家族牺牲个人幸福的觉悟。菲利普努力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

海面上风大,舰长请菲利普皇子回到船舱。这位舰长姓赫尔曼,算是菲利普的表兄,只不过这位赫尔曼是赫尔曼家族的旁支子弟,否则也不会成为海军军官,这个外戚家族的子弟要么从政,要么在待遇优厚的近卫军中服役。

“殿下,晚上的时候,请您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赫尔曼舰长说道。

“鱼妖晚上活动频繁吗?”菲利普问。

“现在在近海,白天鱼妖已经不敢靠近我们的战舰,但晚上就不好说了。不过请您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们。”赫尔曼舰长道。

果然,后半夜时,菲利普被隆隆炮声吵醒。有水兵在头顶上来回奔跑。

炮声断断续续,直到天亮,没人知道昨天夜里杀死几个鱼妖,黑夜中水兵炮手胡乱发炮,也许一个鱼妖也没杀死。

但甲板上有被火烧的痕迹。

“鱼妖只有这点本事了。”赫尔曼舰长并不觉得丢人,“这铁甲舰的设计就像一个会浮水的铁桶,又没有易燃的风帆,只要水兵注意不要暴露,鱼妖根本就没办法。至于近战,鱼妖根本就不是对手。”

菲利普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靠谱,但还是谨慎地没有发表意见,不咸不淡地称赞了一番海军官兵的努力,以鼓舞士气。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平安无事,就连天气也作美。看来与鱼妖的战争中,人类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战果。

克里曼号的首个停靠点是朴茅港。这里是海军最重要的母港,莫科元帅将自己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全局指挥海上作战。

如果能够,菲利普不想见莫科元帅。

这位元帅现在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伸手要钱,他每天都会给军令部和首相写一封告急信。

如果按照他的胃口,帝国光是在造舰上就会破产。

但不得不承认,帝国在海军上的投资取得了成效,这可以从朴茅港上停靠的众多蒸汽铁甲货船的数量可以看出。这些货船大多是热那亚人的货船,如果不是近海几乎肃清了鱼妖,这些货船也太敢跑运输,这当然是海军的功劳。

为了筹款,莫科元帅想出了个点子,他让海军为商船提供护航服务,并要求所有接受服务的商船向海军名下的保险公司交纳保险金,否则概不提供相关服务。

这独一无二的服务,让海军赚了不少钱。

果然一见到皇子,莫科元帅就哭穷,伸手要钱。

菲利普道:“尊敬的海军元帅,你已经找到了赚钱的方法,就不要为难我了。我此次奉陛下之命南下,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筹款,我保证至少三分之一的款子会拨给海军使用。”

“殿下,那您应该去热那亚,那里聚集了很多富人。”莫科立刻道,“您知道如何才能让热那亚人痛快地掏钱吗?”

“如何?”菲利普问。

“把那个姓康纳利的家伙搞定就可以了。”莫科元帅道。

第四十章 南下与北上(三)

当二皇子抵达普瓦图的时候,肖恩还在帕特纳姆堡。

事先肖恩早得了消息,但二皇子南下的速度太快,以致于肖恩不得不怀疑二皇子的目的。

他原本以为皇子奉命南下巡视,至少会在沿途各个港口和省份停留,接见一下当地的官员、贵族和驻军,慰问和鼓舞一下帝国臣民。毕竟一个皇子巡视地方的事例并不多见。

“这是冲着热那亚来的,准确地说,恐怕是冲着伯爵来的。”阿德里安-梅杰道。

他现在正式的职位是肖恩的机要秘书,实际上是肖恩的智囊,为肖恩的决策提供建议。

因此,梅杰开始接触肖恩的秘密,当这些秘密被一一揭开时,梅杰惊叹于肖恩的冷静与目光远大,然而肖恩从来没有将自己的真正目的展露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梅杰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学识和能力。

“何以见得?”肖恩问,“在当前抗战形势下,陛下派最宠爱的皇子南下,表明陛下的重视。”

“伯爵,北方十八个行省,九个行省沦陷,剩下九个行省当中,大半疲弊,民众因为沉重的负税而逃亡,富人们表现的最为积极。现在我们南方真正成了帝国的钱柜,其中又以热那亚为重中之重。”梅杰道,“显然,热那亚的名字经常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之上,而在热那亚,谁最有影响力呢?当然是伯爵您!”

肖恩点点头,又问:“菲利普殿下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顺从!”梅杰道,“既有名义的君臣礼仪,又有实际的利益,比如您的国民军,就像一根插入陛下眼中的刺,让陛下觉得这是地方对圣城的一种背叛,偏偏他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这不是我的军队。”肖恩纠正道。

“当然!”梅杰微微一笑,并且很诚恳地表示歉意。

“事实上,我并不反对国民军投入北方战场。我昔日的军中袍泽正在遥远的北方作战,也许再见时,我只能去他们的墓前祭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但阿德里安,你知道的,虽然普瓦图有许多人很狂热,但他们极力推动组建国民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抗击外敌入侵。”

肖恩继续说道:

“他们想分裂这个国家,让国民军为他们守紧边界,还有他们的财富,甚至认为外敌的入侵正是好时候,让他们有机会隔绝来自圣城的压力。在当前的形势之下,这是一种典型的自私行为。南方人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位欧罗巴公民的自觉。在我看来分裂这个国家跟向比利斯人或者向亚述人投降一样令人憎恶!”

“我是不是认为这是伯爵您的底线?”梅杰问。

“你可以这样看。我即便反对帝国某些压制平等与自由的体制和政策,但绝不会让外敌坐收渔翁之利。”肖恩道。

“您是萨拉曼主义者?”

托比-萨拉曼是自由派的领袖人物,他主张尊重皇室地位,以贤者治国,尊重自由和平等。因此萨拉曼在自由派中属于温和派,但他的主张实际上否定帝制,让皇帝成为吉祥物。他的学说和主张正越来越受到民众的支持。

梅杰认为自己的这个问题太过深入了,但他仍然锲而不舍:

“伯爵,请回答我的问题,这很重要!”

“萨拉曼们是成不了事的。”肖恩摇头道,“他们这些人只会夸夸其谈,他们连一座城市都会治理不好,更何况积重难返的整个帝国。所谓革命,如果只是换一群人来掌握权力,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我不否认这些人已经成了气候,当这些人掌权的时候,才是真正大事发生之时,在此之前我不会出头的。”

梅杰不太明白肖恩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但他认为自己似乎已经触摸到了恩主心底深处。

“那您应该向三级会议请求出兵北上。”梅杰建议道,“这是表现给皇子看的,以表明您对皇室的臣服和对国家的责任。如果有人反对,你大可将这责任推卸给那些反对者。同时,这也是一个试金石,您可以从中测试一下,您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您也可以知道谁自始至终都在您一边。”

“如果假戏成真了呢?”肖恩问。

“这取决于您对国民军的掌控能力。”梅杰道,“若是假戏成真,那就用功勋树立您的威名,除非您害怕战争,或者说您害怕功名。”

“我确实害怕战争,尤其是堂堂正正的抵抗外敌战争中夹着内部的私念。”肖恩道,“我可以为欧罗巴而战,而不是为某一部分人而战。”

“伯爵,我丝毫不怀疑您的高尚品德,但英雄豪杰从不会瞻前顾后。”梅杰毫不退让地劝说道。

肖恩愕然:“阿德里安,你鼓动我出头,想要得到什么?”

“我不求高官显爵,只想在恩主功成名就之后的回忆录中,成为其中的一个注脚,最重要的那一个注脚。”

梅杰的目光充满着另一种狂热,拥有可怕冷静的狂热。

“看来你是安东尼-傅克斯的支持者。”肖恩道,“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不,安东尼-傅克斯与托比-萨拉曼没有根本的区别,只是手段不同而已。与您相比,他们拥有什么?如果他们都能成事,您有什么理由不能成功?”梅杰道。

“好吧,阿德里安,你成功说服我了。现在,请你替我起草一份北上搞敌的建议书。”肖恩道。

他不知道是被梅杰说服了,还是因为自己只需要一个借口而已。

“很愿意为您效劳,我的伯爵,您已经尝试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您不会为此后悔的!”梅杰大喜道,“这至少会让您站在道德的高处。如果三级会议真的同意出兵的话,具体到何时出兵,如何出兵都取决于您这位司令官。”

“这听上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阴谋家。”肖恩道。

“只有失败者或者失意者才能归类为‘阴谋家’,而历史向来是由成功者编撰的。”梅杰道,“我希望将来我有机会拜读这样的一本历史书。”

“但愿如此吧!”

第四十一章 南下与北上(四)

菲利普殿下的到来,至少表面上受到了普瓦图人的热烈欢迎。

这是第五帝国有史以来,皇室成员的首次正式到访。毕竟这里相对于圣城来说,实在太远了。当初开国皇帝卡洛斯一世建立第五帝国时,他的军队甚至都没有越过奥特山脉,南方就全体宣布臣服。

当然上次伊丽莎白公主不算,尽管人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去年曾在玫瑰园住过一段时间。

克里曼号在两艘蒸汽小艇的引导下缓缓停靠在码头边,处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港湾的另一边繁忙的盛景。

“那边是造船厂,康氏造船?”菲利普问前来迎接的拜恩总督。

拜恩谦卑地答道:

“是的,殿下。康氏船厂每天24小时不停工,工人分两班倒甚至三班倒,可同时建造五艘铁甲舰。事实上,现在普瓦图除了康氏造船,还有另三家规模小点的造船厂,建造的都是新式蒸汽铁甲舰,目前普瓦图平均每月下水船舶总水排量达到了两万吨。”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菲利普赞叹道。

造船业原本是北方的支柱产业,除了经济需求外,北方拥有大量的造船用木材,却没有人想到南方异军突起,技术上讲是革命性的发展,一旦技术成熟后建造速度更快。

如今看来,肖恩极富远见和统筹规划能力,他在北热那亚的钢铁公司和煤炭公司生产的钢铁和煤炭,通过铁路直接运到这里,不愁销路,而无论是造船和蒸汽机、铁路,又消耗掉巨量的钢铁、煤炭,各项事业联动性极佳,产生极高的整体效益。

至于船厂后面林立的烟囱,则是东普瓦图的工业区,有一条铁路线分支贯穿整个工业区。

作为经济发展的不良后果之一,这里的空气总是飘散着煤烟味,所以富人们都搬到西普瓦图居住。

菲利普有种重回京畿的感觉,但显然这里的工业更为集中,以造船和火车机车为龙头的重工业为主。从根本上讲,就是钢铁和煤这两种黑色的经济力量。

菲利普在热烈欢迎的人群中并没有看到肖恩。

有人告诉他,肖恩因为在北部训练国民军,昨天就坐上了南下的火车,预计傍晚的时候会赶到普瓦图。

普瓦图人为皇子举办了盛大的仪式,从码头到科瓦尔家族为他准备的一座私邸的途中,到处是鲜花和游行的民众。

菲利普拒绝乘坐马车,他骑着马缓缓而行,向民众挥手致意,他刻意地表达出皇族的善意和亲和力,以挽救皇室岌岌可危的信誉。

这位皇子向来以聪慧和富有亲和力而著称,他在臣民当中的形象一直不错,许多人甚至下意识地将他与皇室区分开来。

而在这位皇子看来,至少热那亚人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这可以从街上的普通市民的得体衣着和兴奋的精神状态可以看出来。

斯科特-科瓦尔伯爵也陪同皇子回到了普瓦图,只不过因为克里曼号的空间限制,菲利普和托雷斯伯爵及他们的贴身护卫、仆人将战舰塞的满满的,这已经是皇子一行一再缩减规模的结果。

所以,科瓦尔伯爵只得搭乘另一艘军舰。

这一趟对于年轻的皇子并不算什么,但对年近六十岁的科瓦尔伯爵来说并不轻松,毕竟是军舰,没有豪华套间,军舰内部狭小的空间和坚硬的床板让他的腰快要断了。

重回普瓦图,对于科瓦尔伯爵来说感触更多,因为在他离开普瓦图十年间,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变的快让他认不出来了。

这种变化主要是最近六七年间快速发生的。

陪同皇子入住到家族的一处豪华私邸后,科瓦尔伯爵坐上了家放派来的一辆豪华马车。

他的侄子斯迪亚-科瓦尔向他禀报了一个重要消息:

“康纳利伯爵日前向三级会议提出报告,请求允许他出兵北上。”

“这是一个大事件,舆论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科瓦尔伯爵问。

“一半对一半!”斯迪亚回道,“从道义与责任上讲,热那亚人理应为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但另一些则声称,国民军没有越过奥特山脉的迫切需求,不值得流血和冒险。其中又一部分认为,如果国民军要上战场,所有费用理应由国家负担,热那亚人已经付出了太多的金钱。”

“是啊,我们已经出了太多钱,人都是自私的。”科瓦尔伯爵道,“康纳利伯爵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报告?”

“据说康纳利伯爵想为国家做出自己的功勋,毕竟他曾是金制大龙勋章的获得者。”斯迪亚道,“当然,没有人怀疑他在军事上的天份。反对者不是针对他个人,而是认为北方的战事与我们南方无关。”

“但在这个时间点提出来,十分微妙。”科瓦尔伯爵耸耸肩,“难道不是吗?”

“叔叔,您的意思是?”斯迪亚问。

“我猜康纳利伯爵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已,尤其是菲利普殿下到来的时候。”科瓦尔伯爵道,“作为贵族,我的意见也是一致的,在国家大义的事情上,我们必须做到无可挑剔。”

“我明白了。”斯迪亚道。

“我的侄子,你要记住,科瓦尔家族与康纳利伯爵的利益目前是一致的。这位伯爵的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科瓦尔家族,因为他能给最广泛的人群带来利益,包括科瓦尔家族。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

“事实上我接到要陪同殿下南下的命令时,十分惊讶,因为事先我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但今天我似乎明白了,殿下是专为国民军而来。这样的一支军队,不能不说有某种让皇族感到不安的迹象。”科瓦尔伯爵道,“顺便的,陛下需要通过殿下的眼睛来亲自观察热那亚人的真实想法。对了,那个公开提出‘南方联盟’的梅杰教授现在在哪?”

“梅杰先生现在是康纳利伯爵的机要秘书。”斯迪亚道,“这是一位很出色的学者,很多人崇拜他。当然也有人骂他是一个阴谋家和叛国者。”

“这就耐人寻味了。”科瓦尔伯爵道,“我在圣城听说有人想以叛国罪拘捕他,显然他现在受肖恩的保护,至少在热那亚没人敢动他。”

事实上他早跟肖恩在书信中用隐晦的语言讨论过深层次的问题,以试探这位年轻贵族的看法,看来这个年轻的伯爵已经在开始做准备了。

马车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是一个铁路道口,有人放下栏杆,禁止行人通过。

不久,一辆满载着煤炭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车头身后拖着的十几节货厢如同一条长龙。

科瓦尔伯爵看了很久,直到马车离开道口,他仍回头盯着那辆火车的背影。

“这是火车。叔叔以前一定没见过,改天我带您坐火车去兜风。”斯迪亚不由得笑着道。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的叔叔是土包子。

“废话,我以前当然没见过,我只是感叹家乡的变化真大。”科瓦尔伯爵道,“不得不承认,康纳利伯爵带给热那亚太多的利益。这是他的底气所在。”

第四十二章 南下与北上(五)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肖恩终于回到了普瓦图。

他立刻赶到菲利普殿下下榻的科瓦尔家族一处豪宅拜会,陪同他的是阿德里安-梅杰。

肖恩知道梅杰现在在某些人的眼里身份敏感,尤其是当自己成为他的保护人后更是如此,人们不得不将梅杰的相关言论与肖恩联系在一起。

公平地说,成立南方联盟也是积聚力量团结人心的重要举措,就如同梅杰表面上宣称的那样。但在阴谋论者的眼里,这种理念显然有种与圣城分道扬镳的倾向,有些支持者故意加深这种倾向。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这种理念都拥有相当的拥护者,就看你站在哪一边。肖恩很小心地不让后者主导舆论风向。

所以,与其自欺欺人地让梅杰隐在背后,还不如让他公开在皇子面前亮相,这点担当肖恩还是有的。

事实上肖恩的这个举动,不仅令皇子惊讶,就连梅杰本人也觉得十分意外。

菲利普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他热情地邀请肖恩与梅杰他一起共用晚餐,并品尝他从圣城带来的葡萄美酒。

“帝国最好的葡萄美酒出自北方边疆省,那里的土壤和气候有利于葡萄的种植和糖份的沉淀,得益于你所发明的灭菌法,令葡萄酒更好地被保存,并且还增加了特别的风味。只可惜边疆省现在落入了亚述人手中,因而这种美酒佳酿喝一瓶少一瓶。”菲利普叹息道。

“殿下,您难得来到南方,可以尝尝本地出的果酒,风味也不错。不过,侵略者施加于欧罗巴人民身上的伤害和痛苦,必将被百倍地奉还。”肖恩道,“热那亚国民军已经做好了北上的准备。”

菲利普深深地看了肖恩一眼:

“肖恩,我的朋友。我相信你的满腔热忱和对帝国的忠诚,但毕竟热那亚是一个特别的省份,甚至成年男子没有服兵役的强制要求。这是当初我的太祖父将南方纳入帝国版图时,对南方人承诺的条件之一。”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食古不化呢?更何况保家卫国也是热那亚人应尽的义务,正如我当年主动从军一样,热那亚人不应该在这方面有特殊待遇。”肖恩道,“这正是我向三级会议提交报告的理由之一,唇亡齿寒,帮助北方人就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唇亡齿寒?肖恩,你说的很好。但传统观念从来都是根深蒂固的,你很难在一夜之间改变它。”菲利普道,“比如北方与南方之间,就有一道我们看不见的沟壑存在,它存在于我们的观念之中。”

“是啊。”肖恩顺势接住话题,他指着梅杰对皇子说道,“梅杰先生主张南方成立一个联盟,他的本意是要团结所有南方人的意志,一盘散沙的南方是无法为国家做出太多的贡献。然而南方人各有利益诉求,他们的表现令人不安。既然如此,我只能试着去说服热那亚人,请求三级会议允许我率兵北上。”

肖恩的本意既是为了表忠,顺便为梅杰解释几句。菲利普向着梅杰举杯道:

“感谢梅杰先生的大声疾呼,帝国需要你这样的拥有真知灼见的学者,尤其是‘积极防御’的理念。”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梅杰从坐位上稍稍起身,弯腰致意。

梅杰的礼仪与恭敬态度,毫无挑剔之处。这让菲利普认为自己是否错怪了他,成立南方联盟就是为了积极防御?

但无论如何,肖恩要求率兵北上的请求是一种阳谋,任何人都无法从道德上指摘他。

第二天,肖恩与总督拜恩、市长韦尔奇、科瓦尔伯爵及西耶斯等头面人物一起,陪同皇子参观了船厂、铁路公司、普瓦图大学及索亚教堂,并用乘火车这种新式交通工具抵达维希镇。

这段铁路是新修的,作为沿海铁路的一部分,现在已经修到了贾维亚的首府,目前这段铁路还未正式运营,每天只有一趟火车开行到罗恩堡。

“铁路以及火车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希望帝国的北方也能修建铁路。”菲利普与所有第一次坐火车的人一样,显的很是兴奋,从他的角度看并不仅仅是交通便捷这一点,“如果我们广袤的北方有发达的铁路网,这对于快速调动军队和物资有极大的帮助,而不仅是经济和人员往来的需求。”

“我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将来有一天,国民乘坐火车可以抵达帝国的任何一座城市。”肖恩道,“如果从国家治理的角度看,这也有利于拉动经济,从热那亚的经验来看,凡是修通铁路的城市,税收都获得了显著的增长,同时这还可以加强整个帝国的凝聚力,来自圣城的命令不会因为交通的落后而滞后太久。因此,修建铁路不仅仅是从它的便捷性和经济性看待。”

“肖恩,不得不说,你的观点新颖而且令人深思,很有高度。我认为你可以做首相。”菲利普赞赏道,继而又正色道,“我说的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火车上的人们侧耳倾听,神情各异。

他们陪同这位皇子大半天了,参观了许多地方,虽然这位皇子对每一个热那亚头面人物都和颜悦色,也不吝表现出善意和拉拢之意,但显然皇子对肖恩更加尊重,当这句“你可以做首相”这句话从皇子嘴里蹦出时,他们相信这代表皇家的一种姿态。

然而包括肖恩在内,他们不知道菲利普对皇位已经有很深的想法,这位殿下已经在考虑未来了。

显然肖恩的理念与远见卓识挠到了菲利普最痒的地方,与无数臣民们一样,他对首相以及内阁那些观念陈旧的官僚们也很不满。

“殿下,感谢您的肯定。但治理一个帝国从来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甚至没有任何治理一座城市的经验。”肖恩道,“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应该理解内阁大臣们的难处,养活一个家族与养活一千个人不是一个概念,更不必说几千万人。”

菲利普点点头:“肖恩,你有什么建议?”

“为何不以热那亚为模范,选取一个或几个行省来试点,让这些省份先走一步,效仿热那亚的政策,累积经验,即便失败也是一种难得的经验。”肖恩道,“如果陛下和内阁认为热那亚的某些政策还有可取之处的话。”

菲利普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因为火车到站了,毕竟维希镇离普瓦图太近了。

“这里果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怪不得伊丽莎白喜欢这里。”菲利普望着眼前的景致。

南方春天来的早,这里已经是一个鲜花盛开的世界。

统一刷着白色石灰和红色屋顶的民居,错落有致,种满绿树和鲜花的公园随处可见,这里的居民衣着得体,生活优裕。至于富人的别墅,则靠近北边的洛基山下,它们的背景是丘陵上绿色的茶园和起伏的山峦。

相对那些新建的漂亮别墅,肖恩的玫瑰园显的有些古朴。

肖恩在玫瑰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的名单由宫廷伯爵托雷斯拟定,经过菲利普认可,基本上囊括了热那亚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了办好这样的宴会,肖恩不得不将罗宾逊家的管家米勒连同罗恩堡的仆佣一同请来,与克利夫兰一起操办,力争做到礼仪与规格和主宾的身份相适应。

这种细腻的活计需要一个熟悉上层贵族礼仪的人在幕后主持,所以奥黛丽悄悄地来到玫瑰园。

菲利普这次南下,除了考察南方民情,掌握南方政治动态以及笼络人心之外,他还有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秉承父皇的命令,希望将寡居的妹妹嫁给肖恩。

虽然对这项使命并不看好,甚至有种抗拒之心,但当父皇明确地告诉自己将会易储的时候,菲利普心动了。

尤其是真正来到热那亚,所见所闻让他更加重视热那亚人的力量,一种蓄势待发蓬勃向上的力量。

越是重视这种力量,越是让菲利普更加谨慎起来,他很想知道这位夫人在肖恩心目中的究竟有多少份量。

甚至在宴会之中的盛大舞会上,菲利普主动邀请奥黛丽跳第一支舞曲。

“夫人,我的妹妹曾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感谢您对她的照顾。”菲利普道,“这里曾给她留下美好的回忆。”

“这是罗恩堡的荣幸。”奥黛丽道。

“也感谢能有这样的一场盛大而不失周道的宴会,让我借此感受到热那亚的好客,同时也让我认识了热那亚许多重要人物。听说这是夫人您的幕后功劳?”菲利普道。

“众所周之,肖恩并不擅长此道。”奥黛丽坦承地说道,身为女性,她很敏锐地察觉到皇子的话,似乎颇含深意。

同时,奥黛丽的话也向皇子表明自己在玫瑰园的地位。

“哈哈,我完全可以理解。”菲利普笑道,心中却有些黯然。

几年前,当自己妹妹的婚姻第一次进入皇室的议程时,菲利普曾经仔细考虑过他所认识的年轻贵族子弟,想给自己亲爱的妹妹找一门最好的亲事,侯选名单中也包括肖恩。

但那时的肖恩真的不能与今天的洛基山伯爵相提并论。

这真是一件相当遗憾的事。

第四十三章 绝妙的答案

第二天,肖恩等人继续陪着菲利普参观访问。

当晚科瓦尔家族也举办了一场欢迎舞会,这一次更多的上流人物云集普瓦图,每一个人都想借此与皇族重要成员套交情,同时也为了表明自己属于热那亚上流社会中一份子。

菲利普看上去精力充沛,他充分地与热那亚各个团体、阶层的人物接触和交流,以了解他们的言谈当中流露出的真实想法。

热那亚人并非想与帝国划清界线,他们不满的是帝国的经济政策,他们需要的是更多地分享帝国的权力,以及热那亚的商品能够自由地通行帝国各地。而后者更为重要,换句话说就是希望获得经济上的自由与平等。

国中之国的贸易壁垒及重复交税和地区差异的畸形税制,让热那亚人很是不满。他们不想挑战帝国的权威,只是希望帝国能够消除国内各地之间的以邻为壑的政策,实行统一的税制和经济政策。

当这些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热那亚人本能地将自己与北方之间竖立起一道藩篱。

这样一想,成立国民军就不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当然如布兰登子爵这样的贵族,是坚定的爱国者。这让菲利普看到了希望。

鉴于热那亚反对战时经济政策,并且事实上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比如截留增加的税款,菲利普顺水推舟,公开声称将取消战时政策在热那亚的实施,并代表皇帝和内阁同意热那亚人按照1834年的交税额交纳1836年的税金。

前提是热那亚人承诺向北方以合理的价格供应它所能提供的一切物资,尤其是粮食、食用油、布匹、蔗糖、火药和钢铁。

菲利普的许诺,令热那亚人的兴奋溢于言表,他们甚至高呼帝国万岁,并鼓动国民军应该立刻北上。

果然,现实的利益会让人忘掉过去的一切不快。

某个阶级的妥协性明明白白地呈现在肖恩的面前。布兰登子爵虽然也是受益者,但他私下里骂这些人是无耻小人。

在托雷斯的暗示下,人们纷纷慷慨解囊向帝国军队捐款,其中以红衣主教夏克礼最为踊跃,他代表热那亚教会捐资500万。

教会原本就财大气粗,更何况热那亚教会握有大量土地,因为这两年粮食价格暴涨而获利巨大,500万不过是个稍大点的数目而已,有好事者估算光是热那亚教会掌握的现金就高达一个亿。

小道消息则说,圣城有一个红衣大主教的空缺,夏克礼志在必得,而皇族对些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肖恩、罗恩堡以及科瓦尔家族,这三个伯爵家族各自捐款50万,财团和工商团体则捐款200万,其他小贵族则捐款1万至5万不等。

所以,光是热那亚之行,菲利普殿下就获得了近千万的捐助。

同时,这也有力地证明热那亚人拥有的雄厚经济实力。在过去的六年间,热那亚人富人的财富增长了两倍不止。

表面上看,皇室退让了,实际上皇族即占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菲利普的这一手令肖恩刮目相看,充分展现了这位皇子不同于皇帝的怀柔手段。

在菲利普殿下的见证下,热那亚三级会议以高票通过授权国民军北上抗敌的决议后,菲利普让自己的随从收拾行李。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向肖恩提到伊丽莎白,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南下巨大成果受到任何损害。

克里曼号巨大的烟囱冒着黑烟,水兵们正在给锅炉加热。

“肖恩,我的朋友,我希望尽快收到国民军的捷报。”菲利普道。

能够促使国民军北上出征,是这位殿下得到的另一项成果,甚至比那一千万的献金重要。

显然他对肖恩的表现十分满意,并许诺将会责令军令部为国民军提供必要的配合和情报支持。

“殿下,我不敢说一群新兵如何的战无不胜,但我们会竭尽所能。”肖恩道,“为了帝国!”

“为了帝国!”菲利普的眼神中包含深意,“肖恩,帝国已经很多年没有给贵族升爵,但在你身上是一个特例,鉴于你对帝国的贡献,陛下将你的爵位由子爵晋升为世袭伯爵,这是陛下的英明之举。我希望将来有机会亲自为你颁布升爵的敕令,洛基山侯爵!”

“那将是我的最大荣幸。”肖恩愣了愣道。

菲利普笑了笑,转身上了克里曼号。

不久,克里曼号徐徐离开码头,然后驶出港湾,在平静的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波纹。

送行的人群纷纷散去。

肖恩问梅杰:“他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梅杰道,“这位殿下似乎暗示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这恐非天下之福啊。”

“但是我们的假‘戏’成‘真’了,皇族的权威仍然深入人心。”肖恩感叹道,“那些平时骂皇族最凶的人,巴结皇族最上心,他们为能够有机会与皇子当面交谈一句而绞尽脑汁,托雷斯伯爵靠着安排与皇子邻近的坐席名额狠赚了一笔。有人甚至将自己的未婚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希望引起皇子的注意。”

“这不正说明我们此前的分析没错?您提前站在了道德与权威的一边。在我看来,菲利普殿下对您在热那亚的地位十分尊重,他似乎想笼络你,将你视作是皇族将来在热那亚代言人,至少他本人看上去是这样想的。”梅杰道,“尤其是将来要牵涉到皇族内部的纷争。那位皇储与这位殿下,您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皇帝的那一边。”肖恩答道,“无论他是谁!”

“唔,绝妙的答案!”

皇子离开了,但热那亚人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还在议论这位殿下的学识、风度和礼贤下人的良好风范。

他们甚至会对皇子在某个场合的衣着进行品头论足,并让家中的裁缝按照同样的款式给自己做一身,然后炫耀地声称这是皇家款式。

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热那亚国民军筹备北上了。

罗恩堡中,肖恩度过了一个迷人的夜晚。

奥黛丽在身下的承欢与婉转声调,令他骄傲和沉醉。

“奥黛丽,嫁给我吧。”肖恩再一次提出这个请求。

“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你诞下一个后代的妻子,这个人不是我。”奥黛丽纤纤玉指划着肖恩强壮的胸膛。

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肖恩不可谓不努力,但这显然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甚至这是他刻意回避的话题。

“你需要找个女人一试身手,萝丝就不错。”

第四十四章 军队的传统

奥黛丽的话,肖恩不想去分辨出于真心实意,还是一种略带醋意的警告。

总之,奥黛丽知道肖恩对她的宠爱没有半分的虚情假意。但她不能就此自私地以为,肖恩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相对于伊丽莎白公主的遭遇,奥黛丽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幸福了。

然而肖恩已经没有时间沉湎于儿女情长。

1836年的6月,热那亚国民军誓师北上。

除留下第3师的1个步兵旅作为地方守备力量,肖恩亲率第1、2师及第3师大部和军属骑兵团、炮兵营及附属部队,浩浩荡荡地北上。

首先出发的骑兵部队已经翻过了奥特山脉,后卫部队才刚刚走出帕特纳姆堡的军营。

3万余人的部队出征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每天让士兵吃饱以及照料好随军牲畜就是考验军需官们的能力。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所以,后勤部队早两个月出发,他们沿着行军路线设立路标,建立一个个兵站和预定的宿营区,并储备军用物资。这项工作在肖恩率大部队准备翻越奥特山脉时达到了高峰。

奥特山脉中的狭小商道是陆路运输瓶颈,工兵们事先大量使用炸药拓宽运输通路。这样就可以让大量从普瓦图通过铁路运到帕特纳姆堡的物资,稍稍加快运输速度。

同时热那亚人利用海路,自龙江入海口溯江西进,直接将大量物资运到达盖尔,那里将是国民军主力北上的落脚点和补给中心。天知道军令部答应下发的部分军事物资,会不会按时按量到位。

完成这样的战备工作,对国民军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肖恩利用这个机会考验着自己麾下的后勤军官们的统筹和动作能力。虽然总会出现预料之外的意外情况,总体来看,肖恩对后勤军官们的表现还算满意。

军官们信心满满,这些因为扩军而火箭式升官的军官们对战争有种盲目的自信,急于建立功勋。

肖恩在外人以及普通士兵面前表现出一种信誓旦旦的无往不胜的姿态,他实际上很小心翼翼。

这可以从他花了好几个月准备物资,不计较花费地建设兵站,编制严密的运输计划,开过无数次战术分析会可以看出来。

就连谨慎的阿德里安-梅杰,也认为肖恩有些小心过头了:

“伯爵,您太想获胜了,您不会想把击败外敌的光荣使命全部放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吗?那应该是帝国所有军队的使命,甚至是全体臣民的使命。”

“不,阿德里安,战争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关系到千万军民的生死和国家的存亡,是不能不慎重周密地观察、分析和研究。因此,身为指挥官,小心一些并不为过,尤其是我们还是一支未经历过残酷战争考验的军队。”肖恩道。

“我并不惧怕战争,因为这将是我获取荣耀的开始,当国民军被提议组建的那一天起,我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我只希望通过我个人的努力,让这群狂热的士兵能少流点血,他们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就是原101守备旅出身的军官们也不过只参加过平叛战争而已,就自以为掌握了获胜之匙,那些叛党份子怎么能够跟比利斯人相比?

我必须在保证士气与确保冷静之间,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在战略上我们要藐视一切对手,甚至知难而上,勇于挑战,但在战术上我们则要重视任何一个对手,尊重对手就是尊重我们自身。

你要知道,战争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生与死的抉择,但对一位高级指挥官来说,就是一道算术题,伤亡只是一个数字。”

“好吧,司令官,我收回我说过的话,您现在已经有成为高级指挥官的觉悟了。这让我这个文人对我们将要面临的战争更有信心。”梅杰耸耸肩,“不过,我们的联络官从江北回来了。”

梅杰现在也是一身军装,肖恩授予他上校军衔,以方便他以副官的身份随军,参赞机要。但看上去,梅杰还不太适应身上的行头,因为他总是下意识地审视自己的穿着。

“刘易斯元帅怎么说?”肖恩问,“你的表情告诉我,我们似乎并不太受欢迎。”

按照命令,肖恩的部队划归西线刘易斯元帅指挥,他们的敌人是比利斯人,双方已经对峙了一年之久。

刘易斯指挥的二十万大军拦住了比利斯人进攻的脚步,自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看上去两个帝国已经陷入比拼意志与国力的地步。

虽然局势稳住了,但战场是在帝国版图腹地,这很难让人满意。

更何况,比利斯人转变了对占领区的高压政策,已经有把占领区当作自己国土的迹象,占领军让被占领区的欧罗巴人为他们耕种土地,供养他们。

“元帅命令我们暂时驻扎在达盖尔,原地待命。”梅杰答道,“命令看上去是元帅随手写在一张信笺上,只有一个很潦草的花式签名。”

“看来刘易斯元帅对我们有些不满。”肖恩点点头道,撇了撇嘴。

“这并不奇怪,热那亚三级会议让我们服从刘易斯元帅的调遣,但又让您牢牢地把持着对国民军的指挥权,不到万不得以,不得分兵划入别的指挥官名下参战,除非经过你的同意。

这一点让元帅耿耿于怀。

他是一位老资格的元帅,是陛下最信任的元帅,他绝不会轻易允许这种挑战他权威的情况存在。”梅杰又道,“况且,他麾下部队在和比利斯人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听说补充了多次。我们这样的外人冒然加入,会让他的部下甚至他本人以为我们是来抢功劳的。从根本上讲,刘易斯元帅并不信任我们。”

“好吧。”肖恩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对着走进来的军团参谋长佩罗萨道,“维拉尔,我让你准备的50吨粮食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司令官。我还按照您的要求,准备了二十箱香烟,以及部分专供给军官的茶叶、上等雪茄和葡萄酒。不过,葡萄酒的质量一般,是我们热那亚本地产的。”佩罗萨道。

“如今这个局面,能弄到葡萄酒就不错了,这种葡萄酒我听说在达盖尔的黑市上居然也是一种紧俏货。维拉尔,你立刻派人把这些物资送到江北去,另外附上我的请求,国民军将派遣一支军官团战场观摩,希望刘易斯元帅同意我的这个小小请求。”肖恩道,“可以让我们的联络官私下里告诉元帅的军需官,如果允许我们国民军的军官团每月轮换一次,并且提供必要的协助和配合,他们每月都会获得这个数目的物资。”

“是!”佩罗萨道,“但这样长期的话,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哈哈,维拉尔。”肖恩笑道,“这是光明正大的贿赂,如果能让我们的军官们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收敛一下他们急躁冒进的劲头,这个代价就很值得。”

“我敢说,其中相当一部分将会落入那些军需官私人的口袋里。”佩罗萨道。

“这在战争时期,人民在后方忍饥挨饿支援前线,他们也敢这么干?”梅杰愤怒地说道。

“这是惯例,也是军队的传统。”佩罗萨耸耸肩,“恰好刘易斯元帅的麾下,我有好几个朋友在那里做军官,他们跟我保持通信往来,所以这绝不是我污蔑之辞。梅杰先生,也正是因为战争,每天有大量的物资进出,他们才好下手。在军队中,军需官向来是一个肥差。”

“没关系,他们敢收,我就敢送。”肖恩沉吟道,“这倒是提醒了我,在我们国民军中绝不允许私饱中囊这种情况的存在。”

“司令官。”佩罗萨立正道,“我不敢说国民军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害群之马,但请您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苗头。”

梅杰皱着眉头道:“司令官,我认为光靠严肃的纪律和杀一儆百的立威,并不能最大程度地杜绝某些人的铤而走险。

就好比把一堆黄金放在无人看管的房间,这是在挑战个人操守,唆使人犯罪。

我认为关键还是靠严密完善的制度,如果没有太多的漏洞可钻,这样即便有人想干出这种丑事,也只是小打小闹,不会给国民军带来太大的损失,不伤大局。因此,我建议有必要在军中设立一个专门的审计机构,我们拥有3万多人,不是一个旅,每天耗费的物资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阿德里安,你这个建议很好。”肖恩道,“这件事就由你来领头做。我们这样的一支新部队,没有历史包袱,不必局限于传统的治军方式,我们甚至要允许士兵有个渠道对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良行为做出指控。”

肖恩又对佩罗萨道:

“你和赫伯特要让每一位军官了解到,我们不是近卫军,也不是传统帝国军队,我们是热那亚国民军,这支军队的一切都是新的,包括我们的观念。

如果有人对我所设立的纪律条例不满,认为这是对他的不信任,那就请他趁早主动离开。如果真有所谓军队传统的存在,那么在国民军,这就是一种传统。”

“司令官,国民军坚决服从您的命令!”

佩罗萨立刻表态。

第四十五章 军队的传统(二)

伍德利少校带着一群年轻人,登上了龙江北岸。

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国民军扩军的后果之一,就是它的军官普遍比较年轻,三十岁左右的校级军官比比皆是。

而他身后的军官比他还要年轻,其中一个名叫丹尼尔-戴维斯的中尉,刚刚过完他二十一岁的生日。

这一行三十人的热那亚国民军军官,由伍德利少校带队,他们将前往希诺省的前线观摩。

希诺省是江北大省,以幅员辽阔和土地肥沃而著称,如今这里却很少见到有人在耕作。昔日的沃里里长满杂草,兔子和禽类在其间不时出没。

一队平民正在往前线运输粮食,他们光着膀子,完全凭着人力推拉车辆,身上的肋骨根根可见。

对于这些平民来说,运送军事物资是项沉重的负担,然而他们没有选择,因为他们需要这份工作来养家糊口。

盛夏的阳光十分毒辣,有人中暑晕倒在地,押运的军官叫骂着,仍然命人将晕倒者抬到阴凉处。

前来迎接热那亚国民军军官并兼任联络官的,是西方面军司令部的一位名叫尼古拉斯-谢尔曼的少校。

谢尔曼少校对此司空见惯,他催促着大家赶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落脚点,否则大伙只得露宿野外了。

但热那亚人都勒马停了下来观望。丹尼尔跳下军马,来到那位晕倒的平民前,这位平民的同伴正在往不幸者的口中灌水。

“你们这样不行,都让开。”丹尼尔将挡在身前的人推开。

丹尼尔取出挂在自己腰间的水壶,在两位平民的帮助下,往不幸者的嘴里倒水。

“这是淡盐水,对中暑者很有用,如果大量喝白水反而会害了他。”丹尼尔道,“你们让他平躺着,把他衣服扒掉,用湿毛巾给他擦身子,尤其是腋下、脖子和大腿内侧,另外给他扇风,尽快帮助他降温。”

伍德利少校走了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盒,里面盛着凝固油脂一样的东西,他用指甲挑了一点抹在那位中暑平民的两侧太阳穴上揉搓。

时间不大,中暑者悠悠醒了过来,他的同伴们欢呼起来。

“这是什么药?”谢尔曼少校好奇地问。

“清凉油,你要不要试试?抹在皮肤上挺舒服的,有种清凉的感觉。”伍德利道,“它是我们南方人夏天家家必备的良药,对付蚊虫叮咬和提神醒脑以及防止中暑有奇效。”

“真有这么好?”谢尔曼少校诧异道,“我以前没听说过啊。”

“几年前我也没听说过。”伍德利笑道,“这是新药。”

伍德利使了个眼色,有人送来了装满清凉油的布袋:“这算是热那亚不值钱的特产,我想在这样的夏天,它总归会有点用处的,请少校收下。”

“那就多谢了。”谢尔曼少校高兴地接过。

这不过是肖恩的一个小发明。南方夏天蚊虫极多,肖恩偶然见到为自己看护洛基山的守山人往自己身上抹一些奇怪的东西,据说可以有效地对付蚊虫叮咬,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不就是清凉油吗?

