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 - xp1024.com
《相爱相杀》


楔子+第一章 T

新坑,都市推理言情,流氓女刑警pk毒舌犯罪专家

有案情,有爱情。  楔子

月光倾城。

昏暗的光线中,男子高瘦的身影只余寥寥几笔线条依稀可辨。几点红光在他指尖闪烁明灭,伴着他的哑声呛咳,终不可见。

他从窗边踱至床畔,摁下床头灯的开关。如豆灯光霎时洒了下来,将他裹了进去,漫漫长夜中更显寥落孤寂。

他身上的衬衫异常凌乱,领口向下至腰侧的纽扣全开,露出紧致白皙的肌肤。锁骨上下的吻痕分明可见,脖颈一侧还带着被女子指甲刮伤的痕迹,几缕血丝慢慢外渗。

凌乱的床铺,倒在一旁的角柜、衣架,撕扯过后的衣服碎片,无一例外彰显着这里片刻前的狂风暴雨。

他把指尖握拳,抵在腰腹间传来闷痛的地方,那里已是青紫一片。

她离开前的背影那般决绝,迅风一般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给他直起身板,站起来的一点时间。

为这一刻,她预谋了多久?

清脆的物体坠地声毫无预兆的闯进耳间,他微微侧身,看到一道璀璨的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转瞬消失。

被她扔掉的钻戒,就这样从灯罩上滚落下来。

他将它包进掌心,用力握紧,直至猩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它装着他过去、现在对她全部的爱,可她现在不要了。只剩他一个人的覆水难收。

单调的铃声突兀地打破一室萧索。

“卫小姐已经安全到家。”

挂掉电话,他松开握着钻戒的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从心脏渗出的寒意渐渐漫过四肢百骸,从什么时候起,我爱你,成了世上我无力解释清楚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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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时间冲淡了爱情的颜色,但回忆还记得我们爱过。————《爱情第一课》

夜半,月色如银,透过窗外葱翠的枝叶,碎了一地。

卫如苏紧紧依偎进身后宽阔的胸膛,墨黑的长发铺陈在雪白的秀背上,被汗濡湿缕缕分明。

夜风渐瑟,半开的窗间,薄纱帘乱舞飘送。

暖软的唇印在她的耳后额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

“睡不着?”他的声音带着迷蒙的喑哑,在夜深人静时格外魅惑。

适才云翻雨覆的痴缠,耗尽了她的气力,此刻软绵绵卧在他的怀里,分外安心。

望进他似汪了一潭月光的深眸,她翻过身坐上他的双腿,葱白的长、肢攀在他的腰间。

“我要是失眠一辈子,你敢负责吗?”

他瞬间明媚的笑,勾出她眼底桃花无数,如春风十度。

那样缓,却那样暖。

“我会一直在这里。”

千回百转的声音,层层将她裹紧,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兴奋的躁动。

他并不常说情话,却每一次,都这么动听。

**

漆黑的夜却突然将眼前的一切吞噬,她用尽全力拥抱他,却只来得及看到他从身前消失,陷入漩涡深处,掉进无边的黑洞里。

突然就从噩梦里惊醒。看了一眼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想起梦里那美轮美奂的明月,卫如苏伸手碰了下失凉的脸庞,碰落数滴未干的泪。

不过回家整理混乱不堪的衣着,竟然就睡着了。

只是,我最亲爱的,我在这样无助的夜里想你,你可知道?

**

再也入眠不得,卫如苏简单绾了发套了件长t恤,开了笔记本进了顾念的贴吧。

看来夜深难眠的人还真是不少,首页里帖子更新的速度很快,无一例外对傍晚爆出的顾念在《假面》剧组拍戏受伤的新闻深表担忧,好一点的还懂得互相安慰。

“我看到坛子里有人爆料说小顾根本不是骨折,是毁容,怎么办,好担心!”

“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小顾吉人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我宁可摔断腿的是我自己,怎么忍心看我心爱的小顾受伤。”

粉丝们的反应尚在意料之中,卫如苏爬上火热的bbs看到里面扒□□的贴高高挂在墙头,却是自称手里料十足的人纯文字yy。主题如贴吧里粉丝所说,毁容。还得了不少人评论追随,盖成长楼,建筑量着实可观。

卫如苏拨了个电话给宣传,“撤掉要开拔的水军。”

松了口气,她很快关了电脑向医院进发。

**

这家私人医院里客流并不多,各项密保措施也很周全,是权贵人氏消费的场所。当然,探视时间也有严格限制。卫如苏到了楼下先给被上司从休假中抽调来临时盯场的秋年打电话,让她下来领人。

这样前后不着边际的时间段,一向注重仪表的秋年难免有些邋遢,把对前来扰人清梦的卫如苏的忿恨清清楚楚挂在脸上。

干这一行的,哪个不是作息紊乱,昼夜颠倒习惯了,能有片刻的安眠实在不易。

“剧组的人傍晚又来过一次,送来一堆有的没的。这事儿我做主全部孝敬给了那些闻风而来的狗仔们。瞿司令把我从休假中拉出来,我觉得完全是白费力,毫无用处。我看那小助理就不错,能抗事儿。哎,我啰嗦这么多,让你家小顾下次红毯照顾点儿我家倪端。”秋年最后半句话说的尤为郑重其事,盯着卫如苏的反应。

“不止,倪端年末歌友会的嘉宾也还没搞定吧?”

“算你义气。”

高跟鞋的踩踏声在凄清的医院长廊里显得突兀而沉重,铿锵有力的节奏像是即将要杀将过来的万马千军。

整个楼层只住了一个病人,就是掩藏在长廊深处的顾念。病房外的长椅上,顾念的助理星光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瞄到卫如苏和秋年的身影靠近,一个点头,,下巴磕上膝盖,清醒了过来。

“苏姐。”

卫如苏轻轻点头,推开病房门,并未走近,隔着昏暗的灯光和数步之距,那人额上的薄汗依旧清晰可见,唇色也是明显黯淡,被吊起的右腿裹着石膏突兀的呈现在眼前。

她很快就从病房中退了出来,对门外哈欠连连的两人说:“星光你进去吧,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如果顾念醒过来,方便照顾他。秋大小姐您也撤吧,嗯,别忘了跟总监打声招呼。”

秋年迫不及待开溜,卫如苏再次到值班室向值班医生询问顾念的伤情。事故发生时的那一场戏,她刚好在观摩新近艺训班学员的毕业验收表演,并不在现场。坠马一事可大可小,顾念已是万分幸运,仅是小腿骨折。只是养伤周期偏长,怕是要耽误拍摄进度。

果然,一早卫如苏就接到《假面》剧组副导演的电话:“小卫啊,我们已经跟保险公司协商赔偿事宜,剧组会保障顾念的利益。我们事先安排不周,造成这样的事故实在遗憾。只是,先前跟电视台签的三个月的拍摄周期,进度完全耽误不得。”

这言外之意卫如苏如何不懂,截止事故当天,顾念也不过才拍了四场戏,剧组换人完全来得及。现下顾念受伤,这部又是动作戏,复拍无期。

卫如苏想了想,语气言辞俱是谨慎小心地回复导演的话:“申导,这是顾念涉足影视后接的第一个男主角,我们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次机会。”

制片人也电话紧追,大意也无非是担忧不能如期杀青,有换角的意思,只是并未完全挑明。无非是希望他们这一方主动提出拍摄不便,愿意让贤。

现下事故的新闻,已经为这《假面》部戏做足了宣传,即使毁约,顾念这边的赔偿也以保险公司为主,剧组反而因祸得福。有v台这样收视率完全具有保障的播出平台,再加上导演团队精良的摄制水准,还有当红女星苏一瞳配戏,等着时机候补的男星着实不少。

挂掉制片人电话,已是晨光大绽。卫如苏再次进入病房,见适才还在昏睡的顾念已经醒来,蹙着眉望向窗外。

如果不是太过了解他这个人,可能她会真的以为这家伙目光悠远,透着些看破红尘的意味。

****

“怎么这幅表情?人生阅历更丰富一些,有什么不好?至少下次接个断胳膊断腿的角色有过感同身受的经历必定自然许多。”

顾念听到声音把头一摆,面向走近的卫如苏,立刻精神抖擞:“不擅长安慰人你就别安慰,难道我从前没有告诉过你,你发善心时面部僵硬,一秒钟变东施。”

她也不恼,越走越近,默默无言地帮着他调整位置半坐起来,在他腰后塞进一个抱枕。

末了才问:“顾念,你有多想演这部戏?”

卫如苏的语气太过严肃正经,顾念一怔,瞬间眸光波动。卫如苏想探进他的眼底,奈何那波动不过片刻,再看便不见踪影。

“我好像不只一次表达我有多讨厌这份工作。”顾念笑得云淡风轻,尽量说得言自心生。

外出买早餐的星光碰巧此时回来,拎着顾念喜欢的各色早点。卫如苏捧着她递过来的丝袜奶茶,刚喝了两口,就接到公司老大瞿然助理suzy的电话,匆忙赶往公司。

还在路上,相熟的周刊记者前来挖料,被她不痛不痒挡了回去。

“声明公司已经先一步授权晚报发布了,tiger,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然后貌似无意的提起,“对了,我今天在医院好像见到温文了,不知道有没有认错?”

tiger欢天喜地的抱着当红炸子**的八卦线索挂掉电话,卫如苏已经有些疲乏,稍微晃神间已经瞥见公司大厦。

**

在走廊里遇见总监白帆,她拦住了正准备前往瞿司令办公室的卫如苏,两人进了她的地盘。

“下半年公司主推的小生就是顾念,”白帆朝一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卫如苏立刻心领神会,“刚刚还在发火,因为不是天灾不可抗。”

白帆轻轻摇头,接着说:“如果换人,对我们而言丝毫没有益处。我已经跟蔡狐狸那无赖制片沟通过,投资商为大。这伤得养一段时间,很多广告片约都要受影响,新人辈出,机会转瞬即逝。这片子定得是v台春节档,并不是没有转机。过会儿老蔡应该就会联络你,这边我顶着,你去吧。”

卫如苏真的转身就走,还没摸到门把,就听白帆的骂声和摔到门边的杂志掉落声一齐响起:“我说你是死人啊,我说半天你一个字都没有,你战斗力呢!”

卫如苏回身,妖娆妩媚一笑:“阿白,你最近脾气这么暴躁,不是有了吧!”

把白帆骂骂咧咧向来与淑女无关的一面关进门后,卫如苏才算真的缓了口气。

顾念在国外混迹多年,国内出道并不久。他并非一炮而红,也没有隶属权贵一族的爸妈,更没有干妈加持,完全是靠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当初师傅退出娱乐圈之前,把一手栽培的顾念交给她,她怎能辜负。

即使为了自家艺人出卖色相又如何?

她连最爱的人都可以卖掉,还会有什么舍不得?

第二章

十指紧扣,却扣不住天长地久。

——《别爱我》

蔡制片果然很快就有了动静。傍晚卫如苏按他所说的时间地点到达君悦的时候,有一种临上刑场任人宰割的感觉。

推开包厢门,除了蔡制片外,里面已经坐了三个投资商。

蔡制片很热心的把卫如苏按在两个投资商之间,不忘向大家介绍:“这是我们男主角顾念的美女经纪人。小卫啊,今天我们就是很随意的一聚,不过该敬的酒可一个都不能少啊,不然这些叱咤商场的前辈们可轻易不饶人。”

卫如苏嘴角露出四十五度的笑容,轻轻打量在座数人,目光旋转的丝毫不留痕迹。

“这是应该的。顾念今天不能亲自到场,还要感谢各位前辈对他的关照。”

“我们嘉鱼的愿望可就是跟顾念搭戏。”其中一个额线明显后退的男子如是说。卫如苏立刻了然,这必然是剧组开机以来就在内部传播的那个所谓不是秘密的秘密。

投资商下狠手注资力捧新人时嘉鱼作女二号,一直享受加戏的待遇,直逼双旦一生的配置。有人捧和自力更生的境况完全无法相比。

**

卫如苏自认酒量很大,却无论如何抵挡不住众人的齐心浇灌。

圈里不乏明星靠出卖身体色相上位,可是为了自家艺人出卖色相的经纪人怕是不多。

粗糙的大掌抚上她的腰后时,卫如苏敏感的身体瞬间僵直,被强压下的恶心反胃一时就要发作。

她顿时顾不得一切,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冲向洗手间。

镜子里的女子,脸颊泛白,双目深红,发丝凌乱,真是狼狈不堪。

卫如苏自嘲一笑,这样一张精致的脸,早失了为悦己者容的心境。工作的憔悴难以遮掩。从来不缺美女的圈内,这色相,怕也是毫无作用。

在长廊踱步,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

顾念很在意这个角色,这是她唯一说服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白帆争取来的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她也一清二楚,只是重回包厢的脚步始终迈得异常艰难。

白帆拨来电话的时机意外透着些善解人意,她稳了稳声音便接了起来。

白帆只字未提今晚的这个应酬,只是问:“上次我跟你提过的人,你还记得吗?”

“哪一个?”

白帆咒骂一声:“我跟你提过的雄性动物一共就一只。”

卫如苏缓缓笑了出来,已经参透白帆的用意:“这么说,你从来不把你家弟弟当男人。”

“少废话,我男人必须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找个时间碰个面,不是特别帅也不是特别有钱,正好缺那么一两点绝对适合当老公。”

“阿白,我和你不一样。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另寻新欢。”

白帆一顿,“放心,更适合当爹”。

踱过悠长迂回的廊道,让卫如苏觉得意外的是,当她再次打开包厢门,里面竟是空无一人。她的辗转,成了自寻烦恼。离开不过短短十分钟,散场怎会如此之快?连烟灰缸里被摁灭的香烟甚至都余光未消,飘出淡淡一层烟圈,徐徐扩散。

她正疑惑,手机震动,蔡制片传来一条讯息:“几个资方临时转场,今晚这席就算结了,再联系。”

卫如苏拿起钩挂在直立三角衣架上的风衣,走出包厢。还在等电梯的时候,不经意间回首,扫到消失在某包厢门口的颀长身影。

与脑海中念至刻骨的清晰轮廓重合,瞬间就抓住了她的呼吸。

卫如苏不敢眨眼,电梯在她前方开了又关,她静静等待,奈何她盯着的包厢门口却是再也无人影出现,仿佛那惊心一瞥只是她思念作祟的幻觉。

最终还是一步一步踏着楼梯走下去。

可能某些时刻,你很怀念一个人,就会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影子。不用兜兜转转的联想,不用寻寻觅觅的守望。

已经刻在你心底的人,早已占据你的二分之一,与你如影随形。

相思成灾,本就是这世上让人最无能为力的一件事情。

**

踏出君悦,卫如苏走在灯河流转的长街,轻抚着夜的静谧。

没多久,星光来电,支支吾吾半天完全没有中心思想。卫如苏最终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

“顾念又出了什么状况?”

那端的星光明显一愣,末了依然底气不足,好像觉得自己说的话很难为情一样。

“那个……问你从早晨出去都一天了,怎么还不到医院来,他都要睡着了。”

卫如苏不免发笑:“告诉他,我好像没义务去道晚安,也不会唱摇篮曲。”

星光还是有些犹豫。

“我今晚有事,过不去了,明天见。”末了,卫如苏还是这样正经的添了一句。

**

只是没想到,吹够冷风去停车场取车还会生出枝节。沉闷的碰撞声响起的时候,卫如苏心头一震,急刹车还是没来得及。直觉流年不利,衰字当头。斜前方的宝石红跑车右后车灯和她的座驾来了个深情浅吻。刚开了车门,一阵浓烈的玫瑰香扑面而来。

前面的车主婷婷袅袅地绕到她跟前,声音异常干脆尖刻:“天黑了我可以原谅你眼瞎,道歉!”

明显的来者不善,卫如苏的确理亏,本就焦头烂额,也不想为此扩大事端,一派温和有礼:“很抱歉,是我的失误,给您制造不便。”

“你心里指定骂我呢吧,重新说,没听到半点儿诚意!”

倒是突然觉得眼前这姑娘挺可爱,“你要诚意是吗?”卫如苏前进一步,眼看就要贴上那姑娘的身,伊人此时正以“你有病吧”的眼光回视她。

不自觉的教诲就要脱口而出,突然这姑娘从她眼前扑向她身后,布料轻微的摩擦声入了她的耳朵,想必是帮手到场。

卫如苏准备好温吞笑脸,一转身却迎上当空明月霹雳。

来人脚步徐徐,完全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在辨认出面前的人是卫如苏时,转瞬换了颜色:“卫——如——苏?好久不见。”

嗯,不止,不如不见。

**

真真冤家路窄。

前刻聚会,某人的借酒消愁以及随后的突然离场、一去不回统统有了答案。顾西辞眼角上挑,眼底的兴致陡然增高。

旧情人狭路相逢,庸俗狗血的意外合他胃口。

盯着卫如苏远去的方向,此前要求道歉的姑娘,难免好奇一贯耐性不佳的顾西辞温和的态度:“这人谁呀,该不会是你某个余情未了的前女友吧?”

他长臂一勾,把人拉进怀里,桃花眼春水波荡,捏着姑娘的腰侧,一字一顿:“红、颜、祸、水。”

祸害他亲爱的男同胞来的。

**

直到车子驶远,躲开后背那道灼人的视线,卫如苏才能够平心静气,回想这段旧友街头的不期而遇。

数年前伴在那人身侧的时候,自然要接触他的朋友,顾西辞便是此中她印象最深的一位。

她不喜那人这个游戏花丛的密友,顾西辞也不喜发小有个嘴巴不饶人的女朋友。

往往话不投机半句多,也无旧可叙,唯一的话题也是尴尬的禁忌。

顾西辞似乎没怎么变,依旧桃花朵朵开。而她,却早已失了那时的鲜活。

时光掠地,旧梦余凉。

**

一大早顾西辞就到傅氏报道,盯着傅青城专心工作的侧脸看了不足一分钟,就已耐心耗尽,不吐不快:“昨儿个在君悦外面碰到一个旧识,碰巧围观了一出车祸现场。”

傅青城充耳不闻。

“那丫头几年不见,如今倒是女人味儿了许多,懂得不能对哥哥我大呼小叫了。”

对面仍是石头一尊。

“也不好说,救命要紧,不见得她能分心叙旧?”

遒劲的笔锋一顿,墨深的黑眸对上他调笑的桃花眼,冷冽的声线紧随:“你很闲。”

简短直接的鉴定,无波无澜,听不出半分喜怒。

顾西辞摇摇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小青啊!你说你——”

“滚!”

太没人情味了,顾西辞继续顶着冰刀四射的压力吐完下半句,只是临时改换了说辞:“旧人你再试试看,若不行,哥哥改日给你找个兔儿爷培养培养情趣。”

话刚落就蹭蹭夺门而出。

傅青城看着兀自静默的门口,不禁苦笑。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若能放下,又何必一人一心一身,守到今日?

第三章

那天在街角

遇见一个背影很像你的女子

我隔着人群喊出你的名字

世界空空荡荡没人回应我的坚持

——————爱是一个人的事

**

多少意料之外,第二天,卫如苏等来的消息是剧组已经协调各方,愿意调整拍摄日程,配合顾念养伤。换角风波尘埃落定,导演接受采访甚至连连美言顾念敬业。

这样一来,似乎又是一出皆大欢喜。

只是顾念养伤的日子过得异常缓慢,除了新专辑的筹备工作依然照常进行,这期间很多通告取消或者延后。

顾念一个人在医院呆的百无聊赖,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可以回家静养,同样一个人宅在家里,毫无作为。

星光跟着卫如苏去书店捧回一摞书给顾念看。顾念拎起来最上面的那本,一看书名《美味私房菜》,立时炸毛。

“我是养伤,让我看些修身养性的书已经够没人性的了,这是什么,培养储备煮夫啊!”

卫如苏从玄关进来,手里还拿着几本书,“那是我买给自己的,放在你要看的书上面而已。这些也是你的,正好多补补英语,不然《枯等成灰》里的角色拿下有风险。”

顾念脸一黑,果断无视。

**

从顾念那里出来,卫如苏回家简单收拾一下就开车前往郊区。不是清明,也非周末,再加上雾雨淅沥,秋暮山人影罕至。

卫如苏捧着一束白百合,在山脚下抬头看向半山腰,雾霭轻绕,不似人间。

她摘下手套,指尖轻轻抚摸墓碑上的黑白人像,触到还未来得及被细雨冲刷干净的薄薄一层沙尘。

一别五年,您还好吗?

照片上的男人太过年轻,与她熟悉的那个温文慈笑的父亲不同。几许陌生,和着万分沉痛。

即使您在遗言里坚持死后把这张照片挂在墓碑上,以那个人离开时的样貌长存于世,她可会回来看一眼您化做的尘灰?

身穿的风衣已经被雾雨打湿,丝丝冰凉透进了心肺。手握的百合也已挂满水珠。

卫如苏轻轻放下花束。百合,父亲最喜欢的,为着它一番“百年好合”的寓意。

不久,风里裹挟进一阵轻微的呜咽。

为什么不能像我一样当她死了呢?您这悲苦的一生,哪里有关于“百年好合”的半分期冀可盼?

**

第二天依旧yīn雨。早起拉开窗帘,外面纷飞的雨丝拍打着窗户,节奏渐强。

浑浑噩噩过到午后,白帆的一通电话又打乱了卫如苏偷来的半日闲暇。她的效率很高,开口直奔主题:“三点半,云水湾。邋遢也好,精心打扮也行,人到场是重点。”

“阿白,我好像并没有答应要去相亲吧。”

“我觉得我最近听力记忆力都很好,不记得你有说过不可以。”

卫如苏叹了口气:“r市并不大,云水湾平时出入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我不想如此出现在那个圈子里,生出意外的枝节。”

她等这一场相遇太久,久到失去承受失去的勇气。

“你出息点儿行不行,他连你身在何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以他们家的能力,这么多年,找个人出来有什么难。”

卫如苏明白白帆的话,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的骄傲。更何况,当初是她选择的一刀两断,那条路,退无可退。

卫如苏一时默言,白帆悠悠叹了口气,“那就当帮我个忙,那谁好不容易把这位爷拉出来,你就勉为其难见上一见”。

**

真的在云水湾半开放的隔间坐下来,卫如苏还是有些犹豫。数着隔帘上青竹的叶片数,以此打发时间。

对面yīn影压下来的时候,看到那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卫如苏眉目立时一震,特别想打电话控诉白帆的审美标准,对她其余的字句也渐渐开始怀疑。明明就是祸水一只,看起来就是不容轻易触碰到的那一类人。服务生男男女女不时瞥向这个方向,成为针眼的感觉也让卫如苏感觉异常不舒适。

一个脂粉未施,一个魅惑倾城,两两相对无言。现下的状况并无和谐之处可言。

“唐先生是吗?我是卫如苏,白帆的朋友。”

男子手指扣在桌面上,敲击声规律而低沉。

“卫、如、苏?”他细细打量裹在白色雪纺裙里的卫如苏,“或许,你之前认识我吗?也或许,我应该认识你吗?”

“您是开玩笑吧。”她眼里的反讽未加掩饰。

“想必卫小姐是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有些耳熟,仅此而已。”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这时过来一个侍应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笑笑打发走,回身的瞬间,脑中闪过几个画面,立时醍醐灌顶。嗯,希望回去不会死得很惨。

“卫小姐急着结婚?”他唇边的邪肆越发张扬。

“并没有。我想我们今天的会面是由多个误会交错而生的产物。”

卫如苏开始耐心解释一番。

他的视线游离,没有任何反应。卫如苏刚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却像是有感应一样,立时回身,与她四目相对,将她转了一半的头,拨了回来。

画面渐渐放缓,他变魔术一般将手中不知何时握着的硬质卡片,覆上卫如苏的手背:“确实是误会一场。其实我也是代人相亲,不如我们不谈感情,晚些细聊。”

对面男子明显不怀好意地笑,卫如苏一阵恶寒,白帆他内人果然是个涉世未深的弟弟,看人完全没有准头。

她自然地抽出他覆在手心的房卡,悠然地笑,下一秒,手中的高脚杯泼出的液体,已经淋湿那人的脸和衣衫。

“先生,您的玩笑开得真是别致。”

伊人远去,他看了看斜前方角落里眉头蹙起的男人,心想,被酒泼,总比被拳头招呼来得痛快。这一激,值了。

**

回归大部队,面对顾西辞的嘲笑,尚瓷的脸越发yīn沉。

“唐四那个死人临时出了幺蛾子,要我顶包相亲,我命不好撞到老佛爷,这事儿就这么好笑?”

“说说,具体怎么个情况?”

这时,刚刚去洗手间的某人回来,二人立时噤声。

尚瓷把皱死的脸捋开,大义凛然的说:“今儿这单我买了,谁都别跟我抢。”

一直淡定旁观的傅青城,这时终于出声:“跟十一说,今晚包场。”

“靠!”尚瓷果断内伤吐血。他招谁惹谁了,友情救场还附带大出血。明摆着欺负人,要异性没人性,插兄弟两刀的男人上辈子肯定是怨念丛生的女人。

**

随着不时爆出的伤愈复出的新闻,顾念终是全面回归荧幕。

这时,已逼近年末。

在从复拍的片场到顾念公寓的路上,卫如苏一直在梳理顾念明日的行程,并且一遍一遍叮嘱星光和向来对该做的事无记性的顾念。

“《假面》已经接近杀青,明后天没有我们的戏份。明天的年会记得准时出席,我会叮嘱星光提醒你。还有,上次开会瞿司令有无意间提起,觉得你穿湖蓝色最帅。是湖蓝色,不要记错。礼服下午应该已经送到,造型师也已经敲好,如果你有其他需要,星光会负责处理。明天公司见,就这样。”

她在路口下了车,顾念透过半开的车窗抱怨。

“湖蓝色?别说你从来都不知道,那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顾念——你明明早就知道,不是所有你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不用喜欢。我一直认为你的演技够好。嗯,没错,你是实力派。”

卫如苏把手中的咖啡杯扔进就近的垃圾桶,甚至还不忘轻拍顾念的脸颊,像是哄一个耍脾气的小孩子。

“我走了,明天见。我们沉寂这么久,明天出场一定要夺人眼球。”

顾念黑着脸,卫如苏拦下的士,难得温柔的冲他挥手道别。

**

第二天卫如苏还没到公司,老板助理suzy的电话就已经催命一般连环而来。

“卫小姐,瞿总要您尽快回公司,到她办公室来。”

“卫小姐,不好意思,再次打扰您。临时通知,今天公司年会会有贵宾到场,瞿总希望大家提前有所准备。”

“卫小姐,很抱歉再次叨扰您。瞿总已经离开办公室前去年会现场,请您直接去现场找她。”

卫如苏抵达公司的时候,正巧撞上舍弃电梯,风风火火从楼梯一路奔到大厅来的suzy,还有大厅里那一捧捧扎在白色长纱里的白裳黄蕊盛放的水仙花。suzy立时指挥花店的人员走地下通道搬运水仙,另一边也不忘提醒:

“卫小姐,地下一层,2号舞厅。”

会场布置向来是由专员负责的日常事务,身为总助的suzy会亲自过问,想必那传言中的贵宾非同小可。

suzy的动作很快,卫如苏进入会场以后,视线所及之处,已经满眼都是水仙花摇曳生姿。

身为娱乐经纪三巨头之一的only,内部年会自然是满场衣香鬓影,俊男美女环绕。只是在现场攒动的人头里面,卫如苏始终寻不到瞿然的影子。还未来得及询问,一贯高调行事的同僚秋年已经带着她处于上升期的艺人姚叶进入卫如苏的视线。

艳丽的唇彩闪着魅惑的光,青瓷旗袍配上窈窕的身段,眉梢眼角都是万千妩媚。卫如苏一直认为秋年比她手下的艺人更有上镜的自觉,每时每刻都是光鲜靓丽。那次医院夜半邋遢,纯属意外。反观她身后的新人姚叶倒是逊色平淡许多。圈里也只有秋年手底下的人,可以容忍背后的经纪人甚于自己魅力四射,夺人眼球。

“如苏,好久不见。”

“苏姐。”姚叶挂着一脸精致的妆容也在一旁乖巧的问好。秋年一个摆手,她就扎进公司新晋推出的艺人堆里,谈笑言欢。

“这里一刻钟前还是娇嫩欲滴的白玫瑰,转眼却成了盛放的水仙。”

秋年的眼睛里精光闪现,“你不好奇,今儿来的这主儿是谁?排场大到装死人习惯了的老大研究此人喜好?”

“我觉得,瞿司令要是听到你这话,才真的要精力过剩、**飞狗跳了!”卫如苏平淡的应着秋年的话,放眼会场,终是扫到瞿然的身影从音乐厅一旁的长廊走了出来。

“老大找,我得狗腿走一趟,回见!”

“喂,最后透给你个消息。only改姓,你说琢磨琢磨这事儿是烟雾弹还是真的暗度陈仓?”秋年语嫣不详,却也没了继续卖关子的功夫,前去应付自家刚刚到场的因为一部青春片票房大卖而蹿位一线的花旦倪端。

卫如苏沿着会场边沿,避开人潮,向瞿然那边走去。四下昏黄的灯光斑驳一片,人影绰约。卫如苏人还未至,却见瞿然已然走上场中央聚光的主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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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着冷光的双眸,棱角分明、英俊如昔的侧脸,白皙却透着分明可观的冷峻。紧随瞿然现身聚光灯下的那人,让卫如苏顷刻间,被生生定格在原地。像踩在悬崖边缘,背后冷汗层出,面色骤然霜降,眼眸止不住云雾迷蒙。

五年,终究还是抵不过一眼,思念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有些人就是这般不讲道理,不打招呼随便路过你的生活,却挥一挥衣袖就能够划破你努力维持的云淡风轻。

明明早就已经看清了他的样子,此刻卫如苏却无论如何用力地眨眼,都驱散不了眼前的迷雾。只觉人影朦胧,声不可闻。

她微微低头叹气。五年的旧时光呼啸而来,一一在脑海中攻城掠地。记忆里的那个他,英俊却带着邪气的笑脸,再次强势的挤进她的眼前。这一次,不是梦里。

早知道,这一场狭路相逢不可避免。

喂,你会欢迎我回来吗?

第四章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烟花易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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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那么快,失魂了!那么大声叫你你都听不见,想什么呢!”冷不防被顾念从身后拽住胳膊,卫如苏一个趔趄不稳,撞向长廊一侧的墙壁。突然袭来的刺痛,让她的魂魄回归原位。

顾念审视着她的反常,一边邪肆的笑,隔着长廊里低暗的光线上下反复回味她此刻的狼狈。

“明天还有广告拍摄,年会结束就早点回家休息。”卫如苏一边冷静地对顾念陈述,另一边掏出手机,“星光,过来带顾少爷回府!”

“你这样子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我说,你就这么点儿出息?见到阎王也不用这样吧!”

卫如苏瞪他两眼,匆匆沿着长廊向外走去,顾念原地看她步履匆忙却踏得异常坚定有力,依旧一副逃窜的架势,极为无奈地摇摇头,返回会场。

股权易主,新上任的老板,无论如何也得寒暄一番。

**

长廊尽头,门尚未关严的练习室里娇喘声连连,卫如苏抚额再叹流年不利,加快脚步离开,却偏偏铃声响起,还是不能挂掉或者无视的瞿司令来电。

练习室内的娇喘声因为外来的干扰骤然停止,卫如苏快步走出长廊,瞿然的声音从电话里透了过来,冷硬有力。

“我不认为suzy没有传达我的意思。”

一时静默,卫如苏顿了片刻才说:“抱歉,是我处理不当。”

她回答的敷衍,瞿然竟也没有深究,“明早见,下不为例。”

夜色渐深,秋风瑟瑟。高跟鞋的踩踏声在寂静的地下车库里格外清晰。难免有些意兴阑珊,卫如苏解了车锁,靠在车身上才觉得凉气渗入,冰冷如斯,就像那一年的终场,她在他的眼底看到的萧瑟清冷,让她生出一种深深的疲惫。

**

回到公寓离凌晨尚远,踢掉高跟鞋,解了身上的米色长风衣,卫如苏倒在沙发上简直一步难动。

木制时钟在单调的墙壁间滴答作响,不大的公寓突然显得空旷起来。沙发旁的矮几上,还插着上次她陪顾念外拍路过花店时买回家的水仙。忙碌数天没有注意,竟已然没有了生机。

她如何没有关注有关他的只言片语,只是傅氏是本地望族,处事向来低调,家族企业高层也是踪迹难寻。

归来五个月,竟是一无所获。

门铃突兀地响起,卫如苏开了门,最先进入视野的竟是一捧盛放的黄色水仙。她满含惊诧骤然抬头看向捧花的人,骤然加速的心跳在看到那人陌生的脸时渐渐归于平静。

不是他。

“卫小姐吗?麻烦请签收。”

无卡片,无留言。但是卫如苏依旧笃定,不会有第二个人。

记忆里他最初问她为什么喜欢水仙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你不知道水仙的好。等我以后想谁了,就送他一捧水仙。你不知道水仙花的花语吧?请、不、要、忘、记、我。我要时刻提醒那个人,一定要记得我。”

请不要忘记我。如今,你可是来提醒我的?

**

灯火紧凑的公寓楼下,坐在驾驶位的男子正忐忑的透过后视镜对老板察言观色。

他自认为已经很详尽的描述了楼上女子见到水仙花时的情形,面对上司一句“然后呢”,深感语言苍白贫乏。

“傅先生,对不起,您扣我工资吧,没有然后了。”司机先生真是恨不得把头塞进脖子里。

在纠结死人的沉默中,终于传来男子低淳的嗓音:“开车。”

司机如蒙大赦,车子离箭一般蹿了出去。

澄澈的月光透过半开的车窗漏到身旁,与她亮起灯光的那处温暖迥然不同,这凉夜漫漫,徒增黯然。

如苏,一别五年,这是我送你的重逢礼物。

**

朝日初升,卫如苏就赶去瞿然那里听候指令发布。

瞿然向来习惯开门见山,傅氏正式宣布注资控股之后,虽不干涉only的日常经营,管理层也基本维持原状。但是only按傅氏要求需要为傅董配备一位助理,保持二者之间除了例行会议之外的必要信息沟通。

瞿然把新季度的艺人营销策划方案摆在办公桌上,“卫如苏,这是你原职以外的新工作,你只需要在傅董需要的时候出现。”

“为什么是我?”

瞿然双唇微抿:“或许你觉得,我更合适?”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认真负责,请瞿总放心。”

离开瞿然的办公室,卫如苏的心跳才迟缓的不断加速。傅董,助理?这又是哪里来的巧合?

**

广告拍摄现场,星光正摇着扇子在顾念耳边念叨:“消消火,咱不跟她一般见识。”

顾念黑着脸没好气的一把夺下她正摇着的蕾丝花边芭蕉扇,眉峰越蹙越紧:“以后少让我看见女人用的东西!还有,现在什么季节,你很热!?”

星光猛地摇头。

“我家秋天都过完了,你给我扇扇子,我看你不止今年22,你这辈子都2!”

还跟自己年龄过不去了,星光挠头瞥见卫如苏出现在保姆车近前,完全是一副见到救世主的模样,脸上写着个大大的“囧”字。卫如苏一个安慰的眼神递过去,星光放心地挪到一旁整理被顾念一气之下扫乱的签名照片和cd。

“解约或者换搭档。”顾念直直盯着才从瞿司令那边赶来拍摄现场的卫如苏。

“你希望新闻中出现安索和顾念广告片场齐耍大牌,导演无奈弃拍?还是你觉得安索与顾念不合,合作片场当众反目这个标题更好?”

“我只知道全组等她一个小时,她来了拍上十分钟一句日光太毒晒伤皮肤就进自家车里保养去了。”顾念依然怒气未消,只是现下对着卫如苏明显收敛了几分。

“不然,你去揍她一顿消消火?”

顾念果然放了冷箭过来。

“看,你也知道暴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卫如苏笑了笑,顾念依旧不买账,再次别过头去。

“有没有兴趣看一眼微博话题榜,安索已经荣居搜索量榜首。”卫如苏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身前,手指在i pad上翻飞几下,递给顾念。

顾念又递了个冷箭过来,一手夺过。

“安姑娘过会儿可能会和全组来个虐恋情深,大团圆收场。你配合一下,不需要浓情蜜意,但是不要再插人家两刀。你是前辈,要有肚量。”

“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顾念自嘲地一笑,“卫小姐,我的艺德也向来大有问题,你不如抽空多体谅体谅我!”

顾念虽是生气着离开的,但是卫如苏和星光随后到达布景处时,已经见他和安索齐齐站在导演面前,二人笑靥如花,俨然璧人一对,看起来没有一丝嫌隙的样子。

导演虽然未有一句抱怨,却明显在戏份情节上做了一些手脚。本来长达7分钟如微电影的长版广告,女主角安索的台词数量被严重压缩,还多了一幕下水的场面。

苍凉的秋天,安索在并不清澈的湖水中单一个渐没的背影就拍了足足半个小时。安索的经纪人恐是为了息事宁人,在一旁也并未有任何作为,还不时跑过来和卫如苏闲扯两句。

明天安索这敬业的花絮一出,辅以与剧组言笑晏晏的场面,想必只会赚来人红是非多的几句结语,耍大牌风波很快会被其他新闻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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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剧务带着花店的人进来时,随口漏了一句:“这安索的追求者可真大方,瞧这架势,这得几百朵百合啊!”

却没想到送快递的店员这么不给面子,随后就问:“请问哪位是卫如苏小姐?”

剧务一脸黑线,却没有人关心她。除了道具师,都在休息中的摄制组全员,认识卫如苏的自然带着疑惑得眼神转向她,比如顾念;不认识卫如苏的,全部停留在那完全挡住店员身形脸庞的巨大花束上,期待卫如苏芳容的揭晓。

卫如苏刚刚踏出去一步走向送花者,就听到组里有人低声议论:“被富豪追的女明星也不过就这待遇!”

不是水仙,卫如苏就拿不准这个匿名的人会是谁,追问店员也只得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对客户的信息完全保密。”

连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

顾念拿眼神割了百合一刀又一刀,一副不以为然的语调,言简意赅:“俗。”

卫如苏作势要敲他额头,“连俗你都不舍得,抠。”

**

广告约只签了一天的拍摄日程,下午结束时还有时间供顾念在赴费导的邀约之前做些准备。

费围是圈内屈指可数的每一部影片都是口碑与票房双丰收的导演,再者费围身兼顾念的偶像,意义自然更为不同。

《枯等成灰》这部新片他们关注已久,卫如苏接手顾念以来最主要的工作目标就是拿下这部片的主演,前期她也已经和剧组就很多方面进行接洽。

“票房毒药做够了吧,绣花枕头也不想再听了吧?”在赴费导约的路上,卫如苏一直不厌其烦的招顾念讨厌。

顾念干脆斜卧一旁,拉了一把先前扔在一旁的薄毯,遮住头部:“不想听什么你说什么,知道了,别罗嗦了,不会给你丢人的。”

星光边开车边偷笑,双肩齐抖,对卫如苏说:“苏姐,要不您换个对象,念叨一下我的终身大事呗!离父母太远,我时常感觉不到被人关心啊!”

卫如苏白了星光一眼:“死丫头,好事儿不学!”

**

顾念那边过了许久仍是没有一点动静,卫如苏和星光在茶座附近的停车场等的百无聊赖。

星光毕竟年轻,没多会儿就开始念叨听来的各路公司八卦。从新晋上位的花旦倪端的高干父亲和神秘约会男子哪个实力更加雄厚,到公司某高层的同性轶事,聊到昨天突然露面的新boss更是兴致勃勃。

“有些人长出来你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长成那样的。那眼、那眉、那气势,和咱家顾少不相上下,只是缺了咱家顾少欠扁的那点特质。苏姐你不知道,连一向淡定的suzy姐都被迷得两眼冒红心,现在大家谈起来都对only的未来很有信心。”

依卫如苏的逻辑,显然不能理解一个人的长相和使人对公司未来有信心有什么联系。

“今天的晨刊肯定大卖,boss那照片简直360度无死角。我还抢了一份呢,苏姐你快看呀!”

“嗯,有没有顺便研究一下公司股价会长多少?”

星光无视她的打趣,从背包里扯出来一份报纸递给卫如苏。那人薄衫松垮的慵懒形象一下子占据她的双眼。

丛氏回归香港本土,傅氏入主娱乐巨头。这头条配着他占据八分版面的照片这样被放了出来,带上了几分打男色招牌的意味。他向来低调,如今倒是突然想开了。

过去总是弯弯的眉梢眼角,现下扯成了锋利的线条,连浅笑都带了点凉薄的味道。

她眉头不禁一蹙。

“星光,你未免太夸张了。见过公司里那么多男同胞,这一个哪里特别好一点!”

星光摇摇头一副“你没救了”的痛心表情,末了补充了一句:“我觉得在商场叱咤风云的男性才最有魅力。”

**

铃声突兀作响,是完全陌生的一串号码。卫如苏摁了接听,却久久没有出声,电话那端的人像是在和她耐心比赛,连呼吸声都屏住一样,轻不可闻。

终是她带着忐忑打破沉默,心跳如鼓,嗓子发出的声音尖刻了许多。

“请问你是?”

依旧是溺死人的沉默。

“卫、如、苏,是不是我如今不来找你,你就记不得我们这些故人?”

第五章

都怪我太不争气,我恨我爱你,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我恨我爱你

**

是顾西辞。

云水湾的包厢里总共四个人,除了某一个在听到顾西辞吐出的那个名字有一瞬震动,高脚杯里的酒红色液体不稳波动外,其余二人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其中尚瓷尤甚。

“那天巧遇,没来得及叙旧。怎么样,现在赏个脸?”

意料之中的答案,“对不起,我正在工作。”

顾西辞闻言看了包厢里默声的某人一眼:“别担心,他不在。哥哥我就是跟你聊几句。”

穆十一和尚瓷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看向了那个据说“不在的”他。

酒红色的液体全部灌进喉咙,傅青城被两人好奇的盯视看的全身血液都在抗议,脸色越发显得苍白。

顾西辞得到满意的答复,挂掉电话,好心提醒某人:“要撤的话,抓紧的!”

寂静的包厢只能听到规律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

**

卫如苏挂了电话出神一会儿,叮嘱星光等顾念事毕,自己有事先行离开。

站在停车场附近的路口,没多会儿就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身边。

“卫小姐是吗?”

被侍者引领进入包厢前,卫如苏深呼吸敛住心神。

内里的光线yīn暗浑浊,烟酒气息浓郁。她觉得自己被这光线和香烟的味道刺激的难以睁开眼睛。

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正坐在他的大腿上,端起盛满红酒的高脚杯送到他唇边。卫如苏能够清晰的看到,怀抱佳人,傅青城唇边温和的笑。

顾西辞打发掉攀到他身边的女子,招呼卫如苏,“呦,来得还挺快。”

卫如苏前进了几步,目光所及之处,碰到尚瓷举杯致意,心下坠了几分。世界布满各种巧合,顾西辞等于傅青城,竟然连相亲男也是。她僵硬地点头,注意到傅青城没有向她所在的方向瞟过一眼。

最为陌生的穆十一眉眼弯弯,问顾西辞:“不介绍一下?”

顾西辞使了个眼色,原本坐在傅青城那侧沙发上的尚瓷挪窝到他和穆十一这边来。卫如苏明了他们的意思,从容的坐了过去,完全无视旁边的女侍应忿恨的眼神。

“青城,问你呢,不介绍一下?”顾西辞把话扔给了“美色当前、无心他顾”的傅青城,顺便摆摆手,仅剩的女侍应也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包厢,包括傅青城怀里那位。

没了人形屏蔽,傅青城和卫如苏之间的咫尺之距愈发明显。

“卫如苏小姐。”他并无避讳,很平常得提起她的名字。

依旧是那般低淳悦耳的声线,却带着明显得疏离清冷念着她的名字。曾几何时,他不厌其烦地唤着她“如苏”,那魔咒一般的声音午夜低回,一遍又一遍——

“如苏,如苏,如苏……”

“消失那么多年,怎么就肯回来了?”知道某人想听,顾西辞状似随意地问。

隔着五年的山长水阔,她该怎样回答?

**

一杯一杯的酒液滑进冰凉的胃,卫如苏透过迷蒙的眼睛看着左手边纹丝不动的男人。

顾西辞捏捏发胀的太阳穴,今时果然不同往日。一瓶伏特加见底,面前的女子依旧保持风度,看上去尚且清醒。

见好就收,趁卫如苏去洗手间的空档,顾西辞招呼尚瓷和穆十一先撤。

傅青城双眸微眯,隔了一刻钟,紧闭的包厢门才重新被人推开。

他看着面前双目全红的女人,突然就笑了起来,想起自己被冰凉的水泼醒的旧日场景,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撕痛。

“为什么要配合这一出苦肉计?”他紧盯着她立足的那寸地板,隐隐地声嘶力竭透了出来。

卫如苏缓缓转身,扶住包厢一侧的墙壁,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苦肉计?”她低沉的笑缓缓溢出嘴角,“好像你现在也喜欢看啊?”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剧烈的颤抖,殷红的色彩惊心颤动。

卫如苏刚从微微的眩晕中站定,就见他快步踱至身畔,喑哑的咬牙切齿声紧随其后:“卫小姐不妨把精力放在相亲上,既然滚出了我们这些人的世界,就别再不时出来挑逗一下子。”

他果然已经知道。

她满眼含着他的投影,无视他的宣泄,理智之外的话说了出来:“傅先生是想祝福我吗?”

他的喘息声骤然增大,下一秒传来包厢门被重重摔闭的声音,轰隆一阵巨响,碎了她一颗上下浮动的心。

五年难以安睡的夜。

五年恨你一去不归的伤。

祝福?简直是妄想。

**

看到面色苍白的女人从楼上下来时,穆十一从一楼大厅的吧台内侧绕了出来。人毕竟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得给照顾好了。

“卫小姐,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派车送你回去。”

卫如苏摆摆手,穆十一没有坚持,派了个侍应生跟着她一路出去,没多久侍应生就跑回来汇报,看到相熟的车子跟着卫如苏。穆十一一笑,果然这又是一个非比寻常,这帮被终结掉的家伙。

预想之外的变故太多,卫如苏数着街边的白玉兰路灯,过了很久才注意到身后跟随自己的黑色宾利。

司机看她停下来回头张望,便开门下车。卫如苏一眼认出来是那天到住所送水仙花给自己的那个人。

“傅先生吩咐我安全送您回家。”

“傅先生?”

原来是他的身边人,还好,他并非不管自己死活。

车子向着她住的公寓行驶,到了楼下,司机透过后视镜发现卫如苏已经睡着了。

**

等卫如苏醒来,看到的就是隐于夜色中的一片奢华复式公寓楼群。

不免询问,司机先生只是说:“您睡着了。”

卫如苏揉着胀痛的大脑,感觉脚底还像是踩着棉花。

男子引领卫如苏进了中心湖畔旁的一套公寓里,在一楼玄关处就扔下她任其自便,自己上了二楼复命。

过了一会儿,男子下楼来,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刚才先生的确是想见您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那么想见了,要不您先在这坐着。先生只吩咐我离开,没说让我把您一并带走。那么卫小姐,再见。”

卫如苏原本凌乱的心,随着眼前男子谨慎的语气平复下来。眼见他开门关门消失,自己才踏出玄关,置身客厅。

难免打量起这个公寓。

冷硬的黑白色调,空旷的室内配置,显得主人有些不近人情。人的喜好果然是会变的。

她扶着自己困顿的脑袋,渐渐出神。

**

脚步声从身后的楼梯上传来,渐近渐清。卫如苏骤然寻声侧身,那人全身隐在楼梯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楚他菱角分明的面庞究竟带着何种表情,如同窗外晦暗的夜色一般深不可测。

而她周身浴光,境地却是避无可避。

今日凉薄与往日温存,多么可怕的对比。片刻前的狰狞与此刻的平静,每一种都让人心惊。

不过刹那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的唇瓣分合,但是听到的却是玄关处传来的开门的声音以及:“青城哥,快过来帮我拿东西,重死了——啊,有客人在啊!”

仿佛卫如苏的存在没有引起她丝毫的好奇,那女子冲着止步楼梯的傅青城明媚地笑,转而自己拎着她形容的重的要死的两袋食材,进了客厅左侧开放式的厨房。

卫如苏定定地看了傅青城一眼,隔着晦暗的光线依旧看不分明,可她却很肯定的知道,他的眼底深潭必定是静水一湾。

不由得苦笑,唇角无意中找回了当年的弧度。她平静地接受适才的酒入愁肠,却不能在站在这个地方继续旁观他和别人的恩爱戏码。

卫如苏快步离开,脑海里独独放大两个字。

报应!

第六章

因为我不知道,下一辈子还是否能遇见你,所以我今生才会,那么努力,把最好的都给你。

————只是太爱你

**

傅青城看着卫如苏一言不发的坚定离去,身体里蹿出一团火,灼得五脏六腑疼痛难当。

她这一次转身又要离开多久?

顾不得施奈在身后的呼喊,傅青城匆忙追了出去。

卫如苏的步幅并不快,被傅青城扯着衣袖拎到石板路一旁,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卫如苏迎着傅青城的眼睛,将里面的滔天怒火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问?”他的声音依旧喑哑。

“问什么,”她脸上的平静就快挂不住,“问你为什么金屋藏娇,还是问这几年你在哪里修炼来的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或许你忘了,是我无情无义抛弃你,根本没有质问你的资格。”

无论何时,见你走进别人风景,总是意外的刺眼,片刻难捱。

他突然就松开了钳制她胳膊的双手,这样近身看她,有种未曾相识的错觉。

“傅先生,很抱歉,在你面前失态了。”她巧笑倩兮,说出的话却分明是半分笑意也无。

傅青城离她那样近,眉头微微蹙起,深邃双眸间沉淀了满满一轮圆月。

“卫如苏,你是今天才认识我的吗?”

明明,被抛弃的是他,在他面前,她却永远理直气壮。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到她双颊烧红,简直不能抵抗。夜色渐深,她心底异常翻腾,他却不能捕捉一丝一毫。

一秒,一分。

她未来得及添一把火,就被他身上突然传来的铃声浇熄。

“嗯——不用担心——嗯——嗯。”

等他挂掉电话,她又换上一脸虚伪的笑。她笑得努力、用心,他却半分看不得。

“把你的面具摘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笑无比难看。”

人是会变的,但是本性难移。卫如苏霎时瞪圆了双眼,她都快忘了这男人毒舌累累发作的过去。

“很抱歉扰了你的约会,不对,是你请我来的,不必送客!”卫如苏原地冲傅青城吼完,突然觉得心底无比畅快,踩着优雅的步伐,渐行渐远。

傅青城被留在原地,看她走开,无奈的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再次追过去,却终究逼自己止步。

**

脚步声渐近,施奈才迟钝的发现自己对着面前摊开的粥和小菜出神已久。

傅青城站在客厅里,遥遥的对在偌大的厨房里显得孤影孑立的她说:“施奈,我记得我上次已经说过,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施奈还是明媚一张笑脸,“叔叔说你从来不会照顾自己,又不许外人靠近,我只是——”

“很抱歉,我想你只是叔叔的熟人,对我而言,一样是外人。上次你能进门,是恰好跟在叔叔身侧。能进这个门的是他不是你。”

对着那人如此失态,对着她却如此绝情,施奈的脸瞬间冰凝。

“还有,我不知道你的钥匙从哪里来,但是走的时候,请你务必留下。如果你需要,我会找人送你离开。”

他转身上楼,“我不是你的良人,请你不要在我这里期望任何美景。”

**

卫如苏回到公寓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亮起的灯光。

正坐在客厅啃薯片看球赛的卫子慕难舍难分地从电视里挪出一秒来看了她一眼。

“姐,你回来了。”

十分简单的陈述,好像他昨天前天都这么说过一样,丁点起伏都没有。

“怎么突然回来,”卫如苏踢掉高跟鞋,往卫子慕身旁的沙发一坐,胳膊绕上他的脖子,用力一勒才松开,“你不会是翘课了吧?或者被大不列颠民众嫌弃了,丢你回来?”

