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未浓 - xp1024.com
《相思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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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韩总,锦华商业区的那块地,既然豪威集团那边也十分中意,你看……”陈经理偷偷打量了下韩世尘的脸色,后者十指交叉轻扣餐桌,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没因为多了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而烦恼。

“那个地段的地皮,会炙手可热也是在意料之中的吧,陈老?”韩世尘微微一笑。

陈经理暗暗叫苦,心道这个韩世尘虽然顶着世界一流名校高材生的头衔,又年纪轻轻就成为华维集团亚太地区的总负责人,不可谓没有其卓绝过人之处。可他到底长居国外,对本城业内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不甚了解,这次锦华那块地恐怕是拿不下了。

韩世尘见他神情苦恼欲言又止,心中了然,便道:“我回国半年不到,对这边的情况一知半解,当是后生晚辈,还望陈老多提点。”

陈经理连忙笑着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韩总年轻有为,能力卓越大家总目共睹,短短几个月就使得华维旗下连锁餐饮业绩增长七个百分点,实在难得。”

“陈老过奖了。”韩世尘与他碰一碰酒杯,静静等他的下文。

陈经理顿一顿说:“据说豪威私下已与西江建设达成协议,一旦拿下锦华那块地,建设的工程项目便全权交由西江承包。”

韩世尘点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西江的竞标价高于另几家近百分之十五,接近天价。”

陈经理微谔,不禁感叹韩世尘消息之灵通。便不由多望了一眼这个三十刚出头的男人,只见他面容清俊,目光沉着坚定,言行举止斯文有理。这似乎也就不奇怪为什么近来电视台美丽的女主播往华维办公楼跑新闻跑得有些过于勤快了。

“韩总,西江建设的合股人霍西和江墨然向来与本城政界交好,很有些能耐,因而豪威此举,无疑是为自己找了个强有力的盟友,大有深意。”

说起西江建设,着实算是本城的一桩奇谈。七年前这家公司像是横空出世般,在城东一个炙手可热的新城开发案中中了标的,顿时在业内掀起一片哗然。在大家忙着打探这家公司的情况时,法国麦森尔设计集团又指明要西江参与建设他们当时设计定稿的一个广场,也就是现在的时代广场。自此之后西江建设一炮走红,业内无人不知西江的名号,至今城东的新时空大厦和时代广场仍是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

现在不少人都知道西江建设跟政界关系交好,只是究竟是怎样个关系,大家都是雾里看花。陈经理心想,可但凡这一行,哪家没些个后台背景?唯独西江建设,由两个年轻人掌舵的一家公司,能在短短几年内名声大噪,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是这样。”韩世尘微微皱眉,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望着对面窗口。只见窗边坐着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十分专心地低头吃着盘里的食物。她一口一口吃得很慢,表情恬淡宜人,仿佛没有什么比眼前的食物更重要的事了。

韩世尘收回目光,掐灭烟头后说:“陈老不必过虑。”

陈经理一喜,“韩总可是想到应对之策了?”

韩世尘不置可否,招手叫来了餐厅服务生问道:“靠窗那位小姐正在吃的是什么?”

“是海鲜焗饭。”

“麻烦你给我也来一份。”

相未浓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专心进食的姿态竟然勾起了旁观者的食欲,她只是习惯性专心缓慢地吃饭,当然,也顺便等人。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旁边坐下,相未浓懒得抬头,那人轻轻拉拉她的马尾辫,声音含笑,“未浓,你越活越回去了,还扎马尾辫,像个中学生。”

相未浓架开他的手,“快去找你的成熟妩媚去。”

江墨然在她脸上轻弹一下,又望了眼她快见底的餐盘道,“今天工地上临时出了点状况,本来还想打电话叫你不要等我先点菜,又一想你这丫头会等我才怪,还好没多此一举。”

相未浓扫他一眼,“迟到的人还诸多说话。”随即伸个懒腰,一副吃饱喝足万事不愁的舒坦模样,笑眯眯地靠在江墨然身上,“你赶快点吃的,我下午还有一场考试,昨天又熬夜,真想就此一睡不起啊……”说到最后已变成含在嘴里的咕哝。

江墨然撑着头看她,这年头花钱的直嚷着比赚钱的还累,又见她脸上明显的黑眼圈,笑叹一声:“你啊。”

“陈老,你是回酒店吧,我送你一程。”

饭后,韩世尘和陈经理走到凯尔斯饭店的地下停车库,韩世尘正欲去取车,旁边陈经理轻轻拉住他,“那就是西江建设的江总。”

其实韩世尘一眼就认出来了,之前在一个百货公司的开幕仪式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江墨然的人脉和交际让他印象深刻。

而此时江墨然虽然也是迎面走来,可并没有注意到韩世尘,只因他边走边低头看着相未浓。“未浓醒醒,站着都能睡,莫非你上辈子是马?”

相未浓本欲睁眼反驳,却没想到一睁眼却对上一双似寒星般清冷的双眸。

“江总。”待到离得近一些,韩世尘看清了被江墨然揽在怀里的人,心中不禁苦笑,这姑娘模样确实明秀动人讨喜得很,只是口味古怪了些,那盘海鲜焗饭实在与美味相距甚远,她竟然吃得那样一脸幸福倒也是奇事。再等走到眼前了,这困顿佳人忽然睁开眼睛,这双眼眸清澈明亮,灵气逼人,韩世尘心中微微一动。

“韩总,陈经理,今天真是太巧了。”江墨然亮出招牌式的笑容,又转过头对相未浓介绍,“这是韩总和陈经理。”继而又对对面两人说,“相未浓。”

“你好,相小姐。”韩世尘声音低沉醇厚,语气温淡有礼。

“你好,韩总。你好,陈经理。”相未浓朝他们微笑点头示意。

“江总好福气,女朋友真漂亮。”陈经理道。

江墨然似笑似非地看一眼相未浓,后者则是回以乖巧的一笑。“我先送未浓回去,韩总,陈经理,改天我们再聚。”说罢便揽着相未浓走开了。

陈经理在一旁目送这对人,只见江墨然边走边侧着头不知道对身边的人在说什么,眼中含笑。他五官硬朗有力,轮廓极为分明,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难以接近,此时看着却竟然很有些亲和力。陈经理啧啧称奇:“传闻江总花名在外,倒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过年有什么安排?”江墨然双手握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

“我妈昨天打电话来,要我放假去加拿大跟她一起过年。”相未浓想起电话中自己犹豫不决时,母亲幽幽地说:“我知道你想陪着你爸,可他眼中只有他的医院,哪里需要你陪?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年。”语气中仍是暗含幽怨。

江墨然打量了一下她的神情,问:“要不要我帮你订机票?”

相未浓摇摇头:“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呢,让我再考虑一下。”心中却知道,在母亲用那般口气说她已经两年没有见到自己时,就已经再也拒绝不了母亲的邀请了。

江墨然点一下头,“你决定了告诉我。”

“好。”相未浓瞥一眼窗外,道:“前面路口停下吧,我自己走去学校。”

见江墨然皱眉,她只好说:“等你换一辆不那么招摇的车了我自然会在学校迎接你。”

第2章 偶遇

小年夜这天下午,相未浓来到本城最大的百货商场,为父母亲友购置新年礼物。可能时至春节,又恰逢周末,平日里算得上冷清的商场内这会竟然人头攒动,倒也出乎相未浓的意料。

几圈逛下来收获颇大,替父亲买了一件衬衫,为江叔晴姨则分别买了烟斗和香水,另外自己一眼相中了一条领带准备送给江墨然。然而在为母亲和林叔选购礼物时着实费了番心思,对于林叔的喜好相未浓实在算不上了解,想来想去还是选择买两条情侣围巾。

相未浓最终看中了一个英国牌子的两条围巾,正在刷卡付钱时,一个面容姣好打扮得体的中年妇女踱步过来指着围巾说:“儿子,你快来看好不好看?”

“恩,不错。”回答的是一个好听的男声。

相未浓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提起包装袋准备离开,转身冷不防对上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她略微愣了一下道:“好巧,韩总。”

韩世尘却是早就看到了她,是以不慌不忙地对她点头:“你好,相小姐。”不知怎么忽然清晰地记起上一次见面时,自己对她说的也是一模一样的这几个字。

说起来,这个难得的假日韩世尘本约了朋友打球,可他的母亲偏偏软磨硬泡地缠着儿子陪她逛街,韩世尘便只有顺从的份。他的母亲向来热衷于逛街,平时总嚷着腰酸背痛,一来到商场却像是上了发条,兴致勃勃活力无限,韩世尘大多时间只好点根烟慢慢地跟在后头。

逛到一个英国牌子的时候,韩世尘远远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神情认真地挑选情侣围巾,不由多望了几眼。他母亲眼尖在旁边问道:“那个小姑娘你认识?”

韩世尘摇摇头,心想自己也确实算不上认识。

怎料他母亲似乎料定他会否认,下一秒便向正在结帐的相未浓走去。韩世尘哭笑不得,暗骂母亲八卦,只好迎上去。

“原来你们认识啊!”韩世尘的母亲一边假装无辜一边满脸笑容地望望相未浓又望望儿子,一副如我所料你们果然有戏的表情。想来也是,她生的儿子她还不知道吗,什么时候会无缘无故地直盯着哪个女人看了,不是有兴趣就是有故事,而两者都是她乐见的。听了相未浓对自己儿子的称呼,不由问:“相小姐,你是我儿子的员工吗?”

见相未浓摇头,她犹不死心地继续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你觉得我儿子人如何?”

相未浓动了动唇,还没说话就先忍不住笑了,眼前这位气质优雅穿着衿贵的妇人原来如此可爱。

“妈,”韩世尘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副急欲把自己推销出去的样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无奈地出声阻止她,郑重撇清自己和相未浓的关系,“她是西江建设江总的女朋友,我们只是在一个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你想哪去了?”

他母亲长长地哦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面上还是强笑着对相未浓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相未浓眼中满是笑意,“没关系,做母亲总是煞费苦心。”说罢,目光又在韩世尘脸上戏谑地转了一圈。

韩世尘对她的调侃苦笑,又见母亲欲开口附和,连忙道;“妈,你不是说那两条围巾好看吗,快去看看吧。”说着便冲着相未浓点一点头,连拖带拉地拥着母亲走开了。

相未浓望一眼中年妇人不情愿的背影,笑着走向六楼玩具柜台,打算为母亲和林叔的双胞胎儿女林自扬和林自欣选两件礼物。

当相未浓购置完毕所有的新年礼物提着数个大小袋子走到商场门口时却发现外面正在下雨。她认命地走到地下一层出租车排队等候处,走近一看才发现哪里有队伍的影子,一群人拥着,来一辆出租车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挤。相未浓退下来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心想自己今天晚饭前是到不了家了,只好耐心等待,所幸手中袋子虽多,大多数却都是小饰品,并不太重。

韩世尘和母亲走到地下停车库,接过她手中的大包小包放在后座,随后坐进驾驶室启动车子,车头转过一个弯他才看清前方一个出口被出租车和人群堵住,估计是雨天候车的人猛增。他只好挂到倒档准备倒回去从另一个出口回去,眼角忽然瞥到相未浓离人群不远不近的一个人倚在限定队伍的围栏上,有出租来了她也不上前去争,只是不紧不慢地看着人群,把玩手中的袋子。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悠闲了,哪有雨天愁着赶快回家的急切样子,倒像是看风景的怡然自得了。韩世尘心想这女孩倒也特别,她这样恐怕等到天黑也回不了家,可他到底不是热心的人,何况旁边坐了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母亲,他不打算多事,于是倒出那个弯道后便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相未浓等了一会儿,看前面依旧是人山人海的阵仗,正自发愁,手机响起来,她望一眼来电显示,心里一喜,救兵来了。忙接起来,仿佛找到组织般,“墨然。”

电话那头江墨然乍听她这一声喊得如雪中送炭似的亲热,不由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在哪里?”待她三言两语交代完缘由和地点,便道,“我就在附近,等我十五分钟。”

江墨然找到相未浓的时候,只见她随意靠坐在一处消防栓上,侧着头静静地不知在想什么出神。他把车子开得近些,摇下车窗看她,她似是有感应般抬起头来,见是江墨然,眼睛弯弯地给了他一个微笑,眼中的飘忽和疏离都在一瞬间卸去。

相未浓上了车发现霍西也在,便向他打个招呼,目光转到江墨然身上,不由皱了皱眉,仔细审视他的脸色,又凑近一些,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酒驾是会被拘留的,墨然。”

“下午跟公司的人提早吃小年夜饭的时候喝了点酒,现在酒气差不多散了。”江墨然解释道,见她仍抿着嘴不赞成地看他,只得摆摆手靠边停下,说:“你来开吧,阿西也喝了不少。”

相未浓这才松动了表情,坐上驾驶座,重新发动。suv的车身较大,她开得并不太习惯,稍稍适应了一段路后,才开口问后座的霍西:“阿西,你去哪里?”

霍西冲着后视镜里的她眨眼,“回家。还有你应该叫霍西哥哥,没大没小的丫头。”霍西是江墨然的好友兼合伙人,也是他的大学同学,一双标准的桃花眼,且十分爱笑,常勾人魂魄于无形之中。但相未浓深知此人毒舌的功力,因而尽量敬而远之,并暗地里送他一个“笑面虎”的称号。

相未浓回他一个鬼脸,“你才倚老卖老,墨然比你还大半年都从没这样要求我,就你老想着在辈分上占我便宜。”

“所以我说,墨然彻底把你宠坏了。”霍西好气又好笑地说,“什么叫占你便宜,我比你大,未浓,你叫我哥那是应该的。”

相未浓笑,“那你先叫声墨然哥哥来听听。”

霍西噎了一下,笑骂道:“小丫头越来越精怪了。”

相未浓眼风扫一眼江墨然,“墨然今天心情不好?”

“最难消受美人恩,”霍西笑得大有深意,“下午公司吃尾牙的时候,他被一个美人表白了。”

“这似乎是好事吧。”恰逢红灯,相未浓停下车回头看霍西。

“啧啧,话是没错,但假如你被一个人连续表白8年,你也会困扰。”霍西语不惊人死不休。

“8年,”相未浓看一眼江墨然不动声色的脸,“8年前墨然还在读大学呢。”

“忘了说,那人正是我们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路追随墨然到西江建设,直到现在。”霍西爆八卦爆得津津有味,末了还向当事人问了一句:“我说墨然,8年了,陈欣羽这样守着你每年表白一次,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宁愿让那些莺莺燕燕来来去去,也不给她一次机会?”

“阿西,”江墨然终于忍无可忍,沉下脸道:“你有这些力气来搬弄我的是非,倒不如直接走回去。未浓,停车。”

霍西瞥了眼窗外,正在高峰路段,琢磨着这会儿要是被赶下车是决计打不到车的,便审时度势地乖乖闭上了嘴。“得,我这就打住。”

相未浓忍不住笑出来,其实她时常疑惑,墨然这么爱清静的人,怎么就跟霍西这样一聒噪的主志趣相投了。

第3章 两家渊源

送走了霍西,车里剩下的两人一路无话,开到小区内,相未浓望了眼门口的停车位,“还是你自己来吧墨然,我可没把握把你的车完好无损地倒进去。”

江墨然放她下车,停完车,把若干个大大小小的购物袋递给她。相未浓把其中一个深色的长方形包装盒放到他手中,“新年快乐,墨然。”

江墨然打开看了看,是条浅灰色的斜纹领带。“谢谢,不过说真的,每年都收你这个还没工作的小姑娘的礼物,让我很有罪恶感。”

相未浓笑着点头:“你可以回礼。”

“哦?”江墨然摸摸她的头发,温柔道:“想要什么?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

“这个”相未浓忍住笑,状似斟酌,“我想知道,那个暗恋你8年的人真的没戏?”见江墨然皱眉看她,她连忙补充道:“等下吃饭晴姨肯定又要问我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总不能永远一问三不知。”

“该死的阿西。”江墨然低咒了句,“你别跟着他起哄,我妈那边我自己会应付。”

说起江家和相家的渊源,那得从两家父辈一代开始说。江墨然的父亲江向凡和相未浓的父亲相海东,两人早年参军相识,同在一个新兵连,同一个宿舍,朝夕相处了好多年,那时候年轻气盛,不干出一番事业势不罢休。都说战友情深,此话一点没错,那几年国家政局动荡,多少风云突变都一起扛了过来。直至娶妻生子,两家人一直比邻而居,后来江向凡的仕途一路扶摇直上,而相海东,逐渐对官场心生厌倦,只在卫生局虚虚挂了个头衔,平时成日忙于他出任院长的一家市级医院。在相未浓7岁那年,许明妍也就是她的母亲,终于忍受不了相海东过分的忙碌,提出离婚,之后便一直远居加拿大。

小年夜晚上照例在江家吃饭的时候沈晴不住地给相未浓夹菜,“多吃点,未浓,你这孩子总瘦瘦弱弱的阿姨看了心疼。”

相未浓眼看碗里的菜越堆越高,愁道:“晴姨,我真的吃不下啦。”

江墨然在一旁撑着头闷笑:“妈,我才是你亲生的。”

沈晴瞪他一眼,“我早后悔生你了,既没未浓乖巧又没未浓贴心,脾气倔起来跟牛一样。我说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你正经地带个姑娘回来给我们看看?”

江墨然早知她必会绕到这个话题上,看一眼在一边不动声色继续吃饭的江向凡,不慌不忙地说:“男人以事业为重,爸不也经常这么说。”

“你少来!下半年城西两个最重要的开发案都被你拿下了,再这么继续以事业为重下去,你就钻到钱眼里去了。”沈晴气不打一处来,“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混帐事。那天你爸碰到你汪伯伯的儿子,聊起你的情况,你知道那孩子怎么说,江少了不得,女朋友一个比一个漂亮。你可真是长出息了,以为自己是楚留香么,红颜知己满天下。”

江墨然两手一摊,无辜道:“这下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可以问未浓,她可曾见过我有什么红颜知己满天下?”

相未浓赶紧撇清:“晴姨,我平时跟墨然不联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墨然笑出声来,“鬼灵精,这么快就把我卖了。”

江向凡终于放下筷子,神情肃然地开口:“墨然,别的我不来管你,但是树大招风这个道理你应该懂,这次锦华商业区的那块地,你根本就不该去碰。”

江墨然苦笑,“这个案子我本没打算接,推不过情面才做了份天价策划书,谁想到豪威这次利欲熏心竟然点了头,实在让我始料不及。爸,你有机会也劝劝杜老,他到了这个岁数,也该见好就收了。”

江向凡点头,言尽于此,又和蔼地问相未浓:“未浓啊,你爸呢,怎么又没来,我早一个月就叫他今天务必要空出来了。”

相未浓无奈道:“他跟外科医生吃年夜饭去了。”

江向凡料到如此,却不由叹气:“老相真是,近来越发像是在医院里生了根似的。”

沈晴附和:“是啊,你说我们就住对门,平日里竟然经常会十天半月不见他人影。”

相未浓心中涩然,“其实我放假到现在也都没见到过他。”

江向凡怜惜地看她,长叹一声:“唉,我早就劝他退到二线做个名誉院长就好,他本来自己身体也不是顶好,他呀,就是劳碌命。”

江墨然将相未浓的黯然看在眼里,只笑着为江向凡盛一碗**汤说:“爸,你别老编派相叔的不是,你自己不也是劳碌命,到现在还放不下局里的那些破事。”不待江向凡反驳他又问相未浓:“你行李都收拾好没有?等下我送你去机场。”

一连一个多月,相未浓在加拿大陪着母亲和林叔叔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从一个城市穿梭到另一个城市到处游荡玩疯了,若不是学校的催课通知发到她的邮箱里以及江墨然每天一个电话的问候,她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开学两周后乘上回国的飞机。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劳顿,飞机终于在c城降落。相未浓打开手机电源,还没走到行李等候处,便有电话进来。

“相大小姐,你终于肯回来了。”江大少的招牌戏谑口气,“行李取好没?我在地下停车场a区等你,东西多不多?要我上来帮忙吗?”

“不用了,就一个箱子,我直接过来找你。”顿了顿,相未浓终究不太甘心地说:“你太神通广大了吧,我可没告诉你我的航班号。”

江墨然低低笑了两声,“是你母亲说的。”

相未浓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a区停车场,隔了老远就看到江墨然倚着车门抽烟,姿态闲适,好像一切都不在他的眼中。江墨然听到箱子拖地的声音,抬起头看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掐掉烟头,一手揽住相未浓,一手提过箱子往后备箱里塞。

“气色真不错,脸色红润多了,就是有点晒黑。”发动车子前,江墨然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肯定玩得没边了,亏我还在这里日夜担心,差点去警局报案失踪人口。”

相未浓扑哧笑出来,“还失踪呢,是谁天天电话催我回来的?”

江墨然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敲她的额头,“还敢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去加拿大这么久,前半个月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再不主动联系你,保管你玩好一圈回来连我是谁都不认识了。真是白疼你白把你养这么大了!”

相未浓笑得东倒西歪,再看看他不豫的脸色,终于知道收敛,扯了扯江墨然的袖子,做小伏低状,“真生气啦?”

江墨然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绝对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陪着自欣自扬玩昏头了,手机又没开通国际漫游。”见江墨然脸色稍稍缓和,又再接再厉地讨好道:“我有帮你带了礼物,我挑了好久才选中的。”

“什么东西?”

相未浓笑得小心翼翼,“你不生我气了我就告诉你。”

江墨然简直拿她没辙,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快说!”

相未浓这才道:“一对宝蓝色的袖扣,回去等我整理好行李就给你。”

江墨然心中一动,说这丫头没心没肺吧,自己平时随口一说缺对蓝色袖扣的事她就记在心上了。说她有心吧,却能十天半个月对他完全不理不睬。也罢,这个从小被他宠到大的姑娘,自己似乎向来是拿她没办法的。

相未浓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消气,便懒懒地靠过去,打个呵欠,“好困,真讨厌倒时差。”

“未浓,你怎么一看到我十次里有九次是犯困犯懒的。”江墨然瞥她一眼,语气颇无奈。

相未浓咕咕哝哝道:“说明你有安全感。”

正睡意朦胧中,江墨然的手机铃声大作,相未浓皱着眉动了动身体,江墨然把手机移开一点接起来。

“墨然,‘都市音乐餐厅’,过来一起吃个饭。”是霍西的声音。

江墨然望一眼靠在她肩上的人,“先吃午饭,再送你回去?”

相未浓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二十分钟以后到。”江墨然道。

第4章 竹马情深

当霍西看到江墨然揽着相未浓一同走进餐厅的时候,一副如我所料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跟未浓在一起。”

江墨然挑了挑眉表示疑问。

霍西也没卖关子,“很简单,你要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吃个饭这种小事,你是不会多此一举征求她们意见的。”又看了看相未浓,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相家有女初长生,一个多月没见,更有女人味了。”

相未浓大大方方地收了他的夸赞,微微一笑,“你的嘴也越发甜了。”

江墨然翻开菜单招来服务生直接开始点单,大半是照着相未浓的口味点的菜,末了又为她要了一杯她最爱的香浓奶茶。

霍西啧啧两声:“墨然啊,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肯把对未浓的心思放三分之一到你的女性朋友们身上,你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江墨然深知此人无聊八卦的特点,根本懒得搭理。

倒是相未浓一记眼刀扫过去,叹了口气说:“阿西啊,你要是肯把对关注墨然的心思放三分之一到你妈给你介绍的那些女性朋友们身上,你早就能做孩子他爸了。”

江墨然不给面子地笑出来。

最毒妇人心!霍西把这句话憋在心里没说。

没过多久菜便上齐了,江墨然往相未浓的碟子里夹了好几筷子菜,相未浓低下头一边细细慢慢地吃,一边听他们说话。

“这次华维提前退出锦华那块地的竞标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这么多人力物力的前期投入,包括开发调研和资金调度。听说韩世尘自出任华维集团亚太负责人以来就一直很看重这个项目,还特地派了两组人跟进,怎么看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阵仗,没想到说撤就撤了。”霍西心道,喝过洋墨水的到底有两下子,够魄力。“最开心的就是豪威的杜老了,一场硬仗就这么化于无形中了,那天他跟我谈豪威娱乐城工程书细节的时候,那可真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江墨然颔首,手指关节轻扣桌面,“说来也巧,前一晚我和你还正在商量是否要放弃锦华这个项目,第二天就传来华维撤标的消息。”他略一思索,又道:“锦华这块地,黄金地段是不假,可那边违章建筑不少,周围又大多是白领写字楼,花费大功夫整顿建高级娱乐城,难说是否真会有预期的效益。倒是华维集团,财力更为雄厚,他们那个五星级酒店的计划书也更可行一些。”

其实当初江墨然就此项目的风险问题曾委婉地劝过杜老,杜老只一笑而过,江墨然虽觉杜老在此事上颇急功近利了些,但毕竟拗不过与他多年的老交情,最终接下了工程,只是把预算抬高了十五个点。

霍西接过话茬,“本来上头局子里那帮老家伙们还在烦恼怎样才能两边不得罪,华维此举无形中使得方方面面的关系群体多少欠下了这份人情,以后华维再想竞哪个标,谁敢不给它几分薄面?韩世尘精得很,这块地没了,五星级酒店在别处也能建,没准还降低成本。”

江墨然赞同道:“商机无处不在,关键是做个顺水推舟的情面,他初来乍到,只有上下通了关系才能在本城站稳脚跟,韩世尘不容小觑。”

相未浓安安静静地吃完自己碟子里的东西,抬头看了看江墨然,发现他几乎没怎么动筷,便戏谑道:“墨然,你也打算减肥么?”

“他连续几晚赶着修改工程书没好好休息,估计这会儿除了想睡觉对别的都没兴趣。”霍西道。

相未浓细细望过去,只见江墨然面色如常,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倦意,向来清寒的双眸中也多了几道血丝,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想到今天一早他还特意到机场接机耐心等候,心中不由感动。

她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道,“我吃饱了。”

“喝碗汤再走。”江墨然盛了碗菌菇汤递给她,“不忙,慢点。”看相未浓乖乖接过,说,“听我们说这些觉得无聊了?”