所以,肖恩让人试着改良了一下配方,然后“发明”了清凉油。这可是居家和户外的一大宝贝,最大的优点是它极便宜,而且人们很快发现它有许多其它的妙用。

得到了好处,谢尔曼一直紧绷的脸也变的和颜悦色起来,话也和善的多。

这群热那亚军官真让他嫉妒,嘴上没毛就成了军官,他年近五十了也才混上了个少校参谋,更气人的是,热那亚同级军官的薪俸竟比他多了将近一半。

伍德利少校也刻意地与这位谢尔曼少校拉近关系,他可不想观摩团要么被当成金丝雀一样关着,要么无人搭理。

从达盖尔出发时,尊敬的司令官阁下亲自召见自己,要求自己不仅要带好军官团,还要交给他一份详实的前线报告。

这份报告如何下笔,司令官没有交待。这令伍德利少校有些头疼。尽管他同样是作为参谋出身,每天也跟跟各种各样的报告打交道,但这种以观察员的身份,撰写事关总体战局的拥有一定战略高度文章,这对于他来说,还是头一次。

好在有丹尼尔-戴维斯在,这位年轻人是贵族出身,对有关文字的东西极为熟悉,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时,曾获得全校第三名的好成绩毕业,令人震惊。

况且丹尼尔跟司令官阁下的关系可不一般,如果自己敢糊弄,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上与伍德利少校想的不同,伍德利少校总想着写一份完美的能体现自己良好军事素养和全局甚至是战略性的好报告,丹尼尔的日记式报告从踏上希诺尔行省的土地就开始写了:

“6月21日,晴,炎热无风。”

“我怀着兴奋的心情踏上希诺尔的土地,这让我离战场更近了。一江之隔,北方极少有乔木覆盖的土地就像是一个大蒸笼,我敢说这里比热那亚还要热。如果不是考虑到军容,我想光着膀子赶路。”

“谢尔曼少校是西方面军派来的联络官,这个满脸肥肉的家伙一路上几乎没有好脸色,不停地抱怨炎热的天气和简单的食物,我真想把他从马背上揪下来,让他的肥脸与大地摩擦,这样我的耳根会清净一些。”

“平民几乎逃亡殆尽,到处是荒废的村庄和长满野草的土地。我们遇到一队运送军粮的农夫,他们真是一群可怜的人,我们甚至救了其中一个中暑的农夫。押运的军官对他们毫无怜悯之意,这让我感觉这些农夫是奴隶。”

“他们当然不是奴隶,促使他们冒着酷暑北上的理由不是伟大的爱国主义,也不是他们对敌寇的仇恨,更不是押运军官严厉的斥责,而是因为生存的需要。据说这样的差事在达盖尔很抢手。”

“那位中暑的倒霉蛋,很像我的父亲,年纪也差不多。这样年纪的人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然而他差点把自己的命丢掉。”

“这里仍有一些平民没有逃离家乡,他们大多是老弱病残之辈,不愿拖累亲人而自愿留下的……这真是人间悲剧……”

第四十六章 军队的传统(三)

越是接近前线,战争的气氛越是浓重。

刘易斯元帅的防线是以首府约博萨为中心的,一系列由城镇、堡垒、河流和要塞组成的防线。西方面军与比利斯人围绕着这些珍珠链般串联起来的军事要地展开了反复争夺。

刘易斯向圣城保证,他的防线坚不可摧。

事实似乎也证明这一点,比利斯人对这些屯集着大量士兵和军用物资的军事据点没有太多的办法,即便占领这些军事据点,很快又被西方面军夺回。

比利斯人单薄的兵力在这种僵持中暴露无疑,虽然他们吹嘘一个比利斯士兵可以对付三个欧罗巴士兵。但随着大量老兵的阵亡,比利斯军队的战斗力快速下降。

热那亚军官观摩团的到来,并没有引起约博萨太多的注意。刘易斯元帅的大本营就设在城内。

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因为有一系列要塞拱卫着这座城市。伍德利少校出于礼貌和尊重,提出拜会刘易斯元帅的请求。

谢尔曼少校答应替他转达这个请求,但不保证元帅能够及时回复。伍德利少校表示理解。

热那亚人的驻地是一个废弃的仓库,除了宽敞这个唯一的优点,它几乎一无是处,到处都是垃圾和破烂。热那亚人亲自动手收拾这里,如果没有意外,他们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月。

如果这不是一个下马威,那就是有人想故意为难他们。

然而热那亚军官们埋头干了大半个白天,当谢尔曼傍晚过来时,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垃圾都清除掉,连院子里的杂草都被清理。

房间的地面上用捡来的碎砖头铺了一层,看着去错落有致。睡的当然是通铺,草毡铺在底层,上面每人一张草席和一条薄毯,个人物品就放在枕头后面的位置,摆的整整齐齐的。

就连原本空荡荡的窗户,也新糊了一层报纸。

西边的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内部条例:

“如果在驻地,每天早晨5点30分起床,5点40分集体出操,7点整就餐,7点30分整理内务。

每天由3名成员负责全体饮食,5天一轮换,由带队军官指定值日官负责检查、督促……”

“晚餐后,全体讨论学习,内容不限。晚上9点30分准时就寝。”

“个人内务必须整洁有序,着装必须符合军人规范。”

“一切听指挥,即便自由外出时间也需事先经过请示和批准,不得侵扰平民,不拿平民一针一线,否则以军法惩处……”

谢尔曼少校带来一些粮食和炊具,还有木柴。

“抱歉,伍德利少校,现在是战争时期,这里的条件简陋。”谢尔曼面露歉意。

“有这些就足够了。”伍德利点点头,“打仗不就是这样吗?”

“话虽如此,但……”谢尔曼低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一些特别物资,我可以牵线搭桥。”

“比如?”伍德利好奇地问。

“烟酒、新鲜水果和肉类,甚至女人!”谢尔曼道。

“女人?”伍德利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是人之常情嘛,况且城里十多万军队,许多人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了,总会有人有这方面的需求。”谢尔曼不以为意。

“多谢,如果我们有需要,我们会找你的,少校。”伍德利道,“不知道元帅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拜见。”

“这我就不知道了,元帅最近很忙,当然他指挥着几十万的军队,事关帝国的存亡,我可不敢替元帅安排作息时间表,所以你只能等。不过请你放心,元帅一定会接见你的,只是眼下分身乏术。”谢尔曼道,“我建议你们趁着这段时间熟悉一下环境。”

“那就拜托少校了。”伍德利只好这样,毕竟他们这群热那亚人是外来者。

望着谢尔曼离开的背影,丹尼尔道:“这是个掮客兼作拉皮条生意的家伙。”

“丹尼尔,我们做到心里有数就行了。”伍德利道,“如果他是国民军的军官,我敢说他活不过三天。”

“这就是帝国精锐部队的军官,他们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捞油水的。”丹尼尔耸耸肩,“显然,这也是军队的传统之一。在他的眼里,我们可能是那些真神教的苦修士,是一群傻瓜。”

“你是傻瓜吗?”伍德利笑了,“来自伯尔尼的丹尼尔!”

“少校,你见过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传统的贵族,我指的是精神层面的。他总是教导我们戴维斯家族的男人们,要忠诚、勇敢和富有献身精神,还有忍耐,包括食物。”丹尼尔道,“我曾经认为那是因为我们家族一度十分贫困导致我的父亲不得不这样教育我们,以防止我们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

“唔,戴维斯家族现在很富有,但这并不能阻挡我对你父亲的尊敬。”伍德利道,“顺便问一下,你这一通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贵族的高贵在于精神和品德上的高贵,而不是外在的东西,比如爵位和头衔。国民军中就有许多这样的傻瓜,我,你,还有成百上千的国民军军官,人人都是精神上的贵族。”丹尼尔认真地说道。

“是啊,我们都算是国民军的元老了,尽管我只是少校,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中尉。但如果有一天,我们身边的军官跟这位谢尔曼少校一样的德行,我会失望透顶的。”伍德利道,“所以,我们必须严格要求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军纪和军人的自我修养。这也正是司令官从民防军成立时就说过的,军队为何而战的问题,军人的宗旨以及军人道德修养的问题。”

“这个国家从上到下,已经烂透了,根子就烂了。”丹尼尔突然说道。

伍德利有些担心地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甚至不应该是你这样的贵族子弟说的话。”

“少校,你放心,我当然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但你内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丹尼尔道。

伍德利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她曾经被迫流落风尘。正是在那位司令官的点醒之下,伍德利丢掉偏见,将她娶回,现在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这是无数平民悲惨遭遇的一个缩影,显然自己妻子还有自己的运气不错。

第四十七章 军队的传统(四)

伍德利少校等了三天,都没有等到刘易斯元帅的召见。

他让观摩团的成员在司令部附近晃荡,打听消息,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元帅要去前线视察,据说元帅准备组织一场反攻。这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因为在过去两个月里元帅一直在忙着这件事。

伍德利让观摩军官团的成员们全副武装,骑马跟在元帅大队人马的后面,他们与帝国军队截然不同的军装颜色终于引起了元帅警卫部队的注意,甚至引起一场不小的骚动。

“让他们的带队军官上前对话。”

刘易斯压根就把热那亚人给忘了。

或许是他先前的态度让左右部下们产生误会。

“国民军彼特-伍德利少校,向元帅阁下致敬!”伍德利策着马来到元帅的面前,下马敬礼。

“伍德利少校。”刘易斯元帅骑在马上还礼,他打量了一眼热那亚人的团队道,“你们住的还习惯吗?”

“还行,毕竟我们是军人,是来打仗的,而不是来度假的。”伍德利答道。

“那你们住在哪?”刘易斯元帅顺口问道。

“军官俱乐部旁的一个废旧仓库。”伍德利道。

刘易斯元帅微微一愣,那个地方他知道,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他甚至清楚地记得,他曾在那里处决过一批间谍。

事实上现在热那亚人对战争极为重要,尤其是海路运输得到恢复后,主要是南方的物资在支撑着战争。

没错,刘易斯元帅对南方人尤其是热那亚人确这有些不满,尤其是北方人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数以百万的伤亡,而南方人待在安全的大后方,却一直抱怨个不停。

然而这种怠慢行为,做的有些过份了,因为太过明显了,让人以为这是自己的授意。

“抱歉,城内曾一度被比利斯人占领过,这些可恶的敌人破坏了城内许多建筑,他们想摧毁我们的文明。现在我军二十多万人挤在城内,让你们捞不着好地方住。全怪这该死的战争!”

伍德利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解释,道:

“先来后到嘛,况且我们住的那地方足够宽敞。元帅阁下,我们请求能够陪同您前往前线,好让我们这些人长长见识。”

“这也是应该的。少校,让你的人跟在我的后面。”刘易斯元帅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甚至让伍德利作为代表跟在他左右。

“听说康纳利伯爵带来了三万人马?”刘易斯元帅道。

“是的,阁下,全体国民军愿意接受您的指挥。”伍德利道,“目前,我们司令官正在达盖尔待命。”

“嗯,感谢你们。”刘易斯元帅道,“目前西方面军拥有五十万的兵力,我这里暂时还用不上太多的兵力,因为让这五十万人吃饱肚子就是一件比和敌人搏斗更为重要的事。”

这是一种婉拒,伍德利早有心里准备。

按照自家司令官的意思,国民军愿意开赴前线,也做好了有官兵不幸牺牲的心理准备,但如果元帅阁下不准备使用国民军,司令官也不太介意,就当作一次豪华版的准战争行动。

“元帅阁下,我们观摩团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授权,允许我们靠近战场,当然我们保证不会干扰前敌指挥官的行动。”伍德利借机说出自己的目的。

“当然可以。”刘易斯元帅点头答应道,他的目光停留在伍德利身上背着的步枪,“这枪似乎跟制式步枪不一样?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伍德利将自己的步枪取下来,亲手交到元帅的手里。

“没有燧石?”刘易斯惊道。

“请允许我为阁下演示一下。”伍德利道。

伍德利麻利地为元帅演示这种后装式中心发火金属枪弹步枪,它使用的是一种旋转后拉式枪栓装填子弹,并成功射中了路边的一个目标。

“这是一把好枪,拥有很多的优点,但装备不起。”刘易斯元帅评价道,“它甚至使用黄铜弹壳,这实在太奢侈了。”

“但我们国民军全员换装了这种步枪。光有优秀设计思路也制造不出来,高膛压需要好钢,恰好热那亚也不缺先进的冶炼技术。”伍德利自豪地说道,“它的射程、精度以及最重要的射速都不是燧发枪可以比的,如果大规模装备,我敢说它甚至会改变战争。”

他这话让元帅很受刺激,导致元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脸色。

“元帅生气了。”丹尼尔悄悄地在伍德利耳边说道。

“我知道。”伍德利答道,“奢侈也是一种强大。”

这个时候,刘易斯元帅勒住战马,回过头来道:

“少校,如果国民军能够提供一批这样的新步枪给我们试用,我将不胜感激。”

“请阁下放心,我一定会向我们的司令官转答您的意见!”伍德利立刻道。

“很好!”刘易斯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喜色。

离开约博萨,向北行大约十公里,有一条由河流与低矮山岭组成的防线,敌我双军军队各自占据着河流南北两岸的制高点。

除了夜晚双方有间隙的试探进攻之外,就只有双方炮兵的间歇火力展示。白天大部分时间,双方都在养精蓄锐。

比利斯人似乎更加疲惫,他们的军中甚至出现了逃兵,这些逃兵实际上是欧罗巴人,比利斯人兵力不足,他们强迫占领区的欧罗巴人拿起武器与自己的同胞拼命。

欧罗巴一方也没有能力主动进攻,大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一年前的战争中消耗怠尽,物资的缺乏和长期的僵持让官兵产生一种厌战情绪。

但这种形势对欧罗巴不利,毕竟战争是在自己的国境内发生的,比利斯人有将占领区长期经营下去的趋势。如果比利斯人占稳了脚跟,再想击败他们就更难了。

这也是刘易斯元帅迫切想组织一场反攻的原因,他急需一场胜利来提升士气。显然他也受到了来自圣城日甚一日的压力。

离这条战线越近,越是可以感受到战争的气氛。不时可以看到运送补给的士兵和民壮,间或有炮声传来。

刘易斯让自己的卫队躲在山岭的后面,自己则带少数人步行上山观察河流对面。

轰的一声,一枚炮弹呼啸着飞了过来,落在山腰的位置。

刘易斯元帅喝斥着对他个人安全过于紧张的部下,举着望远镜继续观看。

比利斯人修建了大量的地堡式的工事,炮弹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因为他们也得防着对手的进攻。

更远处,刘易斯可以看到比利斯人正驱赶着俘虏和欧罗巴平民在运送物资。

当地的指挥官告诉元帅,比利斯人对待俘虏十分残酷,他们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这不是刘易斯元帅眼下关心的事,问道:

“比利斯人的军备如何?”

“我们抓过一些俘虏,比利斯士兵每个人只拥有三十枚铅弹,吃的也很差,有时候他们一天只吃一顿。但他们士兵对我们对阵时,总是避免开第一枪。”指挥官答道,“我们的士兵总是太过紧张,离着老敌人老远就开始放枪,命中率极低。当我们开完第一枪,比利斯人就离我们很近了,而我们的视线已经被烟雾阻挡……”

“勇气比枪法更重要。”刘易斯元帅沉吟道,“他们的骑兵呢?”

“比利斯人的骑兵善于冲击,但最近的情报看,他们的骑兵遇到了困难,听说是战马很不适应这里的水土,尤其是最近天气炎热。”

“也许是个假情报。”刘易斯元帅道,“永远也不要低估比利斯人的骑兵,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的,阁下。”前敌指挥部低下头道,“不过,比利斯人的大炮很少,他们缺乏必要的弹药补给。即便最激烈的战斗,他们的火炮也不能给我们带来太大的伤害……”

这位指挥官的话音未落,一连串的炮声响起,直奔山头而来。

或许是元帅阁下鲜明的紫色制服太过显眼,比利斯人突然发起了进攻。无数的比利斯士兵从掩体和地堡中跳出来,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往河滩挺进。

刘易斯元帅索性现场观看了一场进攻与防守全过程。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伍德利的观摩团也在现场感受到了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

比利斯人不畏防守方猛烈十倍的炮火,排着稍稍松散的队列下了河,有的人不幸中弹倒在河流中,剩下的人则继续向对岸前进。

不可避免地,欧罗巴人也有人中弹倒下。比利斯人的神射手躲在对岸的乱石和杂树间放着冷枪。

欧罗巴的猎兵也不甘示弱,他们仗着人多和步枪射程更远,纷纷展开还击。

这场偶然发生的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双方总共阵亡三百人。

伍德利敏锐地发现,比利斯人的步枪射程稍短,这使得他们必须要更加靠近对手射,这或许是他们显的更加勇敢的原因之一。

就双方军官的指挥能力相比,比利斯人似乎更胜一筹,他们的士兵即便出现重大伤亡,也能在军官的约束下继续战斗。

刘易斯元帅这次亲临前线,决定犒赏前线部队——给每位士兵发了一包烟。

伍德利发现,那香烟就是热那亚产的,是热那亚一家烟草公司专为国民军生产的。

第四十八章 肖恩的抉择

已是1836年的8月,国民军先后派遣了3支军官团赴前线观摩。

结合军官们的战场报告,肖恩对前线的真实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如果没有意外因素,这场战争还将僵持两到三年。

帝国军队的纪律性最受观摩团的军官们诟病,大量屯集的部队令原本就吃紧的后勤补给雪上加霜,然而浪费和贪污的情况比比皆是,许多军官完全是混资历,并且趁机捞钱。

在许多部队,军官与士兵之间的关系紧张,毫无道理的体罚和羞辱令许多士兵士气低迷。而那些贵族出身的军官,则将士兵当作自己的奴仆,任意驱使。

至于刘易斯元帅,他虽然拥有极高的威望和无人可以撼动的权威,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整顿军队。他的精力被他处心积虑组织的大反攻的准备工作所占据,尽管他对那些犯了严重错误的军官也毫不手软。

因此,肖恩和他的军官们对即将到来的大反攻心存疑虑。这或许是旁观者清的原因。

刘易斯元帅屯集了大量的弹药和补给,光是各种口径的火炮就超过恐怖的800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肖恩也收到了命令,刘易斯元帅以西方面军总司令的名义,命令国民军于8月15日渡江北上,务必在8月20日接管约博萨城,并且保证主力的后方以及补给线的安全。

因为战斗将在8月15日凌晨打响。

滔滔龙江,奔涌向东。

肖恩站在北岸,看着几艘蒸汽艇和更多的木船在江面上来回奔波,光是将3万多人和物资运过来,就不是一个白天可以完成的。

具体的事务肖恩放手让参谋军官们组织,他只管下达命令。

8月15日傍晚的时候,阿德里安-梅杰匆匆地从达盖尔赶了过来,他的面色紧张中夹杂着兴奋,还有愤怒和恐惧。

这种复杂的情绪同时出现他的脸上,让他失态地摔倒在肖恩的面前。

“阿德里安,你可不要成为我军开赴战场时受伤的第一人。”肖恩开着玩笑道,“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我们恐怕连一个活的比利斯人都见不着。”

“司令官,我请求单独向您汇报新情况。”梅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敏捷以致于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肖恩挥了挥手,尼尔森、扬等人远远地散开。

梅杰将一张手写的便笺郑重地递到肖恩的面前,肖恩看了一眼,大惊失色。

“情报准确吗?”肖恩问。

“这是安东尼奥-布兰奇先生亲自交给阿方索船长带来的情报,阿方索船长当时正好在圣城。”梅杰道。

他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布兰奇先生是谁,但至少他知道肖恩对此人十分信任,而这位情报头子也十分称职,经常及时传来准确的消息。

甚至这些消息有时属于预言式的情报,可见那位布兰奇先生本身有着相当高深的见识和智慧。

圣城在五天前发生了暴动,起因是军令部发给近卫军的粮食发了霉,其中一些低级军官鼓动了士兵冲入军令部,不明真相者趁火打劫,袭击商铺和富人。

首相卡隆这个时候下了一个导致更坏情况的命令,他将圣城的民兵武装起来,结果这些民兵加入到了暴乱当中,使得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围攻了皇宫。

而当时圣城的近卫军,一大半被调往战争,一小部分成为暴乱的参与者,剩下的则不被信任。

安东尼奥-布兰奇,或者说波西-罗宾逊的情报到此为止。

肖恩把便笺撕成无数个碎片,他在龙江岸边焦虑地踱着步子,别的不说,他可以预料到两百公里外的战场将会迎来一场大溃败。

何去何从,需要一个稳妥的计划。

晚上七点的时候,天还未完全黑下来,赫伯特-威尔斯、维拉尔-佩罗萨以及三个师长卢卡-莫拉、詹姆斯-罗伯茨和利亚姆-劳伦斯奉命赶了过来。

这些心腹们对这份情报表现出同样震惊的情绪,情报描述的是五天前的情势,天知道这五天圣城又会发生什么更加令人震惊的事情。

“叫大家来,就是要统一思想,这对我军至关重要。”肖恩道。

梅杰观察着几位高级军官的表情,道:

“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是按既定计划,继续北上约博萨,第二条是停在北岸观望,随时渡江回到达盖尔,第三条则是直接返回热那亚。”

第一条路当然是置自己于危险当中,最多还有五天,消息就会传到刘易斯元帅的军中,眼下他们正与比利斯人鏖战。第二条则是明哲保身,至于第三条则是直接当了逃兵。

出乎梅杰的预料,高级军官们选择了第一条路,甚至毫不犹豫。

“这是生死存亡时刻,那些在约博萨以北战场上的士兵是我们的同胞和兄弟,我宁愿与他们共同赴死,也不愿当可耻的逃兵。”第1师的师长莫拉道。

“如果情报无误,圣城不再是以往的圣城,这真是到了帝国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必须竭力战斗,即便只是为了保存更多的西方面军士兵也是值得的。”2师师长罗伯茨道,“我不想将来写战史时,说我们国民军不战而逃。”

“司令官,我也赞同继续北上。”3师师长劳伦斯道。

肖恩的目光转向自己的左右手,军团副司令官威尔斯和军团参谋长佩罗萨。

这两位年纪比肖恩大一大截的职业军人的观点,比三位年轻狂热的师长更受肖恩重视。

“西方面军大败是难以避免了,我们有必要想好后路,不要陷入溃败的泥淖之中。”威尔斯沉声道,“这不是我畏战,而是周全。”

“在我们北上的同时,我们要注意到补给的问题,有必要在北上沿途加强兵站的建设,将我们的物资分散在沿途路上,万一事有不济,我们可以边打边退。另外让龙江上的运输船停在北岸待命。”佩罗萨身为参谋长,一向稳重,考虑的也很周全。

肖恩很满意部下们的表现。

“这个情报务必暂时保密,除了今天到场的人之外,严禁外传,以免引起军心动摇。”

“是!”

第四十九章 肖恩的抉择(二)

刘易斯元帅的大反攻在月日开始的几天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蓄谋已久的进攻,令比利斯人惊慌失措。

西方面军的大部队,将近个师自日凌晨点发起进攻,一举将比利斯人经营已久的防线撕碎,到了天黑时,西方面军最靠前的部队已经前进了五十公里。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已经肃清了原防线上的所有比利斯军队,歼灭至少五万比利斯军部及其仆从武装,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到月日傍晚的时候,欧罗巴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士兵十分疲惫,并且一场突然而至的大暴雨让士兵有理由停下进攻的脚步。

这场大暴雨下的真不是时候,前面的军队无法得到口粮,他们几乎吃光了背包中所剩不多的口粮。

刘易斯发现自己对一些部队失去了控制,胜利让这些部队跑的太快,暴雨也隔断了他与这些部队的联系。

三十万大军,上百公里的战线上,至少有五万军队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系,只有最乐观的人把这归结于恶劣天气。

刘易斯在自己的临时指挥部里,几乎是听了一夜的暴风雨,他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这场处心积虑的大反攻,一直受到圣城的关注,没有来自圣城的支持,他也无法办到这一点。帝国战争资源的一半都投入到了这里。

然而自月日以来,他已经连续天没有接收到来自圣城的指令,连内阁大臣抱怨前线花钱太厉害的私信都没有。

月日清晨,天气终于放晴。士兵们几乎在泥水中过了艰难的一夜,大量的火药被暴雨淋湿,而在白天烈日下,地面上升腾起的湿热空气让人浑身难受。

刘易斯决定收拢自己的部队,这几乎花了他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得到担任前锋的步兵第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只有少量师属骑兵狼狈逃回。

另有几支部队在前一天到日中午这段时间里,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刘易斯元帅一方面整顿军队,一面派出大量的骑兵前出观察,这些侦察骑兵如入无人之地,比利斯人似乎消失了。这一不同寻常的现象,令刘易斯元帅警觉。

日晚上点的时候,刘易斯元帅急令各支部队停止前进,然而参谋与情报系统的反应迟钝和效率低下让他这一命令至少耽误了一夜。

日的早上点的时候,比利斯人突然出现了,他们大部与刘易斯的主力对峙,集中了三个师猛攻西方面军的左翼。

西方面军左翼是战斗力较弱的克洛泽尔中将的军团,该军团下辖个轻步兵师,该部的位置过于靠前,实际上日一开始的时候该军团就过于冒进。

其担任前锋的骑兵团行军至一处河谷时,突然遭到了比利斯人的炮击,二十分钟内整支骑兵团全部报销。

紧接着比利斯人的骑兵出现了,整整两千人的骑兵打了克洛泽尔军团一个措手不及,此时该军团大部人的上一顿还是前一天的午餐,包括克洛泽尔中将本人也是同样的待遇。

显然后勤系统忽略了天气对补给运送的影响,而一些物资甚至堵在某些地方而不知道运往何处。

他们饥饿、疲惫,还有恐惧。

看着黑压压的比利斯骑兵越过丘陵,还有骑兵背后的气势汹汹的步兵,这个军团崩溃的太快,克洛泽尔中将也在混乱中被比利斯人的骑兵踩死。

万人部队实际上只有少数人在遭遇战刚开始时阵亡或被俘,大部分人漫山遍野地奔逃,他们将恐惧带到了刘易斯元帅的指挥部。

刘易斯元帅当即立断,他让自己最有战斗力的三个近卫师担任后卫,全军开始后撤,毕竟离约博萨城只有不到一百公里远。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反攻已经失败了,在损失并不比对手大的情况下,如何体面地退出才是他应该做的。

然而,比利斯人的反击比他预想的还要猛烈。比利斯人的骑兵总是从他意想不到地地方突然杀到,令欧罗巴人防不胜防,这一古老的兵种在燧发枪时代仍然发挥中极其重要的作用。

恐惧和传播恐惧成了欧罗巴人最大的敌人,没有良好的组织和协调,没有各支部队的相互配合,撤退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逃。这是刘易斯元帅四十年军事生涯中所不曾遇到的。

欧罗巴人丢掉了大部分火炮和辎重车辆。这并不能让比利斯人轻松地获胜,近卫军组成严密的矩阵队列,且战且退,表现出一支来自圣城的最精锐部队所应有的战斗力,给予比利斯人重创。

这为刘易斯元帅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持,他花费了两天一夜的时间,至日清晨撤退到了图德拉。

这是一座距离约博萨约五十公里的一座小镇,坐落在狭窄的山谷里,扼守着重要的交通枢纽。

此时已经有不少部队顺利通过此处,向约博萨城方向逃去。刘易斯元帅拒绝离开担任后卫的近卫军,当他抵达这里时,比利斯人绕过两侧的山岭,将这个小镇团团包围。

而此时,除了图德拉留守的一个步兵师外,刘易斯手中只有不到两万人,他在镇外的数个高处各部署了个旅,勉强战稳了阵脚。

刘易斯元帅被人从战马上扶了下来,他几乎累瘫了,胡乱地往自己口中灌了几口水,问身边的部下

“有多少人逃回去约博萨?”

“不知道,也许十万,也许只有五万。部队撤退变成了大溃逃,我们其实应该能全身而退的。”有位少将答道,“我们现在被包围了,除非约博萨城内能够派出部队替我们解围。”

“我记得我给热那亚国民军下令,让他们在我们出发后占据该城。”刘易斯元帅道。

“是的,阁下。”少将道,“但热那亚人从未打过仗,逃兵带回去的消息,恐怕会让他们尿裤子。”

然而这不是一个好笑话,这场惨败刘易斯想把它归结为“非战之败”,但他做不到这样自欺欺人,那些他平时不吝夸奖的将军们在撤退时表现的如同胆小的兔子。

镇外高地上的战斗仍在进行。临时指挥部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刘易斯元帅怒喝道

“蠢货,吵什么吵?”

有人跑了进来报告道“元帅阁下,有自称是陛下的信使请求见您。”

“快让他进来。”刘易斯急道。

这几日的殚精竭虑让他都快忘了自己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收到圣城的消息了。

一个商人打扮的人从外面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元帅阁下,圣城发生暴乱,陛下危在旦夕!”

来人刘易斯元帅认识,是陛下身边的一位侍卫军官,也曾在自己的麾下效力过。

“我的上帝!”

刘易斯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座大山。

在部下们的惊呼中,刘易斯元帅晕了过去。

第五十章 肖恩的抉择(三)

圣城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浩劫。

由于北边和西边两大集团的战事紧张,20万拱卫圣城的近卫军当中,有15万人先后被调到了前线作战,圣城及周边的兵力过少。

因为供应给近卫军的粮食发生霉变的问题,其中一位名叫达-科斯塔的上尉带领部下去军令部找说法,交涉中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科斯塔上尉和他的士兵被逮捕。

消息传到军营,驻守在城外的近卫第5军第11师的一部200人,他们未携带任何武器,在步行去往军令部陈情的途中遭到了伏击,当场被手榴弹炸死二十多人。

这成了暴乱的导火索。

愤怒的士兵立刻返回军营,取出武器,他们的行为导致第11师大部分人盲从地进入城内,他们把军令部的元帅和将军们扣押,其中一些人砸烂了商铺的橱窗,闯进了富人的豪宅。

皇家卫队与第11师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交火,这让事态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圣城周边不同的军队先后参与进来,他们受到错误的指令和各种真假难辨的谣言所驱使。

有的人观望,有的加入到11师的行列当中,有的站在皇家卫队一方,而有的人和被煽动起来的暴民一起洗劫了圣城。

圣城市长紧急武装了民兵,然而这一命令让形势更加恶化,这些民兵中的激进份子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高呼着推翻帝制和平等自由的口号,参与到围攻皇宫的行动当中。

昔日的一切不满,都成了今天发泄的理由。

到了8月10日的晚上,圣城到处都是火光。

无数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尤其是对富人们来说,这简直是地狱。

一夜之间,许多人被挂在门楼上、大树上和教堂高高的塔尖上,连教宗罗德里格斯也没有幸免。

巧夺天工的珠宝首饰,金灿灿的银币,一呼百应的权势,还有昔日富家娇女在胯下的哀求,一切**都被释放,并且被无限放大。

穷人和平民被狂热地煽动起来,就连号称皇家最忠诚的近军卫中也至少一半占在他们一边,在这当中托比-萨拉曼成了领袖。

由于萨拉曼和他的党羽都是郁金香俱乐部的常客,他们被称之为郁金香党。

郁金香党人在8月13日初步控制了圣城城内的局势,此时城外还有近万拒绝放下武器的近卫军,城内皇宫还未攻下。

萨拉曼派人与近卫军谈判,双方僵持了两天。亦有人声称,城外的军队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支持远在北方的皇储,他们对卡洛斯二世准备易储的谣言很不满。

然而民兵们搬来大炮,他们轰开了皇宫高大的围墙,皇帝、皇后和二皇子,包括逃进皇宫的首相、大臣们都成了阶下囚。

萨拉曼第一次走进皇宫,初升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射了进来,金碧辉煌。

只可惜那些珍贵的绘画艺术品被扔在地上,上面踩满了脚印。

“真可惜啊。”

他的副手也是革命伙伴安东尼-傅克斯,弯腰把地上的艺术品捡了起来。冲入皇宫的民兵可不管什么伟大的艺术品,皇宫遭到了洗劫。

“我的司令官,圣城必须恢复秩序。”萨拉曼对原11师的师长劳里-埃尔隆道。

这位师长面容严肃,身材高大,极有军人风范。他早年就接触过自由思想,暴乱由是由他的部下引发的,所以他被萨拉曼任命为城防司令官也就不太令人奇怪了。

而且在等级森严的近卫军中,他一个小商人出身的人能做到了师长,也是相当不容易的。革命也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阁下,圣城回不去了。”埃尔隆意有所指。

“我知道。”萨拉曼道,“尽力而为吧,我不想看到再有人被吊死,一切权力都归自由委员会,也只有委员会指定的法官才拥有审判的权力。”

这个委员会是由郁金香党人加上部分军官和其他人士组成的临时权力机构,也包括达内尔家族现任公爵——这位公爵显然对皇家极为不满。

埃尔隆转身走了,仿佛是不愿见到还在皇宫深处的皇帝。

傅克斯道:“托比,现在怎么办?”

事实上自8月10以来,形势发展太快以致于郁金香党人以为是在做梦,当他们掌握了圣城的权力之后,他们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掌握权力和舆论,如果不行,那就收买、分化。”

萨拉曼和傅克斯一起走到御书房,卡洛斯二世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皇后和二皇子站在他的身后。

皇后罗伊丝-索伦脸色苍白,她看着萨拉曼与傅克斯的眼神充满着仇恨,但这仇恨很快被恐怕恐惧和哀求之色所代替。

卡洛斯二世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任何言语也无法表达出他的满腔愤怒。

“叛国者,你将会被绞死!”卡洛斯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欧罗巴将会成为一个共和国,而我将会成为首任摄政官,这将不是某一个人的帝国,而属于全体人民共同享有。既然这个共和国将是我一手缔造的,谁才是叛国者?”萨拉曼道。

“帝国已经完蛋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食腐者,将会受到人民的审判!”傅克斯道,“人们恨不得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让你的罪名写入历史,成为后世万民唾弃的暴君。”

“叛国者,你们注定会失败的。忠于我的大军就要回来,你们即便杀了我,我的军队会为我报仇的,另外你们似乎忘了,我的长子还在北方打仗,他将成为新的皇帝。”卡洛斯二世怒极反笑道,只是在笑声当中,他捂着胸口。

这无疑是郁金香党人的弱点之一,他们掌握了圣城,但短时间内无法让全帝国的人民顺从,一旦忠于皇帝的力量回京,他们将无法阻挡。

“而且,我们正在与亚述人和比利斯人打仗,你们趁着圣城兵力空虚发动叛乱,这简直就是最可耻的叛国。你们跟那些侵略者有何分别?”菲利普怒斥道。

“呵呵。”萨拉曼勉强笑道,“所以陛下以及您的皇后和菲利普殿下,将成为我们的人质。只要各地的军队和各个阶层,服从自由委员会的命令,我们将会负担起抵抗外敌入侵的责任。”

“你们将如何做?靠那些口号吗?”菲利普讥讽道。

“殿下,你不必激怒我。”萨拉曼道,“我之所以愿意见你们,只是想给你们留下一点最后的体面。从现在起,你们将会被自由委员会的军队看押,在局势稳定的时候,你们将会受到人民的审判。自由的人民,将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自由。”

萨拉曼轻蔑地看了三人一眼,转身离开皇宫。

傍晚时,卡门尔-盖博匆匆回到寓所。

他必须在晚上7点之前回家,否则执行宵禁命令的军队或者民兵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拘捕。

掏出钥匙开了门,他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此人左胳膊上套着一个红袖章,这是眼下民兵组织头目的标准打扮。

“布兰奇先生,真是稀客啊。”卡门尔略有些慌乱,“看来你混的还不错。”

“还行吧。”来人点点头,“要么逃走,要么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这是自保之道。”

“那么,你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卡门尔问。

“我需要你跟郁金香党人更接近一点。不要否认,无论是萨拉曼还是傅克斯,这两位都认识你。”

“那你又是为谁服务?”卡门尔问,虽然早有猜测,他仍然问了出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波西-罗宾逊,来自普瓦图。准备地说,我出生于罗恩堡。至于安东尼奥-布兰奇,你可以忘掉这个名字了。”来人道。

卡门尔足足愣了三分钟:“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的提议如何?”来人正是波西,“有位伯爵告诉我,你可以被信任。”

“那你及你身后的人代表什么?”卡门尔问。

“我们目前代表热那亚人,也许将来代表所有欧罗巴人的利益,这取决于我们努力或者野心的大小。”波西道,“我们预料到暴动或者说革命一定会发生,但发生在这个时刻,会让整个欧罗巴处于极度危险之中。郁金香党人恐怕根本就没想过欧罗巴整体的利益,他们破坏了帝国的秩序,令原本就危险的局势雪上加霜,如果前线崩溃,我们都要完蛋。”

卡门尔想了想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危险的事,郁金香党是一个十分排外的党,他们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不敢放弃到手的权力,因为那样会让他们遭受他们曾施加在别人身上的伤害。但你不同,你至少属于郁金香党外围人员,郁金香党中的大佬都对你有所了解,你只要稍稍表达一下意向,就能在他们的权力机构中混上一个职位,为我提供必要的情报就可以了。”波西道。

卡门尔笑了:

“事实上我已经接到了邀请,有人邀请我尽快到《自由时报》报到,那可是自由委员会的新成立的机关报,我将会是主笔之一。”

“恭喜你。”波西道。

第五十一章 肖恩的抉择(四)

刘易斯元帅悠悠的醒来。

恍惚中,他听到外面炮声隆隆,有人影在身前晃动,像蒙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

他极力想睁开眼睛却做不到。

“谁……谁……在……指挥?”刘易斯的仍然极力地让自己清醒。

身前的人影都安静了下,这让镇外的枪炮声显得更加清晰。

“元帅醒了、醒了。”有人低声地欢呼。

“谁在指挥?”刘易斯再一次问道。

然而脑溢血造成他的语言功能存在障碍,他不得不艰难地重复了几遍,才有人听清楚了问题:

“是西蒙-达尔豪男爵。”

达尔豪男爵是一位少将,虽然贵为男爵,但此人性格有些古怪,沉默寡言,不擅交际,与同僚相处的不太好,所以此前反攻发起后,刘易斯元帅让他留在了图德拉保护补给运输通道,实际上是被冷落了。

然而这位男爵在得知前方崩溃后,他迅速做好准备,让更多的己方散兵游勇能顺利通过图德拉,在刘易斯元帅抵达时,正是因为在他和部下的共同努力奋战下,才挡住了比利斯人前进的脚步。

所以,当刘易斯元帅昏迷后,达尔豪男爵接管了指挥权,整个图德拉的军事主官中,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有资历。西方面军的许多将军要么阵亡,要么失踪,要么就是逃回了约博萨,甚至有人连约博萨都没去,而是做了可耻的逃兵——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逃兵。

图德拉正南面的山脊上,绿色植被被削去大半截,被炮火和士兵反复摧残。

硝烟弥漫中,身着红色军装的士兵已经岌岌可危,站在镇子里可以看到身着浅蓝色军装的比利斯人的身影已经爬了山脊,然而守军用一个反冲锋将比利斯人再一次赶下了山头。

西蒙-达尔豪站在对面的一个山头,亲自指挥着不多的炮兵,对拥挤在山谷里的敌人炮击。

由于地势的关系,比利斯人的炮兵拿他没有办法,离得远够不着,离得近又无法抬高射界,只能靠人力去堆填。

守军的炮兵甚至不用特别瞄准,实心炮弹在山脚的坚硬的地面弹了起来,造成比利斯人士兵更多的伤亡。

然而这支孤军已经被包围在小镇及四周的山岭间,比利斯人的大部分兵力已经绕过了这里,抵达约博萨城下。

如果后方约博萨城无法组织像样点的反击,甚至陷落,这里早晚会落入敌手。镇子里储存的弹药和口粮也支撑不起高强度的战斗。

达尔豪将军已经记不清干掉了多少敌军,一天一夜之间,他和他的士兵一样疲惫不堪,处在煎熬之中。

“敌军又上来了!”有人大声地喊道。

比利斯人如同水牛一样,不知疲倦地进攻,他们端着步枪,排着松散的阵型向两边山头仰攻。

守军的炮声变的稀疏,他们必须尽量节约弹药,所以他们就地取材,推动山石往山下滚去。

轰隆隆声中,比利斯士兵躲闪不及,山石在人群中滚出了一道血肉之路,人仰马翻。

这并不能令比利斯人畏惧,他们在军官的喝令下,发出一声呐喊,玩命似地向山头冲锋。

砰、砰,守军手中的步枪开火了,硝烟弥漫中,他们也看不清对手倒下多少,甚至连自己人都看不清,只凭借着本能往山下射击。

当山风吹散了硝烟,守军赫然发现浅蓝色的身影已经就在眼前,这些身影的背后是一片扑倒在地的蓝色海洋。

“上刺刀!跟我冲!”