卫子慕顾不得球赛,嗷嗷直叫,像是要被噎死一样猛咳。

“你谋杀亲弟啊!”转眼就带着泪花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看着她,说话间那叫一个血泪涕零,“圣诞假日,我好心好意争取来的机会跟着教授回国参加论坛研讨,你就这么对我啊!”

“得了,小子,今天你姐太过惊喜了,你大人有大量。”

卫子慕咔吧咔吧吞着薯片,采取冷处理措施,坚决不予理会卫如苏。

**

顾念昨天和导演的一番交谈很顺利,果然如他自己给卫如苏的信息所言,“一切顺利,只等签约”,卫如苏一大早就接到《枯等成灰》剧组的电话,联系签约事宜。

一夜睡眠不好,再加上陪卫子慕看球到凌晨两点,卫如苏赶到顾念公寓时,星光那小丫头看到她无论如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嗷嗷直叫。

“苏姐,女人必需要注重保养,这个太重要了。”

卫如苏一脸僵硬,顾念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倒是一脸神清气爽。泛着光泽的黑发短短的铺陈额前,清浅的水柱顺着额头流到下颚,脸上的笑明显不怀好意。

“难不成纵欲过度?星光说的对,女人一定要注、意、保、养。”

“你未免关心的太多了吧,少废话,赶紧收拾一下,今天的公益电影客串拍摄,很多前辈在场,我们必须早到。”

到了片场,果然许多腕儿在场。只是每人戏份不多,走马观花一般串场。卫如苏简单扫了一眼,都是各行各事,并无交流。报道过后,剧务便带着他们去化妆间。

因为是反应残疾人生活的励志公益电影,剧组的设施配置并不高端。体育馆中原本就设施简陋,几个化妆间都是临时搭建的。一进门,就见一线实力派女星林俏和两个助理在里面。

林俏是时代经纪的一姐,童星出道,在众美云集的娱乐圈,外貌并不出众,却在选作品方面眼光异常独到,每每口碑超群,地位也就逐渐建立起来了。

“俏姐。”顾念笑着向林俏问好。

林俏在卫如苏和顾念周身扫了一圈,淡淡地陈述:“我看过你的作品,本人好像比影像更帅一点。”

顾念本来就擅长口舌言语,一来二去二人一边任化妆师摆布,一边插科打诨,倒是卫如苏和助理们被晾在了一旁。

林俏的戏在顾念前面一场,走的时候甚至对卫如苏微微颔首。

只是混迹在这个大染缸里的人,向来难以捉摸,卫如苏并不能确定林俏对晚辈的和蔼可亲,是出于本性还是因为其他缘由。

**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旅外多年以独特的文艺风闻名的女导演成苏岩。

风华当世,很受推崇。

向来不施脂粉的一张脸,清淡却韵味十足。卫如苏站在布景一角,明明是不近不远的距离,却觉得她格外遥远。

星光跟在卫如苏身旁,只是与卫如苏眼眸聚焦处不同,看得是顾念演戏。顾念是个入戏很快的人,连带星光也不例外。看着顾念在场上扮演的盲人摔跤手跌倒在赛场上,小姑娘差点止不住惊呼。

“苏姐,我去车里找找散瘀的药,马上回来。”卫如苏还未回过神来,只觉得星光扯了扯她的衣袖,望过去触目所及已是那丫头快步跑开的身影。

一场戏完,顾念进了化妆间换下一场戏的造型。卫如苏在原地接着看其他演员对戏,四周环视一圈,刚转身就见星光在体育场入口处垂着头,对面站着两个年轻女子。

星光做事向来很有分寸,卫如苏有些担心,立刻向体育场入口处走去。

还未走到,突然见其中一个女子手臂一挥就要撞向星光的脸。

卫如苏情急之下快步向前把星光向后一扯,右边侧脸不小心迎上了那人蛮力十足的掌面。

一瞬间,火辣辣地疼。

进来的衰事接二连三,真是不一般的多。

“星光,发生什么事?”

星光猛地抬起头,望着她瞬间肿胀的侧脸,一时有话说不出来,空余眼泪泫然欲滴。

“她撞了人,却想跑。”其中的红衣女子立马给了卫如苏答案,却明显底气不足。

卫如苏左手伸出握着星光的右手,微微用力握紧。

“星光,你撞了人吗?”

“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道过歉了。”

“那么,两位小姐怎么解释刚刚打人的行为?总不会是,恶、有、恶、报。”她的眸光异常犀利,却又考虑到这是片场,尚有记者蹲点,她顶着顾念经纪人的帽子只能火气内敛。

“误——误伤”

真是笑话一场。

**

现下这副形象,卫如苏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惨不忍睹。

回保姆车的路上,星光几次欲言又止。卫如苏的意外中枪,让星光着实有些不知所措。事情是她引起的,身为罪魁祸首,却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一向大大咧咧的星光有生之年第一次感觉到个人的力量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很想揍那两个人,但她是文明人,她知道,卫如苏更想。

一个人坐在车里,卫如苏轻轻摸着自己的侧脸,依然烧痛。掏出手机来一看,难得寂静,没有任何讯息,公事私事全无。

安抚下星光的担忧,被动接受着因为遮挡不住的红印高肿的侧脸,而吸引来的众人异样的目光,告别的士司机从头至尾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到了傅氏大厦,意料之外被顺利的带进顶层,意料之中被挡在某人办公室门外。

坐在他办公室旁的会客厅,卫如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毕竟,流年已逝,人是物非。而短暂重逢,也只有互相刺激。只是,先发制人,总好过被动等死。

这里是主楼高耸入云的傅氏,依旧是这样烈日当空的日子,过去的回忆自然被勾了起来,而那些过往,并无任何温情可言。

一遇上某人,自己立刻就回到年少易冲动那会儿,这可真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发现。

注意到仅有一面落地玻璃之隔的秘书位置上熟面孔的男子隔个三五分钟就偷瞄自己,卫如苏心底的烦躁越发难耐。

她把之前从瞿然那里拿到的材料摆在桌上,双臂在秘书先生办公桌上一撑,竟然瞧见秘书先生莫名浑身一抖。

卫如苏轻咳一声,“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要问傅先生本人。”秘书先生嘴巴很严,坚守职业道德。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也算熟人。认识一下,卫如苏。”虽然知道现在一笑,肿胀的半边脸看起来会异常滑稽,她的嘴角却已经先于大脑上扬了。

“长安,傅先生的助理。”

还勉强算是同事。

长安始终觉得对面的女人很危险,看着卫如苏明显不对称的脸,想着里面那人简短的话,长安觉得额头开始冒汗。

“不要让她进来,但是不准她离开。”

老板最近的思维方向已经非正常人所能理解了。

第七章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 ,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 ,每个念头都关於你我想你 ,想你 ,好想你

——————爱情

眼看日上正午。

卫如苏再次靠近长安:“看起来你家傅先生今天都未必能回来,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长安看她转身就要走,急忙出声拦住她,“那个,卫小姐!”

她无比温柔地转身微笑,“还有事吗?”

长安无计可施,他宁可看一年的财务报表,也不要应付一个难缠的男人的难缠的女人。

“那个,傅先生应该快回来了。您再等一下,应该就可以见到了。”

卫如苏缓缓点头:“这样啊,好的。”完全的温文无害。

“我去拿份材料。”跨进总经理办公室的长安对盯着他的卫如苏解释。

地上有银子吗?卫如苏很想问。

**

内里同样又受一番水深火热的煎熬。

长安见傅青城听到两个半小时,一百五十分钟,依旧无动于衷,想着还有重要线索忘了汇报,立马补充:“那个,卫小姐的半边脸覆着红印,看起来像是被掌掴留下的痕迹。”

果然,傅青城有了反应。

长安心底一喜,还没传递到脸上就接到傅青城投来的尖锐目光,硬生生把喜悦憋成内伤。

感觉到庞然大物近身,卫如苏准备好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迎了上去,奈何依旧红肿的侧脸太过失衡,那人的眼底闪过惊愕、不忍,最终停留在嫌弃上。似乎并无任何怜惜。

“工作很忙?我今天是来报道的。嗯,顺便想请你吃午饭。当然,要在不给你造成困扰的情况下,或许你现在的女友会忌讳我的身份。毕竟,我自己都觉得前女友这个物种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惜自贬,说的平平淡淡。像是忘了上次见面的不欢而散,也忽略了山长水阔的漫漫五年,自然而然。

傅青城没有给出答案,卫如苏兀自笑得微风如沐:“我想你肯定知晓only关于任命我为助理的反馈。你是我新老板,我们也算旧识,给个机会让我巴结一下。”

傅青城近在咫尺,如同往日一般触手可及,从心底蔓延的忐忑还是让卫如苏有些紧张。

“我并没有重逢之后,你已毁容的心里准备。”面对侧脸红肿的卫如苏密无缝隙的盯视,傅青城轻描淡写地说。

被招来当廉价劳动力的家庭医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抹药的手一抖,卫如苏忍不住□□出声,下一刻该医生就被推到一旁,旁观傅总亲身上阵。

最终午饭的地点还是由傅青城来决定,选在离傅氏咫尺之距的西餐厅。卫如苏看着云端那银光闪闪的招牌,只余皱眉。

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我想是时间太久,你不记得了,我最讨厌吃的就是西餐。”

怎么会忘呢?只是那么讨厌西餐的你,却愿意在异国生活五年,他也从来不认为,她没有动过一辈子的念头。

“我知道,”他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故意两个字,“就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们今天吃西餐。”

一瞬间哭笑不得,卫如苏的心底开出绚烂娇艳的水仙,层层铺满。不得不感谢上苍恩赐,把他留在这里,没有离开她的生命。

傅青城没有错过她笑颜盛放的那一刻,心底咯噔一下。被践踏过一次的记忆提醒他,应该守住自己坚固五年的城池久一点。

饭后是长安送卫如苏回的公寓,一路上继续秉承谨言慎行的原则,无论卫如苏怎么挑起话题,得到的答案总是“不清楚”、“不知道”、“可能吧”。

这个闷骚的助理,卫如苏很慷慨得给了长安一记白眼,当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

刚下车准备上楼就接到顾念的电话,“怎么样,破相了感受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卫如苏心头一热,语气放缓,“星光说的?差一点就可以为奋战在整容一线的兄弟姐妹们做贡献。”

“别开玩笑,我说真的。”

“是你先开的,放心,我很好,离毁容的境界太远。”

顾念嗤嗤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有一种境界叫毁容?中文没学好不要乱用。”

卫如苏被他一激,开始不断提醒他明天的行程,直到他听不下去选择挂断。

**

回到公寓,卫子慕依旧是盘坐沙发上,得了个空才瞅她一眼,这一看,跳到她跟前急声问:“什么情况,你男人家暴?”

卫如苏手臂一挥,挡掉他伸过来的猪爪:“你想多了,我哪里来的男人。”

“嘴硬,你扔下我们回来还不是为了男人。”卫子慕没好气的说,末了郑重其事地摇头,“卫如苏,你完了,本来长得就比较随心所欲,这下更加不规则了。”

“喂!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说句人话能死人啊!再说了,我像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卫子慕乐呵呵地回到他的沙发阵地:“好吧,我投降。我保佑你收复失地,尽快嫁出去。”

“今天去哪里溜达了?”卫如苏很快换装整理好自己从卧室出来。

“看了看老卫,另外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立时默声。有些伤,刻着同样的名字,便不必说得太清楚。

晚上卫子慕神神秘秘的到阳台接电话,卫如苏瞟他几眼,直觉问题很大。直到他不甘不愿地把手机递给她。

“如苏姐,帮个忙,阿白最近对我严重施暴。”白帆内人徐溪委屈得抱怨。

“施暴?阿白什么时候这么神通广大,隔着欧亚大陆对你施暴。”

徐溪呵呵一笑:“冷暴力。因为我交友不慎,介绍了个渣给你,她现在当我空气呢!”

徐溪再三拜托卫如苏,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电话漏音很严重,卫子慕最终听不下去,夺过手机挂断。

“你就这么对你同居密友?”

卫子慕挑了挑眉:“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懂什么。”

好吧,男人之间的事情她的确不懂,可白帆这女人的算计她也没搞明白。

卫如苏只不过提了提徐溪的名字,立刻被白帆噤声。

“与你那事儿无关。最近他撒娇过头了,关门□□一下。”

似是不在一个次元。

**

第二天《枯等成灰》试戏定角,顾念作为敲定的男演员,应导演要求,前往现场搭戏。

一进场地,刚巧林俏协同助理风尘仆仆的赶来,和顾念、卫如苏她们打了个照面。

卫如苏心下一动,想起不久前化妆间那次谈笑言欢。

林俏去准备的时候,顾念凑在卫如苏耳根私语:“你们女人真是心细如发、考虑周全。”

卫如苏自然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有些时候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行动,是本能。”

顾念耸耸肩,明显的不以为然。

**

顾念尚在几个演员中周转,熟悉台本上的长段英文对白,放空的卫如苏倏然接到陌生来电。

有人想见她。会是谁?她心底转过数种猜测,隐隐有个答案。

司机送她到目的地,见到那人的时候,却是吃了一惊。

面前的女子依旧清悠不食烟火一般,嘴角倒是保持着浅淡的笑意,语气也柔和婉转,似是耐心的规劝。虽近也远。

“你好。”没有附带任何称呼姓名。

“成导。”对面的女子一愣,对于卫如苏说出她的身份似乎有些意外,“您不必意外,我的职业是经纪人。您有话不妨直说,我想我们并无前言可叙,或许,您并不认识我?”

“我们不相识无关紧要。有个人,你一定认识,傅青城。”是成苏岩惯然的平静语调。

“我想您的表述有误,那是我深爱的人。曾经、现在,还有以后。”卫如苏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挖出些什么。

成苏岩端起面前的骨瓷杯,啜了一口花茶,淡淡“嗯”了一声。

“我是施奈的母亲,这个名字你也许陌生,但是你应该不会轻易忘记不久前在心爱的人家里见过的女人。”

“我想如果我没记错,您是单身。”

成苏岩浅笑扩散,唇角勾起的弧度变大:“我不介意与你分享这份喜悦,我和她的父亲即将成婚。”

卫如苏眸光渐渐渗出清凉的水雾,紧紧攀在骨瓷杯壁上的手指泛着苍白的颜色。

“所以,您想表达什么?”

“我想你已经有所意会。你爱的人既然姓傅,就决定了他对傅家的责任。施傅两家对于青城和小奈的亲事乐见其成,我想你也不会希望某一天他面临亲情和爱情的两难抉择。”

“准——施太太”,卫如苏收回冰凉彻骨的手指,“我想也许你没听清楚,我爱他,这是我的答案和态度。比今天这场谈话更有教育意义的对话我年少时已经经历过,我想您这招用错了地方。”

话毕,她就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又退回到成苏岩跟前。

“施太太,或许您认识家父卫、彦、池。不知道施小姐是否转达准确,现在您应该有兴趣再听一听我的名字,我叫——卫、如、苏。”

成苏岩的苏。

**

身后的坠物声凌乱传来,卫如苏快步走出茶座,迎着日光,蓄满的泪落了下来,碎了脚下倾城日光。

突然特别想念卫子慕,她站在十字路口,却无论如何都按不对家里的电话。断线声规律而沉闷的回荡,每每刚拭干净眼角的泪,就重新被打湿。

红绿灯分流的路口人潮攒动,她在人海中岿然不动,自成特别的风景。

不远处身在卡宴里的男子,升满半开的车窗,终是迈步出去,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每走一步,都是向宿命低头,无可奈何地认命。

被拉进温热的怀抱,卫如苏朦胧中看到了世上最英俊的侧脸。义无反顾地埋进他的肩头,任泪水肆意横流。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狼狈无比,落荒而逃的日子。满城絮絮烟雨,落不尽她的无奈和悲伤。那时,是卫子慕尚显稚嫩的肩头给了她唯一的依靠,不是此刻她认定的这一臂城池。

肩头的湿意蔓延到胸襟,傅青城微微皱眉,试图与她沟通:“在这里人多示众,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哭?”

卫如苏已更紧地靠向他的怀抱作为回应,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傅青城墨黑的深眸闪过一丝尴尬,转瞬打横抱起卫如苏,不顾她的惊呼,向着不远处的卡宴走去。

那一天的那个十字路口,那个时刻走过的人都记得。

在明媚的日光里,英俊的颀长男子,横抱挂着泪珠却眉眼笑弯如画的女子,像从画里来,回画里去,让他们看到了世间爱情千回百转之后最美的样子

第八章

寂寞的黑夜 ,回忆在蔓延

失去才知道珍惜 ,痛都成回忆

我笑着解回忆的毒,明明心痛的在哭

我像拳击台上的选手 ,被爱情打得体无全肤

————解回忆的毒

第二次进入傅青城的公寓,上一次还没打量完全,就被施奈的出现打断。

卫如苏一个人呆在一楼。前一刻的脉脉温情,转瞬因他的沉默恢复此前冰冷。她把眼底的一丝黯然吞回去,允许他经历人生最后的挣扎。

好不容易他又迈出一步,她怎么舍得让他就此退回去。

等傅青城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下被卫如苏哭湿攥皱的衬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穿了她当年最爱看他穿他却异常排斥的粉色,冰冷的气场一下子减弱了很多,添了几分居家的味道。

“换上这个”,他顺手扔给卫如苏一件衣服,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客房在那里”。

是女人的衣服,卫如苏很顺从的进了客房,盯着面前的裸色连衣裙,心底各种滋味翻腾,不善良的想问候一下衣服主人。

很合她的身材,只是她没自恋到认为衣服的主人就是自己。那么又会是哪个女人留下的?明显不会是身材娇小的施奈所留,会不会是类似那晚云水湾里一面之缘的女侍应?

想到收复失地要干掉这样多已知和未知的女同胞,卫如苏觉得自己的脑袋即将胀到爆。

傅青城平静地与她对视一眼,拿起玻璃矮几上的文件袋又要上楼,卫如苏忍不住出声叫住他:“青城”。

久违的称呼。傅青城止不住心颤,稳了稳心神回过身看她。

总是这样容易受她只言片语,喜怒哀乐的影响,那是一个他再多定力也掌控不了,久违了五年的自己。

下一秒,她就这样迎面扑入自己的怀抱,傅青城很郁闷的蹙眉,自己不过就是怕她跌倒,扶了一下而已。

唇唇相碰的下一刻,傅青城微微转头,卫如苏及时刹车,原谅他的别扭,瞄准他的唇侧,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看着她回味般怀念他血液的味道。

“我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傅青城唇角一扯,撕痛更加清楚。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不想做她自己最鄙视的那一种女人,开口说她自己都汗颜的祈求。

就到嘴边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说出来已是另一番模样。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去。”

傅青城搭在扶梯上的手青筋暴起,不过转瞬,他姿态从容的拿出手机,电话几乎在拨通的瞬间就被接起。

听筒那端的长安,接到震耳震手的命令:“开车到心湖公寓,送客。”

“我还有事,恕无时间款待。”

一句失言,触了雷区。卫如苏咬唇看他迅速消失,并不后悔。

长安来的很快,一见卫如苏只身立在客厅,就明白了这是他将要送客的对象。

公寓前的深湖幽暗无波,清风扫过,也不过漾出圈圈涟漪。熟悉的座驾已然远去,傅青城关掉凉风瑟瑟涌入的窗户。漆黑的卧室里,指间的红光分外醒目。

他一口未吸,任灼痛的感觉在指尖蔓延,与唇畔撕痛配合,似乎如此,就可以转移心间的苦闷。

他的姿态已经这般低。给她依靠的怀抱,没有提她的不辞而别,苦苦压抑自己心底缓缓上涌的与爱交织在一起的恨意。

不过只为了,她能主动开口,求他一句。

连这也不可以?

**

坐在车里,长安难得的主动寻找话题和卫如苏闲侃。

“卫小姐和傅先生是旧识?”

“我想,这应该属于你老板的个人隐私。”

“我只是想善意的提醒您,您之前在公司的亮相,已经引发众议。毕竟,出现在傅先生身边的女人不多。”

不多?

后一句长安说得字字分明,格外用力,似乎是想要她一定要听明白。

“我不讨厌您。”

看,要想收复失地,还要经过这么多人同意。连他的助理,也要申明意见。而她明知的那个最大的障碍,还没有现身。

回到家里,卫子慕并不在。还在她卧室门上贴了一张便签,字迹潦草的只够上尚可努力分辨出来的程度。

“与教授乡间两日游,勿念。”

卫如苏摇摇头,却见客厅的玻璃长桌上摆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上面同样有一张便签:“已代签,具体情况不明。若有其为危险品的疑虑,可以等我回来代拆。”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不知道该拿这家伙怎么办才好,总有一天他会是别的女人的,完全舍不得。

她好奇包裹里会是什么,细心拆开外层的拉花,剥开包装纸,只发现四个字——

游戏开始。(另一版,空的。)

**

为了《枯等成灰》这部片子,顾念和卫如苏意见一致推掉了许多工作,全心准备。顾念还给星光放了假,小姑娘赶回远在南疆的老家。他则整日宅在家里,卫如苏就成了他基本生活保障品的运输工。

影片的女主角至今没有敲定,费围导演也有无意间问过顾念的意见,顾念本想不发表任何看法,末了提了提觉得和林俏搭戏的时候感觉很合拍。

顾念记得当时费围是点头表示认可的。这也的确实是实情,林俏流利的英文,本就在一众女星中占据明显优势,顾念并不吝啬这点顺水推舟。只是对于林俏之前的特别用心,始终存有芥蒂。

片中男主角是个绝症患者,在享受生命最后的旅途中,遭遇因为意外杀害猥亵自己的养父而逃亡的女主角。七天。他们在上天施舍的短暂时光中迸发出激烈的爱情火花。最终不知男主角病情的女主角在男主角的陪伴下自首,而承诺等她出狱的男主角一个人走向死亡,徒留每七日一封的情书不断慰藉女主角狱中的相思,给了她坚持到最后走出牢笼的力量。

并无新意的故事,为了这个角色,顾念已经开始投入到减肥的伟大事业中去。他的身材劲瘦有型,但是要配合影片中男主角消瘦羸弱,瘦至骷髅般的模样,还是要再下功夫。此时他与导演的体重要求还差三十斤的距离,而距离影片开机仅剩二十天的时间,如何在短期内暴瘦成了他此刻的工作重心。

节食、高强度的体育锻炼,每每疲惫不堪。

卫如苏特地为此前去咨询营养师,带回医生对于顾念强制节食的担忧。顾念却只是听听就算了,甚至还反过来耐心劝导她。

“你有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

“有。”

“付出任何代价都肯?”

卫如苏点头。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数的人吗?”

一向各种坚持的卫如苏,难得轻巧退出战争。

也因此,难得有了空闲。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卫如苏不想再次到傅氏露面,也不想把电话接入傅氏秘书台,只好拨给顾西辞。

顾西辞电话接的很慢,在卫如苏拨到第三遍,以为最终还会是无人接听即将放弃的那一刻才有了应答。

他的声音里透着完全的慵懒:“哪位?”

“我是卫如苏。”

“哪位?对不起,没有听清楚。”

卫如苏察觉他是故意而为,只能重复:“卫如苏。”

“你找青城?他不在我身边。”

卫如苏脸上黑线层生,觉得自己接不上话,“顾大哥,”她刻意停顿,“我记得你之前最喜欢的词就是适可而止。”

大哥都叫上了,耳边另一侧的淋浴水声也归于平寂,顾西辞斜靠在床侧,没了继续贫嘴的功夫,意味深长地说:“我一直特别讨厌你。不过,只要青城还没打算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我可以帮你。说吧,要什么?”

**

拿到傅青城的号码,卫如苏回到家里,拎着煲好的蔬菜粥,开车向傅青城的心湖公寓进发。

她做好了长期奋战的打算,可是一路及行车,坐在他公寓门口的石阶上,才真正体会到分秒难熬的具体概念。

不过想到也许他冰冷的面具会愿意裂开一点点缝,尝试一次总会值得。

从日光正盛等到日暮西斜,看到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双黑色皮鞋,卫如苏满满的笑顺着鞋子一路看上去,直到看到那人修长的身躯最顶端,那一张微笑凝固的脸。

失望、震惊、了然。

卫如苏缓缓站起身来,隔着五个台阶的距离,居高临下,双眸中燃出的火焰似要把面前的人烧灼精光。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我只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场失望来临的这样早。”

对面的男人忽的轻笑,讽刺意味十足:“不巧,从你归来开始,我等这场相逢,很久了。”

**

同一时间,傅青城正被顾西辞拖去云水湾谈心。他不顾傅青城明显的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放人的意思。

傅青城并未戳穿他的意图,只是学着他状似无意的提起:“昨天河岸开幕,我好像见到仝漾了。她从b市回来,有没有来看过你这个哥哥?”

半斤八两,各有烦心事一箩筐。

人生这样华丽的一场戏,各有定义。只是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氤氲满每一寸呼吸的味道,回味起来却是同样的刻骨铭心。

**

夜深回到公寓的时候,傅青城在门前捡起一个保温桶。

淡黄色的水仙花纹饰,仅有点滴余温的蔬菜粥,还散着清淡的香气。

昏黄的灯光下,他从厨房翻出基本等于摆设的细花缀边的瓷碗,把粥倒进里面。一口一口,抿得异常小心。

余温入胃仅剩冰凉,闻得到的清香入口也已分不清是苦涩还是香甜。

只是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全部被他吞了下去。

入腑皆毒

第九章

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

————心酸

被撕掉标签的白色药瓶已空,轻飘飘握在掌心。一夜辗转反侧,直到晨曦初绽,傅青城才勉强入梦。只是好眠不长,门铃间歇性响起,比闹铃更让人烦心。

挣扎着起床,简单整理衣着,等傅青城出了卧室已经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得体万分。

刚打开门,爷爷在世时最贴己的林叔恭敬地拎着两套礼服进门,身后,缓缓走进来的是他的小叔,亦是傅氏和傅家的掌门人,傅安年。

清俊生辉,步履从容。

傅安年径直越过他走向厅内中央的驼色沙发坐下,林叔静默地立在他一侧。一对二,傅青城从玄关处绕回客厅,等候下文。

“你有多久没回老宅了?”傅安年说得随意,傅青城却明显能感觉到他目光里渗出的压迫感。

傅青城知道不能以忙这种借口来敷衍他,刚想实话实说,突然见林叔冲他使了个眼色,果断选择默不作声。

傅安年示意林叔把礼服递给傅青城:“今晚家宴,会有重要客人到场。后天我要去澳门,不在r市,也算我提前生日宴,你必须要出席。”

“如果那个重要客人是施家人的话,我想我还是选择回避。”

傅安年侧身看了傅青城一眼,“客人是谁并不重要,我给你时间考虑,我相信答案会令我满意。”

短暂沉默。

“是不是你认为,我永远没必要拥有自由选择这项权利?”

听到傅青城低沉的声音,傅安年已经迈出去的步伐微微停顿。

“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家宴我一定会出席。因为,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唯你一人而已。”

***

十五点十分。

卫如苏不知道自己望着窗台上的仙人球已经有多久,她怕自己会溺毙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拿了钥匙开车去顾念的公寓。

没有人应门,卫如苏用备用钥匙开门入内。这样的时间顾念应该不会随意出门,她拿起电话拨顾念的私人号码,果然,铃声从他卧室传来。

推开半掩的门,顾念正搭着薄被在床上睡觉。慵懒无害,透着几分柔光。床头那一面墙壁上还挂着他上次从粉丝见面会拿回来的礼物——穿西装的狐狸阿狸和穿婚纱的他的q版婚纱照。

带着几分滑稽,温馨亦是有余。

他当时看到就很喜欢,回到家就取下来自己的大幅写真,换上了这幅画。卫如苏悄声合上门,回到客厅。拿起顾念用多种颜色标注的《枯等成灰》的剧本,慢慢翻看。

这并不是她喜欢的故事。那样温情的一场相遇,逐渐被撕心裂肺所代替,所有的愿景转瞬化为泡影。原本饱经生活疮痍的女主角,在遇见男主角之后,终于燃起的新生的希望,就这样被命运无情挥手,碎落一地。

曾有过的世界全盘倾覆,挥霍所有积攒的勇气才走出黑暗的过往。曾经不相关的人,有一天成了你的全世界,他一旦离开,你哪里还有呼吸的可能?

***

时钟指针滑向五点整。深冬的夜色渐渐昏暗,卫如苏眯了眯眼睛望向窗外,只觉得心灰萧索。

初老症状已然显现。

顾念没有午睡的习惯,更何况是睡一下午。卫如苏觉得不放心,离开之前轻敲卧室的门,等了半分钟轻轻推门进去。顾念依旧维持平躺的姿势,卫如苏想他是累了,在即将关门退出的一瞬间,却直觉不对。

并不是她眼花,床一侧的柜子上,分明散落着几片白色的药片。

“顾念,顾念。”她快步移到床前,手背搭在他的额头上,俯身轻唤。这才发觉顾念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她知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经纪人,她可以原谅自己这一点。但也不是个合格的朋友,她自己都无法原谅。

盒片就躺在一侧,药片是退烧药,只是他额头触手余温尚高。高烧可大可小,冒险的代价太高,卫如苏付不起。

她急匆匆打电话给顾念的私人医生向楚,刚挂掉电话回头,就看到顾念双眼微睁,神色迷蒙。

“你怎么来了?”异常喑哑的声音,顾念自己听到都嫌弃皱眉,双眉拧成了一股死结。

“我叫了向楚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念撑起身半躺:“只是发烧而已,我已经吃过药了,没必要兴师动众。”

他病中语气缓和,完全不具攻击性,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不见血色,唇瓣亦微微开裂。

卫如苏到一旁的洗刷间拿毛巾用温水浸热拧干,帮他擦拭额头。又从楼下端了温开水上来。等到停下来坐在他的床侧,向楚刚好摁响门铃。

顾念坚决拒绝点滴,向楚望着卫如苏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三十八度二,体温略有下降。

“我之前提醒过他,这样的剧烈减重,营养补充不足会严重损害身体机能,不只是免疫力降低的问题。但是毫无作用,我的话他很少听,不对,应该是我的话他从未听过。”衣冠楚楚的向楚站在客厅里,一边瞅向顾念半掩的房门,一边吐槽。

“这小子这辈子就这脾性了,要不是在国外他救济我一星期房租钱,我现在才懒得管他。”

打交道很多,彼此相熟,向楚安慰地扶了扶卫如苏的左肩,“死不了,放心吧,你不用这幅送葬的表情。”

扔下一些退烧药,向楚就挥挥手走了。卫如苏拿过他留下的托盘,嗯,药片全无糖衣,这家伙也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大度洒脱。

***

回到顾念卧室,一进门就迎上大片春光。顾念上身□□,正似笑非笑地倚靠墙边看着她。

卫如苏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双眼,下一秒,便听到顾念不以为意的嗤笑:“我又不会让你负责。”

她怎么敢负责,那样会成为广大女同胞的公敌,下场可想而知。

卫如苏从容地放下遮面的手,“你早就已经为杂志拍过半裸写真,全国人民都见识过了,”她走到床头把药片按量码好,“不过还是要小心针眼摄像头,艳照门可不好看!”

“对了,你要是真有出卖色相的觉悟,不如找个女富豪排行榜上风韵犹存的姐姐,嗯,最好全、裸上阵,这样才会显得诚意十足。”

她满目笑意望向他神色不明的眼睛,顾念摇摇头,走到她面前就要贴上她的身,手搭在围住下、身的浴巾上,似要马上解开,春光大泄的样子。

“大姐,这是我的公寓我的卧室,我全、裸也是我的自由。别说,我还真就喜欢这样。”

前一刻的病弱不见踪影,他又恢复了惯常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模样,只是公鸭嗓一时半刻没那么容易恢复,听起来全无美感。

卫如苏没想到他真的敢裸、身以对,立刻转身面向卧室门口。

“玩笑都开不起,我只是要洗澡嫌累赘罢了。”

等顾念从浴室出来,卫如苏已经不见踪影,顾念将浴室门上的标签撕下来。

“记得按时吃药,我熬了粥,自动跳停之后就可以食用。好好照顾自己。”

他自顾自勾唇,并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身影,直到凛冽的声线划破一室平静。

“舍不得?”

顾念倏然转身,双目顷刻间被火红的色泽铺满,灼融心底瞬间覆盖的皑皑冬雪。

**

傅家老宅。

一眼望去,那里是他已不熟悉的灯火阑珊,傅青城一阵怔愣。

长安从后视镜瞄了一眼,轻咳了一声:“傅先生,我们到了。”

傅青城下车迈出一步,搭在车门上的手一顿:“三分钟的距离内,停车等我。”

还未进门,林叔远远的一看到他便迎了上来:“最近他身体状态不好,不要再惹他生气。家里已经有客到访,你有点儿准备。”

傅青城示意他放心,“我有分寸”。

傅安年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放下手中的杂志,摘下金丝边框眼镜,不断揉捏着太阳穴,淡淡说了一句:“来了”。

傅青城还未落座,已看到从厨房走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子。缀着青花瓷纹饰的中款旗袍,,绛红朱唇嵌在白皙的脸庞,松散绾起的微卷黑发,窈窕身姿被岁月洗礼后,韵味悠长。中年女子笑着看向傅青城,然后走到傅安年身边,双手随意搭在他的肩头。

“黎歌,我的朋友”,傅安年对着明显不在状态的傅青城说,然后抬头转向黎歌,“这就是青城”。

傅青城并不知道朋友这个词的概念究竟该如何定位,只是简单唤了声:“黎姨”。

“真像你叔叔,一样英俊有风度。”

傅安年手臂折向肩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傅青城以为,这就是唯一的宾客。没想到,随后就瞥见施奈跨进客厅的身影。

身份暧昧的叔叔“朋友”,早已失去耐心敷衍的撮合对象 ,这一出生日宴还真是配料不少。

施奈把准备的礼物递给林叔,林叔在傅安年示意下拆开礼盒,精致的雕花青铜卣便露了出来。

傅家上一代家主傅青城的爷爷傅云聪上将在世的时候,便喜好收藏古董,到傅安年这辈继承了下来,施奈这份礼物显然是用了心的。

“爸爸早就说过傅叔叔喜欢这个,一定要挑个吉时给您送过来。”

“若是老爷在,定是饭都顾不上吃了。” 林叔想起过世的老爷子,一时有感而发。

傅青城只是远远站在窗前,想这一室欢言,若施奈是傅家女儿,黎歌是傅家女主人,不知道会不会幸福美满。

施奈频频被傅青城勾走思绪,傅安年察觉,却并未干预。

林嫂从厨房出来,征询傅安年的意见:“二少爷,可以开席了吗?”依旧是傅云聪在世时习惯了的称呼,并未随之改变。

“不急,还有一位贵客未到。”

刹车声从窗边滑进傅青城的耳朵,他的视线移向栅栏门口。那熟悉的身影,霎时刺痛了他的双眼。

第十章

我跟谁变得亲密,谁逐渐离我远去

华丽演出,共襄盛举 ,唯有你的背影

友情客串 ,却留下刻骨铭心的回忆

————神秘嘉宾

傅青城不禁深呼吸,室外的空气渗入体内,彻骨的寒凉。待他转身望向客厅里的傅安年,后者已经移步前去迎客。

卫如苏只身前来,黑色的抹胸长裙,衬得肤如琼雪,动静之间,绾起的发,松垮下滑,碎发随风拂而动。

华丽的碧玉吊灯,撒下柔和清冷的光束,打在她淡然恬静的霜颜之上,合着唇边那丝冻结的笑,凄清而渺远。

傅安年一眼望过去,幽深而意味不明。

抛开那么多双眼睛不留缝隙的盯视,卫如苏将视线落在窗边的傅青城身上。焦缠而依恋,仿佛世间只余那一人可见。

施奈不能容忍卫如苏那般肆无忌惮的眼神,快步从大厅一侧向傅青城走过去,意图立即斩断其间纠缠的情思,再顾不得千般淑女仪态。奈何,指尖刚碰到傅青城的西装袖口,就被他甩开,再也靠近不得。

她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挺、直的背影旋风般离去,指甲攥进手心,瑟瑟夜风,顺着大开的裙装领口灌入。

“卫小姐姗姗来迟,让傅某以为,劳不动您大驾。”

“傅先生说笑了,就算这是鸿门宴,我也会诚心前来。您说往东,我至少也会向东看看再行路,以防前追后堵。”

针锋相对,并无半分遮掩。五年,沧海桑田的力量果然可观。

面前的女子突然明媚的笑,傅安年眼角立时扫到蹿身出来的傅青城。

来人挡在身前,卫如苏看不到此刻傅安年脸上的表情,若有颜色,也是偏向青黑无疑。

“小叔,很抱歉。”

傅青城话毕就扯着卫如苏纤长的手离开,无视林叔在身后的叫喊。

卫如苏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被他这样一扯不免跌跌撞撞左右欲倒。他一路急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卫如苏吃不消,俯身一看周围路面碎石颇多,最终只是扯了扯傅青城的衣袖。

他立时停下来回身看她,带着征询和不解。

“你走这么快,我迟早会被拖死。你不是这么恨我的吧?”

傅青城只是皱眉,“今非昔比,我以为你无所不能。”

黑色的宾利从一侧滑到他们身前,长安从驾驶座开门出来。傅青城手心摊在她眼前,薄唇轻启:“钥匙”。

卫如苏反应一会儿,才明白是要她车子的钥匙。

傅青城拿过递给长安,长安接过,目的地也不需要问一声,向卫如苏停在街边不远处的车子走去,而卫如苏则被傅青城塞进眼前这辆宾利。

他一路加速,路灯明灭模糊,卫如苏只觉得心惊。

这绝对是不要命的架势。

“我错了。”她悠悠叹气,听不到他的答话,不确定他是否听了进去。

“哪里错了?”

“一时口舌之快。”

车子急停路边,傅青城攥紧方向盘侧身看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当我空气,见过空气说话的吗?

“嗯?”她转瞬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傅宅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真是叔叔的贵客?”

卫如苏不动声色,见他胸脯骤然起伏,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虽然前几天还不是很爱搭理她的样子。

早过了为少年脸红,为男人眼冒红心的年纪。卫如苏缓缓勾唇:“他又不会吃了我。”

不说还好,提起这话,傅青城眼底的墨色快速流转,狠狠得瞪着她:“看来过去的事,你真是忘的一干二净!”

“下车!”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卫如苏望向窗外,坐标不明,路灯稀疏,车流罕见,人迹难寻。

“我怕黑。”口气明显无赖。

“卫、如、苏,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果然言听计从,下一秒,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香软的丰唇堵住他的嘴巴。

傅青城霎时睁大了眼睛,想要开口,她的舌尖就借机滑了进去,寸寸挑逗,深入腹地。

她眼底含笑,吻得投入痴狂,贪婪得汲取他的味道。他被动的接受,慢慢开始情动回应。湿吻悠长,感觉到身前触体的坚、硬,她适时轻咬他的舌尖停了下来。

脸颊抹上粉嫩的颜色,卫如苏含笑看他别过头望向窗外,清咳两声:“这里是城东、南、西、北啊?”

很没有含金量的白痴问题,傅青城压抑着下、身涌起的火热,淡淡瞥她一眼:“看路牌。”

她小小郁闷一番,被手机来电勾去了注意力。长久震动,她并未接听。傅青城审视着她,满脸“你什么情况”的意思。

“是个男人,我怕你上火。”

面前的男人,瞬间有了想把她拆骨入腹的冲动。

她在他愤恨的凝视中接起了电话,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下透过免提明晰可辨,“卫小姐?”

傅青城毫无意外的身躯一震,夺过她放置在车前的手机,通话立刻被切断。

“你这样,我不好做人,会有麻烦。”她眉头一蹙,说得意外诚恳。

傅青城重新稳速上路,隔了好一会儿,才轻飘飘过来一句:“我会处理”。

**

回到家,客厅一片狼藉,不用想也知道是卫子慕回来了。

果然,沙发上侧卧着一个颀长的物体,毫无形象的耷拉一条腿在下面。

卫如苏轻拍他的脸颊:“喂,木头,起来,去床上睡。”

卫子慕皱着眼睛看她:“别搭理我,忙着睡觉。”

卫如苏拎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去床上睡,不然明天腰酸背痛你又要大呼小叫。”

卫子慕抢回耳朵捂在手心,几步回侧卧。

剩卫如苏一人面对一室狼籍。连一旁整洁的餐厅,都看不顺眼了起来。

狼籍?还真是应景。最近可不是一团乱吗?

**

顾念算是深居简出。新晋艺训班结业也有一段时间,白帆指给卫如苏一个姑娘,名叫夏初。今天是卫如苏正式接手她,从一个小广告谈起。

价格很低,但是厂商要求相当繁杂。夏初虽算是个勤奋乐于吃苦的姑娘,却免不了几句抱怨。

夏初是她带的第一个新人,卫如苏听听也就算了。

中午夏初去试镜,卫如苏作陪,却遇到了进一步的刁难。微露变半裸,于情于理都不合。

夏初怯怯的看着卫如苏,摇了摇头。卫如苏尊重她的意愿,找商家进行沟通。得到的答复却是:“都是为了出名,又不是要卖身,小姑娘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下限永远无底。卫如苏咬咬唇,刚想跟厂家过个来回,一抬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难怪,竟是有备而来。

施奈一路盯着卫如苏走过来,微笑得恰如其分,一副难得相逢的样子,挥挥手退散近身数人:“卫小姐,真是缘分,又见面了。”

“不对,是卫姐姐。”话毕半掩朱唇轻笑。

卫如苏见此场景,觉得似曾相识,此刻很有招呼人的雅兴:“我不是很明白施小姐的意思,恐怕这一声姐姐我受不起。或许你是想要做人小妾二房吗?这事儿恐怕你得穿越回到旧社会,现下不可能有机会。”

“噢,是吗?我以为卫小姐今天是带着诚意来拿这份合约的。”施奈依旧气定神闲。

卫如苏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暗含的威胁之意,果断收起了脸上清淡的笑,状似讲笑话般开口:“还请施小姐原谅我近视,今天没有一个、人、在现场,施小姐觉得我和不是人的——该如何谈呢?”

施奈一脸平静终于崩溃:“卫如苏,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劝施小姐有时间,不如多研究一下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我们算不上敌人,这是忠告,完全处于善心,希望施小姐不要想歪了。”

施奈额上青筋暴起,拳头越捏越紧。

“你不要得意,小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气急败坏的声音,震彻棚里。

“多谢施小姐提醒。不过我真心觉得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开口闭口就谈死有失体面。如果施小姐真心不想要这张脸,那挂在嘴边倒也无妨。”

有人即将肺炸。

第十一章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代替不了

————遗失的美好

一路车行,夏初不断地瞄卫如苏。

卫如苏噗嗤一声笑出来:“是担心丢掉的合约,还是觉得跟着我这个经纪人相当不靠谱。”

夏初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

后几个字她说得实在模糊,卫如苏压根听不清楚,也不再追问。还在路上,接到白帆那厮的电话。

“看不出来,你还挺英勇。”她的语调中带着几份看热闹、几份好笑、一点儿讽刺。

“这么快就听说了,她们效率够高的。”这边似是不以为意。

白帆继续说:“不过我说,你最近真是走狗屎运了。也不一定是你,说不好是你家姑娘吉星当头,厂商那里是被拍死了,但是导演那边死活要用夏初。”

“是用夏初,还是用夏初拍□□?”

车里的夏初转身看卫如苏一眼,眼底写满焦灼。

“滚,别跟我抠字眼。自己联系去,这么一点儿破事都捅到我这里来。”

把夏初送回住所,卫如苏就开车前往心湖公寓。大好周末,傅青城如她所想并未外出。

门铃摁了许多遍,他才来应门。见到来人是卫如苏,并未惊讶,平淡的从上到下扫了她一圈。岿然不动站在门口,完全的障碍物,没有让路让客人进门的意思。

卫如苏提起右手拎着的塑料袋,新鲜的果蔬色彩鲜明。左手则在某人面前一挥:“没睡好吗?”

平白招来白眼嫌弃。傅青城转身进了室内,留门给她。

她像曾经施姑娘所做一样,拎起东西就进了厨房。放好以后,才出来偷瞄傅青城。

他端正坐在沙发上,细长的手指揉捏眉心,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卫如苏走快去,拨掉他的手,接过来替他按摩,用她五年前都没有过的耐心和温柔神情。

“这么累就再睡会儿吧。”

傅青城沉默接受她的安抚,末了才问:“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她收敛了情绪,手臂收回怀抱胸前:“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我现在明显就是一副准备倒贴,嗯,倒追你的样子。”

依旧是他熟悉的理直气壮。

墨色黑眸里光华流转,傅青城淡淡地回视她:“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不用,我有个更好的建议。你要是还恨我的话,不如接受我的倒贴,然后再甩了我。”

卫如苏说得一本正经,傅青城深眸微眯,不置可否。

**

冬日天短,等卫如苏从香气四散的厨房里钻出来,透过阳台,只看到一片漆黑。不同于其他楼盘的楼距紧蹙,视线之内,暖黄色的灯光都鲜有一盏。

第一次涉足二楼的空间,卫如苏打量了一下,大体锁定卧室的位置。尚站在门口,思索等一下该如何进门以及掀、被、子。却不想,傅青城突然从内里拉开门,颀长的身影顿时罩住她,让她一瞬间不知所措。

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下一秒她就推他入内,厚重的门被摔关闭的一瞬,巨大的碰撞声让两人心底巨震。

傅青城动了动不知被何物堵住的嗓子,胸腔内火热的心脏怦怦直撞,一阵清晰的闷痛。她挑衅地笑,离他近在咫尺。

下一秒,他近身勾住她的腰将她锁在怀里,温热的气息霎时扑入耳后额前。

卖身一晚,换美人一笑,卫如苏觉得这买卖还是相当划算的。

“我想你”。她的声音罕见的低沉起来,似是伴着水汽氤氲而来,裹住傅青城的心脏,步步勒紧。

他以激烈的吻作为回应,她适才设防,他大军已临城下,一触即发。

卫如苏攀着他的脖颈,双腿交错盘在他的身上,二人一路跌跌撞撞砸向床铺。不知是谁不够小心,倒下去的那一刻,只听到他的闷哼,触到的是冰冷的地板。

她看着身、下的男人,眼底闪烁着妖娆的颜色,纤长的手指抚上他的下颚,含笑贴上他冰凉的薄唇。

灼热的体温互相传递,交错的迷蒙气息充斥眼前。他一个翻身,反下为上,瞳孔里散出深沉的夜光。

旧欢如梦。

被他弯身抱起的那一刻,卫如苏想起了数天前那个明媚的日子,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无缝相依。

偶尔勾、人一下,不算犯罪吧?

前所未有的急不可耐,积攒了五年的寂寞夜色在这一刻通通砸了下来。短暂撕扯后,就已是坦诚相见。

掌下是久违五年依旧记忆清晰的温度和触感,卫如苏恍惚间听到他的喟叹。她在他墨色浓重的眸间寻不到自己的影子,只余下越发深刻的纠缠。

一室旖旎,白、浪翻腾。

规则的铃声突然划破一室风光,卫如苏瞬间从情潮中拔、了出来。双臂一撑,隔着数寸与他相视。

“对不起。”

她必须要停下来,去接这个电话。

怀中的温度骤然散去。傅青城看着她套上被扯的凌乱的衣裙,快步离开卧室,末了不忘带上厚重的木门。

明明一室重归寂静,心头的火热也被瞬间浇熄。可他还是觉得脑海一片翻腾,声声不休,胸脯震荡间,熟悉的痛感也再次光临。

**

挂掉电话,卫如苏深呼一口气,又一次站在卧室门前。内里是何情况,她完全没有把握。

种种恣意妄为,不过是因为她笃定他的不忘和那份久经洗礼、依然建在的偏爱。

推开门,面前漆黑的世界中,只余一个寥落的背影。她慢慢靠近,直到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出现在眼前才止步。

她将那句顶到嘴边的“对不起”咽了回去,转瞬听到他低淳如昔的嗓音:“我们谈一谈。”

直觉不会有好事发生,卫如苏现下却也拒绝不了傅青城的这个提议。

她认命地回应,平静有余:“我觉得谈话在天亮之后进行会更加合适。”

果然,他闻声立时转过身瞪着她,卫如苏终于借着浅薄的月光看清傅青城眼底完整的自己。

“我要一个答案。”字字心伤。

她下意识得转移话题:“我们聊一聊未来好不好?”

“告诉我,五年前你的苦衷,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他说得字字分明,她想装作听不清楚都不可能。

没有忽略她身体的瞬间僵硬,傅青城从床上慢慢地走了下来,站在她的面前,四目相对,不给卫如苏任何回避的机会。

没有任何预兆,晶莹的液体转瞬从她的眼角溢出。

“我爱你。”低沉而坚决。

这个理由够吗?