“怎么会,眼看着我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职业方向却还没个谱。”相未浓语气颇为烦恼,“我巴不得多从你们那儿多感染些商业气氛,免得以后刚毕业就失业,多丢脸。”

江墨然笑了笑,透出几分不羁,使得原本硬朗深刻的线条在一瞬间柔和下来。他伸手揉一揉相未浓纠结的眉头,“愁什么,我一手带大的人,不会比任何人差。”斩钉截铁的口吻。

相未浓也笑,脆生生的很是悦耳,眉毛舒展开来,悠悠地睨他一眼,道:“墨然,你这叫爱屋及乌加自卖自夸。”

江墨然被她轻飘飘的这一眼看得心思也飘了飘,心想阿西说得还真没错,这丫头确实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有女人味了。“你中意什么公司告诉我,说不定我有相熟的人可以为你引荐一下。”

相未浓只道:“过段时间再说吧,这会儿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吃完饭江墨然把相未浓送回家,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舟车劳顿的疲惫,气色红润许多。花了半小时把行李整理完毕,拿着从加拿大买给晴姨的一瓶面霜和给江墨然的一对袖口,到对面去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相未浓看到开门的是江墨然不由愣了一下,“墨然,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江墨然摸摸她湿漉漉披在肩上的长发,不由笑道,“像个小女孩。”不出意外地见到她撇撇嘴,又问,“行李理好了?我送你去学校。”

相未浓怔忡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他没有一回家就补眠的原因,沉了沉脸,“别傻了,你快去睡,我自己去学校。看看你眼里的血丝,我可不敢再坐你的车。”

江墨然还没来得及反驳,相未浓就把礼物塞到他手里,“这是给你和晴姨的礼物。”一边就把他往屋里推。

江墨然瞥了眼相未浓抓着他胳膊的手,沉吟道,“也好,到学校给我个电话。”又拍拍她的头,“礼物谢了。”

相未浓不满地嘀咕:“啧啧,这保护欲……真当我小孩了啊。说真的墨然,我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

江墨然不动声色地看她:“叫声老爸来听听。”

得到的是一记绣花拳,“为老不尊!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江墨然脸上带点不自觉的笑,为老不尊?这丫头,他才大她七岁而已。低头打开手上的礼物,一对宝蓝色袖口静静地躺在丝绒礼盒里,笑意漫进眼中。

相未浓到学校的时候天已擦黑,室友们一致用鄙视的眼光看她,肖颜带点遗憾的口气说:“还以为你能成为学校里第一个因为缺课而被劝退的人。”

相未浓边赔笑脸边拿出小礼物分给大家:“有劳大伙儿替我点名打掩护,小的这就负荆请罪请大家吃饭去。”

肖颜脸色稍霁,“前阵校园招聘会,我替你投了些简历,你注意常查收一下邮箱看看有没有面试通知。”

“肖肖,你真是我的大恩人!”相未浓抱住她。

之后的几周内,果然有几家公司或打电话或发邮件来邀请相未浓去面试,由于并非她自己投的简,好些公司其实她并不了解情况,只是在对方约定的时间里从善如流地前去面试。那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在对方报了面试地址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华维集团的办公楼。

第二天相未浓穿了件衬衫,化了一个淡妆,来到华维,进了面试大厅,见着里面站了百来号人,心道这阵仗可真不小。一轮面试完之后,她被对方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问得着实有些晕头转向。她正准备离开,会议室内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疑惑地走进去,只见里面坐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三、四十岁左右。正对她的那个男人开口解释道:“我姓李,是市场部的经理,他们几位也都是公司各部门的经理。刚刚那轮初试相小姐已经通过了,现在这轮是复试。相小姐是英语专业的,那么接下来请你用英语简单地介绍一下你在大学几年中的难忘经历。”

相未浓略略思索一下,便开了口,没说几句,忽然有人敲门进来,压低声音道:“余经理,你过来一下。”相未浓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当她依稀觉得这个声音有那么点耳熟却又竟然想不起来是谁时,便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韩世尘进门时正巧听见一个女孩在用流利的英语娓娓叙事,他想,现在国内已经很少有人能说这样一口纯正漂亮的英式英语了,便好奇地抬头望了一眼,将将对上相未浓的眼睛。

两人都愣了一下,相未浓微不可见地对他笑了下表示打招呼,韩世尘则冲她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第5章 初来乍到

“墨然,今晚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好听的笑声,“难得你主动请我吃饭,我怎么会没空?有什么好事发生?”

相未浓好心情地说,“你猜啊。”

“这么开心,莫非毕业论文通过了?”

“再猜,给你三次机会,猜对了请你吃‘莲花’,君无戏言。”江墨然偏爱日式料理,而“莲花”是本城最地道也是价格最不菲的几家日式料理店之一。

“这个彩头我喜欢。”江墨然思索片刻道,“找到工作了?”

一阵静默之后,相未浓懊恼地说,“我可以反悔吗,墨然?我不该低估你的智商。”

江墨然哈哈大笑,“当然不行,女英雄一言九鼎。六点半,我来你学校接你。”

两人抵达“莲花”的时候,夜幕堪堪降临。“莲花”的值班经理见是熟客,笑着迎上来,“江先生,相 小 姐,两位吗?”

相未浓点一下头。

值班经理亲切地为他们引路,“正好还有一间小包房,请跟我来。”

两人坐下点完菜,相未浓喝了口香浓的玄米茶,正色道:“这次你要是能猜出哪家公司录用了我,我请你来这吃两星期的饭。”

江墨然笑起来,爽快地认输道:“一点提示也没有,我可猜不出。”又对她眨下眼,“我倒是不介意请你来莲花吃两星期的饭,就怕你会腻味。”

相未浓呵呵笑:“就是最近被你抢了标的那家。”

“华维?”江墨然马上反应过来,顿了一下道,“华维的连锁餐饮酒店管理机制倒是不错,不过对新人的管理培训就很一般。”

相未浓把杯中的清酒喝完,抬眸道,“你不会想说恰巧你们公司的新人培训制度很好吧?”

江墨然反问:“我带你不好吗?”

相未浓好笑地看他,“你是想要带我吃喝玩乐呢还是想带我游山玩水?”

江墨然奇道:“原来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的纨绔子弟。”

“不是这个意思,”相未浓摇头,“我是在说你对我护犊子的瘾头。”

江墨然微愕,想了想竟无法反驳,便撑不住笑了,“怎么,嫌我烦了?”

服务员很快陆续上菜,餐碟精致而小巧,两人相谈甚欢,相未浓不知不觉竟破天荒地喝下大半瓶清酒。

江墨然看她脸色微红,酒气一点点漫上来,知她素来不胜酒力,又知清酒入口清淡后劲却着实不小,便把酒瓶移开些,“别贪杯了,明天起来又喊头疼。”

相未浓偏着头眯着眼对他笑,“我再过三个月就毕业了,墨然,你有没有过对未来感到踌躇迷茫的时候?”说完不等江墨然开口她自己就先失笑了,“我这话问得糊涂,你向来这么意气奋发的样子。”

江墨然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见她举止如常,神色间却比平时多了一分娇态,猜想她可能已经微醺,拉她起身,“走吧,回去了,不然再过会儿我就得把一只醉猫扛回家了。”

走到门口结帐处,相未浓打开包欲拿皮夹,江墨然拦住她,“这里我签单,你留着下回再请吧。”

相未浓佯作如释重负状,复又瞪他,“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心疼了大半天!”

江墨然愉快地大笑。

“江总果然是春风得意啊。”一个音色略高的女声传过来。

余思远走近他们,身后韩世尘也正从门口进来,相未浓想起那天自己面试时,韩世尘中途进来找的不正是面前这位余经理?她看起来三十刚出头的年纪,皮肤光洁白皙,面容姣好,想必是保养得当。只见她穿一身浅碧色的套装,头发松松地挽起,标准的职业女性打扮,显得有些距离感。

余思远继续说道:“我看那日锦华商业区投标会上太多人围着江总,就没来得及向江总道喜,今日补上。”她面上浅笑着,眼中却带嘲讽。

江墨然懒懒地笑着对韩世尘开口:“久闻韩总手下几位经理人大名,今日一见,”他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余思远,“果然名不虚传。”

韩世尘看看他身边的相未浓,对江墨然颔首道:“近日我和江总似乎特别有缘,今天恰好是我跟几位经理的小聚,江总若不嫌弃,便赏光一起过来吧?”

“今天不巧,我们刚好吃完饭准备回去。”江墨然语带惋惜,“改日我做东。”

余思远闻言笑道:“江总真是好福气,”眸光转到相未浓身上,稍作停顿,笑意更深,“现在的大学生竟然已经这样未雨绸缪了。”

本来相未浓站在一旁不甚感兴趣地听他们客套,听到这句话时,她反倒笑出来,上前两步腻进江墨然怀里,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说:“墨然,我头晕。”

江墨然会意地搂住怀里的人,冷冷打量余思远,戏谑道:“余经理可是后悔当年自己做大学生时未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又笑望一眼韩世尘,“先走一步了,韩总。”

余思远忿忿地看着远去的两人,抬头见到韩世尘正皱眉望着自己,“韩总,我”

韩世尘淡淡开口,“余经理,在商言商,锦华商业区一案是我自己决定放弃,董事会全力通过的。”

“可是韩总,这个计划你有多重视我最清楚,不然你也不会同意加派我们两组人,你为此熬了多少个晚上。豪威集团根本不足为惧,如果不是西江建设半路冒出来插手干预,你又怎么可能说撤标就撤标?”说起这事,余思远依旧是满腔愤怒无法释怀。

韩世尘仍敛着眉,“商场上得与失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个道理我不想多说。只是我记得上次在公司的月会中我已经解释过了,当时的情况下,果断撤标是把所有损失降到最低的唯一方法,同时也为日后留了一手后棋。”他看余思远的神情,似是还欲反驳,隐隐有些不耐道:“如果你对此事仍有疑问,下次开会的时候可以提出来。只是余经理,有一件事情,你得记住,于公于私,江墨然都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余思远听着他肃然的口气,心中一凌,韩世尘平素向来是清贵儒雅的作风,为人处事都极有风度,鲜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她眼眶红了一下,终是咬着唇点了下头。

一周后,相未浓来到华维集团上班,包括她在内的十来个实习生先被集中起来开了一个冗长的会议,介绍公司的企业文化和规章制度,直听得相未浓昏昏欲睡。中午的时候又被领着熟悉了一下公司地形。14层以下为各部门工作区域,15层是餐厅和活动室,16层至18层则是中高层管理区。

下午李经理把相未浓叫过去,“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面试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愿意到我的市场部来吗?”他约莫40岁,相貌中等,身材有些发福,笑容里有些和蔼的意味。

相未浓觉得亲切,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好的,李经理。”

“那欢迎成为华维的一员,更欢迎成为我们市场部的一员。”李经理笑说,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相未浓有些笑不出来,“我们市场部的压力和工作强度在华维所有部门里一直稳居前三,我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业务上的事我会找人带你逐渐熟悉起来,有任何疑问你可以尽管提,但是在华维,大家不会因为你是新人或实习生,就对你格外宽松,降低要求,否则你就永远无法成长,明白了吗?”

相未浓颔首,可这一刻的她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这番话的含义。

直到她连续加班一个多月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揉了揉脖子,瞥见左手边厚厚一叠未阅读的文件时,终于长叹了口气。

旁边吴影也跟着长叹一声,“我刚进公司时,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像你这样每天忙得像个陀螺,那时我以为是自己工作效率太低,等我熟悉了业务流程就会清闲起来。没想到四年多了,我现在仍是每天披星戴月。”吴影哀叹道:“更可悲的是,每当我熬不住想要辞职时,脑子里就会冒出每次完成一个case后的那种成就感,和最重要的,这大半年来韩总偶尔过来巡视时的那个英俊的侧脸。未浓,你说我这是不是自虐成瘾,走火入魔了?”

相未浓沉默了一下,说:“这种时候,你还会自我调侃,实在是个好现象。”

说起来,当初李经理给她介绍说吴影便是带她的人,也是他们这组的组长时,她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在轮个自我介绍时,吴影第一个眨着眼向她示好说:“美女,你的到来让我这个市场部第一美女的头衔汲汲可危。”她当时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心想,这个小姑娘真是活泼开朗。后来才知道她竟然已经28岁,进公司足足四年多了,是她所在这组的组长,直接管辖她的日常工作。由于吴影的娃娃脸和不拘小节、心直口快的脾气,她至今有种吴影其实比她小的错觉,并且打心底里喜欢她的爽朗。

吴影无奈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她顿了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不过说来真奇怪,最近一个月,我们的case被驳回的概率也太高了点?并且是在李经理这边审核通过的情况下,到了营销部余经理那边却被退回来。”她思忖了一下,“虽说余经理向来挑剔,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但近来连续三个case都发生这样的情形,也太不正常了点。难道她终于被韩总拒绝了?”

相未浓起初听着还心中一动,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你的因果关系转折得太突兀,我适应不过来。”

吴影不满道:“怎么能说突兀呢?我的推测是非常有理可据的。”说到这里,她把椅子挪近相未浓,神神秘秘道:说起来,这算是一桩全公司无人不知的辛秘”

相未浓哈哈一笑,打断她,“既然是全公司皆知,你就别这样故作神秘了。”

“好吧,”吴影又把椅子挪回去,“我本来只是想为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增加一点应景的气氛。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韩总原来是华维北美总部的高层,半年多前我们的前任总裁steve退休,韩总才被调过来的。当时公司里的人本以为可能会在几个经理中提拔一位接替steve的位置,余经理就是其中呼声很高的一位,没想到忽然来了个空降兵,大家都猜测以余经理心高气傲的心性,新来的总裁可能会吃憋。谁知韩总过来第一天的会议上,余经理竟然主动表示今后会与公司新掌舵人共进退。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之后凡是韩总亲自负责的项目,总能看到余经理陪着他一起加班。像上次突然中途撤标的锦华投资项目,余经理主动要求加派自己两组人参与,好几个星期他们都一起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说着吴影吐了下舌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余经理看着也不像是死缠烂打的人,可被拒绝了竟然还痴心不改倒也是奇事。”

相未浓说:“你怎么知道她被拒绝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韩总对她没意思啊。”

“也许余经理根本就没有表明心迹,韩总又谈何拒绝呢?”相未浓合上文件,打算走人。

吴影挠头,“怎么可能,余经理是多有决断的女强人。”

相未浓笑了笑,“其实,表面越是要强的人,内心越是脆弱。”

吴影默默想了一会儿,点头道:“这么说来倒是很有可能,可假如连余经理这样的女人都是脆弱的,那究竟怎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呢?”

相未浓心想,墨然就是强者,并非因为他已经拥有的一切,而是因为,他为自己所追求的东西努力,在意结果,却又不那么介意输赢的姿态。“强者也许就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又可以直面现实的人吧。”她轻轻地说,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过头去,赫然是八卦中的男主角。

第6章 正是人间四月天

原本韩世尘只是想在下班前来巡视一下通常最忙碌的市场部,走到门口正听见吴影绘声绘色地说到“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且主角之一还是自己。便叫他闻而却步了,不在意地笑了笑,正打算离开,又听到另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不闲不淡地应了两句,那么漫不经心却几乎说得与事实一字不差。

“这么晚了,还不下班吗?”韩世尘问。

“韩总,”吴影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庆幸自己不是在说老板八卦的时候被逮个正着,“她正准备走了,”她指指相未浓,“我也快了。”

韩世尘点了下头,瞥了眼放在电脑旁拆封的饼干,对吴影说:“还没吃晚饭?自己叫个外卖吧,记个公司账上。”

“韩总,我先走了。”相未浓对韩世尘打了个招呼,便提着包走了。

韩世尘略略问了吴影两句手头工作的情况,也走了出去准备回家,到走廊口看到相未浓正在等电梯,问她:“新工作还适应吗?”

相未浓微微一笑,目光澄澈,坦言道:“还行,就是比我想象中要忙。”

恰好电梯来了,两人走进去,“市场部确实是我们公司最忙的几个部门,只是你当初怎么会自己选了市场部?”韩世尘略感不解。

相未浓疑惑道:“这不是公司的安排吗?”

韩世尘好笑地看她,“由新人自由选择部门定岗,算是我们公司一直以来的一项企业文化,新人会议中有详细的介绍,开会时你肯定打瞌睡了吧?”

相未浓哭笑不得,这才恍然当日被李经理坑害得好惨,“原来如此,那天李经理问我愿不愿意到市场部,我还以为是公司的安排。这哪是企业文化,简直就是现世报。”

两人走到楼下,相未浓向他道了个别便打车走了。刚上车,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望了眼来电显示,再一看时间,拍了下脑袋,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她接起手机就说:“墨然,我错了。”

电话那头传来磁性的声音,只是语气颇为嘲弄,“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被人爽过约了,相未浓小姐。”

本来几天前相未浓就跟江墨然约好今晚八点在学校碰面,因她刚提交了毕业论文,除了最后的答辩和毕业典礼之外,以后应该不会再去学校。便和江墨然约了时间,好让她把宿舍整理打包清空。

相未浓无限懊悔,连声道歉:“对不起,墨然,我一加班就完全忘了这件事。”

“你还在公司?”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更紧绷了。

“刚下班,我现在就过来。”

“算了,明天吧,”江墨然说:“明天周六,上午我带你去学校,今晚你早点休息。”

第二天天气大好,时至四月末,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时节,校园里郁郁葱葱,各种花草树木都逐渐开花抽芽,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江墨然和相未浓走在通往宿舍的紫藤长廊上,从石廊两侧到石廊顶上都密密缠绕着一串串紫藤花,风一吹,紫色的小花瓣絮絮地飘落下来,好似一场浪漫的花雨。是以此处长廊是最受校内情侣欢迎的约会佳地,又被戏称为情人廊。长廊中迎面走来好几对情侣,手牵着手,从脸上甜蜜而稚嫩的神情来看,多半是大一大二的新生。也有不少单身的男孩女孩们来来往往,走过江墨然和相未浓身边时,总忍不住多看他们几眼,男的成熟英俊,潇洒不羁,女的身材苗条,恬淡动人,想是这样一个组合赢得了不少回头率。

相未浓幽幽叹了口气,“我大一大二的时候也最爱呆在这个紫藤长廊下发呆,现在再过来看看,就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江墨然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听到这句话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为赋新词强说愁。”想了想又说,“不过女孩子加班太多,确实容易老得快。未浓,最近找你出来越发难了,我实在是很好奇,你一个新人,哪来这么多的班可以加?”

相未浓只好苦着脸边走边把李经理讹她进市场部的事粗粗说给江墨然听,等到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人正好走到宿舍楼下。一个大男生看到相未浓,脸上现出毫不掩饰的欢喜,望见她身边的江墨然时,又露出一点犹豫的表情,不过还是快步走到相未浓跟前,道:“肖颜说你今天会回学校,她果然没骗我。”说着又把手中的一堆书捧到相未浓面前,“你准备论文答辩的时候可能会用得到这些资料。”一面说一面眼睛又偷偷在江墨然身上转了几圈,忍不住问:“这位是?”

相未浓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扫了扫他手里的几本书,有点困惑地开口:“赵健平,你特地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给我这几本书?你怎么知道我的论文选题?”大学四年,因大多课程是在阶梯教室走班上课,故而对同班的概念淡之又淡,加上相未浓平日里又一向深居简出,教室宿舍两点一线,极少参加课余活动。所以除了同一宿舍朝夕相处的几位室友之外,相未浓对班中其他同学,几乎没有什么印象。此刻她只来得及庆幸自己绝佳的记忆力,否则兴许连眼前这个有些面熟的男生名字都未必能叫全。

赵健平摸摸头,颇为羞涩地说:“这个是我前几周去刘教授办公室交论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选题,所以就抽空找了这些资料,今天终于有机会给你。”

相未浓迟疑着接过几本书,看着他说:“那多谢你了。”

赵健平的脸腾地烧起来,忙摆手,“没没什么,只希望你能用得上,记得记得要看。”说罢便转身跑了,留下半似了然又半似不明所以的相未浓愣在原地。

江墨然面无表情地替她接过手上的书拿着,深深地望她一眼,瞳孔中漆黑一片。

两人进了宿舍,肖颜甜甜喊了声“江大哥。”又把相未浓拉到一边问,“上楼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赵健平?”

相未浓点点头。

“你可别怪我向他透露你的行踪,他之前求了我两星期要我把你的手机号告诉他,我坚持没说,最后只告诉他你今天会来学校。”肖颜解释道。

相未浓摆摆手,“肖肖,我和他根本不太认识。”

肖颜瞪大眼睛,“不会吧未浓,大家好歹也是同窗四年的同学,他喜欢你的事几乎人人都知道。”

相未浓蹙眉,“我不清楚,肖肖,你知道,除了你们几个,我跟别的同学都几乎不怎么说话。”

肖颜被彻底打败,“那林辉呢?他为了引起你注意有两次故意打翻你课桌上的书。”她看着相未浓迷茫的表情,又挣扎着说,“还有程”

“行了,肖肖,”相未浓打断她,“放你那儿的橱门钥匙呢?”

肖颜把钥匙递给她,看了看在一旁听她们说话一副好整以暇样子的江墨然,叹道:“未浓啊,你不能因为身边有了江大哥这样的极品,就不把其他异性当男人看。”

江墨然轻笑一声,眼中却殊无笑意。

相未浓淡淡地说:“肖肖,我确实没觉得你说的那些人对我有兴趣,就算我迟钝吧,但我不会喜欢连对我坦白表露心迹都不敢的男生,所以错过也不可惜。”

江墨然若有所思地支颐看了她一会儿,说:“未浓,过来。”他从赵健平的那叠书里抽出一封信放在相未浓手中,一个淡黄的信封上端端正正写了五个字“相未浓亲启”。

相未浓随手翻开一本书的扉页,把信夹进去合上,对肖颜说:”肖肖,这几本书麻烦你再看到赵健平的时候替我还给他。”

东西很快就整理完毕,四年的生活和回忆被打包装进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其余的则能丢弃就丢弃了。江墨然替相未浓提着行李箱下楼,再次走过紫藤长廊的时候,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未浓,不要相信男人的爱慕,尤其是冲动的、未经事世的爱慕。”

第7章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晨光透过窗帘洒进屋里,一阵轻快的竖琴闹铃声响起,床上的人痛苦地呻吟一声,按掉闹铃,挣扎着爬起来。相未浓连着几晚赶一份市场分析的报告每天熬夜到2,3点,多日的睡眠严重不足让她头痛欲裂,仿佛有个小人在她脑袋里不断地敲打锤子,敲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直跳。她思绪完全放空,游魂般地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预备出门。她看了下表,七点四十,由于这是高级住宅区,出租车不能驶入小区内,想到等一下她还得不得不步行十五分钟到主干道上才能打到出租车,不由叹气。

相未浓打开门,于嫂追出来说,“未浓小姐,我刚熬了鲫鱼粥,喝一碗再走吧。”

相未浓对她摆了摆手,“我赶时间,你替我爸留着吧,他昨天回来得晚,这会儿应该还在睡。”说罢便掩上门,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没走两步,听到两声响亮的汽车喇叭声,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江墨然正坐在车里皱眉望着他,显是已经等了她不少时间。按理说,江墨然的车就停在两家房子中间的空地上,她一打开门就该看到他,可她竟然连这都没注意到,足见她已完全进入游离状态。

相未浓在副驾驶位置上坐定,由衷道:“墨然,你真好,此时出现简直就是救我于水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江墨然冷冷扫她一眼,“少跟我耍花腔,看看你自己,脸色蜡黄,眼袋深重,双眼无光,心不在焉,这究竟是怎么了?昨晚几点睡的?”

相未浓被他一连串的四字形容词说得有点瞢,大脑转速跟不上,脱口而出,“2点多。”看了看他的神色,又赔着笑斟酌地加了一句,“这几天赶一份市场分析书,所以比较忙,现在已经完成了。”

江墨然沉下脸,“是什么样的市场分析书需要你一个进公司才半年不到的新人不眠不休地玩命去做?华维是没人了还是怎么?”

相未浓见他是真的动了怒,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软声软气道,“好了,别气啦,以后我会注意。墨然,再不开车我可就要迟到了。”

难得见到她低眉顺眼地对他撒娇,江墨然稍稍缓了缓脸色,“你自己先照下镜子再说吧。”说完便发动了车。

相未浓拉下副驾驶座前的镜子,一照之下不由捂着脸呻吟起来,“墨然,你说得一点没错,我这副鬼样可以去客串贞子。”自嘲归自嘲,却不得不从包里拿出化妆袋涂上粉底,抹上遮瑕膏,用最快的速度化一个淡妆只求能见人。

过了两个路口之后,江墨然再看向相未浓,她已经一手撑头靠着窗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眼下的青影依旧清晰可见。江墨然暗暗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盖不住的黑眼圈,替她调低座椅。又过三个街口,江墨然停下车,拍拍她,“未浓,醒醒。”

相未浓咕哝一声,模模糊糊地问:“到了?这么快?”

江墨然嘴角扬了扬,笑看她一点点清醒,“时间还早,先吃早餐。”

相未浓终于回魂,看了看周围,原来是自己公司旁边的一家西点店。她看看时间,离上班还有20分钟,不过她宁愿用这20分钟来补眠,便道,“我不饿,我先去公司了。”

江墨然找了个车位停好车,揽着她下车,挑眉笑道,“还真把我当司机了?我饿了,陪我一会儿行不行?”

“好吧。”相未浓靠着他的肩走进西点店,在为数不多的几个位置中挑了个沙发位坐下,“你点吧,我只要一杯expresso。”

江墨然对服务员说:“请给我两杯热拿铁,两份香草华夫饼,谢谢。”

相未浓瞪了他一眼,江墨然慢条斯理地说:“不睡,不吃,你想让我为你收尸?”又把很快就端上来的拿铁和华夫饼推到相未浓面前,“听话。”见相未浓乖乖吃完了两块华夫饼,他才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六点半我来接你。”

相未浓皱眉,“六点半?不可能,我得加班。”

江墨然眉毛也没动一下,“你最好准时下班,否则我也不介意到你办公室来抓人。”

相未浓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开玩笑,正色道,“墨然,给我点时间,我会重新调整我的工作节奏,我保证。”

江墨然伸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未浓,你从来都不是事业型的女强人,跟自己较什么劲呢?我希望你过自己喜欢的安逸生活,而不是被没完没了的工作糟蹋,我会心疼。”

相未浓被他最后四个字触到了最细的那根神经,望着他的眼睛许诺:“等我完成手上这个项目,就会找机会跟公司提出,最多十天。”

江墨然不置可否地轻笑一下,“一周,并且一周之内不许再熬夜。”

相未浓哭笑不得,“你这个奸商!”

三天后,正当相未浓愁着如何跟上司开口减轻工作量的时候,她却被意外调离了市场部,来到18层。那天她正在跟吴影讨论一份分析书,人事部打来电话让她去一下18楼,她疑惑地看一眼吴影,吴影摊了摊手表示不知情。到了18楼,人事部王经理自上而下地看了看她一身牛仔裤t恤的休闲装扮,说:“韩总的秘书刘韦扬临时体检出来有了身孕,由于是高龄产妇所以她请了长假准备在家养胎,公司已经批了。她平时有一部分工作是英语笔译和口译,我翻了下资料,这次的新人中只有你是英语专业的,所以紧急把你调过来顶替刘秘书的工作,明天开始你就过来正式上任,记得穿正式一点。”他朝刘韦扬招招手,“刘秘书,麻烦你跟她交接一下。”

刘韦扬把日常工作的内容挑重点跟相未浓说了一遍,又把须注意的事项细致地罗列出来,大到最近重要的几个项目会议,小到老板对茶饮咖啡的喜好。等刘韦扬把大体工作整个解释完,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她见相未浓整个过程中几乎没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记些笔记,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揣测着或许她是对即将要接手的新工作有些紧张,便安慰道:“不用担心,韩总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就算有时犯些小错,他也不会责怪。只要细心周到,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她,“假如有什么困难,尽管打我电话好了。”

第二天因记得人事经理提醒自己着装正式的事,相未浓特意穿了身浅黄色带领子的连衣裙,配一根细细的腰带,看起来比平日多了些端庄,少了些随性。她到公司的时间有点早,想起昨天刘秘书的关照“明天韩总出差回来,有两份急用的文件一定要准备好”,便又拿出这两份文件,细细检查了遍,确认没有差错后,走进韩世尘的办公室,把文件摊开放在他的桌上。

韩世尘从18层走廊口走进工作区的时候,瞥见那抹浅黄色身影,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楼层。

这时相未浓也看到了他,站起身跟他打招呼:“早上好,韩总。”

韩世尘愣了一下,“刘秘书呢?”

相未浓同他讲了下刘秘书的情况,“所以人事部就暂时把我调过来了。”

韩世尘点点头,走进自己办公室。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两份文件上,摊开的一页正是需要他签名的地方。他拿起来粗粗审阅一遍,发现凡重要条款内容处都被贴了标签,十分便于阅读。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精确到每一行的标签贴,以前刘秘书的习惯向来是在重要页码上留一处折痕,现在相未浓的做法无疑让自己更省时省力。虽然这是一项秘书的基本素质,但他想,能在接手第一天就在如此细小的地方做得这样细致周到,并且从她特别标出的段落来看,显然是很好地把握了这两份文件的重点,这实在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这时人事部王经理的内线电话被转进来,“韩总。”

韩世尘直接说:“王经理,刘秘书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韩总,我把市场部的相未浓暂时借调过来顶替一下刘秘书,她的英语功底不错,并且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应变能力也尚佳,昨天刘秘书已经大致跟她交接了一下。”

“恩,我同意你的判断,”韩世尘沉吟片刻,“不过,还是请王经理尽快帮我再找一位新的秘书。”

王经理在一瞬间的错愕过后,连声答应:“我会尽快安排的,请韩总放心。”

韩世尘放下电话,听到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进来。”

相未浓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推门而入,她把咖啡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韩总,你的咖啡。”

“谢谢。”韩世尘拿起来喝了一口,半糖不加奶,是他习惯的口味。

相未浓看他的表情应该还算满意,问道:“十一点的新项目启动会议,有什么材料需要我准备的吗?”