达尔豪将军发出怒吼,然后第一个跳下山脊,往敌军人群冲了过去。

“冲啊!”

受到鼓舞的士兵,早就杀红了眼,他们在自己的长官的带领下,向山腰上的敌军发起了反冲锋。

这个无比关键性的冲锋,不仅是守军勇气的体现,也体现了指挥官临场指挥的果断。他们唯一低仗的就是地形上的优势,如果被对方占领了山头,他们将退无可退。

比利斯人丢下数百具尸体,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此时已经是8月23日的中午。

与此同时,肖恩正在约博萨城内紧张地备战。

赶到城下的比利斯人开始集结,比利斯人并不急于进攻,他们虽然获得了一场大胜,但没有能力继续向一座拥有坚固防守力量的城市发起进攻,他们的部队也十分分散。

看起来,比利斯人正在舔舔伤口,正在积蓄力量。

事实上,肖恩在19号就抵达了约博萨城。一到这里,他就开始以城防司令的名义加强防御,搜集弹药和粮食,因此他还跟刘易斯留在这里的高级军官发生冲突。

21日当前方传来溃败的消息后,约博萨城出现了骚动。早有准备的肖恩命令国民军解除了部分不听号令的军队的武装,并把一些惊慌失措的高级军官关押起来。

当天晚上的时候,更多的溃兵蜂拥而来,肖恩并没有拒绝这些人进城,他以严防奸细的名义,将溃兵们解除武装并分散看押,同时以最果断的手段枪毙了一批扰乱军心的官兵。

这些事情几乎让肖恩忙的焦头烂额,他不仅要对付这些拖后退的,还要应付西方面军中一些仍想战斗的军官,好在他手中拥有3个师的兵力,这让他说话足够硬气。

当比利斯人兵临城下时,肖恩将原属于西方面军的军官们召集起来,这些都属于要么想要继续战斗,要么想要出兵救援刘易斯元帅的军官,更多的却是丧失胆气的人。

他们还不知道圣城发生的变化,如果知道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肖恩严密封锁着有关圣城的消息,国民军在约博萨至龙江沿岸的巡逻队隔断了他们的消息来源。

凡是来自希诺省以外的人都会被严密审查,这也是过去一周肖恩所做的重要事情之一。他必须让军心留在眼前的战场,至少暂时的,哪怕是军中弥漫着失败悲观的情绪。

这些人手中仍掌握着不下3万人的军队,只是建制有些乱,有些军官阵亡,有些失踪,甚至有人当了逃兵。至于四散的无法归拢的士兵,估计人数不下七万人,肖恩已经无暇顾及。

肖恩又一次面临抉择,人生就是在做许多选择题。

现有的情报和溃兵带来了许多消息。

显然当刘易斯元帅准备大反攻的时候,比利斯人并没有闲着,他们看上去像是提前得到了情报似的,精心策划安排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使得比利斯人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前期的退让只是为了引敌深入,然后发起更好的反攻。

相较而言,欧罗巴人对比利斯人的情报搜集仍局限于俘虏所得,而后者对前者的一举一动都知之甚详。

并且,老天看上去也在帮着比利斯人,如果不是那场大暴雨,刘易斯元帅也不会败的那么难看,许多部队的火药因为淋雨而效,这让西方面军的战力大打折扣,许多士兵不得不用刺刀面对敌人的铅弹。

“诸位,热那亚国民军准备北进图德拉,我们必须把刘易斯元帅救出来。”

肖恩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如果他顿兵不动,别人也很难从情理上指摘他,三十万人都溃败了,三万人能做成什么事?

况且热那亚国民军是新军,战斗经验几乎是空白,一些军官的战场经验来自于几年前的国内平叛。

肖恩自动忽略了这些“正规军”军官们的怀疑之色:

“众所周之,国民军是新军,许多人是矿工、农夫和手工业者,我们的军官也很年轻,但是我们都是欧罗巴人。

责任使得我们必须北上,给予嚣张的侵略者以痛击。可恶的侵略者每天都荼毒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他们想让我们套上枷锁,让我们世代为奴。”

“帝国虽大,每一分的土地都不是多余的。为欧罗巴而战,就是为自由而战。也许我们将牺牲,也许我们将一无所得,但我们将无所畏惧。

那些胆怯者趁早离开这里,可能有些人觉得战场并不适合他,想另谋高就,我甚至允许这些人带上他们的个人财产和武器离开,并且我会以司令部名义开出文书,以证明他们是因伤退出军队的。但留下来的,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也无论是出身贵族还是平民,将被视同服从我的指挥。”

“你们将无条件地接受我的指挥和资源分配,需要提醒的是,也许今天你是将军,明天你可能是马夫,或许你连马夫都不如,至少马夫还可以帮助我们的骑兵照料好战马。不要跟我们谈什么资历,也不必说什么军中传统,更不必说你的姓氏出自哪个历史悠久的家族,因为帝国如果不存在了,我们的名字都只能在历史书中寻找了。”

“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

“现在,是你们作出抉择的时候了。你们只有两个小时时间,顺便说一下,城内的粮食有限,养不了那么多人。”

说完,肖恩就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堆面面相觑的将校。

强硬而果断,但又并非毫无妥协。

第五十二章 肖恩的抉择(五)

事实上城内的军事物资充足。

当初刘易斯元帅为了大反攻,屯集了大量的粮食和军火,以支撑30万人至少三个月的消耗。这场大反攻失败的太快,如今大部分还未来得及消耗。

司令部外,一些士兵坐在地上,许多人没有武器,衣冠不整,甚至光着脚,他们正从国民军士兵中手中接过食物,然后蹲在一边狼吞虎咽。时至今日,每天仍有许多溃兵逃了回来。

有人在给这些人登记,个别不愿配合的刺头家伙被当场暴打一顿,然后在太阳底下被吊起来。

“少尉,对他们稍微客气点。”肖恩道,“让他们多饿一天,比体罚管用的多,还可以节约点粮食。”

“是,司令官阁下。”负责的军官答道。

一位名叫乔治-格兰特的少将找了过来。

肖恩知道这个人,他是刘易斯元帅颇为器重的部下,骑兵出身,即便现在是步兵师的师长,他仍然擅长突袭。格兰特的部队向来重视机动性以及以行动果断而闻名。

大反攻中,格兰特的师处于右翼,面对的敌军较少,一收到撤退的命令,他的部队令行禁止,各旅团相互配合,进退有序,几乎全身而退,连重装备大半都带了回来。

因此城中非国民军建制中,格兰特师在人数上占了三分之一。

“伯爵……”

“我认为军中只有军官和士兵,没有别的不相干的人!”肖恩打断了格兰特的话。

“是,司令官阁下。”格兰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他们让我来做个代表,向您陈情。”

“说吧。”肖恩道。

“危难时刻,他们钦佩您的勇气,也感谢您的理解和慷慨。然而他们不准备解甲归田。”格兰特道,“因为这是对一个军人的侮辱。”

“但总比丢掉性命好很多。”肖恩冷冷地说道,“荣耀只能从我们敌人的身上寻找,我给不了他们荣耀。”

“司令官,我猜您是担心他们在战场上拖后腿,如果留在城内,您又担心士兵闹事,与其这样还不如解散他们,至少可以节约粮食。”

肖恩看了他一眼:“没错,国民军虽然是新军,但我对国民军很有信心,至少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全身而退。但如果有拖累就很难说了,我做不到见死不救。”

“新步枪吗?我见过您的军官带来的新步枪。”格兰特道,“那是一款革命性的步枪,刘易斯元帅私下里也赞不绝口。但正因为如此,这会导致国民军的补给也是一个大问题,因为这款步枪将会给后勤带来成倍的压力,它一体式的金属子弹射速太快,如果是一个没有太多经验的士兵,他会浪射,而您无法在本地获取任何补充,也无法从帝国其它地方获得,全靠从热那亚远途送来,虽然这种子弹在运输上远比我们现在的安全的多。”

肖恩愣了愣,这个问题他和部下们早就意识到了,这是技术进步带来的唯一缺陷,强大的军事需要强大的工业以及便利的运输网来支撑。

这也是肖恩为北上参战准备数月之久,并在达盖尔屯集大量军火的原因所在。

非国民军体系的人,恐怕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但眼前的格兰特少将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一个弱点,国民军的持续作战将会是一个大问题,他们更信赖补给。

肖恩掏出一支雪茄,又递给格兰特一支,这表明他对格兰特有了初步的认可:

“格兰特将军,你有什么建议?”

“您完全可以让这些已经丧失勇气的军队开往后方,巩固您的补给线,为前方运输军用物资,使用军队运输比效率低下的民夫可靠的多。坦白地说,这种活计既保全了他们的脸面,维持一点体面,又为战争提供必要的支持,一举数得。”格兰特道。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但我对怠慢、贪污和浪费深恶痛绝,这是我对他们的提前警告。”肖恩点点头。

“阁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您同意这样处置?”格兰特问。

“我会让我的参谋长佩罗萨将军与你们会谈,时间紧迫,不准讨价还价。”肖恩道。

见格兰特没有离开,肖恩问:“你还有什么事?”

“我和我的部队,愿意接受您的直接指挥,无条件的遵守您的任何命令。”格兰特请求道,“荣誉不应该只属于国民军。”

“很好。”肖恩像是自言自语,“我们会英勇地进攻,英勇地牺牲,那些带着金表和高帽的绅士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殿堂里,会说这是一场史诗般的战斗。但荣誉需要我们付出血的代价,别人南下,而我们将独自北上。”

“我和我的士兵已经准备好了。”格兰特道。

除国民军第1师驻守城内,第2、3师分别布置在城东和城西的位置,后者已经分别与比利斯人的前锋部队交上了火。

比利斯人虽然获得了一场大胜,缴获无数,但他们的士兵疲惫不堪,军队已经散的太开。所以比利斯人正在养精蓄锐,并不急于攻城。

实际上这是一个反攻的最好时刻。然而对肖恩来说,这将是一场关键之仗,他必须解决掉城内的拖后腿的,才能全力以赴。

一旦发动,肖恩希望凭借着先进的武器和明显不同的战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困在图德拉的军队,尤其是可靠消息说刘易斯元帅也在其中,肖恩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希望那些仍在坚持战斗的官兵能支撑到他举兵北上的时刻。

至22日晚,肖恩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将约博萨城内的各支军队整编,各支部队全部打乱,重新编制,以免他们抱团聚众。

重伤员被运往后方,轻伤员带着文书证明和少量路费直接遣散。其他人被命令启程南下,按照参谋部制定的严密计划,奔赴约博萨至龙江北岸的各个补给点和交通节点上,负责运输和地方治安。

至于一些没有去处的高级军官,一个上将、三个中将和十多个少将,还有更多的校级军官,他们绝大多数出身贵族。

肖恩为了防止他们惹出麻烦来,以参谋军机的名义将他们留在了城内,事实上是将他们软禁起来。

一些专业技术兵种则被留了下来,包括炮兵、骑兵和工兵,编成了3个炮兵营、2个骑兵团和2个工兵团,由司令部直接指挥,作为战略支援力量,并从国民军体系中调任军官负责指挥。

城内成建制保留下来的,只有格兰特师12000余人。肖恩为其补充了足够的弹药和火炮,以及相应的运输工具和大牲畜,并且还多发了一个月的军饷。

这些果断的措施,令格兰特将军十分意外。换句话说,这位来自南方的年轻伯爵,魄力极强,简直是目中无人,做事不计后果。

那些失去军权的将军们,哪一个不是有背景的,不是出身贵族,就是曾受过陛下亲自嘉奖或者提拔的。

然而格兰特将军还不知道圣城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知道了,就会明白肖恩这样做合情合理,而且有恃无恐,因为那些被剥夺了军权的高级军官们也无处投诉去。

第五十三章 西线无战事

22日晚,肖恩向全军发表了一份通告。

这份通告被以团为单位,在各连面前宣读,明显带有浓浓的康氏色彩:

“士兵们!最近在战场上发生的事令我们痛心不已,我们失去了至少十万同胞的性命。幸运的是,8月15日之前的防线及一系列的要塞和军事工事仍然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但失败就是失败,不用讳言,也不必将这归结于恶劣的天气,唯一击败我们的,是可耻的胆怯。”

“我们尊敬的刘易斯元帅仍在图德拉,他距离我们不过是五十公里,你们都曾在他麾下听命,也曾受过他的教导和关爱,难道你们不愿迎回我们的元帅吗?

就在图德拉,仍有一些勇士在坚持战斗,面对数倍的敌人,他们可贵的坚持令人钦佩,并给予敌人极大的杀伤,粉碎了敌人想一举击败我们的所有企图,也为我们赢得了准备的时间。”

“欧罗巴虽大,但没有一丁点的土地是多余的。侵略者仍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我们的人民正在敌人的铁蹄下苟延残喘。在我们的后方,我们的工人兄弟日夜劳动,我们生产军火,女工为我们生产军装和睡袋、军靴,农夫弯着腰在田地间辛勤劳作,让我们饱腹。

而他们的孩子因为饥饿而哭泣,有无数人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死去。这当中,也有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必须结束这一切!”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我们将在明天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祖国土地上的时候,我们将肩并肩着,向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荣耀将从约博萨开始,胜利属于我们!”

晚上十点,除了城外担任警戒以及巡逻的部队,大部分士兵都已经睡下。

伍德利少校对自己的营的备战工作刚刚检查完毕。

国民军虽然说是新军,但最晚组建完毕的第3师也训练了一年零2个月,相对帝国其他部队,称得上是训练有素。

明天就要正式打仗了,国民军的成色究竟如何,明天就会见分晓。伍德利少校既紧张又兴奋,但他努力压制住这种情绪。

他所指挥的营,是隶属于国民军第1师的直属快枪团下的一个营。明天,第1师将是正面主攻部队,而快枪团是全师的先头部队,他指挥的1营则是先锋中的先锋。

之所以被命名为快枪团,是因为第1师还没有来得及换装,主力仍然使用的是贝斯1830式前装步枪。

在其他两个师装备完新式步枪后,肖恩才给第1师装备了1个团规模的新式步枪,这也考虑到第1师组建较早,已经习惯使用燧发枪的因素。

夜晚静悄悄的,今夜就连城外的枪炮声也沉寂了不少。

伍德利少校给自己的妻子写了一封长信,认真地封好信封,然后投递到指挥外的邮筒里,明天早晨自会有人取走,快则十天,晚则一个月后就会到自己妻子手里。

办完了这件事,伍德利少校忽然觉得轻松起来。他站在营指挥部的门口,晃了晃脖颈,看了看对面的建筑,那里仍然灯火通明。

肖恩还没有休息,事实上他自从来到约博萨城,接管城防以来,他就没正儿八经地躺下过。

累了的时候,肖恩就会趴在桌子上小憩,并让警卫营的士兵记得半个小时后叫醒自己。

威尔斯、佩罗萨,第1师的卢卡-莫拉、2师的詹姆斯-罗伯茨和3师的利亚姆-劳伦斯,以及乔治-格兰特,还有整编后成为肖恩部下的原西方面军的几名将校军官,以及更多的参谋军官,都围绕着肖恩做最后的战争准备。

对于格兰特等新加入进来的军官们来说,国民军体系的作风让他们一时很难适应,处处讲究严谨和规章秩序,凡是类似差不多、也许、大概之类的语言绝对被禁止,凡是能用精确的数字说话的报告,绝不多用文字表述。

参谋军官们,似乎个个都精通算术,只要指挥官需要,他们能立刻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每个人都像是钟表里的发条,一旦拧紧就会有条不紊地运转下去。

肖恩看了一眼怀表,将怀表扔到地图上:

“现在是晚上10点,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我不说看天意,诸位尽力而为。

现在回到各自的部队,今晚一定休息好。

明天早上6点整,国民军第1师首先出发,担任主攻部队,第2师、第3师为左右两翼,乔治的部队随我前进,担任总预备队。其他部队除留守的外,按照规定的路线和时间移动,你们拥有临时绝断权,但不得违背我的作战总方针,各部务必紧密配合,听令行事!”

“是!”

将校们敬礼后,纷纷散去。乔治-格兰特被留了下来,肖恩问:

“乔治,你的军中,士兵们现在的情绪如何?”

“士气还不错,但他们需要一场胜利。”格兰特道,“”

“我们确实需要一场胜利,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肖恩道,“坦白地说,在8月15日前,我甚至想过率军返回热那亚。”

格兰特觉得很诧异,8月15日之前几乎人人都有信心击败比利斯人,至少没有人会想到大溃败。

他不明白,肖恩为何会在8月15日之前想有这种当逃兵的想法,这跟他这几日看到的情形截然相反,国民军上下斗志昂扬。

肖恩并没有详加解释:

“我们需要在一周之内获得一场巨大的胜利,否则帝国真要完蛋了。”

格兰特也出身贵族,良好的教育使得他看上去温文尔雅,在军中号称“智将”。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他猛然记起肖恩这几天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圣城,在写给士兵们的动员通告中也只字不提皇帝。

这不符合常理,格兰特不敢多想。

“如果国民军第1师打开局面,必将会吸引比利人的主力围攻,我需要你的部队充分发挥机动性的优势,快速穿插到敌后,破坏敌军的补给,这样我们就能留下尽可能多的敌人。为此我给你们的部队配备尽可能多的车辆和牲畜。”

“我部必不负阁下厚望!”

格兰特郑重行着军礼。

第五十四章 西线无战事(二)

圣城已经恢复了基本秩序。

城外的军队屈服了,对外声称他们因为皇帝陛下成为郁金香党的人质而不得不屈服,实际上是高级军官被郁金香党及他们背后的金主们收买。

虽然满大街戴着红袖章的民兵和武装头目看上去令人害怕,市民们总算可以走出家门,他们赫然发现世界已经变了。

卡门尔-盖博走进郁金香党人的机关,原内阁公署所在地,全称“欧罗巴自由委员会”。

昔日的大臣们成了阶下囚,卡隆首相跟皇帝作伴被关押在秘密地点,在刘易斯元帅出征后再次成为军令部长的约翰-塔尔蒙被枪杀,至于财政大臣内瓦尔则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化妆成女人逃走了,也有人说他仍在圣城,正在秘密谋划叛乱。

许多官员摇身一变又在新政权中获得一官半职,反对者如果没有及时逃走,则纷纷丢了脑袋。

郁金香党以自由委员会的名义发号施令,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一系列棘手的事情。

首当其冲的则是北方与西部前线的旧帝国军队的处置问题。郁金香党人既担心旧军队杀回来为皇帝报仇,又害怕旧军队分心而大败让外敌长驱直入——这个后果即便是最激进的郁金香党人也不敢面对。

怀柔是他们讨论一天的结果,他们千方百计地为前线筹集军用物资,并向所有的前线军人提供一笔不菲的奖金。

至少钱从哪里来,圣城和京畿的各大银行已经被委员会所控制,成为国有银行。

与此同时,郁金香党人将皇室的亿万财产充公,光是现金就高达五千万,这为他们扩充军队提供了资金。

他们并不缺兵源。在已经控制的五万正规军和五万民兵的基础上,委员会计划扩军至二十万左右的规模。

不仅如此,自由委员会宣布皇室的土地归全民所有,他们将皇室分散在各地的土地分给无地的农民,这为他们赢得了相当多的人心。

自由委员会同时宣布,教会的土地收归国有。这一激进的政策在离京畿较近的几个行省,几乎没有遇到公开的反抗,因为反对的教士们已经被吊在钟楼上。

舆论的宣传无孔不入,被鼓动起来的民众开始给予委员会极大的回馈,他们纷纷驱逐旧官吏,瓜分了昔日骑在他们头上的特权人士的土地和财产,其中一些积极份子摇身一变成了新贵。

革命和自由成为许多人的口头禅。

卡门尔-盖博就是委员会机关报《自由时报》的主笔之一,他的出色工作为他赢得了新贵们的赞赏。

马朗森是该报的总编辑,他同时也贵为自由委员会的委员之一,专门负责舆论和宣传。这位前音乐教师,盖博几年前就认识,如今正春风得意,至少比以前阔得多。

“马朗森先生,您找我?”卡门尔站在门口,敲着门问。

马朗森委员叼着烟斗,正做在前交通大臣的座位上做沉思状。

“嗯,卡门尔,进来!”马朗森回过神来,“叫你从报社叫过来,是有事想请教你。”

“先生,您太谦虚了。”卡门尔谦卑地说道。

“不,不,作为一个公民,我服务于全体人民,必须以最谦卑的态度,努力工作,造福人民。”马朗森道,“这也是自由委员会的宗旨,我们必须反对一切高高在上的特权,那些腐朽和不平等的特权制度必须消灭。”

卡门尔洗耳恭听,只听马朗森继续说道:“卡门尔,你是我所认识的不太多的南方人之一。我想知道,如果抛弃你现在的身份,仅从一位普通南方人的角度如何看待我们的革命?”

显然,现在南方尤其是奥特山脉以南的十二行省,还处在观望之中,对圣城的变化,他们既不赞成又不反对。

“没有看法。”卡门尔道。

“没有看法?”马朗森不解。

卡门尔认真地说道:

“南方人更关心我们将来实行什么样的政策,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寻求的也是一种平等,不希望南方成为北方压榨的对象。这几年南方的工业发展的不错,他们更希望北方能够实行与他们同样的经济政策。”

“难道他们对政治权力不关心吗?”马朗森惊讶地问道。

“他们当然也关心,不过在南方,尤其是我的家乡,贵族、教会、资产阶级甚至平民,他们相互制衡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这让他们看起来和平共处,阶级压迫并不如北方明显。”卡门尔道,“正如萨拉曼先生所指出的那样,绝对的权力而没有必要的制衡将导致独裁与压迫。”

“原来如此。”马朗森点点头,“如此看来,委员会的担心就有点可笑了。”

“您指的是?”卡门尔试探地问。

“你们南方人会寻求独立吗?”马朗森问。

“这绝对是谣言。”卡门尔道,“至少我本人绝对忠诚自由委员会。”

“哈哈,别紧张。”马朗森笑道,“委员会正在跟科瓦尔伯爵谈判,希望他发表一则拥护自由委员会的声明,然而他却说他做不了热那亚人的主,因此他提到另一位伯爵的名字,听说你跟那人关系不一般?”

这恐怕才是卡门尔被找来的唯一的目的。

卡门尔心中一动:“您是指肖恩-康纳利?他是我在普瓦图大学读书时的校长。”

“他现在仍然是普瓦图大学的校长。目前的消息是他正在西部前线作战。”马朗森道,“委员会需要一位特使前往他的军中,有人向委员会推荐了你。萨拉曼和傅克斯两位领袖都点头同意。你知道的,这两位领袖在许多事情上观点并不一致。”

“先生,这让我受宠若惊,同时也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卡门尔道,“但我愿意接受这项挑战。”

“很好,会有人跟你专门交待细节。”马朗森道,“现在西部前线有些古怪,我们派了好几个特使去那里,都是一去不复返。

甚至有人声称,刘易斯元帅刚刚吃了一个大败仗,目前西部防线掌握在康纳利伯爵手中。我们现在诸事繁巨,还无法分辨真假。

但众所周之,刘易斯元帅是独夫的心腹,我们不得不防,如果握有兵权的康纳利伯爵能够站在我们一边,委员会将不吝给予奖赏,整个热那亚人也会因此而受益。这是委员会的承诺。

与西部前线相比,我们的北方倒是不断有消息传来,那些将军们的胃口不小……但这是个好现象。”

“请您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卡门尔立刻表示道。

离开马朗森的办公室,卡门尔又被领到了另一个办公室,有人向他交待了此次作为特使的细节,内容让卡门尔心惊肉跳。

下午卡门尔直接回到自己的寓所,他在二楼的窗台上摆上了一盆花卉。

晚上十点的时候,波西就出现在他的寓所。

第五十五章 西线无战事(三)

8月25日早上6点,约博萨城内。

国民军第1师直属快枪团的士兵正在集结,各个军官正在做最后的动员和准备。

伍德利少校的1营处于战斗第一序列的位置。这位少校昨晚一直没有合眼,大战来临,只有那些天生的乐天派才会睡好。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

当他看到2营的丹尼尔中尉也顶着一对黑眼圈,忍不住笑了。

6点30分整,肖恩、威尔斯、佩罗萨、格兰特等一大批军官站在城头上,看着部队开出城外。

欧罗巴人的动静,引起了城外比利斯人警戒部队的注意,他们也在快速集结。

比利斯人处于城头炮火射程之外,他们巴不得对手主动来到旷野与他们交战,比利斯人一向对野战十分自信,所以他们留给了对手足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如果城内的对手倾巢而出,正是他们所希望的。

伴随着快枪团前进的步伐,火炮也开始往前移动。

与别的部队不同,国民军装备了许多铁炮,这种铸铁制造的火炮虽然炮管重量更重,但射程与威力并不比同口径的青铜炮逊色,然而成本更低。

每一门青铜炮可能实现的对抗敌人的目的,铁炮同样能够办到,后者还有一项优点是,它发炮时不会产生尖锐鸣叫声,这种鸣叫声甚至会对炮手的耳膜产生严重伤害。

本质是它仍是一种前装滑膛炮,在技术上并没有本质的进步,这其实也是因为热那亚缺少铜矿的缘故。

在肖恩的规划中,他想一步到位研制钢制后装线膛炮,但因为种种原因仍无较大的进展。

热那亚有铁矿,有精于冶炼的钢铁公司。这就使得国军民可以快速装备大量的铸铁火炮,团有直属炮营,师有直属炮团,军团则有一支直属的炮旅。

正如某些军事家所说的那样,只有仰仗火炮才能发动战争。

进攻的鼓声之中,快枪团向前移动,他们的队列十分松散。与此同时,左翼的第2师和右翼的第3师也开始集结,他们的发起进攻的时间要落后三十分钟。

比利斯人的大炮开火了,实心炮弹落在快枪团的前面,然后跳起,窜入队列中,伤亡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国民军的炮兵也不甘示弱,他们利用这个时间差,迅速地布置到了快枪团的左右两翼,立刻展开还击。

由于国民军的火炮装备了一种弹性的反后坐装置,从而使得火炮连同它底坐整体重量反而比一般的青铜炮要轻,发射时火炮不会有较大的移位,从而提高了射速与射击的准确性。

国民军的炮兵更喜欢使用开花弹,由于使用了黄色火药,炮弹爆炸产生更多的碎片,从而产生更大的杀伤力。

严密的训练让国民军炮兵第一展现出了它的峥嵘,国民军的炮兵明显占了上风,使得比利斯人不得把对付步兵的火炮转向远程射击。

快枪团第1营的士兵在伍德利少校的率领下,突然向前奔跑,在距离比利斯人150远的距离停下来,然后趴在地上,匍匐前进。

“他们在干什么?”

列队的比利斯人懵了。

“趴在地上,他们如何填装弹药?”

每一个比利斯人都这么想。

伍德利少校半跪在部下的右侧,他举起步枪,转头对着身旁的士兵呐喊道:“射击!”

砰砰,一阵枪声过后,观望的比利斯人倒下了一大片,他们甚至看不到通常对手方向应该腾起的烟雾。

少数人开始自发地还击,他们手中的步枪要么射程不够,要么因为国民军士兵趴在地上又比较分散而很难被射中。

比利斯人的射击腾起的烟雾甚至让他们自己看不清前方敌人身处何处。

然而,快枪1营的士兵们并没有停止射击。

他们不需要按照繁琐严谨的顺序给自己的步枪装填弹药,也不需要站起来拔出通条,对准枪口往下捅的动作以压实铅弹。

熟练的士兵,5秒钟完全可以完成一次射击。短短的30秒内,快枪1营500名官兵射出将近2000发子弹,平均每人射出了4发子弹。

挡在快枪1营面前的比利斯人完全被打蒙了。

“停止射击!”

不要说士兵,伍德利少校自己也有些蒙,初上战场的情绪让所有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所有人都忘情地向对面射击,而不管前面有没有人。

快枪1营的官兵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进。当比利斯人好不容易从烟雾中看清敌人时,敌人又射来一波雨点般的子弹。

比利斯人成片地倒下,他们仍然按照过去的习惯,用严密的队列来集中火力,这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10分钟后,快枪1营的士兵已经看不到眼前还有活的敌人。

快枪1营的身后,快枪2营、3营则跟上,这3个营轮番进攻,所到之处他们充分发扬射程、火力与射速上的绝对优势,将比利斯人杀的人仰马翻。

甚至快枪1团的一部成功地歼灭了比利斯人靠前布置的炮兵,缴获了二十门火炮,这些火炮不久前还属于西方面军。

国民军师属炮团则大胆地往前移动,他们极为有效地压制住了比利斯人的大部队。炮兵与步兵相互配合,虽然是第一次投入实战,但他们经受住了考验。

站在约博萨的城头,肖恩用望远镜看到国民军的进攻处于一边倒的形势,比利斯人完全被新武器和新战法打蒙了。

比利斯人组织了好几次集团式的骑兵反冲锋,骑兵一直是号称马背民族的比利斯人的骄傲。

国民军则立刻组成严密的矩阵,密集的火力与几乎没有间断的射击成了骑兵们的恶梦。

不一样的战争形式,使得骑兵都成了活靶子,比利斯人往往还未靠近就被击毙,对国民军的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

这个时候,国民军的火炮几乎推进到与快枪团齐平的位置,猛烈的炮火不断地怒吼着。

“这简直是给大炮装上刺刀!”

格兰特将军等人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比利斯人看上去不堪一击。如果战争都如这样打,还有什么对手是不可战胜的,这对非国民军体系的格兰特等人是一种震撼。

然而这对肖恩来说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虽然知道武器革命性的进步会带来胜利,但这种进步会在多大程度上抵消士兵战斗意志与军官指挥经验上的不足,曾经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现在,肖恩已经有了更多的信心,他必须趁着对手还在迷糊之中,尽快取得决定性的战果。

第1师猛烈的攻击,吸引了战场上几乎所有比利斯人的注意,比利斯人至少集中了五万人围剿有些冒进的第1师,半个小时之内,比利斯人就损失了超过了2000人。

这正是肖恩期望的。第1师当中除了快枪团,大部分仍装备的是燧发枪,这些部队在面对比利斯人疯狂的反击时损失也不少。

然而肖恩还有另外两个装备新步枪的师。

第2师与第3师则击溃了当面之敌,从左右两侧包括过来,对这几乎是他们2倍之数的敌人呈包围之势。

比利斯人反应过来,上午10点钟左右时,大部向北方撤退,损失的兵力数恐怕让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

“格兰特将军!”肖恩点名,“你的部队准备好了吗?”

“是的,司令官。”格兰特兴奋地应道。

“按照我们事先制定的计划,你部大范围穿插,运动至敌军后方。”肖恩命道,“我不需要俘虏,也不需要你们占领城镇,只要有一口气在,尽可能地运动起来,对敌有生力量进行攻击,最大限度地攻击敌方的补给线。”

“是!”

格兰特将军郑重地行着军礼,转身走向自己的部队。

图德拉镇,西蒙-达尔豪将军已经坚持了3天,弹药几乎耗尽,手下的军官已经换了几批。

粮食倒是充足。

达尔豪将军如一根绷紧的绳索,即便勒死自己也要让围困的比利斯人感受到窒息的恐惧感觉。

然则在24日的下午,达尔豪的部下们发现敌人的异常,至傍晚时,他们听到了远处的枪炮声。

“援军来了!”官兵们欢呼着。

国民军看上去势不可挡,虽然实际上各部在配合上还破绽百出,但他们成功地发挥了己方在火力上的绝对优势,逼得比利斯人大踏步地后撤。

从早晨6点30分接敌,到晚上6点30分,国民军已经战斗了12小时,官兵们的体力受到了极大的考验。

当夜幕降临时,国民军停下了脚步。

“司令官,好消息是图德拉仍在我军手里。坏消息是,比利斯人在图德拉北十公里处集结了大约五万兵力。”威尔斯报告说。

“比利斯人今天损失不小,他们这是想找回损失。如果他们想跟我军在正面战场上一决雌雄,正是我所期望的。”

至此,肖恩一直紧张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司令官,现在有何指示?”威尔斯问。

“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第五十六章 西线无战事(四)

8月26日清晨。

守卫图德拉镇的士兵发现,比利斯人士兵已经昨夜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撤离。

太阳出来的的时候,守军发现东、南、西三个方面出现了深蓝色的身影,其中夹杂着穿红色军装的士兵。

他们绕过图德拉,继续向北方进发,斗志昂扬。

守军军官派人与不断向北方开拔的国民军交涉,不久,达尔豪将军亲自前往国民军中拜会肖恩。

肖恩的临时指挥部离图德拉并不远,尼尔森的警卫团,军团直属的一个骑兵团,以及第2师的一个团拱卫在指挥部的周围。

国民军副司令官威尔斯,出面接待了达尔豪将军:

“抱歉,将军,我们司令官正在睡觉。”

达尔豪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日上三竿的太阳。

威尔斯解释道:“我们司令官已经有一周的时间,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我们不忍叫醒他。眼下比利斯人在你们的北边集结,我们希望能够一战决定胜负,所以我们现在并不急于进攻。如果我们能够歼灭眼前的敌人,则战线将会被推到1834年底的态势,兵力不足恐怕是比利斯人最大的弱点。”

“我完全可以理解。”达尔豪道。

只听威尔斯道:“你的部队现在可以停留在原地休整,我保证所有伤员会得到细心地照顾,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为你的军官和士兵们准备了充足的食物,肉罐头、鱼罐头,加了冰糖水的水果罐头,还有每人一份的烟和酒,这是英雄们应得的奖赏。”

“万分感谢!”达尔豪道,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凡是西线战区所有欧罗巴人的军队都归康纳利伯爵指挥?您恐怕还不知道,刘易斯元帅还在我的军中,他中风了,无法视事。几天前我听到一个消息,圣城发生了可怕的事,这已经被证实了吗?”

达尔豪没有提肖恩是否得到圣城的任命,更不没有质疑肖恩的指挥权。

威尔斯点点头:“正是因为圣城发生了可怕的事,所以我们司令官认为自己有责任防止西线的彻底崩溃。幸运的是,我们赌对了,至少眼下如此。

如果让比利斯人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我们想跟比利斯人一战决胜负的原因所在,因为我们无法保证会得到长期稳定的补给。我们隔断了与圣城方面的联系,为的是防止军心摇动,事实上我们还不知道如何跟圣城方面相处。坦白地说,这取决于圣城方面的态度。”

达尔豪似乎松了一口气,他默认了肖恩的指挥权。

在得知圣城的巨变后,许多和他一样的军人本能地选择抱团,而主动站出来的肖恩似乎成了他们的共主。

不知不觉中,肖恩成了军阀。就凭他敢于任事,在情势危急之时主动挑起重担,就赢得了许多高级军官信任。

肖恩眼下所缺的是胜利,以及不断的胜利。

达尔豪一直等到中午时分,肖恩才醒来,这一觉他是枕着炮声入睡的,但睡的极安稳,醒来时立刻满血复活了。

趁着肖恩洗脸和填饱肚子的功夫,许多军官排队来向他请示和汇报。

三语两语间,参谋们已经将敌我态势和兵力布置制成了简易沙盘。

比利斯人事实上被国民军包围,只是这个包围圈十分松散。

一是兵力不够,另外重要的一点是肖恩眼下并不想向对手施加太太的压力。

即便肖恩想急于求胜,他也得耐住性子,消耗比利斯人的实力。俘虏的口供显示,比利斯人完全是被陌生的国民军给打蒙了,他们丢了太多的重装备和军用物资。

当格兰特将军在敌人后方大施身手给予比利斯人后勤补给重创的时候,就是肖恩发起进攻的时候。

如果比利斯人聪明地在此时选择后撤,肖恩不介意打一场追击战,只是那样并不是肖恩想要的。

与比利斯人相比,国民军的后勤补给也相当不靠谱,尤其是帝国的统治秩序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的情况下更是如此。不能让战线崩溃,这恐怕是肖恩与圣城方面的默契。

“达尔豪将军,你部在图德拉的杰出作战行动,给我军赢得了时间,我向你致敬!”肖恩郑重地行了一礼。

达尔豪挺直了身子,飞快地还礼道:“这是我们帝国军人的职责所在。”

“帝国?”肖恩惨然一笑,“我们是为欧罗巴而战,我尊重每一个人的政治观点,但我更尊重现实。有人说,军队只是工具,而军人不必考虑政治方面上的事情,事实上政治无处不再。”

“司令官,我得承认我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达尔豪承认道,“我们这些军人,曾经发誓效忠陛下,为了帝国的荣耀而战。这是我们在战场上唯一的精神支柱,当这根支柱轰然倒下的时候,我们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我的将军,现在‘帝国’这个词已经无法号召和团结人们为它而拼命,唯有欧罗巴才是永恒的存在。无论是将来是君主制,还是那些新贵们所主张的议会共和制,总要有人保卫欧罗巴人民。”肖恩道,“这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

顿了顿,肖恩道:“如果你认为你身为贵族,有责任挥师圣城解救陛下,那就带着你的部队去吧。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击败盘踞在图德拉北部的敌军。我们欧罗巴人的内部之争,千万不要让侵略者占了便宜,这是我们应有的底线。”

达尔豪没有什么表示,至少他也没发表相反的观点。这表明他还是一个理智的人。

“除去伤员,我现在手头上只有15000人,他们急需休整。”达尔豪道,“我的师原本只有1万人,加上随刘易斯元帅撤下来的部队,总共有25000多人,3天之内我们就损失了1万人。”

“将来我们应该在图德拉立一座纪念碑,以纪念那些伟大的逝者。每一位阵亡的官兵都将不朽,而他们英雄的名字将激励我们继续战斗。”肖恩道。

达尔豪流下热泪,哽咽道:

“感谢您,司令官!”

第五十七章 西线无战事(五)

普瓦图港。

港口内外一片繁忙的景象,各种船只挤在不多的泊位上,一些客船不得不花上几个小时等待靠泊。

引航员不得不引导客船更多的向维希港驶去,以减轻普瓦图港自身的压力。

在普瓦图港,首先映入异乡人眼帘的是工业区高耸的烟囱,而在维希镇,他们看到的则是一派富庶美丽的海滨小镇风光。

从客船上下来的异乡人,都来自北方。他们出于种种不得以的原因,举家南下。面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性,他们心中忐忑。

从踏上热那亚的土地那一刻起,他们要关心房租和食物的价格,更要关心是否要受到当地人的歧视。

他们当中既有腰缠万贯的富豪,也有小商人,有前政府官员,有政治失意者,还有中产阶级和知识份子,更多的则是想来南方碰碰运气的普通人。

至于穷人,他们甚至买不起一张船票。

码头上站着一些戴着宽边凉帽的男人,他们用冷峻的目光看着乘客从船上下来。时不时的,有乘客被叫到一边反复盘查。

但这些人比较守规矩,不会借着检查行李的机会,染指乘客的财物。所有乘客的名字都会被登记,没有身份证明的人则被带走。

戴利坐在一个凉棚下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工作和来来往往的乘客。

身为秘密警察在热那亚的头子,戴利此时感到十分迷茫和惶恐。

帝国和皇帝是他这样人所效忠的对象,帝国鹰犬正是他们这些人的代名词。

然而当圣城传来噩耗后,戴利突然觉得自己如无根的浮萍。

一夜之间,戴利对未来前途感到忧心,他甚至担心自己以前的行为会被清算。虽然自认为与自己的同行相比,自己在热那亚行事还算克制,但秘密警察的习性使得他在以前得罪了不少人。

在这一个行当里,没有一个人是清白无辜的。

好在所谓革命的浪潮并未对热那亚造成太大的影响,除了人们更加愿意公开谈论诸如自由和平等的理念外,热那亚的政治生态和社会舆论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并不是说热那亚并不关心政治,而是他们觉得自己眼下的生活就很美好。

他们不想让来自圣城的人和事影响到自己,史上第一次,他们开始用挑剔的目光看待北方,隐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这也是秘密警察被指派来甄别外乡人的原因所在。而这以前是巡警的差事。戴利必须利用一切机会,表明自己是站在热那亚人的一边。

必须防止一些意外的事情的发生,尤其是阻止激进份子进入热那亚。

坐在凉棚里,戴利抬头就可以看到玫瑰园的所在。事实上这两年他很低调,一直在向玫瑰园靠拢,他自认为自己的专业特长还是有些作用的,尤其是对那些大人物们来说。

那位伯爵显然也是一位不安分的主,他主动请缨北上,堪称时代楷模。然而戴利始终认为伯爵的举动大有深意,在热那亚没有人比他更关注那位伯爵的一举一动了。

此时,热那亚刚刚知道了刘易斯元帅大败的消息,幸运的是,他们信任的洛基山伯爵站了出来。这让戴利越发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玫瑰园保持良好的关系。

然而,戴利的目光被客船上增下来的最后一批乘客给吸引住了。

十几名壮汗护卫着一个一位中年人,这位中年人气质不凡,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更显得文质彬彬。然而戴利一见这个人,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跑着来到中年人的面前。

“法兰克……阁下,您……您怎么来了?”戴利很是紧张。

来的正是秘密警察的总头子约瑟夫-法兰克,当圣城一夜变天之后,戴利与圣城也失去了正常的联系,传言他的顶着上司被郁金香党人关押甚至枪杀。

戴利始终不相信法兰克会是这样的下场,他深知这位上司的狡猾和智慧,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

“我想,戴利先生恐怕心里恐怕不太欢迎我的到来。”法兰克笑着道。

光从表面上看,他好像只是来热那亚视察秘密警察的工作,完全没有丧家之犬应该有的落魄模样。

“怎么会呢?”戴利道,“我一直没有忘记您对我的栽培。只是您来的太突然。”

法兰克站在码头,没有回答戴利的话。他看着维希镇以及维希镇的海岸线:

“这里跟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相比,更加的漂亮和富庶,热那亚真是不错的地方。”

“尤其是眼下时局动荡,许多外省的富人来到这里定居,他们带来了数不清的财富。”戴利解释道,“维希镇的房产是热那亚最贵的地方,如果按房产算,维希镇的居民人人都是富翁。”

“是啊,财富总是向安全的并能够为它的主人带来更多财富的地方转移。显然,热那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良好的治安和开明的政策促进经济的发展,而这种发展吸引了更多的外来投资,外来投资反过来又促进本地经济的发展。”法兰克似乎是有感而发,“但仅有一个热那亚还不够。”

戴利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眼前的秘密警察总头子,像是一位正在进行考察的经济学家。不过,他知道法兰克绝不是来这里避难的,所以他试探地问道:

“不知阁下这次来普瓦图,是来考察本地的经济发展?”