第十二章

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一个人,

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

————天黑黑

好像世间所有的爱情,都难逃这样简单的三个字。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一旦爱起来,就会忍不住小题大做,想要把每个日暮晨昏霸占,明明容不得半分瑕疵,却又往往因那人是你而频频破例。

不是不在意,只是更怕失去。

这三个字,若从傅青城口中说出来,基本等于世界末日来临的最后遗言,但是如今从卫如苏那里被扔出来,就有讨饶的嫌疑。

傅青城面上神色镇定的看她眼角的泪滑落,心底却痛恨自己如此轻易的丢盔弃甲。

最终这场交谈以他的长叹告终,他伸出手轻触她的眼角,泪碰触的那一刻,像是被烫灼一般。

再一次,他先认输。

***

一夜再也无话。

清晨卫如苏离开的时候,体贴地给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搭了一条薄毯。

只是,次日晨光,终究敌不过昨日沧海。

卫如苏在前去和夏初汇合的路上,思绪飘到五年前的萧索冬日。

与后来她悉心观察的数个冬天相比,这一年唯一的特别,可能就是那一场令人念念不忘,纷扬不休的大雪。那时,是他陪着她走了整整一个无味的冬天,让她这一生就此戒不掉那宽厚的脊背。漫漫雪海中,他背着她,很容易就走到白头。

所以后来每当冬日来临,她总会禁不住怀念。他的体温向暖,他的浅笑若虹,以及他那宽厚无双的脊背。

对于那些自始至终都和“我们”二字有关的一切,始终念念不忘。

孤枕难眠的深夜,不是没有想过,倘若此生没有遇见他。也许早已在别处,冠着另一个人的姓,结婚生子,就此终老。

仅是想一想,都会遗憾,可惜那人不是你。

**

到了约好的地点,夏初包裹的很紧,压了压帽檐,从路口麻利地钻进车子,卫如苏示意她翻看新的拍摄流程。

现场人员稀落,卫如苏大概扫视一圈,才知道白帆之前所说的运气,果然只是她家夏初一个人的吉星高照。久未碰面的成苏岩扎眼的站在场中央,直让卫如苏想调头就走。

广告导演被替换,与前任相比,成苏岩算是导演界名咖,段位提升不少,乐见其成的人自然不在少数。白帆曾经提过,是导演坚持要用夏初,厂商做出的妥协,想必那时所谓的导演就已经是面前的成苏岩。

卫如苏不相信此刻的会面是巧合一场,却也不知道成苏岩已经在背后做了多少功课。她安排这样狗血的一出相逢,下一步又会有什么举动,更就不得而知。好像她周围的人都是一副背地搞鬼的癖好。

更无力关心,让施奈松口的成苏岩,用了什么办法。

等夏初进入正常拍摄流程,卫如苏瞅准时机就从搭建的场景一侧溜了出来。毕竟随时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愉快。

一方面还在担心夏初的现场发挥,另一方面又不想回去面对成苏岩。进退难以抉择之间,卫子慕突然拨来电话。

“帮个忙。”他倒是直截了当。

“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情,有什么能劳驾到我?”

卫子慕清咳两声:“那什么,我有个同学想去了解一下你们的工作环境,你有什么想法吗?”

“女的?”她问的饶有兴致。

“大叔。”他答得垂头丧气。

“那不行,我这儿正拍内衣秀呢,不合适。”

“放心,西方人热爱审美,没关系。”

卫如苏回身扫了布景处一眼,那抹纤瘦的身影异常刺眼,她认真而严肃的说:“真的不合适,我不是在开玩笑。”

卫子慕这端对着电话晃了晃脑袋,装作恍然大悟:“我懂了,不、方、便,是吗?您忙,您忙。”

是很不方便。如若和那人碰面,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去应付卫子慕的翻江倒海。那是从未出现过,但依旧让她心惊胆战的画面。

她再次回身看了一眼,补了条简讯给夏初,然后匆匆离场。

**

早就接到通知,今晚倪端生日,公司在彼岸包场为她庆祝。虽然如今倪端并没有红到发紫的地步,但是新近在各大颁奖礼上的表现着实抢眼,位列新晋四小花旦之首。微博粉丝数也在数日之间猛增,一跃升至前十,自然成为公司的重点呵护对象。

连久居深宅的顾念,也要出来招呼。

晚上卫如苏从拍摄场地接了夏初一起到场,顾念则在星光的掩护下稍晚一步。

彼时倪端并未现身,包厢里却已分布公司各色闲杂人等,气氛异常融洽,谈笑一家亲。

***

这边傅青城正和穆十一从谈判桌上下来,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过后,神经倏然一松,整个身体瞬间疲软开来。

“这么久没练,跟这帮崽子聊个天儿真是闹心,整的我舌头都要打结了!”十一微微抱怨。

“得了吧,人家就差没叫一声爷爷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收几个孙子养养?”傅青城悠然一笑。

穆十一这厢正琢磨着如何小小庆祝一番,脚步不过微微放缓,再抬头就见傅青城已经走远。等他磨蹭着追上来,一看傅氏门前,渐深的夜色中正立着佳人倾城。

他很识相的选择撤离,只是一步一回头,毫不掩饰对身后二人一举一动的好奇。

明颜盛装的女子见傅青城出来,窈窕移步走了过来,“今天我生日,有个场子,几个朋友小聚一下,给个面子露露脸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不方便,我没有关系。”她朝侧前方瞥了一眼,有人影随着夜色而动,“还要麻烦你,压住这则八卦新闻,已经盯我一路了。”

她接着耸耸肩:“甩不掉。”

**

平时不觉得,今天重新套进西装里,顾念的骨感完全释放出来,瘦身成果明显。

秋年绕到卫如苏身边:“对自己狠的男人,对别人——”

卫如苏推开她的头:“你就不能升华一下,说他肯为艺术献身?”

主角姗姗来迟。

倪端挽着傅青城的臂膀走进包厢的时候,连瞿然都已经露过脸。

倪端笑得婉转多情,端庄有余。傅青城眉目沉稳,英俊分明。合在一起搁人眼前,真真是一对璧人。

与幕后老板交好,众人脸上纷纷挂上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卫如苏唇角的笑意越发收不住,双眸之中的冰凉也越积越多。

倪端拉着傅青城坐在秋年身侧,好死不死,秋年身侧坐的本是卫如苏。

二人落座后,卫如苏侧身一看,现下的场景是,她隔座的女子和她之间,隔着她费尽心机再次接近的男人。她在这边苦思,而那两人言笑生辉。

昨夜的痴缠,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

顾念早就发现卫如苏的情绪波动,往彼岸外面走的时候,脚步放得异常龟速。卫如苏走了几步,回身看着落后一段距离的他,抬了抬手指。

年关将近,夜色中来往的人群明显增多。

顾念睨着墨黑的深眸,一步一步进入卫如苏的包围圈。

他不忘咂舌:“你这姿势,活像拉客的。不过那妩媚的神态,和你现下这冷冰冰的模样——你这道行实在相去甚远。”

一副子不教、感慨万千的模样。

“不如我帮你个忙。”他笑笑紧贴过来,从后面看是一副拥她紧密入怀的模样。

卫如苏一愣,瞄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颀长身影,立时把顾念推开。

“你这分明是给我添乱!”

**

众人纷纷散场,卫如苏在停车场呆的快已耐心耗尽,终于看到那对“金童玉女”走出来。

她踏着旖旎夜色,一步一步向二人靠近。倪端先于傅青城看到她,难免转过身一阵打量。

卫如苏忽略倪端气场强大制造的影响,径直走到傅青城身旁,语气无比温柔:“我等你好久了,家里的钥匙都被我攥热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钥匙,声音叮当作响,无比清脆。

倪端深深地看了傅青城一眼,轻轻嗤笑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青城那里刚刚换了密码锁。”

“看起来你有私事要处理,我先走一步。”倪端干脆利落地摆摆手离开,衬得卫如苏像是无理取闹纠缠不休一般。

卫如苏镇定地等到倪端彻底消失于眼前,咬咬牙走上前一步环住傅青城的腰,手背在他后背轻轻磨蹭。

“我以为我们算是已经打成共识,友好和平地相处。你是觉得我看起来像是能容忍第三者呢,还是认为我天生长了一张怨妇脸呢?”

尖硬的高跟鞋下一秒招呼上傅青城的小腿,他一时不察,堪堪倒地。

卫如苏立时跳出他的怀抱,咫尺之距冷冷地看着他。

等她数到五十,快走出停车场,才被人从身后圈住。暖热的手掌瞬时将她凉若冬霜的纤手裹了进去,紧紧攥住。

傅青城无奈的笑,雕刻般的脸庞霎时在她眼前放大。

“我能不能说,你刚才很没有风度。”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丝与她的掌心一般冰凉。

她轻轻掐了他手背一下,“女人疯狂,都是因为男人。”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应该在她刺激你的时候,一掌拍过去。”

足以让人溺毙的一腔无赖温柔。

第十三章

哪怕周围再多人,

感觉还是一个人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

电视画面上的女子,微弯的棕色长发随意地搭在肩头,身着鹅黄色流苏衫,温婉十足。面对主持人八卦的问题,很温和大度的回应。

“理想中的男朋友是什么类型的?”

她唇角微弯,右手微抬,将落到脸颊一侧的散发,拢回耳后。

“事业型。高高大大、很干净的那种,斯文有礼最好。”

主持人像是意外她回答得这般仔细,“不会是已经有目标了吧?不妨说说看,大家都很好奇。”

“随缘而已,不能强求。”八卦之下的四两拨千斤。

她说的随意,主持人反而按捺不住:“在拍完《画墓》之后,你和林沐阳的合作意外收获这么多好评,得到广大粉丝群的支持,有没有想过把两人的关系从戏里延伸到戏外?”

“这个我只能表示遗憾,晚了一步,我们已经先一步成为了铁哥们儿。如果演化成爱情,会有乱伦的嫌疑。”

**

结论早就已经出来了,这姑娘和施奈完全是两个层次,不容小视。

卫如苏关了电视,抱腿坐在沙发上。已经睡了一段的卫子慕半夜从侧卧出来倒水喝,便看到自家姐姐坐在客厅沙发上当塑像。

他走到卫如苏面前挥挥手:“喂?大半夜的,想什么呢!不要坐在这里吓人好不好。”

卫如苏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

卫子慕大咧咧坐过去:“圣诞假期就要结束了,我过几天就回了。不用看我,我就是早早给你提个醒,有话尽快说,免得日后浪费电话费。”

“臭小子,”卫如苏用力拍了拍他的头,“当初穷的只剩下命了,也没见你节省电话费。”

卫子慕伸伸舌头,不以为然:“此一时彼一时,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吗?”

就是因为只剩下一条命,所以才什么都不在乎。

卫如苏揉揉酸痛的后颈,开口柔声落地:“明天跟我去个地方呗,很重要的地方。不准说不,更不许提条件。”

**

真的启程上路,看到被建筑垃圾拥堵的街道,卫如苏只余皱眉。

这片古楼区,久经疮痍。斑驳的墙壁,写满时光错手留下的痕迹。脚下踩着黄土扑尘,卫如苏回身看了看难得一言不发,乖巧地跟在她身后的卫子慕。

这里已经鲜有住户,大多数居民都已迁走,只剩一座座危楼小院,搁在晨光里泛着老照片的古旧颜色,陈黯斑驳。

“是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似曾相识?”卫如苏的声音里莫名透着感动的滋味。

卫子慕见她停在一处院落门前,手指碰了碰浅色的木栅栏门,一层土灰瞬时扑簌而下。伴着吱呀的开门声,藏在记忆深处的黑白画面纷纷跑出来与眼前的狭小世界对号入座。

望进卫子慕眼底深泽,卫如苏立时明白,他已经知晓此处是什么地方。

鉴证过孩提时欢笑的老榕树依旧嶙峋挺立,卫子慕上前伸出手臂拢了拢,只有半圈的大小。

“你该不会是带我来怀旧的吧?”他下巴微抬,一副做好迎战准备的样子。

卫如苏摇摇头:“你见我什么时候兴致那么好过!就是我们姐弟二人好好聊一聊,忆苦思甜什么的。”

“或许,这也叫自虐。”

婆妈罗嗦得一反常态。

卫子慕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楼上破碎的窗户,晨光打在上面,斑驳破碎:“卫如苏,你不要告诉我,你是想和我谈一谈那个姓成的女人。”

她霍然抬头,眼底写满惊诧,满是不能相信。

“她找过你?不可能。”

卫子慕的沉默已然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她有给过你童年,你可以好好怀念,我没有意见。”

“不过”,他转瞬话锋一转,眸光与冬日相映成章,“她既然不要我们,就得不要一辈子。你知道我当初走过鬼门关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吗?我要找到投胎去的老卫,告诉他再也不要认识任何姓成的女人。”

“别这样看我,老卫从墓地里爬出来还指不定怎么说,你以为他会扑过去哭一场吗?他会扑过去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卫子慕艰难抑制自己的情绪,转瞬从卫如苏的视线内消失。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足冰凉。

原来,她一直维护的世界,在他眼中,是这般模样。

寒风刮骨,打在脸上瑟瑟生痛,眼前的古楼渐渐模糊氤氲。

**

沙发上的不速之客坐在那里已久。傅青城几次抬头扫过去,发现他都在神游天外,于是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男大十八变,眼前的少年与五年前相比,脱胎换骨一般。性情倒是相似的闷骚,看起来并无任何长进。

时光催生出太多有趣的东西,他终于开口,也让傅青城苦笑丛生:“我求你一件事。”

“我有一件事求你。”傅青城记得当年痴傻的自己曾经对着那个高傲的高中生如是说。但是结果?

“什么事?”傅青城撂下手中的钢笔,合上文件夹,目光集中投于卫子慕的身上。

卫子慕郑重的开口:“我要你承诺一份全心全意。”

低沉的笑清溪一般流落。

“你觉得你凭什么来求我?尤其是——在时隔五年之后。”

傅青城淡淡笑了起来:“我记得当初,你曾经拒绝过我。卫先生,我们并无交情好到可以互相求助的地步。”

原话奉还,这男人记性真好。

卫子慕眼珠四蹿,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用一个理由来交换,你一定想知道的,五年前卫如苏离开你的原因。”

一击即中。

**

身为娱乐经济巨头的only例会,并不娱乐。卫如苏坐在白帆身侧,摊开面前的paper,脑袋里翻滚的东西很多,却没有一样和此会有关。她十分在意清晨卫子慕撇下她走掉的那一幕,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多了一笔不良记录。

平静的会议室里只余瞿然凌厉的声线四处扫射,室外突然传来的些微声响,就显得异常清晰特殊。

卫如苏不免顺着落地玻璃窗看过去,只见一行人踏着匆匆的脚步走过来,两侧的公司员工自动成列,摆成仪仗队的欢迎架势,看起来滑稽有余。

会议室的门很快被推开,最先露面的是她已然熟悉的长安。

瞿然已然停下正在进行中的事项,起步迎了上去。一身墨色西装的傅青城,从室外走了进来,冲她微微点头,视线很快在众人中锁定卫如苏。

他历来肃穆的一张脸上,顷刻间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拂动一室人心。

很像是邪恶王子来拯救困顿灰姑娘的时刻。

卫如苏些许皱眉,回应他的那个笑容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绽开,触目所及就已经看得到他走过来伸出的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般,卫如苏顿时觉得这场景似是被围观的求婚现场,脸颊募然染上了几丝红晕。

她搭上他的掌心,温热的触感消融了心底最后的一丝不确定。

傅青城牵着佳人向外移动,清咳两声:“很抱歉,打扰大家开会。”

世界末日并没有来临,可是她早已全身沉沦。若无他做良药,迟早殁身不治。

这个没有场合概念的祸害。

第十四章

原来最疼痛的表情竟是没有情绪

原来最残忍的画面可以甜言蜜语

————原来

卫如苏多少带着些疑惑,傅青城这样一出场,日后的八卦破烂事儿指定少不了。而这样的行事作风,完全有悖他不问人事的常态。

不出她的意料,车子还没行几步,手机就开始唧唧歪歪的响。

“知道您老不方便,看看就行了,我说的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公司正疯传你是未来老板娘,这个消息听起来有没有很劲爆?还有一个重点是据说你和倪公主正在争宠。最后顺便再补一句:你红了。”

是白帆的简讯。

卫如苏抚额叹息,盯着左侧专心开车的男人看了一眼又一眼。

“你至少告诉我,你今天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吧,高调示爱,明显不可能!”

傅青城微笑着讲了个冷笑话给她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卫如苏想要去撞墙,他有说过一个字吗?难不成是她自己神游天外去了?

“你最好不要忘了,昨天你还伴在佳人身侧,在only一众老小身前亮过相,今天这么高调再来一出,指定长挂茶水间话题榜。”

“嗯。”不能更无诚意的答复了。

卫如苏果断选择投奔车窗外的景色。

却听身后的人说:“昨天你下手太狠,我疼到现在,想忘都忘不了。”

卫如苏直接崩溃。

**

根本不到饭点,傅青城却把车开进城中闻名的私家菜唐记菜馆。

这个时间,除了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入眼只有满目饭馆装饰的葱翠。卫如苏微一愣神的功夫,傅青城就已经开了某个包厢的门。她后知后觉跟过去,一开门,见到内里的人除了意外还是意外。

“我声明,是姐夫请我来的,不是我自己贴上去的!”卫子慕提前自爆身家。

卫如苏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姐夫?好吧,这世界凌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顿饭,两个男人在她面前表现出各种友爱,吃得卫如苏胆战心惊。

“怎么了,不舒服吗?”傅青城甚至体贴地递过来一方素色手帕,示意她拭去额头的一层薄汗。

“还好。”总不能回答自己是被眼前这两个男人搞得有些脱线。

离开包厢,终于能够出来呼吸点儿新鲜空气。卫如苏扯着卫子慕的胳膊拉他到一旁开始严肃地审问。

“老实交待,什么情况?”

卫子慕双手在眉间一撑然后迅速放了下来:“你要确定不会打我。”

“从来都是你甩甩手嫌弃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卫子慕明显不认同,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只是替你表达了一下你对他的念念不忘而已,作为你今早听我发泄一番的报答。”

瞥见卫如苏转黑的脸色,他又很郑重的表示:“不该说的部分,我全部留给了你。不然,我们现在就不是坐在这里了。”

独守包厢的傅青城,这时也开了门出来,二人的对话被迫中断。

卫如苏换上一脸笑看着傅青城,卫子慕很识趣地回了包厢。

“我觉得你好像对于现在的我有什么看法。”他倚靠在廊道上,眼底发出明亮的色泽。

“没有,不过是你最近和我之前认识的傅青城越来越像了。”

“欠扁、招惹桃花、四肢发达,还有什么来着?”他温笑着回忆她冠给自己的一切形容词。

“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个”,卫如苏无奈补充,“禽兽!”

**

好像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卫如苏能不时接到傅青城的电话,有时三言两语就会挂断,有时却无话也会坚持很久。

做着重复多次,却并不觉得无聊的事情。脸上的笑不知不觉间就靠向明骚那个词上去了。

白帆说:“恭喜你重新加入智商低下的女同胞阵营。”

卫小弟也并无什么好话:“你这副发情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碰面即使不多,却也没再出现任何一次不欢而散。

他出差之前有跟她报备,归期定下来,还把班机时间发给她。

**

卫子慕启程奔赴英国的时间,恰巧和顾念出发去英伦外景拍摄是同一天。更巧的是,还是傅青城去b市出差回来的日子,正好免去卫如苏的一通奔波。她只需要在机场逗留三个小时,就可以既送人,又接人。

顾念托运的行李很多,此番由于各种限制,星光也未能同行。闷骚少年卫子慕对于姐姐引见的这位同班航友并无好感,两人始终隔着又两人的距离诡异地站在一起。

卫如苏觉得调解无能,任由形势自然发展,反正二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交往的机会。

“我觉得他天生就长了一张耍大牌的脸。”卫子慕趁顾念不察,在卫如苏耳边念叨。

“你弟弟是不是不喜欢女人?”顾念是如此热心的关注少年的健康成长。

冤家路窄,卫如苏觉得广大先人果然是智慧的化身,造出如此和谐的词语来形容眼前这不和谐的一幕。

**

送走了两位冤家,已经是下午四点,距离傅青城到港的航班落地还有一个半小时。

机场大厅人来人往,吵闹声让卫如苏觉得疲乏。不一会儿,卫如苏就从里面溜达出来透气。寒冬夜长,机场内里灯火通明,亮光团团簇拥,机场外面却是刺骨寒风。卫如苏脖子缩了又缩,还是觉得冷,最终坐回了搁在停车场的座驾中。

温润的絮风拂过脸颊手背,车内渐渐升温热了起来。

手机一震,是傅青城传来的简讯:“航班晚点,现在还没能登机,不要去机场接我了。”

她想了想,简单回了过去:“知道了,早点回来。”

手机一放,车内却再也待不住了。她重新跑回机场大厅,询问工作人员晚点的航班消息。

却没想到时运不济,这一晚,就是整整四个小时。

卫如苏等得劳累困顿,维持双目清明有些困难,终于等来从b市落地的那架航班。

出站口排满了辛勤张望的人,卫如苏被挤在角落里,视线放在涌出的人群中。甲乙丙丁纷纷路过,要等的人却没半分踪影。

她往口袋里一摸,才想起来手机还放在车里。再抬头,却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匆匆而过。

纵然倪端包裹的各种严密,但是卫如苏认出她却不难。

她从b市归来。

在这样的时间。

**

等到下一班从b市飞来的航班落地,卫如苏才走回停车场。车内的手机频频震动,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轻轻闭了闭眼睛。

一路奔驰,直到从停车位走出来,入了公寓楼门,她才慢慢接起了吵闹无休的电话。

“刚刚不小心睡着了,你回来了?”掩饰不住的疲惫。

“等不及航班,我选择开车回来的。”他的声音温润有余。

她突然不想敷衍:“你现在一定很累,晚上好好休息一下。”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应答,出了电梯的卫如苏一抬头,看见站在家门口的傅青城。

第十五章

请不要放开我双手,

请不要缺席我的以后

————不要离开

傅青城脚边放着矮小的行李箱,慵懒地倚靠在卫如苏家门口。

解释当场被戳穿,变成掩饰。这样的角色瞬间调转,让卫如苏觉得头疼不已。

还好五年之后,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拥有了体谅这种细胞,并无多加追问。

进了门,傅青城就紧紧贴了上来,绵密的气息瞬间将卫如苏包围。他清楚记得她身体敏感的每一处,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瘫软在自己怀里。

她微微喘息,勾住他的脖子,靠近他的耳侧轻轻调笑:“你很饿?”

他专心恋战,无心分暇,半饷才咬住她的耳垂瓮声回应:“偶尔想你,越想越饿。”

什么时候起,谦谦君子,成了如意狼君?

**

身畔的呼吸声早已平缓匀长,卫如苏轻微动了动,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静卧。

身边的这个男人,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旅行后的疲乏终是纠缠掉他最后的气力,困顿排山倒海而来,沉沉睡去。

卫如苏食指微弯,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突然觉得五年时光是这样可怕,为何已经回到你的身旁,心底还是这般忐忑彷徨?

**

第二天陪夏初录制大陆一档王牌综艺,同场的还有时代推出的新人梁辰,以及星天娱乐的当家花旦苏一瞳。

之前卫如苏就已经拿到节目组提供的台本,录制内容中夏初真正能参与互动的部分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除了在场下做观众,就是被摆在台上当花瓶。

与顾念在《假面》这部戏中有过合作,苏一瞳见到卫如苏,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反而是卫如苏慢了一拍。

“带新人来?”苏一瞳笑着亮出自己如画的眉眼,“听说顾念外拍去了,转个祝福给他,万事顺利!”

录制开始,卫如苏坐在场下旁观。

正看到兴起处,手机一震,傅青城传来简讯:“中午临时有事,不能一起吃午餐,晚上补给你。”

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删改不断,最后卫如苏发出去的只剩下一个字:“好。”

再抬头看场上,气氛突然紧绷起来。

主持人问了苏一瞳一个很八卦的问题,涉及她离异不久的前夫,同为圈内人的影星夏梓离。

“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苏一瞳很大度地接过这个话题,没有正面回答,却也并无太多避讳,只是顿了一秒便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之一。我们当初选择结束这段婚姻,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人常说鸟儿飞得越高,就会越珍惜羽毛,何况是切掉半边身子。我很感谢他,曾陪我走过这段人生路。”

年少未曾轻远别,但是总有一些爱,四散天涯,再不曾如初。

**

对面的女子,傅青城并不陌生。

他原本拒绝会面,却不料她说:“我想你是误会了,不关施奈的事,我是想和你聊一聊卫如苏。”

答案来的很快。

“我是她的生母。”

傅青城眸底一震,面上依旧疏离冷淡:“施太太,如苏——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的质问,事出有因。因为即便在五年前最情浓之时,他也未曾在卫如苏嘴里,听过任何关于母亲的词汇。

果然,成苏岩握着骨瓷杯的手瞬间颤抖,语调也不复平稳。

“时间过去太久,是我的错。”

毕竟面前的人是长辈,傅青城收回淡漠至极的神色,缓了缓语气说:“这些话,您应该对如苏说。”

“不瞒你说,她对我的恨,应该比留下的一点回忆多很多。”更何况,不久前,她以施奈的继母身份,与卫如苏有过那样一番印记分明的对话。

“那么您找我,是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她这些年的经历。能不能跟我聊一聊,你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发生的故事?”

**

傅青城的行李箱就搁置在墙角,卫如苏窝在床上,能不时扫到它的边边角角。

和它的主人一样闷骚无趣。

她看了一会儿,想下床给它移到卧室外面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刚起身,就听到门铃叮咚做响。

打开门,最先走进来的,是一条金毛。

卫如苏猛然一跳蹦出老远,指着随后进来的傅青城斥问:“你从哪里弄来的,为什么要带陌生人来我家?”

她眉头死皱,面色不善。傅青城低头看了看委屈欲死的金毛,再抬头看看隔着数步之远一副敬而远之表情的卫如苏,自顾自笑了起来。

卫如苏见他乐不可支,拿起近身处沙发上的抱枕就扔了过去,他不挪不躲,正中面门。

“你不喜欢?”他僵硬着表情随后开口问。

卫如苏听他这话似是笃定她会否认一般,不免深思起来:“我最讨厌的动物就是金毛犬。”

“真没爱心,”傅青城牵着呜咽一声的金毛深入内里,“可是没办法,我最喜欢金毛了。所以,你得习惯着去喜欢!跟我来,卫小傅,爸爸疼你。”

卫小傅,这是什么破名字!

“五年前没见你这么关爱动物。”

五年前?

有人还说你儿时最喜欢金毛呢!

**

女人倒是在其次,眼前这条狗,却是明显争宠来的。

卫如苏看它趴在傅青城脚边,温驯地打哈欠,突然讽刺一笑:“其实,它是条母狗吧?”

正给卫小傅挠痒痒的傅青城停下手上动作,声音婉转动听:“你不如直接说,其实你连一条金毛的醋都吃吧!”

沟通有障碍,暂时占不到上风。卫如苏姑且作此判断,选择关门睡觉,任那一人一狗二人世界狂欢。

**

清晨是被傅青城的吻叫醒的。

卫如苏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悠然整理衣着的男人,开始回想她是怎样允许敌人打入内部的。

还随意出入,同床共枕。

“你的行李寄存在我这里是不是太久了一点?”

傅青城像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把你尽快搬走吗?”

卫如苏顿时耳膜鼓鼓发疼,绕过傅青城,出了卧室。卫小傅听到声音从客厅跑出来,看到出来的人是卫如苏,果断止住脚步。

在一条狗那里也没能得到好脸色。卫如苏转身回了卧室,正在打领带的傅青城听到声响侧身看着她。

她立时踱至他身畔,接过他打了一半的领带,狠狠一勒。

**

春节临近,有些人忙上加忙,有些人则已经准备假修,清闲无比。

夏初的工作排得不多,就在这准备假修的人员之列。卫如苏从她那里撤出来,准备到公司进行年终汇总。

还没出停车场,又碰到不速之客。

黑衣男子恭敬地敲了敲车窗,等它降下来,内里露出的那张脸,与卫如苏熟可画骨的轮廓相似。

“如苏,为见你这一面,我费了不少功夫。”

傅安年缓缓开了车门走出来。

卫如苏被冬日光线刺穿眼底,立时一红:“傅先生,您这次来,又为我挖了怎样一个坑?”

“我道行浅,怕这次真被您给埋了。”

第十六章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才令我至今一再想起

这样爱过一个人

是多幸福的事情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

临水咖啡厅里鲜有顾客,卫如苏摩挲着掌中咖啡杯,只听对面的男人问:“你和青城认识有多久了?”

卫如苏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他不肯回答,他却不恼,只是接着说:“青城父母离世以后,有二十多年的时间,他的亲情范围内,只有我和过世不久的老爷子。”

“或许可回忆的片段不多,但是他很爱自己的母亲。你一定要觉得我龌龊我无话可说,我想告诉你的是,施奈很像青城过世的母亲——她在世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个女孩子。”

“为了一副皮相吗?您不如直说。您是想告诉我,和您相比,和伯母相比,任何的二选一我都没有胜算是吗?”

傅安年甚为可亲地看着她,用一种长辈疼爱无知幼小孩子的眼神,深邃的五官和傅青城如出一辙。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有多了解他。”

卫如苏觉得眼前一幕甚为可笑,曾经下三滥手段都用尽的人,现下这般循循善诱,似是意在怀柔。

“那您不如说说看,您了解他多少?”

“你确定要听吗?”

卫如苏眼里写满“为什么不”,傅安年抿唇浅笑,淡淡开口:“我拖了十多天才这样见你一面,是因为他说——你是他的命。”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卫如苏压抑着不让眼眶湿润,声音沉着而清冷:“您还记得五年前在宾馆里,我对您说过的话吗?”

傅安年的表情顿时晦暗了起来,怎么会不记得?那年倔强的少女裹着白色絮棉被,站在凉风肆入的窗口前,字字泣血地吼。

“我不要了!我把他给的爱,全部当、给你换我卫如苏、卫家的尊严,够不够!够不够?!”

如今,五年已成过往,从前的苍白羸弱早换成今日铁壁铜墙。

此去经年,相同的是依旧不被认可,障碍丛生。

这一场爱,唯有伤筋动骨可行。

“我早就说过的,我会全部讨回来。”卫如苏瞥见咖啡厅外,猛然刹车停住的卡宴,“而今,时候到了”。

“您放心,如果有一天,他落得不孝的罪名下地狱,我一定会给他垫背!”

**

接到林叔的消息,匆匆赶到的傅青城,推开咖啡厅的门,便见而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面色平静地相对而坐。

他快步走过去,与卫如苏并肩而立。

“笑一笑,”卫如苏扯扯他僵硬的嘴角,但是他全心盯着面前的男人,手中力道也忘了把握,攥得她五指酸痛。

“ 小叔。”傅青城的眼里含着清晰的戒备,傅安年缓缓站了起来,不远处的林叔稳步走上前,立于一侧听命。

“动作很慢。”

傅安年只扔下四个字给傅青城,就转身离开。林叔走在前方推开咖啡厅的门,在一侧撑住,傅安年随后从容走过。

林叔关门的一瞬间,听到他说:“林止,下不为例。”

**

人已经消失于眼前,卫如苏用力一挣,还是没能挣脱开傅青城的桎梏。她琢磨着此刻被他大掌包裹住的手必定是累累红痕,觉得有必要控诉一下眼前的男人那颗不懂怜香惜玉的心。

“你攥得我很疼。”

傅青城一听手劲瞬时大放,回过神来。长臂一伸箍住她的腰,将她裹进怀里。

“我说过我来处理。”

“你觉得他想见我,我有不配合的可能?”

傅青城捏了捏她的耳朵:“不能选择的话,至少要我陪在你身边。这次,你听清楚了吧?”

**

顾念赴英国已有四天时间。卫如苏这边的事情告结,虽然顾念不需要,但是她还是要赴英国一趟。

公私两相考虑。

傅青城依旧忙于傅氏事务,卫如苏很随意地跟他提了提自己赴英的计划,等到订好机票,通知他时得到的还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倒贴回来的果然不被稀罕,卫如苏的内伤有加重的趋势。

临行前一天,长安登门带走卫小傅以及傅青城的行李箱。虽然这些天没有亲密接触,卫如苏也多少习惯了这样黄黄的活动物体在自己眼前乱窜,卫小傅一走,生出了一点儿类似于思念的东西。

最后一晚,她等到凌晨也不见某人回来,顺脚踢了踢整理好的行李箱,开始约会周公。清晨醒来,发现那人一夜未归。似乎这样认定并不妥当,行李都被他派人拎走了,回自己家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种结论更令人暴躁。

**

又是一夜辗转,登机安置好随身行李,卫如苏便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没几分钟,不知道是什么人没有眼色、没有礼貌,推了她肩膀一下又一下,逼得她只好回应。

卫如苏睁开眼睛想说她坐在最内里的位置,不会妨碍到任何人行动。却见一双深邃的眼睛含着笑,熟悉的温润声音下一秒入耳:“你好像火气很大。”

卫如苏很快收起脸上的不可置信,动动嘴说:“送机吗?都送到飞机上来了。”

“你看到我,不该惊喜吗?”

“我都已经是——”差点说错话。

她顿了顿才接话,扯了个无关的话题:“你的狗怎么办?”

傅青城没有理他,学着她先前假寐的姿势休息,卫如苏这才看清他脸上挂着的浓重倦色。

空姐从过道来回走动,不时瞥傅青城几眼,眼里挂着□□裸的欲望。

卫如苏耐心地一次次瞪回去,让空姐以为该先生家有悍妻。几次之后,便无目光上的特殊照顾。

卫如苏掏出手机来,刚想偷拍一张他的睡颜,就感觉到自己掌心的震动,与傅青城口袋里发出的声音同步放送。

突然想起来自己干得好事,卫如苏扑过去抢夺傅青城的手机,却还是晚了一步。

手机没夺到,只剩投怀送抱。

她设的定时发送。

“混蛋!!!!!!!!!!”

**

傅青城看了那两个字一遍又一遍,停留在那一串感叹号之间,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卫如苏毁灭证据未遂,正故作淡定欣赏窗外蓝天白云。

“如苏。”

人已死,有事烧纸。

温柔以对无果,傅青城只好伸出手臂拨过她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在这儿呆着,陪混蛋睡一觉。”

卫如苏身体一僵,再想反抗,魔爪力量早已丰满,只好暂且屈从。

把下一周工作提前到三天内完成的傅混蛋,就这样摁着“悍妻”的头,沉沉入睡。

**

傅青城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卫如苏的规划。比如住,比如行。把他自己仍在宾馆里,他的怨气太深,完全无视不了。若是带他出去工作,就凭傅青城那高调曝光过的一张脸,搁剧组里未曾听闻的人肯定是少数,实在不妥。

更何况,他还是顾念不喜欢的人种。

半城之隔,顾念因为原先为她预订的同家宾馆的房间报废,并且未得到满意的理由,脸色正难看。

“私生活是吗?这个词提的好。”顾念狭长的眸子微眯,闪着危险的信号。

“我看你不方便工作,做某个男人的家庭主妇好了。”

“这么说,你还有为员工解决个人问题的打算?”卫如苏无视他的黑脸,一副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出去!”顾念指了指门口,“今天别再让我看到你”。

她听话地往外滚。

他又在背后yīn恻恻地说:“滚这么快,不会那人就在楼下候着吧!”

眼前的、背后的,一个赛一个难缠。

**

只是这样的郁闷境地维持的时间实在是短。

卫如苏不过才在顾念那里露面,再回到宾馆,离开前还在补眠的傅青城已然装扮一新。

傅青城一边查看简讯,一边解答她的疑惑:“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我必须立刻赶回国内。”

“急事还真是没有善解人意的细胞。真的非你不可?”卫如苏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些许起伏。

“你是质疑我的人品,还是怀疑你看人的眼光?”

傅青城把她揽在怀里抱了抱,手指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声音里带着浓浓笑意:“别想多了。不如你去送机?送到飞机上的话,再好不过。”

最终止步大厅。

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陆地,望着傅青城搭乘的飞机远去的身线,卫如苏突然开始回想这一生和他的数次离别。

没有一次,他曾为她送别。

他不曾见过她离别时的泪眼涟涟,更不知她回首间那一顿一伤的模样。

她走过那样多没有他的路,看过那样多与他无关的风景,见过世间那样多的人来人往。

还是那般清晰地记得回程的路,好像那个方向,从来都记在她的心上。

傅青城。

你若对不起我,我就确定祝你这一生不幸福好了。

第十七章(已补齐)

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大,大得可以装下一百种委屈。

原来爱情的世界很小,小到三个人就挤到窒息。

————世界

清晨,冬日伦敦雾霭沉沉,一眼望去,四目银霜。与r市相比,更加湿冷。

这让《枯等成灰》的拍摄现场,弥漫起愈来愈深的萧瑟和悲伤。

卫如苏到的时候,正巧拍摄顾念所饰演的男主角对女主角初次动心的那一场戏。

一场明知无果却已然发生的爱情。

身后绿茵遍布,晦暗的古朴石凳上,坐着倦容难遮的清瘦男子,军绿色的风衣衬得他苍白的面容隐隐发青。沉闷悠远的钟声从远处慢慢撞了过来,如泣如诉。

他的眸中含着温润的煦光,投向侧前方蹲在草坪上的女子。画面里分布着杉木叶落后嶙峋的枝桠,和女子恍如朝阳的笑脸。她耐心地和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做着积木游戏,软软的嗓音透过轻风吹入他的耳中,只觉得如斯动听。

此刻我还在你身旁,却已经开始如此怀念你。

**

悲伤容易传染,一旦蔓延开来,根本不受控制。若无导演那一声破坏气氛的“卡”,卫如苏怀疑自己可能会掉下泪来。

剧组很多工作人员依旧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难以自拔,纷纷情绪低落。只有一个人,是明显的例外。

顾念脱下长风衣搭在手臂上,缓缓向卫如苏走过来。还未至近身,就把搭在手臂上的衣服扔进她的怀里,随意地往一旁的长凳上一坐。

“别说你现在这副德行是被我感动的。”

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

“冷血回温,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顾念轻嗤一声:“糟蹋了冷血这个词。”

早该给他挂个演技派的名号,眼前的斤斤计较和片刻前的无望悲哀,情绪转换的不见丝毫障碍。

**

剧组在英国的外拍时间预期只有一周。

上午的戏份拍摄完毕以后,借着下午雾雨迷蒙,补拍的是女主角林俏杀人逃亡的那一场重头戏。全员战备,只有顾念一人无戏悠闲。

卫如苏听到门铃声响出来开门的时候,便见他一身便装立于门外。

“陪我逛街去。”用得是命令式口吻。

“人生地不熟,要去哪里逛?”

顾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你在英国五年,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最终还是拎着他去了邦德街。此前从未涉足过,却闻声已久的地方。

他明明对于购物意兴阑珊,却对于走路异常投入。卫如苏不知道为何他如此钟情于搭乘十一路,暂且归结于富贵病。

跟在顾念身后围着一处绕圈已久,终于最后他选择推开tiffany的店门。

面对店员的热情招待,顾念回以绅士之礼。卫如苏心底发笑,看他用熟练的英文和店员打交道。

没多会儿,顾念就勾勾手让她过去。从她身侧抽出她低垂的手,无视她的挣扎,语气不仅冷淡,还带着几分嫌弃:“只是当个手模,而、已。”

卫如苏别扭地把手递了过去,顾念自然地把店员拿过来的一款戒环套在她的手上。

稍后他皱了皱眉说:“将就吧!”

不知道是对她手的评价,还是对戒指的评价。

最终还是付款带走。

**

回程的路上,卫如苏试图撬开他的嘴巴:“说说看,买给什么人的?”

“我孩子他妈。”

“你有孩子了?这事儿最好提前报备一下,万一被曝光也好早做公关应对。”

顾念侧脸线条凛冽:“未雨绸缪,这词儿学过没?长了脑袋纯粹是为了显个头儿的吧!不过,你这样还是一般高啊!”

又是用他一贯对着她时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卫如苏憋着一口气迟迟没有发作,直到在路口分道扬镳,准备各自奔回旅馆时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你不知道人间有一种东西叫做冷幽默吧?”

**

剧组马上就要转景回国,卫如苏私事未做处理,自然不在此列。

傅青城走后,她并未搬至剧组所在的酒店,依旧守着那张双人床,与众人半城之隔来回跑蹿。

卫子慕早就说要提前来问候她一下,真正等到的时候,来的人却不是他。

徐溪头顶的鸭舌帽扣得很低,整张脸掩于帽檐下。左手边牵着的是一个稚龄小儿,同样色系的衣着,像极了亲子装。

软软的身子在门开的一瞬扑进她的怀里,卫如苏只觉得一瞬间抱住了全世界。

“走了一路大家都问是不是我生的,姐,你快看看我是不是最近真的成熟很多,看起来像是当爹的人了?”

小小的头在她怀里蹭了蹭,然后转过身伸出圆润的拳头指向徐溪:“别听他瞎说,他一路净想着把我卖了泡妞儿!”

徐溪摊摊手,很是无奈:“你把我卖了还差不多,我敢吗?”

卫如苏摸摸男孩儿的头:“相思,别欺负你徐叔叔。”

相思吐吐舌头,小嘴撅起:“是徐、哥、哥。”

徐溪一听立刻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撸了撸衣服袖口:“再这样我真揍你了啊!姐,你快管管,凭什么叫阿白阿姨叫我哥哥!”

卫如苏看着相思宠溺一笑,对徐溪说:“不如你生一个出来叫我姐姐,我不介意矮一辈儿的。”

可恶的一致对外。

**

送走一大一小已是夜幕低垂。

卫如苏过了酒店旋转门,意外看到不速之客登门。

本该在回国途中的顾念此刻眼底含着笑,姿态慵懒地坐在迎宾大厅的米色沙发上。卫如苏站在空旷的彼端,与他四目相对。

他,来了多久?有没有看到适才相送那一幕?

卫如苏捏了捏衣角,步履沉稳地走向顾念。看到他一脸平和,不像是发现新大陆后的样子。

“你不是应该在回国的飞机上吗?”

顾念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走过来,填补了二人之间最后的距离:“突然想起来明后天没有行程,我不介意陪你多留两天。”

安稳度日。

**

睡前接到傅青城的电话。

“什么时候回来?”一日之隔的温润声线,听起来又动人了几分。

卫如苏故意停顿一下,舔着舌尖说:“你如果很想我呢,我可以早些回去。”

他握着话筒,清咳两声:“我严肃地问你话呢!”

“这么说你不想我,那我就晚些回去咯!”

写字楼下灯河瑰丽,傅青城透过落地窗看下去,一片踪影模糊。

正巧长安敲了敲门,傅青城简单嘱咐她一句:“早些回来,我等你。”

然后便挂了电话。

长安侧身一步,身后隐藏的那人便露了出来,傅青城摆摆手示意长安出去。

隔着飘渺的灯光,影随声动。黑衣黑裙的倪端,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不欢迎?我只是来确定一下,明天的葬礼你是否会出席。”

**

却没想到,事态转变的那样快,绯闻说来就来。

tiger拨来电话通风的时候,卫如苏正在赶去接相思的路上。

“电话还能打得通,就是说你现在还不知道咯!”

卫如苏心下一坠,“tiger,别卖我关子了。”

“你家小天王和你的亲热照,已经放在我们编辑部的桌上了。我说如苏啊,你该不会是真的和他有一腿吧?那传闻中睡过无数女人的男神顾念,真的连窝边草都不放过?”

“tiger,你少打趣我。”

“要有喜事哦,tiffany可不是随便进的,你觉得它和i do 的区别有多大?”

连这也被拍到。

“谢谢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卫如苏立刻掉头,拨了白帆的电话,那端却是占线不通。

现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在国外鞭长莫及,只怕为时已晚。

她匆匆赶到顾念住的宾馆,拼命地摁门铃,那人却动作慢吞吞,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

“我们被跟拍了,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确定。”

顾念闪开身让她进门,笑吟吟地开口:“你和我本来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且我未娶你未嫁,又不是偷情。不过是绯闻一桩,这也值得你半夜跑一趟?”

“你已经知道了。”

顾念没有否认。

“我混这个圈子,好像比你早n多年,人脉不比你差。”

**

电话打通,白帆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已经知道了。”

简单的陈述句。

“现在国内的情况怎么样?”卫如苏焦急追问。

“压不住。你知道的,顾少出道以来,虽然传闻很多,但是真正被爆出的绯闻对象你算是第一个。幕后的女人走到幕前,自然有人大感兴趣。你应该庆幸,你挂着的不是一张丑八怪的脸。粉丝们诅咒起来,只怕也带着几分嫉妒之心。本来可以当做为新片《枯等成灰》炒作的噱头处理,不过你俩玩什么不好,要命的试什么戒指。这下好了,成了外景拍摄为谈情打掩护。来头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提前五分钟收到发给媒体的同份照片。包裹寄到我家的地址上,但是收件人的名字是你。”

完全精心的设计。

一霎那,卫如苏眼前闪过不久前看到过的四个字:游、戏、开、始。

不是为了顾念,是冲着她来的。

**

很快,顾念和她的手机齐齐爆响,只能同时选择关机。

卫如苏开了套房隔间的电脑,翻看邮箱中白帆传过来的照片。

摄影者异常用心,拍摄角度很微妙,的确有两情相悦的效果。

照片中一男一女在她住的宾馆大厅里贴身相拥,配着清悠的灯火,让人生出一种不似人间的错觉。而她记得,现实情况是她和顾念咫尺之距,她正在忙于小心试探。

下一张,男子笑着指尖搭上她的手腕,将戒指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而她记忆中的那一幕,明明是他唇带讥诮,而她僵硬石化,不知照片上从哪里神奇生出来的无垢温柔。

果然,这是一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年代。

神奇的让一件无事生非,变成铁证确凿,百口莫辩。

**

隔着欧亚大陆,漆黑的书房中,只有开着的电脑显示屏闪着蓝荧荧的光。傅青城坐在电脑前已久,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画面中女子精致的容颜。

以及,她身旁比肩而立的那个男人。

手机关机,只余冰冷的提示音。

他的额头突然渗出一层薄汗,冰凉的胃沉沉跳动,隐隐作怪。

安静立于桌面的手机,这时突然屏幕亮了起来。

他心底咯噔一声,费时建构起的云淡风轻立时撕碎,成了不完整的面具。

一秒、两秒,还没等他藏起自己喑哑的声音接听,手机屏幕又重归黑暗。

他忍不住想起这一生最痛的那段记忆。

那漫长的三个月等待,将希望和期许彻底剥离了他的世界。自己从温热的人,到冰凉的树,再到僵硬的石,越来越靠近绝望。

差一点,就要摆脱痛彻心扉的后遗症。

差一点。

**

“你疯了!”

卫如苏摁着被顾念拔掉电话线的座机,沉声质问。

她的电话刚刚打通,还没有被接听。她准备好的解释,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你很怕?”同样没有温度的声音。

卫如苏狠狠瞪着他,此刻心底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番外 那时纨绔(傅青城)

当今天我探望那一年相爱的旧的地址

那老房子看见我的痴

它还留在这个荒芜了的城市

是不是还依然在等待我们那回不去的往日

————爱是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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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29日凌晨(工整异常)

今天有些想你。

即使说出口,你也不会听得到。汇报一下,那味道是苦的。

你若在,不知道会说我神经,还是有病。

真是既难看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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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5月1日凌晨(满页凌乱线条)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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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7日早五点

外面在下雨,又吵又难听的声音,比你唱歌跑调还难听。(难听二字粗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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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11日凌晨(字迹缭乱,却力透纸背)

一个人,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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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25日凌晨

开始期待十三月。我以为一生很长,却原来这样短。很快,我一个人老了一岁,你离开已是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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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2月14日早四点(纸张划破,墨迹氤氲)

要离开,就请永远别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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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25日

看了甲骨文展,对你那变态又矫情的喜好仍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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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27日

和别人跳了一支舞,我从背后抱着她,却可耻的想象那张脸是你的模样。

你说过的贱人的形象,不巧我又中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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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5日

相亲。

性别女,属性千金,技能无。

明明受够了你的大呼小叫,却更厌烦温声细语。

你真是毁人不倦。

来过一下子,就想祸害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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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27日

不回来是吗?我等我的,我又不会要你为我的青春负责,你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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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2月14日

卫如苏,你最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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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春末,傅青城二十二岁。傅家两代从军,到傅青城这里断了茬,一度老爷子傅云聪和小叔傅安年都不待见他。在la待腻了,提前扔了学校的一切琐事溜回r市,却又怕爷爷那双火眼金睛,正蹑手蹑脚爬着楼梯试图人不知鬼不觉的往自己房间里躲。

却不想爷爷的警卫员林止那么不给面子,在身后大呼一声:“阿城,你这是干什么呢!”

功亏一篑。

傅青城差点磕倒在楼梯上,报废当场。

还没来得及转身哀怨地看林止一眼,下一秒,只见楼梯转角的书房门打开,陌生少女推着轮椅送爷爷出来。

“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爷爷总是这样没有创意,还是那句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话。这些年来,真是免疫力和耳茧一块儿生长。

傅青城谄媚地笑,抓紧几步蹭蹭跃过最后数格楼阶,蹲在爷爷轮椅前,捏捏爷爷清瘦的手掌:“我这不是随您嘛!脑袋转的快,天怒人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傅云聪摸出搭在轮椅一侧的手杖,在他后背抽了两下。年老体衰,即使用力超过八成,打在傅青城身上却似是柔柔地触摸。

“傅爷爷,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婉转清脆的声音打破爷孙“四目传情”,傅云聪闻声侧头对着俯身下来的少女笑了笑,温和无比,与对傅青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这一家从上到下有异性没人性。

傅青城皱着眉瞪着眼前高挑的少女,人家亦懂礼尚往来,笑意悠悠地瞪了回来,一派不甘示弱。

这时傅老爷子发话了:“阿城,送送人家小姑娘。”

刚到家屁股还没落下过,就被指使送人去,傅青城纵然不乐意,还是慢斯条理地跟在该姑娘身后走了出去。

傅宅的院落很大,木质栅栏围起的空间里分布着各色花木。到门口,要经过一个半长不短的爬满蔷薇花的连廊。草木的清香幽幽地散了开来,脚下踩的青石板路,似是越走越长。

“我看你并不稀罕人送,咳——咳”他顿了顿见前面的人转身看着他,“实话实说,我也不想送你出门,门一直就在那里。”

话毕指了指“就在那里的门”,还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就差一句“好走不送”。

脸上的笑还一直浅浅挂着,似是为自己的坦白感到十分满意。

少女扁扁嘴转身离开,长长的马尾在他眼前荡来荡去。他不过才眨眨眼睛的功夫,就见她退了回来,走回他身前,四目相对。

长到而今这般大,被人盯着看进骨头里的经历不止一次。傅青城心底不禁感叹,而今的雌性动物品种真是越来越单一了。

花痴or不花痴。

明媚的笑颜转瞬盛开在他眼前:“有句话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你是傅爷爷的孙子?”

傅青城意外她为何这样问,没多想轻轻点了点头。

“亲生的吗?我觉得不像哎!”她仔细从上到下打量他,接着说:“人品差这么多,建议先生你有空做个亲子鉴定吧!”