“把新提案影印几份,”韩世尘看她虚心受教的样子,扬了扬唇角,“还有,你也参加一下,做下会议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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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会议比想象中的时间要长一点,大多时候韩世尘在一旁默默听大家各抒己见,时常会有些思维的火花在此时迸发,直到众人在一些不同方案意见上争论不休的时候,韩世尘才会适时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稍稍控制下局面。

等到散会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韩世尘把正欲退出去的相未浓叫住,问她:“能跟上会议的节奏吗?”

“应该算可以吧,很多方案很有见地,”相未浓笑着说,“让我受益匪浅。”

韩世尘指指她的会议记录,“我看一下。”

相未浓迟疑道:“记录的时候比较急,韩总,我打成电子稿给你好吗?半小时以后。”

韩世尘摆摆手,“没关系,我只是先看一看。”

相未浓只好递给他,韩世尘接过来,心中赞了声她的字。她的人看起来秀气雅致,典型江南美女的精致灵秀,一手字看着却是潇洒不羁,行云流水又不失风骨,殊不知相未浓儿时学写字时,帖帖临摹的都是江墨然的字。那时江墨然的一手颜体书法在校内外十分出名,还曾得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市级区级奖项。每每母亲看到了,就会把她抱在膝盖上,边教她认字边说:“看,墨然哥哥的字多好看,要是我们小未浓也能写出这样的字,那妈妈得多骄傲呀。”

于是相未浓便开始下功夫苦练,母亲和江墨然则时常陪伴左右指点,即便如此,也只勉强学到了七分,她自己认为墨然的字远比她磅礴大气,洒脱有力。她有时回忆起这段往事,会觉得这或许是她童年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了。

韩世尘看她笔记做得简明清晰,偶有几处空缺都是缺乏专业背景知识的缘故,便逐一和她耐心解释了一番。说罢看了看表,道:“都这么迟了,先吃饭吧。”

两人来到15层餐厅,由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餐厅里几乎没有人,韩世尘点了一客咖喱饭,相未则只拿了一份最简单的明太子寿司。他们找了个窗口的位置面对面坐下用餐,很快韩世尘就发现自己对面的女孩吃东西的样子格外认真,默默无语地只专注于自己食物。

看她心无旁骛的样子,韩世尘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眼中带了丝笑意,“我第一次在凯尔斯饭店看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专心地在吃一份海鲜焗饭,那时看你的样子我以为有多美味,便也点了一份,谁知试过以后大失所望。”

相未浓微微惊异地抬头,她只记得大约半年前她和墨然在凯尔斯饭店的停车场与韩世尘有过一面之缘,却完全不知那天在她吃饭的时候还发生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她随即轻轻笑起来,“我只是习惯吃饭时专心致志,倒并不挑口味。”

韩世尘颔首,“食不语寝不寐,是个好教养。”

相未浓笑了,把最后一块寿司吃完才说:“无关教养,只是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味觉神经被破坏,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失去味觉,一定要非常仔细地咀嚼才能辨别出一点味道,就是那时养成了细嚼慢咽,专心吃东西的习惯。”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意料,任是韩世尘再聪明过人,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因由。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孩子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怎么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相未浓托着腮想了想,“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可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吧。”

韩世尘再看向她的眼神便带了些怜惜,不由问:“那现在味觉恢复正常了吗?”

相未浓点头道,“恩,基本算是吧。”

之后几天一直相安无事,相未浓也渐渐适应了秘书这项新工作,甚至觉得远比以前在市场部的日子要轻松悠闲。正在她暗自松口气的时候,被韩世尘告知在三天后的下午,他们一个法国合作设计装潢公司将前来续签明年的合约,届时相未浓需要做现场翻译。这让她十分苦恼,她在校时专业虽是英语,却是政治经济方向,对于设计装潢方面的专业词汇着实一窍不通。从建筑工程知识到各种涂料,木材,瓷砖的使用,别说用英文讲解,便是中文,她也没有半点头绪。她想,当下除了临时抱佛脚恶补这些信息之外,也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了。于是从资料库中调出了以往几年的详细合同,逐字逐句地钻研,又从网上下载了厚厚一叠关于这家公司的背景介绍以及这个领域的相关知识说明。

然而相未浓在公司的空余时间毕竟远远不够,只得把资料带回家去挑灯苦读,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总算稍稍开了些窍,待到第三天,她便有点撑不住。午休的时候她草草吃了些东西就趴在办公桌上瞌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醒过来,觉得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她抬了抬眼,见到韩世尘正侧着身低头看她,脸上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心思。相未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叫了声韩总,同时飞快地看了下时间,幸好,还未到下午的工作时间。韩世尘见状,眼中染上一丝笑意,“你这样,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虐待员工。”

相未浓心说,这可不就是么。

韩世尘似是会意,扫了一眼她压在胳膊下的资料,轻扣她的桌子,说:“明天的会议,准备得如何了?”

相未浓觉得他笑得有些碍眼,慢吞吞地回了四个字:“背水一战。”

韩世尘难得地愣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你能有这个觉悟就好。”

到了下班时间外面飘起了零星小雨,相未浓没带伞,趁着雨势不大就打了辆车回去,没想到半路雨越下越大,等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已是倾盆大雨。出租车进不了高级住宅区,只能停在警卫室,她本想问警卫借把伞,却不料警卫室没人,想是巡逻去了,她一咬牙只得冒雨跑回家,短短五六分钟的路,待跑到家门口却几乎浑身湿透。时至11月深秋,天气本就yīn冷,她打着寒颤开门,于嫂看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行,边给她递浴巾边道:“快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碗姜汤。”

晚上相未浓躺在床上又看了会儿资料,把明天会议中可能用到的信息大致做了个总结,再次认真地浏览了一遍才睡下。第二天一早醒来,喉咙有些痒,她只想着千万别误了正事,胡乱吃了些药便出了门。

到公司以后相未浓把所需资料都影印完毕的时候,法国合作公司的四位代表正巧到达办公室,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几位代表一开口自我介绍,相未浓心中便有些发憷,她本就是临阵磨枪,对会议需洽谈的装潢条款十分外行,再加上法国人说英文向来带着很重的口音,现下这几位想是从法国南部过来的,更是口音浓重,断句和重音几乎都得靠相未浓自行猜测。

一位法国代表作了个慷慨激昂的开场白,待他说完,公司中参加会议的经理和同事们都齐刷刷地看向相未浓,她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殷切期盼,只得硬着头皮逐句翻译。百忙之中看见韩世尘望了她一眼,颇有鼓励和安慰的意味,她稍稍定了定神,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大定境界。就这样整场会议竟倒也被相未浓磕磕绊绊地撑了下来,当然其中多亏了韩世尘的几次救场。

散会以后,大家都陆续离开会议室,韩世尘微笑着夸了相未浓一句,“表现不错。” 她在整场翻译中虽谈不上潇洒大气、游刃有余,但也勉强可算是沉着冷静,有理有节了,对于第一次应对这样陌生题材的现场口译,她的表现已超出了他的预期。

“还得多谢韩总几次三番相助。”相未浓答道。

韩世尘听她的声音软绵绵似是心不在焉,与适才会议上的轻快明晰大相径庭,不由抬头看她。只见她脸颊晕红,眼神有些涣散,“身体不舒服?”韩世尘迟疑了下终是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沉声道:“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相未浓刚才在会议上全凭一股毅力强撑着,现在陡然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痛,嗓子也似火烧般。她恩了一声,“韩总,看来下午我得请假了。”她边说边打算起身,眼前一黑,狠狠地踉跄了一下。

韩世尘连忙扶住她的胳膊,眉间隐隐有些焦躁:“我送你去医院。”

韩世尘把相未浓带到离公司最近的第二中心医院,这家市级医院的医疗设施和水平皆是本城首屈一指的。他替她挂了个急诊,一测体温39度4,医生见韩世尘的脸色不太好看,宽慰道:“先生不用太担心,只是着凉引起的无菌性感冒发烧,吊两天针就没事了。”又瞧了瞧相未浓憔悴的面容,“让你女朋友好好休养,别仗着年轻透支身体。”

韩世尘微哂,抿嘴应了一声便陪相未浓去隔壁打点滴。护士把细长的针头刺进相未浓血管分明的手背时,她皱了下眉头,韩世尘的太阳穴也随之跳了一下。他找来一只靠枕让她垫着,薄责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你这样为公司鞠躬尽瘁倒是存心叫我过意不去。”

相未浓眯着眼,懒懒地说:“我哪敢,只希望这次能通过韩总的考验就好。”她找往年会议记录的时候发现以往这种级别的会议都是外聘专职翻译到现场做解说的。

韩世尘瞳孔收缩了下,嘴边缓缓露出丝笑意,“给你三天假,养好身体再来上班。”

相未浓笑道:“那我便笑纳了。”过了一会儿,她看韩世尘仍闲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不由提醒道:“韩总,我没什么事了,你下午还有个市场部的会议,不用陪着我。”

韩世尘看了看表,“还有点时间,再陪你说会儿话打发时间不好吗?”

相未浓想兴许他真以为自己是因为压力过大而病倒,便思忖着开口:“其实会议解说本也是我的分内工作,这次生病只是个意外,韩总不必放在心上,今天实在应该是我谢谢你。”

听她这么说,韩世尘倒也不便强留,起身拍拍她的肩,“那我先走了,你安心休息。”

相未浓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便闭了眼睛养神。

第9章

不知过了多久,相未浓正迷迷糊糊睡着,隐约听见有人唤她。她睁开眼,讶然道:“爸,你怎么在这里?”

相海东揪着眉心看着病泱泱的女儿,“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相未浓见父亲又是恼怒又是忧心的神情,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笑着嗔道:“爸,谁没个头疼脑热的,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相海东拿起她的病历卡,仔细地看了看:“要不是你陆伯伯刚好在底楼会诊一个病人,路过急诊室看到你,我都不知道你来这里吊针。”

相未浓吐吐舌头,“这不是知道你每天都忙着医院里的大小事务怕你无暇□嘛?”

相海东招来一名护士:“拿一块毛毯给我。”

“是,院长。”不一会儿那护士就拿来一块毛毯恭恭敬敬地递给相海东。

相海东给相未浓盖上毯子,看着女儿裹了层毛毯还显得格外清瘦羸弱的身子,心疼道:“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我前几天看你还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病到进医院了?

“昨天不是下大雨么,我没带伞,进小区的那段路淋了些雨可能就着了凉。”相未浓眼见还剩半瓶盐水,愁道:“爸,能不能调快一点啊?赶紧完事了我好早点回家睡觉,好困。”

相海东给她稍稍调快了些打点滴的速度,“吃饭了吗?”见她摇头,便又叫来护士给她定了一份医院的简餐,看着女儿只略略拨了两口菜,就不再动筷。叹说:“回去让于嫂做点清淡的小菜再煮锅**粥。”

相未浓偏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长而细密的睫毛盖住眼睑。

相海东替她把毛毯盖严实,想了想说:“家里那辆凌志以后你上下班开着吧,这样刮风下雨就不怕了,”见相未浓抬眸看他,又道:“反正平时我都有医院配车几乎用不到私家车。”

相未浓点头应允下来,眨了眨眼有些调皮地说:“爸,我车技一般,以后万一要是擦伤碰伤了你的宝贝,你可别怪我。”

相海东笑着点她的额头,眼中满是慈爱:“这些身外之物我什么时候宝贝过,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了。”

相未浓心里一酸,仔细打量父亲,只觉得他两鬓又生出许多白发,似乎比上月见他的时候又苍老了一分,心下更是涩然。她握住父亲的手,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撒娇着说:“爸,你等下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你平时总是那么忙,我都记不清上一次跟你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啦。”

相海东心中内疚,便爽快答应了。

晚上江墨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是家里做了几样好菜,都是他爱吃的。江墨然把签了字的文件递给秘书,一边回复他母亲:“妈,最近公司在忙一个新项目,我晚上还有个会呢。”

沈晴一听就来气了,“你别老拿这句话搪塞我,你都多久没着家了,现在要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江墨然听到母亲气急败坏的声音,耐着性子道:“我没搪塞你,妈,等忙完这阵我一定天天回家陪你们俩老好不好?”

沈晴冷哼一声:“你少来这套,我知道你就是嫌妈每次抓着你的终身大事不放所以不耐烦了。”

江墨然啼笑皆非,“你想太多了,妈。”

“好吧,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这么多,”沈晴甩出最后的杀手谫,“不过未浓病倒了,你也不准备去看她?”

相未浓一觉醒来的时候房间中漆黑一片,她按亮台灯看了看表,时针刚过八点。下午她和父亲从医院回到家,稍稍吃了些东西,父亲便催她去休息,她躺上床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昏昏沉沉地睡了。是以这会儿醒来浑身粘粘乎乎的全是汗,且口干舌噪,她正打算下楼去倒杯水,刚坐起身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江墨然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见相未浓正坐在床沿上,问道:“睡醒了?”又把手中的杯子递给她,“渴不渴?”

相未浓呆呆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墨然,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探测仪,否则怎么每次都能出现得这样雪中送炭?”

江墨然愣了一下,摸摸她的额头,笑说:“说什么傻话呢,莫非是烧糊涂了?”

相未浓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一通猛灌,却由于喝太快不小心呛了下。

江墨然倚着床沿在她身边坐下,一边拍她的背替她顺气,一边戏谑道:“慢点,每次发烧就会变呆。”

相未浓放下杯子,转身瞪他一眼,这才看清他穿着一身正式的藏青色西装,只是领带斜斜地系着,最上面两粒衬衫扣子也解开了,袖子松松地挽到臂弯处,嘴边正擒着一丝笑望着自己,在晕黄的台灯灯光下,五官显得格外坚毅深刻,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和漫不经心的性感。饶是从小看惯他的相未浓此时竟然也平白地心脏漏跳了一拍,她脸上微微发烫,发烧的脑袋转速远远低于平时,因此她有些不受大脑控制地说了一句:“墨然,你这个祸水。”

话刚出口相未浓自己也是一怔,她趁着江墨然没反应过来之前,忙道:“你刚从公司过来的?怎么知道我病了?”

江墨然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不打算跟她计较前面那句话,“下午妈在电话里说你病倒了,所以我开完会就过来看看你。”他想起下午母亲撩出最后那句话之后,也不等他回答,就直接挂了,不由有些失笑。“明天跟公司请假了吗?”

相未浓恩了一声,“前面睡了一觉,现在感觉好多了,应该已经退烧。”她想了想,又呵呵笑起来,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晴姨故意说得那么严重是想让你回家吧,她这几天总抱怨说你在外面乐不思蜀了。”

江墨然拨了拨她贴在额前汗湿的碎发,“别净听我妈胡扯,最近公司比较忙罢了。”

相未浓点头,又问道:“吃过晚饭了吗?”见他摇头,她连忙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回家吧。”说着她便站起身欲送他。

江墨然却没动,只坐着挑眉道,“这么急着赶我走?”

相未浓去拉他的胳膊,“你难得回家一次,要是还在我这里耗着,晴姨非怨死我不可。”

江墨然拍拍她的手背,“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又就着她拉他手臂的力气顺势站起来,“不用送我,你快躺下吧。”

相未浓本想说白天睡饱了不想再睡,又怕他会留下陪她,只得躺回床上去。

江墨然替她把被子掖好,低声哄她:“乖乖地等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相未浓抿嘴而笑,“大忙人,我可不指望你。”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第二天相未浓便已基本无碍,窝在家中看了两部美剧,晚上又把肖颜约出来看了场电影。到了第三天相未浓实在闲不住,便干脆提早去公司销假上班。她开车到公司时离上班还有段时间,便在楼下西点店买了杯热奶茶才慢吞吞地上到18层,本以为她是到得最早的那个,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最里面那间总裁私人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人,韩世尘和余思远余经理。

只听余思远恼怒地开口:“韩总,相未浓只是个临时顶替的半路秘书,这次纽约的季度会议这么重要,凭什么让她去?”

韩世尘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既然她是我的秘书,和我一起去开季度会议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是以前刘秘书在职时的工作之一。”

相未浓本想走进去跟两人打个招呼,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便硬生生打住了脚步,还是拐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奶茶。只是她的办公桌离总裁办公室靠得本就很近,对方又堂而皇之地把门开着,她想不听见都难。

季度会议除了对上一个季度的回顾之外,另一个最重要的话题就是对下个季度的营销战略部署。以前刘秘书在职的时候,因她资历较深,韩世尘带着她出席会议倒也让人无话可说。但这一次,余思远压根就没想到韩世尘竟然会选择相未浓这个临时顶替的新人同他一起参加季度会议,而自己作为营销部门的经理,却没在参会名单上。她爱慕韩世尘大半年,对方态度却一直冷淡有礼,她本想着趁这次跟他去纽约开会的独处机会,挑明这个问题,却不想如意算盘落了空。当然她无法将这样隐秘的心思摊到台面上讲,心中越发羞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相未浓进公司才没多久,对各方面的情况都一知半解,根本就胜任不了这种级别的会议。”

“她的工作能力如何由我来判断。”韩世尘简单地答道,然而口气中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强硬。

余思远这样轻易便被堵了话头,她却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冷笑一声说:“且不谈她的工作能力,但季度会议事关公司日后的整体布局,如此机密的商业策略怎么能让她知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她跟西江建设江墨然的关系,根本就不该让她接触公司内部机要的事情,”余思远看着韩世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否则难保不会再发生当初像锦华商业区一案那样的事!”

韩世尘倏地抬头,神情肃然,眼中奔腾过冷洌的光芒,“余经理,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无稽之谈。”他的声音不大,却是铿锵有力,“公司决定对锦华商业区撤标的时候,相未浓根本就还没进公司。更何况我们华维集团跟西江建设从来也不是竞争对手,你竟然会说出这样无是生非的话实在是让我很失望!”他见余思远有些怔忡地站着没说话,似是被他吓到,缓了缓口气说:“余经理,其实今天你对参会名单的置疑已属逾位,但我向来欣赏你明快利落的工作方式,所以你既然问了我也不介意给你解释,可我希望你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

韩世尘最后一句话说得余思远脸色一变,面上先是发红,然后渐渐变青,最终变成惨白色。她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颤声道:“我知道了,韩总。”她匆匆离开办公室,脚步是那样仓惶,甚至连相未浓就坐在外间的位子上都没有发现。

相未浓低着头犹自惊讶地沉浸在适才那番对话中,忽然看到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她顺势抬头,看见韩世尘正微微拧眉有些不悦地看着自己。她顿时好不尴尬,虽非有心偷听,但当场被逮个现形也总归是心有戚戚,只得硬着头皮说了句:“早,韩总。”

韩世尘略略颔首,“怎么来上班了,我记得给了你三天假,身体好了吗?”

相未浓连忙点头,“已经完全康复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韩世尘哦了一声,“刚才我和余经理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相未浓斟酌着说;“算是吧。”

韩世尘唇角微微上扬,“是就是,算是吧是什么意思?”好在他没有继续为难相未浓的意思,只接着说道:“既然听到了,那我便不再重复了,你准备一下把护照和签证材料交给人事部,下月初跟我一起去纽约总公司参加季度会议。”

相未浓并不想趟这混水,便踌躇道:“离下月初只有十几天了,美国签证来不及办的吧,不如”

“我们公司是美商会的成员,办理签证可以走绿色通道,”韩世尘打断她,似是了然地睨她一眼,“放心,你只要在三天内把所有材料准备好就行了。”

相未浓犹自挣扎道:“韩总,我对公司情况所知甚少,确实不够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

韩世尘低头审视她,见她紧绷着下巴,双唇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清亮的眼眸正对着他。相未浓以为他要发怒,却不料他忽然笑了,带着些无奈的意味,“一大清早的,你们一个两个全来跟我唱反调,还是为同一件事,你叫我一声韩总,却不知我这个韩总实在当得毫无威信可言。”

相未浓有些窘迫,刚想开口,只听他又说:“好了,刚才我跟余经理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季度会议上需要准备的内容我下午会跟你说,你对公司情况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他的口气淡淡的,然而在三言两语之间却已经定下乾坤。

相未浓明白大势已去,只能点头应和下来。

韩世尘回到自己办公室,正巧人事部王经理的电话打进来,“韩总,上次您说的找秘书的事,有一位应聘者通过了前两轮面试,35岁,八年的秘书经验,您看您什么时候能够拨冗面试她一下?”

韩世尘静静地听完后说:“抱歉,王经理,但我想我暂时不需要新秘书了,相未浓做得很好。”

第10章

几天后的周末,相未浓正窝在房中看电视看得昏昏欲睡,江墨然打电话来约她出去:“身体大好了?下午有没有空?也是时候该出来转转了吧。”

相未浓睡意正浓,随口含糊地敷衍说:“最近天太冷,不想动。”

江墨然又好气又好笑,“懒骨头,正因为你平时从来不运动,才会这么虚弱容易生病。”

“正困呢,谁扰我冬眠我跟谁急啊。”相未浓没好气地说。

江墨然直接截了她的话头:“你抓紧时间睡,一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一小时后,江墨然推门走进相未浓房间,只见地上松松散散地铺着几块纯白色的羊毛毡子,她就这么半躺在羊毛毡上,半倚在床沿边睡着了。相未浓极畏寒,所以家里早在初秋就把地暖打开了,这会儿屋里暖烘烘的,连她的脸上也捂出一抹淡粉。身前的电视机还开着,音量极小,窗帘也只拉了一半,有几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她的绒质睡衣上,看上去温暖清新。

江墨然停住脚步,不忍破坏这样温馨的一幕,只在床头坐下,耐心地看起电视中的原版老电影。当电影的演员字幕出现时,相未浓终于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江墨然正笑望着她。她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很久了?怎么不叫我?”

江墨然拉她起身,“换身轻便的衣服,带你去德岭球场。”

相未浓嘟囔:“我又不会打高尔夫,带我去干吗?”

江墨然推推她,“不会我可以教你,快去,阿西该等急了。”

相未浓换了套休闲装从衣帽间走出来,边关电视边问:“刚才那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两人无法抛开家族仇恨,最后女主角死在男主角的怀里。”

“竟然是个悲剧,”相未浓有些惆怅道,“爱与恨兼顾太痛苦了,假如是我,只会选择一样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你呢?”

江墨然觉得讨论这种没有现实依据的问题没任何意义,只随意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坏的那一步。”

相未浓眉梢弯弯,“倒是典型的江墨然式答案。”

车子开到德岭高尔夫球场,门口有球童替他们接过球具。江墨然正在找停车位,手机忽然响起来,便对相未浓说,“接一下。”

相未浓接起道:“你好。”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说:“我找jason,你是?”柔媚入骨的声音,带了些试探和紧绷。

相未浓把手机递给江墨然,“找你的。”

“谁?”

相未浓看了看来电号码显示,“cheryl。”

江墨然皱了下眉,“说我在忙。”

相未浓只得做回恶人,“他正在忙,你晚些再打来或者留下口讯。”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我等会儿再找他吧,”又不依不挠地问了句:“你是哪位?”

相未浓胡乱诌了句:“我是他的秘书。”

江墨然不客气地笑出来,“有周末还陪着老板的秘书吗?”

相未浓忙挂了电话,瞪他,“不然该怎么说我们的关系才不被误会?”

江墨然哈哈一笑,停完车跟她一起走下去,“无论怎么说也比不上这样说引人遐想。”

相未浓似是了然,“怨我挡了你的桃花?”

江墨然弹一下她的额头,“胡说什么,合作公司的项目经理而已。”

相未浓“切”了一声,“有周末还谈公事的项目经理吗?这才叫欲盖弥彰。”

两人各自在储物间整完衣装和随身物品,便一起走却球场。霍西远远地已经看到他们,大步迎上去,迎面给了他一拳,“怎么这么迟?”

江墨然朝相未浓一努嘴,“这位 小 姐架子大。”

霍西眉毛一竖,“未浓,你拿乔拿得可以啊,我都一个人打了两局了。”

相未浓忙讨饶:“我有罪,我给你们当球童。”

“就这点出息,”江墨然无奈道,“明明挺机灵的人,偏偏高尔夫学几次都学不会。”

“就是,这次干脆连学都不学了。”霍西附和道。

江墨然选了根推杆,肩部微倾,重心移到右脚,对准目标,有力地挥出一杆。

“好球。”相未浓赞了一声,她虽打不来,但跟他们来了几次,看还是会看的。见江墨然此时一身宝蓝色的拉尔夫劳伦运动便装,挥洒球杆之间姿势娴熟,说不出的悠闲自如。“学不会是因为我志不在此啊,我要是让你跟我去玩滑伞你也一定不喜欢。”

说话间,霍西也挥杆开了一球,他惊异地看了一眼相未浓,“原来这么安静的你竟然喜欢这种极限运动?”

相未浓替他们拿着杆子,一起上了电瓶车,“恩,每次去加拿大看我妈的时候总要陪着自欣自扬玩几次,其实一点都不危险,反而很刺激很痛快。”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江墨然扬了扬眉,“这有什么难的,y市是滑伞者的天堂,下个周末我们一起去试试?”

相未浓刚想说好,转念一想,说:“下周末不行啊,我要跟老板去纽约出差。”

霍西又推完一杆,啧啧两声,“未浓妹妹,你有两下子啊,才工作没多久就被委以重任。我听说你是市场部的,去纽约难道是要开拓北美市场?”

相未浓哂了一下,迟疑道:“忘了告诉你们,前阵我被调职了,现在是总裁秘书。”

江墨然放下球杆转头看她。

连霍西都顿了下,随即眉心深深拢起,“总裁秘书?华维集团韩世尘的秘书?”见相未浓微微点头,他揉了揉着眉心,不可思议地说:“你再三拒绝我们不愿来西江建设帮忙,就是为了去给个不相干的人做秘书?”

相未浓想到适才江墨然和自己刚在秘书两字上打过趣,嗫嚅道:“这是个正当工作,你别想偏了。”

霍西气得不轻:“你不心虚,我怎么敢想偏?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知道的当你在体验生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为生活所迫!”

相未浓哭笑不得,眼前的两个男人多少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又对她有着根深蒂固的保护欲。她既觉欣慰,又有点委屈,不知从何说起。她看着面无表情且始终沉默的江墨然,心中忐忑,连霍西的反应都如此之大,他又怎么可能这样平静,何况她知道他向来越是生气越是不动声色。

江墨然终于开口,却是对着霍西,“阿西,她一向极有主见。”

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只听得相未浓心脏紧缩,她去拉他的手臂,软声道:“墨然,你不要生气。”

江墨然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深沉寡淡,他微眯了双眼,“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这下连霍西都听出了他风雨欲来的势头,正欲当和事老,江墨然却又极淡地笑了笑,“继续打球吧。”

这天之后江墨然再也没有约相未浓出去,相未浓几次给他打电话,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她,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可偏偏是他这样的态度搅得相未浓心神不宁,想要解释或者道歉却又都无的放矢。自他们相识以来,几乎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在去美国出差的前一天晚上,相未浓终于忍不住跑到江墨然公司楼下去堵他。她算准了下班时间,却迟迟未见他出现,他想着或许他今天加班,正欲上楼寻他,忽然看到一片紫罗兰的裙角从电梯转角处轻逸而来,“墨然,你说我们晚上去哪里吃饭?”声音轻柔和雅,低回婉转处沁人心脾。

相未浓鬼使神差的第一反应竟是避开,可这小小一方空间哪容她躲,转瞬江墨然已携着这女子走了出来。好一个高贵娴雅的大美人,相未浓在心中赞了一句,她轮廓秀逸,眸色纯黑,正侧头对着江墨然说话,两颊的笑涡仿佛海棠花蕊,白皙的头颈微仰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她穿一身紫罗兰的羊毛连身裙,玲珑有致的身材尽入眼帘,她一手亲昵地挽着江墨然,一手松松垮着白色的大衣。相未浓想,江墨然果真是好眼光,这样的气质美女与气宇轩昂的他浑然是佳偶天成,她虽常听说他花名在外,却从未亲眼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女朋友,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此时江墨然已看到了她,明显愣了一下,才道:“未浓?”