法兰克瞥了他一眼:“难道你不觉得当今的形势,其实大有可为吗?”

“除了暴乱、革命,还有前线的失败,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所在。”戴利悲观地说道,“坦白地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手下下个月薪水谁来支付。”

“所以,你们这些精英都在这里抢了治安警察的差事?好让热那亚人觉得你们还是有点用处的。”法兰克笑着道,“托马斯,不要忘了,任何一个国家都少不了我们这样的人。不管欧罗巴将来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总会需要一支秘密警察队伍,从事一些对于国家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

圣城的乱党份子看上去正意气风发,然而他们成不了大事的,这些大言不惭之辈骤得高位,以为治理国家就像吃一顿饭那么容易,更不必说为了应付如今复杂的局面,他们收买、暗杀和私相授受,将一切他们曾经憎恶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并且花样百出。”

“这些国家大事,我不太懂。”戴利道,“您来了,我就有了主心骨。我只想知道,我们效忠的还是陛下吗?”

“陛下?哪一个陛下,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法兰克认真地说道。

第五十八章 西线无战事(六)

法兰克的到来并公开亮相,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此时的普瓦图,已经云集了从北方逃来的贵族、前帝国官员、富人,以及一些拒绝与郁金香党人合作的学者。

这些人再加上南方的一些忠于皇室的力量,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政治力量。他们抱团取暖,自称为保皇党。

总体来说,热那亚人对保皇党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保皇堂份子在普瓦图的云集也必然会影响到热那亚自身。

这些人带来了巨额的资金,在繁荣经济的同时,他们在热那亚疯狂地收购各项产业,从而加剧了本地资本与外来资本之间的竞争。

更明显的例证之一,支持自由派与支持保皇堂的人每天都在辩论,甚至屡次上演肢体冲突,将普瓦图弄的乌烟瘴气。

法兰克的到来,使得保皇党拥有了一个旗帜性的人物,迅速成了保皇党的首脑。

他的口号很简单:组建军队,打回圣城。

这引起了热那亚上层人物的警觉,他们担心保皇堂军队真要是在热那亚建成,极有可能反客为主,所以他们派出使者越过奥特山,询问肖恩是否可以召回国民军——他们现在知道当初同意组建国民军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只有自己人才让人安心。

就在热那亚使者北上的时候,来自圣城的使者已经抵达图德拉前线。

那些离开军队的伤员以及被肖恩勒令解散的部队,已经将不久前西线大败的消息传播了出去,但同时肖恩凭借着国民军的胜利,确立自己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

虽然卡门尔-盖博是郁金香党人明面上的使者,真正的话事人其实是随他一起来的一位名叫乔恩-斯图亚特的郁金香党人。

据产此人是一位贵族的私生子,在革命之前跟萨拉曼等人关系亲密。

肖恩的指挥部就设在图德拉镇,镇外仍不时传来枪炮声。

战争仍在继续,只是双方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比利斯人一周前被打蒙了,因而变的谨慎起来。

肖恩让使者一行人先去探望病中的刘易斯元帅。

元帅中风后行动不变,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强走上一小段路,他说话困难,但他拒绝撤离图德拉,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让人给他读报,报上或真或假的消息往往又让他激动半天,十分不利于他的健康。

为了避免刺激到元帅,卡门尔-盖博与乔恩-斯图亚特只被允许隔着窗户看一眼元帅。

肖恩正在房间里看望元帅。

基本上是肖恩一个人在说话,元帅只能听着。

光复图德拉的当天,肖恩就来探望过他,当时元帅十分激动,看得出来他当时对圣城发生的事情很愤怒。

他的愤怒至少有一小部是冲着肖恩来的,因为肖恩趁着他的大败控制了军权。

因为溃败和现在身体状况,元帅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的权力。他的部下要么战死,要么逃亡,要么被肖恩强行解散或者发配到后方,还有一些人成为肖恩的新部下,正在肖恩的指挥下作战。

比如格兰特将军的部队已经深入到敌人后方,连肖恩都无法掌握他准确的行踪,他最新的消息还是3天前传回来的。

广阔的敌战区成了该部纵横捭阖的舞台,格兰特的行动正越来越影响到比利斯人的军事调动和后勤补给。

抛开政治立场不谈,肖恩给予这位久经沙场的元帅以极大的尊重。这位元帅虽然是卡洛斯二世的心腹,但他的威望大半是从战场上获得到,理由得到尊重。

随着战线的稳固,肖恩常常来亲自探望元帅,事无巨细,都向他汇报前线的战况以及自己的布署。

这个时候的元帅十分安静,或许是肖恩的恭敬态度让他的心情好受一些。只是因为中风导致他的面部肌肉僵硬,情绪一旦有细微的变化而显得有些滑稽。

“我的元帅,我仍然强烈建议您回到后方,这里毕竟是前线,条件有限,并不太有利于您恢复健康。”肖恩道。

刘易斯元帅嘴里发出一串嘟哝的声音,肖恩听不明白,元帅的副官解释说:

“元帅说他的家在圣城,他已经无家可回了。军人最好的归宿便是死在最后的一场战斗中。”

“您可以去普瓦图,您放心,普瓦图人欢迎您这样的英雄定居。而且普瓦图大学医学院的医生们医术高超,或许您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就会恢复健康。”肖恩道。

刘易斯坐在躺椅上,看着天花板,半天没有作声。

“我知道您对陛下的忠诚,如果您想为陛下做些什么,也只有恢复健康,才有机会去办。”肖恩道,“而我将在这里与比利斯人鏖战,我向您保证,比利斯人会为他们的侵略行为付出百倍的代价,胜利是我们对死难将士最好的纪念。”

刘易斯元帅突然坐直了身子,他哆嗦的手伸向一边,副官连忙将一个手杖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元帅的权杖,它拥有美丽的天然花纹和一块价值连城的蓝宝石。

帝国每一位元帅都拥有一个权杖,刘易斯元帅的权杖最为尊贵。

这是卡洛斯二世赐予他的,曾经象征着军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誉。

权仗仍在,而皇帝已经成了阶下囚。

刘易斯元帅将手杖交到肖恩的手里,并且费力地拍了拍肖恩的手背。他嘴里嘟哝着,肖恩知道这是一位元帅的重托。

无论元帅多么的愤怒,他既无法让比利斯人自动退回去,更无法用残病之驱挥师圣城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即便他现在处于健康之中,并且仍然掌握着军队,他也无法做到率性而为。一个皇室的倒台无法跟亡国相提并论,孰轻孰重,不言自明,军人的职责让他无法对侵略者视而不见。

这一刻刘易斯元帅无比悔恨,如果他当初不主动请缨来到西线战场,留在圣城,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将权杖交给肖恩,也表明刘易斯元帅已经放弃了曾经的权力,他默默地看着肖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请元帅放心,我用我的生命作保,必不会使它蒙尘。”肖恩郑重地说道,“我会立刻安排人送您去普瓦图休养。”

离开刘易斯元帅的居所,肖恩让人将圣城的使者请来。

事实上肖恩已经提前知道了使者来目的,甚至连使者准备开出的条件都知道。

卡门尔-盖博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乔恩-斯图亚特则花了很大篇幅来恭维肖恩的胜利,并把这一胜利视作是对新政权的贺礼。

肖恩没有拆穿这种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假话,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需要补给,大量的补给,军火、粮食、被服、军靴等等一切军用物资,还有所有士兵和军官的薪俸必须准时发放。”

“当然,自由委员会支持抵抗侵略的战争,这是让数千万臣民免于受外国奴役的正义战争。但您知道,筹措物资,需要时间。”斯图亚特道。

“1个月,我只给你们1个月的时间。”肖恩道,“因为到目前为止,我的补给依靠的还是前期的储备,只能再维持一个月。”

“司令官阁下,光是运输就很不易……”

“但热那亚拥有完备的产业,那里还可以通过海路加内河运输,只要你们出得起钱。”肖恩粗暴地打断了使者的话,“你们不是指望着我们热那亚人独立承担保卫国家的责任吧?”

“您这是讹诈。”斯图亚特愤怒地指责道,“难道你准备放弃防线,让比利斯人长驱直入,因而叛国吗?”

“不,斯图亚特先生,我只是指出一条可行的建议。毕竟,我们的士兵不能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与敌人搏斗,而北方的许多工业重镇要么落在敌人手中,要么因为缺少资金而无法全力生产。”肖恩道,“维护国家的统一与领土的完整,保护人民免于受外国奴役,这是一个政权的基本责任。毕竟我们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谈什么自由与平等。现在,这个责任落到了萨拉曼等诸位先生的头上而已。”

“您是保皇党,尤其是我看刘易斯元帅仍在您的军营之中。他可是独夫的心腹。”斯图亚特质疑道。

“不,事实上我也赞成和同情革命,这一点坐在你身边的盖博先生可以作证。”肖恩道,“至于刘易斯元帅,他不曾镇压过自由份子,他的地位完全来自于针对外国的战争,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虽然他唯一效忠的是陛下本人。但现在,他已经病的无法自由行动,甚至连进食都需要人帮助,难道你们还不放心这样的一个可怜的老人吗?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斯图亚特下意识地躲避肖恩咄咄逼人的目光,口中说道:

“关于刘易斯元帅,我们可以不追究他的责任,您前面所提到的条件我们也可以答应,但您必须发表一项声明,表明自己支持革命,反对帝制。”

“如果我不发表这样的声明呢?”肖恩问道,“要知道我的军中有许多军人曾宣誓效忠陛下,一旦他们认为自己在前线浴血奋战很不值,这会重创军心士气。我可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

“不、不,这是我们的底线。司令官,您不要太过份了。”

“这么说来,我只能请使者先生返回圣城,当面向萨拉曼先生转述我的立场。如果你们想改变主意,可以再过来和我交涉。抱歉,我失陪了。”

在斯图亚特目瞪口呆之中,肖恩展现了自己强势。

第五十九章 权力的傲慢

“就这些?”

托比-萨拉曼端坐在宽大的靠背沙发椅上,右手两根手指夹着笔无意识地转动着。

乔恩-斯图亚特从希诺省风尘仆仆地赶回圣城,并在第一时间向自由委员会的主席萨拉曼汇报。

“是的,阁下!”萨拉曼的冷淡,令斯图亚特大吃一惊,“肖恩-康纳利口中声称支持革命,但他本身就是一个贵族,他的特权就来自于这种不平等的封建君主制度。他这个军阀竟然敢威胁我,这简直就是对自由委员会的挑衅和讹诈。”

萨拉曼自动忽略了面前这位贵族私生子的抱怨和个人成见——某位贵族给予他生命,却没有让他享受到应该有的权利和待遇。肖恩没有贵族血统,却名正言顺地成了贵族。

安东尼-傅克斯也参与了会谈,作为委员会的二把手,他的地位仅次于萨拉曼。只听傅克斯笑着道:

“哈哈,乔恩,你不要激动。肖恩-康纳利的意思已经清楚了,至少他不会公开反对我们,这就足够了。他事实上给了我们留了操作的空间,比如我们可以单方面在报纸上说,康纳利伯爵支持革命。他是一个聪明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情况,他大可以说这是我们的污蔑和造谣。”

“我想这位伯爵恐怕也很清楚,现在我们双方相互需要,我们需要他保持中立,也需要他阻止比利斯人的进攻,而他也需要我们认可他在军队中的权力和地位,以及必要的物资供应,他既然勇敢地率军走上前线,那么就要承担起战线再次崩溃的后果。从反对外国军队侵略我国的这一点上讲,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萨拉曼道。

“为此,我们可以不吝笔墨地在报纸上,称赞他在反抗外敌侵略的战争中的杰出表现,不仅要以欧罗巴自由委会员的名义,正式任命他为西线的司令官,他接不接受无关紧要,但我们要向民众表明我们在反对侵略上的严正立场。

我们甚至可以免费送给他一个称号,嗯……”傅克斯想了想道,“就叫欧罗巴之虎。总之要掀起一场舆论,既让民众认识到自由委员会坚决反对外敌入侵,也要让公众以为西线军队都站在我们一边。”

“安东尼,我完全赞同你的主张。”萨拉曼道,“同时,大力宣传这位伯爵个人的功绩,会掀起广大民众的热情,人民需要这种喜闻乐见的新闻来转移视线,虽然面包和工作也很重要。这种热情反过来,也会把这位伯爵和他的军队牵制在战场上,比利斯人会替我们消耗这种潜在的不安定的力量,一举数得。”

“在北方的十个军团中,有五个站在我们一边,有三个保持中立。只有剩下的两个军团反对我们,但这两个军团还在那位皇储的指挥下在亚述军团的后方艰难作战,孤立无援,隔着亚述人他们影响不到我们。”

乔恩-斯图亚特的目光在两位领袖之间来回移动。

他忽然明白为何眼前的两个人能成为领袖,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政治充满着算计。

然而这两位看上去和谐一体的领袖,在一个小时之后的内部会议上,就表现出了不和谐的一面。

这场革命爆发的极其突然,虽然早有人预见到它会爆发,当它真正爆发时,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然而这场革命仅限于圣城和京畿,它摧毁了一个帝国最上层的统治,却对地方的影响甚微,最多也只是影响到邻近几个行省的政权。

郁金香党人并不满足于取得对圣城的控制权,他们占据政治的最高点时,想的却是整个欧罗巴。

但如何统治或者治理这个国家,他们内部就意见不一。

萨拉曼曾经是一个改良派,认为必须尊重皇帝是国家永远主宰,要在承认皇帝统治权的前提下,进行自上而下的权力改革。

当他惊恐地发现,要实现自己的主张则必须要系统地推翻一切现有的制度和法律时,他的理念就变了。

这一变化在上一次显贵会议后皇帝及其爪牙大肆拘捕自由派份子,就很明显了。自上而下的改良不过是他的幻想。

现在皇帝成了阶下囚,他已经成为了领袖,无论这个国家将来的好与坏,都是他和他的党人的责任,再也没有人有理由把责任推给皇帝。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就是如何治理这个国家,同时这个问题也涉及到如何让各个地方能认同圣城的新政权的现实考量。

然而在这个问题上,萨拉曼跟傅克斯二人公开激烈争论。

萨拉曼也是位理想主义者,他虽然追求自由与平等,但他承认政治现实。在地方,贵族仍然拥有强大的实力,许多平民只认他们曾经的领主。

所以,萨拉曼认为应该按照三级会议的模式,召开全国性的三级会议,实行自由的选举,选出一个代表团每年在圣城召开六周的代议制议会。

这个议会只谈行政,却保证不干涉行政,简单地说,有权讨论法律却无权制定法律。

这样的议会可以满足各个阶层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公众舆论的要求,体现出了自由与平等,因为代表们有权讨论任何事,从而让他们看上去正在自由地代表全体人民分享权力。

傅克斯将萨拉曼的政治构想斥为欺骗、妄想和天真,他用反讽的口吻抨击道:

“我完全同意萨拉曼主席的判断,要使国民满意,只要从全国召集一些没有名誉并且没有独立性的人,发给他们薪金,让他们在国民面前装模作样地召开一下政治议会就可以了。

然而,这跟过去的贵族议会有什么区别,那一群跑到圣城养老的贵族老爷们,何曾为国家提出过一条建设性的建议?他们可曾阻止过皇帝和内阁每一项鱼肉人民的法令?”

“这跟过去不一样,代表是选举产生的,而不是皇帝提名的。”萨拉曼反驳道,“我们为什么要害怕人民?这是人民的权利。”

“不,我不是害怕人民,而是担心人民往往是盲从和愚昧的,他们大多数人不识字,见识有限,甚至没有去过离自己的村庄五十公里外的地方。地方的贵族还有富人,才是他们畏惧、服从和仰仗的对象,甚至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一旦所谓的选举发生,我可以想像得到,选出来的人会是谁?如果这些人不想装模作样开会,而是想真正得到权力,我们会怎么做?”

傅克斯的话,得到许多委员的认可。

事实上他的话也让委员们警觉,革命首先打击到的是贵族的利益,贵族是郁金香党人天然的首要敌人。

“如果他们试图挑战我们的执政理念,那就把他们投入监狱。”萨拉曼被迫表态。

“我是不是可以将这视为权宜之计?”傅克斯追问。

“你可以这么看,我们需要的是稳定,以及各个行省向圣城靠拢,当我们控制了地方权力之后,一切旧制度都将宣告被淘汰。”萨拉曼道。

萨拉曼身体高大而强壮,留着络腮胡,他说话时总是无意识地挥舞着右臂。

他天生就是一位演说家,虽然今天的会议上他目的达到了,但显然他落在了下风。

委员们大多对他的理念并不认可,然而作为一种以往崇拜跟随的惯性,委员们仍然勉强同意。

晚上,萨拉曼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宅第。

这是他的旧居,房子并不大,是一座独立的带花园和围墙的小别墅,继承于他的商人父亲。

自从成为执掌委会员的第一人后,萨拉曼仍然住在这里,过着相对其他新贵比较简朴的生活。

他的同居情人朱丽叶-布隆亲自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并安排仆人为他准备了一些夜宵。

这位美艳的寡妇一直是圣城上流社会中的明星,她的追求者极多,萨拉曼事业的伙伴傅克斯也是其中一位,显然在个人爱情方面,萨拉曼也稳稳地压过傅克斯一头。

“亲爱的,看看你的眉头,都快拧成一条麻绳了。”布隆夫人关切地问道,“怎么,公事上遇到难解的事情?”

“公事上,永远是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这是政治的特征之一。”萨拉曼道。

“我听说你今天下午跟安东尼大吵了一架。”布隆夫人突然道,“你是为这事愁眉不展?”

“没那么夸张,争论是难免的。我只是感觉到委员会内部,短短几天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没错,皇帝被关押了起来,封建君主制已经被我们推翻,然而我们的革命还未真正成功,但许多人就已经失去了方向。”萨拉曼忧心地说道,“也有人告诉我,内务警察在打击屯积居奇和不法商人方面手段过于激烈,更有人指控我们有些委员趁机侵吞私人财产,他们跟我们过去所大声抨击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亲爱的,正如你刚才所说的,政治的一个特征就是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布隆夫人坐在萨拉曼的大腿上,“你回到了家里,需要的是放松,我的责任是让你明天一早生龙活虎。”

“比如呢?”

萨拉曼心中一动,立刻将那些烦恼的事抛到了一边。

第六十章 权力的傲慢(二)

波西走进一家酒馆。

“布兰奇先生,好久没见,您还好吗?”服务员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很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波西一屁股坐在服务台前,“听说你这里弄到一批好酒?”

“绝对没有的事。”服务员坚决否认。他们说的是高度酒,尤其是指用粮食酿造的酒类,现在都属于违禁品,只有官方才能售卖,民间连酿造都不被允许,据说是为了节约粮食。

“那你们现在卖什么?”波西问。

“果酒,各种各样的果酒,但葡萄酒除外。您运气不错,本店新进了一批产自南方的酸梅酒,口味独特。”服务员有些哀求的说道。

“好吧。”波西没有纠缠这家店有没有私藏品,“给我来一杯吧。”

波西混的不错,他现在这个街区的治安官,像他这样的随着新政权的诞生乘势而起的人实在太多,许多不名一文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作威作福的人上人。

酸梅酒的口感超出波西的预料,它绵软酸甜并带有一股的浓郁果香味,回味悠长,这让波西想起了家乡。

角落里,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胡言乱语。

他们是一群倒霉蛋,不是因为政局动荡而破产,就是因为冒犯了郁金香党人而被抄家罚没,只能躲在酒馆里借酒消愁。

酒馆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男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波西认识这个人,此人名叫吉米-桑切斯,原本是本地的一个街头帮派的头目,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内务部的一个官员。

这是自由委员会下属的一个强力部门,它的权力已经超越了过去秘密警察和治安巡警的职责,甚至没有人能够准确地说出它的权力边界,凡是反间、除奸、维护治安、打击不法商人,以及镇压反对革命的顽固份子,都在它的权责之内。

桑切斯的手下将客人驱赶到一边,堂而皇之地占据了酒馆内最重要的位置,只留下波西一人。

几分钟之内,客人走了一大半。服务员的笑脸比哭还要难看。

“哈哈,安东尼奥,最近还好吗?”桑切斯扬着下巴,眼神居高临下。

波西抿了一口酸梅酒:“托您的福,我还好。来一杯酸梅酒?口感不错。”

“哈哈,我正想喝一杯,嗯,忙了一整天,这种甜酒刚好适合润润嗓子。”桑切斯笑着道,“那些保皇党份子仍不消停,我今天连续抄了三家。”

服务员战战兢兢地给桑切斯倒了一杯酸梅酒。

“看来你今天收获不小。”波西用艳羡的语气说道,“我对处理剩余物资极为在行。”

所谓“剩余物资”,无非是对富人抄家时获得的“犯罪资产”,它们以各种形式进了大大小小与新政权有关的各种人物的口袋里。如何将这些物资变现,是波西的一项兼职业务。

正是通过这项业务,波西结识了不少权威人士的。

桑切斯瞥了服务员一眼,对方立刻识相地拿起一块抹布走到一边,收拾客人离开时留下的杯盏。

“听说过沃克侯爵吗?”桑切斯喝了一大口酒,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波西抽出一根雪茄,递给桑切斯。对方惊讶地看了一眼:“好东西,现在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到这种上等雪茄。”

“我正好还有一些存货,明天必派人送到府上。”波西道,“好东西应该与朋友分享。”

“没错!”桑切斯很享受这种被巴结的氛围。

“桑切斯先生,刚才你提到沃克侯爵,是不是那位前些年因涉嫌谋反被独夫削去爵位的那位?”波西问,“有小道消息说,他被罢爵根本就不是因为涉嫌谋反,而是另有隐情。”

“没错,就是他。”桑切斯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道,“前些年他被迫远走他乡,现在他又回来了,并且成为了上头的座上宾,是我们内务部的特别顾问。”

“那又怎样?”波西故意露出不屑的语气,“帝制已经被推翻,皇帝已经成了阶下囚,难道这位沃克还想复爵吗?”

“当然不可能。”桑切斯道,“当初他惹怒了独夫,他的财产被许多人瓜分,要知道他也是圣城的巨富之一。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现在都倒了霉,因为沃克侯爵知道这些人的把柄,也知道他们藏匿财产的手段。”

“然后呢?”波西好奇地问。

“然后就是我的差事了,你看,我从一大早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桑切斯抱怨道,但看上去他脸上只有兴奋。

昔日高高在上的人跪在他这种曾经不名一文的人面前,足以让他感觉如踏在云端之上。

“安东尼奥,我听说你对处理剩余物资十分擅长,所以我想跟你谈一个大买卖。”桑切斯道。

“你估值会是多少?”波西问,“咱都是自己人,不要蒙我。”

桑切斯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波西问。

像是被侮辱一般,桑切斯冷哼道:“一千万。”

“这么多?”波西这个时候吃惊的表情完全不是假装的,这还是桑切斯按照“折价”往少里说,因为毕竟是“剩余物资”嘛。

“桑切斯先生,你知道的,这样大的买卖,我承担不起。”波西贪婪而又为难的表情很到位。

波西忽然发现自己做了几年情报工作之后,对表演很擅长,如果将来必须找一个工作,演员这个行当显然很适合自己。

“别做梦了,你一个人能吃得下这么多吗?”桑切斯不屑道,“像你这样的人,我已经找了不下十个。我需要你们尽快地处理掉这些资产。”

桑切斯不无炫耀地说道:“你们放心,我背后靠山绝对是你们所无法想像的。这些剩余物资也不是我的,嗯,我只得一点跑腿费。”

他的背后自然是自由委员会中的大人物,甚至不止一个。

波西端起酒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桑切斯与波西碰了杯。

往嘴里灌了大半杯,桑切斯问:“我很好奇,关于那些物资你的下家是谁?”

“桑切斯先生,你知道的,对于不动产我完全不感兴趣。至于珠宝、艺术品之类的,我把它们卖给南方人。南方人现在有钱,他们过着富足而和平的生活,只有这两种条件都具备的情况下,珠宝和艺术品才有它们应有的价值。”

“没错。”桑切斯的表情忽然变的阴晴不定,“将来我倒是希望能在南方定居,这里糟透了。”

大概在桑切斯这样的人物内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吧。

他们乘势而起,打着革命的名义,大肆搜刮财富,许多无辜之人因此家破人亡,种种可怕的悲剧让新贵们有些后怕。

他们今天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罪恶,也许某一天也会降临到他们身上。

酸梅酒虽然绵甜爽口,但喝多了也会使人沉醉。

第六十一章 权力的傲慢(三)

行走在冷清的街上,夜晚的风吹散了波西身上的酒味。

迎面奔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来人是波西的属下,一名治安警察。波西在新政权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底下也还有一帮家伙听命与他。

他们大多出身地痞流氓,很吃波西那一套恩威并重的手段,被波西治的服服帖帖。

“长官,我们地盘上来了一些新面孔。”手下禀报道,“他们住在老施罗德的房子里。”

老施罗德是一位高利贷商人,但不幸的是他得罪了郁金香党人,因而被扔进了监狱,财产和房子也被充公。据波西所知,那座房子现在还没有被拍卖,能堂而皇之地住进去的人,至少不是一般人。

“这没什么。”波西并不在意。

“可是我认出其中一个人,是我多年前的邻居。虽然时隔多年,我一眼就认出来,因为他跟他那酒鬼老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手下说道,“他失踪时不到八岁。”

波西迟疑道:“这跟几年前那个轰动的失踪儿童案一样?”

“我不敢说是一样。”手下道,“更不说我儿时玩伴是一位嗜血者。但自从儿童案曝光后,由不得我这样想。”

波西从口袋中掏出一袋钱,塞到手下手中:“你先去找个姑娘放松放松,或许你想多了。”

“谢谢长官。”手下掂量中手中的钱袋,长官一向出手大方,这一袋金币足够自己挥霍好一阵子,他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不过,我仍然觉得那房子很可疑。”

“不要多想了,去吧。”波西不耐烦地把手下打发走。

然而他心中却警觉起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左右,波西特意往手下口中所说的房子拐了过去,那座房子里漆黑一片,显的阴森可怕。

一辆马车徐徐停在院门口,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修长健美的男子。

波西若无其事地从那辆马车走过,然而一瞥之下,他的心房如同被人重击,险些叫出声来。

走出了很远,波西靠在路边角落里的墙壁上,长舒了一口气。

“该死!”波西低声骂着。

……

圣城第一监狱里,科瓦尔伯爵饥肠辘辘。

与饥饿还有恶臭的牢房相比,精神上的折磨和对未来的悲观预期,令科瓦尔伯爵感到恐惧。

和他一同被关进来许多贵族,有人被带走后就永远没有回来,他们都曾是风云人物,如今只不过是新贵们砧板上的肉。

哐当一声,牢房的笨重的铁门被人打开,一缕光线能过洞开的铁门投射进来,给这座常年阴暗潮湿的牢房带来一丝光明。

牢房里走进了一位男子,当他取下自己的宽檐帽时,科瓦尔如同一只兔子般敏捷地跳到了墙角。

“你……你……是……”

科瓦尔不可思议地指着来人,满脸恐惧与震惊之色。

来人厌恶地掩着鼻孔,笑着道:“这里绝不是一个伯爵应该待的地方。”

“魔鬼,不,快来人呐!”科瓦尔使出全身力气吼道。

“伯爵大人,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来人肆无忌惮地说道,“你就是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过问的。顺便说一下,本人比伯-林肯,不,我现在名叫比伯-汤普森,是自由委员会任命的五位法官之一,专门负责审判政治犯,而这座监狱正是在我的管辖之下。”

来人正是比伯-林肯,一位在公众面前消失很久的前贵族,他的名字在热那亚代表着邪恶。他堂而皇之地成为新政权中的大人物,可见他的手段极其高明。

当比伯-林肯再次戴上礼帽时,他的面孔又变了,成了一位面容严肃而又不失书卷气的学者模样,这是他以新的身份行走在圣城新贵之间的正式面孔。

但科瓦尔已经被吓破了胆,一想到林肯曾经犯下的邪恶罪行,他就不寒在栗。

林肯很满意这个效果。

“伯爵,我十分想念家乡,相信就目前的处境而言,你一定感同身受。”林肯道。

“你还敢回去吗?”科瓦尔伯爵斥责道。

在他还未成为贵族议会议员时,林肯曾是科瓦尔家族的常客,伯爵也很看好这个博学多才的年轻后辈。

“当然,某人一定不会欢迎我回去的。”林肯点头承认道,“除了他之外,任何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我得承认,在某人的身上,我平生第一次看走了眼。”

“比伯,你在我面前出现,就是为了说这些?”科瓦尔伯爵迟疑道,“不知道你是在示威呢,还是表示自己心有不甘?”

“哈哈,你不必挖苦我。我一向很自负,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尊重对手。”林肯道,“我曾经把肖恩视作我的朋友,想必他也是如此,这算是一种惺惺相惜吧。但这改变不了我的立场,所有阻挡我的人,必将付出死的代价。”

“你想对付肖恩,恐怕我帮不了你。”科瓦尔伯爵道,“连萨拉曼们都不行。”

“欧罗巴之虎?瞧瞧报纸上如何吹嘘他的军功。”林肯用嘲讽的口吻说道,“你所期盼的救星如今正与郁金香党人维持着一种默契,他恐怕都忘了你的存在。”

林肯扔过了几份报给,科瓦尔伯爵如饥似渴地抓过来阅读。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大肆吹捧肖恩的战功,简直把他视作欧罗巴的救星,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信息:肖恩-康纳利是新政权的支持者。

科瓦尔伯爵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猜不透林肯的用意。

不过,他似乎有些明白郁金香党人至今不曾对自己真正有什么不利,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肖恩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尤其是他掌握着一支军队。

“好吧,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下场,难道你要我跪在你这个魔鬼的脚下,痛哭求饶吗?”科瓦尔伯爵讽道。

“不,不,我只想跟你做一个交易,仅此而已。”林肯摇摇头道。

“你想得到什么?”科瓦尔伯爵问。

“我想看到他身败名裂。”林肯道。

“肖恩没什么可供你指摘的,难道是因为他勾搭上一个寡妇?嗯,我差点忘了,从这一点看来,他还是你的情敌。”科瓦尔伯爵讥讥笑道。

“看来尊贵的伯爵大人对这里单调的生活有些厌烦了。”林肯淡淡地说道,“我需要找人给你松松骨头。正好,这是器具齐备,想来伯爵大人一定不会失望的。”

科瓦尔收起笑容,惊道:“你不能这么做。”

“不,这是我们正式交易前的甜点而已。”林肯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牢房闯进来一群狱卒,科瓦尔伯爵被扔进了刑室。

不久,刑室里传来一阵嘶哑痛苦的喊叫声。

第六十二章 权力的傲慢(四)

皇宫前的广场上,树立起一个绞刑台。

几个贵族被押上台去,新任大法官之一的比伯-汤普森当众宣读了犯人的罪行。

他的判词写的平白易懂,但逻辑严密,人证、物证俱全,挑不出任何错误之处。他每宣布一个贵族犯人的可怕的罪行,台下围观的市民义愤填膺,纷纷高呼:

“绞死他、绞死他!”

人群兴奋地往前涌去,甚至有人因此而受伤。行刑官一声令下,犯人就被挂在了半空中。

“自由万岁!”

“革命万岁!”

看客们高呼着时髦的口号,如同饮了蜜酒,恍惚间他们所有的情绪都被释放出来,连精神都得到了升华。

当他们散去时,他们必须面对现实,仍然要为面包而忧心。

波西与卡门尔在这样的场合不期而遇,前者和他的手下被拉来维持治安,后者则作为自由派机关报的记者在第一线采访。

“先生,能借个火吗?”卡门尔对波西说道。

“噢,很乐意为您这样的绅士效劳。”波西点头哈腰靠近,掏出火柴作点火状,压低声音道,“这位姓汤普森的大法官,请务必打听他的一切。但此人极度危险,千万不要引起他的警觉,切记。”

“谢谢!”卡门尔点着了香烟,高声说道,然后吐着烟圈离开了广场。

回到报社,卡门尔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写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报道,然后带着文稿来见马朗森。

马朗森给予卡门尔的文章高度评价:“卡门尔,你的文章写的越来越好了,不愧为领袖钦点的主笔之一,任何修改都会显的拙劣和可笑。尤其是它的题目,人民的审判?这很好,明天就放在头版。”

“感谢委员的肯定,这是我的荣幸。”卡门尔道,“事实上论起写文章,我的风格一向追求逻辑与缜密,力争不要写的过于用词华丽,然而今天我在广场上也被上了一课。”

“唔,那些被人民审判的贵族没有被激动的人民撕成碎片吗?”马朗森笑着道,“上次公开处刑的时候,有几个民愤极大的家伙的下场很悲惨,人民恨不得吞下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腐朽者的血肉。他们罪有应得。”

“没错,他们罪有应得,这是人民的审判。”卡门尔附和道,“以前我也常常旁听过法官们的判词,他们一向高深莫测,判词写的要么晦涩难懂,要么东拉西扯,冗长而沉闷,以突显法官们在自己领域里学问精深。但我今天听到好几篇判词,文风朴实,通俗易懂,即便是文盲也能清楚地知道罪犯的罪行,以及审判的公正、严明,同时文理逻辑严密而精确,令人信服。这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嗯,是法务部的汤普森大法官吗?”马朗森问。

“是的,这位法官先生是新任命的吧?我以前没听说过。按理说这样的法律专家以前应该小有名气的,然而我从未听说他的名字。”卡门尔,“我真想对他做一个专访。”

“这位大法官是傅克斯先生亲自推荐的,据说他一直在国外求学和任职,你以前没听说过也不奇怪,我也一样。汤普森大法官回国后他一直积极投身革命和权利抗争,他也是《权利法案》起草人之一。”马朗森道,“有机会,我会让你对他做个专访,相信这位法官会给我这个面子。”

“那太好了。委员先生,如果您没有别的指示,我就先回报社了。”卡门尔道。

“去吧,年轻人,好好干。”马朗森很看重卡门尔。

“再见,委员先生。”

离开了自由委员会的办公驻地,卡门尔并没有直接回报社,而是去了法务部见了自己的朋友,一名叫亨利-罗德里格斯的年轻人。

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是法务部的职员中午用餐和休息的时候,卡门尔邀请罗德里格斯共进午餐。

“亨利,最近有什么大新闻吗?”卡门尔问。

“卡门尔,你们记者总想弄个大新闻,哪有那么多大新闻?”亨利报怨道,“事实上,每天都有大新闻,因而就都显得平淡无奇。”

“哈哈,这倒是事实。”卡门尔笑着道,“听说你们法务部正在推出一项《平等法案》,取消一切贵族特权,包括他们的爵位,这可是一件大新闻。我想对这一件事做一次深度报道。”

“当然,但这件事有些棘手。你知道的,在圣城以及京畿,那些贵族们都夹着尾巴做人,许多人不是上了绞架就是进了监狱。但在外省,他们仍然控制着政权,尤其是一些偏远省份。”亨利道,“听说在你的家乡热那亚,保皇堂份子聚在一起,试图抱团,聚集力量反对革命,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流亡贵族。”

“的确如此。”卡门尔点点头,“这些人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成不了气候的。”

“但这些人成功地惹怒了所有郁金香党人,就连倾向于对他们进行怀柔政策的萨拉曼阁下也不得不采取强硬政策。”亨利道。

“我听说有人主张派遣军队讨伐南方。”卡门尔道,“作为热那亚人,我真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要知道亚述人和比利斯人正在侵略我们的国家,如果让这些外敌得逞,欧罗巴真要亡国灭种了。”

“是啊,这个国家已经够乱了。”亨利喝了一杯果酒,不屑地说道,“不过这都是那些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我只关心我的薪水,以及每月它们能够买到多少食物,该死,现在物价越来越贵了。”

“你放心,这一顿饭钱我还付得起。”卡门尔打趣道,“如果你嫌开支太高,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仕途上,地位够高,薪水就够多。你们部长的年金最多少来得?比大法官如何?我听说新来的大法官汤普森先生是位专业人士,这样的人物薪金应该很高吧?”

“他们拿多少钱,跟我没关系。”亨利道,“至于汤普森先生,天知道他从哪冒出来的。不过我听说他很可能会接任部长一职,因为……”

亨利像是在显摆自己的消息灵通:“他的靠山是傅克斯领袖,《平等法案》就是他在傅克斯阁下的授意下搞出来的。亲爱的卡门尔,这个曝料值多少?”

“一瓶上等葡萄酒。”卡门尔笑着道,“亨利,不要太贪心了。这是硬通货。”

“哈哈,成交!”

第六十三章 权力的傲慢(五)

自由委员会里,三十一名委员正在为一个法案进行表决。

这就是《平等法案》,它是不久前颁布的《权利法案》的附件,在尊重天赋人权的基础上,主张废除亲王、世袭贵族和一切封爵称号,人人生来平等。

萨拉曼认为这不利于新政权稳住地方,有可能激起地方叛乱,应当适当妥协,比如暂不取消封号,但限制这些人的特权。傅克斯则认为一切妥协都是投降,这是血与火的斗争,应当以暴力的手段消除一切不平等。

本质上,萨拉曼主张欧罗巴应当成为一个议会制君主立宪制的国家,皇帝成为国家名义上的元首,行政权归内阁,立法权归议会,而司法权则归各级法院以及最高法院。

与此相对,傅克斯及他的支持者则属激进派,他们主张建立一个没有任何君主的共和制国家,由选举产生的国家元首既是武装力量的总司令,又总揽行政权力,有权提名内阁成员,政府只对元首负责。

两人为此曾闹的不可开交,作为折中,有人提议由法务部提出法案草案,并在这个草案的基础上进行辩论和表决。然则法务部提出的草案令萨拉曼大吃一惊。

因为那些被认为拥有专业法律素养和独立精神的法官们,几乎是站在傅克斯一边,这让萨拉曼有种挫败的感觉。

“将卡洛斯二世公开绞死!”