一脸热血。

后来,只记得那年翩城如画,一城蔷薇微微开。

世界之大,历来感觉良好的我,遇见出言不逊的你。

**

盛夏的时候,r市博物馆瓷器展。那是傅云聪退任之后,最大的兴趣所在,每每要去看几眼。

傅青城正悠闲,被老爷子强拖着去接受古典文化的熏陶。展厅里人丁稀落,身处某些角落时一眼望去,甚至只有自己的影子做伴。

果然是适合恐怖片段发生的地方,傅青城略微瞄了几眼,开始寻找进了博物馆门就只认瓷器不认人的老爷子。

博物馆的墙壁贴满了冰凉的瓷砖,空旷的场地中回音阵阵。

一旁展厅的门侧开,傅青城透过那扇半开的门,看到内里表情生动的女子。

原来,她也会这般无害地笑。

傅云聪看到他远远走了过来,轮椅一转,示意傅青城看面前展柜里一枚破碎的青透玉壁:“这是你奶奶生前捐给博物馆的。”

奶奶?那真是一个有些遥远的词汇。老头儿大概是睹物思人,犯了相思。

“爷,这该不是你年少气盛时一掷千金的定情信物吧?”他的语调一贯漫不经心,似是玩笑。

傅云聪推推无框眼镜,半生戎马生涯造就的凛冽视线扫过去,傅青城立马噤声。

推着傅云聪的轮椅离开展厅的时候,傅青城一个回头,撞上了一个类似于嘲笑的东西。

他向来大人有大量,暂且原谅。

**

却没想到,还有第三次。

那一晚和尚瓷约在皇冠酒吧,他正津津有味地听尚瓷八卦情绪低迷的季念琛那段兄妹情深,却被不远处的响动夺走了注意力。

是个熟悉的身影,该死的运气。

一旁吧台处,身着侍应生衣服的女子,刚刚拿起托盘上的啤酒瓶猛然一摔,杂乱的瓶茬接口对准了她前方晃晃悠悠的客人。

那人依然笑眯眯地靠近她,一脸的肆意妄为完全不加遮掩。

“姑奶奶我今天不伺候了,你再靠近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傅青城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肩头的颤抖。

那人笑着对周身的同伴打趣:“还是个烈性子。”

他猛然站起身来,尚瓷微微拉了他一下。傅青城摆摆手,示意无碍,向着场中走了过去。

只是她并未等到他出现,就已经用碎玻璃捣向伸过来的爪子。那人周身的爪牙见血群情激愤,眼看就要拳脚相加。

傅青城叹了口气,抄起身旁的椅子摔了过去,一把拉过她护在身下。卫如苏清晰的记得那一刻耳边瓮声震动的一声“砰”,伴着他溢出的闷哼,一定很痛。

他一把推她离开这个混乱的包围圈,拿起倒地的椅子,冲着跳杀过来的男子肩头狠狠砸了下去。尚瓷也坐不住前来帮战,二对六,一时场面混乱。

**

那一晚着实狼狈。

傅家和尚家的面子,皇冠自然要给,最终送那几人入了局子。

傅青城皱皱眉看着自己打斗中不慎碰到玻璃渣的手臂,鲜血外渗。他突然想起来折腾一晚漏掉了什么,找了一圈却没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消失的可真快。

两次内伤出血,一次外伤见血,那丫头完全是一灾星。

**

走出皇冠没几步,找了半天也不见车钥匙。正焦躁着,却见月光下走出一个娇俏的身影。

傅青城站在原地等她靠近,却没等到自己想象中的感激涕零。

她隔着三步距离抬头看他,黄金身高搭配,异常和谐。

“好心会有好报的,我收回以前送你的话。”

这感谢人的方式还真是独特。

傅青城突然间有一种心底流泪的感觉,他刻意把自己正滴血的胳膊亮给她看:“我们来简单聊一聊,你要怎么报答。”

她转瞬看他的眼睛就变了颜色,却不是感激他血都为她献了,而是赤、裸裸的担心写在脸上。

“喂,丫头,你怕什么啊!”他看着眼前倾城月色,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怕我非礼你不成?”

他自顾自笑着,笑得她莫名其妙转身欲走。

他自身后一把将她拽回来,摁在一旁墙上,下一秒薄唇压上她的香软。

短短相贴即分离,她心底恼火和雷雷鼓声齐齐吵闹,却见他依旧笑得云淡风轻,声音朗润:“我的味道是不是还不错?”

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这是我初吻,折腾一晚还倒贴。丫头,从今以后,你欠我多了。”

第十九章(已修)

从此以后无忧无求,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有没有人说过?每一个受伤的男人身体里都住着一颗随时会变身为混蛋的心。

这是真理。

混蛋吃人还不眨眼睛。

**

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纷繁嘈杂,卫如苏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有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觉悟。

等她从床上爬起来,已是日上三竿。身畔的位置早已不见余温,动一动只觉得全身酸软,实在记不得昨日是怎样被搬到床上去的。

本着成年人的责任心,她摸起床头的座机电话拨给白帆。

一遍正在通话中,一遍无人接听。

再一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姑奶奶你还记得我啊!”

卫如苏把话筒搁得离耳朵稍远一些,以免被她荼毒到:“我好像是按公司的要求暂时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明明你最好是在伦敦停一停,搞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跑回来。”

卫如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明知故问,你故意的吧!”

白帆也不否认:“夏初年前的所有通告都已经摆平,你就当修年假好了!有那谁谁谁在,你的饭碗基本就是铁打的,顾念那里我暂时盯着。”

“阿白,我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卫如苏能够听到电话那端的白帆手指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而整齐。

“我想求婚。”

类似于石破天惊。

白帆一激动,嘴巴大张,脸颊贴上触屏,不小心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

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拎出来,顾西辞的脸色绿幽幽的难看。偏偏面前的男人还挂着一副你死都和我无关的淡漠表情,看着着实闹心。

“有话快说,我说我是长得很像知心大姐吗?怎么你们一个两个抑郁了都跑来找我。”

还有谁抑郁了?

傅青城看着眼前顾西辞鲜有血色的一张脸问:“住院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

“你该不是良心发现,所以才约我到酒吧这养、身、养、性的地方来关心我的吧?”

傅青城拍拍他的左肩:“实话虽不好听但是既然你想知道——我其实是想看看你让自己清醒清醒。”

顾西辞的脸又白了一分,这该去死一死的过来人身份。

“这回又堵哪儿了?”顾少本着三分看热闹的良善之心问得一本正经。

傅青城慢吞吞喝下杯中酒,喉咙微动:“我说——不如我们两个凑合着过吧!”

差点被噎死,顾西辞收回自己摆出的准备配合他伤秋怀春的正经神色,一脸拧巴:“想我英年早逝也不是这么玩的吧?找尚瓷那妖孽去!”

“也是,你都已经投资十五年,半路换人的确亏大了,白白便宜别人。”傅少话题一转,正戳某人心窝。

顾西辞解开袖扣,慢斯条理地挽起袖口,露出白皙的半截小臂。

“想打架是吧?”

傅青城眼中笑意轻快溢出,的确正合他之意。

**

轻轻蹭了蹭被卷起的棉被,卫如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

听到相思声音的时候,如自己所想首先得到的是一通抱怨。

“爸爸是死了吧?所以我见不到。其实你可以直说,我完全接受的了。这是第四次,你骗我说会见到他。舅舅告诉我中国有句古话叫事不过三,简单来说,就是他怀疑你不识数。”

电话那端转瞬传来杀猪叫一般的挣扎声,卫如苏轻轻抚额,只听电话里换了个声音说:“你关机两天,然后我在这儿被折腾了两天,这情况您还满意吗?”

“木头,你能不能带相思回来?”

“你说什么?”

“你们,尽快回来。”

**

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傅青城微微动了动,用胳膊推推一旁“横尸”的顾西辞。

嘶痛声转瞬传来,伴着顾西辞一声低咒:“你小子下手可真狠!”

哪里狠?只不过还了一下,不巧打在他脸上,影响观瞻罢了。

“手下留情,这是我贯彻这四个字最彻底的一次。”

打人只打脸,这情留得好,顾西辞歪嘴哂笑。

动手招呼几下,他就知道眼前这人其实就是单纯想挨揍而已。他从来善解人意,当然没客气好好关照傅青城一番。只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手劲小了些,搁在那人身上怕也只是微痛微痒。

“你说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儿有主的自觉呢?”

准备好的安慰又被堵了回去,顾西辞侧头看过去,捕捉到那人眼中一闪即逝的浓墨苍凉。

**

长安来电的时候,傅青城已经到了心湖公寓的门口。

“傅先生,下午的会议材料已经整理完毕。”

“取消下午的一切日程安排。”

“可是上午的——”

“长安,我放你假。”

长安立时噤声,选择千年等一回的“被放假”。

冬阳如蒙轻纱,傅青城在门前短暂停留,才开门入内。在一楼并未寻得卫如苏的影子,只有卫小傅摇着尾巴蔫蔫地向他走过来,在他脚边蹭来蹭去。

他微俯下、身拍拍卫小傅的头,待它享受状眯眼昂起下巴,才越过他向二楼走去。

床上的棉被正随意摊开,露出女子白皙的额头,乌发四散,一派慵懒。

他倚在门旁看了好一会儿,如同清晨醒来时长久注视过她那般,眉目坚毅。眼底除了兜住一汪清水,再无其他。

傅青城走过去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额头。卫如苏觉得吻落之处微痒,手臂一撑,阻挡他进一步的攻城掠地,稍后唇角一扯睁开眼睛。

“装睡?”

“是你回来的太凑巧而已。”

“真理永远是你的。”

无边宠溺。

**

电视画面上是他并不陌生的脸,音量早被关掉。傅青城视线越过杂七杂八的各色家具摆设,投向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身影。

字幕很大,足够他不用听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心里在读。

“小顾,对于这次传出的绯闻你怎么解释?”

被各色话筒包围的男人倾城一笑:“在这里做一次正面回应好了,除此之外,以后我都不会再回应此事。”

刻意的停顿,烘托出暧昧的气氛。

“我不喜欢地下恋情,即使恋情曝光会有很大的压力。如果我结婚,一定会请各位为座上宾。希望大家给我一些私人空间,因为我实在和广大男同胞一样希望早日娶妻生子。”

早日娶妻生子,那的确是许多人的期望。

饭菜的清香飘了过来,傅青城关了电视,走进厨房,从背后裹住卫如苏的腰身,微微拢紧。

“君子远庖厨。”

话毕耳朵转瞬被咬,卫如苏手中的汤勺差点掉进砂锅。

“妇唱夫随,你不喜欢?”

**

午后无事可做,卫如苏缠着傅青城去超市采购。为免太过扎眼,她回来后还没有回过自己的小窝。但是蜗居在这里,总需要一些生活必备品。

虽然,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时机。但是,一切有他,就没必要那么担心。

好在一直很顺利,进了超市,她一路尽可能地窝在他的怀里,像是天生的附属品,紧紧挂在他身上。路人不时打量他们,也多是盯着傅青城那一张脸看上一看。

卫如苏没了一一瞪回去的耐心,看着他深邃的双眸笑着问:“要不要挂个牌?写上该先生卖艺不卖身。”

“在你身上刻字?你确定?”

就知道不能跟他比智商。

只不过,她的担心卸下的有些早。

回程的路上,直到行至边城公路,车辆稀落,傅青城才发现身后尾随的车子。他骤然加速,试图甩开这辆越靠越近的路虎。卫如苏透过后视镜看到两车惊险的咫尺之距,手心莫名开始冒汗,眨也不眨的盯着傅青城。

他投来一个安抚的笑:“放心,你没那么容易连累我。”

卫如苏见他一脸轻松,再度放下心来。

但是车行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像是回到了不久前她现身傅宅的那一晚。

卫如苏突然有了兴致,像是开玩笑一般随意开口:“要是今天没有车毁人亡,我们就结婚吧!”

直线急行的车子拐了很大一个弯才回归原先的轨迹。

身后的路虎终于被甩开一段距离,傅青城微微侧身瞄她一眼:“不要随便开玩笑。”

卫如苏回味了一下,确定那语气平淡无奇。

“青城。”

他应她的一声呼喊看她一眼,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下文,只见高速入口处下来一辆逆行的重卡。电光火石之间,傅青城猛打方向盘,剧烈的碰撞声成了卫如苏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印象。

话果然是不能随便说的。

她愿意收回那四个字:车、毁、人、亡。

第二十章

只是难免埋怨时间的手,把相爱写成相爱过。

——《一遍一遍》

***

尚能感觉到消毒水的艰涩味道,基本是卫如苏最痛恨在这世界上有嗅觉存在的时候。

微一触到,就会浑身疼。

她微微动了动,明了四肢皆无束缚。一时不察,细碎的声音随着些微动作发出。很快,一旁有人闻声靠近,将她整个面庞罩进yīn影里。

一开口,就是那两个字:“青城?”

毫不犹豫。

柔嫩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又晃,卫如苏终于借着昏黄的灯光将眼前的人看了个清楚。

不是他。

“看到是我不用这么失望的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卫如苏动了动嘴唇,眉心倏然紧蹙。白帆顺势食指微弯,点点她的额头,嗤笑一声:“是在担心他吧?放心好了,他好好地活着呢!要是他死了你难道殉情不成?就是他通知我来的。”

“没一句好话。”卫如苏眨了眨眼睛复又闭上,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我们都活着,原来上苍已恩赐至此。

**

这一撞,莫名让人困顿,卫如苏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巧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顷刻间便睁开了双眼。

可惜,依旧不是他。

长安轻轻阖上门,缓步向卫如苏病床前靠近,注意到卫如苏转瞬黯淡的眸光,低声轻唤:“卫小姐?”

“是傅先生打发我来看你,他让我转告你,他很好。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暂时不方便移动。”

长安想起那人扶着墙壁强撑的样子,准确地说是强行移动不得,便自我感觉良好地补充道:“其实,他就是不好意思开口求人,不然说不定让我背来见你。”

见卫如苏陷入沉思,他又继续补充,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是真的。”

“要人背,是有多严重?”

卫如苏摆出一张再严肃不过的脸,长安回想自己方才的一番言辞,觉得此刻最好的回答就是砍掉自己的舌头。

白帆此时正巧跟着医生推门进来,看到长安在此微微点头打个招呼,莫名收到名为感激的讯号,着实不解。

被医生再次盘问一番,卫如苏终于等来终审判决:“福大命大,你一切安好,可以回家压惊了。”

于是开始简单整理行装。

白帆瞥过来一眼又一眼,在淡定的卫如苏赏她“说”字之前终于问了出来。

“你没有哭着喊着要去看他,至少也要表明一下只有看他本人一眼才能够放心的意思吧?”

卫如苏浅浅笑说:“混娱乐圈多了,你真以为生活是拍偶像剧呢!我好好的他才不用再多操一份心,我也相信他不会在生离死别这样的大事上瞒我。你不了解他这个人,他即使快要挂了也会撑着最后一口气跟我交代遗言,里面有一条指定得是威吓我要是赶背着他爬上别的男人的床,就拖我一块儿下去。”

物以类聚,果然非凡。白帆听得愣住:“真的假的?”

“假的。”异常干脆利落的回答。

到底真的假的?白帆完全迷惑。

**

出了病房门,长安就听到身后传来的清脆声音:“他在哪里?”

长安压根没多想,下意识地指了指一侧的病房门。

“隔壁?”

“不是不是,是楼上的这个位置。”

下意识很多时候真是不靠谱。

**

长廊森冷,长安走在前面开路,卫如苏徐徐跟在他身后,却没想到,推开病房门得到的竟然是力道十足的两个字:“出去!”

卫如苏将侧脸转向长安,轻声询问:“他是失忆了吗?”

听到她声音的傅青城,霎时睁开眼睛,掩去唇角仅余的一丝凛冽。

“我这么明显的生气,听不出来吗?”他竟然会应和,“你到现在才来看我”。

还带着点儿招摇的委屈。

卫如苏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很想走过去拍拍他的头,就像他对卫小傅那般。转瞬想起脑震荡那回事儿,改为倾身碰碰他的唇,软玉相贴,浅尝辄止。

“听到它说我一刻不见你,如隔三生了吗?”

病房里的其余两人顿时脸颊烧红,清咳两声识趣地退了出去。

傅青城的左手面经过包扎有些臃肿,卫如苏仔细打量了一圈确定他表面看起来没有少任何一部分。

除了脸色暗淡,除了显得虚弱疲倦。

她先掐了掐他未受伤的右手虎口,又俯下、身抱着躺在床上疲惫无力的这个男人,手臂从他身下床单前穿、插而过。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扑过来那一刹那,爷们儿极了!”

**

傅青城还要留院观察两天,卫如苏抵不过他的坚持,回到心湖公寓休息,并未陪夜。

清晨长安就到公寓接卫如苏去医院,只是路况不好,被堵在半途。等她们赶到,已经日光大绽。

卫如苏急急忙忙下了车,匆匆往病房赶。

差一点就要推开病房门,如果不是听到内里传来的轻柔女声。

如果不是。

“她之前告诉我,你们要结婚。我想知道,这是否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并无任何声音作答。

“你沉默?我懂了。”

高跟鞋踩踏声些许可闻:“对了,我原本想在墓碑上的亲人署名里也刻上你的名字,但是爸妈不同意。”

“毕竟一个是弃、妇,一个是父、不、详。”

“很抱歉。”

“倪小姐,”低缓的男声最终打破沉默,“她是你的亲生姐姐。”

…………

**

直到看着倪端的身影消失于电梯前,卫如苏才从一旁的安全通道门后走出来。

原本的一腔焦灼期许,倏然间被满腹不能理清的情绪代替。

墓碑。

弃妇。

父不详。

结婚。

五年,有多少沧海桑田她未能参与?

长安泊车之后上楼,便看到卫如苏神色迷蒙地下楼。他在身后喊了几次,卫如苏才回头看他一眼,一瞬间甚至没能对准目光焦距。

只余神色恍惚。

“长安,你告诉他,我临时有事,稍后过来看他。”

她匆匆远走,留下长安一时摸不着头脑。

**

一直以来,拨出去的电话全部无人应答,发出的所有简讯全部石沉大海,寄出的所有礼物全部被原路打回。

猛然间接到卫如苏的电话,成苏岩一时五味杂陈,恍如梦里。

不能轻易相信。

直到看到面前与自己五官相似的女儿,才似找到一些真实感。

“如苏。”

无限缱绻。

卫如苏忽地抬头看她:“帮我做件事。”

她的眼神过于犀利,成苏岩一时惊诧,却依旧稳稳地点点头。

哪怕只有一件,只要她能为她做。千山万水也罢,跋涉万难也好。

只要她能。

**

第二十一章

如果爱情可以靠天气决定,那要怎么去适应四季分明;

如果爱情可以随心情决定,那要怎么去抵挡圆缺yīn晴

————爱情爱情

***

卫如苏站在原地不愿前行,可是不能阻挡有些人找上门来,推她前进。

避之不能。

门开的一瞬间,倪端温婉一笑立在她身前,卫如苏忍住自己立刻关门的冲动,浅浅打量倪端,等她先开口表明来意。

“卫小姐,又见面了。很久之前,我就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很平淡的开场白。

卫如苏无法请她进门,因为这里是傅青城的家。

“我们有什么好聊的吗?”

倪端一脸不加修饰的无奈:“有啊,今早在医院看到你的背影匆匆一闪而过,我都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

卫如苏的脸色猛然一变,迈出一步关上身后的门,将自己和倪端齐齐挡在傅青城公寓的门外:“那好,如你所愿,我们来好、好聊一聊。”

****

除了近前的两两相望,四周不见人影,这地方真是静谧的可以。

让卫如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幢幢心跳。

她不想承认,可那里分明装着些许无以名状的忐忑。

“很久之前,我就听说过你们的故事。说实话,我当初很好奇,故事里的女主角会是何种模样。”

近前的湖面平静如死水微澜,卫如苏只听她慢声细语,不禁失笑。如果面前此人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她反而会比较习惯适应。

不过如此。卫如苏自动补充潜台词。

“我们的故事?”她听到自己淡然如水的声音,见面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便接着说:“即使它久到上下五千年之长,怕也是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倪端并不恼,也不急于反驳,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难道你一点儿都不好奇,我从哪里听来的,又是谁愿意逐字逐句斟酌去描绘这样一段前尘旧事。”

她的眼里有太多内容是卫如苏无法读懂的,除了那一种——志在必得。

“我喜欢开门见山有话直说,我想倪小姐可能并不了解这一点。”

“是吗?如此更好。”倪端从挎包中拎出来一个牛皮黄文件袋,递给卫如苏。

卫如苏并没有立时接过,倪端微微一顿收回手臂,纸袋悬在二人之间:“只是一些旧事而已,我想你或许会有兴趣了解,尤其是在今早过后的现今。我并不是前来挑衅或者是想从中作祟破坏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在你所缺席的这段时光中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说得异常流利,仿佛准备已久,步步稳妥。

卫如苏明知,却越发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蛊惑丛生。

“如果不是人事无常,人心难测,也许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会是另外一个人。不过很可惜,她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你们今生都无缘相见。”

“今晚,也许你和青城可以试着聊聊看这样一个人。”

那般亲昵的语气,如此亲昵的称呼,接下来的话却如刀锋般狠厉。

“自杀、心理疾病、一尸两命。”

令人窒息的停顿。

“每一点,都够上社会版的新闻。她叫——倪、珑。”

倪端话毕,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传来的清冷声音:“倪小姐,我想我们之前说的是好好聊一聊,但是我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所以你现在不能走。”

不能走?倪端转身再次与她对视,带着无数征询,以及赤、裸裸的不耐。

卫如苏很肯定地点点头:“很多事情现在说清楚最好。”

她拈起倪端留下的纸袋,不过两三秒的时差,倪端再次看过去见到的已是一地碎片。

“如果我错过的那段时光很动听,它也不会再与我有关;如果是难堪的旧事,那么正巧与过去一起埋葬。”

四目对视,一边如冬雪皑皑,一边若烈烈炽阳。

“我看得出你现在正期望我们分道扬镳,可是很不巧,我最近正在计划与他偕老。”

“与子偕老?”倪端不禁失笑,“对的,倪、珑也曾这般想”。

那个名字她说的那般刻意,简直如同符咒一般。

“略看一眼也无妨”,她转瞬从挎包中再次递出一个近乎一模一样的纸袋,“就当礼物好了,新婚或者是——”

变本加厉。

****

室内比室外更加清寂,角柜上的牛黄色纸袋孤零零的呆在那里已久,卫如苏盯着它看的时间太长,长到卫小傅甚是不解与她一同看向目标物。

略带沧桑的颜色,到底会记载着怎样的一种悲怆?

卫如苏不能阻止自己向它靠近,如同不能控制自己指尖的颤抖。

她已经摸到内里厚厚一叠纸张,几乎在她抽出内页的同时,客厅内自动答录机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卫小姐,你在家对吧?傅先生执意出院,我们稍后到家。”

家。

多温馨的一个词汇。

卫如苏随后将所有内页推入纸袋,如同碰到了灼人的火苗,唯恐避之不及。

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些事,值得深信不疑。

即便输不起。

****

很难得,傅青城还在玄关,就见卫如苏摸着卫小傅的头迎了出来。这貌似是他记忆中二者鲜有的亲密共处。

他微微倾身,将卫小傅挪到一旁,起身的瞬间薄唇在卫如苏脸颊上蹭了一蹭。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大喇喇地蜷缩在上面,末了还招招手唤卫如苏靠近。

“难道如今我就和卫小傅一个待遇?你招招手我就过来,你挥挥手我就知趣的离开?”

她在他起身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任他随后将脑袋搁置在她腿上,如同年少时多次做过的那样,一般无二。

“硬了,都是骨头。”

听到这话,卫如苏无奈地捏捏傅青城的侧脸:“原来你喜欢胖妞儿。”

“嗯,你是胖妞的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困倦难耐,卫如苏不想见他强撑,轻轻揉捏他的太阳穴,不经意间脱口问出:“哎,我一直想问,我不在的五年,你有没有勾搭过别的女人?”

“那你先说说看,这五年,你有没有过别的男人?”

这声音异常清明,简直如同二身。

“有。”

她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却听见他立刻驳斥:“卫子慕不算。”

“问你呢,快说。”她继续追问。

他唇动的那一刻,却被她突然用手捂住,发声不能,同一刻听见她说:“算了,这游戏不好玩。”

****

夜深人静。

浴室里传出的声音格外魅惑。

卫如苏抚额,认命地从客厅沙发上跳下来,拉开浴室门。

一张无辜至极的笑脸立刻贴了上来:“手背有伤,我需要协助。”

他实在笑得无害。

如果卫如苏能够忽略此刻眼前令人喷火的身材,如果她可以无视眼前这不着存缕的香艳裸、身。

很显然,不可能。

溜为上计,卫如苏转瞬拉上门准备撤退,却瞥见那人伸出手臂挡在一侧,怕给他的手背伤上加伤,她只好选择妥协。

“怎么协助?”异常无可奈何的声音。

他却笑得更加张扬:“一起洗!”

不等她反应,便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就将她拉近浴室内里,拒绝不能。

****

洗上、床?这可真无创意。

“傅青城,你真是俗不可耐!”她的声音伴着水花四起。

“幸好不是俗不可爱。”他也有闲情附和一句。

湿热的水汽渐渐布满一旁巨大的镜面,模糊中闪过白浪翻腾的印记。

寸寸相依。

卫如苏枕着傅青城宽阔的肩头,视线掠过他深邃的眼眸,柔声问:“你喜欢孩子吗?”

根本不等他的答案,她又接着说:“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第二十二

我曾寻寻觅觅

想在文字里寻找爱情

才发现最美的诗句

原来都在你眸里

————爱是你眼里的一首情歌

被冷落了数日的手机一开,一下子涌入许多信息,收件箱立时爆满。忍住全部删除的冲动,卫如苏一条条翻看过去。

会员服务。

未接电话提醒。

采访邀约。

外有夏初的一条报备:“苏姐,我已经到家,年后见。”

还有卫子慕的短讯,却明显是相思的口吻,发送时间还是她在英国停留期间:“卫如苏,我从今天开始不喜欢你了。”

以及顾念的短言短语:“还活着就吱一声。”

真是他一贯的风格,永远不中听。

**

幸得only的公关,这次绯闻事件风头最劲时已然过去。

卫如苏此次出门却不巧撞上了坏天气。yīn云密布,偶有光线透过云翳漏了出来,染上几分诡异的色彩。

雨雪似是随时打算落地,却又迟迟不来,只余预告声势大作。

成苏岩在上次会面的地点等她,卫如苏推开雅间门的瞬间,便见她从眺望江边的姿态中调转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眼底的温情随后流泻而出,晃花了卫如苏的眼睛。

“是城东倪家人。很多信息已经被抹掉,这是能查到的部分。”成苏岩把资料包推到红木桌面中间,一只手搭在纸包边缘,带着几分犹豫之意。

欲推欲留。

“如苏,我想知道,你为何要调查这个人。”

成苏岩的语气再郑重不过,卫如苏心底瞬间就陷了一块下去,那是不良的预兆。

“这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过问。”

没有漏出一丝受伤的迹象,相反,成苏岩的温柔笑意又满了几分:“谢谢你,在需要人帮助的时候选择相信我。”

**

云翳的yīn沉从窗边蔓延至室内。

成苏岩走后,卫如苏就拆开了她送过来的资料袋。

黑白照片上的女子娴静若水,明亮的黑眸衬得一张脸灵气十足,却因那扶柳一笑而显得亲和力满满,立时可辨的大家闺秀姿容。

不似倪端那般张扬娇俏。

如此佳人,竟已是天上人间之距。

卫如苏不忍心看那些晦暗的字眼,那些关键词却兀自从记忆中跑了出来,尖刻的女声开始在她耳边回放……

阅过一张张生活影像,几乎全部出自同一个地点。因为获取方式的限制,模糊而不清晰。

她只能努力看清那人大致的轮廓。

照片中的女子总是一身黑衣,少加修饰的发饰,不同的是渐渐隆起的腹部日益分明。

终于,最后一张,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搀扶过她,拾阶而上。

**

如果不是秋年提醒,卫如苏甚至忘了自己曾经答应过她要说服顾念做倪端歌友会嘉宾的旧事。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能完全投入这番对话,秋年自是听得出:“我说你这才离开劳动岗位几天,闲散过头儿了吧?”

“时间已经敲定了吗?”

“大致有了眉目,可以根据你家少爷的档期微调。同门金童玉女合体一次也不容易。”

“了解了,顾念我来沟通。”

当初,那人只是同家处于冉冉上升期的女艺人。虽不相熟鲜有接触,却各安各处。

而今……

路走多了,原来会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给自己挖坑的。

**

绯闻事件之后,贴身跟踪顾念的狗仔多了起来。卫如苏在顾念新近迁入的新居等了很久,才见开车绕了小区n圈以甩开跟踪的星光载着顾念现身。

久未碰面,星光见到卫如苏略带兴奋,却被顾念一个不善的眼神打消了喜悦之情,乖乖出门离开。

卫如苏开始交待来由,顾念绕着公寓四处走动,她只好贴身跟了一路。直到前面的人猛然间停了下来,她一时毫无准备迎面撞了上去。

鼻酸面痛,他的脊背真是异常坚硬。

“不觉得眼前这扇很像卫生间的门吗?我进这里,你还要跟吗?”顾念的眼珠转啊转,最后定格在她的脚踝。

每个门都一样,眼前这个没有贴着“卫生间”标签的门,哪里有像卫生间的倾向?

“ok,您请进。”

卫如苏后退一步,离顾念远了一分,眼睁睁见他进去,一去就是毫无时间观念表现的数十分钟。

等顾念从里面出来,卫如苏早等的没了脾气,只是蔫蔫地问:“过了这么久,考虑好了吧?”

顾念越过她回到客厅:“我以为你们经纪人之间也只有金枝欲孽这种东西存在。”

卫如苏笑了笑说:“所以你是答应了。”

“你不记得我上次上乐评榜得到的推荐语是什么了吗?”顾念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虽然感情不够饱满,声音容易在人世埋没,但好在身体协调性好,舞步加分,裸声仅扣分一半,现场发挥勉强还够及格。”

他记得这般清楚,她当然也不曾忘。

“乐评榜向来以毒舌著称,每个人都知道。”

他微微侧身,不再接那个话题,字正腔圆,像念对白一般:“能与当红炸子**同台我自然不会拒绝,不是因为你这几句口舌,我有我的原则。”

虽然这话听起来着实有些此地无银。

**

与秋年进一步沟通以后,歌友会的事情暂且敲定。

卫如苏回到心湖公寓那边,还未开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摁喇叭的声音。

她一回头,只见半开的车窗内,傅青城那张愈加雕饰完美的脸正闪着温和的笑意。

上了车,他没有立刻开动,而是缓缓开口,语气虽带着些许不确定,眸光却是坚定无比:“我约了小叔。”

他的话没有叙述完整,但是卫如苏却明白。

这个“我”字虽然代表是他的安排,主体却包括她在内。

**

是上次包括卫子慕在内三个人同来过的私家菜馆。

端正落座之后,卫如苏心里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复。她并不清楚傅青城的意图,更加不确定傅安年的态度。

直到他对傅安年说:“我们打算结婚。”

一语惊震在座两人。

傅青城柔柔地看着卫如苏,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暖意从掌心向指尖传递。

“您是我唯一的长辈,我认为有必要提前告诉您,这是我坚持的原则。”

傅安年并不言语,视线在二人面庞上一一掠过,停留在二人交叉的手臂中间。如何不懂,他这样来通知自己,分明是为了给她更多的信心和保证。

“如苏也是这般打算的吗?”傅安年跳过傅青城,转而问卫如苏。

她的僵硬一秒钟就传递到手掌指尖,下一秒傅青城已经替她作答:“六年,足够我们思考清楚三生三世的时光。我的幸福,只会和她有关。”

**

当晚,傅青城洗澡的空档,卫如苏就接到傅安年的电话,往常她会无视或者挂断,此刻却选择听一听这些“逆耳良言”。

仿佛有此,才是生活最正常的模样。

“不是我做不到我想要的结果,只是我知道青城的底限在哪里。”

他在那段端继续说了些什么,只是全部跳脱出她的耳朵。

卫如苏默默挂掉傅安年的电话。

开始,明明是她最先决定求婚的。

当这一刻如此确定的摆在眼前,她却找不到任何欢愉的印记。

果然,是自己不够信任吗?

那个说着“我的幸福,只会和她有关”的他。

**

倪端歌友会那天,正值除夕前夜。卫如苏在歌友会开始之后,才现身观众席偏僻的一角,隔着人海茫茫,似是找到最佳屏障。

顾念登台很晚,和倪端两个人站在台上远远看过去,满是赏心悦目。

一曲唱毕,掌声如潮。

等顾念从台上撤下来,卫如苏就溜进后台。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他又匆匆离开去赶夜戏。

卫如苏还没来得及走,一旁休息室里走出来一个带着几分面熟的女子。卫如苏想了想才记起,那是倪端的助理。

“卫小姐,稍后端姐想和你聊一聊,请您在这边等一下。”

又是聊一聊,又是她。

卫如苏可以拒绝,却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

已是终场,粉丝们却不肯走,卫如苏在后台能够听到阵阵安可声以及不绝的刺耳尖叫。

倪端还未卸妆换装,就悄然出现在她身前。

火红的抹胸长裙,让卫如苏的眼睛看过去便霎时满是浓重的血红色。

“谢谢你来捧场,很抱歉让你久等。”

以礼待客,听起来无一丝不妥。

“我只是刚刚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那很重要。之前你们一起在英国对吗?想不想知道青城他为什么突然回来,或者说我很好奇,他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借口?”

卫如苏立刻转身,却不能阻挡身后的声音清晰传来:“是为了我姐姐的失踪案,他一听到消息,立刻选择回来,抛、下、你。”

第二十三章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更清晰

而最痛的距离是你不在身边却在我的心里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

抛、下、你。

这三个字实在不可爱。

偌大的体育场里依旧断断续续涌出不少粉丝,卫如苏混在人海中,步履虽定,却渐行渐缓。

身边匆匆掠过身影数许,人越多,她却越觉得孤寂。

酝酿了两日的雨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这个夜半时分突然轻飘飘落了下来。

世界之大,没一把能立时握到的伞。

静默许久的手机此刻欢腾了起来,卫如苏轻轻扯了扯扼住呼吸的围巾,摁下接听键。

“如苏。”世间音符再动听不过如此。

“我在风策体育场,过来接我吧。”

纷纷扬扬的雪花罩进昏黄的灯光,染上淡淡的金黄色,卫如苏只听那段柔柔的一声“好”就只余机械的拉线声。

略一回想,才发现他的声音分明透着久睡未醒的迷蒙。

苍天可鉴,她亦不知自己善解人意的某些细胞又死了一部分。

**

夜深人静,路上车流并不多。只是雪天路滑,傅青城到得很慢。那样偌大的场地,一眼望过去根本找不到目标物。

傅青城在入口处绕了一圈,依旧没能发现卫如苏的影子。

雪渐厚,世间一片渐深的迷茫白色,伴着澄澈月光,记忆倾城。

“如苏!”他站在体育场中间大喊,声音在这个空间内荡来荡去,留下另一个更加柔和的回声“如苏苏苏——”

突然就被身后袭来的重量扑倒。傅青城在落地之前微一侧目,将撞过来的卫如苏裹进怀里,以肉身坐垫,以白雪为席,二人相拥共枕。

他清浅一声笑:“等久了吗?”

卫如苏将他的右手臂摊开直放,身子一滚躺到他身侧,以他手臂为枕。

“差不多一辈子了,头都白了。”

他用左手轻轻扑打落在卫如苏头顶的雪花,作势欲拽她起身:“地上凉,起来吧!”

卫如苏却不肯,拽着傅青城的衣角,眼里写满一个字:不。

她难得露出小女子情状,傅青城没有坚持,又慢慢躺了回去。

卫如苏刚想把右手攥好的雪球拍在他的头上,不过眨眼间,已经被他凌空打横抱起。蓄谋已久的雪球偷袭,以雪球碎裂在地而告失败。

傅青城瞪着脚下的破碎雪球大笑:“卫如苏,你真是不长进!这事儿我五岁以后就不玩了。”

卫如苏斜眼看他:“按你现今六岁算的话,你以为五岁之前很遥远吗?”

“那也不错,我们刚好从头开始两小无猜。”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穿越回你一人人海漂泊,不曾与我相遇的那些年月里。认识那时的你,告诉你不用再费那般多的力气寻寻觅觅,你要找的人,一直在前方等你,只为与你相遇。

**

过了这些天,卫子慕那端终于有了确切的归期。

“大年初一,最早就是这天了。”

卫如苏略一犹豫:“其实——”

“你要是敢说不用回来也可以这样的话,信不信我立马跟你断绝姐弟关系。你不知道我为了回国做了多少事情,你以为……”

卫子慕扒拉扒拉说了一通,劳苦功高这顶帽子非要不可。

“好了,我都知道,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可以不?”

“你是牛是马,那我是什么?总之我搞定一切回去,你要是敢掉链子,我非咬死你不可。”

天可怜见的姐弟情深。

**

日行日短,除夕很快来临。

卫小傅一直绕在她腿边转个不停,卫如苏只好暂停煮妇工作,从厨房钻出来。客厅里的壁挂电视一直开着,卫如苏略瞟了一眼,瞥见电视画面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刻摸起角柜上的遥控器将电视画面定格,刹那间脑袋轰隆一声炸开。

电话拨过去,只有冰凉的提示音,无人接听。

卫如苏嚯得抬头,那个定格住的画面上几个大号黑体字异常强势地闯进她的视野之内。

“警方突击扫查酒店,意外捣入yín、乱性、交现场,带走数名涉案人员协助调查。”

昏暗的光线下,那个纤细的身影发丝凌乱,垂头以手臂遮挡脸庞,面色惨白。

可是怎么可能挡得住,哪怕只有背影,卫如苏也认得出那是本该在加拿大与家人团聚的夏初。

傅青城听到瓷杯落地的清脆声响从书房走了出来,只见卫如苏一脸慌乱。

“不可能。”她轻声呢喃,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是会害羞脸红知书达礼的夏初。

那是在遭遇裸身拍摄的要求时会无助迷茫的夏初。

**

世上却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玉女演员,转眼间变成欲、女如此亮相荧屏。落差之大,惊骇整个娱乐圈。

一夜之间,形势进一步急转直下。

第二天,r市各大娱乐新闻的头条,挂上的竟是“知名经纪人教唆女艺人卖、yín,揭开一夜成名背后不为人知的黑幕。”

知名、教唆、卖|yín、黑幕。

每一个词都那般无辜地冠在她的头上。

卫如苏从警局出来,抬眼间只觉得一向柔和的冬阳变得异常刺眼。平静已久的娱乐圈再爆丑闻,警局外塞满了终于有施拳脚之地前来蹲点的记者。确定无处可躲,她将风衣的帽子提起,紧紧扣压在头上。

各种嘈杂的声音一齐出现,卫如苏眼前的世界一下子滑向黑暗的边缘。

人头涌动中,有一个身影逆光而行,匆匆将她护在怀里,一路冲出包围圈。

坐在车上,卫如苏想起见到夏初第一面时,她说的那句话:“对不起。”

三个字,断送了一切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要一炮而红,最简单不过肉、体交易。”深沉的悲哀此刻缓慢压向卫如苏的肩头,下一句,却直接将她推向地狱,“这是你教我的生存法则,如今事情败露,我只好全盘托出。”

卫如苏一时反应不过来:“夏初,这是什么意思?”

夏初凄清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悲悯:“我们两个人,会声、名、狼、藉,从此退出这个圈子。”

永难翻身。

**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卫如苏看了一眼身侧的男人,突然问:“你相信我吗?”

“卫如苏,你什么意思?”

她微微低头:“谢谢你。可是怎么办,这次我注定要拖累你。”

而她多么不想,拉任何人一起下地狱。

第二十四章

若无其事,原来是最狠的报复——

《想哭》

盯着眼前青铜钺上的铭文已久,傅安年摘下透明手套,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起身间,便听到窗外传来的刺耳刹车声。

来人行动很快,不一会儿就进了他身在的二楼的书房。

傅青城推门进来的时候,傅安年已经拿起毛笔,点墨而下。摊开在书桌面上的宣纸,瞬间成形了遒劲的一横。

门被推开前,傅安年已经听到那凌乱掷地的脚步声,此刻突然的安静,教人有些难以适应。

浓墨在手,傅安年的动作再慢斯条理不过。

傅青城将一叠文件狠狠掷于傅安年瞩目的书桌上,厉声问:“为什么?!”

傅安年投过来的目光那般温和纯良:“阿城,不要意气用事。”

傅青城突然笑了起来:“您不知道only对于我的意义吗?您不如,直接把我卖了!小叔,这一辈子您教给我最重要的一次词,就是悔、不、当、初!”

他风驰电掣一般离开,甚至楼下的摔门声传上来都是那般振聋发聩。傅安年捏捏眉心,握笔的手开始止不住颤抖。那续写的余下数字,成了摇摇欲坠的枯絮一般,透着沉沉死气。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七个字,墨一般的哀伤。

**

傅青城的眼眶通红,一纸傅安年签字确认过的股权让渡书,就轻易将only从他手中夺走。

过了这么多年,原来他还是没有强大到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时光里成为定局的只是从前天各一方,而不是此后童话。

此前步步筹谋的三个月收购,如此轻易便化作徒劳。长安将那份文件递给傅青城之前就满是惊诧,如今,更是不敢多言。

“查一查时代的背景。”傅青城将嘶哑的声音扔给长安,便在路边搁下他,飞车离开。

只是,回到公寓的时候,卫如苏却不在。

**

一个半小时前。

几乎是在傅青城的座驾刚刚消失在公寓尽头的时候,卫如苏便听到了门铃声响。

庄严的制服,阻碍了她的一切思考能力。

她机械地步入警局配合一切调查,直到夏初的话摧毁了她维持的一脸镇定。

直到逆光而来的那个人,将她带离喧闹嘈杂的空间。

却不知道,傅青城接到消息匆忙驱车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她们相携离开最后一秒闪过的背影。

**

车子的驶向那般明显,卫如苏不得不出声阻止。

“停车!”

顾念充耳不闻。

此刻她们即将抵达的地点,必是多人蹲守,没有人能够怀疑狗仔转移场地的能力。他之前这般高调现身警局,几乎已经是“逆天而行”。

“在这个圈子里,我首先是顾念的经纪人,然后才是卫如苏。”她的声音透着丝丝酸楚。

顾念猛然间刹车:“所以说,我更不能不闻不问。这个圈子有多混乱,我比你更加清楚。”

“这样,我就会变得清白吗?不会的,顾念。我其实希望,我们此后一刀两断,你不用再和声名狼藉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前方红灯,车河静止不动。卫如苏开了车门,转眼便消失于路旁步行的人海之中。

**

已经数不清这是拒接的第几通白帆的电话,此刻除夕夜,团圆两个字挂在路旁的大屏led上,异常刺眼。

给卫子慕留言希望他能推迟行程,卫如苏磨磨蹭蹭,走到了失心广场的喷泉边。

很多人聚集在广场中间,为深夜的倒数计时布置场地。冬夜很凉,细密的水柱落下来,转瞬成冰。

**

远远的,心湖公寓那边的门前,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卫如苏现身他视野中的第一秒,便向她走来。

“冷不冷?”他的手掌一一贴过她的脸颊额前,似乎忘了自己的手背也是冰凉一片。

卫如苏靠在他的怀里,轻轻摇头不语。

**

林止站在傅宅的电话旁,听到声筒里传来的仍然是无人接听的提示,叹了口气,回到餐桌旁。

还没等他劝慰的话说出口,坐在餐厅里的男人望着满桌丰富的菜色,唇瓣轻动:“我们不等了,你和之娴一起来坐,这顿年夜饭,人越多越好。”

只是人再多,不见那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

傅青城收走了她的一切通讯工具,卫如苏真得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报纸、杂志、电视、网络,一切都在她的接触范围之外。

所以第一时间,她并不知道,only那一场及时召开的记者会放出的几个重磅消息。

首先,宣布与娱乐巨鳄时代经纪合体。

其次,解雇造成严重负面影响的经纪人卫如苏以及解除与夏初的经纪合约,此后二人任何行为概与only无关。

随后宣布合体之后对于only艺人的推广计划,其中,又以顾念归入时代金牌经纪人也是三大巨星推手之一的丁零麾下最为劲爆。

**

如同连续剧一般,这次卖、yín事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仅仅一天之后,在顾念宣布《枯等成灰》拍摄完毕之后息影退出娱乐圈,单方面停止履行与only的经纪合同的消息时,达到了顶峰。

一时之间,各种评论层出不穷。大年初一,万般热闹。

出身卑贱、卖|身晋职、私生活混乱、道德沦丧……与顾念前经纪人有关的越来越多不堪的丑闻,伴着关于顾念退出娱乐圈的种种猜想占据了各大娱乐版面。

**

“你疯了,拿你的前程开玩笑!”

疯子生出来的,如何不疯。

面前的女人怒气冲冲前来质问,顾念却一脸平静任其发挥。

“我给你做了最好的安排,你放出这样的消息来,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眼底的怒火熊熊燃起,顾念身体一僵,回想自己是如何“十恶不赦”。

“妈,”他艰涩地开口,这句话想说已久,“我后悔了,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被他唤作“妈”的女子,神色一黯,只是掩饰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那似海深的女人。

**

时间拿捏地很好,傅青城一直贴身在卫如苏身侧,却在他离家不过十分钟,就有人找上门来。

纵然他交代过无视任何人,卫如苏还是给面前陌生却又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开了门。

那人直奔主题,最开始一句,就将卫如苏抖动的心炸开了一角。

“我是顾念的母亲,卫小姐,久违。”

第二十五章(转折章)

曾以为你是全世界,但那天已经好遥远。

————柠檬草的味道

一时间,所有卫如苏之前漏掉的信息全部被动地通过眼前人补充完毕。

尤以顾念宣告了断明星生涯最为震撼。

“我想你现在已经很清楚,我为什么要过来找你。”黎歌轻轻浅浅地说,看向卫如苏的眼神所含的笑意分明。

“我劝不动顾念。”卫如苏的语气很是平淡,直截了当。

“你很聪明。”

这如何能算得上夸赞,卫如苏下意识地开始发难:“我想知道,你和傅先生是什么关系。”

不会随便有人,就能够在傅宅出入。

门铃此刻却再次响起,打断了她们刚刚起步的谈话。卫如苏打开门的瞬间,却见外面立着的不是傅青城,而是又一个陌生人。

是送传票来的快递员,会寄到这个地址,不足神通广大,怕也是有些来头。

原告方赫然写着only的名字。

卫如苏轻轻转身,只听见身后一声不明意味的笑,然后是那人根本不期待答案的问句:“卫小姐,知不知道only为什么这般绝情?因为在第一时间,傅氏选择甩掉它这个包袱,所以only更加没有理由为你提供庇护。”

一句话,摆明了她也是这事中人。

“你刚才不是问我我和傅安年的关系吗?我们相识近三十年,是很老很老的朋友。不过我来这里,与傅家无关,纯粹是为了我的儿子。”

卫如苏喘了口气:“你现在应该好好去和顾念谈一谈,而不是站在这里点拨我这个陌生人。我自认对顾念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另外,青城快回来了,我想他并不会乐意见到任何陌生人在这里。”

“青城?”黎歌把玩着这两个字,吞吐极慢,“久闻卫小姐和青城相爱多年,只是不知道在你们这个年纪,是否分得清爱与恨的界限。”

“多谢您的提醒。”卫如苏已经拉开了身后的门,让出玄关处的通道。

那人却并不打算罢休。

“或许,你知道傅老爷子的死因吗?我想应该是不了解的,不然你现在不会是这般自信的模样。”

卫如苏诧异于突然被牵扯进来的傅爷爷,看向黎歌的眼神一时晦暗不明。

“安年曾经跟我提过。你们分开过很多年,对吧?你难道不介意为何这些年他从未找过你?”

卫如苏没有反驳。

“其实是找过的,他执意离家,和老爷子发生争执,老爷子一时生气,从台阶上磕下来,引发旧伤才过世的。”

伴着这般毫无语气起伏地叙述而来的是让卫如苏粹不及防的重击。

“他这些年离开老宅,并不是因为与安年不合,而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老爷子在他心底的地位,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如何不清楚,那是他从小到大最大的依赖。就连他和她,都是因傅老先生相识。

“所以你说,在爱与恨之间挣扎这么久,他是恨多一点,还是爱你多一点?你觉得没有他的同意,only如何能够这般迅速的转手。”

早该知道的,来者不善。

“我记得您说过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来这里。儿子,您确定自己有吗?”

黎歌瞥向大开的公寓门:“我不喜欢与你分享傅家女主人的位置,这多半也没了可能。”

**

only被傅氏易主,在这样敏感的关头。这般迅速,决绝如斯。

面对一纸传票,一则恩怨两清的声明,却不如一无所有。

见生人离开,卫小傅从沙发一角跳下来扑向卫如苏的怀中。望着它水汪汪的大眼睛,卫如苏吞下喉中万般滋味,异常认真地问:“你想哭是不是?”

卫小傅挨着她伸过来的手蹭了又蹭,独自欢乐。

“做什么强颜欢笑。”

卫小傅继续伸出舌头舔舐卫如苏的手指,边舔边蹦。

卫如苏任它动来动去,末了手掌一抽,卫小傅一时不稳扑倒了一旁的角柜。一个熟悉的牛黄色纸袋露了出来。

隔着万丈深湖,仅剩一步。

**

时代入主以后的强势公关,让卖、yín事件逐渐从娱乐头条上退了下来,让位于其他各色八卦。

让人意外的事,却再次光临。

大年初二,单身已久的著名导演成苏岩宣布即将与r市商业巨子施为完婚,婚讯发布的同时,披露了一则豪门秘闻。

“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我有一个女儿,她很早之前就在娱乐圈里闯荡,当时我有劝过她这个圈子的复杂多事,可她是真心热爱这样一份工作,舍不得放弃。但是现在,我很遗憾,她被这个大染缸的污水溅了满身。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为我的女儿——卫如苏,骄傲!”

施为坐在一旁,紧紧攥住成苏岩的手:“我在这里郑重表达我的愿望,请大家放过我家姑娘。如果大家真的这般爱热闹,我十分乐意请各位在座媒体列席我们的婚礼。”

施为压阵的施家,本是r市望族,在娱乐界自家就有星辰一家经纪公司,再加上成苏岩在大众面前一贯低调温和的形象和电影业的票房号召人气,一时风向更是大转。

**

傅青城刻意放出这条新闻给卫如苏看,她却在听到成苏岩那句类似告白的话时逃到了洗手间。

面对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傅青城勾勾卫小傅的前爪:“看看你那没出息的妈。”

卫小傅如何能回答,不过是继续勾回来他的手把玩而已。

“你可一定不要像她,像我才好。”

**

狂风过境,傅青城这一晚有了好心情带卫如苏外出就餐。

夜色的顶楼,三百六十度落地窗可俯瞰这座城市的全景。明灭闪烁的灯火一眼望去,妖娆如画。

碰了碰面前的果盘,卫如苏突然觉得恶心,在傅青城担忧的神色中离开坐席扑向洗手间。

只觉得无尽酸楚搜肠刮肚,却没有一丝能够吐得出来。

卫如苏惨白着一张脸向外走,不小心撞到了侍应生。年轻女孩子微微往一旁退了一步,只听沉闷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女孩一边急忙蹲下身清理碎落的相框,一边不忘提醒卫如苏注意玻璃碎屑。

“很抱歉,惊扰到您。”

卫如苏摆摆手正打算从一旁迈步过去,却被女孩拿起的那张照片钉在原地。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细碎无力。

“马上就要情人节了,这是去年餐厅捉到的最佳情侣照,放出来作纪念。”

卫如苏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桌位那边,只见一双深邃眼眸含忧,还未至身前,宽大的手掌已经伸了过来。

“还好吗?”