相未浓迎上前两步,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墨然,怎么这样巧?”

江墨然抽出被身边女子挽住的手,自上而下地抱胸看她,眸中似有冷泉流动,“巧什么?你过来找我的?”

相未浓摇头,抽出包里预备去美国开会用的文件在他眼前扬了扬,“正好来这幢楼送一份文件,没想到碰到你。”

江墨然目光扫过她手上的文件,“送到哪家公司?”

相未浓语塞了一下,又笑他:“你有美女在怀哪来这么多的问题,快约你的会去吧。”说着便往里走,刚抬脚手腕就被扣住。

“那算我找你。”江墨然抓紧相未浓仍在挣扎的手腕,一边对身边的女子说:“抱歉倩茹,今天有点事,我改天再约你。”

许倩茹之前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听到江墨然的话,她好脾气地点点头,“好的。”又向相未浓大大方方地露齿一笑,“是相未浓妹妹吧,今天终于见到你了。”

相未浓拿着文件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这个电灯泡现在就闪。”说着她用力甩开江墨然的手。

“闹什么?”江墨然声音微沉,改为揽住她的腰。

许倩茹只是沉思地看他们,“我先走一步了,改天再找你。”

待许倩茹走远了,相未浓终于发作,“江墨然,你这一出闹得好没道理!”

江墨然松开她,两手插袋,一派悠闲自在好心情的样子,“难得你特地来找我,我当然要陪你,是不是?”

“我哪里特地”

话音未完,江墨然伸手接过她的文件,眉梢微挑,“这幢楼里总共就三家公司,除了西江建设,另外两家都是国有企业,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份全英文资料是送给谁的?”

相未浓恼羞成怒,跺脚道,“墨然,你这人怎么这般小气,你到底还要气多久?”

江墨然凤眸中凝着的一点清浅光芒淡淡散开,“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他指尖在文件上轻扣几下,似是有些迷惑,又仿佛被困扰,然而只一瞬间,他便恢复了惯常的样子,牵起相未浓的手说:“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吃饭。”相未浓跟上去,忽然觉得自己并非如想象中的那样了解他,嘴上却说:“墨然,介绍一下刚才那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吧,她知道我我却不知道她,这不公平。”

江墨然只草草说:“你刚刚听见了,她叫许倩茹。”

相未浓当然不满意他的敷衍,“老男人艳福不浅,竟得如此佳人的青眼,更离谱是你当场弃她不顾,而她竟然无怨无悔,真是夫复何求啊。”

江墨然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忍俊不禁,“老男人自有老男人的花招,小女孩迟早会知道。”

第11章 纽约会议

到美国的第二天,相未浓陪着韩世尘一起巡视公司各连锁产业和探察市场。因为时差关系,相未浓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着,到天蒙蒙亮时才略微眯了一会儿,此刻神情便有些萎靡,她看到韩世尘神采熠熠的样子,十分佩服,虚心请教道:“韩总,你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就把时差调整好的?”

韩世尘难得没有穿正装,只随意穿了一件休闲外套和一条磨旧的牛仔裤,他相貌本就生得英俊周正,此时看起来更是格外年轻,精神焕发。他边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大堂来回走动端详,边慢条斯理地说:“我没这个能耐一天就调好时差,事实上我昨晚根本没睡。”他瞥见相未浓脸上由钦佩变为更钦佩,笑着对他眨了眨眼,“所以我早上出来之前喝了两大杯浓咖啡。”

相未浓顿时释然道:“看来你也不是神。”

这时耳边忽然想起一个洪亮爽朗的笑声:“韩,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紧接着一位五十出头,身材魁梧的男人便似一阵风般来到韩世尘跟前,与他热情地拥抱,韩世尘也十分欣喜:“老约翰,你气色越来越好了。”

老约翰朗声笑道:“我老了,你却比大半年前更俊俏了。”又拍拍他的肩说:“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韩,若不是我路过这里顺道视察遇到你,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到纽约。”

韩世尘也笑:“我总得先完成工作,晚上才能找你出来喝酒叙旧啊老约翰,否则天知道你会不会把我调去印非区负责。”

老约翰佯装发怒,虎目一瞪,给了他一拳:“你这么说真是太伤人心了,事实上,我只想把你尽快调回北美总部,你走以后我再也没有找到像你这样有趣的年轻人了。”他眼神转了转,这才看到在一旁默默含笑的相未浓,问道:“韩,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你的朋友吗?”

韩世尘微微侧身面向相未浓,“她是我的秘书,相 小 姐。”又对相未浓说,“老约翰是北美总公司的负责人,明天的会议就是由他主持。”

他们说话间相未浓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老约翰的身份,她给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得体笑容,“很高兴见到你,约翰先生。”

老约翰同她握手,打量她的目光中暗含审视意味,相未浓坦然回视。老约翰又仔细地看了看韩世尘,似是有点惊讶又带了几分笑意地说:“韩,你有些变了。”

韩世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今晚一块儿喝酒去。”

连续三天的季会让相未浓颇为疲惫,她每天都需打起所有精神,全神贯注地融入会议中。好在韩世尘在一旁时常提点一二,才能让她顺利跟上会议节奏,她心中既感激又羞愧,自己这个秘书委实当得不太称职。最后一天会议结束后,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边跟韩世尘一起搭电梯下楼,她边在心中盘算着今晚要如何把这几天的会议记录好好整理归档。

走出大楼时,忽听到有人极为亲厚地叫了声“世尘”,相未浓定晴一看,竟是韩世尘的母亲,这位年初时在百货公司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和蔼妇人让她印象深刻。

果然还未及韩世尘反应过来,他母亲的眼睛又似雷达般扫到相未浓身上,一瞬间的错愕之后,眉开眼笑道:“相 小 姐,是你。”

相未浓乖巧地喊了声“伯母。”便任她目光灼灼地打量自己。

倒是韩世尘上前两步状似不经意地隔开她们,“妈,你怎么来了?”

韩世尘母亲忍住滔滔不绝数落儿子的欲望,轻重缓急地对着相未浓慈祥地笑:“孩子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伯母,我叫相未浓,您叫我未浓吧,真高兴又见面了。”相未浓在长辈面前向来讨喜,知道她想问什么,因此又自动自发地加了一句,“我现在是韩总的秘书,上次碰到您的时候我还没进华维。”

韩世尘母亲在她说话的当儿脑中已转了几转,不管她和儿子是什么情况,但总之自己认定了一定不会简单。她亲热地拍拍相未浓的手背,笑呵呵地说:“真是个好孩子,我儿子要是哪里亏待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这句话里的双重含义听得相未浓头皮发麻,不知如何回复才好,她求救地看着韩世尘,对方会意地咳了声,“妈,别说得好像我苛责员工似的。”

韩世尘母亲终于爆发,“你这个不孝子,明知这几个月以来我和你爸在美国呆得闲得发慌,你过来开会竟然连家门都不进,住什么劳什子的酒店,酒店有家里温暖吗?若不是我今天来你公司堵你,我看你回国之前都不打算来看我和你爸一眼!”

韩世尘赔着笑脸安抚,“妈,我这次来美国开会行程排得很满,本来准备明天回家看你们的。至于不回家住,是因为家里离公司太远,酒店比较方便。”

韩世尘母亲哪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你敬业,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是不是?”

相未浓心中十分好笑,虽然韩世尘性格与江墨然截然不同,前者温文有礼,儒雅淡定,而后者潇洒不羁,随性不拘。但两者母亲的个性倒是十分相似,都是热情善良的妇人。她经常见到江墨然与晴姨似真似假地斗嘴,晴姨常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气得七窍生烟,相未浓看在眼中只觉得温馨和羡慕。而眼前的韩世尘显然没有江墨然那样如火纯青的应对自己母亲的招数。

只听韩世尘母亲又说:“不用等明天,现在就马上跟我回家吧。”她见儿子为难的样子,又说:“未浓一起来伯母家吃晚饭吧,这边餐厅的食物粗糙又单一,哪有自家做的饭菜清爽可口。”

相未浓骇笑,“那怎么可以?”她推了韩世尘一把,“韩总,你尽管安心家庭聚会去吧,不用管我,我晚上也正好有些资料要整理。”

韩世尘抢在母亲还欲开口之前对相未浓说:“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妈,我们走吧。”

相未浓独自回到酒店,洗完澡叫了份晚餐,看了看表正好八点,恰好是中国时间的早晨,便给父亲和江墨然发了条短信报平安。消息刚发出去,江墨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都到那边四天了,才想到要跟我联系?”

相未浓听出他口气中的不满,以为他在闹起床气,“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江墨然没好气地说:“我在开车。”

“墨然,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忙,时差到现在还没调过来,白天困得要死,晚上又偏偏睡不着。”相未浓絮絮地解释,“连续开了几天会,今天才腾出时间跟你发消息。”

江墨然低低地笑,“借口一堆,诚意不足。”又问她,“什么时候的飞机回来?我来接你。”

“后天晚上到,公司有车来接,你不用过来啦。”相未浓又跟他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开始专心于整理会议记录。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铃响起来,相未浓心道自己没叫服务啊,她纳闷地去开门,却是韩世尘提着一盒点心,月白风清地对着她笑,“我妈给你做了些点心当夜宵。”

相未浓被他突如其来的明朗笑容恍了恍神,“这怎么好意思?”

韩世尘见她里面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外面套一件米色的针织开衫,显是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还半湿地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又知性又有些小性感。韩世尘把点心盒放在她手里,“这是我妈的心意,却之不恭。”

相未浓接过,“伯母真是太客气了,韩总一定要替我谢谢她,当然,也要多谢你。”

韩世尘笑着点头,目光扫到房间办公桌上摊了一桌子的会议记录纸,笔记本也打开着,问道:“还在工作吗?”

“在整理会议记录。”相未浓想起自己尚有几处有些疑问,“韩总,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韩世尘随她一起走进屋内,相未浓招呼他在办公桌前坐下,自己去为他泡英式红茶。韩世尘随意打量了下房间,几件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上,床头柜上有几瓶化妆品,行李箱靠窗放着,除了办公桌上有些凌乱之外,房间里出乎意料地整洁,好似她的人给他的印象,明净而舒适。

“韩总,给。”相未浓把茶杯放下,指着笔记本上的一段话,“这里我那时听得不是太明白。”

韩世尘看了看仔细地给她解释,相未浓听得十分认真。韩世尘坐着讲解,而她则是俯身站着,低头侧脸,好好学生的样子,两人离得极近,相未浓沐浴后清新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她的长发垂下来,湿漉漉的水滴在韩世尘手背上。韩世尘心中一悸,只觉鼻间满是她的馨香,他抬头望她一眼,见她似是全无察觉,便继续讲解下去,只是嘴角擒了丝笑。

全部说完后,韩世尘舒了口气,相未浓以为他累了,“韩总,业务上我还欠火候,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

韩世尘不动声色地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手背上那一小滩水渍,似笑非笑地看她,“我只是在想,洗完头发不吹干可不是个好习惯。”

相未浓顿时明白过来,窘迫不已,“你不早说!”

韩世尘听她的口气有些嗔怪,怕她恼羞成怒,不再逗她,“明天傍晚才去机场,白天你自己若没有安排的话,我想带你逛一逛,权当是尽下地主之谊。”

相未浓正愁明天不知如何打发, 便道:“好的,那我明天便跟着你了。”

第12章 异国他乡的表白

这天晚上相未浓照例睡得很不踏实,天蒙蒙亮便醒了过来,她辗转反侧再无睡意,于是干脆起了个大早收拾行李。一切整理妥当之后她看了看表,刚刚过八点,下楼去自助早餐厅,看到韩世尘坐在窗边,餐盘里放了一块**蛋吐司。相未浓惊讶地同他打招呼,“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韩世尘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以前刚工作那会儿每天都忙得恨不得一天有48小时,后来渐渐纳入正轨,这早起的习惯却也改不掉了,可能是天生的劳碌命吧。”他有些自嘲道。

相未浓借用了句以前在市场部与吴影共事时她说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见韩总今日的成就决非偶然。”

韩世尘这些年来听过不少此类的奉承以及赞美,早就似过眼云烟一笑而过,此刻看着相未浓表情认真地说出这番话来,不知为何,他觉得格外舒心和受用。他见她只拿了杯牛奶慢慢啜着,手边只有一盆蔬果色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不由道:“怎么吃得这样少,等下还有什么力气观光游览?”

相未浓有些意兴阑珊地望一眼自助台上的食物,“来这里几天每天早上都是面包火腿,实在是有些腻味。”她的味蕾早就被于嫂的一手好菜养刁,自小习惯了吃她做的菜,长大以后再尝试各种餐馆的中菜,竟有些食不知味。“真是想念家里每天早晨的清粥小菜,幸亏我们今晚就要回国了,昨天伯母说这里的食物单一粗糙还真一点没说错。”

韩世尘放下叉子笑望着她,“我明白了,今天中午我一定带你去个地道的中餐馆。”

餐后两人一起去酒店前台寄放了行李,韩世尘问她:“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想要购置什么?”见相未浓摇头,他微微笑道:“那就客随主便吧。”上了的士韩世尘对司机说:“去纽约大学。”相未浓疑惑地挑眉看他,韩世尘笑说:“先带你去我的母校看看。”

到了纽约大学两人走进大门,韩世尘看她神色平平,有些了然,“是不是很失望?”

相未浓看了看中规中矩的建筑,“失望不敢说,到底是全美唯一在寸土寸金地段的学府,只是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她顿了一会儿自己先笑了,“可能我潜意识中还是更喜欢英式风格的古典派学院吧。”又问他,“你对这里感情很深?”

韩世尘神思悠远,现出怀念的表情,“不能完全这么说,但我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我人生中最叛逆的时期。”

相未浓顿时大为好奇,啧啧叹道:“韩总这样的人也会有叛逆时期?”

韩世尘朝她眨眼,“你可能想不到,我在这里读了一年书之后,有一天忽然觉得人生按这样既定的轨道走下去,一眼就能望到头,也太了无生趣。就申请休学,开始满世界地旅行。”

相未浓有些惊讶,“韩总的青春叛逆期未免也来得太晚了点吧。”

韩世尘淡淡一笑,“曾到黄石公园看到最崎岖不平的岩石群,也在墨西哥见过一望无垠的平原。住过迪拜最高星级的酒店,去过缅甸最大的赌场,也在北非说不上名的路边看到过瘦骨如柴的饥荒儿童,生命太莫测,而我们都是过客。”

相未浓不由肃然,再看他的眼中便带了些敬意,沉默良久道:“我在市场部的时候,曾跟吴影讨论过何为强者的问题,如今看来,像韩总这样在看清生命的须臾起落之后依旧能够积极奋发地面对人生的,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韩世尘目光温和,“我记得你当时的原话是:强者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又可以直面现实的人。”

“啊,原来你那时躲着偷听我们的谈话!”

韩世尘无辜地摊手,“那天我过来时你们正讨论我的事讨论得不亦乐乎,我不便打扰只能等你们说尽兴了才出现。”

相未浓语塞,努力回忆着那时她有没有发表什么过激的言论。

韩世尘看她发愁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故作严肃道:“老实说,平时你们是不是经常在背后这样嚼老板的舌根?”

相未浓连忙撇清,“绝对没有,那是我唯一一次在背后议论你。”眼珠一转,急欲扯开话题,“前面你说你休学,那后来怎么又重回校园了呢?”

“一年以后,我觉得自我放逐够了,就回到学校完成学业了呗,然后进入华维集团工作一直到现在。”

相未浓大为叹服:“你连任性都这么有分寸,自控能力实在惊人。”

韩世尘摇摇头,“别太抬举我,只是自我放逐有自我放逐的无拘无束,事业也有事业的成就感。更何况虽然每个人都免不了有个用来避世的理想国度,可到底最终还是要回归现实的。与其筋疲力尽了才回头,还不如主动回归现实。既可免去不必要的痛苦又可以仍旧保留一份天真的念想,我又何乐而不为?”

相未浓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后说:“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也很理智,可是韩总,除开这一年的休学,你一直把自己活得像一本教科书的典范,从未放任自己行差踏错过一步,难道不觉得很压抑很辛苦吗?”

这回轮到韩世尘沉默,侧着头似是在思考她的话,半晌终于道:“所以你才会选择像江墨然那样潇洒不羁的人是吗,未浓?”

那句“未浓”听得相未浓眉心一跳,看向韩世尘,他望着她的眼中有浅浅的光在流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吸进去。只听他又说:“你不愿意过按部就班的生活,因此被江墨然骨子里的洒脱随性所吸引,是这样吗?”相未浓呆了一呆,似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不敢确定,嘴唇微启正欲说点什么。韩世尘的手忽然抚上她的发,把她身子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表情认真而诚挚,双眸中却盛着一丝忧伤,“你就这么喜欢他吗,未浓?即使他的不羁与随性会伤害到你,你也在所不惜?”

“韩总我”

“叫我世尘。”他温言道。

相未浓自然叫不出口,只避重就轻地说:“我和墨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两家是世交,一直比邻而居,我与他自幼相识,感情向来很好,但确实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韩世尘从听她第一句话开始眼中便闪出些光彩,越听到后来双眸越是清亮,嘴角也抑不住地扬起大大的笑容,相未浓自认识他起,见过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甚至冷冷动怒,从未见过他这般发自内心的明朗舒展的笑。“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不介意我追求你吧?”韩世尘又恢复了一贯斯文有礼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

相未浓的脸慢慢地红了,心跳也在一瞬间失去原有节拍,可她仍然直直望回韩世尘的眼底,强撑着说:“追不追是你的自由,但接受不接受是我的自由。”

韩世尘沉沉地笑出来,声音低醇悦耳,“好,我记住了。”

回程的飞机上相未浓由于多日没有睡好,再加上舱内空气流通不好,到了后半段路程的时候便有些晕机。飞机上的餐食她一口没动,靠在坐椅上昏昏沉沉地辗转反侧。韩世尘见她脸色雪白,额间还有薄汗,唤来空姐请她拿一片晕机药和一杯温水。

“未浓。”相未浓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她,她费力地睁眼,韩世尘把药片递给她,“晕机药,吃下会好点。”又把玻璃杯送到她唇边,喂她喝下。

相未浓道了声谢谢继续倒头昏睡,半梦半醒之际似有人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在一路煎熬中飞机终于到达c城,此时天已擦黑,公司派了车来接机。韩世尘见相未浓眉宇间仍有些恹恹,便让司机先送她回家,“好点没有?明天要不要休息一天?”

相未浓摇头,“睡一觉就好,”又感慨道:“还是双脚着地的感觉比较好啊。”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时由于没有小区内的通行证而被拦了下来,韩世尘替她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提在手中,“我送你进去吧。”

韩世尘跟她一起并肩而行,这个别墅小区在本城十分出名,韩世尘虽然才到c城一年,却也听说过这个小区。倒并非因为这个小区有多豪华,相反在众多别墅区内,它算得上是质朴幽静,而出名的原因无它,只因这是c城第一个别墅小区,十多年前是它的建成开启了之后c城大片别墅区的打造项目。两人一路无话,走到相未浓家门口时,她接过行李,“谢谢你,韩总,你一定也很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

韩世尘仔细认了认她家的大门,又指指对面,“你说你家跟江墨然家比邻而居,这栋房子就是他家的?”

相未浓点点头。

韩世尘倒没再说什么,只深深望一眼便离开了。

第13章

第二天去上班如意料之中的格外忙碌,只因一连出差一周,许多耽搁下的事情都需要一件件处理。幸亏相未浓前一天晚上睡了个好觉,这会儿才能精神饱满。昨天晚上她回到家里洗完澡,连行李都没力气再整理,多日的困乏让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她倒了杯咖啡给韩世尘送进去,看他埋头在文件中的样子估计他也忙得够戗。

韩世尘闻到咖啡的香味抬起头对她笑着道了声谢,“今天气色好多了,看来昨晚休息得不错。”

相未浓一哂,胡乱应了一声,觉得他的笑容未免太过亲厚,出现在这个简明利落的办公室里实在有些违和。

韩世尘没有介意她的心不在焉,又问了句:“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吗?”

相未浓僵了一下,“那个”

韩世尘知道她的顾虑,“你要是觉得员工餐厅不合适,我们可以出去吃。”

出去吃更加不妥当,相未浓心道,左右附近就这么几家餐厅,人来人往的到处是同事。“是这样,今天比较忙,所以我打算叫外卖。”

韩世尘沉默地望了她一会儿,“未浓。”相未浓心里一紧,只听他叹道:“你一上午对着我都有些心神不宁,我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相未浓低着头,轻轻地说:“我希望工作就纯粹是工作,否则会很奇怪。”

“我明白了,上班时间我会注意。”

相未浓越发窘迫,他这个回答倒好似她之前在暗示什么,还没来得及申辩,韩世尘又笑吟吟地说:“事实上以前有时开会晚了,我们也会一起在楼下餐厅吃饭,所以你其实不必这样刻意避嫌,虽然你这个反应让我有些欢喜。”

相未浓脸上一热,没想到韩世尘平时儒雅有风度,调侃起人来却丝毫不输霍西那家伙,她不打算再说下去,不然只会自己把自己套进去,打了招呼就退了出去。

下午四点多时,前台打电话到相未浓这边,“相秘书,电视台许 小 姐来找韩总,要让她进来吗?”

相未浓看了看韩世尘今天的日程安排,这位许 小 姐并没有任何事先预约,刚想开口拒绝,前台又说:“之前韩总和相秘书出差的时候,许 小 姐已经来过两次了,都被何助理三两下就挡掉了。”

说到何助理,整个华维集团上下无人不卖他几分薄面。说起来韩世尘其实有两位私人助理,其中相未浓主要负责对内的行政事务和很大一部分笔译和口译工作,而何磊则主要负责对外的一些公关事务和杯光斛影的场合。总裁助理很多时候本就直接代表了老板的意思,地位独特,就连相未浓这种资历尚浅的新人,大家都对她很是客气。更别提何磊是当时韩世尘从北美总公司调过来时唯一带在身边的一员大将,据说他们两人共事多年,默契十足,况且何磊的能力有目共睹,众人更是敬他三分。

相未浓心中大概知道电视台 许 小 姐来访所为何事,想了想说:“你稍等一下,我问问韩总的意思。”不一会儿前台听到电话那头说:“请许 小 姐上来吧。”

许媛媛走进来的一刻,相未浓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知道作为女主持能够经常出现在荧幕前,形象必然出色,然而此时看到本人她仍在心中惊叹了一声。许媛媛的五官是明艳到了极致的那种动人,肌肤弹指可破,根本无须刻意化妆修饰便能令人过目不忘,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只薄薄上了一层淡妆,看起来精致得体。

相未浓迎上去,抬手指了一下,“许 小 姐这边请,韩总在小会客厅等你。”

“谢谢。”许媛媛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没做任何停留,径直走了进去,看到韩世尘果然已经等在里面,她半笑半嗔地抱怨了一句:“总算是见到韩总了。”

韩世尘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前阵在外出差。不知许 小 姐所为何事?”

许媛媛心中微冷,自半年前自己就三番四次找他洽谈的事,这会儿他竟然装作不知?脸上却还是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韩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之前我与你提过的,台里目前收视率最高的一档财经专访节目,明年年初会特开一期c城新贵特访,想请韩总拨冗参加。”

韩世尘对眼前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来当说客的执着的女主持着实有些头疼,“多谢贵台抬爱,可我初来乍到,尚在努力适应新环境中,在c城既没有任何影响力,更别说有什么成就,新贵两字实在当不起。”

“韩总太过谦虚了,这一年来华维酒店餐饮连锁业绩同比去年增加了近十个百分点,这在业内不可谓不是奇迹。另外据我所知,华维的高级餐饮会所连锁计划也已经在s城如火如荼地投入开展中。”许媛媛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

韩世尘笑了,“许 小 姐的消息很灵通。”

这时会客厅响起两声扣门声,相未浓推门进来,“许 小 姐,你的咖啡。”韩世尘轻扫相未浓一眼,她立时会意,提醒道:“韩总,十分钟后你有一个重要会议。”

韩世尘颔首,拉开一旁的椅子示意相未浓坐下。

许媛媛继续说:“韩总假如参加专访的话还可以在访谈中对贵集团新一年度的运营重点做一个阐述,这也是一种无形中的广告效应,对贵司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

韩世尘不置可否,“许 小 姐费心了,华维每年都有广告预算。”

许媛媛仍不死心道:“莫非韩总是对现场直播的方式有所顾虑?我可以把所有话题稿件提前拿给韩总过目。”

“许 小 姐多次为此事奔波,实在敬业,”韩世尘最终道:“这样吧,许 小 姐的这个专访栏目华维愿意出资赞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媛媛再勉强就是不知好歹了,她只得无奈地说:“那多谢韩总了。”

看着许媛媛离开的背影,韩世尘说:“以后赞助的事就让她直接跟何助理联系吧。”顿了顿又有些感叹地说:“她不屈不挠得倒让我有些佩服。”

相未浓奇怪地看他一眼,“那你为什么再三拒绝?”

“我只是对这些镁光灯下的噱头实在没有兴趣。”

“对了,韩总,你等下真的有个会议,s城的会所定案。”相未浓生怕他以为自己刚才只是打个幌子。

“我知道。”韩世尘看了看表,“你不用参加了,下班早点回去吧。”

第14章

下班后,相未浓从地下车库取车绕着转盘开到路口时,看到许媛媛正瑟瑟发抖地在寒风中打车,脸上神情无比焦急。此时正是12月隆冬,她却只穿了一套标准的职业裙装加高跟鞋,相未浓动了恻隐之心,开过去摇下车窗,“现在是下班高峰时间,恐怕很难打到车,许 小 姐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许媛媛惊讶地将她望了望,当机立断上了车,“万分感谢,5点半我在广博大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却没想到这里这样难打车。”

“广博大厦?”

“恩,认识吗?在海明路上。”

相未浓心中暗叹,不会那么巧吧,只听许媛媛又说,“我约了西江建设的老板,也是谈专访的事。”

“已经5点10分了,那边离这里倒是不远,但这个时候,恐怕路上会比较堵。”相未浓心想,不知她约了墨然还是阿西,阿西倒也罢了,墨然向来最讨厌等人。

许媛媛哪会不清楚c城高峰时段的路况,“你尽量快些吧,真是不好意思。”

相未浓瞥了眼她焦躁的表情,一连闯过两个红灯,笑叹:“回头罚单找你报销。”

“没问题,有机会请你吃饭。”刚才她在外面冻得不轻,这会儿在暖气十足的车里仍有些止不住地打颤,说话都不那么利索。

相未浓看她嘴唇还有些发紫,“你们其实挺苦的。”

许媛媛苦笑,“我们这行,表面光鲜罢了。”许媛媛看着方向盘上那个凌志的标志,笑着打趣:“你们华维待遇也未免太好了,我都想跳槽了,没想到韩总对我们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员工倒是极慷慨。”

相未浓知道她有套话的意思,只说,“韩总比较低调。”

许媛媛想他哪是低调,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总算在5点半刚过几分钟的时候到了广博大厦。“不用开过去,就在这里吧,我们约在底楼的咖啡厅。”许媛媛边说边翻下挡光板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相未浓踩着刹车停在路边,抬头正好看到江墨然坐在咖啡厅里靠窗的位置,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相未浓光看他抿嘴的弧度就知道他必定已经十分不耐烦。那边江墨然似有心灵感应般也侧头朝窗外看了看,脸上微讶,相未浓还没来得及跟他招手,他已经起身走了出来。

许媛媛约的是霍西,乍见江墨然,愕然之余连忙一迭声道歉,“非常抱歉,江总,让您久等了。”

江墨然淡淡点头,打开驾驶座的门,“未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司机了?”

“江湖救急,”相未浓把脑袋探出来,笑眯眯地说:“许 小 姐在我们公司谈完事,刚好我下班出公司看到她,就带她一程。”

“你下班出公司?”江墨然抬腕看了看表,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不要命了,学别人飞车?”