这是法务部版《平等法案》最石破天惊的主张,因为皇帝代表着反自由反平等的力量,是一切不平等的根源和基石,也只有公开处死皇帝,才能极大地威慑各地风起云涌的保皇党掀起的叛乱。

同时这一主张也极有诱惑,它击中了大多数委员们的软肋。只要皇帝活着,在革命中登上舞台的新贵们就很不安,他们可不想再一次拜服在一个独夫的脚下,只有让这个人永远地消失才会让他们安心。

自由委员会以压倒多数的形式通过了这部法案。

萨拉曼无奈地看着被特邀列席的会议的法官们,尤其是其中的风度翩翩的一位,而后者向他抱以歉然的微笑。

也在同一天,1836年9月9日,自由委员会宣布成立欧罗巴共和国,萨拉曼成为共和国的临时执政官,在全国性的议会成立之前代表人民执政,而其他委员们纷纷占据显位要职。

圣城人再一次走上街头,彻夜狂欢。圣城人对政治永远具有一种狂热的热情,这是外省人所无法理解的。

第二天,也就是9月10日,在各界代表的见证下,萨拉曼宣誓就职。

虽然在郁金香党人的小圈子里,萨拉曼的影响力在下降,但在所有支持革命的市民、手工业者、知识份子和军队中,他的影响力仍然无可动摇。

“真是一个无比荣光的时刻啊!”比伯-汤普森赞叹道,“这创造了一个历史,无论怎样,这都将被写入史册。”

“确实很荣光。”傅克斯道。他虽然也在热烈地鼓掌,但细心地人会发现他鼓掌的节奏慢了半拍。

“也恭喜你,副执政阁下。革命的成功也是您这样的领袖所竭力促成的。虽然人们往往关注的焦点只是最中间的那个人。”汤普森道。

“谢谢!你作为共和国第一任法务部长,我希望你能够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傅克斯道,“尤其是当前秩序亟待恢复的情况下,法律是唯一的准绳。”

“我必将竭尽所能。”汤普森谦卑地说道,“但我有种担心,许多革命志士骤得高位,有些……嗯,怎么说呢?有些忘乎所以了。”

“比伯,你听到了或看到了什么?”傅克斯奇道。

“您知道,许多贵族要么被逮捕,要么逃亡,他们留下的财产,尤其是不动产,成了很大一块肥肉。这些民脂民膏都成了某些人的囊中之物。”汤普森道,“抱歉,我很担心他们会成为我们曾经所憎恨的那一类人。这是权力的傲慢。”

“我的部长,你这是小题大作了。无论是圣城还京畿,从民间到军队,我们的支持者无处不在,共和国的成立就是一个明证。你看市民们是如此的兴奋,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实现我们的理想,将欧罗巴建设成为我们理想国。不过,你如此坦承地指出这一点,令我十分欣慰。”

傅克斯毫不在意地说道。

“但我听说在外省,那些革命的火种还很弱小的地方,保皇党正在四处点火,他们甚至在热那亚准备组建军队,妄图复辟。”汤普森道,“没错,我们没有了皇帝,但皇帝仍然活着,只不过他住在监狱里。”

“你想说什么?”傅克斯脸色有些不悦,“处死卡洛斯二世,虽然一直是我的政见。但我们的临时执政官说的没错,皇帝在我们手中,目前仍可以起到一些威慎作用。一旦我们将皇帝处死,我们的敌人将更肆无忌惮。”

“不、不,无论皇帝活着还是死了,都无关紧要。因为热那亚人可以再立一个皇帝。”汤普森道。

“卡洛斯二世和二皇子以及所有皇族成员都在我们手里,他们想立谁?皇储?人们已经彻底觉醒,他们不想再有人骑在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傅克斯道。

“肖恩-康纳利如何?”汤普森提到一个名字。

“你在开玩笑吧?一个幸运的私生子?”傅克斯哑然失笑。

“如果副执政阁下认真研究过这个人的来历出身,以及皇宫的秘辛,或许会得出一个不同的结论。”汤普森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我有人证或许可以证明,他的来历十分可疑。大皇子吉恩-索伦今年四十六岁,听说他二十岁时爱上了一位宫中女舞者,因此惹怒了卡洛斯二世,然而他三十五岁时才结婚,这很不寻常……”

“不可能吧?”傅克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得不说,汤普林先生可以改行做个家,你的大作一定会非常吸引人。”

“然而我有人证,一个普瓦图的贵族。”

第六十四章 皇族的尊严

圣城第一监狱内,科瓦尔伯爵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除了那张脸,他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这位伯爵已经疯了,他在地上用四肢行走,时不时地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粪便。

刑室的气味令傅克斯的鼻子很不适应,他厌恶地挥了挥永远也散不出的腥臭味道,待了不到一分钟就离开了刑室。

在典狱长的办公室里,傅克斯将科瓦尔伯爵的供词扔到一边,直言讳地质疑道

“一个疯子的供词,能有多大的说服力?显然你们屈打成招,这很难令人信服,这就是你的人证?”

“当然没有。”汤普森承认道,“坦白地说我原本也没想过对堂堂一个伯爵动刑,但此人与肖恩-康纳利关系十分亲密,或许知道一些秘辛。”

“这个理由并不充分。”傅克斯道,“你完全在浪费我的时间。”

“阁下,有人说这个世界最肮脏的地方不是在妓院,不是在监狱,而是在皇宫。自从人民攻破了皇宫,那里的一切秘密第一次展现在公众面前,一般人只关心皇宫的富丽堂皇和皇后的奢华马桶,也有一些人对皇宫里珍藏的艺术品十分感兴趣,而我只对皇家档案十分感兴趣。”汤普森道。

傅克斯耐着性子,听对方继续说道

“有一份宫廷官员的报告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份报告是这位官员写给卡洛斯二斯的秘密报告,报告的内容是有关大皇子吉恩-索伦与宫中舞者秘密交往的经过,并提到这位姑娘的姓氏。”

“她姓什么?”傅克斯问。

“她姓塞韦尔!”汤普森道,“只是这一点就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恰好我对欧罗巴贵族史也有所涉猎,这个家族在卡洛斯一世时曾是个男爵家族,然而因为涉嫌谋反被削了爵位。这个家族世居热那亚,我猜这个家族恐怕是为了复爵而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而秘密报告则说,这位姑娘当时已经怀孕,为了皇家的脸面,这位官员建议卡洛斯二世采取特别措施。”

“这份报告是真实的吗?”傅克斯的脸色变的庄重起来。

“上面有卡洛斯二世亲手的批示和私人印鉴,他命人将这位姑娘灭口。但另一份档案则说,有人向吉恩-索伦告密,这位皇储因此提前采取了行动,保护了自己的爱人,因此他成功地令卡洛斯二世大怒,因而被圈禁在皇宫至少一年,对外则说皇储有病在身需要静养。”汤普森道,“在皇储被圈禁的一年里,没人知道那位姑娘的下落,大约后来是死了,假如她逃离圣城最有可能的落脚处,就是逃回家乡热那亚。据科瓦尔伯爵交待,塞韦尔家族确实曾有一位岁数差不多的姑娘擅长舞蹈,并被送往圣城。”

“那就需要查一查当时的宫中人口记录。”傅克斯道,“然而你的论据仍然牵强。这个国家每天都有大量的弃婴,难道每一个弃婴都有显赫的血统?”

“大部分档案现在都被锁在自由委员会的保险柜里,我无权查阅。我所得到的资料,完全是皇宫被攻破时因为混乱而散落在外的,有人把这些珍贵的历史档案当作皇家秘辛来出售。”汤普森道,“尽管我们憎恨这个君主制政权,但我们不能否认,罪恶的历史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好吧,我会派人详查的,但这事关重大,未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得宣扬此事。”傅克斯道。

“遵命!”

汤普森看着傅克斯在手下的簇拥下上了马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无论怎样,他已经成功地编造了一个很有吸引力的故事。

两天后,傅克斯出现在一个秘密地点。这个地点,肖恩曾经在约瑟夫-法兰克的邀请下,到此一游。

卡洛斯二世就被关押在这里,他的左边房间陈列着一具嗜血者的遗体,右边房间则有两具血武士的标本。

成为阶下囚的他,生活待遇上还不错,甚至每三天还可以洗一次澡。

然而卸去他的皇冠,就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几乎是一夜之间,卡洛斯二世的头发已经雪白,眼窝深陷,由于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他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至今他仍然无法相信自己会落得个这个下场。但高傲、固执的皇帝陛下决不会自寻短见,因为他要努力活着,以便看到背叛者倒台的那一天。

“我是安东尼-傅克斯!”

即便面对一个脱去光环的落魄皇帝,傅克斯的心情仍然相当复杂。这当中既有某种快感又有一丝藏在心底里的畏惧之意。

“我知道你,背叛者!”

卡洛斯二世努力挺直了腰杆,维持着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

“好吧,随你意!”傅克斯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皇帝,“玛丽-塞韦尔你还记得吗?”

“玛丽-塞韦尔?”卡洛斯二世不屑道,“我不会记住一个无名之辈的姓名。”

“那么我们来谈谈吉恩-索伦,你长子的婚姻吧。”傅克斯道,“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段并不公开的恋情?”

卡洛斯二世面色一变,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

“看来陛下是想起了什么,我再问一遍,玛丽-塞韦尔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傅克斯问。

“那是个荡妇和妓女,毫无教养的外省烂女人。”卡洛斯几乎用咆哮的口吻说道。

此时此刻,卡洛斯二世心底里生出一丝悔恨,正是因为这个无名之辈,他跟自己的长子反目,简直成了仇人。

然而不用最恶毒的语言,无法突显他当初行为的正确性。

“大约六七十年前,塞韦尔家族因为得罪了皇室而削去了爵位,从此这个家族一直谋求复爵,为此家族一年不如一年。二十多年前他们将家族的一位擅长舞蹈的姑娘送进了皇宫,如果运气好的话,这位姑娘会得到某位皇族成员的青睐。从这一点上讲,你的判断没错,这位叫玛丽-塞韦尔的姑娘的动机不纯,她成功地让你的长子爱上她,并且怀孕了……”

“所以,我命人送她去见地狱。”卡洛斯二世满不在乎地说道。

“但皇储阻止了你的手下。”傅克斯道,“或许她与皇储是真心相爱,关键时刻,她逃离了圣城,只为生下那个孩子。”

“你是什么意思?”卡洛斯二世不解地问。

“有一个名叫贝尼特-康纳利的热那亚教士,曾经是玛丽-塞韦尔的追求者,这当然是他在成为教士之前的行为。”傅克斯道,“某一天,这位教士在自己的房门前发现了一名弃婴。”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卡洛斯二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傅克斯道

“这绝不可能,真是荒唐!”

“然而你不能完全否认,这真有可能。”傅克斯道,“虽然我也不敢相信,因为这实在太巧合了。”

第六十五章 皇族的尊严(二)

圣海伦女修道院位于圣城东南郊,海伦山脉的一处山坡上。

这座拥有七百年历史的修道院,在帝国宗教史上一直赫赫有名,但可能又因为它处于山区,使它免于历次战争的威胁。

尤其是不久前圣城的动乱中,城内许多教堂被焚毁,包括教宗冕下也不得幸免,这突显圣海伦女修道院的可贵。

它躲在风景秀丽的山中,俨然如世外桃园。

但今天这里的宁静被打破。一群衣冠楚楚的圣城贵人来到这里,为首的是已故达内尔公爵的长子卢克-达内尔。

自老达内尔公爵被炸身亡,家族在与皇族的争斗中损失巨大,卡洛斯二世将自己的公主嫁给老达内尔的幼子,并以卢克-达内尔没有子嗣为由将爵位授予幼子,这位长子不仅失爵还失财。

然而卢克-达内尔笑到了最后,当皇帝成为阶下囚时,他摇身一变积极与郁金香党人靠近,甚至成为自由委员会三十一名成员中的一个,昔日失去的财产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与他有类似经历的则是贾尼-沃克侯爵,后者因为“谋反”而被失爵流放,革命爆发后,他也摇身一边成了郁金香党人的盟友。

今天,卢克-达内尔与贾尼-沃克一同带着家中女眷,来到圣加伦女修道院进行祷告。

特意身着朴素衣装的女眷们在庄严的穹顶下进行祷告,卢克-达内尔与贾尼-沃克二人则在天井里闲聊。

“侯爵……”

“不,我早就不是什么侯爵了。”沃克道,“这是现实,你我都得承认。”

“是啊,《平等法案》已经颁布,从此我们跟农民都是平等人,真他马平等。”达内尔用嘲讽的口吻地说道。

“据我所知,你也投了赞成票。”沃克掏出雪茄,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我的侯爵,权威之下,我只能表现的比别人更加激进。”达内尔用奇怪地眼神看着沃克。

达内尔最近很失意,共和国宣布成立,他没捞到一官半职,只在战争后勤部里混到了一个顾问之职。

换句话说,他被抛弃了。因此,因为没有后代性情变的乖张的达内尔,将精力挥霍在女人的身上,据说他的情妇有一个连的规模,经常在自己的豪宅里召开无遮大会。

与他相比,贾尼-沃克则混的风生水起,因为他表现的更为激进,疯狂地报复当初落难时那些踩他一脚的贵族的前帝国官员,大笔的财富通过他的手进入许多新贵的腰包,这让他赢得了许多人的友谊。

“我完全可以理解。”沃克会意地轻笑了一下,“他们准备处死皇帝,你怎么看?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被挂在绞刑架下,我更想知道一个皇帝屎尿齐流时的景象。”

达内尔还未答话,只听身后回廊里传来瓶碎的声音,一个修女正惊慌地弯腰收恰碎片,然后匆匆离开。

“抱歉,我得找个地方小解。”达内尔离开了天井,追向那位修女离开的方向。

圣海伦修道院的建筑很大,它依山而建,七百年屡次扩建,从而形成了一个上下交错的建筑群。

达内尔觉得刚才那位修女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但匆忙之下他没有找到人,他拦住一位路过的年长修女:

“嬷嬷,刚才我在这个回廊里遇到一位年轻的修女,好像是我认识的一个远房亲戚,请问她去哪了?”

年长修妇道:“先生,您说的可能是露西吧,她是一位虔诚和好学的修女。”

“请问她在这里修习几年?”达内尔问。

年长修女则用很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她从小就住在这里,快二十年了吧。”

“也许是我认错人了。”达内尔很失望地说道,“谢谢嬷嬷,愿主降福于您。”

“愿主降福于您,先生!”

回到天井时,女眷们的宗教活动已经结束,达内尔和沃克护着自己的女眷上了马车。

望着他们的马车离开,一身修女打扮的伊丽莎白泪流满面。

她恨自己的父亲,但当她今天听到那个可怕的消息时,一切怨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想起了儿时的欢乐,少女时代宫中生活的无忧无虑。如果不长大,那该多好啊。

然而,她永远回不去了,正如她曾以为可以在这座宁静而幽深的修道院里渡过余生,都成了一种奢望。

父皇就要被那些刽子手推上绞刑架,这个可怕消息让伊丽莎白浑身冰冷,失手打碎了水瓶,差点被自己名义上丈夫的哥哥认出来。

将窗帘放下,伊丽莎白转身突然发现一个男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间里。

这个人不修边幅,脸上浓密胡须之下,赫然有一道难看可怕的刀痕。他将自己遮在礼帽和斗篷之下,看上去十分神秘。

“你是谁?”伊丽莎白惊问,像是掩饰似地擦掉眼角的泪水。

“公主殿下……”来人开口道。

“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是露西修女。”伊丽莎白否认道,“这里不是先生应该待的地方,请你离开这里。”

“好吧,露西修女。”来人淡淡地说道,“很遗憾,我本以为出于道义,可以提前告诉你一个可怕的消息,但看情形,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当我自愿进入修道院,一心侍奉仁慈的主。外面俗事一切与我无关。”伊丽莎白道。

“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毕竟许多人认识你,比如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卢克-达内尔和贾尼-沃克。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帮得了你。”来人想了想道。

“天下之大,我还能去哪里?这里就很很好。”伊丽莎白明白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还很年轻,不应该将大好年华放在这里。你可以去热那亚,那里远离圣城,或许是你这样的人真正的乐土。那里你是去过的。”来人劝道。

“你到底是谁?”伊丽莎白心里一惊。

“在别人面前,我自称安东尼奥-布兰奇。其实我来自热那亚。”来人说道。

“你为洛基山伯爵服务?”伊丽莎白问。

波西-罗宾逊用沉默回答。

伊丽莎白却走前去,一把抓住波西的一只胳膊:“布兰奇先生,请告诉肖恩,我请求他救救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他们即便死,也应该有尊严地死。”

“殿下,您应该知道,即便康纳利伯爵从天而降,他也无能为力,因为绞绳已经套在令尊的脖子上,而这绞绳是令尊亲自制成的。”

波西冷酷地推开了伊丽莎白的手。

“难道肖恩也这样认为的吗?你们都是刽子手。”伊丽莎白的语调变的尖利,她瘫在椅子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最近圣城里悄悄地流传着一个流言,是有关肖恩与皇室的传闻。我需要你确认一下。”波西道。

“这很重要吗?”伊丽莎白抬头问。

“很重要。”波西点点头,“传闻说,肖恩是你哥哥的私生子,请不要误会,我指的是皇储吉恩-索伦。”

伊丽莎白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绝无可能!”

“你确定?”波西问。

“事实上,如果你不提吉恩,我甚至都想不起他。”伊丽莎白道,“从我记事起,就知道吉恩一直在皇宫中是可有可无的人。也正是如此,我和菲利普对他都不太了解,他偶然回宫,就像一个客人一样,来去匆匆。然而我现在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如果他不是被派到了北方,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糟。”

“皇储年轻时曾经爱上宫中的一位舞蹈教习,名叫玛丽-塞韦尔,这件事是真的吗?”波西关切地问。

虽然他并不指望年轻的公主能够指点迷津,因为皇储成年时,她还未出生,波西仍然不放过这个机会。

传闻不管真假,都会影响到肖恩的战略判断。真的,有的真的做法,假的,有假的行动。

伊丽莎白却道:

“我偶然听宫中的老人提起过,我小时候很顽皮,常常恶作剧,有次我躲在下人们的背后花丛里,偷听他们说闲话。确实有一个名叫玛丽-塞韦尔的女人曾出现在宫中,宫人讥笑她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我倒觉得这传闻太过牵强。”

“这么说来,传闻倒有几份真实性。”波西点头道,“谎言不可怕,可怕的是九分真话中夹杂着一分假话,这样的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

事实上,我关心的不是它的真实性,而是似乎有人在编织一张针对肖恩的网,欧罗巴的局势已经够乱了。

要知道,外敌正在侵略我们的家园,奴役我们的人民。强敌在外,如果我们再掀起内战,这恐怕对欧罗巴来说是一个灭顶之灾。那些阴谋论者应当被挫骨扬灰。”

“我倒希望传闻是真的。”伊丽莎白却道,“皇室的尊严需要有人来维护。不管怎么说,肖恩是伯爵,是皇家的封臣,他有义务维护皇家的尊严。”

“话虽如此,但……”波西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但人总是自私的,是吗?”伊丽莎白目光直直地看着波西,“不要替肖恩寻找理由,我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完全可以理解‘政治’这个词。”

波西掏出一张纸条,放在伊丽莎白的面前:“如果您想去热那亚,可以在这个地方找到我。”

波西逃亡似地离开了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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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皇族的尊严(三)

吉恩-索伦病倒了。

他已经在敌后坚持了一年之久,手下的军队由最高峰时的6万人缩减到了3万人,缺粮少衣,弹药基本靠缴获。

随着形势越来越严酷,他只能依托黑森林地区茂密的森林坚持战斗,起初他还能少量得到来自圣城的补给,自从8月中旬以来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收到来自圣城的任何消息,直到9月15日。

噩耗击垮了吉恩那颗坚强外表之下敏感的心,他得了肺炎,持续高烧和说糊话。

尼古拉斯-赫尔曼和迈克尔-施密特将军一直陪伴左右,这两位骁勇善战的将军此时愁容惨淡,人生最凄惶的时刻莫不过是如此了。

老赫尔曼公爵死于8月10日之夜,据说暴民将他分尸抛在大街上。庆幸的是尼古拉斯-赫尔曼的其他亲属当时住在家族传统封地,逃过一劫。

这位赫尔曼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原本跟吉恩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因为他是皇后的亲弟弟,很自然地与二皇子更为亲近。如果让他在皇储与二皇子之间选择,他当然会选择二皇子。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打回圣城去!”

躺在帐篷里的吉恩,忽然惊叫着,离着老远都能听到。帐外忙碌的士兵和军官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满脸关切地注视着吉恩的帐篷。

赫尔曼和施密特二人齐齐想往里进,卫兵阻止了他们

“将军,你们不能进去,殿下的病会传染的。”

施密特粗暴地将卫后推搡到了一边,骂道“该死,我正好也想躺下,那样就不需要我操心。”

赫尔曼则安慰了卫兵一句“上士,我们知道你是对的,但这个时候就不要拘泥于命令了。”

帐篷里飘散着药草的味道,由于缺少药物,军医们只能用当地猎人的土方给皇储退烧,几乎是听天由命。

加伊院长说,皇储的气色看上去比前几天好很多,虽然还是发低烧,但比前几天脸上通红的高烧好的太多了。

吉恩醒了过来,他让人扶他半坐起来,看着自己的两位将军

“我们要打回圣城去!否则我们等不到这个冬天的到来。”

两位将军齐齐默默点头,他们别无选择,一旦冬天的到来,他们会活活地被饿死、冻死。

赫尔曼想了想道

“殿下,当前最重要的是您的健康。您若是一病不起,我们将别无所依,我们在这里忍饥挨饿,冒着枪林弹雨,抵抗残暴敌人的侵略,到底是为了什么?请您一定要振作,这让我们的牺牲显得不是那么无足轻重。”

“是啊,殿下,请您一定要振作,皇族的尊严需要您来维护。”施密特将军也在旁劝道。

军队很快集结起来,吉恩让侍卫抬着自己检阅将士们。

他们衣衫褴褛,包括许多军官在内,许多人穿着草鞋,有人甚至赤着脚,如同乞丐。

然而他们挺直着身子,行着注目礼,目光坚定,追随着自己的统帅。

仍很虚弱的吉恩,挑了十几个大嗓门的侍卫到各个团,代表自己发表战前动员令,他的动员令很简单

我们回家!

这是最好的动员令。

第21师首先出发,其战力最强的第1旅在旅长霍恩斯的率领下,主动进入草原地区,吸引了亚述人的大部注意力。

三天之内,霍恩斯旅连续作战十三次,以傲人的作战意志给予亚述人以重创。

这次主动出击,出乎亚述人的预料。最初阶段,第21师得到了一些缴获,他们甚至成功伏击了亚述人的一处补给点,这让21师的战斗力得以维持。

然而进入十月以后,北方的气温骤降,加上长时间高强度的行军和战斗,第21师出现了非战斗力减员,又面临着亚述人重兵围追堵截。

至10月5日,第21师只剩下了五千人,其第1旅因损失惨重而失去了战斗力,但他们已经到了草原的南缘。

而施密特将军的部队则利用第21师浴血奋战争取来的空档,护卫着皇储从另一个方向向南突围,并成功派遣小股部队穿越防线,与仍在京畿北部抵抗亚述人的近卫军一部取得了联络。

这些旧军队虽然上层几乎被新政权收买,但中下层军官仍然对旧帝国保持敬意,当他们听说皇储已经突破了亚述人的阻拦南下,纷纷鼓动起来,向上级陈情,希望能发起反攻。

这个消息传到圣城,引起郁金香党人的恐慌。只要皇储真正地抵达京畿,那些对新政权表面恭顺的人一定会借此反仆,让仍不很牢固的新政权岌岌可危。

郁金香党人立刻行动起来,他们隔断了消息,并将新组建的军队大部调往北方,以备不测。

同时采取高压政策,大规模地清洗投靠他们的军队,短短半个月之内大量的中低级军官被逮捕,许多人未经审判就被枪决。

虽然这是自残行为,但郁金香党人借此真正掌握了军队,加上新组建的15万,总兵力高达30万。

与此同时,皇储的军队也在靠近京畿的地方找到了一块栖身的地盘,当地的旧军队向他投诚,打开了缺口,也让他终于可以喘口气。此时,皇储的直系兵力只剩下一万多人,但这支久经考验的军队战力惊人。

这样,在北方,皇储的军队、亚述人以及郁金香党人所谓的新军,在京畿的北部形成一个势力交错和暂时平衡的局面。

伊鲁尔松省,其主要地区是奥塞拉河与它的一条主要支流所形成冲积平原,这两条河流成了皇储军队阻挡来自亚述人和新军天然屏障。

不知道是南方的气候,还是情势稍微和缓,皇储吉恩的肺病初愈。他身体消瘦,几乎变了个模样,就连加伊院长也认为他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有了这块根据地,吉恩终于有机会弄明白圣城当初发生了什么,对此他只能叹息。

不管出于道义还是亲情,他都有必要发兵圣城救驾,然而他知道他力有不及,急需休养生息,积蓄实力。

然而时间不等人,圣城报纸上公然讨论要审判尊贵的皇帝陛下。

“那些叛逆为何不主动进攻?”吉恩提出了一个疑问。

“新军大多是新组建的,缺少有经验和可靠的军官。况且……”负责情报的佛朗哥-法兰克解释道。

“况且什么?”吉恩不满地说道。他现在的权威日盛一日,连桀骜不驯的施密特将军现在在他面前也温顺的如同一只绵羊。

“圣城有一个传闻。”佛朗哥看了看会议室里的高级军官们,“我请求私下里向您汇报。”

“不必了,既然是传闻,说明有许多人知道了。因此,总有一天这里人人都会知道。”吉恩挥了挥手。

“这个传闻跟肖恩-康纳利有关。”佛朗哥硬着头皮说道,“据说,殿下,我说的传闻,他们说康纳利伯爵是您的私生子。”

“嗯,什么?”

吉恩足足愣了半分钟,他的嘴巴足以塞下一颗鸭蛋。在座的高级军官表情也十分精彩,施密特则骂骂咧咧地说道

“肖恩-康纳利真是阴魂不散。啊,殿下,请原谅,我是说他这个人离我们千里之外,却总是用各种方式影响到我们。”

吉恩尴尬地说道“诸位,这绝对是谣言。”

但部下们并不完全相信,正如吉恩没有否认他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并不为皇室承认的恋情。从现实生活来看,上流社会中某人有私生子并不算什么大新闻。

赫尔曼则道

“这就可以解释了新军为何十分克制的奇怪表现,我听说康纳利伯爵的军队在9月发起了一系列的反击,他已经将比利斯人赶到了离边境线不足五百公里的地方,收复了三个行省,军力正盛。”

顿了顿,赫尔曼建议道“我们应该立即与康纳利伯爵取得联系。”

“他也出自你的21师,霍恩斯上校跟他私交不错。不得不说,21师出人才。”施密特羡慕道。

“迈克尔,康纳利伯爵也曾是你的部下。你跟他相处的时间比我多的多。”赫尔曼笑道。

佛朗哥却浇了一盆冷水“可他接受了圣城那群叛逆授予的西部战线司令官一职。”

这位年轻的少校情报官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背叛。

施密特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个人太滑头。不过我们得承认,这个人实在太能干了,如果能够让他站在我们一边,局面将会大不同。”

吉恩环顾左右“尼古拉斯,霍恩斯上校的伤势怎么样了?”

赫尔曼答道“好的差不多了,幸运的是,那颗铅弹只是穿过了他的肋部,让他断了两根肋骨,没有射中要害。否则,我们要失去一位杰出的军官。殿下,我向您保证,再过一周,他就生龙活虎了。”

“很好,我需要他在一周后担任我的特使,希望他能说服肖恩站在我们一边。”吉恩决断道,“另外,从今天起,他就是少将了。”

“遵命!”

然而吉恩的心境被佛朗哥带来的传闻所打破,年轻时的情景又一次浮上了心头,有甜蜜、痛苦与悔恨,令他方寸大乱。

军官们也看出统帅的心已经被搅乱了,纷纷告辞而去。

赫尔曼皱着眉头走出了会议室,他叫住了施密特“迈克尔,关于那个传闻……”

施密特晃着脑袋道“这种破事不要来烦我!”

“可是这很重要,不是吗?”赫尔曼道。

第六十七章 欧罗巴之虎

西地亚行省。

越是往西北行去,地势处于上升的趋势,土地被戈壁和雪山分割,国民军的攻势到此已经停了下来。

热那亚国民军的首次亮相就让军事观察家们十分惊艳,而这支装备新式步枪和新战法的军队一再地取得胜利,就值得军事观察家们认真研究了。

肖恩把这归结于技术上的进步和一点运气,他并不认自己的士兵比对手更加勇敢。

比利斯人显然没有接受8月26日惨败的教训,他们一再地增兵前线,试图找回面子,甚至认为这只不过是欧罗巴人的回光返照。

添油战术导致比利斯人的后方兵力空虚,头重脚轻,被格兰特将军指挥的部队将他们的后勤补给线搅的稀巴烂,其后卫守备部队甚至无法得到与格兰特正面交战的机会。

在9月15日,肖恩同样利用一场大暴雨发动了一场决定性的进攻。

豪雨中,比利斯人手中的燧发步枪简直就是烧火棍,一战被歼灭五万多人,另有七万多人或伤或俘,仅有少量骑兵逃脱。

虽然国民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这一场战役令比利斯人元气大伤。肖恩乘胜追击,在一个月内一口气收复了三个行省,仅留下最偏远的雪山行省还在比利斯人的手中。

事实上,国民军已经呈疲态,越来越远的补给线成了沉重的负担。肖恩很大的精力被后勤工作所占据。

与别的军队不同,国民军严重依赖来自热那亚的补给,新式步枪在展现它强大威力的同时,也暴露了它的弱点——射速太快导致枪弹的消耗量惊人,却无法靠缴获补充弹药。

比利斯人丢弃的枪支弹药,倒是让肖恩麾下非嫡系部队完全不用考虑补给。格兰特将军和达尔豪将军的部队不仅没有减员,反而一再扩张,这两支部队是担任追击任务的主要部队,迂回包抄和快速机动消灭敌军有生力量是肖恩给他们制订的唯一的战术。

为了让热那亚人愿意负担国民军征战的巨额支出,肖恩不得不乾坤独断,让热那亚的商品沿着补给线向西北延伸,他甚至自己收税。

这些被国民军光复的地区,地方政权的重新组建几乎是肖恩一个人说了算,因为中央政权早已经对这些地区失去了控制,而本地的豪强势力几乎被比利斯人摧毁的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热那亚人的势力随着国民军进军的步伐而向此延伸。他们用极低的价格,从肖恩的手中收购当地的自然资源和有价值的不动产,付出的资金充作军费开支,皆大欢喜。

阿德里安-梅杰展现了他惊人的行政组织能力,分担了肖恩军事以外的许多工作。他用极短的时间在各地组建了半军事化的政权,许多向肖恩靠拢的前帝国军官被安插在当地,充当总督、市长、治安官和税务官。

虽说远没有到真正恢复秩序的程度,但各地的政局在朝好的方向好转。

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这是一片肥沃的绿洲,只是西北高原这个时节的草地上已经染上一层浓浓的秋色。

战争使这里不见人烟,到处是荒凉的景象,成群的野羊和野驴把这里当成乐园。

远处是壮丽的雪山。

这里是萝丝的家乡,趁着战事初歇,肖恩偕萝丝去了她雪山脚下的家乡。

为了出入军中方便,萝丝一身热那亚制式军装,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女性特征,这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

一阵枪响,几只肥美的野羊扑腾着倒在草丛里,它们的同伴落荒而逃。

阿瑟-扬带着人拍马赶过去,弯腰将不幸的野羊从地上抄了起来。

肖恩放下步枪,高兴地说道:“阿瑟,把火堆点起来。”

“遵命!”

趁着手下为捡拾柴火和收拾野羊,肖恩和萝丝在尼尔森等人的护卫下往雪山脚下奔驰而去。

记忆中的家乡还是那个样子,只不过人去屋空,只留下残亘断壁,村子后面的山坡上矗立着十几座坟墓,从简陋的碑石看,这些死者几乎是同一天死去。

在西北这秋风早已经萧瑟的季节,一丛浅白色的花蕾在秋风中摇曳。

萝丝说,这是迎春花,西地亚特有的一种花。它傲雪而生,盛开时比雪还要白。当她枯萎的时候,春天就到了,它的种子就会随着春风四处飘散。

这是一种性格无比坚强的野花,不畏严寒。

“它含苞欲放,当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它就会盛开,而那时候万花不见,只有它傲雪而立。”萝丝道,“我那懦弱的母亲教导我,不要学她,而要做这迎春花。”

萝丝想起自己可怜的母亲,有些伤感。

“萝丝,你一直是个精神独立的人,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肖恩道,“你与众不同。”

“肖恩,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萝丝回头问道。

“我一直很紧俏,有钱有权有势。”肖恩开玩笑道,“另外,我体格健壮。”

“不,你是我见过的真正将‘平等’看作基本认知并且很自然地这么去做的人,而不是仅仅把这个词挂在嘴上。”萝丝道。

“我的世界与这个世界大不相同。”肖恩意有所指,“但这个世界也正在向着我所希望的世界演变。绝对的平等与自由是不存在的,它们只是在理想国中。幸运的是,我也是这个世界的参与者,我要做的是,尽量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虚无缥缈。”

“这是你的奋斗目标吗?”萝丝问。

“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上天让我重活一次,我想让我的人生更加精彩。”

萝丝以为他说的是他曾经在北疆身受重伤的旧事,她将自己的手塞进肖恩的手里,笑道:

“你以后恐怕没有机会跟线列步兵站在一起。”

“这倒是,其实我也挺惜命的,比如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

“呵呵……”萝丝被彻底逗笑了,故地重游带来的伤感也随着风飘散。

傍晚,熊熊的篝火烧了起来,肥美的羊肉被架起来炙烤,羊油发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香味。

如水洗般空灵的天空出现了几颗星星。

来自热那亚的士兵跳起了家乡的舞蹈,而本地的向导则展示了别具风情的歌喉。

萝丝则牵着肖恩的手走进了帐篷,她大胆地脱去自己的军装,展现出她动人的身姿。

“你这是干什么?”肖恩惊讶地问。

萝丝骑坐在肖恩的腿上,趴在他的肩上,媚眼如丝:

“亲爱的,你白天看我的眼神就像一只饿狼,就不要明知故问了。这大半年时间你恐怕憋坏了吧?先让我检查一下。”

“我有点紧张,我们从哪里开始检查呢?”

“坏蛋!”

第六十八章 欧罗巴之虎(二)

“我身体还好吧?”

“还不错,不愧为‘欧罗巴之虎’。”

肖恩惊叹于萝丝的大胆与疯狂,大半年来的压抑与焦虑在这一夜得到了释放。

当欲望得到满足后,肖恩又可悲地有了某种不忠的负罪感,他意识到自己跟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

“亲爱的,你真可爱!”萝丝缩在裹着行军毯,好像她临幸了肖恩,“你可别说要对我负责之类的话。我只想要一个孩子,你别多想。有人对我说,康纳利家族不缺女主人,而是缺一个继承人。”

“奥黛丽?”肖恩奇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不,我跟她可亲近不来,她是天生的上流社会中的女人,循规蹈矩,一天见十个不同的客人要换十次衣服,说着完全不同的话题,即便心里面十分讨厌访客,但看上去好客热情而面面俱到,其实这很假很累,这样的日子我可过不惯。不过,你别以为我们都必须围着你转,你要好好奋斗,否则我的孩子会得不到应有的保护。”萝丝道。

“萝丝,我突然感觉压力巨大。”肖恩认真地说道。

萝丝亲昵地拍着肖恩的胸膛:“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

汉斯-霍恩斯穿着一身破旧的帝国军装,行走在通往希诺省的首府希诺城的路上。

他乔装来到这里,并不太引人注意,因为战争的缘故,这样打扮实在太过常见,因为各种原因散乱在各地的士兵极多,他们有的是伤兵,有的是被军队开除的,更多的则是逃兵。

如果让他乔装成商人或者学者等其他职业的人,这跟他的气质完全不符。

但一进入希诺省,霍恩斯明显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同,他被巡逻队带了一处检查站。

“汉斯-霍恩斯?”一名少尉认真地检查他的证件,“军衔是上校?”

霍恩斯用的是自己真实的证件,他现是少将了,但还没来得及更换新证件。

“是的,少尉!”霍恩斯点点头,盯着对方笔挺的深蓝色军装道。

那少尉将霍恩斯的证件还给了他,压根就不关心这证件的真假,因为这个时代证件造假实在太容易了。但霍恩斯身上的军人气质是作不了假的。

“阁下,请原谅,我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回答。”少尉很客气。

“请说。”霍恩斯点点头。

“您所属部队的番号,有谁能证明您的身份,以及您来这里的目的?”少尉问,“如果你有隐瞒,我会以间谍罪逮捕你。”

“帝国第17军团21步兵师第1旅,你们的司令官康纳利伯爵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此来的目的就是想见到他。”霍恩斯道。

“谁?”少尉不由得提高了声量。

“肖恩-康纳利伯爵,六年前我们曾经在北疆并肩作战。”霍恩斯道。

少尉不敢作主,他命人将霍恩斯单独看押起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续有几个军官来到看押地点见霍恩斯,他们的军衔一个比一个高。

后来霍恩斯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国民军抓住了许多来自圣城的密谍。

第四天的晚上,霍恩斯被秘密带到一处兵营,在这里他见到一位戴着眼镜的上校,这位上校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文人。

“我叫阿德里安-梅杰。”来人自我介绍道。

“梅杰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叫汉斯-霍恩斯,17军团21师第1旅的旅长。”霍恩斯在路上极力打听国民军的消息,也知道梅杰的身份极为重要,“抱歉,为了安全抵达这里,我不得不这身打扮。”

梅杰当然听肖恩提起过霍恩斯的名字,他甚至处理过肖恩的私人信件,其中就有霍恩斯的亲笔信,他知道肖恩跟其是生死之交,关系很不一般。

但他不能轻易相信对方,说道:“我从报纸上看到21师的威名与战绩,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

“但我们损失也惨重。”霍恩斯面上浮现着哀伤之色,“尤其可恨的是,当我们在与侵略者浴血搏斗时,身后的家园却被乱党所占据。”

“所以……”

“我代表尊贵的皇储殿下而来。”霍恩斯道,“希望梅杰先生能向伯爵转达我的请求。”

“这是我的荣幸。”梅杰道。

身为肖恩最重要的智囊,梅杰既有责任弄清霍恩斯的身份,更有责任提前知道对方的来意,以便做好准备。

不用霍恩斯坦承,梅杰也能大体猜到皇储的用意,无非是拉拢肖恩的国民军,共同对抗圣城。

那来自圣城的谣言,出现的十分诡异,仿佛是刻意地将肖恩推到皇储的那一边。

郁金香党人控制的新军已经有所反应,至少十万人马布署在希诺行省的东边,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

这使得肖恩不得不把第2、3整整两个师的兵力放在新军对面,这也是造成他无法继续向西北进军,将比利斯人彻底赶回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就是这个谣言显得很诡异的原因所在,使得肖恩不可能得到郁金香党人的信任,仿佛是害怕肖恩与郁金香党人站在一起,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这个谣言来自郁金香党人内部,而且谣言传出来的时候,皇储还在敌后作战,虽然他有制造这个谣言的动机。

“关于那个传闻,阁下怎么看?”梅杰试探地问道。

事实上不论站在什么立场,这个话题都很吸引人,梅杰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凭心而论,他倒希望是真的,因为这里面有巨大的操作空间。

“这完全是一派胡言。”霍恩斯谨慎地说道,“皇储说,这不应该影响到双方的合作,而且他不屑利用这个谣言。如果康纳利伯爵还记得贵族的义务以及对皇室的忠诚,就应该与他联合作战,光复帝国。”

“据我所知,伯爵正从西北雪山前线返回,你将很快见到他。”梅杰当然不会替肖恩承诺,笑着道,“我想伯爵一定会很期待地到你。”

“我也很期待。”霍恩斯道,“这让我想起了阿尔斯城的日子,时间过的真快啊。他不仅成为贵族,还在军事上建立自己的卓越功勋,‘欧罗巴之虎’的美名名副其实,这让我觉得有些自惭。”

“不,伯爵说,在抵抗侵略这一点上,无论是统帅,还是一名普通士兵,他们的贡献都不能以用份量来衡量大小,这只是分工不同,都应当让后人铭记他们的功勋。”

“然而,我似乎看到了内战的爆发。”霍恩斯道,“也许下一场战斗中,我的对手可能是我昔日的同僚。可我们本应该肩并肩地与外国侵略者战斗。”

“但你也应该知道,郁金香党人拥有广泛支持,尤其是穷人和平民们的支持,尽管这当中许多人只是被蛊惑,以为推翻皇帝并赶走贵族、政府官员和税吏,美好的生活就会自动到来。”梅杰道,“皇储更应该知道,如果他只是想恢复昔日的体制,而不正视和反思人们推翻帝制的真正原因,人民会替他做出选择。”

梅杰故意露出的口风,令霍恩斯有些失望。

他只是一位职业军人,他所受的教育是忠君报国,以及坚持、自律和顽强的信念。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在这一场大变革中自我迷失,有人追赶时代的浪潮,有人只是投机家,有人冷眼旁观,而有的人反而更加变本加利地坚持既有的观念。

霍恩斯无疑是最后一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理念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

第六十九章 欧罗巴之虎(三)

肖恩很快从西北返回希诺城,他用一场秘密宴会款待了霍恩斯。

老朋友相见,自然少不了美酒。在几名重要部下的帮助下,肖恩心将霍恩斯灌醉。

将霍恩斯安排去休息,阿德里安-梅杰将几份秘密情报递给肖恩,肖恩的脸色瞬间变的很难看。

就在霍恩斯代表皇储,等待与肖恩会面的这段时间内,政局又发生了重大变化。前帝国海军元帅莫科被软禁,他的部下大部分在高级将军的领导下倒戈投靠郁金香党人,而此前海军一直处于中立状态。

换了主人的海军,立刻在圣城方面的授意下南下,他们的目标是普瓦图。也得益于热那亚人与海军人士交往密切的历史,有人提前发出了预警。

海军封锁了普瓦图港,并且炮击码头和工业区,若不是海军忌惮驻守在维希镇的国民军一个守备旅,那些水兵恐怕会登陆。

普瓦图人损失不小,肖恩的船厂被大炮轰成瓦砾堆,附近的工业区也遭到重大损失,死伤近千,直接经济损失则至少有三百万。

讽刺的是,海军的军舰主要是在普瓦图建造,这对热那亚人来说,就是一场公开的羞辱。

肖恩在得知这个噩耗之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热那亚官方信件,接下来的几天有许多人以私信的方式,要求肖恩履行保卫热那亚的誓言。

这个噩耗直接促成了肖恩与皇储的联盟。

如果就其本心,肖恩无意充当一个皇储的帮手,他其实与郁金香党人公开的理念是一致的,尽管郁金香党人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

普瓦图炮击事件,无疑让热那亚人也卷入了内战,此前他们两不相帮,闷头发财,到头来他们也不得不选一边。

圣城,萨拉曼大发雷霆,招降和拉拢海军的事情,他是赞成的,但怂恿海军袭击普瓦图,他身为临时执政官却一无所知,这简直是个笑话。

他虽然也很讨厌热那亚人的狡猾和自私,但这种公开将热那亚人推到敌人的位置,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做的事。

因为他始终认为热那亚行省是一个风向标,只要热那亚人只要不公开反对圣城,就是他的最大胜利。更何况那位欧罗巴之虎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

有人悄悄地告诉他这是他的副手傅克斯一手主导的,萨拉曼预感到自己的权威正在被公开地削弱。这个事件也导致萨拉曼与傅克斯之间的隔阂与猜忌。

普瓦图港,海军的军舰仍是不时地驶进港湾进行炮击。

十几个身着普瓦图化学公司工作服的人,正躲在一处废墟中,紧张地摆弄着三门大炮,总经理汉尔默-贝斯也在其中,他正卖力地吼着

“伙计们,要让海军的那帮恶棍尝尝厉害,直接对着他们的屁股轰。你们听好了,只要击中一炮,我就赏你们一百金路易,黄灿灿的金币,谁不喜欢啊?”