她只愣了一秒,便握住他的手说:“我累了,没有食欲,我们回去吧!”

不远处的男子不停地指着手中托盘上的蓝莓蛋糕冲傅青城眨眼,傅青城略微皱眉,留给卫如苏的只剩温润如玉:“好,我们回家。”

她走的匆忙,急于甩开身后照片上的笑靥如花、两两相望。

以至于没有发现他的懊恼神色。

“说你爱我。”

她突然在车上说,让傅青城觉得意外。

“我爱你。”

卫如苏只觉得眼眶湿热,耳朵听得那般清楚。你爱我,可是你只爱我吗?

傅青城,我也爱你,只爱你。

*****

夜深,卫如苏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挂着饱满的水珠。

傅青城搁在床边的手机滴滴作响,屏幕上的那两个字太过分明,她想忽视,却如何都忽视不掉。

倪端。

一瞬间,所有下午掠过的字句画面与夜晚那张旧照在脑海里疯狂穿梭。

各种崩塌的声音在心底肆虐。

莫名的力量驱使她走过去,点开那一条信息。

“我在日记本中发现了姐姐为孩子起的名字,她竟然用过那么多的心思。女为凉琢,男为思城。思城的话,其实还不错。”

思城。

这两个字,几乎是压垮卫如苏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的坚持瞬间成了漫无目的飘散的灰飞。

她的信任,她的信心,一下子脆弱得似换了个人。

手机立时跌到了地上,砰砰的声音,惊得卫如苏心口剧痛。

从未有过的手忙脚乱,从未有过的肺腑皆疼。卫如苏确定自己将短信删了个干净,依旧死死捏着手机屏。

**

傅青城从书房回到卧室的时候,便见卫如苏穿着宽松的毛衣,慵懒地倚靠在床头上。

他很忐忑地走过去,轻轻拍打她的脸颊。

那般温柔的声音,听在卫如苏耳中却只觉得字字惊心:“如苏。”

她侧了侧头,离他温热的气息远了一分。

“如苏,我知道你在听。”

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却不能阻挡傅青城继续这番埋藏已久却遭遇计划突变的迟到表白。

“不久之前,你曾经问过我,要个孩子好不好。我们努力一下,让他合法的出生好吗?一个流着你和我的血的孩子,我们好好爱他。”

她募然翻身睁开眼睛。

“我现在是在求婚,你有必要一副见鬼了的样子吗?即使你不稀罕我,也至少顾及一下我的自尊心,勉为其难考虑一下。”

他打开紧攥的右手,掌心躺着一颗星星,明晃晃的戒环几乎刺瞎卫如苏的眼睛。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它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对他唇畔的弧度记忆最深。

“傅青城,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或者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他没说,翘起的唇角堵上她的唇开始做。

困顿纠缠间,恍如隔世为人。

她扯开他的衬衫,唇齿狠狠咬、噬他的肩头。温热的吻封印他胸前的每一寸肌肤,似是最后的祭奠。

辗转深入,不留一丝余地。

后来,不似温存,倒似厮杀。

她那么疯狂的在他身体上留下各种痕迹,傅青城心底隐隐浮上数丝不解,却在触到她手上那颗星星时消散无虞。

“如苏。”他从空隙间呼喊她的名字,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个湿热绵长的吻,舌尖相缠,久久未息。

只是在他拔、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膝盖一弯,不留余力地撞向他的腰腹,那一刻,他蹲在地上起身不能。

傅青城不解地望着她,却只得到她的冷色旁观。

疼痛抽气间,只听到她说:“傅青城,你确定要娶我吗?你让躺在地下的倪珑,如何闭眼!”

26-30

☆、第二十六章(转折)

推开回忆这扇窗

天又有点微凉

笑着回头看

那段疯狂

眼泪欲盖弥彰

————《换季》

月光倾城。

急促的脚步声匆匆钻入耳中又急速溜走,昏暗的光线中,男子高瘦的身影只余寥寥几笔线条依稀可辨。几点红光在他指尖闪烁明灭,伴着他的哑声呛咳,终不可见。

摔碎的手机四分五裂,正摊在他的眼前。

他艰难地从窗边踱至床畔,摁下床头灯的开关。如豆灯光霎时洒了下来,将他裹了进去,漫漫长夜中更显寥落孤寂。

他身上的衬衫异常凌乱,领口向下至腰侧的纽扣全开,露出紧致白皙的肌肤。锁骨上下的吻痕分明可见,脖颈一侧还带着被女子指甲刮伤的痕迹,几缕血丝慢慢外渗。

凌乱的床铺,倒在一旁的角柜、衣架,撕扯过后的衣服碎片,无一例外彰显着这里片刻前的狂风暴雨。

他把指尖握拳,抵在腰腹间传来闷痛的地方,那里已是青紫一片。

她离开前的背影那般决绝,迅风一般消失不见,甚至没有留给他直起身板,站起来的一点时间。

温存的记忆犹在,掌心的温度未凉,她的萧瑟语气尚存余音。

她说——倪珑。

**

拉线声不能更加缓慢,几乎是在电话被接通的瞬间,傅青城的话就砸了过去:“你、做、了、什、么?”

“正在睡觉,被你打断了”,蛊惑人心的声线带着明显调笑的意味,“五天了,你怎么才联系我。”

五天。

“倪、端,”他难得停顿,“我正式宣布,我对你的耐心完全耗尽了。看在你死去姐姐的份上,明天太阳升起之前离开r市。不然,我派人欢、送你。”

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他分明听到刺耳的尖叫,却毅然决然不加犹豫。

***

五天。

为这一刻,她预谋了多久?

清脆的物体坠地声毫无预兆的闯进耳间,他微微侧身,看到一道璀璨的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转瞬消失。

被她扔掉的钻戒,就这样从灯罩上滚落下来。

那颗星,那颗心。

他将它拾起包进掌心,用力握紧,直至猩红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单调的铃声突兀地打破一室萧索。

“卫小姐已经安全到家。”

挂掉电话,他松开握着钻戒的手,掌心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唯有占线的提醒。

从心脏渗出的寒意渐渐漫过四肢百骸,从什么时候起,我爱你,成了世上我无力解释清楚的难题。

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腹,以僵硬的走姿下楼,不一会儿,明亮的车灯消失在湖岸夜色之间。

**

卫如苏跌跌撞撞回到久未置足的小屋时,打开门,满室腐气扑面。

坠到谷底的心情继续下沉,如同眼前蒙尘的种种物件。

世上男人都是演技派,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戏由他们来挑大梁。卫如苏回想傅青城眼底最后的颜色,发现自己竟然已然遗忘。

“如苏,你在搞什么?”久未碰过的答录机里传来依旧稚嫩的声音,“木头冲我发飙哎,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投胎时歪了一点儿进了你的肚子。说正事儿,你到底在搞什么?”

是啊,在搞什么?

搞得这般人生大乱。

卫如苏立刻坐直了身子,拨给白帆:“帮个忙,帮我订一张去伦敦的机票,尽快。”

“又怎么了?”白帆话里有当她在玩过家家的意思。

“阿白,这个男人太难吃,我被噎到了。再帮个忙,不许再问。”

**

又是这座公寓楼底,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是他一个人在蹲守。

傅青城熄了火,望向漆黑一片的那扇窗。没多会儿,就摁响了门铃。

内里死一般的寂静,与门外这喧嚣的铃声形成强烈的反差。

卫如苏耳朵里塞满机械的铃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半响。

一拖再拖,拖到她的坚持仅剩半分,外面却突然没了声响。卫如苏从卫生间里迈步出来,望着那扇又聋又哑的门,直直立着。

门铃断了,那人是走了吧?

**

从楼上下来的傅青城,此刻望着六楼的高度,微微叹了口气,这要是爬上去,只怕是伤上加伤。

只是,刚攀附在一楼的塑钢窗上,安静已久的手机却突然唱了起来。

一摁接听,许久未见的林叔火急火燎地说:“阿城,出事了。”

傅安年急病入院,已是昏迷不醒。

傅青城抬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窗,匆忙跳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最后一眼回望,看到的是暖黄色的纱帘悠悠飘荡。

**

医院。

林止站在手术室外,眉心紧蹙,那样仓惶的神色让傅青城一触到心绪便不断下沉。

“怎么回事?”

林止欲言又止,终于痛下决心坦言:“这是这个月以来,第三次入院。”

林止没说,除夕那天傅安年刚从医院出来,他拨了一晚傅青城的电话,结果却永远是无人应答。那人整晚黯然,失了平时冷静地模样。那顿并不完满的年夜饭,可能是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次年终餐。

**

消毒水的味道异常苦涩,望着眼前被推入病房的羸弱男人。傅青城眨眼间看到了他耳后那一缕白发。

原来,他已经老了这么多年。而自己也有好些时光不曾这般细细看过他。

血缘,真是煽情到极致的东西。

医生的话从傅青城耳中钻出来落到面前这个沾惹风霜的男人脸上,他在那一刻间的骤然苍老让傅青城粹不及防。

死,曾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而傅青城曾经以为,那会与眼前此人那般无关。

**

日光如沐。

卫如苏站在角落里,透过镜头看到顾念黑衣裹身,渐行渐远。好在是全封闭式拍摄,经历众多是非,能安然站在片场只是接受个别剧组工作人员的目光洗礼,已是万幸。

很久没有见过顾念认真工作的样子,这样穿过迷雾一般有些朦胧的视角,怀旧的念头难免蹿了出来。

这场戏,已然落幕,顾念早就走出了镜头的画面。卫如苏知道下一幕开拍前顾念的空余时间并不多,而她要离开的时间也是这样步步迫近。

顾念远远立在日光正盛处看着她,隔着中间不停走动的剧组工作人员,谁也没有再靠近一步。

卫如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得不走,而那男人还兀自矫情着。

她动了动唇,示意他到一旁的角落里。顾念依旧纹丝不动的模样让卫如苏恨得牙痒。

敌不动我动,卫如苏走向逆光而立的顾念。

她还未来得及卸下顾念的一脸欠扁模样,却见他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剧烈的爆炸声将卫如苏的耳朵瞬间从有声世界里剥离,火光冲天中,她脑海里一切都消失不见,甚至忘了再看一眼身前的顾念,只除了——

最后悲哀的发现,如果这是生命的终点,她最后对那个人说的那句话却是:“你让躺在地下的倪珑,如何闭眼!”

哪怕是“我恨你”也比这强。

**

在医院守了一夜,清晨那人清醒过来,傅青城便驱车离开。

行至半路,接到了白帆的电话。

“十点,伦敦。你不傻,知道什么意思。姓傅的,我警告你,别以为姐这是友爱互助,我是不想如苏日后有一丁点儿后悔的想法。”

声筒里的女声平直优雅,傅青城立刻转向开往机场高速。

“那好,我便不谢你。”

白帆的话还没说完,那端已经挂机。

**

许多年后,r市人依旧记得那个年味浓郁的冬日。两则爆炸性新闻占据了本该是歌舞齐飞的荧屏。

惨剧触目惊心。

“《枯等成灰》片场发生爆炸事故,男星顾念严重烧伤。”

“机场高速发生重大连环车祸,致22人死亡。”

平和喜乐之中,有多少人身将腐朽?

作者有话要说:【某苏】有gn反应你最近气场不足,你要加油,多卖萌,招人爱才行。

【小青】谁说的,再说我娶她信不信。

【卫小苏】胆子大了,gd哪个呢!

【某gn】(吐血)躺着也中枪,还气场呢,妻管严一只(白目)

(莫名前来客串的gn莫要生气,o(∩_∩)o~)

☆、第二十七章(转折完毕)

这一生,缘分来的或早或迟对我而言都没有关系,遇见你,就是我最好的时光。

————傅青城

夜幕深沉,七天以来,卫如苏听惯了医院外瑟瑟呼啸的风声,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境。

所有心烦意乱的念头多半被抛在脑后,纷纭的舆论也在同时几乎要将这个世界淹没。

顾念宣告《枯等成灰》这部戏杀青之后就退出娱乐圈,而今,这部戏仅剩最后几场,他却再次因为意外事故不得不暂退。

不止一个人明了,这个暂时,很可能就是永久。

似乎在遇见她之后,他所有的幸运都已经成为过去。无论是不久前的坠马事故,还是现今的意外烧伤。

如果他没有在那一刻扑过来……

卫如苏闭了闭眼,透过病房门狭窄的玻璃窗看着内里平躺不能的颀长身影。那里,本该是属于她的位置。

**

黎歌站在廊道里看了好一会儿,才见卫如苏转过身向外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时止住了脚步。

“我跟你无话可说。”

卫如苏擦过她的肩头匆匆离开。

黎歌依旧浅动声色:“你现在拒绝,我可以保证你日后后悔。”

卫如苏狠狠瞪着她,直到上了天台,黎歌才打开话题。

“顾念五岁的时候,曾经玩耍中不小心碰倒热水杯,脚面烫伤。那次,我罚他一天没能吃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会说没有见过像我这般狠心的母亲。”

狠心的母亲,卫如苏眼前募然划过成苏岩的脸。

“我只有一个儿子,我们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我对他的期望很低,不过希望他能平安活过我。”

“您是想向我表达你们之间的母子情深吗?”这未免是个笑话。

仅仅数面,眼前的女人每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的都是不同的面孔。

她到底藏了多少张面具?

“我以为,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系。可是卫如苏,你不入傅家门,难道想进我顾家室吗?”

前一刻声音里还含着低沉的幽怨,倏尔转向尖刻地质问。

“您是什么意思?”卫如苏更想问,彼此是有世仇吗,如此一而再针对?

“顾念救了你”,黎歌的声音落了下来,“他喜欢你,所以你——以身报恩”。

卫如苏眉头骤然紧蹙:“不可能,顾家的门,恕我高攀不起。”

“那么顾念呢,他的死活如何?”

卫如苏片刻僵硬。

黎歌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递了过来:“后天施家有一场盛世大婚,你觉得这些散布出去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天台风大,卫如苏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掖回耳后。

低头见,只见最上面那张旧年报纸上,头版赫然挂着一张巨幅黑白照片。

那是——卫彦池。

“二选一。和顾念离开这个世界,或者,让你死去的父亲成为这场世纪婚礼最为特殊的宾客!”

**

身旁的人已经站立很久,林止不放心,开口劝道:“阿城会没事的,不要太过担心。”

同样身着病号服的男人,望着icu里平静无声的人,眼底波澜四起。

会没事的。

那是多久之前?

久到眼前这个躺在那里悄无声息的男人还是个五岁稚童,从手术室里出来的白衣医生告诉他:“手术很顺利,已经没事了。”

他半身是血,浸透军装,守到双目全红,终于等来那人睁开眼睛。

可是结果呢?

来临的是地域的召唤。

他敬之尊之的大哥醒来只为了留下遗言:“安年,青城是你的孩子,那叫——孽种。”

唇畔的笑妖艳到令人惊心:“与她生同衾,死同穴的是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

一世孤老。

以生命留下的诅咒。

是他用那双颤抖着拉过白布遮盖至爱的手,再次送别了至亲的大哥。

那两人双双归天,而他此后被至亲送下了地狱最底层。

**

见傅安年听进了劝,缓步移回病房,林止暂且放下悬在半空的心,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久违多年的温润语调稍后入耳:“阿城小时候,和我最亲。每次我从部队回来,他都要扑过来挤在我怀里久久不肯下去……”

林止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积满的泪水差一点就要爆发。

两个人在总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里触碰世上最苦的味道,一个泪落在脸上,一个流在心底。

**

黎歌现身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凌晨。

面前的男人如此疲惫倦怠,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向病床前靠近的时候,突然听到那人说:“我们都老了。”

她只笑笑:“你还怕老不成?”

“我这里,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她募然睁大了眼睛。

我想要什么,你怎么会不知道?

“only已经是你的了,你们顾家在港依旧有旧时七分的产业。黎歌,回去吧!”

回去?

“傅安年,我二十多年前就把自己输在了这个城市。你让我,回哪里去!”

“我是将死之人。”她从这句话里听出来丝丝万念俱灰的影子。

他的话刚落,下一秒猛烈的耳光就扇了过来。

傅安年在头晕眼花中只听到黎歌哽咽的声音:“你也知道你要死了,我怎么能不留下送你一程!”

你心死,我为你收尸。你身亡,我如何能放你做野鬼孤魂。

“你们傅家欠我的!”她越靠越近,“这一辈子,你都休想一刀两断!”

“一辈子?”他停顿良久,“你何苦与我一起不得善终”。

**

飞往苏黎世的班机已经开始登机。

特别通道里,卫如苏看到推车上的顾念唇瓣动了一次又一次。

“想说什么?”

她微俯下、身,趴在他的唇边。

“你确定要去?”

“嗯,和你一起,不然我良心不安。”

她的语气轻快的像是调笑,却没能打消他的疑虑。

死气沉沉的氛围中,卫如苏随手拿起飞机上一册娱乐周刊。封面赫然是成苏岩和施为的合影。

她想起几天前施为亲自来找她,那般温柔的男人,语气低到不能再低。

“如苏,请你出席我们的婚礼。”

如此用心,明明成苏岩已经约好了时间要带他来见她,而她也没有拒绝。他却赶在这之前来做她的工作,只为那人在场时,能轻巧地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也许,没了她和卫子慕,没有卫彦池,那个人的确更加幸福。

***

朝阳已落,沉睡了九天的男人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不过数日之隔,却有再世为人之感。

不见关于她的只言片语,连同白帆干干净净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只除了四散r市大街小巷的晚报上,赫然挂着顾念远赴异国疗伤的新闻,而那张配图,绞碎了他复苏不久的心。

那是,卫如苏的背影。

他从九死一生中醒来,而她已于另一个人,相携离开。

身未腐朽,爱已先衰。

作者有话要说:被自己给虐了。

好吧,晚十点见。

发文已经过了一个月,12日就从新晋榜上消失了。

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你们。

☆、第二十八章

还是害怕夜深人静时总想起你

还是害怕不经意地听见你的消息

————害怕

幽蓝的天空与三个月前并无多大差别。

卫如苏看着眼前汗如雨下的顾念,,许多情绪在眼前搁浅。

“已经过了九十天了。”

顾念的短削额发搭在眉上侧,汗如雨下,布满额前鼻翼。不小心被卫如苏话里的老气横秋蛰到了眼睛。

“一辈子有很多个九十天,我说,你又在琢磨什么东西呢?”说出口的语气却是无所谓之态。并且甚为随意地伸出胳膊,要卫如苏搀他起来。

盯着他背部依旧红粉触目的伤疤,卫如苏的脸部表情再正常不过:“我原来以为,我只能在这里呆满六十天。”

一时沉默,顾念伸出的前臂微微回缩。

隔了很久,他yīn气十足的声音才在卫如苏耳畔出现:“这么勉强吗?和我在一起……”

一句话包含太多内容,说出口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顾念只听到卫如苏云淡风轻的声音说:“一个艺人和一个经纪人,顾念,这一直是我的工作。”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你想回r市?”

“我只是决定离开这里。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我不想再受你母亲的任何钳制。”

“我为什么要帮你?”

卫如苏并不想在维持这么久的平和假象之后撕破脸,这般难堪收场。

“伦敦的跟拍照片,是谁布得局的难道你不清楚吗?顾念——你这样——有意思吗?”

他蓦然转过身看着她,眼睛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一辈子是有很多个九十天,但是我只能用这一个来还你的救命之恩。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谢谢你不曾犹豫以身犯险,我会记一辈子。”

**

从出站口走出来的时候,卫如苏一眼就看到白帆婷婷袅袅地立在不远处,眼睛虽然在围着人群打转,却似乎并没有看到她。

这么多年,卫如苏已经习惯,总是她先看到白帆跑过去接受认领。

上车之后,白帆猛踩油门,车子离箭一般冲了出去。下颚微抬、眼神专注,与她平时聒噪的模样相去甚远。

“和徐溪吵架了?”

卫如苏的语气确定无疑,这话让白帆听起来却更为恼火。

“我至于跟他一小孩儿过不去吗?”

卫如苏点点头,这已经从弟弟变成小孩儿了。不过这家伙反驳得还挺快,也就是说家庭矛盾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她正暗自揣度,离箭一般冲出去的车子却很快被一个电话叫停路边,卫如苏坐在一旁都能够清晰地听到电话里卫子慕气急败坏的声音:“白大姐,你男人拐跑了我外甥!!!”

只是,车子再返回机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飞往r市的飞机已于十分钟前起飞。

又一次,只差一点。

**

r市云天机场。

徐溪站在机场卫生间外,迟迟等不到相思从内里钻出来,突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急急忙忙撇下行李扑进去。

一推开门,却见相思正被一个颀长的男人抱在怀里,咯咯直笑,乐不可支。

还好,是他想多了,这孩子还不懂得对他耍金蝉脱壳这一招。

那样长身玉立的一个人,唇角明明挂着数抹微笑,却让徐溪直觉冰冷,排斥不及。

“相思,快下来。”徐溪张开手臂想接相思入怀,相思却不买账,往那人怀里蹭了蹭,还冲徐溪眨眼,一副“你拿我奈何”的模样。

在男人面前丢了脸,又被小男孩嫌弃一番。徐溪觉得二十余年的人生集中失败于此,屈辱难以洗刷。

“叔叔,这是我哥哥。”相思哪里理会徐溪的心思,一心一意地缠着新结识的叔叔,语气乖顺,话甜笑脆。

男人对着相思暖暖地笑了笑,接着对徐溪点头。气场转换的太快,到徐溪这里,给人的感觉如同君临天下一般,气魄压人。

直到“叔叔”绅士地送他们到达酒店,车子远远的消失,徐溪才拿着那人递给相思的名片敲敲相思的头:“你个喜新厌旧的主儿,说说吧,怎么认识这叔叔的?”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在洗手间认识的。最近我被你传染,悲剧发生的频率越发高了。我一个不小心差点滑倒,于是就近抱了那个叔叔的大腿。”相思兀自笑了起来,徐溪的心情也被带的不错。

抱大腿?!真是才子成型在望。

相思拖着行李箱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徐溪慢慢地在后面跟着踱着大步。将名片塞入口袋之前,无意中看了名片上的名字一眼。

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异常显眼:傅、青、城。

徐溪“唰”地一声抬头,嘴巴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相思!”

语调很高,不止相思,安静的酒店大厅里仅有的数人全部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

“嗯?”相思眨着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转身回望着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产生何种化学反应,徐溪皱了皱眉,紧赶慢赶挪到相思身旁,拍拍他的头:“走慢点儿,我快跟不上了!”

**

第三面,对面近身处相对而坐的女子这次的衣着终于脱离了旗袍,穿了件碎花雪纺上衣,青葱淡雅。傅青城眯了眯眼,继续听她讲在澳洲留学的见闻。

“真是可惜。如果我当时也在la,也许我们会早很多年认识。”

“嗯。”

他的回答永远只有这样一个字,让对面的女子拿不准他的情绪,只是见他没有叫停自己的聒噪,于是继续扯下去。

“你不喜欢我这个话题?”她小心翼翼地问,语气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不是。”依旧是简短的回答,却的确安了她的心,让她以为他原本就是这般寡言,习性使然。

“我的同学听说我要结婚,都觉得不可思议,纷纷打来电话问我那是不是报纸上开得玩笑。”

他这次没有继续敷衍,几个字了断了这次会面:“苏黎,中午我有应酬。”

话已经说得这般明白,她如何不懂,回答得体贴而善解人意:“你去忙,不用管我,等下我自己会回去。”

正午的阳光那般炽烈,空气中分散着令人晕眩的因子。

家世清白,无欲无求。他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傅安年有生之年不长,他等得起,但是他等不起。

**

傅氏大厦外,徐溪正头疼如何把相思给拽回去。

“我的话你还听不听?”

“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

一人问一句,结果就是而今相持不下,没有结果。

烈日晒得相思一脸薄汗,可怜兮兮的模样格外可爱。

“你说话不算数!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你到这里来,是因为你说我爸爸在这里。如果不是我刚好听到你和白帆阿姨吵架,我得隔多久,才能知道他的下落。”

相思义正言辞,语气中的意思仿佛是徐溪单方面罪不可恕。

与小孩斗,完全不占上风的徐溪试图采取怀柔攻势。

“来之前你发誓会听我的话,你忘了?”

“那是来之前,何况我是以你的终身幸福起誓,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个试图循循善诱,一个继续歪理当头。

“相思,你不能这样对我!”徐溪眼里的泪说蓄就蓄,看的相思一脸黑线。

“不要,我知道卫如苏不要他了,所以我更加不能不要爸爸。不然他太可怜了!!”

你以为你爹是个省油的灯啊!

徐溪挠挠头,暴躁间一转身就看到那座有过一面之缘却耳闻多次的冰山靠近。

这一场狭路相逢该如何处置?

他仅犹豫了一秒,就见一个团子扑进那人怀里,而后,出现在他面前的俨然是一副情深缱绻或者叫做相见恨晚的相会场景。

“你认识卫如苏?”那般低淳清朗的声线,透着不易被发现的丝丝忐忑。

徐溪在一旁不断地冲相思眨眼,眼见于事无补,干脆发声:“你听错了!”

“她是我妈妈!”

几乎同时,两道声音齐齐钻入傅青城的耳朵,彼此互相冲撞,摧毁能力十足。

他努力平复自己五脏六腑间的波涛汹涌,下一秒语气缓和地问:“你多大了?叔叔记性不好,昨天你刚说过就忘记了。”

相思扁扁嘴,有些不满:“五岁了。”

五岁,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所在地无网络,用智能手机一段一段复制发的,老是发表失败很无奈,从不到十点刷到十一点多

ps:回学校了,发现之前更新的章节自己在前台竟然打不开,重新更新了一次

改掉相思的年龄bug,之前我把他在如苏肚子里的时间也给算上了。

☆、第二十九

闭上眼看

最后那颗夕阳

美得像一个遗憾

辉煌哀伤

青春兵荒马乱

我们潦草地离散

————心酸

一时间,徐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祸闯大了。这实在与他和小鬼合计的远行步步不同。

趁相思兴致高昂地跟着新结识的“叔叔”去吃冰激凌的时候,徐溪逮到机会飞速开溜。

躲在洗手间的旮旯里忐忑不安地给卫如苏打电话。

很不幸,对方关机。

虽然万般不情不愿,徐溪还是顶着各种压力选择下一步拨给白帆,做好提前报备。

这次电话几乎在打通的瞬间就被人接了起来。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白帆只字未提他带着相思溜回国这件事,言简意赅。

开口只问:“相思呢?!”

徐溪开始有些俱于白帆凌厉的语气,真的开始回答却又逐渐放开了胆量,甚至含着赌气的意思:“正在和他爸爸吃冰激凌呢!”

他话一落,只听那端噼里啪啦什么东西掉了一地。

下一秒,他听到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大嗓门:“徐溪,你干得好事!你是想让相思回去觐见后妈吗?!”

白帆挂电话的速度同样让人瞠目结舌。徐溪刚从耳膜的震动中恢复过来,那端已经只剩百听百厌的拉线声。

这个压根不管他死活的“老”女人。

**

一刻也等不得。

卫如苏赶了最近一般飞机直飞r市。出了机场,基本不见行李的踪影,可见行程之匆忙。

招招手过来一辆的士,也很快被路人插队抢走。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她沿着机场外沿走了没几步,只见一辆红色小跑飞一般蹿了出去,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溅起泥花无数。

卫如苏低头查看自己狼狈程度的同时,又有一辆黑色小跑路过停在她身旁。

落下的车窗里露出一张男人温和无害的脸,唇边附带着疏离的笑,语气低缓而绅士:“对不起,小姐。刚才急行路过的那个车主,是我妹妹。”

那人上下打量卫如苏一番,见她一身鹅黄色长裙成了灰黑点分布图,嘴角一扯就笑了起来。

多事缠身,卫如苏的情绪本身实在说不上好,试着忍了两下没有结果,干脆把话甩了出来:“很可笑?”

那人配合得点点头,再肯定不过。

“那先生您笑死好了!”

卫如苏话毕扭头就走,那人却接连摁喇叭逼她回头。

她把身体里所有不耐的因子全部集中起来投掷了过去,却见那人指指她的左侧脸颊,并且手指在自己左侧脸上某个位置笔划了一下。

卫如苏下意识地用手指抚上自己左脸相应的位置。

很不幸,触感粘湿。

**

一路的不顺遭遇提醒卫如苏此刻行动诸事不宜。

到了徐溪交待的地点,面对眼前悠远的水榭楼台,卫如苏停下一直匆匆驰行的脚步,加速的心跳几乎要撞破她的胸膛。

连推门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宽大的落地窗边只见徐溪垂头丧气歪坐一旁。

“姐,相思被那个人带走了……”

一瞬间,卫如苏的耳朵失去了捕捉声音的能力,徐溪接下来的话,她从潜意识里抵死排斥。

是要逼她出来吗?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她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告诉他相思的存在。而今,他从别人口中无意间探知一二,亦或者他费尽功夫查探得几分,对她而言,都是最坏的结果。

**

接到电话,听到某个消失已久的人声音的刹那,长安透过后视镜看了沉默端坐后座的男人一眼。

“长安,我是卫如苏,我有事想要你帮忙。”

“如苏姐?”长安的语调着实不能算作淡定。

卫如苏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到电话那端换了一个低淳清朗的声音说:“我们谈一谈!”

如此简短,不容拒绝。

**

只是到了指定地点,却不见相思的影子。

空旷的咖啡厅里冷冷清清,衬着她一步一步踏过来的足音越放越大。

静若远山的男人在她渐渐靠近的时候,缓缓转过身来,迎接他正脸的第一句话却是毫无和善之意的:“我的孩子呢?!”

孩子?

傅青城不能对卫如苏脸上的决绝视而不见。

“卫、如、苏”,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在卫如苏的耳朵里刺来刺去,声声抽打着耳膜,疼痛分明,“六年了,你有没有哪怕一刻想过要告诉我?”

她沉默,不知何言以对。

“他会以为是我抛弃他!你知不知道亲生父亲近在咫尺却被蒙在鼓里的感受?!”

那是卫如苏从未见过的傅青城,怒火烧到深邃的双眸之中,每一个字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味道。

抛弃。

卫如苏顿时面色寒僵。

“孩子——你以前曾经有过,以后还会再有!”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喉咙涌动的声音。

被卫如苏话里讽刺的意味扎伤,傅青城顷刻间读懂她话里未完的部分,那些她以为的以前,以及计划好的以后。

卫如苏的下一句话同样接得很快:“傅青城,我不会教我的孩子孝敬后妈!”

如她所料,他的脸色立刻翻转,却不是她想要的那种结果:“所以,你打算让我的孩子去孝敬继父?!卫如苏,你休想!!!!”

**

r市在南山的疗养院里,霞光半遮,日光渐隐。稚嫩的童声和着老人略带浊声的笑,悠悠蔓延开来。

傅青城从不曾带陌生人回来见他,傅安年望着眼前的男孩,眼睛里思绪繁杂。

他心底只有一种猜测……

“老先生,您这里没有意思,我得走了。祝您早日康复。”

相思手臂后背,昂着下巴,将傅安年从思绪中拽出来,俨然一副随时待发的模样。

傅安年摆摆手,立在一旁的林止会意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一老一少。

傅安年从一侧的躺椅上下来,蹲在相思身前,柔声询问:“告诉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

没有来日方长。

僵持之间,最终是卫如苏败下阵来。

他这样站在她眼前,堵住她身前所有的世界,让她的脑袋里无论有多少种思绪连接在一起,最终只剩下“无处可逃”四个字。

她迅速挂在他的脖颈上,猛然向下一拉,立时攫住他的薄唇。长驱直入的瞬间,将他眼底的惊诧惊醒。

几乎投入了所有的力量,舌尖不受控制地互相纠缠。卫如苏在他晃神的瞬间,一口咬死他的下唇,血腥转眼弥漫。

她等他吃痛放开,他却越缠越紧。手臂紧紧禁锢她的肉身,只留她满唇嫣红。

“这样都不疼是不是?”她离开的那般云淡风轻,一派淡然的望着他。

一步之距,如同千山万水。

逐渐亮起的灯火在身后落下一地炫彩。

“可是我疼,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的脸上绽开和煦的笑,光华逼人,“你想要儿子可以,不如,拿命来换!”

他明知她的刻意而为,却依旧附和:“只要我的命吗?卫如苏,你不要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服务器10.9.10.85找不到挂载文件10.9.10.99.important.donotdelete,请通知管理员处理!

新抽法吗?

为什么重贴了几次,还是有姑娘反应刷不出来。现在可以了吗?可以了吧?

凌乱了,捂脸

☆、第三十章

思念在逃离/回忆那么清晰

恍然之后才发现/赢了世界却丢了自己

是我错怪了你/迷雾遮住了眼睛

落花瞬间虽然那么美丽/下一秒却不见踪影

是我错怪了你/乱世无力看风景

多情烟雨中/聚散和分离

我把幸福留在原地

————错怪

傅青城赶到南山的时候,林止已经牵着相思站在疗养院门口等他。

昏黄灯光下的一老一小立在那里,周身浴满温馨的颜色,汩汩暖流划过。

傅青城下车仅往前走了一步,却不料相思拽着林止的衣袖往他身后一躲,避开他看过去的方向。

看到此景,傅青城不免愕然,仍是缓步走了过来。缓缓拉长的弧度自然地挂在脸上,看得林止心头一热,微微一扯,就把龟缩的相思推了过去。

相思仰着头眯着眼看他,傅青城心底顿生莫名恐慌。果然,伸出的手臂转瞬就被眼前的小小少年甩手打掉。

他倔强的脸上很明显的写着“离我远点儿”的意思。

傅青城蹲下、身与他四目相对,很认真地开口问:“相思,你怎么了?”

小小少年跳下一个台阶,与他咫尺相贴。

“我看起来像是个傻孩子吗?”少年的语气再严肃不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阿城,你这些年都死到哪里去了!我真以为你死了呢!”

暴风雨般密集的拳头下一秒捣向傅青城的胸膛,微弱的力道不足成事,他的心口眼角却莫名潮湿。

林止悄悄退回疗养院内里,眼角往上一瞟,就见到一抹黑影从某个窗前消失。

何苦——

**

夜华渐浓。

卫如苏等了很久,才见到傅青城带着相思现身酒店大堂。

那样一大一小从夜色中走来,如归人识路,黛色微微。

徐溪最先跑过去攥着相思的小手,恶狠狠的瞪着他,作为先前自己被抛弃的惩罚。

卫如苏目光一指,徐溪会意抱起相思,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抱进电梯,摁下关门键。

又剩她和他。

不久前的火光四射与眼前的平静无波相比,相去甚远。

“我无法感谢你送相思回来。”她说得甚是无所谓。

“我愿意而已。”他回答的语气也是理所当然。

“……”

卫如苏暗自琢磨他话里真实的含义,原本的腹稿被他不按常理来的对白扰乱,再不复原形:“那么,还是谢谢你好了,多谢。”

他面色依旧沉静,沉静到卫如苏在一片安静的环境中顺利地转身,顺利地迈出第一步。

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卫如苏在迈出又一步之后抱着回头看一眼的目的微微转身。

难怪身后如此安静,竟是连人影都消失不见了。

这么快,果然命更重要吗?

她几乎立刻就找回了自己急行的步速,舍弃电梯,一路从楼梯间狠狠跺着脚下寸土上楼。

**

长廊墙面上镂金壁花散着浅淡的光,卫如苏迈进楼道的瞬间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套房门口的那个颀长身影。

脚下狠狠一顿,这人挪移得可真够快的。

她刻意走得很慢,放任两道令人赏心悦目的剪影慢慢靠近。

影如魅,心似鬼。

“你好像来错了地方,那边尽头,左转下楼。”她好心为他指路,如同初识那般。

傅青城没有接这个话题,望着卫如苏如旧年一般无二的轮廓,轻轻启唇:“我想了很久。”

她轻轻抬眸等待他的下文。

“相思和傅——”

“啪嗒”一声门却突然在他身侧打开,打断了他艰难启齿的话。

相思惊喜的声音下一秒吞噬掉眼前的诡异气氛:“你来找我?!”

**

次日上午断断续续落了几个雨点儿。

卫如苏起床的时候一看身旁的时钟,已然十点整。

套房里再也不见第二个人,她找了很久,才在洗手间的门上发现一张便签。

“私人约会日。”那是相思尚不成熟的稚嫩笔迹。

“保镖在侧,勿念。”那是徐溪如同卫子慕一般的狂草。

两个怪胎。

**

冰岸之家。

对面的阿姨已经安坐了有半个小时,相思吃一口冰激凌,瞅她一眼。

见她欲言又止已久,怕就此把该阿姨憋坏,决定主动开口聊点儿啥。

“阿姨不喜欢孩子?”

更想被叫做姐姐的女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温柔得一塌糊涂:“怎么会?”

“可是您笑得好艰难啊!”相思小幅嚼动嘴里的美味,舌头露出来绕着唇边舔了一圈。

约得明明是傅青城,来的人怎么会变成一个孩子?

“喜欢孩子的话,那就是不喜欢我唠?”他继续吃,边吃边甩小坑出来。

“不是不是”,她急忙摆手澄清,“怎么会呢!”

“那阿姨是喜欢我啦?”

她点点头。

“可是怎么办,阿姨,我只喜欢我妈妈,不可能喜欢你。阿城他也只会喜欢我喜欢的。”

阿城?傅青城。

“让您伤心真是对不起。”相思郑重其事地搁下攥在手中的瓷勺,开始向老成进化。

她正怔愣间,就见傅青城脚步飞快冲着男孩奔过来,揉揉男孩的发顶,将他抱了起来。

“有没有贪吃?”

柔声入耳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下意识的开始逡巡傅青城的每一寸表情。

果然不是误会,父子情深,此地唯她多余。

**

苏黎走后,相思就从傅青城怀里挣脱开下来。

看向傅青城的眼神里遍地不满。

“不要跟我套近乎,我是很有原则的人。”

有原则的人话毕归位继续吃冰激凌。

“相思,”傅青城盯着眼前专注于吃得小人小脸,微笑越开越大,“生我的气了吗?”

“我从来不生气。”语气如同诉说一个真理。

“那陪爸爸聊聊天好不好?”

爸爸,聊天,这倒是蛮新鲜的。

相思甩甩头答应。

**

处于无人搭理状态的卫如苏收拾了个大概从酒店套房出来。等电梯的时间很长,长到她一到十、十到一来回数。

终于等来电梯的一声“叮”。

她几乎没多想就向内里走去,抬头间却又愣在当场。

矮胖肥圆的男人裹在西装里带着自然而生的滑稽味道,一旁比肩而立的高挑女子挽着他的臂膀,亲昵地贴在他的身上。

浓重的妆容让卫如苏几乎看不清女子的面部原貌,或许,她从未看清过她的本来面目。

脚下踏足之处变得不再稳妥,卫如苏进了电梯,尽力忽视身旁已经开始难耐热情的两个人,等待那个数字慢慢变小。

正巧电话拨了进来,卫如苏在挎包中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响铃的手机,一着急之下,手臂微松,一些杂物就从挎包一侧划了出来,掉落电梯内。

她弯腰逐个捡拾起来,最后只剩身后那两人脚边的一串钥匙。

她原地止步,扫了钥匙几眼。

下一秒,高挑的女子弯腰勾住了钥匙扣,拎在指间轻响数声。

“不用谢。”

她将钥匙递了过来,嘴里轻轻吐出三个字。

如何谢?

卫如苏拿回钥匙串,电梯门几乎在同时打开,那两人随后走了出去。

“夏初。”她禁不住轻声呢喃。

高挑的女子转身对着她妖娆一笑:“小姐,您认错人了吧!”

清甜的嗓音与那一张极致魅惑的脸一同被关在了电梯门外。

透过光滑发亮的电梯内壁,卫如苏看到自己僵硬的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缓了缓,然后继续虐

31-35

☆、第三十一章

两个人依偎在不同的身旁回想着同样的时光

————月光

适才错过的电话,此刻再次响了起来。号码虽然陌生,归属地却是此刻脚下这座她再熟悉不过的城市。

这个牵绊不断,纠葛难解的地方。

卫如苏将自己一脸迷茫的神色大力甩开,敛了敛心神,终于在电话欢唱将歇前接了起来。

“方便见一面吗?”

是傅安年。

从来没有铺垫,直入正题。

卫如苏皱皱眉出了电梯口,等着他说出一个说服她的理由。那端却没了下文,死一般的寂静中偏偏还带着些微电波的震动。

明明死水一潭,偏要泛起微澜。

“如果你不表示拒绝,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卫如苏不知道时隔这么久,这个男人哪里来的自信,偏偏不能买账:“我与傅先生您无亲无故,请您不要再来打扰我!”

沉默只蔓延了两秒钟,傅安年的声音再次透过声筒递了过来:“也许你不知道,傅家有一条不成文的家规,决不允许傅家血脉流落在外。”

“你们傅家的家事我从来都不关心。”

卫如苏的话干脆利落,傅安年的表情终于撇下云淡风轻的外衣,丰富了起来。

那是卫如苏最熟悉的语气和处境:“如果那个孩子此后姓傅,与卫家再也无关,你会不会后悔眼下拒绝见面?”

**

林止来得很快,卫如苏在酒店的地下茶吧里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他走了进来。

车行一路都没有交谈,眼前这个伟岸寡言的男人一生都在为傅家服务,举止之间与多年相伴的傅安年颇为相似。

沉稳寡言,眼神却异常犀利光锋四射。

那是卫如苏初次涉足的地方,明明风景如画,却又让她心底止不住生出颤抖的自觉。

林止一路引领着卫如苏上楼,穿过最后一个安全门,突然停了下来。

“卫小姐。”

卫如苏抬头看他,完全无法猜测他下一步将要说些什么。

“二少爷虽然行事狠厉,但是对阿城很好。”

那话音里,似是带着一些嘱托和恳求的意味。

卫如苏尚未捕捉完全,下一秒,眼前的门就被林止推开。林止示意她进门,将自己关在了门外,两个空间就此隔离开来。

**

日光铺满地板。

“来了。”

背向门口的男子缓缓从卧床一边站了起来,卫如苏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终于明白,为什么林止的话里含着悲哀的调子。

迟暮。

那是她看到傅安年顷刻间唯一能想到的词。

不过数月而已,傅安年已经不复她熟悉的那副清俊儒雅的模样,苍白的脸色雕刻着无数细纹,衰败已经无法遮掩,凹下去的脸颊透着沉闷的晦暗。

世界变化的太快。

卫如苏募然间觉得心惊,支离破碎的回忆里,已经过世的傅老爷子蹿了出来。

那段她并没有参与,却仅仅因闻言数句就已然无法抽身的一干二净的天人相隔。

后知后觉的烦躁很快脱离眼眶溢了出来。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卫如苏试着直视傅安年依旧目光曜然的眼睛,“这样不愉快的回忆,实在没有必要继续制造下去。”

傅安年逆着光走过来。

“为傅家生一个孩子,得到的会比你甩掉青城的分手费更多。这一笔长达六年的投资,如苏,你赢了。”

他说得清晰而缓慢,卫如苏瞬间觉得难以置信,肺腑之间各种滋味翻腾。

她六年的坚持,到底不过如此。

强烈的自保能力瞬间被唤醒。

“为傅家生孩子,你觉得傅家配吗?”

卫如苏双目渐红,与眼前傅安年云淡风轻的脸孔对比分明。

“难道是为了青城,还是所谓的爱情?”

她觉得可笑,眼前的这个人怎么会需要人怜悯,真是天大的错觉。

“这与你有关系吗?”

傅安年侧过身子,背对着她:“相思必须认祖归宗,傅家人,不能背着父不详的yīn影。”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卫如苏的语调尖刻,“除了傅青城那颗精子,相思和你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越来越快的语调下来几乎带着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联系吗?

傅安年望着窗外绽开的连翘,兀自微笑,干净无害,声音仿佛从悠远的过去穿透而来:“阿城,是我的亲生儿子。这个联系,够不够?”

亲生父亲——近在咫尺——蒙在鼓里——

那样多的词汇从卫如苏脑海里翻滚出来,穿着傅青城的声音,在她耳边扫荡。

瞬间恢复的镇定自若:“你不觉得可耻吗?”

多年为叔,实则为父。

卫如苏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却又带着分明的力道直刺人心:“你最好活到天荒地老!不然,万一我哪天想开了让相思入傅家门,一定顺便缠着你儿子至死不放。”

“顺便也好为你们傅家省下一笔巨款!”

她募然转身拉开房门,入眼的满墙白色像极了当年遮盖在卫彦池遗体上薄布的颜色。她寸寸褪它下来,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张白色的网,越陷越深。

这样的女子,适合陪阿城一辈子吗?

**

长廊融成了一体,教她看不分明路与障碍的区别。

卫如苏低头扣住自己不稳的左手,起步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压向一旁的墙壁。

看着他的模样,卫如苏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的嘱咐。

不准一个人与那人相见,双眼忽然就氤氲满水汽。

她咬咬牙,始终没能在那人眼底发现任何关切的颜色:“真是抱歉,我又来扰得你们傅家不得安宁。”

话毕卫如苏狠狠一甩,还是没能摆脱傅青城的桎梏。

“你的牙尖嘴利,越发精纯了”,她从他的话里听出叹气的声音,“卫如苏,那是我的长辈”。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我同样尊他敬他!”眼底的水汽瞬间就被蒸干,“我和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连数夜情都已经是过去时,”她话未落就清晰地看到他眸中闪过惊痛的光,此刻他越痛,她却越觉得狂躁,“你这表情是可惜吗?的确可惜,我不是倪家大小姐那样的大家闺秀,善解人意知书达礼在我身上通通都是妄想。你应该庆幸,早和我一刀两断过了”。

本就尚未痊愈的伤疤被她自己亲手在眼前撕裂。他站在身边,如同盐粒漫天而下。多一秒,都疼痛难忍。

“说完了,没有后续了吗?比如一起下地狱,或者但愿不相识?哪一个说出来你能痛得麻木点儿,让我扎得伤口深一些?”

“我来告诉你。一刀两断四个字,足够血流成河。”

“一刀两断?!卫如苏,你不要忘了,你套过我的戒指。而我并没有允许,你可以随便摘下来,或者,扔掉!”

自作自受的感觉此刻尤为强烈。

“这话真好听”,卫如苏轻轻嗤笑一声,“要不要进去问问你的叔叔,他是否愿意?以及你——”

她刻意地停顿,在他黑云压城一般的yīn沉脸色前,收回了后半句话。

**

渐行渐远的身影,如同傅青城无数次午夜梦回时见到的场景一般;身后房间里的垂死孤身,是他即将不久于人世的——至亲。

身死与心死之间,隔着深如千沟万壑的生不如死。

**

傅青城推开那扇半掩的门时,看到傅安年正站在窗前眺望远山。

“还是,非她不可是吗?”

傅青城听见浑厚的声音问自己。

“即便她在你生死未卜之际和别人双宿双飞;哪怕你在孤身煎熬养伤的时候,她正卧在别人怀里?”

不多的字句,掀开了傅青城心城底层层遮掩下的一片荒芜。

傅青城微微顿了顿,将之前搁置在房门一侧的一捧水仙拿出来插到傅安年卧室套间里的花瓶中。

“近三十年,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傅安年募然转身听他继续说,“这一次,我、求、你”。

求。太过沉重的字眼。

“我希望你能不问世事,安心地活得久一点。您比我多了二十多年的生活阅历,不可能不知道有些事从来不是可不可以,应不应该的问题。”

再多的不合理,不应该,那也已经是覆水难收。

“这世上历来只有一个卫如苏,不早不晚闯进我的生活。我不是非她不可,是根本不会再有别人。”

**

疗养院的徽式院落里,卫如苏眨眨眼意外看到一个粉色团子扑了过来。

她下楼的异常拖沓缓慢,相思抱着她的腿,微微晃了两下,很快惊喜地冲着她身后喊:“阿城,我们在这里!”

卫如苏一把夺过他左右摇摆的那只手臂,扯着他往外走。

相思虽然觉得奇怪,也只是简单挣扎几下就顺从她的意思。

“别回头”,卫如苏喑哑地开口,“这里有什么好,值得你恋恋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些矫情,捂脸

☆、第三十二章

喜怒和哀乐,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傅青城追赶上来得很快。

卫如苏作势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稍一分神,扯着相思的手臂就被拽到一旁抬高。

那个现在她看起来颇不顺眼的男人此刻正抱着她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一脸桃花泛滥。

相思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卫如苏不想把自己此刻的心不甘情不愿表现地太过明显,加快脚步让那人负重来跟。

真是别扭的很。

傅青城捏捏相思转向卫如苏那半边的脸,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相思听了“咯咯”直笑,靠在傅青城的手臂上,微微向前倾身额头碰上了卫如苏的脸。

“老男人”明明还站在一边,与她之间隔着安全距离,温文无害。卫如苏却被眼前这个“小男人”的触碰搞得心慌意乱。

她伸伸手点着相思的额头把他推了回去,相思笑着扑回傅青城怀里,白嫩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真的呀,如苏脸都红了。”

童声未落,傅青城就感觉到一股杀气从右侧袭来。

卫如苏低咒一声,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却直觉是那个不顺眼的男人干得好事。

她知道自己此刻笑得很刻意,因为相思和不顺眼男人同时皱着眉看着她,轮廓表情一般无二,如同复制。

“咬咬你家——阿城的耳朵,看它会不会红、得、掉、下、来!”

傅青城顿时黑了脸,看得卫如苏满意一笑松开相思的手前方阔步大迈。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她再擅长不过。

**

出了疗养院大门,眼见傅青城有抱着相思走到死的意图,卫如苏轻咳两声打算以静制动。

傅青城闻声轻轻地掐了掐相思的胳膊,相思转眼怨气滔天:“怎么不走了,我们今晚难道要住在这里吗?”

“……”

“我们明天再来吧,如苏~~~~我不想呆在这里!”撒娇起来同样排酸淹没卫如苏的理智。

卫如苏轻轻抚额,先是面无表情拿出严母的威严看了相思一眼,最后微微一笑对着那个始作俑者说:“时间还有得是,我们订得是后天的机票,不是明天。你们两个明天可以继续培养感情。”

时间还有得是?

她所谓的来日方长,甚至短于他的一轮日暮。

这该死的女人,更该死的理论。

卫如苏做好了不欢而散的打算,却没想到傅青城几步跨到她身前,作势把抱在怀里的相思递给她。

卫如苏愣了愣,下一秒只听到那个雷厉风行与闷骚难缠同样具备的男人说:“既然你抱不动相思,我还是送你们回去好了。”

她觉得该把他现在的“纯良”和片刻前的“凶神恶煞”做个拼色盘,那一定精彩纷呈。

十足的演技派。

**

回到酒店的时候,徐溪也已经归位,和相思打打闹闹窝成一团儿洗澡去了。

卫如苏拉开套房的薄纱帘,看向窗外地表。那道伟岸的身影正越行越远,逐渐远离她的视线。

募然想起那人离开时唇边的笑,伟岸越变越小,最终归类于面目可憎。

“哗”的一声窗帘被拉上,几乎同时,卫如苏听到了门铃响的声音。

**

不怪她记性好,眼前这个表情寡淡的人几个小时前还义正言辞地说她认错人了。

卫如苏扪心自问,这场重逢在她心中早被贴上了不愉快的标签,挤出来的微笑很难看,拎着面具出来见人实在很负累,不如干脆顺其自然。

**

直到在酒店的餐厅坐下,夏初才开口。

不再是卫如苏曾经熟悉的无邪少女,也不复当初事变中歇斯底里的爆发,更加没了数小时前那副浓妆艳抹的魅惑风姿。

外表依旧清纯,眸中丰富的情绪却泄露了心底的千疮百孔。

“我刚刚看到,你和一大一小站在酒店大厅里。看过去,像幸福的一家人。”

“如苏姐。你,恨我吗?”