相未浓理亏地吐吐舌,“特殊情况嘛。”

江墨然沉着脸道:“等我一会儿,等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而且这里也不好停车。”

江墨然直接拿起钥匙,走到大厦门卫处给保安,吩咐帮忙停车。相未浓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想,他最近好像有越来越霸道的趋势?

此时许媛媛方从一系列意外的情况中回神,试探着开口,“没想到江总跟相秘书认识?”

江墨然没理会她的问题,领着相未浓进了咖啡店坐下,对许媛媛说,“霍总刚好有个重要会议脱不开身,所以我代为赴约。”他简单明了道:“专访的事由霍总全权负责,听说许 小 姐是他的高中学妹,既然他已经承情答应了你,那我也就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许媛媛本来想劝说霍西和江墨然一起做客她的专访,这会儿听江墨然的意思竟像是不赞同专访的事,倒把她的话之前想好的一翻说词给直接堵在了嗓子口。心道今天怎么遇到的都是这样不善相与的主,她只好把包里的资料拿出来给江墨然,“这是专访稿,请江总过目,假如有哪些是敏感话题,我会再修改。”

江墨然一目十行地扫了扫,相未浓也好奇地凑上来看了看,发现其中有一个话题尽围绕着心仪对象、择偶标准这些八卦情感字眼打转,不禁有点好笑,也总算理解了韩世尘为何坚决不愿意做专访。江墨然皱了皱眉,没说话,只把资料收起来,“我会转交给霍总的,他稍后会跟你联系,辛苦许 小 姐跑这一趟了。”说完他便拉着相未浓起身。

相未浓不满地嘟囔:“我点的咖啡还没上来呢”

许媛媛暗含深意地打量了他们一眼,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江总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相未浓一路跟着江墨然走到地下车库,在一辆崭新的香槟色跑车前面停下来,“怎么又换车了?还是这样骚包的车这颜色啧啧。”

江墨然似笑非笑地望她,“不喜欢?本来想送你的,不是快生日了吗?”

相未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瞪着眼睛看他,“开什么玩笑?你钱太多了吗?这样一掷千金。”

江墨然逗她,“真不要?那算了,我看你的车技也驾驭不了它。”

“试了才知道!”相未浓抓过钥匙打开驾驶座坐进去,“去哪里?”

江墨然沉吟了会儿,“市西有家朋友新开的的意大利餐厅”

相未浓苦下脸,皱着鼻子说:“你饶了我吧,在美国吃西餐都吃怕了,每天只心心念念想着于嫂的手艺。”

江墨然笑着绑好安全带,“那就回家吧。”

相未浓欢呼一声,放开手刹调了个头,一脚油门车子“噌”一下就蹿了出去。开到半路上她忽然“啊”了一声,“我的车怎么办?”

江墨然拿手刮她的脸,“还敢说,高峰时段从你公司到我公司只用了20多分钟,你倒是说说看你到底闯了几个红灯?”

“美女主持说她会报销罚单的。”相未浓哀叹道,“那我明天上班怎么办?”

“开这辆。”

“你真要送我?”相未浓敛了笑,转过头正色打量他。

“看你敢不敢收。”

“不敢,我怕我爸杀了我。”

江墨然好整以暇地说:“要是相伯伯那边我能搞定呢?”

相未浓觉得他眼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只避重就轻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江墨然不在意地耸肩,“随你吧,反正停在家门口,以后你想开就随时开。”

刚进家门就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引得相未浓食指大动,看到满桌色香俱全的菜,她心情大好:“于嫂,我太爱你了!”

“真是个小谗虫。”相海东笑着地从楼上走下来。

“爸爸!”相未浓惊喜地跑过去,“今天你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相海东揉揉她的头发,“今天去卫生部开了一整天的会,饿得我胃疼,下午就直接回家了。”他边说边招呼江墨然,“墨然也来了啊,好久没见你了,快坐下一起吃饭。”

江墨然笑望一眼相未浓,“相叔,我今天可是专程来蹭饭的。”他先替他们拉开餐桌前的椅子,然后自己坐下,“医院里的事相叔别太操劳了,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爸,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三餐不定时,”相未浓不住往相海东碗里夹菜,忧虑道:“吃过药了吗?”

相海东扛不住女儿的埋怨,呵呵笑着,“老毛病了,吃什么药,这会儿也早就没事了。”他怕相未浓再念叨,连忙岔开话题,“墨然啊,这几年你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喽,最近你们那个c城跟香港合作的滨江高科技绿色工业园区项目,连我都有所耳闻,实在是后生可畏啊,我们真的老喽。”

“相叔可折煞我了,我爸前些天还在说我好高鹜远,我妈更是整天嫌我满身铜臭。”江墨然见相未浓的筷子够了两次都没够到她最爱吃的娃娃菜,便伸手把盘子移了个位递到她面前。

相海东摆摆手,“老江那口不对心的性子我哪会不知道,其实他心里满意着呢。未浓这丫头就不成了,整天懒懒散散没什么进取心,我是拿她一点辙都没有。”

相未浓一听不乐意了,“爸,你没必要夸墨然的同时还拿我出来做反面教材吧。”

相海东半真半假地横她一眼,“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又语重心长地对江墨然说,“不过老江说得也没错,商场风云变幻,起落无常,钱是赚不完的,凡事盛极必衰,关键还是一个稳字。”

江墨然向来把相海东视为自己父亲一样尊重,所以不论平时有多傲慢不羁,这会儿也都认真老实地点了头,“我知道了,相叔。”

“男人三十而立,过了这个年关,你就三十喽,事业相叔不担心你,就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女孩子回来。”相海东俨然大家长的口吻,旁边相未浓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津津有味地听相海东继续说:“前阵你妈妈遇到我还让我替你留意我们院里品性相貌出色的女医生或护士。”

江墨然额角抽了抽,忙道:“相叔,这事急不来,我妈闲得发慌整天想抱孙子想疯了,您可别跟着她起哄。”

相海东大约知道他身边不缺美丽的异性,只笑笑说,“也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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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萌芽的情思

接下来的日子,相未浓过得格外悠闲自在,江墨然和霍西去香港洽谈滨江绿色园区的项目,一呆就是半个月。至于她自己的工作方面,她本还有些担心每天在公司对着韩世尘难免会尴尬,却不想韩世尘近来为了s城的高级餐饮会所新计划不停地在s城和c城之间飞来飞去。而c城同一时间又在为新五星级连锁酒店选址拍地打通天地线,所以韩世尘即使回到c城也极少进办公室,这两个大项目都有何助理亲随跟进,相未浓乐得清闲地呆在办公室里处理一些文案行政工作。

韩世尘每日照三餐问候她,除了公事之外,他会主动报上自己的行程,有时会跟她说c城的一些趣闻,有时也会问她休息时间都干了什么,有时实在忙起来,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这让相未浓觉得亲切自然,她几乎没有恋爱经验,也不知道这样的关系应该怎样定义,但她觉得这种距离和进度刚刚好。她逐渐开始每天在固定时间习惯性地等待韩世尘的电话,甚至偶尔在对方忙得无暇分神的时候主动发消息慰问一下。期间韩世尘回来的几次,总会千方百计抽空约她出来见面。

这日两人吃完饭沿着长街散步,此时天色已黑,街上华灯初上,霓虹缤纷,这个城市的白天与黑夜是完全不同的气质。白天熙熙攘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地奔波,到了晚上则是一派纸迷金醉及时行乐的景象。

“昨天才回来,明天一早又要去s城了吗?”相未浓见韩世尘掩不住的倦容,不由叹道。

“明天是s城新会所的落成剪彩仪式,过了这遭,s城的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不用再两地跑了,”刚才饭后相未浓直嚷着吃太撑要出来走走消食,这会儿却见她在寒风凛冽中瑟缩不已,韩世尘脱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笑意缱绻地望进她眼底,“以后也能多陪陪你。”

相未浓把他眼里的血丝看得分明,仰着脸对他俏皮一笑,“当务之急应该是好好休息才对,你真当你是铁打的呀,就当是为了公司,韩总也千万要保重身体。”

韩世尘眉毛扬了扬,抓住她的手“还叫我韩总?”

“那叫世尘?有点别扭,叫惯了韩总好难改口。”相未浓一心一意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可似乎无论她怎么逃都无济于事,正好两人走到十字路口,便只好干脆任由他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韩世尘为她的不再挣扎感到欣慰,好脾气地说:“难改也得改,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改。明天s城的剪彩仪式有没有兴趣,晚上新会所里还有一场庆功宴会,场面挺大的,想不想去凑个热闹?”

相未浓立即摇头,“算了吧,也许纯高手过招的商务谈判之类还能开发一下我的商业资质,筹影交错的场面我就实在没什么兴趣啦。”

韩世尘本来也就是随她高兴,听她这么说,想了想道:“这样的话,下周三的竞标会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

相未浓果然眼睛一亮,“就是市南五星级酒店计划那块地的竞标会吗?”见他点头,相未浓眯着眼凑近他,眉毛弯弯如新月,笑得阳光明媚,“说起来,我还是因为上次锦华商业区流标一事才认识你的,韩总这次可要努力一雪前耻啊。”

韩世尘对她不怀好意的调侃有些无奈,拍拍她的手背,“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会拿人开涮,而且还喜欢对着自己人开涮,看来调教之路还很漫长,我任重而道远啊。”

相未浓啐了一口,“什么自己人,什么调教之路。”看看时间已经不早,“晚了,快回去吧,别送我了,你还要赶明天一早的飞机呢。”虽这么说,终却仍是拗不过韩世尘的坚持,他们走回饭店取了车,由韩世尘把她送回了家。

转眼就到了竞标会那天,标的是城南紧挨着明南商业街的一块18000平米的地,四周高楼林立,购物中心和美食广场一应俱全。这里原本是一所初中,后迁址去了郊区,便留下黄金地段中这一块炙手可热的空地。

江墨然和霍西进来的时候,会场里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他们随意选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等待竞标开始。江墨然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只因这场竞标的结果纯粹只是走个流程根本毫无悬念,近来华维的动作这么大圈内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上次锦华商业区流标之后承下情的人这次都免不了给几分顺水人情。就连他们自己,一开始也对这块地动了心思,知道华维有意之后便不欲再去趟这混水。下午霍西拉着他过来竞标会,说是想观摩一下华维围标的手段,方方面面的消息显示围标是一定的了,这时又看到韩世尘坐在第三排一派淡定从容的样子。

霍西咂咂嘴,“韩世尘都来亲自压标了,那可是势在必得的阵仗了。”他又嘴欠加了句,“上次碰到我们算他倒霉,这次要是再中不了标,他在c城也不用再混下去了。”

江墨然才不去理会他的张狂劲,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青色身影从门口疾步走进来,可不正是相未浓。他正欲叫她,却见韩世尘起身朝她招了下手,相未浓望见他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她这一番不加思索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以至于压根没注意到后排的江墨然,更别提他深深敛起的眉。

此时的相未浓只来得及庆幸自己没有迟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四点钟何助理奉命准时去接她,谁料她正在处理手上一份紧急的资料,全看在韩世尘的面子上,何助理才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终于按时把她接了过来。

韩世尘扫一眼她由于跑得太急,鼻尖上沁出的汗珠,碍于周围闲杂人等众多才忍住没替她去擦,只轻笑道:“没关系,这才要开始。”

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时间最短的竞标会,就连相未浓这样的门外汉都看出来华维的压倒性优势,不过这不妨碍她饶有兴趣聚精会神地把竞标会从头到尾地看完。当宣布华维中标后,相未浓向韩世尘祝贺,“恭喜你啊,不过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

韩世尘眨眼,“因为做了那么多的前期准备,结果就在意料之中了。”

在场众人纷纷走过来贺喜华维,韩世尘或握手客套两句或点头致谢,江墨然和霍西也走上前,“恭喜韩总,华维这次赢得很漂亮。”江墨然勾起一个招牌的笑容。

“江总过奖了。”韩世尘礼貌地回道,跟他握了握手。

“墨然,你也在这里?”一旁相未浓乍见江墨然诧异地站起来,被后面不知道哪个想上来道喜的人推了一下,冷不防一个趔趄。

“小心点。”韩世尘眼明手快地伸手揽住她的腰扶了一下。

“谢谢。”相未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他感激一笑。

江墨然沉着脸看她,眼中聚起汹涌的黑,相未浓有些茫然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一时无语,一边霍西瞧出场面的微妙,笑着打哈哈,“未浓妹子啊,我们这不是来凑个热闹么?你这丫头太没良心,我们去香港半个多月,你竟然一声问候都没有。”

相未浓正欲回答,江墨然却忽然勾着唇笑了,“我送你回去。”可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每当他这么笑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所以相未浓打了个寒战,暗自思索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韩世尘深深望着江墨然,“多谢江总好意,不过未浓是华维带来的人,公司自然会派车送她。”

江墨然听到他说未浓的时候眯了眯眼,瞳孔急遽地收缩了一下,嘴边笑意更深,却是看向相未浓,“现在五点半了,应该属于下班私人时间。”

韩世尘心中一紧,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相未浓经常在不经意间的眯着眼的表情竟然跟此时江墨然的表情有七八分相像。相未浓虽然没想明白眼前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但这剑拔弩张的古怪气氛着实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电光火石之间,她便飞快地有了主意,自然而然道:“韩总,公司不用特地派车送我,正好墨然与我同路,我跟他一起走就行了。”

韩世尘眼中一冷,定定看她,却终究没说什么,“那好吧,路上小心。”

江墨然一路沉默着走出会厅,相未浓和霍西跟在他后面,相未浓边走边以口形问他江墨然怎么了,霍西两手一摊没理她。走到车库找到车江墨然径自上了车,相未浓则低眉顺眼地打开副驾门坐上车,霍西正要开后座的门,江墨然已放开手刹踩了油门,霍西急得跳脚,“你什么意思啊!”

江墨然按下车窗,“你自己打车回去。”

霍西欲哭无泪:“该死的,你们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墨然面无表情地说:“回头给你报销车费。”

霍西被他气得够戗,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你真该拿面镜子照照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一抓奸的妒夫相,我在香港说的话果然没错。”

江墨然狠狠地给他一记眼刀,不再理他,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相未浓一直知道其实真实的江墨然并不是像平时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和善好相与的人,但由于他对她向来亲厚,以至于忽略了他冷酷的一面。所以此刻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面容,相未浓瞧着他鬼斧神工般刀刻的冰冷侧面,心中禁不住有些难过,“墨然,你怎么了?”

江墨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音很是漠然:“你最近工作很忙?”

相未浓不明缘由,问被得一愣,脱口道:“我不忙啊。”

江墨然脸色更yīn沉,冷冷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我去香港出差?”

“知道,晴姨告诉我的。”相未浓发现他开的这条路冷僻荒凉,根本不是回家的路,心想着他不会一气之下杀人灭口吧,却又不敢问出来。

江墨然踩下急刹车,轮胎“嘶”地在地上磨过一段才在路边停下,他侧头看她,口气凉凉的:“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相未浓张口结舌,又有些委屈,“我我怕你忙,打扰到你。”脑中拼命回想以前似乎也有类似情况,但他最多抱怨几句却从没像这次反应这么大。

“很好,相未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江墨然不气反笑,拔下安全带,眼中黝黑一片,倾身朝她压过去,相未浓被惊得动弹不得,心道难道他真要杀人灭口?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只觉得唇上一凉,他已经按着自己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下来。

第16章 我们交往吧

江墨然起初觉得生气,后来看她小心翼翼又委屈的样子便心软了,但有些事必须要尽早说清楚,他存了三分赌气七分吓唬地吻她,触到她的唇才发现自己真正失控。那是花瓣一样柔软的唇,口腔中的细腻甜蜜,引得他一尝再尝,怀里的人儿脸色酡红,瞪着一双迷离失神的眼睛不知今夕何年,显然被他吓得不轻。江墨然向来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谦谦君子,趁胜追击的勇气倒是从来不缺,想着自己历来都是被她轻轻巧巧就搅乱了情绪,此时见这小妮子难得迷糊得没了主意,低声诱哄道,“乖,闭上眼睛,用鼻子呼吸。”见相未浓果然依言乖乖闭了眼,江墨然轻笑一声再度欺上她的唇,长驱直入擭住她的舌头,辗转吮吸,在相未浓终于回魂睁眼之前,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在她耳边湿湿地吐出一句,“未浓,我们交往吧。”

一个响雷从相未浓脑中劈落,令她将醒未醒的神志再次纷扰成一团乱麻。她惊得直起身子,猛一抬头却不料额头“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车窗顶框上,痛得她直吸气。

江墨然急忙把她揽过来,在车灯下仔细检查,只见她被撞的前额已经有些红肿,他边替她轻轻地揉着边薄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痛不痛?”见她摇头,又戏谑道:“就算你讨厌我,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也用不着这样自残吧?”

相未浓推开他的手,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又羞又恼又急地说:“别跟我开玩笑,墨然,这一点都不好笑。”

江墨然停下动作望进她眼底最深处,“我没有开玩笑,再比没这更认真的时候了。”他拿起她放在膝头五指绞在一起的手,每当她紧张或者不安时,就会做这个动作。她的手指白皙细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凉,他慢慢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相未浓低下头沉默着,脑中闪过无数个片段,母亲离家以后她发高烧昏倒,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盛满关切和忧心的眼睛,十多岁之前,多少个空寂得令人心慌的夜晚,他陪着她入睡。这二十多年来,他宠她依她包容她,就连她的任性和固执他都一并呵护,而她视他如父如兄如师如友,她对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甚至连她的父母都无法匹及。可是她绝对没想到这样的他有一天会对她说“我们交往吧。”或许在她15,16岁最少女怀春的日子,她曾幻想过会有那样一位英俊潇洒的男生温柔体贴地待她,也暗自琢磨过江墨然似乎已经完全符合这样的条件。可未等到她那样的小心思发展壮大,他就有了一任又一任美丽动人的女朋友,之后她再没了别的念想,直到这一刻,她的初吻被他夺去,而她甚至来不及去想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相未浓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另一张坚毅清俊的脸庞,半晌,她终于抬头,眼中有迷茫有犹豫有苦恼,咬着嘴唇为难地看他,说出的话支离破碎:“墨然,我们这太突然了我从来没想过,我”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我,却始终说不出下面的话。

江墨然慢慢松开了她的手,眼中的光浮浮沉沉,最终黯淡下来,他扯一扯嘴角,却是个苦涩的弧度,“所以我是被拒绝了,对吗?”

相未浓见过江墨然的很多面,有潇洒不羁的,有沉着冷静的,还有最常见的温和宠溺,甚至也有冷嘲热讽的,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黯然伤情的样子,并且使得他低落的始怂恿者是自己。这个认知像一把尖刀,锐利的锋刃直直插进她的心口。这时相未浓陡然平静下来,好似流水越过高山穿过峡谷,终于回到平地上,否极泰来,心中也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她重新伸手握住江墨然的手,正视他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轻轻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墨然,”她顿了一下,压下心底那些细细缠绕着她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软声抱怨道:“你不能这样对我用苦肉计,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江墨然眸中的深思一闪而过,夹了丝丝笑意,指腹来回摩挲着她的手指,“我给你时间,我们慢慢来。”

夜里回到家,相未浓早早上了床却毫无睡意,脑中乱轰轰的,不断跳出许多被积压已久的往事,从童年到少年至成年,那些虽然过去很久,却依旧历历在目的yīn霾以及温暖。

七岁那年,母亲与父亲和平分手,离开了这个家也离她而去,远赴加拿大投奔自己的娘家。那时幼小如她并不懂分手的含义,也不知加拿大在地球的哪个角落离自己有多远,但依赖母亲的天性让她在看到母亲整理行李的一瞬间心中被巨大的恐慌淹没。她扑到母亲怀里哭道:“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母亲轻轻地拍她的背,语气柔和得像一片羽毛,“傻丫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外婆病了,妈妈要去照顾她,所以才跟要宝贝分开一段时间。你想啊,要是妈妈病了,你是不是也会很着急要来照顾我呢?”

相未浓哭得小脸通红,委屈受伤又倔强地看着母亲:“你骗人!爸爸说你再也不会回来了,要是去照顾外婆,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母亲怔怔凝视了她一会儿,眼泪终于掉下来,却还是微笑着说:“因为爸爸会舍不得你啊,外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妈妈带你一起去的话,爸爸一个人孤零零的会很难过。所以你要乖乖的听爸爸的话,好好陪着他,知道吗?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

母亲离开以后,父亲一如既往地忙碌,甚至比从前更少回家,偌大的家中只剩下于嫂和小小的相未浓。她每天都守在客厅里等母亲的电话,有时等得到有时等不到,若等到了,她每次都不忘问一句,“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总告诉她,“快了。”但几个月过去,她一次都没再回来过。后来相未浓想,是不是若她生病了,母亲就会回来照顾她?

于是三九严冬,她在门外站了一夜,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烧,她趁着于嫂出去给爸爸送饭的空档来到客厅给母亲打电话,拿起话筒之后却发现脑中浑浑噩噩根本想不起那个电话号码。她眼前一黑便笔直地从沙发上摔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相未浓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墨黑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忧心,她怯怯地喊了声:“墨然。”

江墨然搂着她,只觉得手下小小的身体火烧火燎地烫,而她脸上的神情是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破碎。他心痛不可抑,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把她抱起来说:“我带你去医院。”

相未浓无声无息地蜷缩在他怀里,安静得像个布娃娃,直到江墨然抱着她上了出租车,她才轻轻地说:“我们去别的医院好吗?不要让爸爸担心。”

那一刹那,14岁的江墨然第一次体会到犹如利器划过心头的尖锐疼痛,殷殷地血冷不防地流出来。十多年来,江墨然的人生一直一马平川,无忧无怖,他机智,沉稳,无论是学业,还是人情世故抑或未来,他都有着足够的自信去应对和掌控。而自他看到相未浓的第一眼,他就把那个襁褓之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当成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从她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他都充满惊喜地一路陪着护着,很多时候,他甚至比相未浓的父母更加愿意肆无忌惮地宠溺她,跟着她一起恶作剧,看她眼中闪烁的小光芒,把她打扮成精致的洋娃娃,听她咯咯大笑。

14岁的江墨然其实已经完全能理解并懂得成人世界的纷争和缘起缘尽,他何尝不明白相未浓父母的不得已和苦衷,然而这一刻他几乎有些怨恨他们,那个他极力想要呵护的无忧无虑的小未浓已经远去了,大人们之间的错误代价终究落到了她的身上。

江墨然紧紧搂住相未浓瑟瑟颤抖的身体,从喉间最深处逸出一声叹息,“好,我们去别的医院。”

第17章 咫尺还是天涯

翌日早晨,相未浓打着呵欠出门,跨出院子发现江墨然已经坐在车里等她。她快步上前坐进车里,江墨然的目光扫过来,“没睡好?”

相未浓点头,看他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心中颇为复杂。

江墨然指了指后座的两块三明治,“吃吧,我妈特地给你做的。”

相未浓拿起一块咬下去,表情满足至极。江墨然笑睨她一眼,“我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捧场,一定愿意每天给你做。”

相未浓把另一块递给他,他却没伸手接,她只得把三明治送到他嘴边,他才乖乖咬了一口。相未浓摸摸鼻子,咕哝道:“多大的人了”

江墨然不语,只是眉目舒朗地笑。

相未浓说:“墨然,其实你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开车去公司,你送了我,我晚上下班回家反倒成个问题。”

江墨然不假思索道:“我以后每天来接你下班。”

相未浓费力地把含在嘴里的三明治咽下去,指出一个关键问题:“你不会打算以后每天都住在家里吧?”她知道江墨然平日里只偶尔回家探望父母,通常是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或者近郊的别墅,又兴许是某处她不知道的房子。他向来有置产的嗜好,据霍西说凡江墨然经手的建筑项目,他总会自留一处,所以狡兔尚且三窟,而他江墨然又何止三窟?

江墨然挑眉,“难道只许你住自己家,我就不能住在自己家里了?”

相未浓有些急了,扯住他的衣角,“这样江叔晴姨一定会觉得奇怪的。”她见江墨然不说话,心中更没了底,“你不会已经告诉他们了吧?”

江墨然瞥她一眼,“告诉他们什么?”

“我们的事啊。”

“我们的什么事?”

相未浓气结,“我们交往的事。”

江墨然用一种原来你也是有这个觉悟的眼光看她,“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他们?”

“你真说了?”相未浓一个使劲,把他衬衫都捏皱了。

“没有。”见她松了气,江墨然又加上一句,“不过我没打算瞒他们。”

相未浓想了一会儿说:“墨然,我们的事能不能暂时先不要让别人知道?”

江墨然眉峰拢起来,腾出一只手去把住她的肩,“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还是你想玩地下情?”

相未浓振振有辞地说:“昨天你明明答应给我时间慢慢来,要是瞬间大家都知道了,我会压力很大。”

江墨然哑然失笑,“这是什么歪理?”见相未浓撇嘴,他抚额道,“别人还好说,但我们两家离这么近,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察觉,你以为我爸妈那边能瞒得了多久?”

相未浓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索性眼睛弯弯笑眯眯地耍无赖,“那我不管,总之这是我们开始交往以后我拜托你的第一件事,你只要告诉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江墨然笑了,眼底露出些玩味来,“哪来的刁钻丫头,倒是知道怎么对付我。”他握住她的手,合拢手掌,对她上的眼睛,“办法有一个,只看你愿不愿意配合。”

“什么?”

江墨然好整以暇道:“你跟我搬出去住。”

相未浓啐了一口,挣脱他的手。

江墨然不再逗她,敛了笑正色道:“好了,我答应你,以三个月为期。”

快到相未浓公司之前,江墨然不经意地说,“下个周末有空吗,上次说的去y市陪你玩滑伞的事我可一直记着。”

相未浓怔忡道:“下个周末,那不就是圣诞节吗?我们公司好像安排了圣诞派对。”

江墨然没看她,指尖在方向盘上轻点几下,“这听起来似乎不在必须出席的公事范畴之内。”

车子打个弯在相未浓公司门口的下客区停下,相未浓边开车门边说:“我跟公司确认一下回头再给你回复。”

上午10点多的时候,市场部吴影到18楼交一份企划,看到相未浓熟稔地叫她,两人之前在市场部共事过几个月,交情不错。

“最近还是那么忙吗?”相未浓看到吴影的黑眼圈心知肚明道。

“是啊是啊。”吴影一迭声地抱怨,“该死的老李又连续出差两周,所有事都丢给我,今天这份企划还是我死赶活赶三个通宵替他赶出来的,”她指指总裁办公室,“里边那位急要,唉,”她靠在相未浓肩上,“要是我不幸成为剩女,一定不会放过老李!”

相未浓打趣道:“你不放过李经理也没用,他的年纪只能做你爸,何况你已经是剩女了。”

“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吴影怒视她,作势要拿手上一叠厚厚的企划敲她脑袋。

相未浓险险躲过,把桌上一个文件袋交给她,“帮我顺便一起交给韩总。”

吴影再怒,“竟敢差遣我!”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文件袋,“中午一起吃饭。”

“好。”

一小时以后,何磊何助理路过相未浓办公桌边时,相未浓恰巧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何助理。”

何磊停下来用眼神发问,相未浓从书架上抽出一份合同给他,“麻烦帮我给韩总签一下字,很急。”见何磊站着没动,她又解释道:“我跟市场部吴影约了中午吃饭,快迟到了,劳烦帮个忙,谢啦。”她把合同往他手里一塞,等不及何磊开口,她就匆匆跑出去了。

吴影到员工餐厅的时候,相未浓已经点了好几盅点心和几碟小菜,一个人捧着一杯香气四溢的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看到吴影,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她招手,“这边。”

吴影风风火火地从人群中突围,大步走过去坐下,望一眼满桌子的菜再看了看人头攒动的餐厅,露出钦佩的表情,“你是怎么抢到的?”