站在他旁边的,则是康氏造船的总经理兼总工程师安德鲁-约翰逊,船厂变成废墟,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所以他也悬赏

“伙计们,我另外追加一百金路易。”

这些工人虽然不是炮兵,但他们在普瓦图化学公司是跟火炮打交道的,每一门出厂的火炮都要经过他们的检测,他们打过的炮可比一般炮兵多得多。

这是普瓦图化学公司生产的新式火炮。

得益于新材料的进步,以及火药的改进,这种钢制后装线膛炮,与国民军装备的新式步枪一样,采用定装弹药,底火、发射药和弹丸全部装在黄铜药筒内,在射程、精度以及射速方面进步巨大。

只不过,今天是这种新式火炮第一次用于实战,而且是把一种陆战攻坚炮当作岸炮使用。

要不是普瓦图化学公司在工业区的北部,恐怕也如眼前的船厂一样,成为海军的目标。

工人们找了一个极好的射击点,利用港湾海岸线伸出海面的半岛,当海军军舰深入港湾,将炮口朝向普瓦图城的方向时,他们正好位于军舰的侧后方。

看着那些军舰大摇大摆地驶入港湾,约翰逊双眼几乎要冒火,这些他亲自主持下的军舰,曾是他的骄傲,然而正是这些军舰毁了他的船厂。

“预备……放!”

巨大的膛压,催动着弹丸在炮管里高速旋转,膛线保证了它飞行的稳定性。

可惜这枚炮弹擦着一艘军舰的甲板飞了过去,甲板上的。

工人们根据炮弹的飞行轨迹和落点快速调整瞄具。有人大声吼着

“快,装弹!”

第二枚炮弹很快发射了过去,这枚炮弹击中了目标吃水线上半米的位置,相较于实心弹,这种带有引信的炮弹巨大的动能撕碎了铁甲,在船体内部发生了爆炸。

“准!”贝斯与约翰逊二人齐声喝彩。

目标在水面上剧烈地晃动着,巨大的窟窿使得海水倒灌进来,一股烟雾腾空而起。

这群业余炮兵们仍不罢手,后装定装炮弹使得他们能够保持每分至少十发的水准,但这还不是这门新式火炮最高的射速。

工人炮手们越打越准,甚至有机会在瞄准上面多花时间。

深入港弯的三艘军舰还未反应过来就纷纷中弹,有水兵哭喊着,跳水逃生。剩下的几艘立刻驶离这个可怕的港湾。

即便如此,这三门后装线膛炮被工人们换了个位置,隔着老远继续轰击军舰。而对方因为自身火炮射程有限,却够不着自己。

“干的漂亮,给我狠狠地揍这些狗娘养的!”贝斯很高兴,他得意地对着约翰逊道,“我要造更大更有威力的大炮。”

他短胖的手指冲着海岸线指指点点,充满着豪气

“我要在这,在这,在那,安装固定岸炮,所有敢靠近的恶棍,有多远就滚多远!”

“那谁出钱呢?”约翰逊问。

约翰逊很纠结,事实证明他制造的曾令他引已为傲的铁甲舰在新式火炮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贝斯指着走过来的拜恩、西耶斯等人,笑着道

“当然是这些体面人出钱。”

第七十章 欧罗巴之虎(四)

正当热那亚人人心惶惶的时候,肖恩越过了奥特山脉,抵达了帕特纳姆堡。

他故意在帕特纳姆堡公开亮相,并在该地停留了一周时间。

他接见了当地记者的采访,强烈谴责海军的侵略行为,并认为这是圣城方面策划和指使的残暴行为:

“必须以铁和血的方式,为死难的南方人报仇,这是对死者最好的祭奠方式!否则这是对生命最冷酷无情的摧残,捍卫生命权以及让人民免于恐惧的自由,才是首要的权利。”

在会见帕特纳姆堡留守部队的官兵时,肖恩说:

“当我们的军官和士兵在北方前线,冒着枪林弹雨与外国敌寇搏斗时,当我们在行军途中淋着冷雨用干粮勉强裹腹时,当我们带着大无畏的保家卫国的献身精神与强敌鏖战时,那些我们曾称之为兄弟与手足的人,闯入我们的家园,杀害我们的父母兄弟。

这是不可原谅的暴行与无耻背叛,这群强盗甚至这比外敌还要令我们愤怒和悲哀。

亲者痛,仇着快!

热那亚人必须勇敢地站出来,保卫我们的家园,我们有自由呼吸的权力,以及享有免于恐惧的自由。”

在会见采矿工人与钢铁公司的雇员时,肖恩则大声地质问他们:

“你们拥有工作的权利,拥有每天工作不超过10小时的权利,也拥有让自己的妻儿免于饥饿的权利。

这是你们正在享受的权利,这不是上帝的恩赐,也不是圣城那些新贵的赠予。

但这些也许你们很多就会失去,因为热那亚这块宁静和平的热土正在遭受着各种阴谋与恶棍的侵蚀与凌辱,侵略者正在向我们施加他们残暴的力量。

他们只讲破坏,不讲建设,在大谈法律森严权威的同时,却闭口不提自己正在践踏最基本的秩序和规则,他们只谈自己的自由,却刻意忘却了尊重别人的自由。

这是暴政!这是背叛!这也是恐吓!

所有热那亚人以及生活在热那亚的人民应该站起来,共同反抗暴政,让我们的妻儿老小享有自由呼吸的权力。”

一周之内,肖恩公开发表了十三次演讲,他演讲的主旨以各种方式飞快地传到了热那亚各地。

这是肖恩刻意地做好舆论准备,各家报纸不约而同地刊登肖恩的演讲以及公开活动。

11月10日,肖恩乘上火车启程南下。

专列每到一处火车站停留,当地各界代表纷纷登车,向肖恩送上鲜花,陈情并表示支持,以至于肖恩花了足足一周时间才抵达普瓦图。

此时的普瓦图到处都是激动的人们,许多年轻人在街头自发地发表演讲,呼应肖恩有关“自由呼吸”和“免于恐惧”的号召。七号

肖恩俨然成了热那亚人精神上的领袖。

热那亚各阶层当中,工商界的反应最为强烈,海军炮击普瓦图令他们损失巨大,他们纷纷要求召开临时三级会议,商讨筹集军费,扩大军队。同时,这个动荡的时代也令他们有强烈的摆脱来自北方政权压制的倾向,更加珍视此前他们在热那亚享有的经济自由权利。

而本省的贵族们则相对沉默,当皇帝成了阶下囚,他们不免有兔死孤悲之感,他们的特权和尊贵地位直接来自于帝制,但形势让他们不敢公开表示支持皇室,事实上他们与皇帝之间只存在名义上的附庸关系。

皇帝的存在,只是让他们的名位名正言顺而已,但这并不是他们在热那亚享有富裕生活的主要原因。当普瓦图被海军炮击后,他们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将所有的愤怒都砸向了郁金香党人,因为他们失去了效忠的对象,但更不想失去自己的家园。

正是在这个背景之下,热那亚三级会议临时会议召开了。

一身戎装的肖恩是会议的主角,他几乎主导了会议的全部议程。

会议决定从即日起,不接受欧罗巴共和国的任何行政指令,不承认郁金香党人享有统治欧罗巴的权力。税收自收自支,任何战争物资未经允许不得输往北方,一旦违反将会受到严厉法办。

第二,会议宣布将促成南方十二行省成立一个联盟,欢迎南方其他十一个行省加入进来,联盟内部施行同样的法律政策和统一的税收和产业政策。热那亚承诺将在各方面给予其他行省必要的支援。这其实也有经济上的内在需求,因为北方的动荡与决裂让热那亚人失去了最重要的市场。

第三,热那亚将在三个月内再组建五个师规模的国民军,并组建自己的海军部队,以保卫热那亚和南方人的利益。肖恩当然不让成为热那亚军事力量的统帅。

这就等于在事实上宣布热那亚独立了。

摆在热那亚人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支持皇储吉恩-索伦复国,另一条是真正地宣布独立。但会议代表中,除了少数贵族,绝大多数人并不支持帝制的回归。

这是显而易见,热那亚人已经习惯自由经济的发展和相对宽松平等的行政法律所带来的巨大利益,不希望昔日的帝制成为阻碍资本主义发展的桎梏,从某种程度上,热那亚最有权势的人甚至私下里为皇帝的倒台而欢呼。

肖恩就是秉承热那亚人这样的心理,成功地成为热那亚以至整个南方最有权威的人,炮击事件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拥有强大经济实力的工商界视他为自己的同路人,贵族则依赖肖恩保护他们的利益和仅有的那点特权——他们基本上已经被资本主义所绑架,知识份子则视肖恩为自由与平等的捍卫者。

至于普通人,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能否温饱,当温饱受到威胁时,那个站出来声称要保障他们不会重回饥饿的人,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最佳统治者。

约瑟夫-法兰克冷眼旁观热那亚人在这些日子里的举动,虽然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并没有放弃游说,但事实让他很失望。

热那亚人不关心皇帝的下场,因为他们从未享受过皇恩浩荡,也对皇储的未来并不上心,他们只关心自己。

然则法兰克忘了,当他和他的党人决定准备在热那亚组建军队时,热那亚曾经感到害怕,他们担心这些来自北方的流亡者鸠占鹊巢,反客为主。

而肖恩在北方的胜利,则让热那亚人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排外的心理应运而生,毕竟欧罗巴之虎的威名已经深入人心。

更重要的是,这只老虎是自己人。

第七十一章 热那亚人的心

午后,维希镇。

洛基山下的一处被茶园所包围的别墅中,前帝国元帅刘易斯阁下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饮茶。

这个已是冬季的季节里,南方午后的阳光仍然十分温暖。

经过三个月的休养,他的身体状态有了明显的改观,除了仍需要借助木杖行走外,日常生活已无大碍。

这幢乡间别墅,是肖恩赠予他的房产,价值不菲。

这里风景秀丽,冬天温暖,十分有利于他休养,当地人对他也很尊敬。

这让刘易斯很喜欢,尤其是肖恩十分体贴地将他的家人接过来后更是如此。

要知道他的家族都生活在圣城,处于郁金香党人严密看管之下,想把他们完好地弄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肖恩从来没有向他说明细节,但刘易斯知道这其中的代价一定不小。

自从刘易斯被送到这里后,许多流亡人士常来这幢别墅拜访。

他们当中有皇族远支、贵族和金融家、富商,这些人在普瓦图抱团取暖,声势不小。然而热那亚人眼热他们口袋里的财富,对他们的理念并不认同,有些人甚至认为这些财大气粗的外来者正在侵蚀他们的利益。

起初元帅还耐着性子接待这些流亡者,后来他也被弄烦了,因为他们每来一次,元帅就要失去一笔财富以支持复国,现在可没人给他发放年金,家族成员能带出来的财产并不多。

至今他仍然不敢忘记皇帝的恩赐和栽培,也无一日不想着救回皇帝,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不适合抛头露面,他最多能在仆人的看护下,拄着木杖走到镇子里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那些保皇党份子也不过是想借用他的名头而已,刘易斯对此并不介意,正如他慷慨捐款,这是他目前能够做的最大贡献,心有余而力不足。

只是这些人令刘易斯有些失望,与复国相比,这些人更热衷于举办舞会和交际,并在舞会上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今日,最著名的保皇党份子约瑟夫-法兰克来拜访刘易斯,刘易斯却不能不见。这法兰克恐怕是唯一在做实事的保皇党份子。

刘易斯事实上对法兰克也有些不满,身为帝国情报头子和秘密力量的负责人,法兰克无疑是失职的。

刘易斯甚至听闻一些保皇党份子,对法兰克在叛党发起叛乱时毫无作为的表现也有相当质疑。

每当看到法兰克谦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刘易斯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郁金香党人秘密关押的皇帝陛下。

“元帅,您的气色比上次见时,又好了不少。这是帝国之幸。”法兰克道。

“其实还是老样子,我的余生大概也是如此了。”刘易斯道,有些伤感。

这是一位元帅的暮年,昔日的功勋和荣耀也随着皇帝的倒台而消失不见。

他知道法兰克正在谋划组建复**,并且已经募集了一笔巨款,从北方逃来的数万人当中大多都是富人,每人象征性地出个一千两千,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然而法兰克这些人当中,懂军事的极少,那些有过从军经历的人也不过是曾在军队中镀镀金增加些履历而已,他们慷慨地出钱谋划复国,虽然不乏忠贞之辈,但许多人只是想借此在保皇党中谋求一个地位而已。

法兰克不止一次表达希望刘易斯早日恢复健康的意思,以便指挥未来的复**。如果刘易斯身体康健,当然复**总司令的不二人选。

但法兰克要失望了,不是刘易斯不愿意,而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连走一段路都要歇好一会儿。普瓦图最高明的医生说,刘易斯能够恢复现在这样,已经是上帝的恩赐。

听了元帅消沉的话,法兰克也有些黯然。

虽然得知皇储成功突破了亚述人的阻拦,在伊鲁尔松占稳了脚,给了他希望,但形势仍不乐观。

如果他集合保皇党人在南方开辟一个战场,这对他一向支持的皇储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但他也敏锐地感觉到热那亚人的态度有些变化,对他们这群人越来越戒备,甚至把普瓦图受到海军炮击的悲剧也记在保皇党人的头上,正如圣城郁金香党人控制的报纸上所说的那样,海军打击的是保皇党。千千吧

“元帅,我这次来是来辞行的。”法兰克喝了一口茶道。

刘易斯大吃了一惊“你是要投奔吉恩殿下吗?”

“不,我要到圣努威去。那里或许是发挥我长处的地方。”法兰克道,“热那亚人虽然站在圣城的对面,但他们跟我们并不是一条心,在这里我无法施展。”

坐在庭院里,法兰克看着不远处的玫瑰园白色的建筑

“您可能也感觉得到,热那亚人甚至整个南方人既不愿与那些叛乱份子同流合污,但又不想看到皇帝的权威再一次出现,甚至他们骨子里是赞成郁金香党人的某些主张。没有他们的同意,我在这里招募不到超过一个连的士兵。”

“所以你想到奥特山脉以北去组建军队?”刘易斯问。

“是的,在圣努威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写信欢迎我去那里,当地仍忠于帝国的贵族已经组建了一支相当规模的军队,布莱尔-克里斯帝安上将和杰夫-格雷戈里中将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法兰克郑重地说道,“他们都公开宣布效忠皇储殿下。”

刘易斯点点头,他命仆人找来纸笔,用口述的方式让仆人写下一串名字,然后交给法兰克道

“这些圣努威人都曾是我的部下,虽然有些人身有残疾或者年纪不小了,但他们都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可以帮助你们组建和训练军队。另外,肖恩主持西线作战时,曾遣散了不少军官,这些人应该都散落在北方各省,他们至少比你身边那些夸夸其谈之辈强得多。”

法兰克收下名单,惨笑道“感谢元帅阁下。”

刘易斯感慨道“希望这能帮到你,像你这样的忠贞之士已经不多了。但……”

“元帅,您有什么要说的吗?”见刘易斯欲言又止,法兰克追问道。

“你去过玫瑰园吗?”刘易斯问,他指的是肖恩。

“当然见过。”法兰克笑着道,“肖恩对我很热情,他用最好的食物和美酒来招待我。”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法兰克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这恐怕是他萌生北赴圣努威另谋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显然,这位在热那亚拥有极大影响力的伯爵,只会站在热那亚人一边。出于对阴谋的敏感,法兰克甚至感受到近来舆论和民情变化的幕后有肖恩的影子。

众所周之,所谓南方联盟的概念不正是肖恩的幕僚阿德里安-梅杰首先提出来的吗?由此可以看出躲在幕后的肖恩的一些政治倾向。

与他们这些保皇党份子相比,包括肖恩在内的南方人与圣城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法兰克离开刘易斯元帅的别墅不到半个小时,肖恩就收到了这次会面的细节情报。

“看来,我的这位朋友要离开了,这是明智之举。”肖恩笑着对梅杰说道。

“这也算是达成我们的目标。”梅杰回应道,顿了顿道,“但我们的形势并不太稳固。比利斯人仍然不肯退出雪山行省,格兰特和达尔豪两位将军只能维持均势,而国民军三个师的兵力则被新军牵制,动弹不得。这对我们的后勤是一种考验,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无法利用海路加内河航运运输补给。”

“如果我们将格兰特和达尔豪的部队,以及国民军撤回呢?”肖恩问。

梅杰大惊道“这万万不可,到手的胜利不能因为普瓦图小小的受创就放弃。况且,从道义上讲,伯爵您此前反击比利斯人的侵略已经让您站在道义上的制高点,一旦放弃,让比利斯人卷土重来,会令您的名誉受损。我们倒是可以跟比利斯人秘密谈判,他们也精疲力竭,无法再发动一次像样点的进攻。”

“这让我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肖恩点点头道,“格兰特与达尔豪的部队离我们实在太远了,每运送个金路易的物资,我们至少要花费个金路易,热那亚人恐怕很难忍受这一点太久。”

“是啊,恕我直言,与我这个北方人相比,南方人的格局还是小了些,他们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和事,而忘了长远的利益。”梅杰道,“热那亚在这场大变局中拥有太多的优势,然而他们的进取心或者叫做野心的东西实在不足,要不是普瓦图这次受到炮击,他们甚至对圣城发生的事漠不关心。此前他们允许您率军北上,并提供战争资源支持,这真是一个奇迹。”

“阿德里安,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断,但如何改变热那亚人的固有的观念呢?”梅杰的分析,让肖恩感同身受,但没有热那亚人的支持,肖恩也无法放开手脚。

“我有一个谋划……”梅杰压低了声音,面色有些不自然,“这需要您的同意,它甚至不太名誉……”。

第七十二章 热那亚人的心(二)

深夜里,卡门尔-盖博带着一身寒意回到寓所。

屋子里飘散着一股雪茄的味道,卡门尔迅速地从门后的衣架上悬挂的布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沙发的位置。

“嗨,注意不要走火了。”一个声音说道。

“上帝,罗宾逊先生,你怎么敢来我家里?现在到处都是密探,你我待在一起绝对会引起怀疑的。”卡门尔抱怨道,“难道你不知道身为热那亚人,我现在有点麻烦。”

黑暗中,波西轻笑道“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另外这不是你的家,这只是你租的房子而已,热那亚才是你的家园。”

卡门尔点着了蜡烛,坐到了波西的对面

“他们现在不信任任何南方人,我现在在报社只能做一些文字校对的工作,我自己也主动减少与一些有权势的人的接触。”

“那你更需要表现出对共和制的拥护。比如,你可以建议共和政府宣布断绝一切与热那亚的联系,包括经济往来,因为每购买一个银币热那亚的商品,就是资助热那亚人制造射向新军的一个银币的军火。”波西道,“所有滞留在圣城的热那亚人,应当被关进监狱,因为你怀疑他们是间谍……”

“不,你会让我成为全体热那亚人的敌人。”卡门尔大惊失色,“我能理解你们的用意,但这是不是很不道德?在圣城的热那亚人何其无辜啊,他们只是普通商人、学生!”

波西脸色阴沉“卡门尔,你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但政治就是肮脏污秽的,任何洁癖只会带来灾难,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这取决于利益与付出的代价是否相称,几百个热那亚人的牺牲,将会唤起全体热那亚人的共鸣,这十分合算。”

“先生,恕我难以认同。”卡门尔低着头道,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与你所怜悯的这几百个热那亚个相比,那些为反对外敌侵略而英勇献身的数以十万计的士兵又何其无辜啊?现在在雪山行省,格兰特与达尔豪将军麾下的那些仍在战斗的士兵们,正在忍受高原恶劣的气候,趴在雪地里与敌人搏斗,但有谁知道他们的名字?”波西的语气十分刺耳,“他们的生命也是生命,每一个牺牲都应该不朽,他们也拥有回到家乡享受家人关怀的权利,但扪心自问,他们不可能撤回来,将收复的国土拱手让给侵略者。

然而在大后方,我们正在做什么?北方人正在准备内战,唯一可能支持他们的热那亚人只关心自己眼前的利益。”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卡门尔问。

“只有让热那亚人感受到彻骨的疼痛才会让他们醒悟,才会让他们知道假装自己是外国人,试图置身事外,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们首先是欧罗巴人,然后才是热那亚人。”波西沉声说道,“保卫国境线,收复国土,这本是圣城共和政府的首要职责,但现在这项职责落到了热那亚人的身上,我们热那亚人不应该退缩,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真正的博爱情怀。”

“所以为了这个目的,需要牺牲几百名热那亚人?”波西仍然没有被说服。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共和政府正在秘密与亚述人谈判,郁金香党人的筹码是承认亚述人对北方三个行省的占领,以换取亚述人解除对京畿北部的军事压力,以便他们集中力量对付皇储和国内叛乱。”波西道,“牺牲几百人与牺牲一个国家,孰轻孰重?”

卡门尔倏地跳了起来“怎么可以如此?这是最无耻的行径,是对全体国人的背叛。”

“然而这就是政治现实。”波西笑道,“亲爱的卡门尔,你还是太天真了。”

波西没有逼迫卡门尔立刻答应,他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

……

萨拉曼又一次和傅克斯公开争吵,这一次的起因是马朗森带来的一篇正在审核中的文章。

文章公开宣称共和国或者自由委员会应当立即宣布热那亚人为叛逆,主张断绝与南方的一切联系,包括商业往来,例证之一是北方对南方贸易往来处于入超地位,大量的财富因为南方尤其热那亚商品的输入而流失。

当然文章中也宣称保皇党人公然在热那亚集聚,这显然是受到了热那亚人的支持,这证明热那亚人支持帝制反对共和。如果不能令热那亚人尽快屈服,他们的战争资源恐怕会为保皇党所利用。圣城所掌握的海军应当持续封锁南方海面。

尽管文章用了化名,但马朗森告诉委员们,这是卡门尔-盖博的文章。

“这篇文章很有趣!”这是傅克斯的评价,“尤其是出自一个热那亚人之手。”

显然,这篇文章极符合傅克斯所代表的强硬派的主张。

以前热那亚人的暧昧态度他们还可以接受,但前不久热那亚三级会议的决议则让他们有必要将热那亚视为对手,而炮击普瓦图正是这种矛盾激化的表现。

然而这些北方人仍然没有真正地搞明白,热那亚人其实并不关心圣城谁当家。

但那种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观念,在相当一部分郁金香党人当中根深蒂固,他们缺乏耐心,对一切头疼的事情喜欢采取粗暴的手段来解决,并认为这样会一劳永逸。

萨拉曼自掌握权力以来,他怀柔的手段并没有得到傅克斯的支持,他与后者的矛盾再一次公开激化。

卡门尔的文章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关于如何处置皇帝的问题,关于没收贵族财产的问题,关于肃反扩大化的问题,关于与北方亚述人的秘密媾和的问题,都暴露了萨拉曼一派与傅克斯一派在许多关键问题上的矛盾。

卡门尔恐怕也没有想到,他的文章会直接导致郁金香党人的分裂。

萨拉曼铁青着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新贵们并非人人如他一样清廉和保持理智,巨额财富让他们迅速腐化,活成了他们曾经憎恨的那一类人。

所以,为了保住他们既得的利益,他们更加仇恨那些卷着尾巴的贵族和富人,许多人因此家破人亡,以打击犯罪和除奸的名义将许多人投入监狱,造成了许多冤案。

虽然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但这个拥有三十一人的委员会仍然是新政权的主宰,只不过许多人是新面孔。

他们冷漠地看着萨拉曼,就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有人提议委员会进行改组,以宣布成立更加集权的自由党,这是公然地夺权。

投票以比通过,傅克斯将取代萨拉曼成为自由党的领袖,进而将由他来负责组建新政府。

萨拉曼一个人离开了行将落幕的委员会,然后在自己的家门口被刺身亡。

有刺客向他的马车里投了一颗手榴弹。

第七十三章 热那亚人的心(三)

1836年圣城的冬天比往年寒冷一些。

萨拉曼的棺木被埋藏在郊外公墓,现场只有他生前的伴侣朱丽叶-布隆和少数几个亲属。

刺杀行动发生的很突然,他虽然在被炸死前一个小时才失去在自由委员会的权力,但还是共和国名义上元首,身边的卫队并没有比往常少。

但那刺客仍然成功发动自杀式的攻击,当场将萨拉曼、刺客以及萨拉曼的几个贴身侍卫炸死。因为这位刺客本身就是萨拉曼卫队成员之一。

这是1836年最轰动的事件之一,仅次于皇帝被赶下台。

傅克斯震怒无比,因为大多数人将幕后主使指向他,他的确有这个动机和理由,毕竟萨拉曼在革命或者自由党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傅克斯如果想坐稳自己头把交椅的位置,就必须清除萨拉曼的影响力。

在刺杀发生的当天夜里,自由委员会召开了一场特别会议。在会上,傅克斯慷慨陈辞,追忆与萨拉曼的长达十年的友谊,然而他的这些发言苍白无力。

但这并不影响傅克斯的权力。

随后,改组后的自由党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镇压行动,许多在前三个多月中侥幸没有受到波及的人被投入了监狱,也包括党内仍然支持萨拉曼的死忠份子,他们被冠以叛国、间谍以及贪污等罪名被枪决。

期间,五百名滞留在圣城的热那亚人被关入监狱,理由是现成的,内务部认为热那亚人涉嫌刺杀革命领袖,是热那亚人对炮击普瓦图的报复。

但这些已经跟躺在棺木中的托比-萨拉曼无关了。

当最后一锹泥土抹平墓穴时,布隆夫人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她没有与萨拉曼结婚,但她是以萨拉曼亲属的身份参加的葬礼。这是她能为情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墓碑树立起来的时候,这宣告某个人的时代结束了。

阴暗的天空中飘下了雪花,很快就降下了鹅毛大雪。

布隆夫人收拾起悲伤的心情上了自己的马车,她的身后,大雪很快就将地上万物覆盖上一层白纱。

她没有回到与萨拉曼同居的寓所,而是回到自己的宅第,但因为受了风寒,当天她就病倒了。

恍恍惚惚之中,布隆夫人感觉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一个老者正坐在自己的床前。

“啊,贤师!”布隆夫人低声惊呼道。

“我的到来,你很意外?”贤师的语气永远是温润而充满魅力,不因他的年纪而有所衰减。

“嗯,是有点,通常您不亲自露面的。”布隆夫人道。

“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是一位嗜血者,虽然我并不反对你与任何一个普通男人交往甚至同居或结婚,但你似乎有些过于用力了。这很危险。”贤师淡淡地说道,“嗜血者永远是嗜血者。”

“托比是组织派人杀了他吗?”布隆夫人问。

贤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人太过理性和清醒,这是他死亡的唯一理由。”

“我坚决服从您的判断!”

面对贤师,布隆夫人毫无反抗之心,她也不敢露出哪怕一丝的不满。

贤师很满意她的表忠,笑着道

“呵呵,你安心养病吧,萨拉曼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接下来将是我们真正走向权力宝座的时代。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贤师走了,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布隆夫人像是虚脱一样,瘫倒在床上。

身为嗜血者,她利用自己的美貌与智慧,创办沙龙,周旋于圣城权贵与知识份子之间,一方面为嗜血者组织提供情报,另一方面暗中鼓动自由派知识份子反抗帝制。

然而对于托比-萨拉曼本人,她是真正产生了一种叫做崇拜进而叫**情的珍贵东西。因此她的眼泪是真实的,尽管她当初拉进萨拉曼的目的并不单纯。

但她仍然不敢反抗,贤师的到来只不过是一种警告,她也不过是贤师手中的工具之一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最想得到的其实是如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这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种奢望。

萨拉曼之死并没有给热那亚人造成任何困惑,他们只是将这当作权力斗争的后果之一。

然而,五百热那亚人实捕入狱则彻底激怒了热那亚人。

扩军行动突然加快地进程,普瓦图化学公司再一次得到注资,康氏造船也增发股票,短时间内就募集了超过五百万的资金,加快了重建的步伐。

整个热那亚被报仇血恨的舆论所绑架,这也彻底打碎了某些人的幻想。妥协与中立是换不来他们想要的和平与幸福。

1836年的12月1日,南方十二行省宣布成立南方联盟,阿历克谢-拜恩当选为南方联盟的首任主席。

联盟政府承认各行省拥有一定的自主权,包括各省自己选举高官、议长,但实行统一的法律和经济政策,联盟政府主要掌握军事以及统一法律的制定权。

同时,国民军所控制的几个北方行省也同时宣布将服从联盟政府的命令,并向南方开放市场,以换取南方联盟继续支持西北与比利斯人战斗的承诺。

这样南方联盟名义上控制了欧罗巴超过一半的省份。

这一切都在肖恩暗中的掌握之中,他顺利成为南方联盟武装力量的总司令。

南方的统一虽然只是刚刚起步,但这成功加强了南方人的团结,调动起他们的爱国热情。

统一市场的初步形成,极大地刺激了经济的发展,而后者又反过来促使各个行省地方与联盟的协调,以消除各地在治理水平上的差异。

至1838年夏初的时候,南方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到处是新修的公路与桥梁,几条重要铁路相继开通加强了各个行省之间的经济联系。

与此同时,北方的内战已经持续了18个月,忠于皇储的军队与圣城的新军在几处战场展开鏖战,将北方打成稀巴烂。

国民军位于希诺省与几内波里的三个师则按兵不动。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肖恩率领新组建的五个师越过奥特山脉,成为影响内战走向的一支强大力量。

第七十四章 狼人的哀嚎

出乎国内各势力的预料,国民军并没有投入到内战当中。

肖恩先是将国民军第1、2、3师整编成国民军第1军团,第4、5、6三个师编为第2军团。

国民军第7、8两个师则一路向西北行军,赶在冬天大雪封山之前的时节,这两个师与格兰特、达尔豪的部队一起进行整编成第3、4两个军团,分别以格兰特和达尔豪为司令官。这两个军团组成西方面军,以格兰格为方面军司令官,达尔豪为副,主持对比利斯人的作战。

实力增加不一倍的3军团和4军团给了比利斯人以极大的压力,此前持续数年的战争令比利斯人国内成年男子的人口数量减少众多,民生凋敝,固执的比利斯老皇帝病逝,继任的皇帝则想尽快这没完没了的战争。

在这个背景之下,比利斯人终于捡起了肖恩扔过去的橄榄枝,提出体面地结束战争的建议。

肖恩接受了这个建议,并与次年1月12日,双方代表在雪山行省达成停火与撤军协议,比利斯人将从欧罗巴领土撤出任何人员,归还欧罗巴俘虏,国民军则保证不在雪山行省驻军超过1个师的兵力——比利斯人的军队已经丧失了与国民军作战的勇气。

所以在1839年春天的时候,肖恩手中可以调动的兵力达到12万之多。这只是正规军,还不包括地方民团和治安武装。

除了需要整编部队及解决比利斯人这个后顾之忧,肖恩的部队迟迟没有加入内战的原因之一,是狼人再一次出现了。

狼人这次的规模远胜于上次,其数量甚至达了近万规模,而且据情报说狼人们有军队化的迹象,行动颇有章法。他们将几内波里的西部两个行省搅的稀巴烂,严重影响到肖恩后方的稳固。

为此,肖恩不得不派出第2军团围剿狼人。

几内波里西部的平原上,肖恩策马奔驰。

这里原本是良田的土地,如今长满野草,大量的人口逃亡,以致土地荒废。1837年的时候,肖恩虽在在几内波里驻有军队,但当时他的全部重心放在北方,广大乡村因失去秩序而日益破败,到处是盗匪。

如今回过头来,肖恩花了很大力气才让地方稳定下来。在阿德里安-梅杰等人的建议下,他以南方联盟的名义鼓励农民耕种,并许诺三年内免收任何赋税,抛荒土地只要有人愿意耕种,该土地就归属谁,原主人归来也不得法庭认可。

如果有两年的时间的休养生息,这里的平原就会发挥它应有的巨大的战争潜力,至少肖恩的10多万军队就不用依靠从热那亚运输粮食。

立马高处,肖恩眺望春天的原野。

湛蓝的天空下,绿茵茵的草地上长满了不同颜色的野花。微风吹过,野花扑鼻香来。

此番肖恩从达盖尔赶到这里,主要目的是亲赴第3军团视察剿狼行动。

“阿德里安,最近热那亚有什么大新闻吗?”肖恩问。

梅杰刚才热那亚赶过来,所以肖恩才有此问。

“总司令,您还记得安布罗斯-希尔吗?”梅杰问。

“安布罗斯-希尔?唔,这个名字很耳熟,可我一时想不起来来。抱歉,他是干什么的?”肖恩问。

“他原是普瓦图大学神学院的教授!”梅杰提示道。

“噢,原来是他。”肖恩恍然大悟,“这么说,这位伟大的探险家活着回来了吗?时间过的真快,这都十年过去了。”

“听您的意思,您以为他会回不来?”梅杰好奇地问。

“坦白地说,我当时只想把他打发的远远的,所以我同意他做一次全球探险。”肖恩道,“你知道的,神学院里那帮教授对我来说是多余的。但在当时把他们开除又是不可能的,人们总要有点信仰,当时的教会在热那亚还是相当有实力的。”

“但这位希尔教授在普瓦图引起了轰动。”梅杰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一定错过了什么。”肖恩道。

“这位曾经的上帝狂信者,一回到普瓦图就逛遍了普瓦图的妓院和酒馆,然后公然在索亚教堂的门口撒尿。”

肖恩目瞪口呆:“他这是怎么了?”

“希尔教授声称,我们来自外星球,只是宇宙幸存者的后裔。上帝只是虚构的,是先人制造出来的一个麻醉人们的概念。”梅杰道,“他自称他在南大洋南部的一个海岛上看到一个古代人类遗迹,那里有一个奇怪的机器向他展现了人类起源的事实。并说人类、嗜血者、血武士、狼人甚至鱼人,都是天外来客而不是上帝制造出来的物种,只不过人类笑到了最后。”

“有人信吗?”肖恩问道。

“大家都说他堕落了,胡说八道,夏克礼主教则说他已经被魔鬼所控制,心智已经迷失,并且无药可救,应当送入疯人院。”梅杰道,“总之普瓦图人现在都在谈论这位教授,十分惋惜。好在这位教授没有伤害别人,只知道玩女人和酗酒,所以没有人把他送进疯人院。”

“当初和他一起去的人呢?”肖恩问。

“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些水手活着回来。”梅杰道,“我猜这里面一定有不堪回首的内情。普瓦图大学会他举办了一场欢迎宴会,希尔教授说那些人除了疾病,和被当地蛮人杀死之外,大多因为信仰破灭而自寻短见。”

“很遗憾,我想见见希尔教授。”肖恩道,“我对他的经历很感兴趣。”

“我会立刻写信,转达您的要求。”梅杰立刻道,“不过,以卑职看来,您的时间十分宝贵,不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肖恩摇摇头,他眺望着原野,“关于人类起源的问题,我们终归要弄明白,事实上希尔教授的发现正是我以前的猜测。正如狼人,他们自己的古老传说中,一直声称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更不必说嗜血者。即便如此,这也改变不了我们要消灭一切异人类的决心。”

“您竟然相信希尔教授的疯话?”梅杰惊讶地问道。

“好吧,这个我们暂不讨论。”肖恩笑道,“用最简洁的话说,一切异人类都该死,但这不妨碍我承认他们与人类拥有共同的起源。就让我们先解决掉狼人吧!”

第七十五章 狼人的哀嚎(二)

燃烧的村庄中,村民们被狼人驱赶到了村外的空地上。

青壮年村民早在一个小时前被全部杀死,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狼人士兵用一根绳索捆着他们的手,绑成一长串,用皮鞭抽打着押向后方。

这些人类幸存者将成为狼人的奴隶甚至食物。

狼王沃夫面无表情地看着俘虏远去的背影。

上一次的惨败仍令他记忆犹新,虽然那一次只算是一次尝试,并没有令他的种族伤筋动骨。

这一次他又卷土重来,或许对狼人这个种族来说,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

在过去的十年间,狼人与人类之间的差距在加大,尽管作为狼人的王,沃夫不介意向人类学习,但栖息地有限的资源和文明的低下导致他力不从心。

他也曾亲自秘密潜入到热那亚的北部侦察,那种行驶在铁制轨道的庞然大物令他胆颤心惊。

这种属于机器的力量使得他放弃图谋南方的打算,转而对付奥特山脉的以北地区。

然而将族人中的青壮年组成一支像样点的军队,让他们听从指挥,已经耗费了沃夫太多的精力。

他知道自己就要面临一场真正的考验,他要直面一支强大人类军队的围剿。这将关系到狼人在这个世界能否生存下去。

他有预感,那种机器的力量早晚有一天会使得他的种族灭绝,人类已经逼近他们世代居住的栖息地。

距离他五十多公里外的地方,乔治-格兰特将军的部队正在行军之中。

西蒙-达尔豪的第4军团被肖恩留在了西北,负责西北边境的安全,基本上无缘内地作战。

格兰特的第3军团则被调到了几内波里,他的部队已经全部装备了新式步枪,并且从比利斯人手里获得了大量的牲畜和战马,机动性十分强大。

然而面对陌生的狼人军队,格兰特一改往日大胆犀利的作战风格,行动十分谨慎。

即便如此,在进入到几内波里西部平原的最初几天里,第3军团的几支小股巡逻队接连失踪。

直到格兰特命令侦察与巡逻部队必须不少于1个连的规模时,情况才得以改观。1个连装备新式步枪的部队输出的火力,至少相当于以前的1个燧发枪营的火力,这足以使得他们有相当强的自保能力。

傍晚扎营时,司令部的参谋们正围着几个被抓回来的狼人士兵品头论足,这些狼人已经奄奄一息。

“我们的总司令阁下,以前是如何对付狼人的?”