话题戛然而止。

隔了几秒钟,卫如苏才问:“你想听真心的答案?”

夏初机械地点点头。

“恨啊。我这人小气又自私,有人给我恨,我当然不会放过。”

卫如苏把恨说得这般理所当然,夏初的表情带着分明的震动,如同自言自语:“这样也好。”

她话毕从一旁的手袋里掏出一封请柬,火红的颜色衬得她手面肤色更加苍白:“我马上要结婚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宾客可请。你能收下吗?即使不来。”

“是电梯里的那个男人吗?”卫如苏摸着烫金的喜帖,“百年好合”四个字明晃晃印在贴封上。

夏初没有回答,却不是默认。

“不要奢求太多,夏初。即使你求来了,如果承受不了,它们离你而去的时候,你会更加难过。”

“我要的很简单。”

卫如苏定定地看着夏初的双眸:“那么,祝你们百年好合。”

**

卫如苏不确定夏初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她沿着楼梯一阶一阶踏过去的时候,脑袋里装着的只有夏初面无表情的样子。

以至于,那个猛然欺身而上的物体出现的时候,她差点惊叫出声。

凉薄的肌肤被温热的气息所笼罩,卫如苏手臂双撑,掐向那人不规矩的手:“傅先生,你闹够了没有!”

果断没有闹够。

傅青城弯腰捞起卫如苏的身子,让她挂在自己身上:“你刚才那步如果塌下去,一定踩空。”

她的分辨却被堵在嘴巴里没能说出来,只剩一阵呜咽。

掌下的温度越来越高,卫如苏下意识地在黯淡的光线中逡巡四周。转瞬却被他伸向颈后的手掌将脑袋拨了回来。

被那般大的力道扯着上楼,卫如苏禁不住在傅青城停下来的那一刻刹车失控投怀送抱。

她懊恼地撑着房间门:“拿我泄火?我可是很贵的。”

门“砰”一声在身后关死,连身在隔壁的徐溪和相思都听得清清楚楚,直怪邻居没有公德。

“钱能办到的事情,多少算贵?”

不料那男人伸手就解开自己的衣扣,步步紧逼。

“别玩了”,她顷刻间转身背对着他,“我承认好了,后天我们还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和相思培养感情”。

傅青城看着眼前理智有余的女人,哑着嗓子:“很可惜,已经玩大了!”

卫如苏闻言转身,目光穿透一潭迷蒙的光晕,直直锁定那个猛然间“长大”蠢蠢欲动的东西。

她的yīn阳怪气没掌握好,到了嘴边只剩调笑的味道:“实在抱歉搞、大了你,酒店该是有那个服务的,要不要我帮你叫?”

咬牙切齿的声音很快从数步之距踱到了耳侧,卫如苏膝盖一软,大腿瞬间就被傅青城分开。

“没关系。我不介意价不符实,贵一点而已,服务到家就好。”

狼君前来,挡也挡不住。

酥麻的感觉来得太快,卫如苏鄙视自己碎了一地的节操,小腿勾住傅青城后背,喉咙微一蠕动。

他的手很快探了下去,带给她一阵不受控制的战栗。

刺激过猛,卫如苏压抑不住自己的呻吟,几欲嘤咛出声,朦胧的视线中对准傅青城的肩头啃了下去。

她兀自骨血入口,纠缠之间近乎魂飞魄散。

卫如苏几次控制自己的声音,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傅先生,你就只有下、半、身能动了吗?”

傅青城顿了顿,扶了扶她留下牙印的肩头,印上了她不安分的唇。

上下半身一起动给她看。

几乎吻到窒息,卫如苏死命地推开他压过来的唇,腰酸臂痛:“做、死我你才满意?”

傅青城不顾她的拳打脚踢,弯身捞她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别闹!”

赤、裸的身体,从上到下的完美比例充斥眼前,血脉完全喷张开来。在他俯身下来的那一刻,卫如苏巧劲一推,撑着软绵无力的身体,差一点儿骑上他的腰身——

如果不是手机铃声致命地骚扰。

她微一分神,再次被他反下为上,紧紧压住动弹不得。

“有多久没有温习功课了,嗯?”

卫如苏刚刚恢复的神明就这样在傅青城的抚、弄中不知碎在了何时何地,唯有重重的喘息声敲打着“嗡”声不断的耳膜。

他的挺、进无休无止,她的力道死在了男色之下。

待卫如苏从色乱中挣扎出来,只见凌乱的床铺上,赤、裸相拥的两具胴体。

傅青城微微侧身,卫如苏往他怀里蹿了蹿,募然扫到他后背的狰狞伤疤。

她轻拍他的脸,将他从昏困中叫醒。还没来得及问,只听停歇已久的手机铃声再次唱了起来。

卫如苏微微挪动,摸起同衣服一起被撕扯在地的手机。

“卫如苏小姐对吗?”

“请问您认识一个叫夏初的女子吗?”

卫如苏的声音还带着夙夜狂乱后的喑哑:“是。”

“麻烦您现在到星港大厦来一趟,我们需要您的协助确定死者的身份。”

死者。

风声刺穿电波,带出一阵凌乱杂音。

卫如苏从床上跳下来,:“你说什么?”

“一刻钟前,有人从星港坠楼,我们在死者的通讯记录上发现……”

她的耳朵已经完全不配合接受外在的声音进入,坠地的手机砸到脚面上,惊得她如箭待发。

暖热的怀抱募然将她裹紧,卫如苏听到自己慌乱的声音:“夏初出事了———”

************苏尔碎碎念*************

此章河蟹修文需要,已经砍掉了部分床、戏。

因为v章字数更改后不能少于原本章节的字数,删减过后字数不足,所以前面有些描写增加了一些,外加了这段碎碎念。

有不少同学应该已经看过原版。

我对尺度问题始终搞不清楚。

上的肉一直满含蓄。捂脸,自认为。

想要看原版的同学可以留下邮箱,我会一一发送。

作者有话要说:呃

☆、第三十三章

如果青春记忆是一本笔记

我该如何写你

才能永远不忘记

那岁月的画笔

还残留痕迹

我和你的过去

可不可以不过去

————那时年少

瑰丽的星港灯火炫目,隐在风雨欲袭的夜色之间。

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卫如苏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傅青城在一旁与几个警员交谈。

穿着红嫁衣坠楼的姑娘,又将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昏暗的光线将血色遮盖,纯白的布遮无视卫如苏的强烈排斥,依旧死死地扎根在她的视野之内。

卫如苏默立一旁,看着傅青城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微颤的手转瞬触到温热的掌心,她好似被这温度灼伤一般,双目赤红等待傅青城的一个答案。

亦或者,宣判。

傅青城只是微微点头,卫如苏心中最后一丝有关不可能的希冀便完全破碎。

“怎么会?”声音里依旧带着种种不可置信。

但是死人,如何能给出一个答案。

卫如苏笑得异常艰难:“明明她马上就要结婚。”

“她还特地送给我一张请柬。”

“我还祝他们百年好合。”

傅青城在她越来越哀凉的语气里失了千言万语的储备,拉过她,扣在自己怀里。

她挣了挣,最后选择服软。

“那年他们结婚纪念日,我也是这样祝愿他们恩爱一世,可是之后的那些年,家里再也没有纪念过这一天。”

“后来老卫出事。我许愿他平安归来,然后就接到电话让家属领尸。”

“是我yīn气太重对不对?连最平常的平安都求不到,我真好奇我上辈子是如何作孽多端,这辈子自己一个人还都不够,牵连周围各路善男信女。”

几乎被酸涩的感觉淹没,傅青城勒紧怀抱闷得卫如苏胸口发疼,他早就拿她的铁嘴钢牙没有办法,千言万语全部成了废话,除了一个办法——堵死它。

而这里,万般不合适。

“她有自己的选择。卫如苏,你的嘴巴如今连自己都不饶过了吗?少胡思乱想!”

挑了一句出来自己都不满意皱眉。

“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陈述事实。对了,我还忘了说,年轻那会儿我还期望能看见你老得掉牙的模样狠狠笑话一番。”

那时想,到时候我一定还是不会嫌弃你。

可是后来,你也离开我身旁……

**

傅青城脊背一僵,话还未说出口,卫如苏猛力一挣离开了他的怀抱,冲向了一旁刚刚现身即歇斯底里的青年。

争吵,不欢而散,难以置信。

仅仅数步,卫如苏从那人的话里总结出这样几个词。

“你就是夏初的未婚夫?”

满面痛哭流涕的男子抬头看她,眼泪不断“啪嗒”落在地上。

“你有没有对她说不想结婚这种话?”

她从那人分崩离析的眼色里发现端倪。

果然。

“为什么?”卫如苏浅淡地笑,漾在春日风间。

眼前的男子在这般盯视下,终于再次爆发:“她骗我,她背着我和别人勾搭成奸!她把自己给卖了换钱!”

卫如苏眼底募然潮湿:“你真的喜欢她吗?”

怎么会舍得用“勾搭成奸”这样的词来侮辱她?

“夏初初入娱乐圈的时候告诉过我,她有个正在上学的男朋友,她要努力工作供他念书。那个人,是你吧?”

男子的面部表情瞬间僵硬。

“你的眼泪真是廉价!”卫如苏募然上前一步,刚刚伸出的手臂却被身后蹿出的力量禁锢,下一秒,“啪”得一声却还是响在耳畔。

“很抱歉,没能忍住,虽然我并没有资格教训你。”傅青城的语调难见起伏,“爱是要努力在一起。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么即便她真的背叛你,她也不会是与别人勾搭成奸,而是爱上了别人离开你。她再不对,这样的词汇,你也不会舍得放在她的身上。”

**

身边的男人自从离开事发现场后一直沉默,卫如苏瞥了他好几眼,觉得自己要冻死在他冰凉的气场间。

“刚刚为什么拦住我?”

卫如苏见某人依旧沉默,以为他已经神游天外,不再期待答案,他却突然说:“刮在他脸上,你掌心不会疼吗?”

她募然笑了出来:“你是在抱怨自己掌心疼吗?”

傅青城不再理她,却挡不住她自说自话:“你越来越像个好男人。”

如果……

**

完全诡异的关系。

不谈以前的种种未解纠葛,没说以后的聚散。恰当一点来形容彼此的关系,可能炮、友这个词更为合适。

还是各怀鬼胎,前一刻矛盾无法调和,谈到以命相偿;后一刻却完整契合,身体记性好的出奇的炮、友。

卫如苏进门之后,徐溪看她的眼神就古古怪怪,直到相思蹦出来指着她脖颈处的红印大呼小叫,她才知道原因何在。

“如苏,你被什么给咬了?”

徐溪忍着笑拖相思往卧室走,相思一边张牙舞爪挠他,一边继续追问卫如苏:“是什么啊,如苏?”

卫如苏思忱片刻,很详细地描绘给相思听:“一只脸又臭又长,浑身冷冰冰的大蚊子。”

徐溪忍了半天终于在此时功亏一篑,稍不注意,手上力道一松,原本拎在手里的相思“啪”一声与地板亲密接触。

**

第二天相思向傅青城转述这一段的时候,那只咬了如苏脖子的蚊子形象更加生动了起来。

“如苏说那是一个脸很黑,也很长——方脸可能是,总之不好看啦!而且一只蚊子还冷冰冰的,自己都会冻死自己吧!阿城,你这里很奇怪对不对?一只蚊子都这样逗,哈哈——”

蚊子先生很想附和儿子的笑,却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突然回想起六年前的往事。那些呼啸而过,再也回不去的良辰美景。

要他记得不忘是这般简单,不过是她曾陪他看过那一段路上最皎洁的月明。

**

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卫如苏就婉拒他的邀约,语气态度完全的公式化:“下午有课,脱不开身。”

“那么晚上呢?”

“哦”,她一个字停顿了半天,等得他心焦气躁,“晚上还是课”。

五个字,恨得他想直接把她从电话那端揪过来,普及一□为他人女友的自觉。

有课无妨,关键是这欠扁的说有课的语气。

他耐心引导:“我是谁?”

“傅青城。”

出师不利,他继续问:“那么你是谁?”

电话那端没了后文,他连问两声,才得到几个字:“没有别的事了吧?长话短说,短话就不要说了。我要上课了哎!”

“你难道真得没听出来我在生气吗?”他直接省掉了叹气那一步。

“你不是经常生气吗?”她竟然这样反问,“好啦,我知道,挂了!”

整个通话持续不到两分钟,等他回到兄弟中间,大家正好聊起表白那些趣事。

尚瓷正绘声绘色描述自己的经历:“你们猜我说完我喜欢你她下一句怎么接的?她说:真的吗?你是第七个这样说的人。”

“得,原来你老七的称呼是这么来的,真给咱哥们儿长脸。”

一群人打打闹闹,听得傅青城心里越发冷清。

如果他说“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她会怎么回应?

他一瞬间觉得那很有可能是“谢谢你”,而他多半会直接被这三个字抨击到五脏血流。

爱心这个东西,有些女人是真的没有的。

**

年少的时候,多傻的事情都干过。

那一晚傅青城没忍住,把矜持的本意抛在脑后去了q大。

当纸条从阶梯教室后面跃过层层同学传递到卫如苏手里的时候,她一打开,只见上面画了一头耷拉着脑袋的小猪。

她立刻转身向后看,后面的同学很默契的逐个向后指,她一下子就在二百人的大课堂上找到了他的位置。

他甚至向她挥挥手,卫如苏艰难地控制住肩头的抖动转过身,下一秒却听到老教授问:“那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轰的一声,卫如苏的脸成了红苹果。周围各种窃笑私语声,让她特别想遁地逃走或者隐身消失。

前来蹭课的某路人甲却是那般镇定自若:“老师,我的确有个地方不是很明白……”

**

那是卫如苏记忆里第一次逃课。逮住课间几分钟,她匆匆瞪了教室后方某个位置几眼,拎着包就遛了出去。

她站在教室外边等他出来,透过窗户却见他迟迟未动。连有女生前来搭讪也是来者不拒。

桃花如此泛滥,她的**皮疙瘩起得很快。等他慢悠悠晃出来,已经掉了一地。

“你什么意思?”

他磨蹭着下巴,见她一脸不好惹的样子,迟迟不给答案。

等了足足十秒钟,他才开口:“嗯,差不多了。你今天挂我电话,我应该就是这感受。”

她正琢磨他那所谓的感受,却见他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得她浑身莫名燥热。

“今天情人节?”

所以呢?她在等下文。

“我来拿福利啊!”

他几步压她在怀,轻轻啄了几下,眉眼微弯,浅笑如画。见她转瞬捂住自己颈间被啄的部分,主动提议:“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蚊子咬得好了!”

**

从回忆里跋涉过万水千山,门铃响得时候,傅青城的唇角还挂着年少时温和无害却又明显痞痞的笑。

“我不知道,你这么欢迎我回来。”

来人笑眯眯,“冷脸的这么快,真是白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动了原本的线,狗血它绕道远行了,虐它让位于温馨了,番外她抽进正文了。作者她怀疑这不是她写的。

不要大意地拍死她吧。

☆、第三十四章

后来的我们一直都遇不上,

仿佛都在避开某一些地方,

在人群中都走的特别匆忙,

怕一不小心就认出对方。

————后来的我们

不速之客站在门前,手中的行李一丢,立马扑了过来。

傅青城伸出手推了推,奈何挂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用力过猛,完全无视他的抗拒,无赖作风深度发扬。

“离我远点儿!”傅青城语气分明不善,听在来客耳中却半分力道也无,只换来数声嗤笑。

“切,投怀送抱都不要,你还想怎么着?”来客放开了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的四肢,几步跳进了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地盘坐其上,不停地回头查看他移回客厅的进度。

“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再把你那香水的味道带到我周围,我随时把你扔回去你信不信?”

“信,可是我一准在你扔之前就已经溜之大吉了。你上一句,完全是废话。”

傅青城抱臂站在客厅里:“请示过家长了吗?”

“哦,嗯。”细弱蚊蝇的声音软绵绵地无力趴在地板上,答案很明显。

傅青城意味深长地叹气:“不用我再次提醒你,你这话听着多么底气不足了吧?”

“我真是谢谢你!”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随手拎起一个抱枕砸了过来,被傅青城轻巧地接住。

碰巧有人叫门,傅青城拎起那个抱枕直接返身回了玄关。门一开,清脆的童声钻了进来。

“阿城!”

白嫩浑圆的手臂伸出来就要他抱。傅青城摸摸相思的头,眼角扫到相思身后一脸如临大敌表情的卫如苏。

傅青城弯腰抱住相思,原本搁置在手中的抱枕滑落地面。

“相思暂时寄存在你这里一天,我送他过来,晚上麻烦你送他回酒店。再见!”

被无视的卫如苏留下一句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从傅青城身后冒出来的那个声音钉在原地:“从哪里来的孩子?”

又一个陌生女子。这个不知好歹,一刻都不消停的男人。

卫如苏转瞬掠过傅青城的目光尖刻了许多,傅青城立刻杀向那个赤脚奔到门口的人:“进去!”

话是说出来了,可是听不听完全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

“这该不会是——傅青城,你也太前卫了吧!”她猛然间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黑面已经完全没有作用,杀气也被全部无视。

傅青城不再理会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女人,盯着卫如苏的脸一眨不眨。

“看起来你现在不是很方便,我带相思回去好了。”卫如苏微微一笑,看到相思往傅青城怀里躲了躲,眼神无声警告。

“不会不会,”傅青城还没回答,某女立刻自来熟,“我可喜欢孩子了”。

卫如苏眯了眯眼:“是吗?那再好不过了。”

**

傅青城抱着相思进了客厅,某女依旧留在门口直到视线中的卫如苏完全消失不见,才转场回到室内。

傅青城正在给相思换衣服,看到她进来只字没赏一个。好奇心膨胀地要爆炸,某女的眼睛在相思和傅青城脸上转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小孩子眼底那丝写着明显厌恶的光上。

她踢踢傅青城:“快解释解释,这孩子都恨上我了,这让我以后在傅家怎么混啊?”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被人铭记的方式吗?怎么,强心脏连这个都负荷不了了?”

一个问号换来了一个白眼,傅青城见她蹲在相思跟前一句一句的问。

“他是你爹吧?”

相思立刻将头扭向反方向,没搭理她。很快跳下沙发,自己一个人蹬蹬上楼去了。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我好歹也是长辈,傅青城,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傅青城转身走向厨房,身后的聒噪却一刻都没停下来。

“让我来猜一猜啊。那会儿那个该不会就是让你这几年失魂落魄连续失眠的那个吧?还是让你凄凄惨惨戚戚养伤,一个人无限心酸那个?完了完了,这么一盘算,你怎么一直过得这么悲惨。”

沉郁的往事这般轻易地被揪了出来,傅青城眼见这人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动了动唇:“四十三万。”

“什么?”突然冒出来的数字让某女一懵。

“我不收你利息,不过你越欠越多,被逼无奈的话,我只能把你卖给姑姑抵债。”

她脸扭曲地很快:“算你狠。不过刚才你不解释,就不怕人家误会?你看你看,你现在这表情明明就是想剁了我嘛!刚刚还装出一幅无所谓的样子。早说好啊!你下半辈子打光棍可别怨我。不过,你要求不高的话,只是买点儿安眠药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傅青城暗自叹息:“傅明月,你管好自己别每次都把我拖下水对簿姑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女人跑了的话,就拿你男人来还。”

真毒啊!傅明月差点儿跳起来。

**

这次回r市,行程匆忙。成苏岩从施为那里知道卫如苏回国后,就开始联络她。

卫如苏一向不精通于拒绝,最后答应会面。

很多事情迟到太久,一时之间无从谈起。卫如苏了解眼前此人的忐忑,因为她们有一个同样的习惯,不安时会紧攥手中的物件。

“一直没能谢谢你,”卫如苏开口十分自然,却依旧客气,“我知道那个时候搅进绯闻事件里,施家的压力会很大”。

木质桌椅反射出的光清清冷冷,卫如苏看到成苏岩眼底一片慈性的色泽。

“如苏,你这样客气,我压力会更大。”

“施先生是个好男人”,卫如苏的语气继续平静如水,“那个时候没能赶去兑现出席婚礼,我很抱歉”。

“如苏,我当初——”

“别解释,我现在最怕这个”,卫如苏立刻斩断成苏岩的话,“我过去是挺恨你的,但是——”

同样为人母之后,经历那漫长的十个月,走过那场漫天砸下来的阵痛,已经明白,如果没有爱,单凭恨她是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子慕过几天会回来,但是对于他,我无能无力。”

成苏岩微微一怔,笑着问:“我明白。最近过的还好吗?”

卫如苏眼前闪过不久前并身而立的那两个人,声音应得甜蜜,心底的苦涩却丝丝涌动:“还不错,现世安稳,我一向求得不多。”

“青城那孩子不错,”成苏岩的话柔柔地在耳边滑过,“我很担心那个时候他挺不过来,真是万幸。如苏,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两句话,说者和听者的重心完全不同。

卫如苏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作势欲跳出来,压抑不住声音中的不安焦灼,无视成苏岩旁观到她骤变的脸色时担忧的神色。

“什么时候,怎么会挺不过来?”

**

相爱吗?为什么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从来都不在对方身边。

悠长的六年时光一晃而过,卫如苏捧着那些年少时的笑靥如花,奔走在炽热烈阳下。

背后汗湿衣衫,眼底热潮汹涌。

哪怕他有再多不好,世间也仅此一个;就算还有一个倪珑存在,卫如苏扪心自问,她都无法承受彻底失去的悲哀。那不是她摆摆手潇洒转身说一句“再也不见”,,不是她心底的愤恨呼啸而出诅咒一句“你去死”,而是无论她如何怀念,都只能梦里相见的天人永隔。

心里许多声音在咆哮,这一生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里,纷纷写满他的名字。

**

傅青城和相思在酒店大厅等了很久也不见卫如苏回来。

相思蔫蔫地趴在傅青城肩头打瞌睡,软软的声音扫着他的耳朵:“阿城,如苏是个女人,她是会吃醋的。”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说:“我是相信你啊,可是如苏她不一定啊!白姨告诉过我,前男友晒幸福和现男友劈腿,前者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你要好好表现啊,好好表现……”

声音越来越低,傅青城亲了亲相思的额头,抬眼间便看到那个上午急速逃窜的女人迷蒙地埋首前行。

他抱着相思站在她面前,却次次被视而不见。

“卫如苏。”

清朗的声线出现的时候,卫如苏募然间回首。

“在前面,回什么头!”

她迅速回身,空旷的酒店大厅里,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正站在她的眼前唤着她的名字,字字低回,比旧时光更为动听。

虽然语气不善,虽然表情扭曲,虽然眼睛里写满对她失神的不满。

相思霸占了傅青城胸膛的大半部分,卫如苏突然欺身过来的时候,傅青城紧了紧抱着相思的双臂,双眸瞪得巨大无比。

“喂,你干什么?相思睡着了。”

下一句话就被湿软的唇堵死。

世界之大,眼前这一方小小天地里,明艳的女子踮起脚尖,隔着一个胖娃娃,动情地吮吻长身玉立的男子。

看过去,风景如画。

卫如苏很快褪了回去,眼底含着水光潋滟:“你保证你维持哑巴状态半个小时,我接下来要说句实话。”

傅青城不见任何激烈的反应,点了点头。

“虽然你很渣,但是我还真不舍得放你出去祸害我广大女同胞。”

答应会做哑巴的男人抿了抿唇,嘴角的笑意肆虐,柔光蔓延至全身:“你这意思,是想让我对你负责吗?还是说,你的觉悟已经高到求我娶你的地步?”

卫如苏瞬间散出危险的气息。

“相思睡着了”,为防止眼前的女人乱动,傅青城继续强调了一把,“已经做妈妈好几年的动不动就打人要人命的装着铁嘴钢牙的女人,你凭什么觉得我还稀罕你呢!”

“我不介意给相思找个继父的?”卫如苏摊摊手。

“别闹,”傅青城换了换拖住相思的手臂,右手空出来扯她过来,“再胡说,信不信我立刻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苏尔和明月姑娘是真爱。

被众姑娘嫌弃的“虐”继续躲在小黑屋里没敢出来。

要换虐的举手,要继续甜的起立。

之前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纠葛也要逐一开解了。

苏尔有些不忍心看自己写的前文,感觉前面的部分写得好粗糙。

汇报:贴完了我还要继续卖书去。

☆、第三十五章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这一晚,会友晚归的徐溪,只见到在卧室里呼呼大睡的相思,以及无辜至极已经等着他的目光临幸整整一晚的一纸便签。

“有事晚归或者不归,相思就麻烦你了。”

是卫如苏娟秀的字迹。徐溪立马就联想到蚊子事件,不厚道地对着躺在桌脚的便签笑了又笑。

窗外夜色深沉,某些人应该已经登机了。

孤身对着一个毛还没长齐,只懂呼呼大睡的孩子,真是浪费了这心跳怦然的漫漫良夜,对他这个正当盛年的男青年而言实在是煎熬。

一瞬间,异常怀念某个老女人无法无天的模样。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

某人在你眼前的时候,你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眼不见心不烦。仅仅分别数日,却已是相思成灾,泛滥无边。再多美味的茶点也比不过她煎焦的一个味道怪异的蛋,再多蜜语甜言也抵不过她一句咒骂相向。

谁让人海之巨,你独独稀罕那一个呢?

**

良宵春帐起。

黑暗中细碎的呻、吟声一波一波来袭,卫如苏指甲嵌入傅青城的肌肤,嶙峋突兀的旧伤疤从他的后背直直烙上她的心间,忽然砸下来的沉重感让卫如苏的呼吸募然一窒。

她长舒一口气,指尖在傅青城后背上蜿蜒行走:“疼吗?”

卫如苏问的无头无脑,傅青城却听得懂:“我以为你只会说:真难看。”

言语间又一记猛、插,剧烈地撞击差点闪了卫如苏纤细的腰。她忍着阵阵晕头转向,拍拍傅青城的左脸,轻柔的力道只称得上为爱抚。

“傅先生,要知道怜香惜玉,懂不懂?”后三个字几乎是哼出来的,整个摊软在傅青城身下,卫如苏没有半分继续挪动的力气,掌下搭着的是他一片火热的肌肤,揉搓间无比灼烫。

劲瘦的臀规律的抖动,卫如苏不得不紧紧将自己的腿攀附在他腰间。

深处酸痛无比,娇嫩处饱满而战栗。卫如苏已经陷入意乱情迷的沼泽中不可自拔,他却还在□迭起,战斗力十足。

欲望的火花越闪越大,合缝相贴的身躯上滚烫的液体星星点点。卫如苏在完全自控不能的收、缩中声音逐渐颤抖起来,轻轻捶打他的胸膛:“带着你家弟弟出去。”

傅青城低下头浅啄卫如苏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依旧埋在她身体里的坚、挺,细细地磨蹭下去,低语柔声:“为什么给相思取名叫相思?”

终于问了吗?

卫如苏的眼睛瞬间恢复了清明,在傅青城的眼前转了又转,酝酿出满满一汪笑意:“这个你要问木头,是他起得名字。”

傅青城微微一笑:“那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好一个咬牙切齿的“谢谢”。

卫如苏揪着傅青城后背的肌肉,全身气力都已经被他榨干,拧了半天也没超过一个平角的度数:“好啦,开玩笑的。你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地从我这里寻找安慰吗?我想你,想你行了吧,这答案爷您还满意吗?”

**

浴室里的水声细碎低缓,卫如苏坐在沙发上无聊地飞速调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被赶去洗澡的某人从浴室走出来。

电视里的戏剧却越来越狗血。误会冰释,女主角一脸梨花带雨娇弱地卧在脸部线条柔和到极致的男主角怀里,骄傲的女配潇洒地转身离开。

男配嘛,则躲在角落里旁观者伤。

卫如苏脑补了一下这样一个画面,泪眼汪汪的她扑在一脸深情的傅青城怀里。

很快她便甩甩头将那个画面赶出脑海。

真是无比恶寒。

即便她转性偶尔梨花带雨,那个人只怕眉头也要蹙到天上去了,何谈深情缓缓。

白白浪费了那副眉眼,真是暴殄天物。

**

次日白帆和卫子慕归国,鉴于冷战依旧持续。徐溪坚决要维持自己剩下不多的那点儿自尊,早就声明拒绝接机。

这事儿完全包在了卫如苏身上。

一夜狂乱,次日卫如苏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傅青城送她到机场的时候,几乎是卡着飞机落地的点儿。

“慢点!”卫如苏急急忙忙跳下车,傅青城看她慌乱的样子忍不住在身后低斥。

卫如苏回头朝他比划了个“ok”的手势,几步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再不曾回首。

这女人还真是长进不了。

他正低咒间,突然侧脸粘到了一个湿软的东西,下一秒那个不长进的女人用醇和的女声在他耳侧解释道:“刚刚忘记了,早安吻。拜拜!”

这一次蹦跳离开的更是飞速,几乎一眨眼的功夫。

**

傅家已经乱作一团。

自从傅明月的母上傅安璇驾到之后。

一早傅明月就打来电话求救,傅青城一直到卫如苏睡到自然醒后才按常速起身,随后拖着行程没当做大事来处理。

等他从机场姗姗来迟回到傅宅,才察觉这一次似乎有异常时。

连久居南山的傅安年也回来了,一进门,迎接他的就是老宅里古朴的红木矮凳。

傅老爷子生前宝贝的要死的物件,也只有这个乖戾的女儿敢如此对待。

很剽悍的力道,这么重的木凳随手一扔就能飞这么远。

傅青城看了看刚刚收回手轻拍两下的姑姑,再看看平时嚣张跋扈此刻没出息地窝在沙发上的傅明月,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世界上的女人都是这般难缠的吗?

装腔作势,色厉内荏,狐假虎威。

每一样都把男人当做背景,肆无忌惮无所畏惧。

傅青城一个“你怎么没遛”的眼神递过去,傅明月哀怨地回了个“恶势力太强”,异常无奈地摇摇头。

“小傅,你回来了。”

傅安璇的声音带着独有的甜腻,适才僵硬的脸转瞬换上笑颜。

听在傅青城耳中却更觉得大事不好。

“璇姐,今天什么时候到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傅青城边说边走到傅明月身旁,推推她让她坐在沙发一旁的位置上,自己则替换了她坐在傅安璇正对面。

一时,室内无人吭声。林止在一旁替换众人冷落已经冰凉的茶水,细缓的水流垂声而下,清新流畅。

“你事务繁忙,怎么能麻烦你呢?!”前一句话还说得好好的,后一句话就变了模样,“招呼自然是不必打的,不然,让你提前通风报信吗?!”

傅青城顿觉额头一凉,傅安年在一旁清咳:“小璇,够了。”

“闭嘴。”傅安璇的回复如此爽快,傅安年也不生气,听她继续说,“人命都闹出来了,你想让我怎么着?!”

人命?

傅青城顿时犀利的眼神刺向傅明月,见她头低垂的严重,随口就把之前她送他的那句话还了回去:“傅明月,你可真前卫!”

浑身的刺顿时竖了起来,傅明月终是开启了反驳之路:“行了,谁都别说我了!璇姐,你生我的时候也没经过家庭会议的讨论允许吧?我就是要生,你能杀了我不成!”

傅明月越说底气越足,傅安璇暴怒的样子看在傅青城眼里着实心惊。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桌面上的茶具,还好,不是那套清骨瓷。

果然,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就伴着傅安璇的嗓音落地:“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塞回肚子里去!免得你随便给我招惹精子回来。”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是谁说如果没有明月,她也早就去了的。小璇,你一个女人什么时候能用女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傅安年的话毕,就收到傅安璇的眼神警告。

“璇姐你先冷静冷静,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小叔,我先和明月单独谈一谈。”

见傅明月专心盯着傅安璇,傅青城随后补充:“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过来!”

**

没了长辈的压力,傅明月立刻摊在床上,裹着被子卷成卷打滚。

“谢谢你救我一命。”

“谢得太早了。交代吧,那个男人是谁?”傅青城一把扯开傅明月裹着的薄被,站在床前字字沉稳。

傅明月一脸“你见好就收吧”的意思:“不知道,睡了一晚,我还赏了他五百英镑。怎么样,这待遇高于市价了吧?”

她转瞬撩了撩波浪长发,砸吧嘴:“不过也太给力了,姐的初夜拿出去就一击即中。你说我是不是该去闪婚啊?”

“我记得某人刚刚还说不知道对方是谁。”

傅明月点点头:“没错,可是这不妨碍我下次来个一见钟情闪婚啊!”

“下一次?傅明月,你是真的活腻了吧!”

她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还不成吗?那晚喝多了,具体发生什么我哪里知道啊?!我还以为我坚强的胃出问题了呢!悲剧的是璇女王刚回来视察就瞅见我没藏好的两道杠,快同情同情我,这么一堆后遗症留着真是麻烦。”

傅青城无奈地笑笑,将薄被扔回她身上,连头脸一起遮盖:“我无比同情你,同情死你!”

傅明月从薄被下掏出脑袋:“真没良心。我说,你觉得璇大人需不需要看看心理医生什么的?我觉得她最近改自虐为他虐了。我会是最大的受害者哎!你之前那个心理医生叫什么来着?倪珑,对吧?抓紧介绍给她让她找个人好好聊一聊,缓解一下积攒数十年的相思之苦。”

“你傻了。喂!傅青城。”

回答她的只有震天响的关门声。

真是无比郁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心理医生。

我家所有女人都很剽悍,灭哈哈!

36-40

☆、第三十六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红玫瑰

白帆几乎睡了一路。除了刚刚见到卫如苏之后来了个热烈的拥抱,人几乎立刻就冷了下来,蔫了下去。

卫如苏不能和卫子慕聊天打扰她休息,一路沉闷无声,几乎也要昏昏欲睡,踩着地面那一刻才找回一点儿精神。

回到酒店,进门之后,只有相思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点头打瞌睡,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的诠释可爱。

乍时看到数人进门,一激动睁大了眼睛,“啪”一声就从沙发上掉了下来。

“疼死了,都怪你,长得这么吓人!”嗷嗷叫的声音转瞬蹦了出来。

被相思手指指着的卫子慕几步上前抱起他,末了还得了这样一番数落,委屈无比。

“我长得吓人?你要是没得我卫家一半的优良基因能长成这样?!臭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卫子慕摆出一副恶霸嘴脸逗相思,相思扁扁嘴,试图从他怀里跳出来,一直动来动去。

本该安稳呆在酒店里的徐溪秉承隐身的原则继续失踪不见人影。

白帆在视线所及之处,四周搜索一圈,确定此人暂时没有现身的打算,皱皱眉撇下行李就要去继续她伟大的睡觉事业。

卫子慕把相思搁置在沙发的一角上,自己坐占其余大半边。很不客气的抢过来相思刚刚摸过来的苹果,无视小孩子哀怨后转忿恨的眼神,狠狠咬了一口,顿时苹果缺口了大半。

“我姐夫呢?”

他问得无比随意,卫如苏却无论怎么听,都能在他的声音里发现刻意的味道。

卫如苏踢了踢他随身带回来的笨重行李箱,下颚微抬:“管的还真多,不如我们来聊一聊未来弟媳妇?”

卫子慕立刻转身瞅了瞅一旁低调坐着的相思大肉团:“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你未来儿媳妇在哪里啊?”

“少跟我贫,”卫如苏摸摸相思短短的头发,语调再温柔不过,“要是教坏了我儿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子慕隔空跟相思挤挤眼,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当我是被你吓唬大的啊?你说句话,我只能勉强信个标点符号吧!”

越说越来劲。

卫如苏不想继续理他,越过沙发钻进厨房。却没想到卫子慕很快又尾随其后,大有穷追不舍之态。

卫如苏勾勾手,卫子慕往前靠近一分,只听她说:“有悄悄话想跟姐姐我说是吧?”

她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让卫子慕更加看不惯,却还是问了出口:“说真的,就那个人了?”

卫如苏瞅他一眼,隔着厨房围栏,在他脑门上不留余力狠敲了一记:“哪个人啊?你还没完没了了!”

“你儿子果然是你生的,同样不知好歹哎!我是关心你,这叫关心你懂不懂啊!再说了,是你让我说的,我求你听了吗?”在卫如苏无所谓的态度下,某男子终于炸毛,越说越委屈。

该如何捋顺呢?

卫如苏扯了两下才把嘴角璀璨的笑给带了出来。卫子慕转身背对着她,不给她事后补救的机会。

“木头?”

她这厢低低柔柔地唤,他那头极度排斥这个声音入耳。

“那个女人呢?让你义无反顾选择一走了之的那个女人。你介意就别装了,累死你自己我看着也很是不爽。”

卫如苏准备好的说辞还没出口,卫子慕自己倒先憋不住了。抢先一步开口,矜持什么的通通被抛诸脑后。

一句话,就抓到了重点。

卫如苏心底咒骂几声,觉得这家伙和自己还真是一母同胞,这嘴巴毒死人不偿命。

让她一时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无从下手。

“祝她安息不好吗?世上有这么多活人我都还管不过来呢,怎么会顾得上她。”卫如苏说得异常云淡风轻,似是真的不以为意。

只是有些时候,看起来越真,其实越假。

“你就倔吧!”卫子慕不再理她,几步回去临幸他啃了一半的苹果。

留下卫如苏一个人立在厨房里神情僵滞。

**

数夜欢好,隐瞒和欺骗都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一下子掏出来的话还真是力道强悍到足以踩死人。

卸下一身黄金甲,换回一颗玻璃心,这代价未免太高了点儿。

卫如苏,这可如何是好?

**

苍郁的傅宅。

傅青城平复心情下楼的时候,眼睛扫到傅安璇和傅安年。他们几乎是维持着他带傅明月上楼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这两个人啊!

“她招了没有?”

“明月怎么说?”

一前一后相差不足一秒的两道声音递了过来,傅青城心底发笑,面上却越发深沉严肃。一时让人琢磨不透,便更加吊人胃口。

关心则乱。

随后便见傅安年用眼神呵斥傅安璇,后者也不安分,卯足全力瞪了回去。

从小打到大的两兄妹,即便而今都已年过半百,依旧互不相让,外加互看不顺眼。

“酒后失事”四个字傅青城不知道说出来会面临怎样一出窘境,干脆换了说辞。

“明月一直很有分寸,而且我们家的姑娘我们都了解,外人很难赚她便宜。至今没有人找上门来要医药费,说明事态的确在控制之内。璇姐——”

他轻轻一唤停了下来:“这个有异议吗?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明月总会遇到属于她的那份历久弥新。如果那个人会因为明月骨肉的存在而离开,那么说明他还不够珍惜我们家的月亮。”

“这样的话,只是捞个水里的倒影我还不舍得呢!”

“说完了?”傅安璇悠悠地问。

傅青城轻轻点头,知道说客的帽子立刻就要挂在他的头顶,提前抚了抚额。

果然,傅安璇下一句接的是:“小傅,看不出来你做说客的资质也还不错。傅安年,你有什么想法?”

傅青城都替傅安年受宠若惊。这个傅家的另类千金一直是独来独往行色匆匆,能征询别人一句意见实在不易。

傅安璇甚至后续点了点头,递了一个鼓励的眼神过去。

“那是我们傅家的一条命。”再沉缓不过的声音,只此简单一句,立场已经表明的很清楚。

生。

养。

****

傅安年的精神状态依旧不好,脸色亦是灰白。他话落,傅安璇皱眉良久,末了说出的话不再与今日的中心话题有关。

“身体都这样了还乱跑,老的少的没一个能让人省心!”说完就唤来林止,三言两语命令一下,让他马上带傅安年回南山疗养院,少出来折腾。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

说一不二。

傅安年冲林止摆摆手:“小璇,我不是爸爸,不需要你来打点。”

“少自作多情,我可没把你和老头儿比。你比他可差劲多了!”傅安璇答得又快又猛,简直让人招架不住,幸好傅安年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性,不过一笑了之。

反而是林止站在一旁徒留尴尬,实在不好意思提醒某傅大小姐。就是她贵尊亲自一通电话把傅安年从南山给叫回来的。

这记性。

**

朝政荒废半日。

回到傅氏的时候,办公桌上的文案已经堆叠成小山。

长安敲敲门进来,送过来楼下刚刚拿上来的一份快递。

很精致的包装盒,傅青城并不陌生。

几乎是一秒也没有多想,长安关上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就顺手将礼盒推入一旁的纸筐。

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从垃圾框里掏了出来,手指翻动几下,就把外包装撕了下来。

露出内里红纹黑底的礼盒。

打开巨大的包装盒,内里只有一张薄似纱巾的白色卡片。

或者说,是请柬。

作者有话要说:大脑一团浆糊了,这章粗糙的不行了。

爬上床睡去了。

如果下一章开虐的话,不许嫌弃呀!!!

☆、第三十七章

我多么怀念\清晨的枕边\透过你侧脸\看到的光线

我多么怀念\你走在左边\没什么特别\胜万语千言

————我多么怀念

傅青城看着眼前那张镶满白色蕾丝花边的请柬,素白的布景上一双交握的手带着几分诡异的色彩,格外扎眼。

不足半年的时间,已经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来了吗?

以至于用这样的方式。

名正言顺,并且昭告天下。

**

卫如苏带着相思去秋暮山拜祭卫彦池。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远远的看过去像是两个蹦蹦跳跳轻微浮动的黑点。

相思从未到过墓园,对四周各种事务都感到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异常兴奋。

小手拉大手,卫如苏几乎是被他拖着前进。

从路过的风景,说到山脚下花店的老爷爷。卫如苏跟着他的脑波走动,许多愁绪自然而然地被扔在了身后。

“阿城为什么不陪我们来?”相思无辜的大眼一眨一眨,忽闪的星光从纤长的睫毛下溢了出来。

卫如苏一愣,下意识地拍拍他的头。

时光很唬人,真是越长越像了。

“相思,我是来看爸爸,你是来看外公。”卫如苏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能将相思理所当然的语气扭转回来,“他来,看谁呢?”

“那么木头舅舅呢,我们是不是偷偷来这里?”

相思眼珠转啊转,卫如苏突然想到那张小嘴下一秒或许会说出口的话,选择在相思开口前堵死它:“相思,外公讨厌话多的小孩子。我们不要在这里聊这些无关的事情。”

她说得虽然郑重其事,但是相思仍旧半信半疑,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不时回头打量她,嘴里一遍遍嘟囔:“真的吗,可是外公养大的你向来话很多啊?”

原来自己的母亲形象是这般高大,卫如苏将相思蹦出去的身体扯了回来:“我已经长大了。等你长大的时候,话再多,外公也会喜欢你的。”

**

卫彦池站在时光之远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相思蹲在墓前,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遍又一遍问:“如苏,外公看起来好年轻,比你还年轻。”

他的语气故作正经,卫如苏觉得好笑。看着他在墓前鞠躬来鞠躬去,无声地和卫彦池进行各种不为人知的沟通。

未曾想过,在猝不及防的离别骤降的年月里,会获得命运这般慷慨的馈赠。为此,她愿意原谅此前生活赋予的全部苦难。

**

回到酒店的时候,一室狼籍逼得卫如苏退出门去,待看清房门号的时候,才确定的确没有走错门。

相思最先发现倚靠在客厅墙壁上的徐溪,跃过满地凌乱小跑过去。

徐溪正一个人窝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看到相思过来暴躁地将手里的ok绷摔了出去。

相思皱皱眉碰碰他滴血的手面,看到他血肉外翻的伤口止不住惊呼。

“什么情况,你被打劫了?!”卫如苏拨开沙发一角干净的地方,将相思抱过去搁在上面,不许他乱动。

走回徐溪身旁,接过他扔在地上的ok绷,转瞬撕下来摁在他的伤口上。

“血流多了污染环境。说说看,我得知道我接下来的巨额赔偿是不是花得特别冤枉。”

徐溪抬起头看她一眼,面色挣扎,眼底写满悲怆,看得卫如苏一时心惊。他很快别过头去,站了起来。受伤的手撑在一旁的墙壁上,渗出的血迹在墙上留下一个印记分明的血印。

“我要回英国,立刻、马上。”

他的语气和目光一样坚定无二,卫如苏知道事态严重,只有一个下手点:“那么白帆呢?”

徐溪像看陌生人一般望着她,语气欢快地让人心惊肉跳:“她啊!她正忙着抢别人新郎,再好不过。”

满地狼籍里萧瑟的背影再触目惊心不过,徐溪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如苏姐,帮我带句话给她。”

不需要指名道姓。

“我这次,要彻底滚远了。”

**

无辜至极的沉默。

相思看了看蹲在沙发旁拎起一盏破碎台灯的卫如苏,吞了几口唾沫才开口:“如苏,哥哥和白帆阿姨是分手了吗?”

卫如苏缓缓一笑:“相思,这是大人的事。她们经常吵架不是吗?不用担心。”

相思从沙发上跳下来几步站到卫如苏身前,她蹲下的身高和他站立的身姿相比矮了几分。

居高临下的是他。

“当年,你和阿城也是这样分手的吗?”他的眼神清澈透亮,卫如苏不忍心看。

“也是这样满地碎片,流血的吗?”

心底某个地方瞬间被刺穿,卫如苏捧着一颗颤抖起来的心,倏然间看到相思眼中滑落的泪。

时光不能重来,那是她一辈子都改写不了的曾经。

**

白帆消失的一样彻底,卫如苏联络了许多她在r市的故交,得到的答案通通都是半声未闻。

卫子慕比她还着急,因为徐溪自从离开酒店以后一样和她们断了联系。想想他离开时的状态,嚷嚷着要去警察局。

傅青城来电的时候,卫子慕正在一旁咆哮,话里话外全是抱怨白帆伤了他舍友的心。

声音之大让电话那端的傅青城止不住蹙眉。

卫如苏急忙捂紧话筒,溜到阳台,刚进了一方安静的天地,便听到电话那端的人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几乎想都没想她就拒绝。

是多年前就已养成的本能,她这一生坚守最久的人生哲学就是依靠自己。

他却像没听到她的拒绝一般,徐声慢语:“不要着急,等我的消息。”

**

真的有了结果,卫如苏匆匆下楼,看到夜色间那辆低调的车内坐着眼色疲惫的傅青城。

几乎被心酸淹没。

她开了一半的车门就此卡住:“我打车过去好了。”

傅青城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打开另一侧的车门绕了过来将她彻底塞进车内:“在r市你向来东南西北不分,你确定你可以?”

他说得是实话,却并非依据十足不可推翻。

因为万事再难,她都可以。

车子七扭八拐,在卫如苏方向完全颠倒之后终于停了下来。

迷乱嘈杂的场景中,卫如苏看到了那个醉倒在角落里平时意气风发的女人。

“阿白?”她微微一推,那人就有了反应,酡红的脸颊上散着迷蒙的光,半睁的眼睛搁在晃晃悠悠的上半身上左右打量她。

“你谁啊?”喑哑低弱的声音听得卫如苏一阵恼火。

“我是你祖宗。起来!”卫如苏贴近她想搀她起身,却被她晃晃悠悠地躲开,差一点高跟鞋踩滑,好在跌入一旁温暖的怀抱。

白帆却在此时募然捂嘴喷出一地秽物。

卫如苏幸免遇难,一旁拉她入怀的傅青城就没那么幸运,沾惹尘埃无数。

**

“你要是不想扛了,换我好了。”卫如苏一路跟在傅青城身后,瞥见他一脸暗黑,很怕他生气之后气越攒越大,在爆发之际会把抗在肩头的那个醉女人扔下来,很善良地提议。

早将西装外套塞进垃圾桶,傅青城却依旧能嗅到衬衫上的浓重腐酸味。

看了看卫如苏那一脸讨好的颜色,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肩膀太窄,我的确不想扛了,不过扔在地上会更合适。”

知道讲道理了。

卫如苏态度格外好:“你这玩笑开得太没水准了,我一看就知道是玩笑。”

他瞬间作势要把白帆扔下来,卫如苏狠狠瞪了一眼过去,他又重新拎了回去搁在肩头,另一支手嫌弃的在空气中甩了又甩。

最终将白帆放进后车座的时候,几乎是连扔带推,如同处理死人。

**

还没进酒店停车场,卫如苏就打电话让卫子慕下来扛人。

傅青城附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听她吩咐那人抓紧下楼。

车子滑入停车场。卫如苏道谢开门,“啪嗒”一声,只见车门落锁。

她回身看傅青城,瞥见他的轻笑:“我们如今是什么关系?”

卫如苏心底一震:“哦。你是嫌我还没谢谢你吧!”

傅青城咬咬牙,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睡死醉死的女人,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别人的破烂事儿,少操心。”

卫如苏还想说什么,却见卫子慕现身车旁敲了敲车窗。车锁瞬间解开,她笑眯眯地推门而下,指挥卫子慕将白帆搬走。

直到进了电梯,卫子慕才问:“怎么不直接让那劳动力帮你挪上来?”

卫如苏回答得再正经不过:“他啊?我怕他上来,相思就不肯让他走了。你知道的,我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适合有人做厅长。”

**

第二天,卫如苏爬起来的时候,正巧卫子慕撞门进来:“那女人又惹事儿去了!”

他将一张纸片拍在卫如苏床头,一脸咬牙切齿。

“徐溪要是少一块肉,你就跟她绝交!这事儿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来似风去似风,徒留巨大关门声。

**

卫如苏觉得头大如斗。

生米已经要煮成熟饭,白帆难不成真要去人家婚礼现场抢新郎?还是顶着宿醉后的狼狈模样?

这个不省心的女人。

等卫如苏按照白帆说的地点赶到某婚礼现场的时候,场面已经不能用混乱来形容。

不过再混乱不过,也比不上宴客厅后的走廊上那一幕来得让她震撼。

久未露面的那个女人穿着最圣洁的婚纱,站在那里,掌风即将扫到对面的男人脸上。

她微微闭眼再睁开,确定那不是幻觉。

突然耳后传来一声疾呼:“如苏!”

她立刻回头,匆匆跑过来的白帆向她投来求救的眼神,而白帆身后的那个男人,赫然穿着新郎礼服。

寸步难行。

这一场婚礼的新娘和别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这一场婚礼的新郎和别的女人站在她身前。

身后那两人如鼓点急行的脚步声正踩在她心上,声声不解风情。

从没有一次狭路相逢,让卫如苏如此想遁地逃亡。

远离尘世。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又刷不开了只能用插件发,~~~~(>_

41-45

☆、第四十一章

看着你努力想微笑的样子

我的心像大雨将至那么潮湿

————可不可以不勇敢

直到夜深,卫如苏也没能等到傅青城的半点消息。相思趴在她的腿上,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啊点的,卫如苏不忍心看他如此坚持和睡神抗争,几次劝他去睡,都被他突然活过来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要,我要等爸爸。”

等爸爸,这好像是相思小朋友这一生无数不多的几件大事之一。

卫如苏看着他几乎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等有他的消息,我再叫醒你好不好?”