华维的员工餐厅连续几年被评为c城前三大价廉又物美的白领餐厅,曾一度火爆到连其他区域的公司员工都会在午饭时间慕名前来。以至于餐厅食物供不应求,不得不关闭对外开放,只对内部员工提供餐食。

“早到的鸟儿有虫吃。”相未浓闲闲地说,“要是我也像你这样姗姗来迟估计这会儿连残羹剩渣都捞不到了。”

吴影叉起一块叉烧酥忿忿地咬了一口,“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好命可以早退来占位?我刚刚替老李开一个市场部的战略会呢,韩总亲自主持的,刚散会我就飞奔过来了。”

“咳咳。”相未浓想到前面自己跟何助理说的话不由呆滞了一下。

“怎么了?”吴影给她倒了杯水,奇怪地看她,“你连吃凤爪都会被骨头卡住?”

相未浓摆摆手,问她:“近来市场部有什么大动作吗?又是李经理出差半个月又是老板亲临会议的。”

吴影夹了一块咖喱牛腩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不就是为了新五星级酒店的计划吗,上个月则是为了s城的新会所没个消停,何时才能忙到头哟。最近两个月各部门都折腾得够戗,连公司每年例行的迎新会都一拖再拖。”

相未浓奇道:“什么迎新会?”

吴影鄙视地说:“本周五的迎新会啊,特地为你们安排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见相未浓侧着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吴影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公司今年三月底和四月底各招了一批新人共70人,到十月底所有新人为期半年的实习全部结束了,这个迎新会就是为了欢迎他们正式成为华维的员工。因为前阵大家都忙就一再耽搁推迟到本周五,难道你没收到人事部的通告邮件?”

相未浓咳了一声说:“收到了,不过我没能把迎新两个字跟我自己联系起来,所以直接把这则通告过掉了。”

吴影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大笑:“天呐,我说新人同学,你不能因为上了18楼就忘记自己是新人这件事。”

相未浓托着腮庆幸地叹道:“还好你误打误撞提醒我,否则可真是要闹笑话了。”

“那我再好心地提醒你一件事情,”吴影迅速地解决完一碟叉烧酥才继续说:“迎新会是我们公司里除开年会之外,最闹腾最百无禁忌的一个活动。作为新人,被灌酒是肯定的了,至于被不被调戏恶搞那就得看造化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相未浓虽然酒量不好倒也不太担心:“我一个弱质女流,大家应该不会太为难我吧。”

吴影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告诉她残酷的现实。

“对了,你前面说年会和迎新会最热闹,那圣诞派对呢?我以为这个才是最狂热的。”相未浓问。

“你有所不知,每年的圣诞派对是由工会牵头的,算是个民间自发组织的活动,所以不纳入公司活动的比较范围。而是不是狂热,啧啧,谁参加谁知道。”吴影露出一个佛曰不可说的表情,“对了,这次工会还请到了韩总,哈哈,公司这帮色女们有福了。”

相未浓笑出来:“在说你自己吧。既然是民间活动,那我不参加应该没事吧?”

吴影恍然大悟,“圣诞夜你自己有节目?”见相未浓笑而不语,她笑骂道:“臭丫头动作竟然这么快,不知哪家的公子这么不要命敢来招惹你?”

“喂!”相未浓不满地睨她,“招惹我怎么就不要命了。”

“因为你是韩总看中的人啊。”吴影小声说。

相未浓拿筷子的手僵了僵,不动声色道:“胡说什么。”

吴影凑近她,八卦本性毕露,“你知道吗?韩总从北美总公司调过来的时候,我们的前老板steve特地吩咐过人事部的王经理,韩总为了避嫌从来不用30岁以下的单身女子做秘书。”

相未浓想起在美国当韩世尘为老约翰介绍自己时,老约翰脸上一刹那的古怪表情。“应该是因为刘秘书的突发情况才让我临时顶替的吧。”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上回韩总拒了王经理为他特地安排的新秘书面试。”

相未浓默然,“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王经理总不会见人就说吧。”

“这个,因为王经理和老李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嘿嘿,他告诉老李的时候我偷听到的。”吴影咬着橙汁吸管怀疑地打量她,“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两个月前你实习期结束,按照惯例你可以自由选择定岗,但公司破天荒地没有征询你的意见直接定了你的职位,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相未浓叹服地说:“你连这都知道?吴影,你接收各种情报的功能实在是太强大了。”

吴影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老李一直对你这个半路外流的市场部人才很是牵挂,本想趁着你定岗的机会再把你抢回来,谁知你根本不在自由定岗的新人名单里,问了一圈才知道你的职位早就由韩总直接定下了。”她看看相未浓,见她正讳莫如深地低头沉思,不由怒从中来,“你这丫头套了我这么多话,自己却什么都没说是怎么回事啊?做朋友怎么可以这么不坦诚?”

相未浓回过神,“啊,你想听什么?”

“你跟韩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相未浓耸肩,“就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啊,你别疑神疑鬼了。不过经你提醒,我觉得现在的职位确实容易遭人话柄。”

“所以?”

相未浓喝光最后一口奶茶站起来,“走一步算一步吧。”

吴影为没挖到任何八卦而泄气不已:“你这人实在太没意思了。”

下午四点,何磊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相未浓端着一杯咖啡迎上去,“何助理,这杯咖啡请帮我…”

何磊透过金丝边眼镜镜片深深看她一眼,“韩总让你进去一下。”

相未浓愣了一下只得推门走进去,“韩总,咖啡好了。”

“我在想,你打算躲我多久?”韩世尘放下文件沉沉凝视她。

相未浓不解状,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躲你?”

韩世尘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所以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相未浓正跟他对峙着,恰巧手机响起来,她连忙接起,是销售部nancy,“不好意思相秘书,你的座机没人接只好打你手机,多媒体会议室已经准备好,我们等韩总过来就能开始产品演示了。”

“好的我知道了,韩总马上过来。”相未浓放下手机对韩世尘说:“韩总,销售部的人在多媒体会议室等你了。”

韩世尘点头,“明天中午给我一个小时。”

“恐怕不行,”相未浓神情诚挚,“明后天我要去上南中心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行政类培训,月初人事培训部特批的。”

韩世尘拧眉,“那周五的迎新会呢?”

“后天培训结束后我会直接从上南中心去迎新会的酒店。”

韩世尘直觉有什么不对劲,却无暇细想,微微颔首后便大步出了办公室去往多媒体会议室。

第18章 抉择

周五那天的迎新会着实出乎相未浓的意料,她被排在新员工的几桌。席间不断有人轮番过来敬酒,到了后阶段,大家都有些喝高,技术部的小戴端着一杯竹叶青走到她面前,“师妹啊,今年的这批新人中,就属你升得最快了,刚进公司就到18楼,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大/跃/进,这杯酒无论如何你都要干了!”

周围人顿时一通起哄,相未浓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成了众矢之的,正要硬着头皮接过酒杯。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起杯子,“你们合伙欺负一个小女孩,太没风度。”何助理笑着一口干下酒。

相未浓下意识地朝主桌的韩世尘看去,只见对方正关切地审视自己。

“哇,何助理太怜香惜玉了。”众同事闹得更厉害,“不带这么偏帮的哦,必须得自己过了这一关才行。”

不知哪个人又变本加利地斟了一杯五粮液递到相未浓面前,“妹妹干了这杯,以后工作上有什么难处哥哥一定罩你。”

相未浓愣着没动,眼角余光瞥到韩世尘站起身欲走过来,她忙伸手接过酒,闭上眼一狠心灌下去,只觉得从喉咙口到胃里都火辣辣的灼烧般难受。

大伙一通喝彩便不再闹她,终于得了清净,相未浓坐下来喝了两杯热茶。可她向来不擅酒力,今天又是在外培训完以后匆匆赶到这里,当时大家都已经到齐开始敬酒,她甚至来不及吃几口菜就被哄闹着空腹灌下不少酒精。如今酒过三巡,醉意上来,胃里又似翻江倒海火燎似的不舒服。相未浓对众位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便站起身,不料脚下虚浮,竟有些站立不稳。

韩世尘在后边暗自托了她一把,“你的脸色很差。”想要一起扶她出去,却被上来敬酒的几个部门经理缠住。

“我没事,不用担心。”相未浓摇摇头,趁势绕开他,径自走了出去。她晃晃悠悠到洗手间本想吐出来可能会好受些,可偏偏纵是胃里再怎么翻腾,却吐不出一点东西来,只是不住地干呕。她嘴里发苦,用水冲了冲脸准备走到饭店外面透透气希望会好些。

她穿过大厅走到大堂外,无力地俯□子倚着墙壁吹冷风,忽然有双手轻轻拍她的背,“吐出来会好过点。”

“墨然。”她连头都没有回直接靠进他怀里,只觉得这个声音此刻听起来仿佛天籁,“好难受,吐不出。”

江墨然对她虚弱的样子心疼不已,连忙接住她的身体,“怎么喝这么多,我送你回家。”

相未浓又往他胸口靠了靠,整个把自己的重量交给他,有气无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墨然抱着她,只言简意概地说:“我在这里见一个客户。” 下午相未浓告诉他晚上会跟公司在这里吃饭,他便也直接把客户约在这里的包厢谈生意。他想幸好自己这么做了,刚才出来大厅抽烟的时候,看到相未浓惨白着一张脸,鬼魂一样虚着脚步走出大厅,他二话不说立马跟了上去就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相未浓正要说那我去跟同事打个招呼就回去,就听到吴影活泼的声音传来,“好啊未浓,我说你怎么中场溜号这么长时间,原来是私会男人去了!”

相未浓转过身子,只见适才饭桌上的一群同事们都站在门口促狭地对她眨眼。而个别认出江墨然来的人更是一脸暧昧地打量他们。只有韩世尘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只是眼神深邃不可测。

相未浓稍稍站直身子:“原来你们已经散了,正想来找你们呢。”

吴影笑意浓浓地消遣她:“谁说我们散了,我们正打算去唱k呢,不过你佳人有约肯定是不会和我们一起了。”说着又靠近她小声道:“你男朋友看起来一表人才跟你真配。”

江墨然离得近自然一字不拉地全听进去了,给了吴影一个笑容,随即揽着相未浓正色道:“未浓喝多了胃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了,你们玩得尽兴。”

韩世尘的身形完全笼罩在夜色中,相未浓避开他冷冷的锐利的、似这黑夜一般深沉莫测的目光,轻轻地说:“不好意思,韩总,我们先走一步了。”

韩世尘恩了一声道,“好好休息。”

才上车江墨然的手机就响起来,他接起来:“实在抱歉,于总,临时有些紧急的事情所以先离席了,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跟徐总管提吧。”

“恩,好,好的,下次一定。”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江墨然都答应下来,最后才挂了电话。

相未浓听出些端倪来,“对不起,墨然,我好像影响到你的公事了。”

“你比较重要。”江墨然边把着方向盘边侧头看她,见她咬唇蹙眉的样子,不由暗怒:“你那都是些什么同事,从没见过我公司的女职员会被灌成你这样的。”

相未浓一手捂着胃一手撑在窗沿上,“大家都是闹着玩儿的,是我自己酒量不好,都喝这点,别人就没事。”

江墨然冷哼一声:“都这样了还不忘堵我话,你想要我直接送你去医院吗?”

最终还是去了江墨然在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一来比较近,离此地只有十分钟车程,此刻相未浓实在受不住更久的颠簸。二来她也怕回家父亲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絮絮念。

一进家门江墨然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胃药,相未浓忍不住提醒他:“上次不是说放书房的抽屉里了嘛。”江墨然对这些细枝末节的生活琐事从来都是选择性遗忘的,她虽没来过这里几次,却比他记得更清楚。

江墨然一拍脑袋走进书房取药给她,回来见她半靠在沙发上仍是醉意未消的样子,便又去厨房为她冲醒酒茶。相未浓吃了药闭上眼睛欲小憩,上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半晌,才犹豫着按下接听键。

“好点了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如是问道。

“我好多了,韩总。”相未浓刚说完这句,只听江墨然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今天你就住在这里吧。”

电话那头一阵寂静,“这就是你最近躲我的原因?”韩世尘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语气中透出隐隐的烦躁。

“对不起。”

“你想清楚了?”

相未浓还来不及回应,那头已经只剩下嘟嘟声,她握着手机有一瞬间的茫然。

江墨然端着醒酒茶走过来递给她,随口问:“谁打来的?”

“我老板。”她放下手机,接过醒酒茶一口饮尽,放下杯子后就不愿意再说话,蜷缩着倚在柔软的沙发里。

江墨然看出相未浓的意兴阑珊,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把她圈进自己怀里,轻抚她的背。

相未浓埋着头闷闷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酒精这样东西?以后再也不沾酒了。”

她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江墨然抚上她的脸,手指滑过她紧闭的眼睛,指尖在她的眼角沾到一丝湿意。江墨然垂下眼睑,眸中有粼粼的光在搅动,“真这么难受?”

相未浓忽然睁开眼,眼里已经没了任何水光,仿佛刚才的湿意只是江墨然的错觉。“睡一觉就好啦,”她撒娇似的搂住江墨然的脖子,微微翘起唇角,“头晕眼花,抱我到床上好不好?”

江墨然亲亲她的脸颊,俯身抱起她,眼神柔软,“孩子似的。”把她抱到卧室床上,又吻了下她的眼睛,“睡吧,明天是星期六。”

相未浓是被香醒的,睡梦中闻到一阵阵香气,像是芝士还有培根,不断蹂躏她将醒未醒的神经。她终于抵不住诱惑,费力地睁开眼,天早就大亮,阳光透过蓝色落地窗帘照了一屋。她要呆滞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房间,房门虚掩着,难怪会有香气传进来。她坐起身又呻吟着倒回枕头,着着实实体会到了宿醉后的头痛欲裂。她揉了会儿太阳穴爬起来冲了个澡,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想探一探把她香醒的究竟是什么。

到厨房门口相未浓就笑了,只见江墨然正挽着袖子持着平底锅煎蛋。他穿得十分居家,浅色衬衫卡其色亚麻长裤,若不是他把着锅柄的姿势倒有几分像是把着方向盘一般的漫不经心,俨然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太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软软地洒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细细碎碎的晕黄光圈中。

江墨然瞥到相未浓,回头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早,睡醒了?”

相未浓简直不敢出声打扰这一幕只有在她梦中才会出现的满满都是家一般温暖的场景。

江墨然见她还是愣愣地站在客厅里看着自己,笑容更加柔和,“傻站着干吗?快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醉傻了?”

相未浓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伸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呢喃,“墨然墨然。”

江墨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抱怔了一下,手里的平底锅差点滑落。他放下锅子关了火,回过身揽住相未浓与她面对面,“一大早就投怀送抱,总算不枉费我昨晚任劳任怨地照顾一只小醉猫。”

相未浓仰着脸问:“难道我睡下以后又折腾了?”

江墨然笑着点她的额,“没有,你酒品好得出奇,我本还担心你会睡得不安生所以又守了你一会儿。谁知道你不吐不闹,沾枕即睡,连个翻身都没有,安静得像个洋娃娃。”

相未浓皱着鼻子,“酒品好不好都再不喝酒啦,现在头还痛着呢,一身酒气。”

“有吗?我闻闻。”江墨然把头埋在她脖子里轻轻咬了一口,“我怎么只闻到我柠檬沐浴露的香味。”

相未浓“呀”地一声想要退开却被他的双臂牢牢锁在怀里,对上他笑意盎然的眼睛,红晕慢慢从相未浓的耳际浮到脸上。

江墨然看着她面若桃花的样子,愉悦地笑出声,低醇而有磁性,手指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看到她的脸更红,正愣神地与他对视。江墨然柔声道:“傻孩子,把眼睛闭上。”低头一手托着她的腰肢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密密地吻了上去。

这是江墨然第二次吻她,她还是一如记忆中的清甜美妙,他却怕孤男寡女他会难以自持,所以不敢恋战,只浅尝辄止。一吻结束,他打横抱起她,“脚冷不冷?大冬天的就这么赤脚跑出来了?”

相未浓几乎被融化在他细密的亲吻中,他的气息如青草般好闻,略带些烟草味的清新。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抱到餐桌前的高椅上。她托着腮笑眯眯地说:“墨然,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吻技很好。”

江墨然把两盆培根芝士吐司加煎蛋端上桌,眯着眼睛危险地看她,“你有过比较?”

相未浓咂咂嘴,小声嘟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墨然和颜悦色地冲着她笑:“你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相未浓识时务地低眉顺眼戳起一块吐司吃,想想还是有些不太甘心。趁着江墨然不注意把他的浓咖啡拿过来,从自己杯子里倒了些牛奶进去,又兑了些咖啡在她的杯子里。

“老实点儿。”江墨然捏她的鼻子,他是何等眼力,哪会没发现,只由着她玩罢了。“下周五平安夜去s市的机票定好了,s市是初夏,带几件轻薄的t恤或衬衫。”

相未浓点头,“我还从没去过s市呢。”

“那这次带你好好逛,”江墨然狭长的眼眸中闪着笑意,“那里的椰林很漂亮。”

“好。”

第19章 脉脉温情几许

用过早饭之后,相未浓自觉地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又把桌面理清,便疲懒地抱着双膝窝在沙发里不愿动。她对这个甚是悠哉的状态很满意,平日里,她的休息天虽也不曾忙碌,但偌大的宅子里通常只有她和于嫂二人,且各忙各的,多少有些寂寥。而江墨然的这套公寓虽地处商业中心地段,却难得闹中取静,大小也正适宜,百多平方米,既不拥挤,也不似她自己家那般空旷。是以早餐时江墨然三言两语地拐了她与他共度周末,相未浓也甚是顺从地应了。

过了一会儿江墨然倚过去环着她,探了探她的额头,“头还痛?”见她摇头,他又把她搂得更紧些,“你不是最喜欢看瑞德.斯莱的悬疑片,我这里有他的全套收藏,要不要看?”

相未浓猛地回转头,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瞅住他,笑容比这一室的阳光还要亮堂,“真的?你也太神了!”瑞德.斯莱是英国60、70年代刻苦且极有天分的老戏骨,对所饰演的每个角色的心理都必会下一番苦功钻研,因而回回都将人物诠释得出神入化的精湛,深得相未浓的心。只可惜因年代久远,网上大多只能下载到他最出名的几部,这几年她也曾在音响制品店中陆续淘到过一些孤本,却总也不齐全,一直引以为憾。此时骤然听到江墨然这番话,叫她如何不喜出望外。

江墨然点一点她的额,“就知道你会喜欢,上个月托一个英国的朋友带回来的。”当然,那中间所费的周折自是不必说。

“上个月?”相未浓不禁忿然,拿指头戳他的胸膛,“你竟然私藏这么久才告诉我。”

江墨然握住她的手,凉凉道:“本来确实早就想给你,谁晓得我去香港的半个月里,被某个没良心的东西彻底忽略,我也不好再巴心巴肺地惹她讨厌。”

相未浓自知理亏地摸摸鼻子,侧侧靠进江墨然怀里,双手搂住他瘦削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软着嗓子讨好道,“好墨然,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江墨然眸色深了深,又回归平静,揉了揉她的发,“你为了瑞德.斯莱认错倒是异常的快。”他进书房取了一套精装的碟出来,相未浓喜滋滋地接过一张张仔细翻看,发现有三分之一是她从没看过的。

于是周六一整天,两人宅在家里一起看电影,相未浓本就是瑞德.斯莱的影迷,再加上江墨然客厅里的全套家庭影院设备精良,超大的背投和三维环绕立体声效果,丝毫不比任何影院逊色。从早晨看到天色全黑,相未浓对着屏幕欲罢不能,就连午餐和晚餐也都直接叫了外卖解决,江墨然在一旁陪她一起看,极偶尔地会接一、两个电话去书房处理一会儿公务。两人有时会就影片中的一些悬疑推理问题辩上一辩,即便大多时候都是江墨然赢,倒也不妨碍他们乐此不疲的兴致,反有几分寻常情侣的温馨。

到晚上十点多,相未浓终于把所有没看过的碟片全部看完,脸上全是心满意足。江墨然拥着她,“眼睛都熬得红了,快去睡吧,明天带你出去走走。”

相未浓乖乖点头,洗完澡睡下之前想,就这样吧,她和墨然。

第二天周日老天很是帮忙,又是个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临出门前相未浓忽然苦恼道:“墨然,我没有衣服穿。”前一天早上洗完澡她就把原先穿来的那身满是酒气的外套扔进洗衣机里了,之后沉醉在影片中压根忘了晾衣服这桩事,这会儿她身上这件宽大的衬衫还是从江墨然的衣橱里翻出来的。

江墨然托着下巴上下打量她,最后目光落在她两条白嫩嫩的腿上,“这样也别有风致。”

相未浓嗔怪地扫他一眼,自顾自打开电视胡乱换台,“那今天也只能继续宅着了。”

江墨然轻笑,“我来想办法。”

相未浓回过头去,将笑未笑,口气轻飘飘的,“我想也是,江少的住处怎么可能没套女装救急?”

江墨然揽住她腰身的手力道加大,目光灼灼:“这是第二次了,宝贝。”他撩起她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贴在她耳边慢悠悠地说:“前天喝下去的酒难不成今天全发酵成醋了吗?”

他每说一个字,吐出的气息就密密喷上她的耳朵,终于成功染红了她的耳根子。相未浓自叹不如,心想到底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江墨然,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方面调侃到他呢?

她咬着唇正不知如何辩驳,江墨然却颇懂得见好就收地放开她,进屋拿了手机拨出去,“宋姐,劳烦帮我备一套女式衣服尽快送来。”对方许是问他尺码,他淡淡瞥了相未浓一眼,把她的身高尺码乃至三围都报得分毫不差,“风格随意些就好,也不是什么正式场合。”说完地址后道了声谢便爽快收线继续俯□将相未浓松松圈着,见对方正拧着眉脸上乍红乍白地将他望着,“怎么了?”

相未浓有些赧然,“你竟然连我的…我的三围都知道?”

江墨然眉毛微挑,做出惊讶的样子,“你却以为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相未浓语塞,转过头去对着电视屏幕,懒得再同他计较,只认真地看一栏探索节目。江墨然则把头搁在她的肩窝里,和她一起打发时间。半晌趁着做广告的间隙,相未浓问了句:“这时间你找谁送衣服过来?”

“一间熟识的服装订制店铺,离这里不远。”江墨然话音刚落,门铃就响起来,他起身去开门,相未浓则略诧异地抬头望去,离他挂电话前后不过二十分钟,这家店也太有效率。

“江少,好久不见了。”人未到,声已至,一个殷切的嗓音袅袅传来,热情熟稔的态度拿捏得分毫不差,多一分则失之自然,少一分则失之恳切。

江墨然微微一愕:“这等小事何须宋姐亲自跑一趟,助理来一遭就行了。”

“难得有机会一睹江少豪宅,我怎能错过?”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边说边探身走进来,她着一件棕色的皮草大衣,体态丰腴,雍容华贵,左手提了个大号的服装袋,眼风虚虚朝屋内扫了一扫。待掠到沙发上的相未浓时,着实愣了一下。

“那宋姐可要大大失望了。”江墨然倒不是过谦,他这套公寓除了地段好些,确实跟豪宅搭不上什么边,就连装修风格,都是一贯的江墨然式的简洁利落,丝毫无华丽浮夸之气。蓝白灰三色为主的色调,全套实木地板和家具。客厅中央一方的米色长绒地毯以及浅灰色真皮沙发上的几个米黄色靠垫最是得相未浓的心,也为这一室的清冷色调增添了些暖意。

相未浓见江墨然没有为彼此介绍的意思,只闲闲在一旁替她捋一捋皱得不成样子的衬衫,顺手把衣摆往下盖些。相未浓朝宋姐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向她手上的袋子看去,宋姐面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叫苦。

宋姐乍见到相未浓的时候便知道坏事了,电话里江墨然并没说衣服是给谁穿的,但听他形容的身形,她心中估摸着像是许倩茹。再加上她曾见过两次他同许倩茹一起到她店里,近来许倩茹光顾她的店又光顾得越发勤快,当中的情形便不言而喻。听说许倩茹出生书香门第,且在就职的公司中职位也不低,但她可不认为平常公司的职业经理人有隔三岔五到她店里购置服装一出手便是六位数的消费能力,更何况每月的对帐单是往哪个金主那里送的她心里可是雪亮得很。

做她这一行的成天在富人和妇人堆里打转,早就练就成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识人善辨本事。江墨然固然是极其慷慨好说话的客人,忌讳倒也是有一些的。这些年由于江墨然这边的关系而光顾她生意的年轻女性着实不少,江墨然其人的私生活虽谈不上放浪形骸,用精彩二字来形容却是不为过。可偏偏这样一个人,是极重隐私的,她在店里招待他的女性朋友们时常常需要闲嗑牙套个近乎,曾不止一次地听说江墨然有个怪僻。他喜欢置产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可置了那么多房产,却从未把哪个女友领进门过,倒是好几家五星级酒店都有他常年定下的套间,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宋姐想,这或许是一种另类的洁僻和超强的领域感吧,非亲勿入。

除此之外,就更别提他的家世背景这些隐私,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就好像当年他和西江建设是横空出世般。偶尔也有极个别女子看宋姐同江墨然认识的年数不短,甚至还欲从她这里旁敲侧击些什么,她却实在是无能为力。

因而此次当宋姐被江墨然一个电话火急火燎地要求送衣上门时,她心中不由诧异,几番推测之后认定了自己送衣服的对象是许倩茹。许倩茹是个精细雅致的女子,眼光也是一等一的挑剔,所幸自己熟知她的品位,虽江墨然说了随意些就行,她仍是照着她的喜好为她选了套气质典雅又压得住场的衣服。谁料一进屋却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抱膝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那身量倒是差不多,但这般慵懒散漫的姿态显然不可能是万事力求尽善尽美的许倩茹。

再待对方抬头冲她点头时,宋姐这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她认人的本事一向极好,只一瞥之下便可确定这张脸是从未在自己店里出现过的。

那是一张脂粉未施的面孔,巴掌大的脸上合衬着一双清明透亮的眼睛,下巴略尖,线条流畅。一副眉毛形状生得极好,月牙儿弯弯,不浓不淡。半长的黑发及肩披散着,她眉宇间颇有些清淡疏离的意味,细看又只觉得疲懒随性。她的骨架十分纤细,肩膀颇窄,拢在一件宽大的衬衫下便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柔弱样子。这女子自然是美丽的,只是比起优雅知性,成熟妩媚的许倩茹及其她所见的女子来说,眼前这一位显然风格迥异。宋姐奇道:江少莫不是转性了吧?