格兰特问自己的部下,与许多士兵一们,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狼人的真实模样。

有个出身原热那亚守备旅的军官答道:

“我们当时利用了天花这种病毒,狼人看似十分强壮,但对这种病毒几乎没有抵抗力,比我们人类还要差。”

这位军官用刺刀指着那名被捆成粽子般的狼人胳膊道:

“显然,狼人也学会了种痘,胳膊这里明显是种痘留下的痕迹,这一招现在恐怕不管用了。”

“有情报说,狼人与嗜血者有勾结,他们可能是从嗜血者那里学会了应对天花的方法。”有军官说道,“而且狼人也装备了线膛步枪,还有少量火炮,我们的侦察部队与他们遭遇后,他们会在放枪之后,一拥而上,贴身近战我们会吃大亏。但他们的步枪从哪里来?显然不是人们自己制造的。”

另一名参谋则说道:“狼人刻意避免与我们正面作战,他们喜欢伏击,一击不中就逃的远远的,奔跑是他们天生的技能。这让我们很难受。”

格兰特点点头:“看来狼人已经学会了人类的作战方式,也懂得扬长避短。对此,我们必须小心,不要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一群未开化的野兽而得意忘形。同时我们也得承认,狼人在个体上远比我们人类强大。”

“是,司令官阁下。”部下们齐声答道。

夜晚,军队点燃了篝火。

望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格兰特无暇欣赏美景。

那位总司令给自己的命令虽然没有明确完成任务的时间表,但格兰特希望能好好的表现一下。

但狼人的作战方式让他一时没有很好的办法,他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在面对狼人时也相形见绌。正如他以往跟比利斯作战时一样,他从不在乎一地一城的得失,大迂回大包抄,牵着比利斯人的鼻子走,总能寻找敌人弱点,狼人显然也是如此。

格兰特并不认为自己是肖恩的嫡系,但积极表现自己的指挥才能是格兰特一直想要做到的。

国内的形势让他明白,欧罗巴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国民军加入内战只是时间问题,肖恩就是他选定的靠山。

跟他身份背景颇为相似的西蒙-达尔豪,在与他交接西北防务时,就公开表示,十分羡慕他能被调回内地,他宁愿去内地当一个团长也不愿留在西此当司令,因为这样就有机会在肖恩的面前再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才能。

稍稍读一点历史书的人都会知道,历史进程的关键时刻,英雄人物总是站在胜利的一方,否则任凭你才华横溢也只能沦为别人的踏脚石。

然而狼人即将给格兰特一个血的教训,当天晚上狼王沃夫亲自率领狼人军队突袭了第3军团的一支部队。

黑夜中,狼人的速度和个人的力量被放大,他们在午夜时已经悄悄地靠近第21旅的驻地,在凌晨时突然发起冲击。

第21旅的哨兵虽然提前发现了狼人的行动,但为时已晚。论爆发力,狼人个体甚至超过战马,他们越过了三道战壕,直接闯入酣睡而毫无防备的临时兵营。

第21旅的官兵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清晨时该旅检点人数时,发现自己阵亡了近千士兵,伤者甚至是这个数目的两倍,这个旅几乎丧失战斗力。

格兰特既悲又怒,如果他面对的是普通人类军队,这样一面倒的战斗几乎不会发生,夜战对人类交战双方来说都是一个短板,进攻的一方既无法达到超人的冲锋速度,也无法做到在夜色准确辨识敌我。

对狼人来说,夜战则是他们的长处。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肖恩在他的卫队护卫下,来到了第3军团。

伤兵营的哀嚷声令肖恩直皱眉头。

第七十六章 狼人的哀嚎(三)

出乎格兰特的意料,肖恩并没有直接批评他本人的指挥失误。

肖恩只是委婉地表示,面对陌生的对手,格兰特的指挥有些保守,让第3军团处于被动的位置,同时对狼人有针对性的防御手段不足。

“情报显示狼人这次是举族出动,他们孤注一掷离开了栖息地,因为他们意识到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狼人可战的士兵约有一万多人,但他们身后的数万老弱处在什么位置,这是一个关键点。如果你们能找到老弱的藏身处,狼人们就必须与你们正面交战。”

“狼人军队的机动性是我们无法比拟的,他们善于奔跑并拥有极强的忍耐性,是他们的天性。所以不要跟他们的长处竞赛,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没有办法,你们要想办法让狼人无法自由自在地行动。比如我们可以在一些重要位置修建简易碉堡,这些碉堡既是防御要塞,也是瞭望台。一个连的士兵就可以依靠工事坚持至少一个月,如果修建的足够多,我们就可以压缩狼人的活动空间。”

“21旅的防御等于是偷懒,他们修建了三道浅浅的战壕就以为大功告成了,既缺少防御纵深,又缺乏足够的告警手段。军官们掉以轻心,没有足够的警惕。”

说到这里,肖恩停顿了一下:“我带来一个新发明,它叫做铁丝网,一种带倒刺的铁丝网。相信它们会替我们教训一下狼人们,我本该早一点想到这种小玩意的。”

“铁丝网?”格兰特没见过,不过既然是总司令说的,他不敢不听,姑且试之。

司令部外,尼尔森等人正在演示如何在宿营地外布置铁丝网。事实上,尼尔森等人也只拿牛羊试过,效果不错。

这种小小的发明却被肖恩寄予厚望。

看到了实物,格兰特也很感兴趣,以至于他的手被铁丝网上倒刺刺破。

如果深夜中,狼人敢决死冲锋,这些带着倒刺的铁丝网一定会让狼人们终生难忘。

战壕、碉堡与铁丝网是肖恩为狼人们准备的战术手段。

“我已经命令热那亚钢铁公司全力生产这种铁丝网,并且将专利授权给其它钢铁公司,以便这些公司向军队提供这种铁丝网,这些只是头批产品。”肖恩道,“那些小钢铁公司对向军队供货特别感兴趣,并且愿意向国民军赊账。”

“这是一门好生意。”格兰特笑道。

“没错,军队是会吃钱的怪兽,它每天花钱如流水。”肖恩道,“所以,我期待第3军团能带给我好消息。”

“如您所愿,阁下!”格兰特严肃地答道。

肖恩拍了拍自己所看重的部下肩膀:“我的司令官,大胆去做计划,并且耐心地去执行它,直到胜利!”

肖恩只在第3军团待了两天,就离开了3军团。

格兰特长舒一口气,肖恩在第3军团的官兵面前维护了他的权威,这反而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无言的压力。

然而格兰特没有急于报仇,而是跟自己的参谋们研究了三天地图,精心策划了一场猎狼计划。看上去大半个月之久,第3军团碌碌无为。

肖恩答应的铁丝网很快就源源不动地被送到军前。

格兰特命令自己麾下部队以团为单位,白天行军运动至指定地点,每个团负责修建一处碉堡。全军大部分兵力为修建活动提供安全保障。

显然第3军团吸取了第21旅的教训,他们夜宿时将防御准备的十分充分,并且不急于求成,稳步向广袤的纵深挺进。

第3军团的行动,让狼王沃夫感到棘手,一旦让第3军团完成营建工作,各个战略要地都处于国民军的监视之下,狼人们的活动将会极大地受限。

为此,沃夫准备故技重演,发挥自己夜战的优势,试图再一次在夜间发动突袭。

沃夫将目标放在第3军团一支比较突前的部队,这是格兰特麾下的一支骑兵团,他们离开大部队大约一天的路程,一路上大摇大摆,看上去毫无防备。

白天狼人们并不敢拿这支骑兵团怎么样,因为狼人已经领教了新式步枪的威力,这种新步枪极高的射速和精准的火力在正面战场上简直就是无解。

而狼人们认为夜晚是自己的天下,他们经常利用夜色在国民军宿营地的外围挑衅。

休-奥祖夫是这支骑兵团的团长,他的骑兵团如此冒失地离开大部队,正是为了执行格兰特制订的诱敌计划。

显然格兰特并没有忘记狼人给自己的惨痛教训。

平原上的傍晚,十分美丽。晚风徐徐,吹在人的脸上十分舒服。

夕阳西沉,西边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火烧云。

奥祖夫的部下正忙着构筑宿营区,他们挖了三道战壕,第一道战壕最深最宽,其它两道只是草草了事,并且在战壕之间布置了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特制的报警铃铛。

一些士兵在宿营地之外故意溜达和嘻闹,他们既是为了掩护构筑工事,又是为了麻痹游离在不远处的狼人侦察兵,好让对手产生轻视之心。

奥祖夫让士兵们早早地享用晚餐,临行前格兰特将军开恩,给骑兵团的官兵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比如免费的香烟和一种专供军队的葡萄酒,士兵们吵闹声传出了老远。

当夜色完全降下来的时候,兵营里沉寂了下来。夜里12点的时候,士兵们都被悄悄地叫醒,他们被命令握着步枪待在帐篷里。

这个时候,奥祖夫仍然没有把握自己的诱敌计划能否成功,他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看看怀表。

在他看来,时间仿佛走的很慢。

然而直到天亮,狼人仍没有行动。奥祖夫既感到失望,又有一些庆幸,突然变的患得患失起来。

骑兵团全体官兵用过早餐后,收拾好装备,继续行军。

当他们离开两个小时后,沃夫来到他们丢弃的宿营地。

看着国民军留下的战壕,狼人们不禁嘲笑道:

“让这些冒失的人类多活几天。”

沃夫十分谨慎,他故意在昨夜放弃突袭,就是为了让国民军的骑兵团更加骄纵和放松警惕。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这是个陷阱,把注意力放在第3军团主力的方向,然而侦察的结果证明他是多虑了,眼前的猎物真的是一支孤军,并没有接应和呼应的部队。

不知不觉中,狼王沃夫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另一边,奥祖夫的骑兵团越走越远,他们似乎忘了自己已经是狼人眼中不容错失的猎物。

第七十七章 狼人的哀嚎(四)

夜色越来越浓。

暮春季节草丛里的昆虫在鸣叫,蹲在树梢上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

狼人们手持着巨斧和砍刀向着目标徐徐靠近。

亚瑟是这支狼人部队的首领,他们放弃步枪而使用他们最擅长的冷兵器,借着夜色的掩护准备偷袭奥祖夫的骑兵团。

狼人的战术很简单,那就是在极近的距离突然发起冲锋,闯入对手的宿营地,杀死遇到的每一名士兵,并制造恐慌,然后穿营而过。如果有机会再返身来一遍。

这是有效发挥狼人夜战与近战本领的最简洁的方式。

亚瑟亲自扑倒了一名国民军的哨兵,他这才发现自己扑倒的是一个草人。那草人身上挂着铃铛,在被扑倒的瞬间发出声响。

“谁?”有人在不远处喝问道。

“该死!”亚瑟暗骂,然而他并不认为这是个意外,安排明哨与暗哨是人类军队夜宿时的惯用伎俩。

“跟我冲!”亚瑟索性高声喊道。

他站立的地方离骑兵团第一道战壕不过800米远,对于擅于奔跑和冲刺的狼人们来说,这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可以跑完的距离。

狼人们立刻如一道洪流往骑兵团的军营奔去,黑夜中他们个个身手矫健,灵巧地避过地面上的障碍物,很快抵达第一道战壕。

这一道战壕修建的十分宽阔,但黑夜中狼人们一个冲刺直接越了过去,只有少数人不幸摔倒在战壕里,但这并不会对皮糙肉厚的狼人造成太大的伤害,只是要想爬上来倒要费些功夫。

“敌袭、敌袭!”

军营方向有士兵发出报警声,最好的报警声是枪声。几乎枪声响的一瞬间,军营里骚动起来。

亚瑟和他的同伴越过第一道战壕,很快奔在最前头的狼人突然停了下来,并发出惨叫声,原来他们不幸地撞上了带倒刺的铁丝网,当场就有人就血肉模糊,越是用力他们叫的就越惨。

然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狼人们无法及时减速,他们撞在了同伴的身后,狼人们挤作一团。

这个时候,骑兵团前沿的士兵们开火了,为此他们等了好几天。密集的子弹往着黑乎乎的方向射来。

狼人们惨叫着倒下,半分钟内狼人们倒下了一大批。

亚瑟挥着巨斧拼命地砍向拦在前面的铁丝网,狼人们也纷纷冒着生命危险效仿。

终于在付出被射杀好一百多狼人为代价的情况下,他们砍出了几个缺口,从缺口一涌而入。

骑兵们似乎被吓住了,他们的火力变的十分单薄,开始往后退。

这个时候,亚瑟首领发现前面有第二道战壕,因缺少冲刺距离而无法一跃而过,他们只得放慢速度徒手攀爬。

有狼人注意到这道战壕的泥土似乎有些黏,还发出刺鼻的味道。

但有了前一次的经验,狼人们对解决第二道铁丝网很有信心。

然而这时候,他们忽然发现天似乎亮了,当他们蓦然回首时,发现他们刚刚越过的战壕里正燃起熊熊烈火,刺鼻的黑烟滚滚。

原来骑兵团在第二道战壕里准备了大量的黑色液体,这是几内波里当地一些沼泽地带的特产,极易燃烧,在冬天时当地人用它们来充作做饭的燃料。

熊熊火光照耀之下,狼人无所遁形,他们成了骑兵团士兵最好的鞭子。

密集的子弹制造的火力网,正在收割着狼人们的生命。他们哀嚎着倒下,大部分狼人则拼命了向前移动,更有狼人在亚瑟的带领下发疯似地劈砍拦在面前的铁丝网。

近在咫尺的铁丝网似乎遥不可及,狼人们甚至无法靠近,而身后是熊熊大火。

狼人也并非没有还击,他们虽然放弃了在夜战突袭中并没有多大用处的步枪,但带了很多的土制手雷。有狼人点燃了手雷奋力往对手人群中扔去。

骑兵团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伤亡,然而这种能准确扔到对手人群中的机会实在太少,狼人们往往刚刚点燃一颗手雷,就被一颗甚至数颗子弹击中,手雷不可避免地在自己同伴当中爆炸。

亚瑟不得不命令部下往两侧突围,试图寻找突围的机会,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半个小时之前的狂妄与自信。

这里就是一个陷阱。

然而奥祖夫团长没有给他太多的机会,一个连的士兵就足以在某个方向筑成一道稳固的防线,如果火力不够强大,那就两个连。

从离开大部队时起,这位被格兰特将军寄以厚望的团长就殚精竭虑想着打一个漂亮的反突袭战。

为了尽可能留下所有的狼人,奥祖夫指挥事先准备好的部队,通过修建的坑道运动,从狼人身后将他们包围。

国民军先进制式步枪的易操作性和快速、简洁的射击方式,使得国民军拥有比过去强数倍的火力。如果他们还在使用燧发枪,光是在夜里准确地装填弹药就是一个恶梦,更不必说在激烈的战斗中哑火是家常便饭。

他们只要不慌乱,就足以稳住阵脚。

狼人亚瑟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许多狼人倒在地上还没有死去,正在翻滚哀嚎着。亚瑟每次都冲在前面,然而神奇的是他身上只有擦伤,但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子弹使得他全身发冷。

亚瑟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了,个体的力量在这样的战争形态下显得十分渺小和卑微。

枪声很快变的稀疏,有国民军的军官在高喊:

“停止射击,保持警戒!”

“原地待命,不得靠前!”

亚瑟这时才醒悟过来,他赫然发现战场上只剩下自己孤伶伶一个。

火光中,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士兵向自己举起了步枪。这位士兵很年轻,就如亚瑟不久前杀死的许多年轻人类一样。

亚瑟举起了手中的巨斧,他想抛过去将那位年轻士兵砸死,因为对方的眼神让他感到很舒服。

那是一种骄傲的主宰者眼神。

亚瑟没有能完成自己的一击,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肩膀,巨斧脱手掉在身前。

紧接着另一颗子弹射来,射中了他的膝盖,亚瑟痛苦地跪倒在地。

奥祖夫没有制止士兵们戏弄般的举动,他亲眼看着士兵们将这位狼人首领射成筛子。

“狼人的大部并没有如预计那样来救自己的族人。”有军官报告说,“我们是否主动出击?”

奥祖夫点点头道:“不,暂且把黑夜让给他们,他们的日子不多了。”

第七十八章 皇帝的遗言

当亚瑟率领自己的族人夜袭人类军队的时候,狼王沃夫就在不远处瞭望。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激烈的枪声仅仅响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沉寂了下来,狼人的800狼兵精锐就消失了,只有屈指可数的十几个狼人逃了回来。

沃夫摁住心底里那颗想救援的想法苗头,掉头远离了战场。

吃了一次大亏让他也疑神疑鬼起来,但人类军队的战斗力更是让他感到震惊。

武器上的领先优势已经彻底消除人类与狼人在个体上的差异,相当规模人数的人类军队完全不惧同等规模狼群的正面冲突。

借着这场大胜,国民军似乎找到了对付狼人的办法,团级规模的单位只要做好防御措施,指挥得力,就足以应付狼人最擅长的夜间突袭,而白天一个营级单位也不惧正面硬抗。

第3军团在龙江中上游南岸广袤平原上的活动范围一下子大了起来,他们以营为单位,到处修建军事碉堡,这些简易工事相互串联起来,利用传统的烽火传递敌情,极大地压缩了狼人的活动空间。

同时国民军将当地的人类迁出,坚壁清野,使得狼人无法依靠劫掠获得宝贵的粮食,而狩猎则是一件相当危险而且奢侈的事,因为国民军的巡逻兵随时可能杀到。

至1839年的秋天,狼人们终于在沃夫的带领下,向东边的圣努威迁徙,因为国民军至少三次摸近了他们老弱妇孺的临时聚居地,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地平线上,狼人们挡在追击的国民军面前。

这些狼人都已经老迈而自愿留下来的,他们神情郁结但不缺乏赴死的勇气。

已经升职为军团直属骑兵旅副旅长的奥祖夫,是第3军团负责追击狼人的指挥官。

骑兵如墙而动,他们并没有策马奔驰,而是排成紧密的阵形向前徐徐推进,不给狼人们贴身肉搏的机会,而是拉开距离,在120米左右的安全距离进行精准投射火力。

而另两个骑兵团则分别在左翼与右翼,呈包抄态势。

这种简单的进攻方式最让狼人们难受,为了不成为待宰的羔羊,狼人要么后退,要么迎着枪林弹雨主动进攻,以寻求贴身近战的机会。

运气好的话,狼人们也会给国民军造成一定的伤害,但这个时候国民军前排的士兵至少已经完成三次射击,能闯到近前展开肉搏的狼人已经极少了。

随着双方交手次数的增多,国民军应对狼人反击的手段越来越精熟。

这次同样如此,面对一群慷慨赴死狼人,正面对抗的骑兵团所属的三个营,分前中后三个部分,相互之间都是一百米的距离,每个骑兵营排成两个紧密的横队。

当狼人们冲了过来的时候,第1营的士兵在射完2发子弹后,不管战果如何,迅速地向两侧移动,让开正面战场的视界。由于他们是骑兵,这让他们很难被离他们还有一定距离的狼人咬住。

这个时候第2营的骑兵横队,正好距离突奔而来的狼人不到百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是他们手中卡宾枪发挥火力优势的最佳距离。

爆豆般的枪声响过,狼人们已经倒下了大半,哀嚎遍野。另两个负责包抄的的骑兵团已经从他们的身后杀了过来。

一边倒的战局,没有令奥祖夫太过欢喜。

他是北方人,却机缘凑巧来到南方谋生,当年肖恩筹备热那亚民防军时,他因为当过前帝国骑兵就成了民防军的并不多的骑兵军官,也算是矮个子里选将军。没想到,他在军队里一干就是十年,成为高级军官。

十年前他也曾追随肖恩与狼人作战过,与那时相比,狼人的战力反而更差了。不是狼人们不勇敢,而是自己一方更加强大了。

未死透的狼人躺在地上哀嚎着,打扫战场的士兵用子弹结束了他们的生命。他们在地上挖了个巨坑,将狼人尸体扔了进去掩埋。

骑在战马上,奥祖夫惬意地点燃了一支香烟,他的目光投向东边的地平线上,不远处就是圣努威行省的地界了。

将狼人驱赶至圣努威,似乎是大人物们精心布置的计划,因为这个行省还在保皇党份子的控制之下。

但对肖恩来说,狼人的肆虐也让他恢复龙江南部经济的计划耽误了一年之久。

1839年秋天的时候,唯一令肖恩高兴的事情是,铁路终于穿越了奥特山脉,将铁轨铺到了北方,预计年底的时候会修到达盖尔。

为了修建这条穿越山脉的铁路,热那亚人用了五年时间,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耗费的金钱数以千万,许多铁路工人在层出不穷的施工事故中死亡。

然而,没有多少人关注铁路工人的死亡,热那亚人对这条铁路寄予厚望,因为它将极大地拓宽了南方人的空间,使得南方势力向北迅速扩张。

火车这头怪兽一旦来到了北方,就以超过人们预期的速度改变了北方的进程。热那亚的资本迅速通过这条铁路向北方扩张,许多工厂在铁路沿线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工厂的机器日夜不息,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源源不动地生产出工业制成品和军火。

而在北方,长期的战争使得自由党人突破了最后的底线,他们居然跟亚述人结成了同盟,试图借用亚述人的力量对付吉恩-索伦。

狼人们在圣努威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当地的保皇党势力经过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的作战,虽然将狼人赶到了龙江北方,但自身也损失也不少,国民军乘机进入了圣努威,攫取了圣努威的政权。

约瑟夫-法兰克甚至亲自到达盖尔见肖恩,当面抗议,要求国民军撤出圣努威。奈何肖恩以南方联盟的集体决策为名,拒绝法兰克的要求。

这也预示着以肖恩为首的南方势力与保皇党的决裂。

此时保皇党以及反圣城的力量集结在吉恩的周围,使得吉恩控制了三个行省,兵力超过二十万。

而吉恩的对手,圣城的新军超过二十万,再加上亚述人和得到圣城方面庇护的狼人,总兵力超过三十万。

1839年12月12日,卡洛斯二世被押上了绞刑架。

那一天,圣城大雪。

第七十九章 皇帝的遗言(二)

“被告人卡洛斯-索伦,1770年出生……”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阴暗的法庭上响起,虽然许多体面人济济一堂,穿着厚外套,仍然令人感到圣城冬天刺骨的寒冷。

“不,我是皇帝,是你们的君父。你们这些叛逆、渣滓、懦夫和阴谋者,无权审判我!”卡洛斯二世的声音高亢而愤怒,看上去他更像是一个胜利者。

这是圣城特别法庭的一场审判,可以容纳两百人的法庭里,鸦雀无声。每个人神情严肃,正在见证一场历史。

有幸见证这场历史的人,包括自由党人以及支持他们的前贵族、现任及前任官员、法律人士和少数记者,也包括卡洛斯二世曾经的反对者们,其中许多人曾经匍匐在他的面前高呼皇帝万岁。

“卡洛斯-索伦,共和国特别法庭依法代表人民审判你。人民有权得知真相,并有权得到法律的保护和赔偿。”大法官福克斯仍然面无表情地说道,“同时,按照共和国的法律精神,你有权公开自辩,有权聘请律师辩护,或者接受法庭指定的律师为你提供法律援助。”

“我不需要辩护,你们这些叛逆者试图栽赃和抹黑,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无论你们进行什么样的所谓审理和宣判,我不会承认所有强加于我身上的污名,只有上帝才有权审判我。”

年迈的卡洛斯二世,声音依旧高亢,仿佛让人想起他曾经的不可一世和神圣权威,而他的顽固与执著更是让许多人记忆犹新。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身形消瘦,但收拾的还算干净。他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虽然被关了3年,但身上与生俱来的皇帝之威仍然让旁观的来宾感到一种无言的压力,因此他刻意地挺起胸膛,直视高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们。

然而围绕着他的最终命运,郁金香党人以及后来改组后的自由党人展开了一场持续3年的辩论。

辩论的焦点是:第一,皇帝是否有罪;第二,皇帝是否不可侵犯;第三,对于前皇帝的审判是否诉之于人民?

对第一个问题,没人敢说卡洛斯二世没有罪名,这是政治正确。自由党人越来越高压的对内政策,以及萨拉曼的死亡,那些主张君主立宪的人士也不敢发表不同的意见。

至于皇帝是否不可侵犯,根据1836年时的宪法和法律,皇帝当然不可侵犯。事实上这取决于当时国内的局势,托比-萨拉曼认为国内叛乱不断,冒然审判皇帝会激起更多的叛乱。

到了1839年的时候,萨拉曼已经身亡,自由党人控制区域内基本稳定下来。控制范围之外的敌人仍然是敌人,他们不会因为自由党人是放弃审判而解散军队,反而因为皇帝活着更有理由团结保皇党人。

况且新的宪法和相关《平等法案》已经制订,旧的宪法和法律相继被废除,既便是前皇帝如今也只是一个公民,不应该继续享受特权。

对于第三个问题,自由党人认为,他们所控制的国民议会代表人民意志行使国民权利,因而有权任命一个特别法庭审判前皇帝,而不必经过全体人民的同意。有些人担心如果真正地付诸于人民,恐怕会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

所以对前皇帝的审判,拖到了1839年的年末。国民议会授权一个二十一人的委员会起草对卡洛斯二世的起诉状。

当掌握权力的自由党人决定与亚述人结成联盟时,上层人士认为有必要将审判前皇帝作为一项轰动性的议题,来抵消内部的反对声音,也有利于转移公众的注意力。

事实证明,自由党人的谋划十分正确,所有人的注意力被这场审判吸引住了。

“今天只是初审,这是人民交给法庭的神圣任务。”大法官福克斯高坐在审判席上,撇了撇嘴,“共和国国民议会代表人民,指控你犯下杀人、贪污和叛国罪,你一直阻碍或推迟自由的进步,甚至坚持不断地用暴力来消除这种进步,滥杀无辜,肆意掠夺公民财产,一意孤行挑起对外战争,以维持个人的专制统治……”

福克斯念着冗长的起诉状,长达十分钟,然后不待前皇帝反驳,立刻宣布道:

“本次开庭到此结束,只是向被告人与公众阐述指控内容。七天后,本特别法庭将进行本案的第一次正式审理,所有审判将是公开公正的。”

随着木槌声响,卡洛斯二世被法警从被告席上带下,他的目光在来宾的脸上一一扫过,所有被他盯视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卡洛斯二世在贾尼-沃克和卢克-达内尔两人的身旁边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来,叛逆者!”

前侯爵贾尼-沃克不敢抬头,卢克-达内尔则鼓足勇气与前皇帝对视:“杀人犯,独夫,我的父亲是不是你暗杀的?”

“注意你的不敬言辞,小卢克!”卡洛斯二世的身子挺着笔直,他用嘲讽的口吻说道:“准确地说,老达内尔确实该死,他的爵位来自于皇室的认可,他的巨额财富也是因此而聚集,然后他这个守财奴却不肯为帝国多付出一个路易,反而借着国家财政困难攫取更多的财富。另外,我没有暗杀你的父亲,那些阴谋者就是当今的掌权者,他们试图挑起皇室与贵族之间的矛盾。”

“呵呵,你以为这样说我就原谅你犯下的罪行?”卢克-达内尔冷笑道,“独夫,你死定了,这是人民的审判!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你被判处死刑的那一天。”

“多少虚伪的罪名,借着公义之名强加于人。”卡洛斯二世道,“如果我必须死,我决不会跪着乞求而死。你们这些卑贱的人是不会看到我痛哭和求饶的,那是痴心妄想!”

卡洛斯二世环视整个法庭:

“你们当中大多数都曾是特权人士,享受帝国给予你们的特权所带来的好处,然而革命了,你们仍然是上等人,仍在这里大谈自由与平等。你们指控我杀人、贪污与叛国,这些罪名应当原物奉还!”

足足冷场了一分钟,现场终于有人醒悟过来,大喊道:

“法警,把他押下去!”

“滚吧,独夫!”

“求饶吧,暴君,失败者!”

第八十章 皇帝的遗言(三)

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圣城与审判有关的情报就传递到了明斯克。

这是一座已经纳入南方联盟版图的城市,肖恩在11月中旬的时候就来到了这里,并把这里作为他掌控军队的总司令部。

经过近十年的发展,肖恩的情报网已经相当完善,每天都有大量的消息传递到了他的跟前。

梅杰每天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处理这些情报。

实际上这些情报有一个五人的小组专门负责甄别和分析,这五个人都是心思缜密博学多才之辈,经过这个小组的汇总、分析和判断之后,然后才由梅杰递到肖恩面前。

从这些情报中梅杰可以得到结论,肖恩的秘密情报员已经遍布帝国各个角落,在各个势力当中都有自己人,有些人在所在的势力中地位并不低。

所以他很好奇是什么人在掌控这支只为肖恩一人服务的情报组织。而且梅杰感受得到,肖恩对这个人无比地信任。

那位秘密情报官发明一种特别的传递情报密码的办法,方法很简单但很实用,即便被人搜去也不担心泄密。

出于谨慎,梅杰虽然好奇,也得出了有关此人的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很快将这些线索忘掉,也从不试图打听肖恩的情报主管到底姓甚名谁。

放下有关审判皇帝的情报,肖恩有些怅然道:“终于走到这一天了。”

梅杰当然知道肖恩的意思,道:“这是无法阻止的,我的伯爵。”

“阿德里安,伯爵也只是一个旧名词了。”肖恩道,“虽然我们南方并没有正式废除爵位,但正如皇帝将会被判死刑一样,一切与旧时代有关的事物都将随着皇帝的陨落而走入历史。”

“总司令阁下!”阿德里安换了个称谓,“您这是怀旧了,这不应该是您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想法。再过几个月您也才29岁,正是上升的太阳,许多人对您寄予厚望。”

“是啊。”肖恩无奈道,“他们在我的身上投下巨资,却又各有想法。”

“阁下,这是您的使命,也将是您的荣耀。”梅杰双眼如同放光,“当皇帝陨落之时,就是您收拾破碎欧罗巴之时!”

“然而那些支持我们的人仍在犹豫与争论之中……”肖恩道。

“抱歉,您需要组建一个政党,必须通过这个政党来统一南方人的思想,拥有统一的纲领和行动方针,它既代表大多数欧罗巴人的意愿,也必须体现您这位领袖的意志。”梅杰道,“我甚至都想好了这个政党的名字。”

“什么名字?”肖恩好奇地问。

“既然我们的军队叫做国民军,那们我们的政党就叫做公民党。”梅杰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候,您必须有独裁的权力。所有的人,以及所有的资源都必须为我们共同的目标所服务,因为绝对的自由只会导致一盘散沙,现在可不是您谦虚谨慎的时候。”

“很好!”肖恩笑道,“这正是我想要的,阿德里安,你能帮我运作吗?”

“阁下,这是我的荣幸。”梅杰谦卑地说道。

梅杰的鼓动或者说是这是一种表示臣服的举动,肖恩确实感受到了,尤其是热那亚那些实力人物,正在推着肖恩往前进。

虽然这些人的政治观点并不尽相同,甚至在一些问题上截然相反,但显然肖恩成了他们的最大公约数,只要肖恩明确表达出自己的理念,一切争论都会被压制住。

在肖恩个人的思考中,没有一个拥有统一纲领的政党来领导南方,显然与形势的发展极不相适应的。

于是,肖恩与梅杰以及他身边的心腹们闭门讨论了三天之后,肖恩发表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名字就叫做《我有一个梦想》。

肖恩画了一张大饼,他描述了一个未来的欧罗巴蓝图,为自己的政党成立做了舆论铺垫:

消灭帝制和取消贵族封号,取消教会特权。

每个公民在人格和经济、法律上的地方是平等的,人民有权选举议会,由议会制定法律,法律是国家统治秩序的唯一法则。

国家元首有任期,一旦违反法律,也应当受到法律的审判。

在经济上,则大力发展自由资本主义经济,崇尚自由竞争,取消一切内部关税壁垒。未经议会同意,国家不得加税。

鼓励农业生产,除土地税外,取消一切苛捐杂税。保障劳工正当权益,设立失业和医疗保险,提倡十小时工作制,设立最低工资制。

……

卡门尔-盖博被蒙着眼睛带到一个秘密处所,当几道铁门被打开后,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取了下来。

这里是一座地下秘密监狱,卡洛斯二世就被关在这里。而卡门尔之所以被带到这里,是因为他奉命为这位前皇帝陛下记录最后的遗言。

自由党的大人物希望读到卡洛斯二世的忏悔,有的人纯粹想读到帝国秘辛。

为了获得这个可以载入史册的机会,卡门尔可谓是绞尽脑汁,他必须要战胜了许多人。

所以他走了布隆夫人的门路,因为这位夫人现在成了傅克斯的情妇——这是圣城权力圈子里的一个热门而隐秘的话题。

在一个牢房外,冷漠的看守打开了厚重的铁门。

卡洛斯二世正坐在阴暗的牢房里沉思。他作为被告,已经经历了两轮正式审理,心力憔悴,每一次出庭其实对他来说都是一次公开的羞辱。

卡门尔让看守点燃了一根蜡烛,这才适应了牢房里的环境,他用很复杂的语气说道:

“陛下!”

卡洛斯二世盘膝呆坐在床上,无动于衷,卡门尔不得不提高声量。

“我听得见!”卡洛斯二世终于有所反应,他回头打量了卡门尔一眼,“年轻人,我还是你的‘陛下’吗?”

卡门尔窘道:“事实上,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毕竟您统治这个国家将近四十年。”

“好吧,难得遇到一个诚实的人,虽然你心里想的可能是另一回事。”卡洛斯二世道,“我说过,我不需要辩护律师。”

“他们……他们……让我来……”卡门尔在搜刮着自己所能想到的词汇,“让我来记录您想说的话,算是回忆录吧?”

“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死。”

令卡门尔意外的是,卡洛斯二世的表现十分平静:“你走吧,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卡门尔可不想无功而返,道:

“陛下,您在法庭上的自我辩护我都全程听到了,正如您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您认为自己不过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抱着必死之心,何不让后人看到您的肺腑之言呢?”

“你能保证我的遗言都会原封不动地流传出去吗?”卡洛斯冷笑道。

卡门尔掏出笔记本,在一页上飞快地写了个名字展现在卡洛斯二世面前,然后将那页纸揉成团塞进自己的嘴里吞下。

卡洛斯二世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年轻人。”

第八十一章 皇帝的遗言(四)

壁炉里的木头燃烧着,房间里温暖如春。

比伯-汤普森优雅地阅读着卡门尔奉上的记录文字,这位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学者,长袖善舞,现在是自由党内的实力派人物,同时也是傅克斯的主要支持者。

不久前,他从法务部长调任内务部长,专门负责除奸和镇压反对派,据说他的手段十分阴狠和毒辣,对付党内异己也从不手软,党内党外都闻之色变。

但卡门尔并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要指名见自己,这让他内心中惴惴不安,以为自己密谋的身份暴露了。

“皇帝不甘心啊。”汤普森将手中的文稿放下,“他仍然活在过去的所谓荣耀之中,却不知道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阁下,我完全赞同您的判断。”卡门尔小心地恭维着,“一个旧王朝已经成为历史,真正属于全体公民的共和国已经站了起来。”

“卡门尔先生,但我对你记录的文字不满意,相当不满意。”

汤普森的话令卡门尔心中一惊,道:“阁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这满纸都是一个阶下囚的自辩之言,我看不到一丁点的忏悔之意。这跟当前的形势是极不相称的,要知道广大平民已经成为了国家的主人,他们正满怀欣喜地获得了自由,并勇敢地拿起武器与昔日骑在他们头上的主人斗争。而以卡洛斯二世为首的旧势力仍然死不悔改,因此我们必须用暴力的革命手段消灭他们,我们的对手已经瑟瑟发抖,乞求活命。”汤普森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极有感染力,但听在卡门尔耳朵里却感受到一股寒意。

短短两三年间,已经有许多人因为这位看上去优雅的人物,丢掉了性命,包括卡门尔昔日的同事。

“我明白了,阁下。”卡门尔飞快地应答道,“这段文字记录的不够充分,而且我似乎忘了记载一些内容。”

汤普森很满意卡门尔的表现:

“嗯,卡门尔先生,听说你出生热那亚?”

“对,我是普瓦图人,许多人都知道。”卡门尔道,“很遗憾,我的家乡已经成了叛逆者之乡。”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汤普森复杂的目光一闪而过,“我还听说你认识肖恩-康纳利?”

卡门尔道:“普瓦图人都认识他,我也不例外。而且我毕业于普瓦图大学,肖恩-康纳利是我母校校长。但您应知道,我完全拥护共和国,并愿意为自由而献身。”

“别紧张,年轻人。”汤普森轻笑了一下,“我只想知道你个人对肖恩-康纳利的看法。”

“怎么说呢?”卡门尔努力保持放松的状态,“那是一个很有野心的贵族。”

“哦?你这个判断很直接,也令我相当意外。”汤普森的神情似乎有些意外,“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在南方成立了一个公民党?”

“不,我是说的以前,革命发生之前。这个人很有钱,他一直在收买人心,几乎人人都愿意和他交好。我们都知道,如果一个人名声毫无瑕疵,要么这个人是圣人,要么这个人就是那个最虚伪的人,肖恩-康纳利显然属于后者。

身为贵族,他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除了收买南方人,就是一步步掌握军队,他似乎很早就预见了帝国的崩溃,并为此而提前作好准备。这不是野心是什么?”卡门尔道,“至于公民党,您看他们的主张与纲领,完全是抄袭我们自由党。”

“你说的很好!现在情势已经很明了,以肖恩-康纳利为首的南方人已经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而我们当中有些人仍对他持有幻想,认为他也赞成革命的,这实在是太天真。革命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暴力是唯一有效的手段。”汤普森问,“把你的记录文稿拿走吧,它需要润色。”

卡门尔知道自己过关,内衣却已经汗湿了。

接下来的日子,卡门尔仍然每天都会去见卡洛斯二世。

看守们对卡门尔已经不太防备,甚至连把门的都撤了,但卡门尔仍然十分谨慎。

卡洛斯二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的话很多,甚至有些啰嗦。

卡门尔是唯一的听众。

“法兰克-约瑟夫这个人精明强干,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我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他自以为隐藏的很深,跟我的长子勾搭在一起,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两个很早就组织了一个荣誉军官团的团体,密谋大事,显然关键时刻,这个团体也不太管用……”

“坦白地说,我不喜欢吉恩,他的母亲死后更是如此。我承认我对他苛刻,因为他居然违背我的旨意,跟一个舞蹈教师搞在一起……”

“菲利普本是一个很好的继承者,可惜的是他太年轻,缺少历练,如果我更早地下定决心……”

“卡门尔,外界传言肖恩-康纳利是吉恩的私生子,说实话我也不敢百分百否认,当初吉恩这个逆子居然派人护着这个婊子逃走了,而当时那个婊子有孕在身。我记得肖恩-康纳利也有一头金色头发?”

说到这里,卡洛斯二世努力回忆与肖恩唯一的一次见面。

卡门尔低声说道:“陛下,确实如此。但如果您认为金色头发是皇族的显著特征,恐怕有些牵强,据我所知,也有一些非皇族人拥有金色头发,虽然人数稀少。”

卡洛斯二世似乎有些失望,喃喃说道:

“在肖恩-康纳利身上,我看走了眼,一个小小的南方贵族居然也成了气候。如果他身上真有我索伦家族的血脉,倒不是一件坏事。”

卡门尔觉得皇帝真正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把任何一个有利于皇族的可能都当成了救命稻草。

“也许……可能吧……”卡门尔的声音低不可闻,“陛下,康纳利伯爵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有什么……遗言,只要他能办到,一定会尽力而为。”

卡洛斯二世惨笑了一下,突然一把将卡门尔的衣领揪住,低声说道:

“如果你见康纳利伯爵,请告诉他,决不能让自由党这些人有好下场,至于谁来统治这个国家,吉恩、肖恩-康纳利,或者是谁,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如果可能,请他一定要找到我的女儿,保护她安静地渡过余生。”

第八十二章 皇帝的遗言(五)

国民议会以高票表决通过了判处卡洛斯二世死刑的决议案。

在此之前,一本名为《皇帝忏悔录》的小册子在圣城悄悄地流传,它的蓝本来自于卡门尔-盖博的记述,然而内容却是大相径庭,极尽渲染。

它实际上操刀于自由党内的几个文人之手,编排的十分巧妙,十句文字中有九句是真实可信,然而那一句伪造的文字堪称点晴之笔。

一个冷酷、残暴、贪婪以及善变的皇帝形象跃然纸上,令人印象深刻。

舆论总是被操作,凡是读过这本小册子的普通人,无不对皇族咬牙切齿。而真相和理性往往会被刻意地忽略,人们总是易于感情冲动。

1839年12月12日那天的清晨,圣城飘下鹅毛大雪。

官员、知识份子和广大市民都裹着厚外套,冒着大雪往皇宫广场走去,附近的街区被挤的水泄不通。

卡洛斯二世将在这一天被公开绞死,以正义和自由之名。

人们兴奋而焦急,翘首以待,仿佛是在等待盛大节日中最后压轴的节目出现。

而临广场的几家旅馆因为是最佳观赏点而早早地被大人物们包了,位置的好坏取决于这些人身份的高低。

广场后面的皇宫看上去仍然巍峨壮观,几百年来它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万民的头上,但今天它似乎黯然失色。曾经被炮击过的墙壁至今还未被修复,它的伤疤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的难看。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押解皇帝的马车在重兵的护卫下,穿过十万群众,来到了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绞刑台上。

走下马车时,卡洛斯二世看了一眼身后的皇宫,因为眷念他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他头一次感觉到圣城冬天的空气是那么的污浊与寒冷,此时此刻,他仍然努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尊严,从容赴死。

他不想让那些叛逆者看到自己内心中的不甘与恐惧,这是他最后的一点尊严。他更不想让欢呼的人群看到自己的悔恨,那些卑贱的人们怎么会懂得一个皇帝尊严的珍贵。

然而在围观的两千自由党人,五千士兵、骑警以及更多的市民眼中,这是一场大型话剧演出。

刽子手们身着绿色的外套,头戴高顶圆帽,系着白色的宽领带,腰中插着手枪和匕首,这是他们的职业服装。

这些职业刽子手多是子传父业,他们对这一门合法杀人的职业准备的十分慎重,甚至会一大早就去囚室陪伴受刑者,服侍受刑者吃饭、穿衣,并陪着受刑者来到刑场。

一个教士诵读着经文,他似乎因为紧张而诵读的有些结巴。卡洛斯二世轻蔑一笑,他拒绝刽子手们的帮助,独自走上绞刑架。

鼓手们因为惊讶而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击鼓,卡洛斯二世站在绞刑架下向观众挥了挥手:

“臣民啊,我不应该受此屈辱,我的鲜血将浇灌欧罗巴的土地,我的骨肉将滋养鲜艳之花,而我的子孙将会为我报仇……”

广场上似乎静止了。

“快阻止他!”主持绞刑的行刑官惊慌地命令道。

几个刽子手一拥而上,将绳索套在卡洛斯二世的脖子上,另几个人则全神戒备,以为一个只剩下怨念的老人会化身魔鬼,吞噬一切。

一声巨大的惊呼声中,卡洛斯二世吊在了半空中。

这场演出到了最令人兴奋的时候,几个狂热份子突破了士兵的防线,窜了了刑台,用自己的匕首去戳皇帝的尸体,然后向人群高举着带血的武器。

“自由万岁!”