看似是温柔地商榷,相思却用自己眯缝着的眼睛硬生生从卫如苏的表情里看到几丝恐吓的意味。

他很快从卫如苏身上爬下去,赤着脚站在客厅里:“你又吓唬我,小心我告状。”

话毕就蹭蹭跑回卧室和周公缠绵去了。

卫如苏揉捏太阳穴,身体里疲乏的因子和心绪不宁纠缠在一起。窗外的雨声渐歇,天幕却更加晦暗不明。

“这么晚还不睡,你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没一句好话,抓紧滚回去睡你的觉。”

卫子慕挑挑眉,倚着白净的墙壁耸肩:“我巴不得睡死,我今儿一天可没少被白帆那个女人骚扰。我说,别人谈个恋爱我比当事人还累,你至少同情同情我吧?!”

“同情你?这个提议倒是可以考虑。”卫如苏摁了摁自己的手掌关节,卫子慕识相地很快钻回自己的地盘。

门关了又开,某人壮着胆子扔了一句话出来:“死女人,真是没人性!”

**

死女人?

卫如苏对着这三个字笑了又笑,最终简单收拾一番下楼。

招呼计程车的时候,眼角一扫,突然看到不远处花坛边的熟悉车型。

幸好。她慢慢踱过去,黯淡的光线中那个伏在方向盘上的身影跃入眼前。卫如苏心头一跳,敲了敲车窗。车门打开的那一刻,一阵呛人的烟味飘了出来。

他过去是从不抽烟的。一半是他自己厌恶,一半是她坚决不许。

卫如苏捋平自己眉心的褶皱:“是想学人家男主角那样深情吗?深夜等在这里。”

她语调轻快,不忘嫌恶地挥挥手阻挡烟味的侵袭:“不良嗜好还是少沾惹为妙。”

“陪我坐会儿。”卫如苏不确定这一刻傅青城挤出的那个表情是不是笑,轻微的弧度眨眼即逝,简直像是她眼花一般。

卫如苏乖乖地靠坐在他身旁。

“相思惦记了你一晚上哎!”她安稳下就试图扭转急转冰冻的气氛。

却被他几个字就给带了回去。

“如苏,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他问得随意,语气哀凉,根本不等她的回答就继续说下去。

卫如苏直觉她应该阻断他的下文,急忙出声:“那交换好了。我先说,然后你再说。”

果然,傅青城停了下来,结果却不是卫如苏想要的:“你不能让我一次吗?”

简直被他话中的委屈撞聋了耳朵,卫如苏还没来得及补充,就听到了他已然说出口的下文。

“有一个孩子,从小目睹父母关系冷淡,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在他印象里,他们就一直是分居,直到某一天齐齐葬入坟墓。”他轻声笑,听在卫如苏耳中格外刺耳。

“你说可不可笑?活着的时候想要那么无关,死后却被永远绑在一起。”

“更可笑的是,以为自己父母双亡的那个孩子,在某一天碰巧发现自己的生身父亲尚在人间,还是自己无比热爱的亲人;最可笑不过……”

卫如苏还在等傅青城的下文,他却不肯再说一个字,不配合地盯着暗淡的夜,默声的雨。

“你这张要哭要笑的脸才最可笑不过。”卫如苏扳过他的肩头,手臂轻轻一拢轻身搂他入怀。虽然姿势再僵硬不过,虽然两两触碰的体温俱是冰凉。

有些相对无言的时光,却比千言万语更加动听。

这个拥抱,就好像记忆里当年卫彦池离世的时候,她默不作声,还放了他鸽子。他却翻遍r市的医院,给予她的那个怀抱一样温暖。

那时的她不信的东西太多,尤其爱情;那时的他,却一心一意飞蛾扑火,心无旁骛。

她要是当初的他,该有多恨她的舍弃?

突然就释然了自己轻而易举的原谅。

**

第二天卫如苏是带着相思一起去看傅安年的。

早就确认过傅青城此时不在,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询问。

林止脚步微微停滞,牵着相思的手紧了紧:“阿城昨天有打过招呼,今天上午不会过来,放心。”

卫如苏轻轻点头,很快便见到孤身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相思怯怯地趴在她身旁,没了初次见傅安年时的好动活泼,明显是一副不想靠近的样子。

卫如苏扯扯相思的手臂,拉他上前:“相思,乖。”

“傅爷爷。”相思软软地轻声一唤,卫如苏就让林止带他出去。相思依旧不情不愿,不时撇头回视她。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傅安年和她两个人。

“很抱歉,我不能让相思直接唤你爷爷。”

床上那人侧了侧身看她,并无任何表情波动,直到她的下一句话出口:“我想青城也从未叫过你爸爸。”

“如苏,你今天来,该不会是想要看我的笑话?”粗嘎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再突兀不过。

“我需要知道几个答案。”

傅安年点点头示意她问。

“为什么不告诉青城你是他的父亲?”

没有任何回音。

“当初,为什么你那么坚持要拆散我们?”

**

长安拨了内线几次都无人应答,最终决定推开门看看傅青城是否已经离奇消失。

果然,偌大的办公室触目所及无半只人影。

一旁狭长的休息室里,修长的皮制躺椅上,侧卧的身影颤抖地频率却降不下来。脊背的伤疤配着yīn凉的天气隐隐作怪,散了满地的止痛片正在凉薄地旁观。

黎歌要带傅安年离开,他能以怎样的身份阻止?

什么都不是。

后背的伤患更多是情绪的失控叫嚣着在作怪,可是连心理医生这四个字都已经是他的禁忌。

突然觉得人生再悲凉不过。

一片溺水的绝望间,突然垂落在地的手机响了起来。

相思再欢快不过的声音跳了出来:“阿城,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想遁地,我自己瞧着像是作者又抽了的感觉,捂脸,我该怎么把文风和线索给拽会原来的轨迹去,摔。

在家深夜码字被母上敲门念叨了好几次,各种警告,好吧,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在学校自由些,我还是尽早回去好了,~~~~(>_

46-50

☆、一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群福利内容。

不是两人的大船部分,那个还在酝酿中。今晚刚折腾回学校,新章还没码好,本来这个打算正文之后jj再贴,前面我已经插进两个番外了,囧。

计划中jj贴这个会比群里延后多一点,临时提上来,以补今日更新。

明日折腾寄行李,更新正文,再码半章就ok,鉴于最近几章没够3000字,后面的字数会逐渐提上来。

为了六月完结,加油!!!

番外一世长安

千山万水沿路风景有多美

也比不上在你身边徘徊

————双城故事

卫如苏做了一个梦。

轻易的穿越了万水千山回到过去,傅青城正一脸睡意惺忪,胳膊大条的搭在她胸前,大咧咧地架势可见睡相之差。

她将那个障碍物扔下去,那人复又搭上来,如此反复,简直挑起了她搏斗的心,却谁也没有插进只言片语,任一室静谧缓流。

卫如苏扔的动作着实不温柔,那个睡着的男人却未被吵醒半分一般,眉头一动不动,慵懒的似一只——瘦身拉长版加菲猫。

瞥一眼悬挂的吊钟,卫如苏掀开搭在腰侧的薄被,再次将那个无赖的障碍物扔下来,跳下床去。

一步都还未动,装睡的某人突然伸手向后一拉,她的整个后背又完整的贴上他的胸膛,半分缝隙也无。

身上各种颜色深浅不一的痕迹依旧在控诉着某人昨夜的狂虐,卫如苏转头,柔软的舌尖舔在他的耳后,温热的气息拂过,带起一阵心跳加速。

傅青城眉眼全弯看她挑逗自己,她舌尖收回的时候甚至打了个弯,斜斜在自己唇畔一勾。

他眼中的血色逐渐加深,掌心顺着她紧致的身体下滑,停在她饱满的双峰上,一点一点加速,轻轻柔柔地捏。

卫如苏身体开始瘫软,娇艳的红润从颊畔向四周蔓延,热烫的液体顺着他逐渐抵入深处的手指倾响。

呼吸越来越紊乱,卫如苏依旧找得回自己的神智控诉他的禽兽:“你不如——”未完的话被他猛然的刺入打断,突然地刮蹭引起的战栗让卫如苏止不住闷哼。

柔媚如斯的嗓音一闪而过,他募然撤了出来,低头衔住她娇艳的唇,勾起她瘫软在自己身下的腰肢,猛然一拉,毫无预兆地撞进她的体内。

…………

那一天,终究是迟到。

难得找到一份自己喜好的兼职,卫如苏忍着本就火性很大的剧务的咆哮,终于等来了那一天的日暮黄昏。

整个剧组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卫如苏磨蹭来磨蹭去,死活不想从破庙里出来。

天气却难缠的很,还在庙里进行自我思想斗争,就听到雨滴默契坠地的声音。卫如苏咬咬唇,终是从碎裂的只剩一只手的佛像身旁起身立到乌檐下。

遮天而来的雨幕狠狠冲刷着青石板路,急速的行板片刻不停。

世界只余一片空蒙,卫如苏抬抬眼,低咒某人那点所剩无几的觉悟。

旧年逝水,她不是那些裹在旗袍里的江南女子,透过雕花轩窗,为达达穿行的马蹄之声悸动。却还是盼某个投胎转世的剑客或者书生,撑一把油纸伞看一看回廊里等待的倩影。

雨势渐大,溅了檐下的她满身水污。

以至于那个顶着风雨姗姗来迟的人,和他的伞一样,被卫如苏彻底嫌弃。

他挠头,她转身。他来哄,她捂耳。

“我没错,你不能不理我。”

她的耳只是虚遮,自然听到他的抱怨。如此还能理直气壮,的确是他的作风。

“不过可以体罚。”他很快扑了过来,她的气力不足挣脱,懊恼地瞪着他。

最终还是他眼尖,发现了不知是被剧组遗弃还是道具师遗忘的一辆自行车。殷勤地邀她上后座,踩着除了乘客和司机不响哪里都响的单车上路。

“真有你的,自行车能骑出拖拉机的效果。”

傅青城作势回身打她,被她灵巧闪避。单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却失控起来,傅青城有做肉垫的自觉,却无比相信自己的行车技术。

于是,最终卫如苏和车子被他甩到了路面上,以一种突兀而难堪的姿势。

唯一的那把伞在雨中滚跑,卫如苏抹一把被雨帘打湿的脸颊,看到傅青城一脸挫败蹲□捧起自己擦破皮肉的脚踝。

“疼不疼?你从我身上随便哪个地方剜一块儿下来好了。”

她一只手掐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下移摸到某个凸起:“为了我下半生的安逸,那就剁了这个。”

年少时这样爱一场,爱到痴傻,雨天在二轮车上颠簸摔跤,从不曾有过的狼狈。此后经年,却也再没有一场大雨,滑过那年的屋檐和青石板,点点滴滴没入心之深处。

年少的卫如苏,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她有一个滋生已久的愿望,未来某一天,定要她上他下蚀骨纠缠一番……

是梦终究要醒。

相思过来敲门的时候,见到她衣衫微皱,未盖丝履卧在床上,收起温暖的笑脸,眉头死死皱在一起。

“多大的人了,不懂照顾自己吗?让你男人知道,受伤的会是我,这道理你是真的不懂吧?”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卫如苏看了相思半饷,几乎已是魂魄出窍。

相思眉头又紧了一分:“午饭在桌上,起床换好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连她的意见也不需要征询,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动不动跟在父母身后喊着“如苏”、“阿城”的男孩已经长成了而今闷骚的大树。

**

从前那个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会全身疼痛的卫如苏,现在已经换了副金刚不换之身。

推开门,娇小的听安趴在傅青城怀里睡得安恬。卫如苏眨了眨眼,看相思皱着眉把妹妹从阿城怀里抠出来抱走,然后关门消失。床上的男人未醒,也可能是未睡,只是意识昏沉。

卫如苏踢掉鞋子,蜷缩成听安之前的姿势,抱着男人的头拉到自己的胳膊上,拨一下,让他靠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上。

她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和谐地共融。

卫如苏看了他许久,拿起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画着他的眉,他的眼。

一笔一停,想要更加深刻地留在记忆里。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真好。

**

那一年的r市市立医院,高级病房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707室有个不安分的病人。

不安分地伙同自己依旧稚嫩地儿子,招惹全院适恋适婚的女医生女护士。

吃药的时候万般不配合,对着无糖衣的药片眉头皱得死死的,一旁707室的儿子同样皱着眉,连蹙起的弧度都别无二致。

只等那个来势汹汹的女人吼一声:“怕苦吗?不如我们明天尝尝黄连的滋味。”

打针的时候也总是各种掉链子,扎针时回血流进点滴瓶时笑得盛放,拔针时却撕心裂肺的嚎叫,连儿童部的7岁小孩都不如。

只是每当这时,原本看到回血脸色暗沉的女人根本顾不得冲护士发怒,一脸心疼,看到拔针后留下的青紫手面,硬生生忍下对护士技术的质疑,温柔地执起那只手,只差吹一口气,呼呼不痛。

住院那会儿最危险处一日一险。某天碰巧她生日,相思望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瘦得憔悴的身影,yīn阳怪气撇了句:“老大不小了,真是矫情!”

却还是乖乖回了家,按那人吩咐,把年少时某次陪着阿城去命中他这个“私生子”的地方带回来的那一打“广告”翻出来带到医院里来。

那些明信片背面布满世界各地许许多多的景致,每一处,不是他爹阿城钟爱之所,就是他妈如苏向往的地方。

大树相思站在病床前,看他妈忍来忍去没忍住,一拳侧捣打在他身上,却扑在他爸怀里哭得酣畅淋漓。

“我还没死呢?你不要像成了寡妇一样哭得这样凄凄惨惨戚戚。”阿城的声失了往常的平淡清朗。

“再说一个死试试,说一次离一次!”如苏的声音里也夹杂着哽咽的喑哑。

“这些地方我们还没有走遍,我一直想把你和我所爱的每块儿土地都刻上我们一起踏过的印记。这么伟大的愿望还没有完成,我哪里舍得离开。”

“我最讨厌男人煽情。”

相思眼见如苏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其实有洁癖的老爹阿城身上,拖着万分好奇盯着爹娘的妹妹又一次出了病房。

听安很是不满:“我还没搞明白如苏和阿城到底在干什么?”

“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相思一指弹在听安额头上,柔声警告。

听安却不买账,撅着嘴:“那我还没跟如苏说生日快乐呢!”

现在的孩子真是难缠,相思觉得自己有教育妹妹的义务:“虽然我觉得打击一个小孩子很不道德,但是你觉得你妈现在会稀罕你一句生日快乐吗?你不觉得她就差没把你爸给吞了吗?”

**

后来,相思逮到出院之际如苏忙碌的时候问阿城:“你不觉得你把我妈惯坏了吗?你要是真的撇下我们,我可不能保证照顾好你女人。”

“你不是我生的吧!你难道不觉得一直是我在向你妈撒娇吗?”

相思嗤了一声,您真好意思。

阿城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等你有了自己的一心一意,自然就会懂了。对了相思,你妈年纪大了,你爸我还没养好,体虚。这些行李,劳烦你费心拖到楼下去。”

这不是你求我拿“广告”那会儿了。

相思一脸“你开玩笑吧”的表情,阿城笑得无害,一开门,正对上气喘吁吁奔过来的女人。

这时光,可真好。

我于万水千山中寻你而来,终将携你踏遍万水千山而去。

走过这样多的路,跨过那样多的桥。

只遇上这样一个你,教会我生死与共。

☆、第四十六章

白佘的效率太高,顾西辞(原季念琛)在第二天中午就把结果传给了傅青城。

顾西辞没有多说什么,只除了两句:“出于兄弟的立场,我不想给你这个东西。”

以及“你们这些人家真乱”。

傅青城望了望在餐厅里晃神的卫子慕,知道顾西辞早已窥探过内容:“转告白佘一句话,我严重质疑他的职业道德。”

顾西辞自然知道他这话因何而来,也不恼,还劝他:“好好研读一下,有个心理准备。”

就是说,与他也有关联。

……

傅青城在餐桌对面坐下,见卫子慕苦大仇深地对着一碗素淡的芥菜粥,勾了勾唇:“很难喝?”

卫子慕抬起眉梢看他,不明所以,回答得很是犹豫:“看你对好喝的定义是什么。”

“那就是好喝,这样的话,一滴都不要剩下。”

他笑得无害,把芥菜粥碗往卫子慕身前推了推,明知自己不该迁怒,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紊乱的心绪。

这是卫如苏疼爱的弟弟……

傅青城一遍一遍地默念给自己听。

卫子慕埋头对付那碗如同“剧毒”的芥菜粥时,募然听到傅青城清朗的嗓音划过。

“你觉得这些年,你和如苏无父无母的日子过得很糟糕?”

卫子慕抬头:“你想说什么?”

一时默然。

“接着吃,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反问我。”傅青城突然转移话题,不再继续。

满勺芥菜粥入口,卫子慕盯着一旁沉思的男人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观察力倒是不错。

傅青城并未回答:“在这里老老实实呆着,晚上回来我们再来好好聊一聊。”

话毕起身,关门,消失。

########

良渚酒店。

长安拎着从云想裳里取来的衣服站在套房里已久,卫如苏瞥见那保守的款式以及暗沉的颜色嘴角忍不住抽搐。

“谁的眼光?”

长安只是淡淡地笑,一字不吐,誓死捍卫自己保持沉默的权利。

相思倒是锲而不舍地过去缠着他,从他腕上的手表到他皮鞋的鞋带,每一个都要拿来研磨一番。

正托腮沉思间,突然手掌被人攥住,卫如苏压下募然加快的心跳,抬起头正对上傅青城投过来的幽深目光。

“想什么这么出神?”他语气嗔怪。

“怎么走路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她渐渐回神。

“喜欢吗?”傅青城瞥了直立的长安一眼。

“非去不可?”卫如苏试着抽回手反握住他。

几句问话下来,谁的问题都没能得到答案,纯粹活动口舌。

######

真的到了河岸,才知道萧家的这场盛宴有多隆重。

衣香鬓影,琉璃十色的场景见得多了,卫如苏站在大厅的水晶灯下,捏了捏傅青城的掌心,眼神闪闪烁烁,最终选择缄默。

傅青城懂了她的心思,扣在她腰侧的手臂紧了紧,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开溜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很快就有人前来寒暄,傅青城看着卫如苏从侧门溜出去,直到顾西辞插入进来,才从那堆长辈里拔身出来。

“我以为你说的是西京”,傅青城目光锁定在河岸中心湖畔那个婀娜的身影上,“怎么会是仝漾”?

顾西辞摇摇头,杯中红绸一饮而尽:“是萧家老二。下次西京有主了,一样点给你看,急什么?!”

傅青城依旧询问似的看着他,顾西辞却难得开始闪避。

角落里却突然传来突兀的落水声,傅青城还未来得及看清那边嘈杂的形势,身旁的顾西辞已经不见了踪影。

似乎是并不愉快的插曲,那一侧的人,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傅青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将高脚杯放在一侧侍者的托盘上,向着卫如苏溜出去的那个侧门前进。

####

刚刚推开那扇门,暗沉的光线中募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拖向一旁。

傅青城不动声色地寻着那抹力道退后,刚想有所行动,正巧侧门拨动,一束光射了进来正打在此人脸上。

“明——”

话还未完,就被一只手禁锢住嘴巴的开阖,傅明月伸出一只手在嘴边打着“嘘”声的手势,示意他轻声跟着自己退后。

太过意外,傅青城压根不知道傅明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她小心地盯着侧门,而后又突然扑入自己怀里。

脚步声疾速而至,消失数秒,而后疾速驶离。

傅青城看着傅明月松了口气依旧勾在他身上的模样,适才缓和的太阳穴继续突突跳蹿。

“什么人?”傅青城将傅明月搭在他身上的四肢拍掉,看着她几日不见逐渐丰腴起得身子,思绪一瞬有了亮光。

“给我小蝌蚪的人。”傅明月同样一脸头疼。

小蝌蚪?

孩子的爸爸?

他眼神里传递出的信息,傅明月看得懂并且全部予以点头回应。

“姑姑在不在这里?”

傅明月募然一震,站在原地昂着头:“我这么狼狈,还不是因为前有追兵,后有猛虎。”

傅青城立刻换上一副避之不及的神色,傅明月咂舌之际,却憋到某个适才急匆匆离去的男人又杀了回来。

“青城哥?怎么是你。”穆十一对他打招呼,视线却锁死在傅明月身上。傅青城心脏急速下坠,压根顾不得穆十一的尴尬,回身把傅明月从暗影中拽出来。

“小蝌蚪……是他?”

傅明月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傅青城满脸无奈,“你们好好谈谈”,话毕顺着侧门连着的廊道往外走。

天气和暖,后院里没有宾客涉足,不知道卫如苏躲到了哪里去。

傅青城刚打算回程,却瞥见不远处花坛边的一缕红光。

那是烟烬诞生前的颜色。

他凭着直觉往前走,那人的轮廓依旧不清晰,黑暗中却出现了另一个消瘦的身影。

傅青城面目一滞,募然转身远走,离开这避世的场所。

有些声音,该追来的却依旧躲不掉:“顾念,你希望我怎么做?”

顾念……

作者有话要说:归来发现有两万字的榜单任务,从22号起,目前已经过了两天,剩下几天有的更了。目标:远离小黑屋。

顾西辞=季念琛,好拗口,捶地,我会把前面的给变更过来,还有我把相思在如苏肚子里的时间也给算上了那个bug。

☆、第四十七章

宁愿没拥抱,

共你可到老。

————《祝君好》

再繁华不过的地方,都会有一些被人遗忘的角落。

卫如苏提起下坠的裙摆,刚刚碰到侧边的门,手机屏的亮光就晃晃悠悠地跳进自己的视野。

她松开推门的手,低头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是她久久联系不到的卫子慕。

正打算接听的时候,身后猛然袭来一股力道将她撞向一旁的松柏,手机随手摔了出去,身体也没能控制住地前倾,顺着矮矮两阶石阶就崴了下来。

等她重新找到着力点,望向肇事者的目光着实算不上友好。

那人俯身在侧前方的花坛上,肩膀的抖动以及夹杂的呕吐声提醒卫如苏最好自认倒霉。

脚步一迈,脚踝处就是一抽。正好有了正大光明退场的理由。

捞起掉落在一旁石板夹缝中的手机,望着屏幕上被裂痕分割掉的相思和卫子慕笑容满溢的脸,卫如苏摩挲着回拨。

电话很快接通,只是刚听到卫子慕清淡的一声“喂”,已然残废的手机就被人从身后顺手抽走关机。

卫如苏脸色忽变,一转身却对上一张久违的脸。

“刚见面就拿这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迎接我,卫如苏,你能耐了!”一脸肆意的笑荡来荡去,顾念顺手就把她的手机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你这意思是要赔我一个新手机。顾念,你也比以前大方许多,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

顾念却不想再继续这个没有营养的话题,看她向垃圾桶靠拢,慢斯条理地走了几步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进了深处的花坛后。

卫如苏自然反抗,只是不见成效。

“刚刚你那一脚踩得太歪了。别激动,几个月没见,我只是想和你叙下旧。”

数月前卫如苏还能够把一蹶不振、元气大伤、死气沉沉这样的词用在顾念身上。现在他却神速复原,出现在这个聚集众多r市要员的地方。

“不怕狗仔跟拍吗?我不想上报纸的任何版面,更何况是和同样的人,第二次。”

她说得无情,只想尽快离开。

“第三次”,他耐心地纠正,“如果有,这会是第三次”。

“多谢提醒,我想上一次已经是最后一次。”

他平静,她渐怒。

“你好像忘了我已经退出娱乐圈。卫如苏,我觉得这样没有意思,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对救命恩人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他和煦一笑,无视她的冷淡,再暗沉的记忆,不过是他在肉体的疼痛折磨中,她义无反顾地要走,还平静地要他施以援手……

明明他没有那么多的动情,可是结果还是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撕裂的痛。

有生以来,曾经珍惜过他的人不多,每一份,都挂着三个字,舍不得。

“顾念,你还希望我怎么做?”

他手臂一撑:“陪睡……”

卫如苏脸上的笑倏尔公式化。

顾念摇头:“看,我就知道这两个字吓不倒你。算了,上次你走我都没能送,虽然你不稀罕,但是我耿耿于怀好久。你告诉我,从相熟到陌路要怎么走?”

顾念身后夜幕低垂,卫如苏唇角下垂看着他,两个人僵持而立。

“莫名其妙。”卫如苏只能找出这样几个字送给他。

她弯身揉捏了下自己不安分的脚踝说:“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的脚。”

顾念皱了皱眉,颀长的身子蹲了下来,掌心虎口紧扣她的脚踝:“直接说一句:我疼。有那么难?”

他虎口处摩擦着她温凉的肌肤,卫如苏收回自己那只脚,慢动作般挪到身后。

“谢谢。不过,我男人在这里。如果你还想叙旧,我可以奉陪,但是今天的场合不对。”

她长短脚一般走几步,又蹦几下,径直越过他前行。

顾念站在原地看了她笨拙的举止几秒,突然绕到她身前,那一张放大的脸刚刚出现在卫如苏眼前,等她思维回归正途,已然被他抗在了肩上。

“提醒你,动作幅度小点儿,免得走光。”

与萧二相交多年,萧家的地盘顾念很熟悉,没有重回大厅,绕来绕去就到了停车场。

卫如苏只能看到他轻微晃动的侧脸:“放我下来,我谢谢你的热心。”

顾念一脸正色,满嘴严肃:“放心,我既不会贩卖你,也对吃人没有兴趣。不过……”

“你想说什么?”

顾念没了声音,轻轻把她从肩头放下来。

在诡异的安静氛围中,卫如苏落地后轻轻抬头,几步之远,昏黄的路灯下正立着她的翩翩良人。

****

似曾相识的场景。

恰到好处的冤家路窄。

傅青城在卫如苏看过来的时候就走了过去,一边和顾念眼神交流,一边接收卫如苏讨好的笑。

大半的重量很快挂在了他的身上,傅青城拍了拍卫如苏贴在他腰侧的手,上来就直接跟顾念道别附带道谢:“先走一步,劳你费心。”

顾念不动声色,看着两人相携离开,钻入不远处的车内。

打火,转弯,消失。

有句话是想赠给他们的:来日方长。

*****

车河移动的异常迅速。

车速快,代表他心情并不愉快。

卫如苏正琢磨怎么打碎他的沉默,傅青城却已经难得地主动开口:“偶遇?。”

他问得很正经。

是真得不喜欢那个人,九死一生醒过来,接收到的是他和她相携离开的讯息。纵然那个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傅青城依然介意。

“我记得,今晚是你拉我去的。”她说得确凿无疑。

“我记得,我说过你若开溜要带上我。”他亦不加思索。

大方向不对,卫如苏适时转换了话题,葱白的胳膊随意地搭上傅青城的后颈,温热的气息渐渐环绕住他。

“我还记得你的口味很挑,一般不吃醋的。”

被缓缓流泻地笑侵袭,傅青城从方向盘上撤出一只手拨掉颈后的干扰物。对方却不厌其烦地攀上来。

她的味道如此从四面八方萦绕而来,傅青城募然打方向盘,尖锐的刹车声过后,卫如苏的脑袋被他的手牢牢固定住,他火热的长舌长驱直入,撩动一室热度。

几乎碾过每一寸腹地,唇舌纠缠之间,卫如苏穿越自己眯缝的双眼,右手摩挲着摁下中间的开关,放倒了驾驶位的座椅。

她一边忙着把自己湿热的舌送进他的口蜜之中,左手也不停地在他后背的肌理上层层摸索,右手从置物栏里掏出几本他闲置在旁的杂志微拢,后臀微翘,膝盖微抬,送入自己膝下。

募然抬升的高度,让她能够将双臂交错搭在他的后颈上。挂在他身上,纤长的腿动了几下递到身前,小腿已然攀附在他腰部以上的位置,臀部贴着那叠杂志,高高坐起。

傅青城的体温蹿升得很快,热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卫如苏募然抽出自己已然嫣红的唇舌。

手指抵着他胸前微微凸起的位置。

“说个事儿。”她修长的食指贴着他耳旁的短碎黑发,娇艳的唇募然贴到傅青城耳侧吻掉他渐生的汗水。

强烈的男性气息在口腔中徘徊。

傅青城诧异于她的动作,微一凝神之际,被她已高度差的优势推倒在放倒的座椅上。她臀下的杂志散落而下,整个人骑在他身上,笑得恶意十足。

身下的那双瞳孔浓墨晕开,卫如苏勾起傅青城的领带,一点一点抬高勒紧。

“给你一次机会求饶。”

魅惑的嗓音带着□渐长的磁性,在狭小的空间里似有回音。

跨在自己身上的躯体依旧不安分地动着,她的大腿募然擦过他本就已然高耸的情动之处,渗出的胀痛逐渐蔓延让他差点儿失掉矜持。

卫如苏一边扯着他的领带,一边饶有兴致地逗弄他耸起的那顶小帐篷,右手指尖在其上耐心而细致地打着圈。

喑哑的清咳从青筋暴起的男人嘴里溢了出来:“有准备付出挑逗我的代价吗?小心城防崩溃,全盘失守。”

“客官,今儿您就乖乖躺着让我好好伺候伺候您。”

傅青城没接话,看着她抽掉自己的皮带,拉开□的拉锁,一把扯掉他最后一丝遮掩,将他的巨硕放出来。

娇柔的身躯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一边逐渐向他靠近。

傅青城的眼中深红色逐渐泛滥,□在她的指腹揉捏下已经止不住跳跃轻颤。她右手微微拢住那处火热,渐渐收紧,大腿不停刮蹭。

待到他忍不住完全滑腻起来,才松开手攀上他的肩头,两具身躯紧贴,将自己的花蕊缓慢地与他的擎天柱贴合。

她深入地太慢,身下的男人已是青筋成串,大汗淋漓,细密处规律地战栗。

他越克制隐忍,她越缓慢推进。

简直生不如死。

傅青城喉结剧烈地抖动,咬住她滑过他唇畔的指尖。所有的矜持全部陷进了欲望的沼泽。

再也无法隐忍,傅青城募然翻身而上,卫如苏眼中诧异的光一闪,就被他猛然的刺入打碎成满眼似水柔情。

“舒服吗?”他的嗓音陷进更深的喑哑之中。

卫如苏昂着头感受他层层推进涌起的无上快感,几乎处于灵魂出窍的边缘。

他的大掌贴上她的臀推送她近一步与他贴合,埋进她身体里的勃发进一步膨胀,撑得卫如苏深处酸胀渐起。

他垂眸浅笑,手掌伸进她最后的衣料之下,层层的揉捏伴着他的反复刺入化作卫如苏细碎的呻吟落了满座。

狭窄的空间里,他募然捞她起身,贴上她的唇边吻边后退到一侧的车窗处坐了起来。卫如苏调整位置,臀部坐在他的大腿上,两腿交错攀附在他身上。

最深处的战栗依旧紧密相贴在一起,绵密的汗珠从体内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

她浅尝辄止地动,目光扫到他剧烈动作的喉结,更加不安分起来。

傅青城唇畔溢出一丝抽气声,对上她挑衅的眼,哑声道:“别怪我。”

他并不想让她今晚出不了车,明早下不了床。

他一手托起她的臀,一手靠向她的大腿内侧。突然而至的快慰化作尖叫入了男人的耳。

嘴巴贴上去堵住她所有的声音,卫如苏在一阵窒息的空白间,听到了傅青城快速的□下细缓的水声。

她大脑一片混乱,在他的唇离开之际,脑海里的最后一丝念头是——自己竟然还能稳坐在他的大腿上。

*****

送卫如苏回去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

套房里本该谨尊父母之命已然入睡的相思还顽强地坐在沙发上。虽然,他在不停地点头。

卫如苏混沌间只觉得羞愧。傅青城将她抱进浴室之后,卫如苏就将他推了出去。

他没有坚持,将还在沙发上的相思抱回房里,替他换了衣服,掖好薄毯。

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被相思从身后伸出的手拽住。

傅青城回首俯下、身摸摸他的额头:“被我吵醒了?”

相思迷糊糊的样子,大脑运转的不够正常:“阿城,明天早些叫我起床。”

傅青城亲亲他的额头:“收到。晚安,儿子。”

虽然他并不能在这里睡。

****

等安抚下卫如苏入眠,傅青城回到心湖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一眼望去黑漆漆的房子,他刚打开门,就被客厅里传来的清冷男声将混沌的大脑洗刷清醒。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卫子慕满面暗沉,募然起身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雨欲来的凛冽。

傅青城按了按太阳穴,穿过客厅向卧室走去。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你差遣?!”

傅青城缓缓转身迎视他的吼声:“如苏会担心你。”

只是并不奏效。

卫子慕盯视他:“我等你的好好谈一谈。如果你有,我会听完再走;如果是你随口一说,抱歉,我现在就要离开。”

“如苏一直说你是个早熟懂事的人。”傅青城妄图缓和他的情绪。

卫子慕咬唇不语。看着那个几次要成为他姐夫的男人从卧室门前绕到他身前。

“坐下。”傅青城指着卫子慕身后的沙发说。

卫子慕瞪着他,倔强地站在原地。傅青城坐下后,他依旧居高临下地站着。

傅青城看着他带着几分青涩的脸上固执的线条,嘴唇一动。

最终却只是失笑连连。

该如何开口对卫子慕说,他那来历未明的母亲,在失控的车速下,撞扁了傅安臣夫妇的座驾……

若是江湖,那是杀父之仇。

作者有话要说:又见肉沫儿。

顾念是作乱来的,但是木头更不让人省心。

最近在非jj看到些评论,于是我又顺了一下这文的思路。好吧,它其实真的是装文艺的调子,乱七八糟的看不懂的情节,泪……我会努力。

29号中午又要换榜,更了这章,我还差一万多,史无前例的状况。

凌晨希望西班牙会胜。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怀念的是你很激动求我原谅抱的我都痛。

————我怀念的

面面相觑,僵在原地。

傅青城笃定卫子慕不会真的摔门而去,卫子慕却不确定对面这个男人的嘴巴里下一秒还会说出些什么。

“你答应借我的钱呢?”

傅青城望着他伸出的掌心,突然发笑:“你好像刚刚还给过我脸色看,我很怀疑你要借钱的诚意。”

深更半夜,卫子慕没有丝毫跟他继续探讨诚意问题的心情。

“那么叨扰已久,告辞。”

卫子慕话毕转身就走,差一步就要迈进玄关,终于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声:“等等。”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你的包还在茶几上,别忘了带走。”

入耳的话却是意料之外的深水炸弹,直接让人炸毛。

傅青城话落就见卫子慕如意料之中气势汹汹地杀回来,大力拎起搁在矮几上的旅行包。木地板被他踩得甚至都咔咔响。

“你深更半夜回来总不是为了把我扫地出门。姓……姐夫,我知道你本性良善。”

卫子慕的表情扭曲过后成了谄媚的模样,果然是年纪小,这幅讨好的表情看起来不带丝毫欠揍的模样。

傅青城觉得大脑发胀,许多破烂事儿纷至沓来,只觉得千般思绪抽哪一根出来都是不对。

只是沉默从来不是解决问题好办法,傅青城只能把自己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抛出去给卫子慕做好心里准备。

至少要让他知晓,瞬间举目无亲的感觉有人感同身受。这样这少年接下来或许不会那么别扭。

卫子慕是卫如苏再关心不过的弟弟,但是卫如苏只关心他和相思就够了。

女人的事情,总有许多只需要男人出面来解决。

档案袋就被摆在眼前。傅青城不往前推,卫子慕也就没有伸出手接过来,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袋子起来,厚度不小,但是绝对不是人民币的形状。

傅青城从书房拎着袋子出来时就带上了一副无框眼镜,虽然只是隔着这样浅薄的距离,但是有了这样一道屏障,说起关于自己的那些讳莫如深,开口好像也就没有那么艰难。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做过同样的事情,查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由来,想要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卫子慕嚯得从档案袋上移开目光,看着傅青城云淡风轻地诉说过往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些明显的难以置信。

傅青城勾了勾唇角。

很好的开局,接下来的话早就经过深思熟虑说得更加平顺。

看着卫子慕在他的叙说中慢慢转化的表情,不能不说不精彩。

铺垫已经够多,男子汉还是要自己经历些风雨才能强大起来。傅青城踢了踢安置档案袋的桌腿,卫子慕才随着桌子的震动回神。

“好好看看这个,看不懂我可以帮你分析。你不是小孩子,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傅青城起身摘了眼镜回书房,留下卫子慕一个人在客厅里研读他从前未知的过往。

书房内嵌入墙壁的书架上,夹层内侧散落着几张a4纸。傅青城捏着这几张被他从档案袋里抽出来的资料页,看着上面车祸鉴定的细节。

那最后的家属签字,是卫彦池无疑。

伤亡人员中,傅安臣夫妇的名字赫然在列。

终是将它扔进了碎纸机。

******

萧家的那一场盛宴过后,顾念就捧着自己醉意氤氲的脑袋回了久未涉足的旧年公寓。

纵使神思疲惫,但是他睡得并不沉。所以门铃大作的时候,难免暴躁起来。

挣扎着爬起来,门一开,火却发不出来。

“我要你回来你说再考虑一下,结果你就这样瞒着我偷偷溜回来?这就是你所谓的考虑?”黎歌整张脸依旧是她习惯摆出的暮雪千山,冷冷地插进顾念的眼睛。

顾念顿时打消说话的念头,留着门给她,自己往客厅里钻。

黎歌在他身后“砰”一声关上门,说话间却依旧是尖利的质问:“喝酒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记得,你以为你还是过去那个健康的自己可以随意折腾?”

顾念疲惫地回头看她,眯缝的眼睛里黎歌只是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妈,我累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等我睡醒之后再说。”

浓郁的酒味迟迟消散不去,黎歌头疼地看着这个和自己越发不亲近的儿子。

好像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温柔地笑或者言语,募然想起傅安年料峭的脸色,语气缓了缓:“我只是希望你再为我考虑一下。我可以有个不孝的儿子,我不怪你,但是我从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算。”

黎歌说话间就从手边挎包里掏出一个卡片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明天起我会让福嫂过来给你做饭。这是地址,去不去看他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他时日无多,这些年,是我的刻意隐瞒,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若怪我,我接受。”

******

客厅里太过安静,不如叮当作响来得顺心。

傅青城拿不准卫子慕的态度,还是决定回去看着他。

如果此人在他手里少一根汗毛,难保那个女人知道以后不会再来次一刀两断。

夜已完全消散,天空的颜色渐渐明朗起来。

坐到天明的感受如何,他也曾感同身受。所以外卖摁响门铃的时候,傅青城很快就把点的餐端到卫子慕跟前。

很不友好的动作,装着泛着热气和香气的鱼片粥的瓷碗被他强势地搁到卫子慕身前的饭桌上,剧烈的碰撞声让人怀疑碗接下来就要碎裂。

“她也知道的对不对?所以才坚持要我走。”

傅青城自动忽略掉他的话,搅动手中的瓷勺:“关系理清楚了,去见见你母亲。”

“只有我是被瞒着的那个人!”少年忿恨地吼,胸脯剧烈起伏,仿佛先前的平静统统是傅青城的错觉。

卫子慕话毕,傅青城手中的瓷勺就掉在地上碎成两截:“你有什么资格埋怨她们,是你母亲破坏了卫如苏父母的家庭。卫彦池有错,成苏岩离开你们这个家的时候也没有破坏他的声誉。你母亲受不了家族的压力疯掉,靠得就是卫彦池徇私挪来的钱活在疗养院里。他事发入狱猝死,你能把他从地下拽出来吗?你怪卫如苏吗?就因为这些破烂事儿,她妈要剥掉跟卫彦池有关的一切所以连她也不要了。你的亲生母亲还在疗养院里不知死活是什么意思!你这些年所忍受的最大的委屈不过是没了父亲,母亲背叛抛弃了你们。你有爱你的姐姐,还有至死爱你的父亲!”

“呵……都是为了我好。”卫子慕没什么表情,双眼却泛起浓重的血色。

“我耐心不多,”傅青城端起自己碰过一口的鱼片粥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五分钟,饭塞不进去是你的事,但是你母亲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总要有个家人去看一眼。你不想去可以不去,但是我想让你去,绑你也会绑去。”

他说得不留余地,卫子慕听得目瞪口呆。

*****

男人固执起来,惹不起。

傅青城手臂攀在大开的车门上,看着卫子慕纠结着不愿下车的样子眉头蹙得死死的。

期间手机乍响,是卫如苏拨来的,他摁了静音,继续二人的对峙。

“你怕见她,还是怕见了她她不要你?”傅青城问得漫不经心,卫子慕却听来颤抖。

怎么会呢?

他的母亲连衣连基本的识人都无法完成。

傅青城之前来过一次,这次刚到,副院长就亲自小跑着前来招呼。

整个疗养院里都是精神异常的男女,一路踏过去,卫子慕在不时传来的清冷笑声和犀利的叫声下、身躯越发僵硬。

整个楼层最深处的病房里才是连衣所在的地方。

傅青城适时止了脚步,无论是出于理智还是情感,他都不想再见那个改变卫家和他傅家命运的女人。

再狗血不过的巧合,真是命运给的最大的讽刺。

*****

护士在前面推开门,卫子慕听着她说:“夫人很平和,很少见情绪波动。”

终究还是被满目纯白和各种对付精神病人的桎梏器械刺破了眼底的迷雾。

苍老的女人听到声音回身看他,眼角的细纹已经无法细数,苍白的肤色泛着暗青。

卫子慕喉咙募然一哽。

“彦池,你来了。”发出的声音却似少女般清脆。

彦池……

卫子慕忍住自己落荒而逃的冲动,看着眼前这个被世事磨得只余沧桑的女子,他的生母。

他步步靠近,她只坐在床上微笑看着他,眼底的亮光再明媚不过。

“你好吗?”只能挤出这么几个字,粗糙的掌心很快覆上了他的手面。

她拉过去他的手,细细摩挲。

*******

傅青城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卫如苏的电话又拨了过来。他刚想接听,却被身后的一声尖叫吸走了所有注意力。

快步跑过去,他只看到苍老的女人颤抖地手抱着自己的头,喃喃而语:“你不是他,你骗我……你骗我……”

一旁见过许多激烈场面的护士也失了冷静,因为靠在病房墙壁上的卫子慕,脖颈处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作者有话要说:又狗血了吧。

我们来理一理。卫子慕是卫彦池的私生子,被抱回卫家养大。他母亲疯掉之后外出遭遇车祸,车祸的另一方就是傅青城的父母。

傅安年排斥如苏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知晓她的父亲是谁,关联上那起要了青城父母命的车祸。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

鲜红的颜色刺激了女人脆弱的神经,她崩溃的速度让久经沙场的护士同样惊震,急速按响了紧急求助铃,也同样将傅青城落定的思绪扯得零碎。

是他的大意。

卫子慕脸上血色流失的很快,傅青城触到他掌心的冷汗,将他低弱的那句“别惊动我姐”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若是不惊动,后果只怕他承担不起。

*****

相思从起床之后就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守着电话。

卫如苏不了解他的心理活动,劝他离开电话旁也被完全无视,一时摸不着头脑。

相思做事执拗起来和某人很像。知道再劝下去照旧会是无果,她也不再坚持。

一台电话而已,被盯得再多,也不会生出几个洞来。

拨了傅青城的电话几次都没有得到回音,卫如苏也就在相思一旁坐下来,捧着本《老照片》闲散地翻阅。

别样的世态炎凉,透过黑白的影像从时光之远穿越而来。卫如苏最看不得那些望夫石般的女子倚在弄堂里往外张望的空洞神色,最后还是“啪”一声将书扔到一旁,捧起相思的脸来看。

相思剥掉她伸过来搭在他小酒窝上的手,义正言辞:“你又来破坏我的贞操。”

贞操?

“谁教你的?!小小年纪懂什么贞操。我是你妈,作为一个男同胞你在我肚子里从里向外看我的时候,我有说过什么吗?”

“舅舅教我的,我坐在他腿上他就嫌弃我。如苏,你念给他听好了,呵呵。”相思笑得像是机械般的银铃,嘴巴却咧得很大,做了个鬼脸出来,很快又关心起他的电话来。

末了想起什么来,咬着手指问卫如苏:“阿城有没有打你电话找我?”

卫如苏顿时苦脸:“这个真没有。通报一下行情,你爹连我的连环call都给无视掉了。”

顺便食指一伸,点着相思的额头把他靠过来的脑袋给拨了回去。

正巧门铃叮咚,相思蹦跳着欢欢喜喜开门去了。

卫如苏慢吞吞跟过来,只见久未露面的长安立在门口。

*******

看到军区医院在闹市中的轮廓,还未从车上下来,卫如苏的腿霎时开始发软。

傅青城正送医生出病房,一抬头就对上满面冷色赶过来的卫如苏。

“他怎么样?”

傅青城拉起她一条胳膊搂她入怀,拍拍她的后背,掌心轻缓地磨蹭:“已经没事了。”

卫如苏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推开病房门。

卫子慕还在安睡,脸色因失血而惨白,是她从未见过的羸弱模样。这是她从小疼爱的弟弟,一路细水流长,长久的相依为命。

她坐在病房里等了很久,直到卫子慕从安睡中悠悠转醒,笑弯了双眼:“姐。”

卫如苏看着他,很想敲敲他的额头,还是忍住了,只是伸手拨了拨他被冷汗打湿的刘海。

“从小你就怕疼,还怕苦”,卫如苏盯着一旁还在缓慢输入他身体里的药液,接着说,“怎么办,上天这么偏爱你,好像一样都逃不过去”。

卫子慕笑得勉强:“我长大了,不要把我当成相思。”

“相思比你强,他才不会怕。木头,对不起。”她后半句说得尤其缓慢。

末了却又进行了补充:“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算一算这笔账。别以为我会轻饶你。之前说得好像要跟我陌路一样头都不回就走,现在又这样躺在这里刺激我的泪腺。你把我生龙活虎的弟弟弄到哪里去了!!”

*****

卫子慕再度安睡之后,卫如苏就悄声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果然,傅青城就在病房外面立着,门神一般。

她无视他快步往楼梯口走过去,知道他一直在后面慢慢跟上来。到了无人的角落里,募然转身冷冷地看着他。

傅青城对于她的反应并不意外,看着她并不利索的走路姿势,笑着伸手在她面前晃晃悠悠:“你该不会第一句话就准备兴师问罪?”

卫如苏别过脸去,而后回转过来继续冷冷地打量他。

“为什么瞒着我?!我以为他回了伦敦,我告诉过你我联络不到他。那个时侯你就知道他的下落对不对?我那般着急你就那样无动于衷!”

她双眼圆睁,樱桃唇翻动吐出的话急速却再清楚不过。

傅青城垂下快要触到她肩头的手:“我就知道你会生……”

话却被她接过来彻底打断:“你英明神武。我打探木头母亲的消息至今得不到回音,你却已经知晓一切安排这出母子相见。那把剪刀要是插在了他的颈动脉上你要我怎么办?!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弟,上一次碰面还是我逼他离开,如果事情更糟糕一点,那会是我这一辈子最惨烈的回忆!”

她原本距他只有一步之远,他此时靠近,她却又退开半步出来。

“都说完了吗?”他适才还沉如深潭的双眸此时从深处泛了些笑意上来,“都是我的错,是我做法欠妥,自以为是。我不该瞒你,也不该擅自窝藏他在我家里,更不该自作主张帮他查询身世,也不该草率地带他去见他的母亲。”

卫如苏挡开他拢过来的手臂:“你哪里有错!你现在还是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那是我的弟弟,是我的亲人!!!”

傅青城继续耐心地哄,她却照躲不误:“我才知道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不堪。”

他依旧温和地笑,笑得卫如苏察觉自己的无理取闹,脸色一时更加yīn沉,气呼呼地瞪他:“离我远点儿,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她话落手就推上楼梯口的木门,却被伸手突然伸出来的手捉进了那人熟悉的怀里,捆得严严实实,半分动弹不能。

男人别扭地沉声:“气死我算了!免得活着受你折磨。卫子慕如果不认识卫如苏,对我而言就是路人甲。这辈子我都不指望你有良心了,别乱动,以为我不会生气吗?我还没气够呢!”

卫如苏任他抱在怀里,看着男人黑着脸依旧柔和的线条,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的无可奈何,哭笑不得,言不由衷,首当其冲,都叫傅青城。

也只有这样一个人,会永远站在她身后,任她挥霍牺牲,从回忆之远,到地久之长。

“我说你差不多了吧!松手,我要去看着木头。”

这次她一挣扎,没有受阻,刚在前面走了两步,却突然离开地面被傅青城打横抱起。

“不记得自己脚上有伤吗?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哪怕有再多未知艰险,这一刻卫如苏只觉得时光静好,身体里的某个地方怦然而动,快要跳出来一般。

******

午后傅青城接相思到医院看望卫子慕的时候,小家伙也像他妈妈一样瞪着他。两只眼睛圆圆的,看起来灵气十足。

果然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怪我今早没有叫醒你?”傅青城笑眯眯地看着儿子。

原以为是无心之失,难不成是故意的。相思没了笑眯眯回应地心情,随意扔了几个字过去:“不确定。”

傅青城俯下、身将他抱起来,小家伙越长越快,坐在他手臂上他能明显得感觉出重量来。

“舅舅受伤,如苏很难过,过会儿我们笑得开心点好不好?”

傅青城笑笑揪了揪儿子的耳朵,话搁在相思耳朵,柔声商议。

能体现人生价值的大好时机,相思当然不会拒绝。

“那阿城你难过吗?”