一番电光火石般的端详之后,宋姐终是从袋子里拿出那件红色的斗篷,讪讪道:“匆忙间胡乱选的,也不知合适不合适。”

相未浓接过,其实这是件非常漂亮的斗篷,质地上等,剪裁别致,最难得是红得很正,只是太过端庄贤淑,与她不衬。

江墨然微微皱了眉,正要说话,相未浓却扑哧笑道:“墨然,我算是知道你的偏好了。”江墨然疑问地看她,她将手里的衣服抖开,“有正宫风范的。”

这下连宋姐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正宫风范这四个字确实精辟地把江墨然之前的品位给高度概括了。

江墨然的脸黑了黑,眯着眼道:“第三次了。”

相未浓抱着衣服跳下沙发,赤着脚一溜烟跑进卧室,“那我去换了。”

江墨然望着她白皙的脚背抿了抿唇,没说话。

宋姐趁此机会连忙跟他道歉道:“对不起啊江少,我以为是…这衣服选得有些走眼。”

江墨然仍抿唇未语,只轻轻扫她一眼,看得宋姐心中一凉,他眼中的警告之意昭然若揭。宋姐斟酌着问:“那今后许小姐的帐单…”

恰逢相未浓换完衣服推门出来,宋姐看她竟将一身正红色穿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来,心中啧啧称奇。

“不适合。”江墨然直接不留情面地说。

“好吧。”相未浓不以为意地撇嘴,心说正宫风范果然不是她能装出来的。

她边想眼角边不由瞄向江墨然,不料却被他逮个正着,对方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沉声道:“真当我治不了你了。”话虽这样说,语气中却是透着一股子深深的宠溺和无奈的意味。

相未浓当然不会害怕,只转着一双灵动的眼眸,嘻嘻笑着想要窝回沙发,却叫江墨然拦腰抱住,一个没站稳跌进他怀里。头顶上响起醇厚好听的声音,“把鞋穿上。”

宋姐在旁看着,心中结结实实地被惊异到,江墨然这番神情态度和眉目间掩不住的情意是她这些年从没见到过的,江少这次恐怕是栽了。这么想着,她既喜且忧,喜的是,作为一个必须要察言观色的生意人,她庆幸自己能够及早地站对立场,忧的是,江墨然真要是自此收心,今后她店里的生意可得锐减不少。

第20章 那些旧欢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同宋姐一道去她的店里换身衣服,店面离江墨然的公寓确实很近,驱车十来分钟也就到了。宋姐的店铺有个很别致的法文名字“encore une fois”,译为再一次,是个很讨巧的店名。店内的装修别具一格,有着浓重的西洋复古风格,就连悬挂式钟表和烛台都有如宫廷般繁复华贵。

相未浓迅速地选了件芥末黄的短款大衣,又配了条浅咖啡色的铅笔裤,穿过走廊尽头去试衣间换上,江墨然坐在试衣间外的休息室点了支烟等她。相未浓很快走出来,等在外头的宋姐眼前一亮,由衷赞了句:“相小姐果然好眼光。”

这件短款毛呢大衣十分修身,是照着骑马装改良的版形,须得身材高挑瘦长的才合身,显出中性的潇洒帅气,偏偏颜色是十分抢眼的芥末黄,只能衬柔美白皙的肤色。这几者矛盾的特质一冲突,便叫这件衣服无人敢尝试,是以上架近一个月也没有卖出一件。此时穿在相未浓身上倒是十二分的妥帖,既精神又飘逸。

江墨然捻灭了烟头站起来,在配件架上随手挑一条蓝底暗格的围巾替她围上,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相未浓瞥一眼正伏在案几上写帐单的宋姐,在帐单那几个数字上轻轻一掠,身体僵了一下,悻悻然道:“墨然,我看这衣服”

“走了。”江墨然不由分说便扣着她的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对宋姐吩咐了句:“改天帐单都送来我办公室吧。”

宋姐是何其玲珑的性子,立时便明白了他话里的双层含义,忙笑着答应,上前一步送他们出门。忽而外间传来一个委婉悠长的声音,“lily,上回我订的那件卡其色风衣今天能取吗?”

lily是宋姐的助手,此时正在外间帐台前站着,见来人是熟客许倩茹,正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步履轻盈,行行绰绰间衣摆摇曳生香,lily自是千般热情地迎上去。“可以取的,许小姐今天来得正好,店里刚新到一批春装,我还想要联系您有空的话来看一看呢。”

因江墨然几个还在走廊上尚不能看到外间店铺的人,可要是再走几步转个弯就会同外间的许倩茹打上照面了。宋姐心里咯噔一下,暗叹这也巧得有些过头了,新欢旧爱齐聚一堂的戏码,纵然她那颗八卦的心再强大,却也不敢去触江墨然的晦气。

其实也是有过这种先例的,那还是2、3年前时,江墨然的女朋友刚从电子大亨的千金换成广告公司的白领丽人。那天白领丽人来宋姐店里的时候恰巧那位千金也在,宋姐原本还提着一颗心七上八下了许久,唯恐两人一言不和闹出些事端大家都不好看。只因她与这位千金接触下来,对方很有些心高气傲。岂料两人竟像是毫无知觉般,只各挑各的衣服,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对方还是装作不知道对方,但无论哪种,都叫宋姐对江墨然的手段钦佩万分。

想到这里,宋姐不由转头看了眼江墨然,见他丝毫也没止步的意思只继续往外间走,她的头皮却有些发麻。之前那次偶遇因江墨然不在场,便也就那样化干戈于无形,其实他一年半载都来不了她店里一次,这回倒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相未浓也有些好奇,她记性向来极佳,更何况是那样动听的女声,所以一下便听出来外头那位正是上次在江墨然公司楼下碰到的挽着他的美丽且异常大度的女子。她几乎有些迫切地想要观摩江墨然素来是如何处理这些风月事情的,眼中含了抹极淡的笑意任他搂着走出去,却一丝也没有自己也是身在局中的自觉。

三两步后转到外间,lily笑容可掬地唤了声“江先生慢走。”许倩茹倏地抬头,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后,脸色白了白,半晌嗫嚅着低低喟叹了一句:“墨然”眼神凄凄哀婉地延展开来,令人无限怜惜,纵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的。

相未浓思忖着,这副神韵美则美已,却与初见她时滴水不漏的优雅气度大相径庭,想来江墨然其人果然是个磨人的利器。她心中陡然生出些厌倦烦躁的情绪,又有些惶惑于自己的位置和心态。一时之间纷乱不已,再没了看好戏的心思,敛去眼中的笑,绷紧下颚对江墨然抿嘴道:“你同她说吧。”

“说什么?”江墨然虽接的是相未浓的话,眼睛却望向许倩茹,眸色淡漠,唇线笔直殊无笑意。

许倩茹脸上更是煞白,眼中慢慢凝起了一层水雾,声音略微发颤,“我只是偶然经过,决没有没有想到”说到一半便再说不下去。

相未浓越发觉得索然无味,想要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推了推江墨然搁在她腰间的手,却没能推开。江墨然低下头深深看她一眼,便携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相未浓在车上有些沉默,江墨然似真似假地打趣她,“生气了?要真这样我倒要受宠若惊了。”

相未浓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摇头笑道:“我确实气你一掷千金,你知道我身上这件衣服抵我几个月的薪水吗?”

江墨然一双凤眸里的墨黑之色浓重了些,好似压抑着什么东西,却只把眼角挑了挑,“放心,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沉默了片刻,相未浓的手机震了震,她接起来,“未浓。”电话那头韩世尘低哑的声音让她默了一默,道“韩总。”而他接下去说的话更是让她浑身一僵,他说:“k市出了点紧急的事,我在机场准备乘飞机马上过去,你立即收拾下行李跟何磊一起搭下一班3点的飞机到k市,机票他都已经买好了。”

相未浓还欲再问,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里传来登机提醒广播,韩世尘只说了句,“我先登机了,你有事联系何磊。”就匆匆收了线。相未浓一看表已经12点了,她兀自茫然了一会儿,才对江墨然说:“不好意思,墨然,我得回家收拾行李,老板十万火急派我立刻去k市。”

江墨然手上顿了顿,在路口调转了车头,问:“怎么回事?”

相未浓摇头,“我也不清楚,只说是有紧要的事。”

阳光从马路两旁矗立的建筑缝隙间透过车窗玻璃,细细碎碎地投在江墨然的脸上,叫人瞧不清楚他的表情,连带的使得他的语气听起来也越发深沉,“你们韩总做事有些高深莫测。”

相未浓回到家里同于嫂打了声招呼,随意挑几件衣服和着些生活用品放在旅行袋里,就出了门。刚刚回到江墨然车上,何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相秘书,两点我在一号侯机楼等你。”

“我在过来的路上了。”相未浓又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何磊沉吟道:“情况有些复杂,见面再细说吧。”

江墨然车子开得很快,到机场的时候两点还差十分,机场外停车十分困难,相未浓便让他不用送她进去了。江墨然把她的行李取下来,搂了搂她的肩膀,吩咐道:“午饭还没吃,自己进去买些点心吧,到了k市给我电话。”见她一一点头应了才发动车子离开。

第21章 分公司的税务风波1

相未浓进到一号侯机楼的时候,何磊已经在那边等着了。趁着办理登机手续和安检的功夫,何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一遍,越听越叫她皱眉。

k市华维集团的分公司统管在k市的大大小小共12家餐饮、五星级酒店和高级会所等连锁产业,此前由于华维这样的国际知名大公司口碑信誉一向良好,历来是年检免审企业。昨天晚上k市税务总局却突访k市华维分公司查帐,说是收到举报说去年华维几间餐饮和酒店有漏税现象。这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果真发现去年5月到8月四个月中,有7家餐饮和酒店纳税不足百分之五十。这是个惊天的漏子,偷税漏税的名头一旦坐实,轻则处以偷税数额一至五倍的罚款,而重则可是要算刑事案件备案立罪的。即便是轻惩,由于华维业绩斐然,这个罚款也将会是个天文数字。这件事犹如平地里一道惊雷,k市分公司里的上层管理一慌之下全都乱了阵脚,消息报到c城总公司,自然就由亚太地区总负责人韩世尘出面核查解决。

相未浓听完何磊这番叙述,暗自琢磨着华维的体制这样严谨周密,按理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必然有什么幺蛾子在里头。可现下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十分有限,唯有到了k市分公司才好细细查明。可这件事恰恰出在s城新会所刚落成与c城新五星级酒店才初初动工的当口,对这两个正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新项目运营不可谓不是一种巨大的负面影响。

两人在飞机上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无话终是到了k市。分公司派来接机的车早已等到机场外头侯着,到了华维在k市的分公司,相未浓和何磊刚走到14楼高层区,就看到办公区里几个经理级别的中年人战战兢兢且鸦雀无声地围站了一圈,中间是面色铁青的韩世尘坐在办公桌前。他“啪”地合上一大摞文件夹,甩到桌上,眼神冷厉而威严,“把这里之前的总经理和财务总监找来。”

相未浓太阳穴突了突,在她印象中,韩世尘一向顶有绅士风度,如此形之于外的怒气她从没见过,想来这件事性质必定十分恶劣,怕是不能善了。她和何磊走近了恭敬地叫了声“韩总。”韩世尘看到他们,脸色略霁,推开椅子站起来往贵客厅走,“你们跟我过来,颜总也进来。”

相未浓和何磊跟在后头,一个五十开外头发稀疏的男人悄悄抹了把额头的汗也跟了进去。韩世尘在沙发上坐下,有些疲惫地按着额角,“颜总,你把现在的大致情况跟他们说一下。”

相未浓想得没错,事态果然很是不妙。之前税务总局和韩世尘仔细审查了去年的一系列帐目之后发现,5月到8月期间申报到税务局的营业额严重失实,被大大地瞒报了,因而未能充分纳税。而同一时间,在公司内的税金缴纳名目下,又是依着实际营业额该缴的税金做的支出记录,现今当中这笔数额庞大的差额不翼而飞。

在公司营业额核查和记帐缴税这件事上权限最大的人莫过于公司总经理和财务总监,偏偏这两人在去年9月齐齐到了退休年龄,拿了公司一大笔退休金之后便功成身退。本来依照华维的规章,公司中身居要职且职位敏感的人员在离职之前必要做一次全面的第三方审计才能退位,可恰巧去年9月也正是华维在c城的总公司前总裁steve与现总裁韩世尘的交接时期。如此一来,c城总公司正值高层更换,k市分公司也正值高层更换,且还要应对总公司由于高层变动而连带产生的一些政策调整,几厢事情一叠加,k市分公司便兵荒马乱地没能腾出功夫来按流程对前总经理和财务总监进行一次彻底的离职前交接审计。

这样一个天大的疏忽让他们两人钻了一个天大的空子,才造就了如今这么一个棘手万分的局面。可叹眼前这个去年年底才从副经理一职升上来的颜总无端做了回替死鬼接下这个烂摊子,此刻自然面有菜色、万念俱灰。

这时人事部的经理敲门进来,脸上愁云惨淡,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的,“韩韩总,照着前任总经理和财务总监留下的联络方式没能联系到他们。刚才找了k市的档案局去调他们的资料,发现发现他们两人分别于去年10月和11月全家移民去澳大利亚和加拿大了。”

贵客厅里一阵死一般的寂静,颜总汗湿重衣,却不敢伸手去擦额角淌下来的汗珠。在这种难堪的沉寂中忍了半晌,颜总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韩总那现在现在要不要报警?”

韩世尘没说话,只一个眼风扫过去,颜总一凛,何磊好心地提点他,“这事现在还没有闹开,你要是这么去贸然报警,是想把华维这件丑闻闹得全国皆知吗?”

相未浓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腿,道:“可他们这样胆大包天,也不能就这样姑息不追究了吧。”

韩世尘手腕在桌上轻扣,想了一会儿,说:“他们既已移民,国内的警察也无法再追查。何磊,你联系一下美国总部,以华维纽约总公司的名义立案,请求国际商业刑事调查组介入缉查那两人的行踪。”他抬眼看着相未浓,眼中锐利的光芒缓和了些,“未浓,由你去牵头联系华维c城和k市的公关部门,针对此事,立刻做一套完整的危机公关预案给我过目,力求把这件事对华维在国内各个领域的业绩和新项目的负面影响减到最低程度。”最后,他对着颜总沉声道:“把去年5月到8月期间那7家漏税的餐饮分店和酒店准确的营业额以及实际应缴税金额重新统计一次,一小时后我要看到报表。另外,把k市税务局里负责核查这件事的人员名单打听清楚,替我邀请他们今晚六点半在k市的‘鼎丰饭店’一聚。”韩世尘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他的沉着冷静令众人焦急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各自点头领命出去办事了。

与k市税务局审计人员的这顿晚饭吃得十分不顺利,首先没能请到税务局跟进华维事件的总负责人,说是正巧公干在外,只零星来了几个底下办事的审计员。在席间起初这几位审计员只推说是以为平常的席宴,对于华维漏税一事三缄其口,几番推杯换盏之后,终于有人喝上了头才略略透了些口风,“唉,我说华维这样全球知名的好企业这次怎么就会同偷税漏税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正好赶在了国内严打整风的风口浪尖上,本来换作是平常时间里,可能还有几分回旋的余地。但这一阵关于这个事儿,全国内正好在抓典型,华维这下可是真正撞在枪口上了。”

韩世尘面色如旧,一双眉头却紧了紧,听对方继续道:“这不昨天晚上才有人举报,今天一早就有报社闻到风声前来探察消息,被我们挡了回去。不过韩总,这个漏税的名目既然已经坐实了,以华维在k市的名声和影响力,这个消息是断然瞒不住的。何况今天这事已经上报上去了,上头极为重视,从省里直接指派了一名专员来负责追查和处理此事,今天我们局里的负责人便是同那名专员开会去了。”

这人这个口风透得全是不好的消息,听得华维在座几人心里一阵阵拨凉拨凉。可到底还是从中寻着些蛛丝马迹的方向,且对方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强自打探什么,再几轮热情诚挚的寒暄敬酒之后就散了宴。

在商务车上,韩世尘对相未浓说:“你先回酒店吧,我跟几个经理还要回分公司商量些事。”

相未浓讶然道:“我虽是在场唯一的女性,不过现在男女平等了,不用给我特殊待遇的,韩总,何况前面审计员在宴席上的一番话更让我觉得,危机公关预案必须得加快速度准备好。”

韩世尘眼中有微光跳了跳,“那就一起去公司吧。”

到分公司又忙碌了一阵后,相未浓把危机公关预案的可行性计划书拿到总经理办公室给韩世尘过目,他看得十分迅速,期间一直没说话,末了只在媒体两个字上打了个大大的圈,说:“媒体管控的力度还须加大。”

“好的,我再拿去修改。”相未浓给他沏了杯茶,见他眼睛底下有圈淡淡的青影,显出些许憔悴,忍不住说:“韩总,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再熬下去身体怕是要吃不消,不如早些回酒店去吧。”

韩世尘把头从文件中抬起来,定定看她,沉声道:“你对我的这个关心是出于什么身份?”

相未浓张了张嘴,愣了半晌,干涩道:“对不起,韩总,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可我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终归不能再回应你了。”

韩世尘对于她的坦白自嘲地笑了笑:“我记得那时你说过江墨然不是你的男朋友。”

相未浓听见自己的声音越发干涩,“那时确实不是,但我没想到他对我”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先同你表明心迹的,”韩世尘打断她,眼中旋起一个浪涛来,直直望进她的眼底,“我以为在s城新会所落成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你私下与我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

相未浓心想这也许不是一个开诚布公的好机会,眼下他本就为分公司的税务问题劳心劳力,不该又拿这个事情去扰他的心神。可她实在没觉得她与他之间还会有什么恰当的场合是适合谈论这些儿女私情的,况且有些事,拖得越久,就越夜长梦多,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她想了许多,终究狠下心说:“这种事是没什么先来后到的,韩总,在美国你与我表明心意时,我我曾说过,追不追是你的自由,但接受不接受是我的自由。”她觉得眼中有些涩意,顿了顿又道:“假如先前我的言行举止让你有所误会,那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但韩总,我只把你当成我的上司来敬重。要是要是韩总想要避嫌,等回到c城可以把我调到其他部门,或者或者我也可以向人事部递交辞职申请。”

相未浓这番话讲得干脆狠绝之极,生生断了韩世尘所有的念想。他眼眸深处有一小簇火光蹿了一蹿,又哧地熄灭了,一张英俊的脸上全无血色,惨笑道:“避嫌?我与你既然没有任何私人牵扯,还需要避什么嫌?说到底也不过是我韩世尘被一个心仪的女子拒绝,可也不至于连这点容人的雅量都没有。”

相未浓强自笑了一笑:“那就好,我先出去了。”

说着她转身要退出去,走到门口手才刚碰到金属把手,只听身后韩世尘低低道:“但相未浓,扪心自问,你接受江墨然真的是因为你喜欢他,还是因为你不愿意辜负你们早年的情谊?而你拒绝我是不是真的因为你一丁半点都不喜欢我?”

相未浓的身形晃了晃,再没作任何停留,只飞快地推门出去了。

第22章 分公司的税务风波2

回到酒店,相未浓洗完澡出来时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打开一看都是江墨然的,她赶忙回拨过去,闷声道:“不好意思,墨然,我刚才在洗澡。”

江墨然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恹恹的,“怎么了?这么没精神的样子。”

相未浓懒洋洋地说:“忙了一天,可能有点累吧。”

江墨然恩了一声,“不是说好到了k市给我打电话的吗?”

相未浓一拍脑袋,讷讷道:“抱歉,到了这里一通忙乱就给忘了。”

江墨然叹了口气,顿了一会儿,终没同她计较,问道:“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听相未浓迟疑着,他笑了一声,“不能说的商业秘密?”

“呃,也不算。”相未浓想着告诉他也没什么大碍,就简略地把华维在k市的税务问题拣了重点跟他说了。

江墨然听完以后倒是没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只说了句:“其实这事跟你的职责所在没多大关系。”相未浓哑然,他又意有所指道:“早些睡吧,别太忧心了,天塌下来自有比你高的人顶着。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地,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别叫我担心。”这话说得虽有些冷酷,可由江墨然的立场来讲,倒也合情合理。相未浓心中颇为感动,顺从地应了同他道了声晚安。

接下来的一连三天里,税务局里仍是只派了那几个审计人员来查帐,把去年到今年两年里的帐目,连同分公司所管辖的12家华维连锁店铺内的明细报表全都查了个底朝天,最后确定下来除了去年5月到8月期间的缴税有所纰漏之外,其余均没有违规操作。帐是查好了,可处理方案却始终迟迟没有下来。华维公关部门虽全力封锁消息,可毕竟并不是每一家消息灵通的媒体报社都会卖华维几分面子的。是以k市已有两家不大不小的报社登了条新闻报道:华维分公司疑似漏税。这般暧昧不明的说辞虽然还未掀起轩然大波,但疑似两字也足够耐人寻味了,华维的股价这两天也因此低靡不振。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眼见韩世尘案头前的文件垒得越来越高,从c城打来的电话也越发频繁,正在他打算有进一步动作时,k市税务局的负责人和上头省里指派的一名专员终于来访。税务局的负责人看起来十分和蔼,那名专员却是严肃刚正的一张脸,一身腰板挺得笔直,华维几位经理迎着他们走进会议室,一一跟他们介绍在场的人员。这位专员在看到相未浓时,愣了一愣,眼中有微微的笑意一滑而过。会议并不冗长,显见得这两人已经把华维的税务情况了解得很是透彻,这个会议只是做一个例行的双方对话。

最后韩世尘说:“华维集团自进入国内市场十多年来,一直遵纪守法从未有过违法行为,同各方也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多年来都是年检免审企业。国内政策对我们这种跨国企业一向多有惠利,在政府的庇护下,华维的业绩还算不错,也始终依法缴纳相应税金,这是一件互利双赢的事情。这一次的漏税事件,不可否认我们华维在管理上确实存在了不小的漏洞,但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个人的违法行为导致的,公司也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华维愿意即刻补足原来漏缴或是漏缴金额数倍的税金,至于其他的尤其是媒体方面还望两位能够慎重考虑惩处方案。”

会议结束后,相未浓和几个经理把这两人送到门口,在道别的时候相未浓递了一张名片给那名专员,道:“若还有什么后续事务,请与我联系。”

晚上七点多,相未浓果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的语气不似白天里那么威严,带着朗朗笑意道:“世侄女,今天看到你可真是出人意料啊。”

相未浓欣喜地说:“周伯伯,白天我也很意外,我都好久没见到你啦。”周卫康便是白天在华维见到的那位省里指派来跟进华维漏税事件的专员,他是相未浓父亲相海东的战友。两人交情颇为深厚,之前周卫康在c城任职时与相海东交往甚密,周卫康时常来相家串门,是以同相未浓的关系也十分亲厚,后来他被调到外市以后走动才渐渐少了许多。

周卫康询问了一番相未浓父亲的近况之后说:“转眼你都是个大姑娘自己工作赚钱了,华维是个不错的企业,世侄女这么争气,相老一定很欣慰。”

“哪里,我爸前几天还在说我一事无成呢。”停了一下,相未浓又试探道:“周伯伯,华维这次漏税的事会怎么处理,会不会从轻处罚?”

周卫康正色道:“很难,你也知道最近正严打,前两天开会,省里正打算拿这个华维的事做典型给各大企业敲个警钟。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会上报。”

相未浓震了震,惊诧道:“这…怎么会这样?正如今天下午韩总说的,华维虽有过失,但罪不至此啊。”

周卫康听出她话里的维护之意,“恩,但这时机不巧了些。”相未浓还欲说什么被他止住,“世侄女,正逢敏感时期,这事你别管了,华维这么大一个跨国公司,这件事就算曝光了也伤不了元气,最多国内股市暂且低靡一阵。等这阵过了,省市里自然会有明的暗的抚恤手段。”

相未浓却仍是踌躇不豫,“可华维近期正在进行两个新项目,其中c城那个是明年的重点项目,这么一来的话肯定会受很大影响。真的不能通融吗周伯伯?”

周卫康叹了叹,说:“这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省厅里还有一个人也协同负责此事。”相未浓听出他的语气有些松动,不由屏息,只听他继续道:“这人作风强硬很不好说话,不过他以前是江向凡的得意门生,总是应该能承江老几分情的。”

“江叔啊…”

“恩,你爸爸同他关系挺好的,兴许可以去说个情。”

“我知道了,周伯伯,”相未浓思忖着说:“这件事您能帮忙给拖一天吗?我明天再同您联系。”

周卫康终是应了下来,相未浓连道了好几声谢方挂了电话。她想了一会儿又拨了个电话,响了两声,那头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你好。”这个声线与江墨然的十分相似,只是更为厚实深沉。

“江叔,我是未浓。”

那声音挟了丝慈祥的笑意,“未浓啊,这几天都没见你,出门了吗?”

“恩,我在k市出差。”相未浓迟疑着开口,“江叔,我想拜托您帮个忙。”

江向凡奇道:“什么事情为难坏了我们的未浓丫头,你长这么大都还从没找过江叔帮什么忙呢,快说给江叔听听。”

相未浓赧然,把华维漏税事件和偶遇周卫康的事情跟他简单叙述了一遍,又说了许多华维的好话,请江向凡在省厅他的门生面前求个情。

听完江向凡半晌没说话,相未浓有些拿捏不准,“江叔,我是不是强人所难了?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江向凡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私下觉得确实惩治得重了些,今天你又特特来找我说这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的。不过小未浓啊,江叔多嘴问一下,你这个对公司事情着紧的态度可不像是一般职员该有的,这当中可是有什么缘故?”

相未浓哂了一哂,干干笑道:“不瞒江叔,我们老板平时对我多有照拂,我欠下他不少人情,所以我想这次要是能帮上一点忙那便是最好了。”

江向凡笑道:“那你这丫头这次的人情还得有点大了。”

“对了,”相未浓又叮嘱了一句,“江叔您可别把我这个多管闲事的事情告诉墨然,不然他可得把我教训死。”

“放心,江叔明白。”

相未浓搁下电话,有了江叔前面那番话,她大约能放下心来。翻开酒店房间里的菜单目录,点了份云吞面让服务员送进来。

服务员送餐过来的时候问了一句,“明天的圣诞大餐请问 小 姐要提前预定吗?”

相未浓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赶忙拨了江墨然的号。“墨然,我这边的事还没有结束,明天恐怕回不了c城,之前定的明天中午去s市的机票只能只能退了,对不起。”

江墨然自是不快,但还不至于就此闹脾气,只无奈地调侃她:“相 小 姐,你这样的忙乎劲为的是哪般?难不成你还真想把公司的事业当成自己的事业来做了?这点倒是连我都及不上你。”

相未浓略略心虚,赔着笑脸又道了两回歉后惋惜地说:“我也很难过啊,好端端的完美圣诞就没有了,本来我还对s市很是期待呢,这下只能孤零零一个人过圣诞了。”

江墨然听她这么说也不忍心再责怪她,心中一动,低低笑道:“你这是在抱怨我这个男朋友当得不称职吗?”

“啊?”

“要不然我明天过来陪你?”

相未浓受宠若惊道:“不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我最多再过两、三天就会回来了,以后的圣诞多的是机会。”

她最后那半句话说得江墨然很是受用,因而扬着唇朗声大笑道:“我是觉得到了我这把年纪再要折腾这身老骨头去巴巴追个女孩子有些不太像样,可你一个没经什么事的小丫头却怎么这样没情趣?”

相未浓被他这番褒贬未明的话说得哭笑不得,“我以为这叫做善解人意啊,你这个老男人也太难伺候了点。”

江墨然笑得更厉害了,微微挑着眼角捉她的语病:“你倒说说看,亲爱的,你都伺候了我些什么?”语气低哑而慵懒,漫不经心中透出几分暧昧来。

相未浓脸上一热,她不甘心地想不能每一次都被墨然三言两语就说得丢盔弃甲吧,遂幽幽叹了句:“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嫌弃我青涩了。”

那头江墨然难得窒了一下才说:“很好,长进不少。”

相未浓受了鼓舞,超常发挥地又死撑着跟他斗嘴斗了几个来回,最终以惨败收场,郁郁地睡了。

第二天中午还没等到相未浓给周卫康打电话,分公司里又迎来了k市税务局的负责人。他这次说话不再像前一日那样滴水不漏,除了脸上依旧挂着亲切和善的笑容之外,言辞之间也现出对华维的殷切期望。

见此情形众人心中已略有些底,到了下午正式文件果然下来,只要求华维补足亏欠税金数额1.5倍的税额。这个惩处显然让大家十分喜出望外,仿佛劫后余生般,唯独韩世尘并不怎么高兴,眉头反倒有些打结。

何磊不解道:“韩总可是还有什么担心?”

韩世尘想了想,颇困惑地说:“只是觉得奇怪,本来明明是不严办不罢休的架势,忽然就从轻发落了。”他打趣道:“总不会是国内的职能机构有重拿轻放的习惯吧?”

何磊犹自在消化他的话,分公司公关部经理敲门进来说:“韩总,k市晨报的编辑来电透露,本来昨晚他们报社已经定了稿要在今天的晨报上披露我们公司漏税一事,早上却突然收到上面的指示要求撤稿。”

何磊看了韩世尘一眼,见他正陷入沉思,良久道:“何助理,这个事情你去查一下。”

“好的。”

眼见k市分公司的事已基本告一段落,韩世尘、何磊和相未浓三人便只在k市又停留了一天,就重新回到c城投入日常工作。

23-29

第23章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周末江墨然正同相未浓一起在外面吃午饭,他的手机忽地震了震,他接起来,霍西那边热闹的声音传来,“墨然快过来,德岭球场,今天遇到何家和李家那两个大放厥词的小子,这次我非要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江墨然有些懒洋洋的,“一把年纪了还学毛头小子斗气?”