人群欢呼着,他们的呼声要震破自己的耳膜。正如当天的新闻评论所说的那样:

“一个暴君死了,从此共和国真正新生,我们在12月12日才真正成为共和国的公民……”

人群中,伊丽莎白泪流满面,现场许多人喜极而泣,唯有她才是真正地悲痛欲绝。

她无法控制住身体,被狂欢的人群推来推去,如同大河中飘浮的一根朽木,不知归处。

雪越下越大了,她成了雪人,寒冷的空气带走了她全身的热量,如同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广场对面的一家豪华旅馆的顶层,比伯-汤普森,不,比伯-林肯与贤师正举杯相庆。

“祝贺你,我的学生。”贤师扬着酒杯。

“同样祝贺你,我的老师,这属于我们共同的胜利。”林肯此时也掩饰不住他的喜悦,“我们最大的敌人终于死了,这离我们的目标更近了。”

“但你仍要小心,保皇党必然会反扑,当皇帝死讯传出去时,他们必然会比以前更加具有破坏性,而热那亚的那位野心家也许更加的难以对付。”贤师说道。

“老师,无论是保皇党,或者是南方的公民党,他们公开的敌人都是自由党。所以……”林肯笑道。

“所以与我们无关。”贤师大笑道,他的笑声又立刻嘎然而止,仿佛被人掐往了脖子,“你又犯了骄傲的毛病,肖恩-康纳利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这几年他一直按兵不动,积蓄实力,这只幼虎显然已经成了一头猛虎,不可不防。要知道他可是跟我们交手过许多次。”

“我当然不会轻视这头猛虎,但可惜,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听听吧……”林肯将手拢在耳边,冲向窗外,“听听那些无知人类的欢呼声,他们将成为我们的武器和肉盾,呼喊着口号去跟我们的敌人战斗和厮杀,他们的血肉将成为夺取统治权的最好工具。”

贤师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的这个最出色的学生永远是骄傲的,意志也是不可侵犯的。

正待继续劝说一番,贤师忽然感到腹中刺骨的寒冷,一把匕首已经插在那里。这把匕首正握在林肯的手里。

“为什么?”贤师的身子晃动着,他甚至无法反抗,因为此时他才发现,他刚刚喝下的庆功美酒中掺了别的东西。

“嗜血者中只应该有一位王者。”林肯淡淡地说道。

他的手修长而有力,轻轻一搅,贤师的身子在颤抖中血流满地。

贤师死的悄无声息,在倒下的那一刻,他似乎也如卡洛斯二世那样,不甘和愤怒。

此刻,窗外广场上的欢呼声仍在喧哗着,狂热的人们似乎要用热情将这漫天的雪花融化。

用一块白净的丝绸擦掉手中的血迹,林肯站在窗前,冲着皇宫的方向举杯痛饮。

第八十三章 大战的序幕

消息很快传到了伊鲁尔松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吉恩-索伦仍然被这个噩耗击倒了,自从当年在北方艰苦的敌后生了一场几乎让他丢掉性命的肺炎,病根就没清除过,这几年一到冬天就会犯病。

这位皇储一直在半清醒与昏迷中度过,偶尔说糊话也总是父亲父亲地呼唤着,这令他的部下们满怀忧虑。

但卡洛斯二世的终结,似乎也让吉恩的部下们更有理由思考未来。他们筹谋着拥戴吉恩-索伦为帝国第四任皇帝。

此时,吉恩的麾下云集着不少人才,施密特、赫尔曼以及后来加入的布莱尔-克里斯帝安、乔治-达内尔以及杰夫-格雷戈里等是保皇军中的高级军官,他们都拥有指挥大兵团的能力和经验,而文官则有约瑟夫-法兰克及前财政大臣约克-内瓦尔等人竭力辅佐。

凭心而论,这些人都是精英,形势也让他们无比地团结,这也是吉恩在伊鲁尔松省站稳脚跟并且控制了另外两个邻省的主要原因所在。

吉恩就像一面旗帜,他天然的身份背景使得他赢得了一切坚持传统统治秩序的人的大力支持。大量贵族逃亡至伊鲁尔松省,他们带来巨量的金钱,为吉恩的军队源源不断地提供资源。

由于邻近京畿,加上水运的发达,可直通圣城,甚至可以顺流而下东到大海,因此伊鲁尔松省本就是一个拥有相当工业基础的省份。这几年当中,吉恩一边顶着军事上的压力,一边大力发展经济,逃亡的贵族甚至带来了不少新机器和技术人才,包括仿制热那亚普瓦图化学公司生产的步枪。

他本人坚毅而不失公正的手段也笼络了不少人,而在保皇军士兵的心目中,吉恩就是一个受到普遍拥戴的大家长。

这让许多人扼腕叹息,如果卡洛斯二世早点退位,那该多好,也许这一切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施密特、赫尔曼与法兰克等人要拥戴吉恩为皇帝。对此,仍在病中的吉恩坦然接受,没有什么比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号更重要。

1840年的1月1日,吉恩-索伦在伊鲁尔松省加冕称帝。

吉恩一口气封出数十个新爵位,以笼络人心,就连肖恩也被他册封成了公爵。

然而这个公爵在南方人看来就是一个讽刺,因为公民党正式执政,夺得了南联盟十八个行省的执政权,第一条政令就是取消帝制和贵族封号。

令许多观察家意外的是,身为公民党的主席及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以及在政界、工商界甚至学者中无可挑战的第一人,肖恩并没有在南联盟政府中获得任何职务。他信赖的阿德里安-梅杰则成了南联盟的副总统,是肖恩在政府中的代言人。

还在春节的气氛之中,金-凯瑞尔行色匆匆,他的胳膊下夹着好几本书,这是他从镇上的书店买的。

他原本可以早点回去,却没想到在书店里流连忘返,还是在店家好意的提醒下才发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街道上却一片辉煌,因为新式电力路灯经过近十年的改进,已经投入正式商业运行。

这得力于普瓦图大学拉瓦第教授等人的天才发现,也跟肖恩投资的电力公司投入的巨资离不开。

电灯的出现,曾经引起轰动。它代表着光明与进步,因为它的出现,普瓦图人的夜生活开始丰富多彩起来,真正的灯红酒绿。

唯一令人诟病的是,工人们则开始抱怨上夜班越来越成了一件普遍的事。另外,正如铁路最初运行时经常撞死人一样,电力的普及和用电知识的缺乏也导致许多悲剧的产生。

看到玫瑰园的所在,凯瑞尔心里一片柔软。

从外表看,他已经是一个小伙子了,这些年因为足够的营养、充足的锻炼和安逸的生活,使得他的个头猛往上窜,再也不是那个令肖恩一度担心他会夭折的孤儿。

肖恩也在玫瑰园,客厅里还残留着客人流下的烟草味,肖恩此时正读报,趁着春节,他给自己放了个假。

事实上,他是想念自己的女人。

然而他不再是那个逍遥的乡下贵族,好好的一个春节,他每天都要见好几拔的客人,这跟他当初的期望相去甚远。

个人奋斗,是为摆脱平庸,为了获得所谓自由,财务的自由,人身的自由。

然而当你不再平庸时,你得到的自由根本就不是那一回事。

听以凯瑞尔的脚步声,肖恩抬头笑问:“金,我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

“怎么会呢?先生,我在书店里看书,一时忘了时间。”凯瑞尔解释道。

“金,今天秋天的时候你就要跟卡尔一起读大学,你准备就读什么专业?”

肖恩难得地关心起来,因为凯瑞尔这些年一直是卡尔-罗宾逊的学伴,他的饮食起居和教育一直由奥黛丽负责,绝大部分时间住在罗恩堡,根本不用肖恩操心。

“奥黛丽夫人认为我应该学习政治学。”凯瑞尔答道。

奥黛丽当然是希望卡尔-罗宾逊或者金-凯瑞尔这样的“自己人”将来成为肖恩最可靠的助力,就如同肖恩当年收养的许多孤儿一样,他们当中许多已经长大成人,并已经在肖恩的军中及商业帝国中崭露头角。

肖恩不想指责奥黛丽的功利之心,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肖恩道,“金,你知道的,没有人能够强迫你!”

“事实上,我也比较喜欢政治学。准确地说,我喜欢梅杰先生的最新著作,他的《关于政治经济学的思辩》令我着迷。”凯瑞尔道,“我听说这本著作实际上是代表您的思想?”

那是一本只有100页的小册子,谈不上大部头,它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写成,实际上是梅杰与肖恩两人平时探讨的诸多问题的总结,简明扼要,通俗易懂,并没有华丽的词汇和晦涩的理论。

然而,问世的结果却是这本著作在学者圈中大受追捧。

一时间,普瓦图出现了大量的跟风之作,连文风都极力模仿。

从圣城逃到普瓦图,并受肖恩推荐担任普瓦图大学校长的帕尔默先生,对这本著作高度评价,认为这是一本向世人指明正确前进道路的经典之作。

“哈哈。”肖思大笑起来。

他原准备充作凯瑞尔的家长,跟奥黛丽就教育主张理论一番。看来,只能在床上跟奥黛丽较量一番了。

第八十四章 大战的序幕(二)

经过一番激烈地大战,肖恩再一次征服了奥黛丽。

其间妙不可言,奥黛丽瘫软在肖恩的怀抱中索吻,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肖恩的热情总令她难以抵挡。

然而早晨的时候,管家匆匆地来禀报说,卡尔少爷不见了。

奥黛丽大惊失色,不禁自责起来,她觉得因为情人的到来令她转移了全部的注意力。

肖恩只得一边安慰奥黛丽,一边命阿瑟-扬带人在城堡四周进行拉网式寻找,自己则带人直奔洛基山。

因为有仆人这时才报告说,城堡里丢了一把猎枪,而尼尔森则禀报说他的部下丢失了一匹马——因为肖恩的护卫众多,马匹都拴在城堡外的村庄里。

果然刚进入洛基山,肖恩就听到一声清脆的枪声。循着枪声响处,肖恩等人快速地奔去,只见卡尔-罗宾逊颇为狼狈,因为他惹上一头带着幼仔的母野猪。

这头野猪逼得卡尔满山飞奔,直到爬上了一棵松树才避免受到母猪的攻击。这位罗恩堡的继承人要不是平时注意锻炼,身手也足够敏捷,早就被母猪攻击到了。

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野猪带着幼仔逃之夭夭。卡尔面带羞愧地跳下了松树。

“卡尔,我记得我曾经教导过你,打猎时不要招惹带着幼仔的母猪。”肖恩道,“一来这很危险,二来这是杀鸡取卵。”

“教父,我没想招惹它。”卡尔抱怨道,“我本来想着,如果我杀死了它,那一群小猪就没了母亲。可它主动冲了过来,我只得开枪自卫,没想到这一枪打偏了,眨眼间它就冲到了眼前。”

“哈哈,你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年轻绅士。”肖恩笑道,“可惜不太走运。是什么让你一大早来打猎?这好像不是你平时的作风。”

“我只是想亲手猎一头野猪献给您,教父!”卡尔道,“但看到了这只母猪,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它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这个联想很不恰当。”肖恩道,进而严肃地说道,“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母亲会原谅你的的莽撞。”

在回去的路上,卡尔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壮着胆子问道:“教父,你会娶我的母亲为妻吗?”

肖恩勒住坐骑,这话出自卡尔之口,令他有些尴尬,但这件事是回避不了,尤其是卡尔已经长大成人。

想了想,肖恩回头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的母亲一直保护着我,没有她,我甚至活不到今天,她为我付出了一切。”卡尔道,“但我就要上大学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身为罗宾逊家族的继承人和她的儿子,我希望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你知道的,这取决于你的母亲。”肖恩道。这一刻,他意识到卡尔-罗宾逊已经长大成人,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判断。

奥黛丽之所以没有答应与自己结婚,虽说托词于无法为玫瑰园诞下后代,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卡尔。

回到罗恩堡,奥黛丽一把抱住卡尔,一边哭着一边数落着他,卡尔十分尴尬,不愿当着一众护卫的面被母亲搂在怀里,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鹌鹑。

肖恩及时出面将卡尔解救了出来。

看着卡尔走进盥洗室,肖恩认真地对奥黛丽说道:“亲爱的,卡尔已经长大了,他虽然仍需要你的关心和爱护,但他毕竟已经是个大小伙了,不能总是躲在你的护翼之下。”

“胡说,他长大了,即便将来生儿育女,难道就不是我的儿子吗?”奥黛丽嗔道。

“当然是。亲爱的,但男子汉的尊严,你懂吗?换句话说,就是面子问题。”肖恩道,“你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安排好他的一切,这让他产生某种逆反的心理。比如……”

“比如什么?”奥黛丽问。

“比如把你嫁出去,这样他就自由了。”肖恩道,“这其实是他对你的孝心。”

奥黛丽白皙好看的脖颈绯红,口上仍说道:

“我怀疑是你暗中搞鬼。”

肖恩上前捧着她的一对玉手,真诚地说道:

“亲爱的,嫁给我吧,这是所有真正关心我们的人所希望的。”

“我再考虑考虑。”奥黛丽点点头道。

这个答案是以前所没有的,这是个积极的表现,代表着奥黛丽终于有了意动。

第二天,萝丝出现在玫瑰园。

当她第七次出现在肖恩的书房时,肖恩终于放下手中的笔:

“萝丝,你有想对我的说吗?”

“听说,你要娶奥黛丽?”萝丝问。

“你安排在罗恩堡的密探告诉你的?真是消息灵通啊,这都瞒不过你。”肖恩问。

“什么叫我的密探?还不是秉承你的旨意保护奥黛丽的。”萝丝故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只可惜我的肚子也不争气,让她这个寡妇占了便宜。”

肖恩猜不透萝丝是真的吃醋,还是仅仅是表达一种遗憾。不过他知道,她总是独立而自由的,这种独立和自由让自己享尽了齐人之福,这反而让肖恩觉得亏欠了她。

这或许是萝丝的小手段,使得肖恩更加宠幸于她。

萝丝坐在肖恩的怀里,道:“贤师死了!”

“什么?”肖恩大吃一惊,“消息可靠吗?”

“别激动。”萝丝在肖恩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知道的,我一直对嗜血者组织严密监视,这些年我们花了无数钱,也折损了不少好手。但这一切都没有白白浪费,这个消息十分可靠,他们内部火并,死了很多人,但我认为嗜血者们的实力反而更加强大了。”

“是啊,因为从此他们只有一位王者。”肖恩道,“并且,他们将控制着一方政权,这是他们最强大的时候。”

“难道你后悔让他们做大了?”萝丝亲吻着肖恩的面颊。

“不,他们走到了台面上,反而比躲藏在阴暗里更好对付。”肖恩摇头道。

萝丝娇笑着:“肖恩,你自信的样子最有男人味。”

“其实在床上,我更有男人味。”

第八十五章 大战的序幕(三)

1840年1月中旬,肖恩受邀在南联盟议会演讲。

这213名代表,来自南方十二个行省以及纳入联盟的北方六个行省。

按照联盟规定,每100万人口应有一个名额,全联4400万人口就自动拥有44名议员,由各省自行分配。同时,各行省每年交给联盟税金,每1000万会额外多一个名额。

这样就分配完,总共诞生了60个议员名额。

除此之外,为了笼络和安抚被剥夺头衔的贵族,这些前贵族则获得20个名额,至于教会则只拥有5个名额,后者几乎退出了南方的政治生活。作为补偿之一,一向跟肖恩走的挺近的红衣主教夏克礼将有可能成为新任教宗,不过这要等内战结束。

剩下的128个名额则大部分由工商界获得,少数部则由学者、社会活动家、律师和艺术家等阶层获得。这些名额并不局限于省籍,结果是以工商业发达的热那亚人居多。

这个分配方案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比如这第一届的议员基本上是内部推荐,年纳税额超过1万金路易的公民才有资格投票决定人选。

至于全民竞选与投票,那只是未来美好的设想而已,一步到位会扯着蛋。

但这基本上满足了南方各个阶层的需求,也代表着新兴资产阶级的正式崛起,他们第一次在政治生活中占据主导地位。

如果细心地研究所有议员的身份,你会发现他们80%以上都是公民党党员,这些人在议会之中通过各种提案制约着联盟政府,在会场之外又通过各种方式掌握着地方政权、经济活动以及舆论。

1840年的南方,在政治思想上是十分活跃和自由的。

公民党一党独大并没有威胁到不同声音的发出,各种政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正式注册的就多达一百多个政党。

比如布兰登子爵就积极投身政治,他成立了一个主张君主立宪政党,那些南方前贵族以及北方流亡贵族自动团结在他的周围,因而成为议会中第一大反对党——尽管这个政党力量几乎无人关注。

事实上,布兰登的这个政党是在肖恩的默许下成立的,以营造出一种自由民主的政党政治假象,它极大地将一些保守派力量和不安份因素给约束起来,置于肖恩所代表的主流力量的视线之内。

前普瓦图大饭店在1838年就被推倒了,由普瓦图的建筑师们利用最新技术设计,在原址之上改用钢筋水泥等新型建筑材料建设了一座联盟议会大厦。

它拥有一个巨大的大会堂和十几个功能小会议厅,配备了最时髦的电力设施和新式卫生间,还广泛使用超大型的落地玻璃窗,无论是白天阳光的照耀下,还是在夜晚水晶吊灯的映衬下,璀璨夺目,堪称新建筑典范。

正如这座打破了人们传统建筑观念的新建筑,南方人雄心勃勃,他们的视角正通过铁路向北方延伸,他们的信心也随着经济实力和军队的扩充而强大起来。

显然,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在南方的利益,他们需要北方的土地和资源,也需要北方的广阔市场。而这需要战争来荡平一切阻碍。

但无论是私利驱使,还是自由、博爱精神,向北方进军统一欧罗巴,让南方的政治制度、经济政策以及意识形态方面的准则推行至全欧罗巴,成了南方人共识。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肖恩代表军队受邀演讲。

213名代表无一缺席,既便布兰登这样保守的前贵族,也对肖恩的演讲寄予厚望,所谓君主立宪派利益本质上跟公民党没有什么区别。

肖恩先是介绍了军队的建设情况。

截止1840年的1月,南方联盟已经组建了十个军团,其中第8、9、10三个军团负责地方守备和治安,前7个军团都是人员和装备齐整的主力军团,而且训练充足,除此之外,联盟海军部队已经筹建,拥有二十艘战舰。

实力强大。然而在这样的场合,肖恩当然要哭穷。

“由于我们装备了新式步枪和新式后装式线膛火炮,这些武器的性能诸位都已经耳熟能详,这是维持我们强大军事能力的保障。

但同时,这对我们的后勤和军火供应提出更高的要求,现有的预算明显不足,只能维持必要的训练和前线的治安战。

尽管普瓦图化学公司等军火公司在圣努威建设了三座军火工厂,在接近前线的地方利用当地的资源和人力就近生产,减轻了成本,但这仍不足。

此外,我们的官兵的待遇问题也不容忽视,他们为联盟征战,理应无后顾之忧。军人保险基金需要联盟投入一笔资金,这项投资并非是只出不入的,保险基金投资于我们蓬勃发展的产业,每年也能带来相当的收益,并且我强烈要求联盟给予收益免税待遇……”

有议员有些无礼地打断肖恩的演讲:“总司令阁下,如果预算充足,国民军什么时候可以向北方进军?”

这位当然是一个托,此议员是位律师,曾经是肖恩旗下产业的专利代理人。肖恩答道:

“尊敬的议员先生,如果得到议会的授权,我们勇敢而忠诚的将士们,随时准备献身于壮丽的解放欧罗巴事业,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感谢总司令阁下卓越的领导和无可挑剔的工作。”那名议员点点头,公开拍着肖恩马屁,然后冲着所有议员道,“诸位,北方的战火已经持续了多年,那里的人民每一天都在苦难中挣扎。任何一个文明的绅士也不能容忍我们北方的同胞处于暴政的威胁之中,北方的同胞也有免于生命受到威胁的权利,这是天赋人权!我提议联盟议会立刻授权国民军,解放欧罗巴人民!”

“解放欧罗巴人民!”

“摧毁暴政!”

“维护人权!”

明亮而辉煌的议会大厅里,群起激昂。

议员们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公开发起了一场注定影响深远的战争。

第八十六章 大战的序幕(四)

大卫-乔纳森中尉行走在希诺城的街道上。

他再次回到希诺城,已经3年后的事情了。此前他是达尔豪将军的部下,一直跟随达尔豪将军与比利斯人作战,直到收复被比利斯人占领的唯一行省,仍在雪山下留驻了2年多。

达尔豪的部队被整编成国民军第4军团后,他成了一名少尉,成为一名正式的军官,不久又成了团部的中尉参谋,据说被提拔的重要理由之一是他有中学文凭。

不久前又跟着第4军团回到了希诺省,第4军团在雪山行省的防区则由新组建的第10军团接管,后者都是新兵。

得到了命令,第4军团的那些高级军官们个个兴高采烈,当第3军队在内地与狼人作战,并且光复了圣努威时,他们害怕被总司令阁下遗忘在西北。

这也意味着国民军恐怕如传闻说的那样,就要参与内战。当然报纸上说这是解放欧罗巴人民的战争。

调回内地的第4军团目前处于休整状态,每位官兵都额外获得一笔相当于半年的军俸,凡是来自南联盟控制区的官兵都得到了放假2个半月的许可。

可惜,如乔纳森这样的北方人则不得不留在希诺城。正如军中宣传的那样,他们的家乡正等待着他们去解放。

短短3年多的时间,希诺城大变样了,如果不是满大街的军人,这里很难会让人想起几年前这里的紧张气氛。

这里的商业活动似乎比战前还要繁荣,那些商人们最重要的客户就是国民军的官兵,一些管不住自己的士兵会将南联盟发放的额外奖金花的一干二净。

不过,乔纳森很少会支取自己的军俸,大部分存在军队银行之中,这些年来得益于国民军相对优厚的待遇,以及他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他也存了不少钱。

现在乔纳森则另有打算,他准备把自己的积蓄大部分都存到国民军新设的保险公司中,一部分是吃利息,一部分购买保险公司发行的基金,以获得一定的收益,另一小部分则是在军队免费提供的保险基金基础上,给自己多买一份保险。

他认识的许多军官都跟他一样的打算,尤其是从旧军队中过来的人,对此都有差不多的认识。

乔纳森对自己个人目前在军中的状态十分满意,唯一令他忧虑的是他与自己的家乡断绝了联系。

高级军官渴望建功立业,而他这样的基层军官事实上对战争也十分渴望,因为只有尽快结束内战,才能骨肉团聚,才能有真正安定的生活。

乔纳森这样的北方人无法探亲,也不想留在军营里,就只能在希诺城里溜达,有的人选择到乡下去游玩。但乔纳森遇到了自己的新团长丹尼尔-戴维斯。

这位新团长是从第1军团调过来的。作为整编和控制军队的措施之一,大量的军官在各军团之间相互调动,尤其是对格兰特的第3军团和达尔豪的第4军团进行掺沙。

小道消息称,这位新团长虽然才26岁,其本人军龄也超过了11年,受过专门军事教育,尤其是其背景深厚,师长阁下甚至亲自把新团长送到了团部,并亲自向团里的军官宣布调令。

“大卫,你这是在做什么?”戴维斯团长穿着笔挺的军装,站在一辆马车前大声地问乔纳森。

“啊,团长。”乔纳森见是团长,连忙小步跑到跟前道,立正敬礼,“我这是没有地方去,正四处溜达。”

“噢!”戴维斯团长恍然,“我记得你的家乡离圣城不远。”

“是的,团长。”乔纳森神情黯然。虽然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但看着自己的同僚高高兴兴地返乡探亲,他还是有些伤感。

“这样吧,我也准备回家探亲。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邀请你去我家作客。”戴维斯道,“反正你也没地方去,就当是打发时间。”

“这不太好吧?”乔纳森犹豫道。

“不要担心,我的父亲和家人都很好客,你就当是一次度假。”戴维斯开玩笑地指着自己的超大行李箱道,“事实上,我需要一个免费苦力。难道你需要我付钱雇你?”

“这是我的荣幸。”乔纳森连忙表示道,他当然不会拒绝主官的好意,“请您稍等,我去准备一下。”

时间不大,乔纳森去军营里走出来,他背了个制式行军包,里面放了几套换洗衣物。

两人先是坐马车到码头,搭乘轮渡半个小时后抵达对岸的达盖尔城。

不久前,铁路修到了达盖尔码头。那黑色的庞然大物令乔纳森很震惊很多好奇,他的许多同僚甚至特意组团过江来看这种传说中的机器。

“现在有了铁路,旅途就变的很轻松快捷了,否则我们要在路上花去假期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舟车劳顿,而现在我们最多花三天时间就可以到热那亚的伯尔尼。”戴维斯团长道。

“这也极有利于军事调动。”乔纳森道。

“没错,大卫,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参谋军官。”戴维斯称赞道,他指着黑色怪兽对乔纳森道,“这代表着联盟的真正实力。”

“然而……”戴维斯话锋一转,“在那些大人物们看来,当铁路铺到国家每一座城市时,地理上的隔阂不再成为心理上的隔阂时,更有利于国家的团结和凝聚力的巩固。而不仅仅是有利于调兵遣将。”

戴维斯和乔纳森两人坐上了火车,他们买的是头等座,如果不是铁路公司为军队预留了位置,他们将不得不跟普通旅客挤在一起。

经过十年的发展,1840年火车及铁路运营已经相当完善,夜间仍可通行。

旅途相当惬意,一边饱览沿途的风光,一边享用头等车厢丰富的食物和饮品,不过价格不菲。

随着身上的衣物不断减少,乔纳森意识到南方到了,在希诺省还是春寒料峭季节,这里春暖花开。

热那亚果然跟传说中的那样,十分富足。铁路沿线到处是农庄和果园,一些城镇则是高炉林立,穿着体面的人们行色匆匆,很少看到闲人。

在伯尔尼下了火车,两辆马车直接驶上了月台。戴维斯团长快步走过去,和一个中年男子热烈地拥抱。

“大卫,这是我的哥哥,爱德华-戴维斯。”

“你好,戴维斯先生!”乔纳森打量了这位中年男子一眼,见他气度不凡,颇为拘谨地点头示意。

“你好,中尉,欢迎来戴维斯家族作客,正好我的弟弟的婚礼将在三天后举办。”爱德华-戴维斯热情地说道。

丹尼尔-戴维斯忽然变的腼腆起来。

乔纳森大吃了一惊,满脸歉意地说道:“团长,我没有准备礼物。”

丹尼尔还未说话,爱德华笑道:“呵呵,中尉,你不要多想。我们准备好很多食物和美酒,你只管吃好喝好!”

马车驶出火车站,直接开往戴维斯家族的庄园。

乔纳森这时才知道戴维斯家族原来是贵族出身,虽然现在贵族封号已经被取消,但爱德华本人是伯尔尼的市议会议长。

最令乔纳森惊讶的是,三天后他在团长的婚礼上不仅见到了南联盟的许多大人物,还见到了尊敬的总司令阁下。

第八十七章 大战的序幕(五)

丹尼尔-戴维斯的婚礼在在当地一家教堂举行。

红衣主教夏克礼甚至从普瓦图赶过来,亲自主持。戴维斯家族本来想低调,但肖恩是不能不邀请的,可一邀请肖恩,全热那亚的重要人物不管跟戴维斯家族有没有交情,都会悉数到场。

十几年前,戴维斯家族只是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家族,只有一座小庄园和不多的土地。

好在这些年戴维斯家族因为追随肖恩的脚步,变的十分富有,也有财力扩建了自家的庄园,地方足够大到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否则这么多宾客不请自来,都没有地方落脚。

这一切只因为这个家族跟肖恩关系十分亲密,而趋炎附势是大多数人的本能,连夏克礼也不能免俗。

夏克礼曾经在热那亚拥有极大的影响力,现在他仍然影响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但对世俗世界他几乎插不上话。

自从教宗罗德里格斯被害于暴民之手,上帝教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教宗了,随他而去有五个红衣大主教和两个枢机大主教——这是夏克礼这个一省红衣主教与教宗之间的距离,不复存在了。

上帝教显然不受自由党份子待见,大量的教士和教民被迫害,教堂被焚毁。

与此同时,一直扎根于民间的真理教则获得了极大发展。

皇帝一倒台,尤素福-隆巴尔迪立刻就在西普瓦图建立了一座新教堂,比夏克礼的索亚大教堂还要气派。

与前帝国以及现在圣城掌权的自由党相比,公民党人对各种宗教持一种包容和平衡的政策,甚至有意压制上帝教的发展。

被取消了特权,夏克礼可以忍让,甚至被迫低价出售了大量土地,夏克礼也不得不接受,形势使然。

他甚至有些庆幸在热那亚做教士,否则他也有可能死于一场暴乱。现在他距离教宗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就如现在他跟肖恩之间的距离。

“肖恩,我的侄子,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夏克礼亲切地拉着肖恩的手道。

这个亲密的称呼,让肖恩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跟夏克礼之间虽然有亲戚关系,但这种关系十分遥远,根本没当一回事。

“抱歉,我的主教大人,我军务繁忙一直在北方前线,只是这个春节才有时间回热那亚。”肖恩道。

“军务虽然重要,但你个人的生活还是需要留心。”夏克礼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怜的杰恩,他如果还活着,就不必我这个远房叔叔来插手。”

杰恩是肖恩养父的名字,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因为肖恩的崛起,反而重新被普瓦图人忆起。

“今天的新郎英俊潇洒,新娘美貌而知书达礼,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福他们!”夏克礼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肖恩知道夏克礼说话总是预先铺垫,果然夏克礼在夸赞这对新人之后,话锋一转:

“肖恩,你的婚姻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作为你唯一的长辈,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你主持婚礼。”

“感谢您的关心,你觉得在圣城大教堂举办如何?”肖恩点头道。

夏克礼心花怒放,肖思的暗示等于说支持他成为新一代的教宗,这位把教宗之位视为囊中之物的红衣主教,旋即又有点迟疑:

“那恐怕需要好些年。”

“这取决于战争的进程。”肖恩搪塞道,因为夏克礼这一番关心之举,多半取决夏克礼本人的野心。

“北方的人民正在受苦,广大的教众因为教宗冕下的不幸而与福音隔绝,身为南方的红衣主教,我感同身受。”夏克礼措辞十分冠冕堂皇,“战争并非我所愿见到的,但为了尽快结束战争,让世界尽快恢复和平,我得到了上帝的降旨,准备以热那亚教会的名义,向联盟军方捐献一笔钱。”

“多少?”肖恩对个很感兴趣。

“一千……”夏克礼小心地观察肖思的表情,立刻又改口道,“两千万金路易!”

“哈哈,我代表国民军感谢主教大人的慷慨,这必会鼓舞我们的将士,我甚至可以预见到,战争很快将会结束。到那时候,人们可以自由地进入教堂,静听上帝的福音。上帝教需要一个教宗,而您学识渊博,素有威望,是教宗之位的唯一之选。”

“不、不。”夏克礼红着脖子,谦虚地说道,“我只是上帝的一个仆人。”

离开了教堂,婚礼正式进入了欢乐的情节。

戴维斯家族的庄园,被装饰一新,到处是鲜花和绿色盆景。庄园前面被修剪的十分平整的草地上,举办着一场盛大的舞会。

在乐队卖力地演奏声中,肖恩与某位他不会记住名字的贵女跳了支舞后,被斯迪尔-科瓦尔请到一边。

“阁下,您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够打到圣城?”斯迪尔直接了当地问。

“这不是我的军队,只是我恰好是总司令而已。”肖恩道。

“好吧,国民军什么时候打到圣城?”斯迪尔撇了撇嘴。

“坦白地说,我对国民军有信心,但战争并非下棋,最多一个小时就分出胜负。”肖恩道。

“您知道,我的叔叔被关在圣城第一监狱里。我费尽心思,才打听到他还活着,我的婶婶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再看到我叔叔一眼。”斯迪尔悲愤地说道,“不瞒您说,我们科瓦尔家族甚至曾试着与圣城的一些大人物交易,但……”

“根据联盟的法令,私下与我们的敌人接触,是不被允许的。”肖恩淡淡地说道。

“您不会把我抓起来吧?”斯迪尔色变。

“好吧,我就当没听见。至于进攻圣城,只要你们不在后方添乱,保证前线军需,我一定尽力而为。”肖恩道。

“科瓦尔家族坚决支持解放北方的战争,为此我以科瓦尔家族的名义向国民军捐献五百万。”斯迪尔道,“同时,我以个人的名义向阁下的公民党捐献一百万。”

“十分感谢科瓦尔家族的慷慨!”肖恩笑道。

肖恩其实知道,自从科瓦尔伯爵不幸被自由党逮捕入狱后,科瓦尔这个豪族内部就暗斗起来,斯迪尔事实上已经掌控了科瓦尔家族的全部大权,从阴谋论上讲,他是最不想看到科瓦尔伯爵活着走出监狱。

斯迪尔之所以主动捐献六百万的巨款,其实是做给外人看的。肖恩心知肚明,愉快地笑纳。

参加一场婚礼,肖恩就凭空得了两千六百多万。

但这同时也表明,南方人尤其是热那亚人,对战争的支持度是空前高涨的。

这让肖恩更有信心。

第八十八章 向北

1840年的春天,南方联盟的七个师屯集龙江南北。

战争一触即发。

事实上保皇党的军队一直在与自由党的所谓新军交战,然而后者把最精锐的部队放在南方,以防备国民军。

在作了充分准备之后,肖恩于2月28日以联盟总司令的名义向全军下达了动员令,号召国民军全军将士勇敢地向北方进军。

战斗在3月1日的拂晓打响。

国民军以第1军团为尖刀,经过3天的激战,国民军击破了新军的两道防线,收复七个市镇,直到遭遇到敌重兵围堵才告一段落。

此时国民军面对的是敌军修建的大量的地堡和坚固工事。尽管早有预料,显然敌军这几年也没有什么事没做,他们也装备了大量的新式步枪,战术与战法也在向国民军靠拢,这给国民军带来了不可避免的伤亡。

第1军团在歼灭敌军超过1个师的兵力之后,自身也损失了1个旅,这个交换比还不错,但显然也超过了军团指挥官卢卡-莫拉的承受范围。

面对敌军犬牙交错的地堡工整和交叉火力网,以及大量的火炮,莫拉司令官意识到敌军这些年也在不断地进化。

国民军仍然是一支崭新的部队,它诞生之日起就是一支拥有崭新战法的部队,现在敌军用这种看上去呆板但极为有效的战法,有效地扼制了国民军曾经百试不爽的战法。

从某种意义上讲,国民军此前一直从事的是不对称的战争,它的敌人比利斯人不仅在武器上落后于它,在战法上也极为保守,这导致比利斯人在战场上总是被动挨打。

至3月底的时候,第1军团虽然给予敌军重大伤亡,但也没有出现他们所乐观估计的那样——敌军望风而逃。

敌军在适应了国民军的作战风格之后,反而越打越顽强。

对此,肖恩并没有责备自己的部下,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站在他的高度,海量的关于敌军的情报让他对敌军的实力有足够的认识,圣城几乎把资源的绝大部分用在增加军队实力的方面。

阴沉的天空之下,炮声隆隆,到处是呛人的硝烟味。

一队国民军士兵,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前方的壕沟里敌军的身影影影绰绰。有国民军士兵奋力地向敌军扔了几枚手榴弹,手榴弹在敌军人群中爆炸。

趁着爆炸引起的混乱,这对士兵猛然站起来,往壕沟奔去。当他们跳下壕沟时,赫然发现壕沟里敌军修建了几个仅容两三个士兵的藏兵洞。

这些敌军突然开火,国民军士兵无处可挡,纷纷倒在血泊里。

前沿观察的国民军士兵发出炮击的命令,不到二十秒,大量的炮弹向着这队士兵倒下的地方饱和攻击。

开花弹如不要钱似地倾泻着,敌军不得不寻找掩体。而炮声停止时,就是国民军冲锋之时,这个时候敌军也如从冬眼中苏醒的毒蛇,纷纷举起手中的步枪反击。

战争对于每一位士兵来说,就是你死我活,或者你活我死,无关任何主义。

每争夺一道壕沟或者一座地堡,国民军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很多时候却是双方士兵阵前肉搏。

肖恩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离前线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关于前线的作战报告每一个小时都如流水般地送到他的面前。

他很少去干涉前线指挥部的指挥,做的最多的是统筹计划,以及与高级军官们研判前线敌我态势。

在部下的眼里,肖恩永远都是风淡云轻和胜券在握的模样,其实他可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来迅速击败对手。

在战争爆发之前,他的部下们生出一种速胜论的思潮,事实上这也代表着许多南方人的观点。

这无可厚非,因为从表面上看,国民军兵精粮足,军事装备简直就像是白开水一样量足。

战争爆发一个月后,前方的伤亡让高级军官们有些受不了,而敌军的顽强更让他们感到惊讶。在国民军官官看来,自己的士兵太宝贵了。

“士兵只是一个数字,尤其是对我们的敌人来说更是如此。显然我们的火力比敌人强的多,但敌军占着数量优势,以及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修筑的坚固工事,他们也特别重视火炮,炮兵的训练水平并不亚我们,这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我们火力上的优势。”

肖恩对自己的部下们说道,他环顾左右,继续说道:

“战争打的不仅是人心向背,也不仅是士兵的勇气,它直接受到的战争资源多寡的影响。换句话说,战争打的就是综合实力,眼下还只是正餐前的一道甜点而已,至少在年底前我们将不会看到敌人呈现颓势的迹象。诸位必须放弃速胜论的想法,战斗是一场接着一场打,直到我们的敌人屈服。”

总参谋长维拉尔-佩罗萨说:“总司令的意思是,敌人还远没地山穷水尽的时候,在过去几年他们一直围绕着这场战争准备,物资充足。另外,诸位还不要忘了,亚述人的军队还没有南下。”

提到亚述人,在场的军官们无不咬牙切齿,圣城的新贵们跟侵略者沆瀣一气,足以让每一个人气愤。

“这正是我们参与这场战争的意义所在,解放欧罗巴人,使得他们免于被奴役,是每一个欧罗巴军人的职责所在。”肖恩的目光落在卢卡-莫拉的身上,“所以,第1军团所面临的局面无足轻重,你们还有更重要的职责去承担。”

“总司令阁下,我向您检讨,身为指挥官,我有些轻敌了。”卢卡-莫拉低头道。

肖恩摇摇头:“不,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第1军团表现的其实很好。我想让第1军团先撤下来,让其他军团轮番参战,所有的部队都必须真实感受下激烈战斗的残酷。因为大家都在排队,难道你好意思霸占着最佳位置?”

众军官都笑了起来,肖恩话音未落,纷纷举手抢着发言,一扫此前有些沉闷的情绪。

“按照作战序列,每个军团有一个月时间担任主攻。”肖恩最后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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