软软的童声递了过来,傅青城碰碰他的额头说:“男人的难过不能让人轻易看出来,免得像你妈妈那样的女人跟着难过。”

相思点点头,阿城也难过的话,他就也开心地笑给他看。既然看不出来,那就算了。

******

进了病房,卫子慕还没有醒。

相思高兴地扑进卫如苏怀里。看到儿子一味无声笑得春光灿烂,甚至有些yín、荡的色彩,卫如苏瞄准那个颀长的身影狠狠瞪了一眼。

一定是他教坏的。

傅青城深深叹了一口气,留下“小、人”和女子在病房里,悄声退了出去。

傅安年也在数日前从南山转移到军区医院里,卫子慕这边暂时尘埃落定,他该到傅安年那里去守一会儿。

*******

虽然异层,但是病房相隔并不远。

傅青城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不是不心慌,跑到护士台那边去询问,知道傅安年只是出去了,才觉得骨头里都渗出疲惫。

慢慢往病房里走回去,刚刚拐过病房区的大门,就瞥到傅安年从电梯里出来。那个在身旁搀扶住他孱弱病躯的人,完全让傅青城意外。

显然,傅安年也看到了他。

“来了”,傅安年注意到傅青城的视线一直扫在身旁那人的身上,冷静地克制自己声音里的情绪,“我们回去再聊”。

那人却适时松开傅安年的手臂:“正巧,时间也差不多,我该走了。”

“也好。”

傅青城几步近身到傅安年身旁,给他支撑。看他依旧冷清地与人道别,两个人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不问,傅安年也就不说。面上的平静下,脑海和心脏间却各种翻腾。

扶他躺回病床上,傅青城才开口:“医生说你不适宜走动。”

“这话我当年也曾经对老爷子说过。不过话是说出去了,他却从来不听。我现在才知道,气力越少的人,越想挥霍。今天不多走走,下一次真的不能预知什么时候能再次走出去。能够安心健康的老去真是求而不得的福气。”

“小叔”,傅青城刻意地停顿,“你还年轻,至少要等我成家立业”。

傅安年募然笑了起来:“其实这一病也好,不然我们真是有几年没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说些什么了。”

很明显的苦笑,傅青城心里的弦突然断掉一根,摇摇晃晃不知要坠往何处。

“你业已立,我已经不用等。至于成家……”傅安年的话也断了,“有些事我总不能带进坟墓里去,如苏来问过我,我知道你也已经了解了卫家和我们的牵扯。你霍叔叔今早过来告诉我,你急匆匆找他送了个从宁园接进来的病人。呵,宁园是什么地方……阿城,你怪我吗?”

他说得不疾不徐,是这些年他对傅青城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语气也是最为柔软。

这样子的傅安年,傅青城完全无法抗拒。

傅青城起身离开床畔,望着窗外风景,五味杂陈。

“您安心养病,若是能多活哪怕一天,我就不怪你。”

******

推开病房门走出来,在廊道的尽头却发现有人在等着他。

傅青城呼吸困难,一步一步向那个已经呼出的答案靠近。越发体会到世事难料这四个字的含义。

心底的伤疤被逐个剥开,数米之外是他尚没有相认的生身父亲,数米之近,是曾经剐在他心上的那个身影。

这一生曾经与相爱的人分离天涯海角数年之久,曾经觉得一个人的日子不过如此,曾经在狭路相逢之后燃起星星点点的期冀又被全盘浇熄,曾经所接受的世界被全部推翻,都没有这一刻那些层层从心底涌上来的心灰意冷。

“我们聊聊。”顾念迎着他冰凉的目光提议。

相近的身高,此刻看来相近的轮廓,傅青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拒绝,却又痛恨眼前此人的冷静沉着。

“聊什么?”傅青城只能凉而别扭地回应。

“都好。不过首先,我得自我介绍一下。你只知晓身为卫如苏工作伙伴的我,还不知晓我母亲和你叔叔的交情。其实早该私下正式会面的,我是顾念,也是黎歌的儿子。”

傅青城凉凉地看着他,似乎听到的这些话全部无关痛痒。

顾念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果然没有意外的表情。那么你是不是也知道……”

“抱歉,”傅青城打断顾念的话,“我现在没有信心听你说完每句话,先走一步”。

回到卫子慕那边,卫如苏却不在。

相思滚到了床上去,紧挨着卫子慕躺着。两个人四只眼睛在他推门的时候,齐唰唰向他看过来,滑稽无比。

*****

卫如苏见卫子慕醒来,就从病房出来准备去为两大一小采购食物。

拖着不利索的脚刚走来走去,着实觉得不便。等她拎着大包小包重新回到医院,在住院部的花坛边找了个横排木椅作为临时休息点。

真像是错觉,她好像听到顾念那个yīn阳怪调的声音在叫:“卫如苏……”

“卫如苏……”

真得不是错觉。她逆着光寻声看过去,只见顾念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怎么不带个面具,这么张扬真不把自己的脸当地标了?”

顾念就势在她一旁坐下:“你这是嘲笑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担心?”

看到卫如苏堆放在一旁的各种吃食,恢复了自己最擅长的语调:“这么殷勤讨好未来叔公?!”

卫如苏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最后再说一句,真巧,又见到了你。”

顾念笑:“不巧,我就知道在这里会遇见你。”

*****

病房里的人却等不及消失已久的卫如苏。

傅青城正琢磨她腿脚不利索还瞎跑,为自己没能提前嘱咐好而懊恼,相思也已经发觉问题的严重性,吩咐他爹出去瞅瞅。

意见一致,傅青城捏捏相思的脸就下楼。

*******

这边还是没有清理干净,卫如苏对着顾念的厚脸皮素手无策。只好选择“走”。

顾念却从她手中夺过她拎起的食物挂在自己的手指上,跟了上来。

“你别无正事,闲到路上给人拎包的地步?”卫如苏咬紧牙。

顾念却一边避开她探过来收回食物的手,一边一字一顿说:“我好像,又给你惹了麻烦。”

卫如苏立刻往前方看过去,果然,傅青城那个小气男人正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不知道吩咐我来做,腿脚不便四处乱走什么。”他冷冷地哼出声,立马将她打横抱起来移动。

卫如苏在他怀抱里回头:“那个,我买的东西还有一些在他手上。”

“不吃大家都不会饿死!别说话,没看到我现在脸色不好吗?”

这男人的确冷脸一味地向前冲,卫如苏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情绪化。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一路享受路人的注目礼被抱上楼,路过电梯,直到进了卫子慕的病房门。

零散不全的食物被摆在折叠小桌上,比如相思要吃的**块不见了酱汁,再比如买给卫子慕的粥只剩了外送带的勺子。

卫子慕和相思俱是奇怪得看着卫如苏。卫如苏心里也觉得囧,面上却依旧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

更奇怪的是,傅青城自从把她抱进来,给长安拨了个电话嘱咐他来送餐,就气势骇人地立在病房门口。

大人们的世界好复杂,相思摇摇头,揪出一个香澄的**块塞进了口中。

*****

刚刚离开军区医院还未走远的顾念很久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拨电话的人说话利落无比,只扔了个时间地点给他就快速挂断。

顾念到云水湾包厢的时候,只见临海的落地窗前,那一道颀长的身影。

傅青城的步伐有些僵硬,顾念觉得自己根本不到洪水猛兽的地步招人讨厌,看着他一张脸上却是镇定的神色,一句话都没说,几步扑过去就对着傅青城的脸一拳捣了过去。

“哥……”他停顿的时间够久,看着傅青城眼底的光从震惊转向晦暗不明,笑得更加意味深长,“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傅青城也没客气,手臂攀上他的肩,膝盖顶上他的小腹,拽住他的肩头一按,手臂拉起的时候,就把他放倒在地。

顾念重重砸向地毯的时候,听到傅青城嘴里吐出的凉薄数字:“谢谢你刚刚手下留情,这一拳下来,我的眼睛还能看清楚。”

很奇怪的默契,傅青城奇怪地预知他接下来的动作,却也没躲,任他翻身把他拉下马砸向一旁的透明玻璃小几上。

很厚重的玻璃,沉闷的“砰”声下只是有了几个数道裂纹,依旧□地四角立着。

后背立刻撕扯灼烧起来,傅青城嘴角抽搐,眉眼冷峻望向顾念。

无休止的摔砸纠缠,最终傅青城在触到顾念不小心溢出的闷哼时翻身而起将他的双手扣了起来,停下了这莫名而起的挑斗。

“我不管你是谁,离卫如苏远一点。”

“放开我!”顾念挣扎逃开他的桎梏,同样翻身起来睨着傅青城看。

“你们分开多久,我就认识她多久。离得远一点儿,哥……你说得真是轻巧。你又不是不爱这个女人,不会不知道戒掉这样一个人有多困难。”他刻意把“哥”这个字加重,盯着傅青城的反应。

傅青城说不出“不要叫我哥”这种话,一直盯着顾念看,直到把他一脸伪装的笑意打得粉碎。

“别逼我再动手。”

“你还真是年、少、轻、狂?”顾念忍着嘴角地抽搐说,“是不是你们傅家的男人都有一个传统,四、处、播、种!”

“真遗憾。天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我过了那么多年父不详的日子,突然冒出来……一个你还真是不习惯。”

“那就不要习惯”,傅青城冷冷地回应他,“这么多年我没有兄弟活过来,你以为我就那么习惯一个突然喊我哥的你吗?”

顾念看着傅青城往包厢门走去:“在这里等一等,处理一下你的伤再出去见人。打人不打脸,下次记得。我虽然没有做过哥哥的经验,可是也知道该怎么疼弟弟。”

门被摔死关上,顾念恍惚中似乎还能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

云水湾一楼,正和傅明月牵扯不清的穆十一忐忑地看着傅青城从楼下下来。

右眼色青,走姿僵硬,明显地有伤在身。

穆十一急忙迎上前:“什么情况?”

傅青城格开他递过来的手:“把你家的私人医生拎出来给楼上的那个看看,不用管我。”

话毕转身就走,留下穆十一继续忐忑地立在原地。

*******

傅青城自从一个电话后就离开了医院,卫如苏久等不到,拨他的电话莫名关机。

实在不放心他古怪的心理,把相思暂时搁在医院里和卫子慕聊天,自己匆匆离开往傅青城的心湖公寓赶去。

一进门,静悄悄地实在看不出有人在。卫如苏上了二楼,卧室一开,看到那个床上凸、起的身影才觉得安心。

那人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在她关门的时候扭动了那么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卫如苏知道他醒着,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想要把它蒙在被子里的头给揪出来,那人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来挡住她的进攻。

“乖,把头露出来。”

她一边柔声放松他的警惕,一边嚯得拉下被子,那人愤怒地抬眼,正巧把自己已然暗黑的眼眶暴露在外。

☆、番外 独钓寒江雪

我轻唱 学会了用歌词疗伤

用听觉写文章我将所有的过往

你给的难堪 缩短成了一首歌的长

我轻唱 学会了用文字原谅

阅读着旧时光

你头也不回的模样

让回忆碎成了片段

我无力抵抗

被碎片割伤

——《押韵的悲伤》

傅青城一直觉得自己的爷爷傅云聪是个彻头彻尾的老顽固。

顽固地孤身念着亡妻四十年,不曾续弦;顽固地活在炮火喧天的岁月里,捧着一面残旗声声似挽歌;顽固地维持着傅家的完整,哪怕唯一的女儿离家出走,唯一走进婚姻的儿子同床异梦;也一样顽固地认为他这个长孙不学无术……

只是原来“顽固”这种癖性是会遗传的,到他这里是一念起,万里情动,自此移情别恋这个词沦为路人。

那个时候好像的确是反常了些,类似于神出鬼没。

所以某一天吃饭的时候,林嫂最先试探着问了一句:“难得你回来尝我手艺,最近没让饭店里的厨子把胃口养刁了吧?”

饭店?厨子?傅青城笑着挤出厨房,没好意思说自己做了大半个月的送餐工,吃得都是被“主子”嫌弃的以及剩下的。

只是没想到傅安年竟然上了心,大半夜的敲他房门,一副教育晚辈的姿态。

他撑着自己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等待傅安年的下文,傅安年却是一副等他先开口的模样,立成了一颗威严的大树。

最终还是他扛不住开口问:“小叔,找我有事?”

黑暗里傅安年的唇线突然莫名带着些柔和的弧度:“带她出来,我想看一看。”

“谁?”

“7日下午2点18分,轻舟路。还要我说你和她当时正在干什么吗?”

******

第二天在卫如苏校外的公寓里,他再次献殷勤却与上帝没能沟通好,差点把房子给点着了。

厨房里那一面被火熏过的墙壁不善解人意地黑漆漆地立在那里。窝在一角的雪纺纱帘也被吞掉了半个角,留下的那块儿形状极不规律。

锅里的东西自是更加难看,除了颜色尚能辨别之外,能再找出的词汇只剩垃圾一个。

傅青城懊恼地看着这一室凌乱,选择了暂时欺瞒,将厨房门紧紧锁死。

于是卫如苏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简单的多。

四肢发达的男子长身玉立,客厅的木桌上摆满了各色菜品。直到用餐结束,田螺先生一直表现优异,甚至还把提出收拾餐桌刷碗的她推进了卧室,一力包办到底。

“真的不用我?”卫如苏觉得有必要申明一下自己勤劳的态度。

得到的答案自然依旧不见差别:“千真万确。”

她也乐得清闲,直到傅青城搁在客厅里的手机叮铃响才敲敲门想要递给那个把自己关在厨房里辛勤劳作的人。

屏幕上闪着小叔两个字,卫如苏边敲边说:“你家长辈,电话!”

傅青城隔着门嗡嗡的嗓音传过来:“等一下,我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卫如苏想不出来他不方便的理由,又问了一遍:“是你叔叔,真的不方便接?”

“千真万确。”

此人回答的再顺溜不过,卫如苏拎着依旧作响的手机迈向客厅,刚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轻手轻脚地撤了回来。

等傅青城将未被解决的残食丢进垃圾袋,忍着满眼难堪一推门,正对上卫如苏探究而来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后退三步,门摇摆着正要关上,却被她及时伸过来的手臂挡了回去。

铁证如山,连个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卫如苏眯缝起眼睛,将重新作响的手机扔给傅青城:“接电话。”

满室凌乱当前,她平静如常。傅青城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应和着听筒里傅安年的声音。

等到电话彻底挂断,傅青城才反应过来自己适才答应了什么。

今晚,带她见家长。

******

碰到一起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卫如苏分辨清楚傅青城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锦上添花,还是事出有因的临时拼凑。

卫如苏一直沉默盯着他,连那个被烈火荼毒过的纱帘都还知道波动几分,傅青城挠挠头,还是笑:“知道你想训我,别憋着了,你再沉默下去我差不多就被凌迟而亡了。”

她也笑:“看来你今天战果颇丰。”

他把笑收敛了几分:“这是修炼厨艺必须经历的过程。”

卫如苏指着黑糊糊的墙壁问:“这么黑,怕是你要涅槃升天了吧!”

听出她话里含着的那丝气闷,傅青城上前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拖到怀里:“我好像还没教过你不准对我yīn阳怪气地说话。”

瞟到她凌厉地视线,又补充:“但是可以对我的人颐指气使。”

卫如苏也没拖沓,拨开他的胳膊跳出包围圈:“这些不用你赔了,做了这么久的劳力,算是我给的工钱补贴,别嫌少。”

“我如果嫌少呢?”他不耻下问。

“恭送你另谋高就。”

她说得波澜不惊,傅青城转瞬扑过来咬她的舌头。

闹了一阵,酥麻的快感涌过,看着眼底娇艳的唇色,傅青城才想起来亟待搞定的另外一件事。

开口语气放得很低,他问:“和我去见见我叔叔好不好?”

怕她找理由拒绝,他的话没敢断:“他虽然脸臭了一些,但是人很好。你要是不去,是打算耍流氓不成。招惹了我,又不想负责任。”

卫如苏掐他的腰,他募然嗷嗷直叫,似是完全掐在痛处上。

她微一皱眉,他却撇下腰伸出胳膊给她看,几个不大不小饱满的水泡贴在他的左小臂上,规律的排列,接受瞩目。

“很疼,”不等她问他就自我先招,“看在我负伤的份上,给个面子吧?”

男人委身成这般模样,也是诚意的一种。既然认定一个人,就要融入他的生活。

卫如苏点了点头:“我去。不过我刚才掐得是你的腰,你给我看什么胳膊!”

******

只是没想到,一个碰面之后,紧随着一番地动山摇。

西装革履的男人,俊逸的面容完全遮掩了岁月的痕迹,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傅青城简单介绍二人认识,卫如苏点了点头,就见对面的男人轻笑开口:“不要紧张。”

傅青城攥着她的手,见到傅安年唇边的笑委实放心下来。

“这是阿城第一次恋爱,所以我有些慎重,想要见一面他挑中的人。我们傅家门第不高不低,所以也不会在乎其他人的门第高低。卫小姐若是出身名门,只怕还要多体谅阿城的顽劣,如果是平民之家,更好不过。我的母亲只是战火中的一个流亡孤女,阿城的母亲也生在再平常不过的家庭。我父亲总说对我们这两辈儿女疏于管教,所以大家都是品行乖张。照此来看的话,任何人牵扯进傅家,似乎都是委屈了。”

教养良好的男人语速缓慢,谈话逐渐随意起来。

不多时,傅安年就把傅青城打发走。出于对傅安年的了解和对卫如苏的信心,傅青城真的撤到了一旁。

目送傅青城离开,傅安年收回视线对上面前的女子,依旧是那番亲和的态度:“不用担心,阿城无母,我也不是来扮恶人。我相信你的品质,我不了解你,可是我了解阿城,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在您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弯了弯眼睛:“我看着他长大,他喜欢让人看到他顽劣的一面,可是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纯良。阿城于我而言,和亲生子没有区别。我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珍重他的女子,所以请原谅我的小题大做,这样早就要求碰面。”

当时,那是一场完满的会面。

傅青城甚至还对卫如苏说:“爷爷那里肯定更没有问题,怎么办,我从来没想要这么早结婚的?”

“拖着我一起啃老吗?想都不要想!”

********

事态却变化的有些让人措手不及,先是身为r市常务副市长的卫彦池募然落马,锒铛入狱。

缘由很简单,贪污受贿。

卫如苏想象不出来一直在自己心里刚正廉洁的父亲如何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一线障碍之隔的卫彦池面对女儿的质问却只是垂首摇头。

那么不是牺牲品,也不是顶罪羊,是——罪有应当。

那一天,月事光顾,腹如刀绞。卫如苏窝在傅青城怀里咬牙恸哭,却在面对失神的卫子慕时笑得云淡风轻。

她把弟弟领进了自己狭小的公寓,面对傅青城的疑惑,只是用暂住打发。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思量,却也不逼问,只是逮着空当磨卫子慕。

“知道我是谁吗?”

卫子慕并不搭理他,却不能阻挡他继续这场交流。

“对你来讲,我除了是姐姐的男朋友,还叫傅青城,会很多种体育项目,而且水平都还不错,你需要拍档的时候都可以找我,玩游戏也在此列。其他你能想到的姐夫可以为小舅子服务的事情我都可以办到。”

少年兀自思索自己的人生,没有空闲时光来搭理他,始终是某人在自言自语。

“嗯,也包括接受小舅子不爱搭理人的性格。”

少年终是正儿八经直视起他来,却是因为对他上一句话的不满。

“你有异议?”

“你有毛病吧?”少年指指自己的脑袋,“尤其是这里。”

独白变成对话,这是怎样一种进步。

傅青城逮住机会继续说下去:“啰嗦这么多,就是希望你接受我。我虽然有名份在身,可是你姐姐这个人冷淡惯了,她不说,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对我始终有些不确定。如果你支持我的话,她对我的信心会更多一点,你明白吗?”

少年歪头,干脆利落:“不可能。”

*******

同一时间,卫如苏第二次见到了傅安年。

他将一沓资料摆在桌上,翻过两页摊开:“虽然这样很失礼,但是很抱歉我查了你。顺便也就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以及新近发生的事。阿城的情绪很好,我想他还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您是想劝我离开?”

“不是,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父亲在看守所的情况并不好,精神上的压力再加上本就病灶尚在的生理境况,我想他会撑得很艰难。”

卫如苏说不出话来,因为那是事实。

“谢谢您的好意。”

她起身要走,却听到男人沉稳的声线:“不用谢,因为我有帮你的想法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交换的条件。你不接受没有关系,我们下次再见。”

*******

现世并不安稳,并且持续不安稳下去。

不过一日,卫如苏就接到卫子慕学校的电话,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来得及看到他血迹斑驳的脑袋。

聚众斗殴,校园里再平常不过的事件,甚至挑起人就被定位在卫子慕身上。

世上仅存的两份亲情,一个被无情的牢笼阻断,一个被冰凉的手术室隔离。

卫如苏发抖的手触到墙壁的时候,几乎瞬间就因为流出的冷汗留印。与卫子慕交好的一个男生从另一侧的排椅上小心翼翼地移过来靠近卫如苏身旁:“那个,姐姐,你别怪木头……是这些人侮辱叔叔,木头忍不住动的手。”

难怪。

另一方受伤的同学家长气势汹汹而来,看到只有卫如苏一个女辈在场气焰也未收敛。

若是平时,那些污言秽语早该被她打断,现下,她混沌成一团的大脑却无能为力指挥这一张利嘴反击。

*******

噩运过去的却总是那样迟。

就在当晚,卫如苏接到了卫彦池离世的噩耗。

她的语气彻底失了冷静,在傅青城的电话追问过来的时候只吐了一个字便挂断。

联络不通,他甚至找到了卫子慕的学校,因此知晓那一场事故,也便了解了她的家事,和近日在r市疯传的丑闻。

他早捕捉到她的反常,却没料到背后有着这样多的艰辛。

那一天,他奔走在r市的各大医院里,终于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找到浑身冰冷的她。

“累吗?”

卫如苏木然盯着他,感受着突然靠近自己的温度,摇了摇头。

他笑,打横抱起她:“傻。要我做什么的。”

*****

只是两个人,不等于全世界。

卫子慕未醒,甚至危险期依旧是未知的长度。卫家的所有资产都在卫彦池的名下,全部被冻结。

巨额医药费当前,卫如苏素手无策。

那天傅青城查询自己所持的卡内余额,才发现已被莫名清零。他为这份医药费继续奔走,想要她紧锁的眉舒缓一些。

回医院的路上却接到小叔傅安年的电话:“阿城。我在夜雾会客,遇见卫小姐,她醉了,我带她到附近的宾馆,你来接她,还是我等会儿送她回去?”

****

自然是他要去接的。

只是最终带他上楼的是等在宾馆大厅里的小叔的助理。带他上楼,开了宾馆的门,甚至体贴地退出去再次将门带好。

他满腔急躁,奔到那张床时,却见他念了一路的女人,枕着他小叔傅安年的手臂,睡意昏沉。

她露了半城春光,而傅安年露了半侧胸膛。

浑身的血液全部拥挤着往大脑上涌。傅安年急促后撤,撞翻了一旁的落地灯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

他倚靠在廊道里等,等到傅安年一通征询的电话:“怎么还没到?”

“临时有事,我去不了了,麻烦你了小叔。”

再多说一个字,只怕语气就会全部崩坏。

那日,卫如苏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已近黄昏。他隔着长长的一室距离动了动唇:“过来。”

把动作机械的女人搂进怀里:“让我抱一下。”

*******

那一晚,直到卫如苏睡得昏沉,傅青城才从床畔的座椅上起身离开。

傅宅的旧钟敲得格外沉闷,他敲了敲傅安年的门,没有得到允许就钻了进去。门关的依旧轻缓,闭上的那一刻他却一拳狠狠地捣进了墙壁。

“小叔,你待我如子近二十年,我不打你。”

“你想让我看的,我下午都已经看到了。我不知道是为了是什么,你突然做到这种地步逼我放手,明明……原来,是我会错了意。但是,我只相信她愿意让我看到的。姑姑离开这个宅子的时候告诉我,她没得选择,必须走。我现在才知道这简单一句话,到底包含了什么。”

傅安年没有说话,看着他从这个卧室里迅速消失,不久之后,又带着行李出现在窗口楼底的视野中,彻底从傅宅的范围内离开。

******

那一日清晨,卫如苏是被捆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惊醒的。待看清那人的脸时,才松了口气。

他还在睡,她便细细地顺着他的脸部线条摸了起来。

所有的部位都已经感受过,她停在他的下颚上,顿住了动作。

装睡已久的人突然醒了过来,抓着她的手摁上自己的唇,带着她的指腹渐渐摩挲起来。

热度升得很快,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的变化,他突然撇下她的手跳下床去,却不想被她从后面拉住手臂。

“如苏?”他喑哑着问,既意外又不确定。

她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将自己贴了上去。他的呼吸骤然紧绷,依旧执著于这一场转变:“你确定吗?”

满室清冷的空气,他带来的全副家当只有堆在室内一角的一个旅行包,做了与她柴米油盐进行下去的打算。

满室清哀的氛围,她迫切地想要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冠上他的名,却是为了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呃,发现它在脑袋里和出来是不一样的……

☆、第五十章

慢慢爱,

不慌不忙,

我有你守在身旁,

眼睛就可以勇敢看岁月怎么漫长。

——《海枯石烂》

暴露之后,傅青城想再躲已是来不及。

对上这一只彻底肿胀成一条线的熊猫眼,卫如苏深呼一口气。

“谁干的?你是要自己交代还是我问了你再交代。”

能感觉到卫如苏声音里含着的咬牙切齿,傅青城的声音从再次遮盖住面庞的薄被下面传了出来:“悍妇,出去!!”

卫如苏哪里肯听,盯准他的腰身,猛地骑了上去。傅青城没等到她的言语回击,神经刚松懈下来就感觉天上坠下来的那股力道砸在了他的腰上。

卫如苏再次扯着丝被的一头使劲往上拉拽:“别藏了,我都看到了。”

没料到之前誓死不从的傅青城募然松手,卫如苏差点被反作用力闪到腰掉下床去。

还好,之前窝在薄被下别扭的男人迅速地行动将她捞了回来,二人跌躺回床上。

卫如苏忍不住突然笑出声来。傅青城懊恼地伸出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阻挡她严密的视线。

“有这么好笑?!还是我在你眼里一直就是个笑话。”郁闷无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以及即将掩饰不住的笑意。

卫如苏拨开他覆在自己双眼上的手掌,往前挪了挪靠近他怀里:“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你这么丑的样子,值得纪念。”

“难道你不应该即刻下床拿着药水此类前来安慰伤患?”他手臂一个环在她腰侧,一个插进她身下,将她提过来抱得更紧。

“嗯,可以考虑。可是……我如今只有肉欲……”她浅笑着唇瓣贴上他乌青的眼圈。

傅青城闻言手掌探进她的后背,却被卫如苏冷冷拍掉:“别转移话题,谁干的?!”

她的严肃神色转换的太快,傅青城募然抽回自己的四肢翻过身去,留给她顽固的后背。

卫如苏也不再坚持,掌心开始在他的背后缓慢地侵略,隔着薄薄一层衬衫,依旧能感觉到他紧致的线条。

他忍功发作,坚决不动,卫如苏无可奈何,拳头捶了过去。

没想到,立刻起了作用,男人的闷哼被她随意捣过去的拳头捶了出来。

她开始手忙脚乱的扒他的衣服,刚看到肩膀就被脸部不协调的男人反伸而来的手臂挡了下来。

旧伤疤和新的淤痕实在没有展览的必要,傅青城反身压住她,最先记得的依旧是遮住她的眼睛。

“这可是你要玩火的。”

仅留下自己的薄衫,两人坦诚相见再快不过。

柔软的身躯在他掌下很快瘫软,卫如苏乖乖地闭上眼搂着他的脖子,勾在一起的身躯在她的扭动下逐渐侧翻。

一反常态的横冲直撞,两具身躯再次呈侧翻状时卫如苏忍着他逐步抵近而来的压迫感,一手揪着床单,一手集中所有的力道拽紧他的领口猛力向下撕扯。

纽扣四散崩落,大开的衬衫被卫如苏生生拽了下来,搭在傅青城的腰侧。

正忙于前行挤入的男人募然停了下来,咬了卫如苏的耳垂一口:“还是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撕我的衣服,毁一赔二。”

卫如苏摁住他的双肩,推他出去。所受阻力无几,她得意地替他翻身,眼睛终于得偿所愿。

那道她曾摸过的旧伤疤狰狞地横亘在他的后背上,大片的青紫在荒芜的后背散开。

那些伤,仿佛都刻着她的名字。他不说痛,她却感同身受的抽在自己心上,迟来的以及同步的。

身后一直无声,傅青城动了动,却被制止。

湿热的唇紧接着印上他的后背,缓慢推移,带着柔情无数。

气氛突然煽情了起来,却被他突兀的一声笑打破。

傅青城反身拉她入怀:“我饿了,你接着喂我吧。”

她不出声。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这样子真的很丑?岂不是不能出去丢你和相思的脸。”

卫如苏抬头看他,为自己彻底载到底的一生默哀。

********

这一天接下来各种不顺。

被傅青城一个电话召唤来的快递员长安在瞥到自家boss突兀的脸时一时震惊,口无遮拦地望向卫如苏:“你干的?”

自知说错了话,长安蹑手蹑脚地放下一切物品,即刻逃窜。

卫如苏去卫生间取毛巾的时候却一个不慎滑向浴室门,本就没能复原的伤脚隐患彻底爆炸。

一个独眼,一个独脚。无时无刻不在找着般配的内容。

盯着傅青城紧锁的眉,卫如苏只剩哈哈笑。

最终还是“丑的不能见人”的傅青城抱她上下楼,奇怪的伤患二人组曝光在大众眼前。

******

病房里。

卫子慕很想嘲笑二人一番,却不能乱动扯动伤口。相思明显对傅青城的肿眼更感兴趣,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带着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无辜发问:“阿城,你这是毁容了吗?”

傅青城定定看着他,却忍住不笑,不然一张脸会显得诡异:“这是男人的记号。”

*****

安抚好病房里的一大一小,卫如苏使了个眼色扯着傅青城到楼道里:“那个,是怎么处理的?”

她问得含糊磕绊,他答得依旧清晰直白:“安心,一切照旧,她还会在那里安度晚年,万事无虞。重点是,卫子慕的心理受了伤害你要怎么抚慰。”

“那么,知道了当年的那起车祸,你——”

“那是当年。”

“可是——”

“你今天好啰嗦,”他转而取笑,“旧账可以翻,不过你要准备好迎接你的斑斑劣迹。”

卫如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身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那个人刹住话头。

她神色有异,他自然能够辨别。

还没等他转身,来人就盯着他颀长的背影征询:“我们谈谈?”

很难得的语气,卫如苏拉扯着傅青城的手扣在掌心,瞥见黎歌见到傅青城眼上的伤时松了口气的神色,思绪越发混乱。

“抱歉,他现在不方便见人。”倒是卫如苏替他做了决断。

黎歌却从来不是轻易罢手的角色:“没关系,我等,等你一个方便。”

有些情绪和事实傅青城不想暴露在卫如苏眼前,他拍拍卫如苏的手臂:“你先进去。”

她犹豫,他就前进几步推开门把她塞了进去。

有了一门之隔后,嘴角的笑泄露地再快不过,傅青城转身对身后纠缠不休的女人说:“我不会跟你儿子抢父亲,你大可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抓紧把身世这点儿事磨叽完,发现为此磨叽太久了。

明天会把上一章的番外换成阿城的,然后也更正文,没剩几章了。

51-525完结

☆、第五十一章

唱首古老的歌曲

哼起遥远的思绪

下了几世纪的雨

回忆慢慢老去

不停转的留声机

像时光轻轻怀疑

看清了所有事情

————《雨停曲》

这一场年少时在某一刻呼啸而来的天翻地覆,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傅青城锁进时光深处。

他不去碰,不代表那些事情真的就会化骨做灰,消失无踪。

逃避……总是最垂死的一种挣扎。

“你有多恨傅安年?!”

黎歌的这句话冒出来的突兀,傅青城灌了铅的腿一时更为僵硬,脊背一片冰凉。

“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他最常作的姿势是什么?是撑着身体盯着病房门。他向来喜怒不动声色,你仅仅上午出现一次,他却露了笑脸。”

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角色,突然以卫道者形象出现,教训他的不孝,傅青城唇畔的讥诮难掩。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傅青城打断了黎歌的话,隔着医院走廊里惨烈的白,墨色深眸中波涛汹涌,寒冰渐生,“你、儿、子,他的生父,到底是谁?”

黎歌没有接他的话:“病危通知书最近我们已经收到两次。除非你主动,我不会求你去多见他哪怕一面,他也不想让你知晓这些晦暗的事情,就如同,他不想让你知道你是他和长嫂的私生子一般。”

傅青城攥紧拳看着黎歌,即便眼下她的心其实也是兵荒马乱,语气间和神色里,却依旧沉稳如初,甚至凉薄到寡情,气焰也是嚣张依旧。

如同上一次她势在必得宣告要带着那个人出境一般。

“黎女士,等你成为我小叔妻子的那一天,再请你过问我们傅家的事情。如果不能,很抱歉,这些话的作用只能适得其反。”

他上前一步:“你有多厌恶我的存在,我就有多么……忿恨这样的会面。请体谅一个私生子的教养,还请您留下答案,然后再消失。”

黎歌素来心高气傲,和傅青城的几次交锋,他或者内敛低调,或者气势寡薄,她似乎忘了这是r是闻名的商业新贵,杀伐果决。

冷场。

黎歌初次笑出声来:“我其实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记录更恶劣一些。他死了,我就不会再和傅家有任何牵扯。他有自己的判断力,也许早就知道瞒不住你。我只是不希望最后你会因为以为他认了另一个儿子不认你而怨恨他。我不是个好母亲,所以我知道自认不是一个好父亲的人,面对自己的儿子会是什么感受。我这一生悲剧的开始就是中了傅安臣的计卷入他们夫妻的冷战,你父亲……不对,你大伯最精于算计,我儿子顾念是你弟弟没错,他是傅安臣——”

傅青城双眉一怔:“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信,如此的话——你的亲生父亲,不是不肯认私生子,只是不肯认你这一个。或许……你更喜欢这样的现实。”

******

待他整理好思绪回了病房,相思正趴在一侧的小榻上睡着,睡相跋扈无比。傅青城看一眼眼珠发亮的卫子慕,再看看卫如苏薄衫轻垮,胸襟低垂趴在床畔的甜美侧脸,眉心松软。

如此蛊惑人心的姿势。

最终还是先转向了儿子所在的方位。

还未俯下、身,相思的睫毛就忽闪着颤动,随后睁开了眼睛,唇瓣刚要松动,就看到傅青城示意噤声的手势,于是关闭嘴巴乖乖爬起来挂到他的身上。

傅青城微微一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小心地搭在卫如苏的肩头,抱着相思就出了门。

目的地,是同一家医院的顶楼,傅安年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近在咫尺,他的脚步募然顿住,眉心轻蹙。

“过会儿见了里面的人叫爷爷,记住了吗?”用的是尊重小朋友的商量语气。

相思却歪嘴:“阿城,爷爷不是用来称呼爸爸的爸爸的吗?”

傅青城自由的那只手一动,掌心搭在相思浅短的头发上揉了一圈:“我刚才话里的重点是——”

相思摇晃着脑袋募然举起手:“我记住了。”

儿子在眼前笑得明媚纯真,傅青城心底一刺,紧了紧抱着相思的手臂,推开了那扇看起来无情至极的暗黄色门。

喑哑的清咳断断续续传过来,却在看到他的时候即刻被掐断。

病房里一时悄无声息。

相思软软的嗓音随后蹦了出来:“爷爷。”

傅安年勾了勾唇,傅青城把相思放下来推了推他的肩膀,相思就向着傅安年的床畔走去,幼小的身子灵活地爬上了病床,靠在傅安年身侧。

形容枯槁和俊逸洒脱之间似乎仅仅隔着一段他晃神的距离。

一边是儿子鲜活的朝气,一边是傅安年垂暮的迟缓。傅青城看着傅安年望向相思柔和的眉眼,最终别过脸去。

没想到这次打破沉寂的却是傅安年,他唤了林止从隔间进来:“相思,先出去玩一会儿好吗?爷爷和爸爸有些事情要谈。”

月光沉静黯然,一如傅青城那颗失了盔甲的心。

傅安年从病床上下来,动作还算流畅,一路走到傅青城身畔,双眸一垂,这城市的夜色大半已收眼底。

“见过顾念了吧?”

他这样问,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傅青城语调平平:“您想说什么,不用绕圈子,不管是什么,我都有接受的心里准备。”

傅青城这样直接,傅安年反而不能直言。

“……”

他叹了口气才说:“不管怎样,你比他年长,多照顾他。”

傅青城不出声应答,傅安年觉得难以继续下去,转头看过去,那个与自己重合数分的侧脸,不见任何波动。

“你黎阿姨——”

傅青城总是在关键时刻打断他的话:“我要以什么身份去照顾他?!”

“阿城,我们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吗?”

傅青城收回停留在他额心正中的视线,对上傅安年似要流出墨色的眼睛:“好。还有呢,您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给我?”

******

林止在病房外听到叮当四起的声响快速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傅安年发侧青筋暴起,双臂撑在窗台上,目光深沉地压在傅青城的脸上。

一地碎裂的青瓷片,水印四散晕染周边,原本瓶中的百合歪落地面,交织着那套今早他才从会客室摆出来的紫砂茶具碎片,满目狼籍。

林止看向傅青城的目光透着无声的责备,想要快步走到傅安年身侧,却被他挥手制止。

“是我失态,”下半句却是对着林止说的,“送他出去”。

******

回程的路上相思偷瞄傅青城的眼睛,看了一下仿佛怕错看一般重看一次。

傅青城摸摸他的头:“小小年纪,做什么欲言又止!”

相思指腹磨蹭着傅青城的下巴:“阿城,你眼圈红了。”

傅青城握住相思不安分的小手,捏了捏:“你也是红的,这很正常。”

相思摆头,明显不信:“骗人,你等着,我要和如苏告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耐心和陪伴。

越平缓的情节对我来说写得越艰难,尤其结局在即,各种不合理当前。

新文原定写顾西辞那对儿。新近对黑帮题材比较**血,想要一个情节紧凑,节奏很快的文,于是计划变更提前先开穆家穆十一哥哥的文。

黑帮+婚恋+军警+囚宠+复仇+卧底……转型重口味之作。本文正文完结之后开挖。

☆、第五十二章 正文大结局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遇见》

连日大雨瓢泼,整个r市浸泡在一汪碧水之间,路面的积水如何都不能消散。

外围是不断氤氲的水汽,拉开纱帘,灰蒙蒙的天投向玻璃的颜色再暗沉不过。傅青城视线之内一片灰色,连同眼前傅安璇这个人一起,暗沉不见起色。

傅明月究竟又捅了怎样的篓子出来,傅青城还是一头雾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后果很严重,以至于不问世事许久的傅安璇决定亲自动手。

傅安璇将穆十一的照片狠狠摔在傅青城面前的玻璃桌上:“和这人有交情吗?”

傅青城自然是认识的,却只能按兵不动。

“那么就仅仅是路人甲的关系了。穆太太是我的旧识,今天是穆家长子的葬礼,我不方便露面,你去把这个小子给我揪出来。”

傅青城将沏满的一壶清茶推到傅安璇手边,面色有些挣扎:“璇姐你也知道穆家有丧事,这事不能后拖吗?这么急,一定要现在搞定?”

傅安璇回答地干脆利落,立场鲜明:“过世的是那小子的哥哥,又不是他。再不行动,我们傅家也要死人了。绑他过来,或者我逼你绑他过来。小傅,你觉得哪个选择会更好一点儿?”

这个女人需要一个肉身来发泄她的愤慨。

傅青城不想做那个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之辈,那个葬礼,他本来也是要露面的。

却没想到,还未到殡仪馆,就被傅安璇又给招了回去,傅明月这边先掉了链子。傅安璇不过出门一个小时,就被她逮到机会溜走。傅安璇的逼婚计划被迫更改,当务之急成了追回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落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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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城接到白佘转递过来的消息赶到暗港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路上给傅明月打电话,一如既往地得到关机的提醒。

狭窄的古巷静谧悠长,老钟微震的声音好似从时光深处荡过来,一派素雅。唯一不和谐的地方,莫过于其中一个高院的墙,歪斜欲垮。

就是这里了。

傅青城扫视四周,随手捡起脚下青石板路上的一个破碎石板,透过那歪垮的墙上漏光的一个小洞,扔了进去。

“谁在外面找死?!”

傅明月咒骂着出来的时候,正对上傅青城斜倚巷边微微一笑的脸。他太熟悉她的癖性,选了这样独特地敲门方式。

“这么迎客的吗?傅明月,你真是出息了。”盯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语气终是软了下来,“躲也不躲远点儿,最好让我找不到,这样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看着我烦。”

傅明月别过头不理他,踢开木门往院儿里进,走了没几步却回首呛声:“你管我!”

傅青城并不想管女人的心事。只是一个人异地产子的辛酸有多难捱,他完全不能想像,卫如苏却是如此承受过来。时光不能倒流让他可以回首伴在她身旁。他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希望自己爱护的这个妹妹,不用独自承受这份酸楚,不走他们来时那段坎坷路。

只是傅明月并不理解,两个人沟通起来始终困难。

这种僵持却维持了仅仅半天。清晨,傅青城接到林止从r市打来的电话,傅安年再度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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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市的yīn雨依旧未绝。

傅青城从机场出来的时候,扑面而来一阵yīn凉的风。来接他的不是林止或者长安,而是从医院赶来的卫如苏。

卫如苏一头扎进傅青城的怀里,扣紧他的腰身。

“你还好吗?”她问得安静。

傅青城弯了弯嘴角:“又装贤妻良母呢?”

卫如苏轻捶他的脊背,望进那双满布血丝的眼睛,眼角晦涩,失了调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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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没来得及。

傅青城甚至舍弃依旧停留在高层的电梯,从楼梯奔了上去,却在半途就再次接到林止的电话。

林止说了很多,他却只从那些字眼里总结出四个字:为时已晚。

明明三日前,傅安年还固执地与他对峙,还有生气的气力。

他想起自己对这个叫了一辈子“小叔”的人说得最后一句话:“您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给我?”

未曾相认,未曾一次父子相称。

前半生那棵荫庇自己的大树倒下之后,后半生这个屹立自己身旁的远山,终是粉碎倾塌。

卫如苏追赶上来的时候,就看到狭小的空间里那一方寂寥的背影,似要从晨昏站到日暮,孤寂的决绝。

楼梯口两扇惨白的门摇摇晃晃,傅青城僵直地立着,卫如苏站在数十阶之遥远观他的背影。

卫彦池离世的时候,她在他的怀里泪流满面;傅安年离开,她能给的最初的安慰,却是远远看着他,给他一个纾解情绪的空间。而她站在那里,只要他一回头,必然能够找到。

*******

黎歌和顾念等不到葬礼,就要离开r市这片短暂栖息过的土地。

走之前,顾念约了卫如苏几次,都被她挡了回去。

“你天天看着他,是把他当小孩子不成。他既不会歇斯底里,也不可能痛哭流涕,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不来拉倒。”

话说到这份上,卫如苏自然不能继续拒绝下去。

真的出门,适应外面风雨之后洒下来的阳光却只觉得刺眼。

盛满蛤蜊的托盘被侍者送上来的时候,只觉得食欲不振,甚至微微恶心。

顾念皱眉:“林叔告诉你了吧?”

卫如苏一怔:“什么?”

“林叔这样热心地维持傅家的安稳,连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都耐心的解释前缘,耐心规劝,不可能让你云里雾里。他还得让你帮忙劝他唯一不敢出手解决的傅青城才对。”

卫如苏还是装糊涂,一脸不明所以。

顾念叹了口气:“还装,别指望我叫你嫂子。”

“该不会你前面的都是铺垫,只是为了说这一句话。”

顾念温柔地笑:“我们今晚启程。我叫你出来,只是为了让你转达一句话。告诉傅青城那家伙,下次打架,一定是我在上面赢他。”

卫如苏笑,一顿饭虽然食量不大,却也算是所得饱满。

临走的时候,顾念甚至摆手赶她先撤。

卫如苏利落转身,刚走几步却被个长长的胳膊圈了回来。闪光灯明灭而过,卫如苏偏头,只听到顾念说:“我这辈子做不了善人了。最后一次,如果他吃醋,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

傅青城却没有闲暇来为一个奇怪的彩信分心。丧礼的各项事宜很繁琐,虽然林止和傅安璇承担了大部分的事项,还是各种无暇□。

深夜也往往是整理傅安年的遗物,每每入睡,已是很晚。卫如苏下意识地对傅家老宅有些排斥,却还是在林止的安排下带着相思住了进去。

葬礼那天卫如苏跟在傅安璇身侧。

傅安璇一身黑衣黑帽,喃喃低语:“老头子走得时候,我想还有他在。现在,我成了家里最老的一个。二哥从小和我有一种奇怪的默契。我的许多随口戏言,都会在他那里得到应验。前几天我还和阿城说,傅家要死人,他这么快就让我的话成真,未免太有效率。又不是小时候争房间,我要大阳台,他立刻腾出来让给我,我会立马欢天喜地。”

卫如苏无言以对,因为一向强势的傅安璇已然悲凉到谷底的语气。

她看向斜前方那个男人宽阔的脊背,一时热了眼眶。不为死亡,只为这个会永远庇护自己的人的生而感恩。

来来往往过客很多,卫如苏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形。

倪端一身垂坠黑裙,捻着雏菊细弱的花jīng,娉婷而来,却只是对着傅安年的墓微微鞠躬,一眼找准卫如苏的位置走了过来。

“知道吗?这半山腰上有一个日月泉。这片墓地从多年前开售第一期的时候,打得噱头就是如果埋在这泉脉之上,死同林,下一世就能得偿所愿。”

“告诉我这些有意义吗?”

“我姐姐的墓地也在这里”,倪端微扬自己手中的雏菊,“打算顺便去看看她,有兴趣同行吗?”

卫如苏定神望着这个每次出现必然来者不善的女子:“逝者安眠,我想我还是不去打扰。”

“你怕吗?怕从我这里再次得到摧毁你信念的东西。”

卫如苏抱起胳膊看过去:“我已经选择了这个男人,连同他可能存在的任何不良记录。他坏,我来教;他好,我再乐见不过,视若珍宝。”

倪端笑,眼睛里流出沧海桑田的颜色:“这样吗?看来你必须去我姐的墓地走一趟。”

这很重要。因为倪珑的身旁,长眠的人是成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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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光线很弱,卫如苏醒来的时候,被无名指上多出来的那个环钉在原地,姿势僵硬着维持一分钟。

等她跳下床拉开窗帘的时候,只见床上那人眉头一蹙,薄被一扯,蒙住了头,龟缩进被窝里面。

躲得好。

她站在窗边站了半饷,最终决定扑到床上去把那人压在身下。

别人的男人用来挡风遮雨,她家的这位总不能用来伤秋悲春,还趁她无防备之时打算暗度陈仓。

卫如苏的行动很快,等到傅青城负重睁眼,身上已经攀着个八爪鱼,而他相亲相爱许久的薄被已经被某人无情扔下了地。

她如一堵坚实的墙,密无缝隙地压着他。

傅青城浅笑:“你是有多饿?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此刻见他调笑,卫如苏觉得可恨,长指微动下滑,掐住他□微微凸、起的部位揉捏,激得傅青城倒吸一口凉气。

“谋杀亲夫我都敢,还怕区区一个投怀送抱!你敢不伺候吗?”

傅青城一边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另一支手覆在她脑后:“几天不喂你,你把我当女人了不成!压倒我,在上面,还想做什么,嗯?”

话毕身躯一翻,压她在下。

他的眼底静水流深,温情脉脉。卫如苏一遍遍描摹他深邃的轮廓,眉眼弯如新月。

她手臂勾在他的脖颈上:“据说明天天气不错?”

“所以呢?”

“我有个很好的安排。我们早起散个步,顺便登个记怎么样?”

他的激动压抑在心底,这个女人还真是把他当女人来看了呢,还是个很好打发的女人。他把自己先斩后奏,直接套戒指锁人的行为忘在脑后。只琢磨求婚这件事,他女人竟然也敢抢先,还做的这么随便。

傅青城啃上她的耳朵:“这一次你又预谋了多久?”

多久呢?卫如苏脑海翻腾,那好像是一个完整的一辈子。

卫如苏沉默良久,但笑不语,傅青城正打算体罚,却被她双臂一撑挡在门外。

“主子还有哪里不满意?”他笑得戏谑,火热的掌心在她的躯体上上下游走。

“不关我的事”,卫如苏摊手,“是你女儿不配合”。

话毕她跳下床捞起衣架上的睡衣套在身上,瞥了眼傻掉的男人向相思的房间逃窜,得逞的笑放肆开来。

被撩拨起□的男人,一边承受燎原之势,一边用微笑填满自己脸孔的每一条纹路。

年少一场远别,终换得今日一生圆满。

刚打算下楼觅食的相思突然被母亲大人堵在门内,白嫩的胳膊下垂,很是不爽。

“阿城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卫如苏浅笑:“嗯——我想他应该是冲冷水澡去了。”

“不可能,半小时前我们才一起从浴室里出来。”相思立刻反驳。

卫如苏摸摸儿子的头,说得再理所当然不过:“阿城笨啊,一次洗不干净。”

相思一头雾水,却见卫如苏身后贴身过来的傅青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刻捂脸转身。

伸过去要拉相思的手突然被人攥住,卫如苏刚要惊呼出声,就被人打横抱起,轻微的晕眩中,一眼望去,傅青城的笑蔓延如花,层开层落。

“怎么了?”卫如苏抿唇瞧着傅青城,“你笑得好……yín、荡”。

“强抢民女就是这个样子的。”

话毕傅青城突然绷住了脸放她下来,甚至伸出手抓了抓脑后的短发。

许久不曾见过他这般局促的模样,卫如苏猜到了些什么,心跳瞬间砰撞如鹿。

他扯过她的手,将她散在侧脸上的碎发掖回她的耳后。每一个动作都一帧一帧慢动作一般放大在她心间。

那枚素净的戒环被他从她指尖剥离,回到他掌心。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傅青城已然开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别过脸清咳两声,才盯着她的无名指缓缓细诉:“已经七年了,你再不嫁我,你就老了。当然我不会嫌弃你,但是我怕这一生不够长,我会来不及看你白发苍苍的模样。”

他把戒环重新推进她的无名指,微微颤抖的双手,几次终于成功。

“我一直有个愿望,这一生最初的爱,会是陪我携手一生的那个人,也是最后的爱。帮个忙,嫁给我,让我梦想成真好不好?”

两双热得分明的眼眶。

傅青城一生中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此刻更为忐忑。

“不会煽情就不要乱说啊,知不知道我没有听过比这更烂的求婚啊?!”卫如苏的声音透着哽咽,话里却写着分明的倔强。

傅青城揽住她的肩头,一下一下抚摸她的青丝。

“快问我一个问题。”

“什么?”卫如苏摸起指上那个至硬也至柔的部分,漾起的笑亮过头顶璀璨烛光。

“问我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哦,那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

她异常配合,眼神却透着走神的意味。

傅青城啃了她唇瓣一口,温热的气息贴在她耳侧:“知道相思名字的那一刻。”

此后种种分离龃龉,悲欢离合,他终于能够坦荡地在心底默念:她爱我。

因为爱,所以相思。

让他知道这一路万水千山,从来不是他一个人坚持路过的风景。

七年相思尽。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以你之姓,冠我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的回忆之远,都会有那样一个人撑起你对爱情最初的愿景。

不必要飞蛾扑火,不曾想海枯石烂。只是心底有那样一个影子,当你回想的时候,连带那段年少时光也更为清澈动听。

生活中,苏尔其实是一个不太能接受破镜重圆的人,说过再见,就不会回头。可是任何一段情深缘浅,读起来难免意难平。

年少轻远别,青城和如苏各安天涯一去数年。没有他(她)在身旁,路过的风景再多,过了正当好的那个年纪,都难再生非你不可的情怀。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故事到这里,正文部分也就结束了。番外近期会陆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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