霍西急了,“废话少说,是兄弟就过来助威!”

江墨然的眼风向相未浓扫过去征询她的意见。相未浓坐在一旁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她虽对霍西那茬子闹腾没什么兴趣,可听他把那么大个帽子扣下来,她倒也不好意思连累江墨然背信弃义,便点了下头。

车子驶到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又碰到一个人,秦凡,霍西的发小,因霍西的关系,江墨然同他也有过几次照面。秦凡有些意外地跟江墨然打招呼,后又狐疑道:“莫非你也是阿西连发十二道令牌急急搬来的救兵?”

相未浓先撑不住笑了,“阿西不会是想要打群架吧?”

江墨然抚额笑骂了句:“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

秦凡起初只虚虚瞟一眼相未浓,眼底的光闪了闪,并没在意。直到三人一行走进球场,霍西看见他们,对着相未浓讶然道:“未浓怎么也来了?”

秦凡才转过头,“你便是相未浓?”他暗自端详她,确是个灵秀毓婷的佳人,可他们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美女来了又去,他见得实在太多。只觉得除了她那双眼睛生得极是明澈灵动之外,倒也寻不出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可当初霍西的一句话让他对彼时素未谋面的相未浓印象深刻,那时霍西说:“江墨然所有的女朋友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相未浓在他心里的分量。”秦凡将信将疑,似江墨然这般城府的人原来竟也是有心的。

霍西虽不是召集人打群架倒也同这个性质差得不远,就是他、江墨然和秦凡三人一组,与李家的两位公子同何家的公子三人一组赛一场。

何长其与霍西自小就不对盘,他们其实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何长其是何氏机械的董事老来所得的一子,自然打小骄宠宝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才宠出他现在这副目中无人的蛮横性子。这次在球场偶遇跟霍西免不了又要斗上几句,他本不是霍西的对手,却仗着有李家两位公子在场撑腰,撩下不少狠话。霍西平时嘻嘻哈哈,关键时候却决不是吃闷亏的个性,被这么一通挑衅,哪有不反击的道理,当即便拨了江墨然和秦凡的电话。

李家二公子见到来者,勾着一双单凤眼笑了,“却原来是江少和秦家的太子爷,今天这场球一定会很有趣。”李杨政长得很不错,要是摆在古代可算是个清秀的公子哥,若不是脸上那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看着倒也是一表人才。他怀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眼前的情形,眼珠子骨溜溜转到在场另一个唯一的女性身上,怯怯露出个笑容。

相未浓坐在休息区域内默了一默,这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过17,18岁的光景,对面那男人倒也真能下得了手。

李杨政的哥哥李松政则要沉稳许多,戴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凌厉的目光隐在镜片后头。他同眼前几人皆无怨无仇,也不想趟这档子混水,只是碍于李家与何家家族生意的往来,平日里才对何长其回护几分。可今天的情形不同,面前这三位都不是好惹的主,西江建设的两位就不必说了,外头对于他们神乎其神的传闻也听了不少,光秦家这个也很不好开罪。秦家是做钢铁生意的,而他们李家则是做化工精密仪器的,彼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没必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恶了。

李松政看了眼一脸不以为然的秦凡和压根没站过来,只在休息区俯身跟一个女子低语的江墨然,最后还是决定对着霍西开口。“我们几个中阿其年纪最小,性子向来火爆些,别同他当真。比赛什么的太伤和气了,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尽兴玩一玩是必须的。”他琢磨着这几个都是风月里的好手,便投众所好地说:“我有个朋友在城南新开了一间会所,很是不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等一下打完球之后要不我们去这家会所寻个乐子?大家也好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李松政这番话说得十分无懈可击且给足对方面子,霍西要是再有什么异议倒显得不识抬举了,于是便应承下来。

没了那番争端,气氛自然轻快不少,何长其再年轻气盛也明白李家大哥这般救场是为了他好,便顺手推舟地卖了个乖。

李松政四下环顾一周,见众人不是在选杆就是已经开球了,唯独江墨然和相未浓自进来以后便一直坐在休息区域未曾发过一言。他走过去打了个哈哈,“江少怎的不来一起打球?莫非是舍不得美人在怀?带你女朋友一起练一下手好了。”见相未浓摇头,以为她不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拿着球杆跃跃欲试的娇小身影,“你瞧我弟弟的小女朋友兴致多高,这没什么难的,玩两局就会了。”

薛晓夕像是得了感应一般放下球杆往他们这边儿跑来,对着相未浓脆生生地开口:“姐姐,杨政老说我笨,你能教我一起玩吗?”

相未浓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张标准萝莉面孔,语重心长地问:“孩子,你高中毕业了吗?”

薛晓夕呆了一呆,随即嗔道:“我今年大三了。”

江墨然靠着相未浓的肩闷闷地笑出来,“你输了。”刚才相未浓在跟他打赌这女孩子有没有成年,她说未成年,他则猜她过20岁了。

相未浓心中腹诽一句,果然阅人无数。她不情不愿道:“好吧,那就欠你一件事。”她见这姑娘仍眼巴巴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天真无邪的模样,索性倚老卖老到底,“姐姐不会打,也没什么兴趣。寒风冷飕飕的,姐姐怕冷,坐在这里就好,你自个儿玩去吧。”又对江墨然说:“你也去吧。”

江墨然知道她对这项运动确实提不起任何劲头,也不勉强她,只替她把围巾系得紧一些,揉了揉她的发顶,温言道:“我陪他们打完一局就过来。”

“宁愿一个人坐在这里玩推金币也不愿过来陪我们一起吗?”

大家都走远后,相未浓正独自专注地把玩手机游戏玩得欢畅,冷不防一个声音从咫尺传来。她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把手机给甩脱出去,幸亏在她身后说话的人见状眼明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腕。

相未浓转了转头,又被秦凡那张离她只十多公分的放大的面孔惊了一惊,“你走路也太悄无声息了点。”

秦凡笑睨她,“是你玩游戏玩得太忘我。”

相未浓抬起头来,见霍西也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眺目望了望却不见江墨然。

秦凡会意地说:“江少和李家大哥在一起。”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来熟地同她聊天,“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相未浓退出游戏回道:“工作了。”

秦凡拿出一支烟,边点边顺口问她:“在哪儿高就呀?”

相未浓侧头看一看他,再看看已经走过来的霍西,心想自己今天同秦凡才第一次见面,他这般搭讪倒也不嫌唐突?但她看在他是霍西好友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回答:“高就谈不上,在华维集团谋个生计。”

秦凡哈哈一笑,“华维倒是个不错的公司,可江少这样豪爽阔绰的人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孩子出去谋什么生计?”

相未浓眉心一跳,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味,也不知是不拘小节还是同墨然有什么间隙。她偏头避了避他吐出的烟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没去接他的话。

秦凡丝毫没有冷场的尴尬,灭了烟头虚虚去拉她起身,“走,我教你打球去,既然来了,放你一个人坐这里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未待相未浓发话,霍西一个大步跨过来搭着秦凡的肩,“不用理这丫头,我看她自得其乐得很。”边说边把他往外推,“走吧,再跟哥哥较量一回去。”

到两人走得离休息区远些了,霍西才皱着眉打量秦凡,“你抽什么风了?不想死就别去招惹未浓。”

秦凡作出无辜状,“同个年轻姑娘说几句话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霍西不耐道:“别装蒜,你这哪是寻常说话的样子,她是墨然的人。”

秦凡嘴边挂一丝讥讽的笑,“江墨然身边的女人那么多,难不成他碰过的都不许别人碰?”

“这个是不一样的,”霍西叼了根烟懒懒地回头瞥了眼休息区里的那抹纤细身影,“照这情形,墨然今后也该收心了。”他正色对秦凡说:“总之墨然的人你别动,惹毛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处。”

秦凡眼底的yīn霾浮上来,脸色不太好看,“他能动我的人,我怎么就动不得他的人?”

霍西愣了一下,转念想了想,终于知道他是在为哪般而闹,着实有些头大:“许倩茹怎么就成你的人了,最多只能算是个你追她未遂。你别看墨然这样,其实这小子对女人并不怎么上心,不是兄弟我偏袒他,倒不是说他从没主动追过谁,可这个许倩茹确实是自己送上门的。”

秦凡脸上更yīn沉了,“你怎么知道?”

霍西意兴阑珊道:“她还是借着你同我的关系,才找上墨然的,连累我也做了回垫脚石。我是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可阿凡你要是为个女人争风吃醋,也太没意思了点,你若喜欢她,放开手脚去追就是了。”霍西拍拍他的背,“不过许倩茹心思迂回得很,你自己也悠着点。”

秦凡顿了一会儿道:“江墨然这次真能收心?这个相未浓有什么好,我看着她也不是什么讨巧的性子。”

霍西纳罕了,“那许倩茹又有什么好?本来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的事,计较个什么劲。至于墨然能不能真的收心谁也打不了保票,我只能肯定他决不会伤害未浓。但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说实在的,我也有些好奇我们这些人里,到底能不能真的出一个安分守己的榜样,且拭目以待吧。”

秦凡这回沉默着没再说话,心情颇为复杂。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多女孩子见着他也是趋之若骛,却独独在许倩茹那里踢到了铁板,偏偏还是第一个令他一见之下就狠狠动心的女人。他欣赏她的成熟、妩媚,喜欢她的聪慧、伶俐,可她只温温柔柔地对他说:“还是做朋友吧,我只求一人心,你心里装的人却太多了。”他扪心自问,自己虽很喜欢她,可要为了她一人放弃整片森林,他却没这个信心和魄力,便就此作罢,虽然遗憾。

后来知道许倩茹与江墨然在一起之后,秦凡当即便找到她直接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只求一人心?江墨然是什么人,你觉得你能驾驭他?”

许倩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她却咬着嘴唇给了他一个璀璨的微笑,“我没想要驾驭他,我只是爱他,想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将来后悔。”

秦凡看她直言不讳的样子,既觉得心痛又觉得她的双重标准十分不可理喻,冷冷道:“按你之前说的,要是我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那江墨然就是没有心。”

许倩茹倔强地直视他,“墨然对我很好。”

秦凡的心情是有些矛盾的,他怕自己对许倩茹的念想像小时候他对橱窗里那些漂亮精致的遥控赛车一样,得不到的时候拼命想要,得到以后摆玩没多久又厌倦了。第一次发现,真心喜欢一个人,竟是这般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的。

秦凡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即便这幸福不是他给的。看到许倩茹孤注一掷的孤勇,彼时他心里也存了几分现今霍西的想法,他太清楚男人的劣根性了,所以他想看看他们这个圈子中究竟有没有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地只守着一个女人安分过日子。因而当他看到江墨然身边终于还是又换了一位女伴的时候,欣喜之余又有些愤怒和难言的失望。

第24章

过了一个多小时,江墨然回到座位上,活动了一回筋骨的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着一件驼色的开领毛衣,一派清和贵气的样子。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发什么呆呢?”

相未浓托腮远眺高尔夫球场外的一片欧式建筑,影影绰绰隐在一大丛藤枝蔓叶后,偶尔露出几角漂亮的彩色西式堡顶,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她伸手遥遥一点,“那是什么地方?”

江墨然顺着她指的方位看去,说:“德岭别墅。

“真好看。”相未浓赞了一声,“可我之前几次来这里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江墨然拿起桌上几碟精致小点中的一块抹茶酥喂她,“你呀,每次来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周围景致自然也不会在意了。”

相未浓叹了句:“想不到c城竟有这样不俗的私家别墅区,我还以为如今的别墅小区,全都清一色走了金碧辉煌的路线。”

江墨然和煦一笑,譬如这冬日里一道温暖怡人的阳光,“喜欢?”

相未浓心间动了动,眼中亮晶晶的,“恩。”

江墨然摸了会儿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勾着嘴角没说话。

两人闲聊的当下,众人陆陆续续放了球杆也到休息区里,李松政见人已到齐,说:“那就出发吧,正好天也快黑了。”

一行人到得李松政所说的那家会所,相未浓站在精细典雅的镂花镀金大门前抬头失笑地看着会所牌匾上两个飞扬跋扈的草书大字,欢场。

这个名字未免稍稍露骨了些,相未浓把迈开的步子收回来,意味深长地斜斜看着江墨然,不紧不慢道:“这地方可不适合我,我就不进去了,再说我在场你难免要束手束脚的尽不了兴是不是?”

相未浓这番话说得十分清脆,末了又在尽不了兴四个字上微微扬了扬声调,江墨然的反应还尚算平静,其他几个男人却略有尴尬。霍西更是一个趔趄,连忙扶了把一旁的秦凡才稳住,回转头哭笑不得地说:“小姑娘家的说话怎么这样生猛?”

相未浓无辜地眨眼:“有吗?”

江墨然轻笑出声,长臂一勾把欲往后退的她捞进怀里,“好了,不皮了,我们就吃个饭,将你脑中那些声色犬马的画面收一收。”相未浓还要开口却被他用指腹点住唇,“下午输我的那个赌注现在正好兑现。”

李杨政噗嗤笑了:“小妹妹别被这个不像样的名字吓到了,其实是个挺正经的会所。”

如此相未浓便被半拥着进了欢场。

跨进门没几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迎上来拍了拍李松政的肩,热情道:“松政,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松政与他寒暄几句,简单介绍了下在场的人,一行人便跟着这个男人九曲十八弯地兜兜转转经过不少包房,每个包房之间都离得很远,私密性极高。最后终于带众人推门走进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布置得颇有波希米亚风情。四周各立着一根高高的雕花柱,正中间一帐青幔自顶上垂落,帐内几处流苏姿态妖娆地悬散下来。底下一张大大的软塌,层层叠叠铺了几方蜡染的印花布,色彩跳跃且热烈。几个手工刺绣坐垫随意摆放着,软塌上一方矮桌上头有一只长长的琉璃瓶,一眼就看出是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形状,旁边是几支细细弯弯的烟管。软塌边垂手立着三位女侍,身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却仍没能够成功地把该遮住的地方遮起来,反倒是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子若隐若现的媚态。

相未浓当了23年的良家妇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是以此时结结实实地被眼前这等香艳的情形给镇住了。她咋了咋舌,在心里啧啧叹服了两声。这三寒九冻天的,即便这里暖气十足,可穿成这样到底也是稍嫌清凉了些。

她右边的霍西眼角抽了抽,对几位美貌女侍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吧,换几个穿得正常些的上来点菜。”

几人在软塌上入座,点完菜开始闲聊,江墨然见相未浓盯着矮桌上的阿拉伯水烟好奇地瞧了半晌,便拿起一根水烟软管凑到她的嘴边说:“试一下吧,大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玩意。”

相未浓将信将疑地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水烟通过烟瓶里的水咕噜咕噜轻飘飘地钻上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墨然说大多数女孩喜欢这个,只因它的烟味极淡,反而果味浓郁芬芳,唇齿留香,同**尾酒倒有几分相似。

菜很快陆续上来,相较每一盆菜花俏好看的模样和名字,味道却显得不那么出挑了。

桌上几个男人大多在谈论生意,相未浓听不太明白也不甚在意,只照例吃得专心且慢条斯理,假如不是被在场诸多老烟枪们时不时飘来的烟味给呛着,或许她会更怡然自得一些。江墨然看她皱着眉被烟熏得不堪其扰的样子,正欲带他出去转一圈。不知怎么话题就忽然转到了他身上,何长其放下杯子,对着江墨然道:“江少最近风声水起得很啊,事业感情两不误,前阵c城和香港合作的那个滨江高科技绿色工业园区的项目多少人巴望着,偏叫你们西江建设给轻轻巧巧地拿下了。我看这项目的规模,估计很快c城市里的工业厂房都得逐步往这个近郊的绿色工业园区里挪了,日后我们标地的时候,还望江少能指点一二。”

江墨然神色淡淡的,“那是自然。”

李杨政弹了弹烟灰,懒懒道:“话说前些日子,松政和我看中那园区里的一块地,下了标才晓得竟然已经被华维给拿下了。”

秦凡疑道:“这倒是奇了,华维不是酒店餐饮连锁么,怎么对工业园区又有兴趣了。”他瞥了瞥低眉顺眼不发一语的相未浓道:“未浓妹妹在华维做事应该知道其中缘由吧,难不成华维开辟新产业了?”

相未浓乍听到自己被点名,有些意外地抬头,“华维集团本来就做一些衍生的快消品,我猜想工业园区的厂房也是为这一块产品准备的,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秦凡不由笑道:“华维倒是涉猎广泛,财大气粗。”

霍西也笑,“这话说得真酸,要知道人家可是全球知名企业,国际上排得上名的。”

“说到华维,前阵子我倒是听说了件有趣的事。”李松政推一推金丝边框的眼镜,正了正神色道:“我有个朋友的舅舅在k市税务局做得挺大,说是前两个礼拜华维被查出去年逃税漏税,”他用手比了个数字,“是个天文数字。”

何长其一听就咧嘴笑了,“那怎么可能,真是这么大的数,早就见报上新闻了。”

“你这急性子,”李松政瞧了他一眼,顿了顿继续说:“你且听我说下去,这有趣便是有趣在这里。听我朋友说,这事惊动了省里,下派了两位副厅严查,本来已经要登报披露了,事到临头却忽然被上头硬生生压了下来,最后只算了个无心之过罚了笔小钱草草了事。”

何长其摸摸下巴,“这省厅上头可就是正部了,华维一个外资公司竟有这样的后台?”

李松政也有些感慨,“可不是,我朋友听他舅舅说,当时是政经委里的一把手亲自跟省里打的招呼。”

听到这里,相未浓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江墨然,只见他倏地转眸,锐利地望向自己,那双眼黝黯至极,里面有汹涌的波涛在翻腾。

相未浓一颤,低下头移开眼睛,只听江墨然笑了声道:“果然是个有趣的事。”这声不经意的笑却让相未浓冷彻心骨。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和未浓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秦凡哈哈笑着,暧昧道:“这个点还能有什么事,果真是英雄冢美人乡啊。”

江墨然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只揽着相未浓站起来,对李松政微微颔首:“今天叨唠了,下回我做东。”说罢两人便走了出去。

第25章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江墨然取了车把钥匙给相未浓,“刚喝了点酒,你来开。”

相未浓发动车子从停车场绕出去,“去哪里?”

“路口小转一直开。”

这并不是回江墨然酒店式公寓的路,但这个时候他不说相未浓自然也不敢多问,只乖乖照做了。

江墨然靠在椅背上,解了两粒外套扣子,按下车窗,刺骨的冷风立刻呼啸着吹了进来。把他的一缕黑发吹散在额前,昏暗中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相未浓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看了看他的脸色,涩涩开口:“墨然,其实华维的事情……”

江墨然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倒是愿意说了,可我没兴趣听了。”

相未浓咬了咬唇,终是没再说话。

于是两人接下来一路沉默,江墨然只在岔路口会给她指个方向,其余时间一概闭目养神。就这样车子驶进一条幽静小路里的私家别墅小区,相未浓觉得有些眼熟,但天色太黑,看不太真切周围的环境,就没放在心上。开到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尖顶小洋房前,江墨然吩咐她停下,停完车带她走进去。

相未浓跟着他进了屋打开灯,在心中叹了一声,宋姐所谓的豪宅,大约是眼前这种类型的。光是这普通住宅两倍的层高就气魄非常,更别提这色泽纯正质地细致的大理石和熠熠生辉的意大利水晶吊灯。若不是气氛僵持,她定要吐嘈他一句万恶的资本家。而现下的状况,她也没什么闲情逸致来细细参观这栋屋子。

显然江墨然更没心情给她介绍,只带她上楼指了指左手边的房间,说:“今晚你就住这里吧,浴室在里面,还要什么跟我说。”

相未浓点头进屋洗澡,洗完以后再次发现自己没有替换衣服,她苦笑着拿了衣篓里的日式浴袍系上,简单打了个结走出去。在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江墨然,于是下楼,终于在客厅旁的吧台看到他。只见他也洗了澡换了身轻便的居家服坐在吧台前喝酒,头发还有点湿,吧台上的一瓶jose cuervo龙舌兰已经见底,他正要抬手去拿第二瓶,被相未浓按住手:“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江墨然放下手,抬眼看着她,眸中已带了几分微醺之意,语气却仍是四平八稳:“那就醉吧,太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相未浓在他旁边坐下,拿了瓶朗姆果酒递给他,“别生气了,墨然,是我不对。”

江墨然没说什么,只接过酒打开喝了,喝到一半才冷笑了声:“不对?你不对在哪里?相未浓,你总是认错很快,哪怕心里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他见她沉默着算是默认了,转头挑起她的下巴正对她的脸,眼中是汹涌的黑,“你这个阳奉yīn违的性子本来也是我宠出来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你明知道我会生气还要费心瞒着我去做这件事,是什么道理?”感觉到相未浓身子一僵,他脑中“轰”地一声怒气随着酒气齐齐涌上来,他捏着她的下颚劈头盖脸地便吻了上去。

相未浓被他吻得有些瞢,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怒气,他的舌头霸道而灵活地撬开她的贝齿,搅得她舌根发麻。其实相未浓向来讨厌烟味,但江墨然气息中总挟着的那一丝淡淡的烟草香却让她觉得清新好闻,她渐渐回过神来,轻吮了一下他的唇回应他。

江墨然眼中蹭地蹿出几簇火苗,一只手抚上她白皙的脖子,撩开她几缕散落的发丝,把唇覆了上去,自上往下留下一连串湿湿的印记。大手从她的襟口探进去,指间触到一大片腻滑柔软的肌肤,他心中一热,紧接着这股热气从心口直直往下冲向他的小腹。他解了她的腰带,挑开她的衣襟,炙热的手掌不停歇地深入她空空落落的浴袍内。

“墨然”相未浓颤了颤,低喃出来,声音又糯又酥。

江墨然骤然停下所有动作,伏在她耳边重重地喘气道:“拒绝我。”

相未浓脸上绯红,似要滴出血来,却抱着他的双臂,极轻地说:“可以的。”

江墨然的自制力在这一秒之内全线崩塌,他打横抱起她走到楼上的卧室,踢开门把她放到床上,俯身压了下去。相未浓是个在几周之前连初吻都没有过的情场生手,此时遇到江墨然这个见惯风月的情场圣手自然连一丝抗衡的余地也没有。他的吻太过缠绵,而他的抚摸又太过热切。

当江墨然的手指从她的腰间逐渐下移时,相未浓终于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吟哦,两只手怯生生地一起去按住他的手。她双眸含着水气迷迷蒙蒙的,眼神有些迷离又略带慌乱,眉头轻轻地皱起像是不堪承受,脸上潮红一片,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她此时软软糯糯的嗓音和乖巧柔顺的表情只逼得江墨然额前渗出一层薄汗,他眼中醉意更甚,“别怕。”声音低沉压抑,他反握住她的双手,推过她的头顶,轻轻锁住,另一只手向下探去。

相未浓战栗不已,却被他制住双手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一阵阵酥麻,她细细地喘气,双眸半眯着像只慵懒的猫,连睫毛都微微颤抖着,仿佛清晨待人采摘的露珠。

江墨然重新覆上她的唇,与她密密地缠绕,一边沉下灼热的身体,一个挺身,相未浓来不及出口的惊呼全都被他含进嘴里,她咬着唇嘶嘶地吸气,皱着秀气的眉看他。

江墨然俊脸微红,强自停下动作等她适应自己,“放松,宝贝,别紧张。”他的声音暗哑得不可思议,又带着魔力般的磁性将她耐心诱哄,怀里的人水漾般湿漉漉的眼眸瞧得他一颗心柔软得不像。

“恩”相未浓嘤咛一声,双手终于挣脱他的掌控抚上他的背,稍稍动了动身体,将他搂得更紧,抬头去舔他发鬓滴下的汗珠。

江墨然闷哼一声,撑在她头顶上方,开始酣畅淋漓地动起来。

相未浓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小舟,在狂涛骇浪中跌宕翻滚,不能自己,嘴边逸出的全是一声声抑不住的呻吟和娇喘。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既宁静又激情,既安心又狂放,既缠绵悱恻又惊心动魄。她想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如此紧密无间的契合,仿佛两人天生就是对方的一部分。

江墨然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点钝钝的涨痛,他睁开眼睛望见高高的雕花顶,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的床位,却只摸了个空。他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到身侧空荡荡的一片,思绪在一瞬间全部回笼,心中千年难见地慌乱了一下。他起身找了条长裤穿上,在掀开被子的时候瞥见米色床单中间那一小滩触目惊心的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回,神色有些复杂。

他走下楼,在厨房找到相未浓,她又松松垮垮地套了件他的衬衫,本就修长苗条的身形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此时她正卷着袖子在拌一盆黄瓜,十足干净清爽的模样。相未浓老远就听到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早安。”

江墨然在看到她之后刚稳稳放下的那颗心又被她这一笑引得狠狠动了动,他一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头抵在她的耳边,吻她的发丝,语气中有些不满的抱怨,更多的是令人心动的温存和缠绵:“醒过来没看到你。”

“恩,我一觉醒来饿得不行,就下楼来觅食,看你睡得还很熟就没吵你。”相未浓往后靠了靠,也翘着嘴角埋怨,“亏你这房子看着有模有样,酒柜里的名酒也不少,却竟连个能填饱肚子的像样东西都找不到。素材有限,我只能熬了个粥,再配个清炒蛋和凉拌黄瓜。”

江墨然把她转过来正对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从脖子上的吻痕到大腿上的青紫一处都没放过,直看得相未浓面红耳赤。江墨然眼神黯了黯,又重新把她紧紧搂回怀里,压低嗓子问:“痛不痛?”

相未浓一愣之后,耳根立刻就烧起来了,她早晨醒过来还没睁眼就又羞又窘地挣扎了半晌也没能想出来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从小就最亲近信任的江墨然。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估摸着无论怎样,保持一贯的若无其事总该是没错的。却不想被江墨然一句话就攻得溃不成军,她在他怀里挪了挪。可因为刚才江墨然急着下楼时只套了条裤子,上半身什么都没来得及穿,所以相未浓这一挪便直接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耳盼响起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捂着滚烫的耳朵,讷讷道:“还好。”

顿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道:“昨天晚上”

江墨然低头看她,轻轻抚摸她的发,眼中温柔如水,“你先说。”

相未浓侧头沉思了会儿,斟酌着措辞说:“昨天晚上…恩,你喝得有点多,所以我们…虽然有些突然,不过你不用太介怀,我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我听说酒后乱那个什么是比较平常的事…”

还没说完就看见江墨然的脸色越来越差,就没敢再往下说。江墨然本来想问她昨天晚上后来他醉意上头,收不住力道,不知道有没有弄伤她?却没想到先被她这一通抢白,一腔柔情蜜意顿时化为乌有,他撤回搂着她的手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失手掐死她,他咬着牙道:“什么叫不用太介怀?我虽然喝得不少,却还绝对不至于醉到酒后乱性。”

“总归昨晚是一个意外,”相未浓仰着头,眸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难不成还是你事先有预谋的?”

江墨然气极反笑,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你可以继续试着挑战,看看我的底线在哪里。”

相未浓发现自己陷入说多错多的糟糕局面,于是识实务地收了声。心中却不免觉得委屈,眼前这情形与她想像中的很不一样。她之前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小说和电影还是看过一些的,通常一对男女做了这件事以后,要么甜蜜腻歪,要么温馨恬淡,最不济也有个平和的形同陌路。但以她和江墨然的交情经过昨晚之后竟然落了个剑拔弩张的下场,亏她昨夜在最意乱情迷与他紧紧相拥的时刻还觉得很圆满。

相未浓看着江墨然yīn晴不定的神色,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先上楼换衣服。”说罢便绕过他身边走出厨房。

相未浓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江墨然的人,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或者说,自七岁那年母亲离家后,她几乎是被江墨然带大的。她每一个成长阶段都烙下浓重的江墨然的印记,她的三观、喜好,她的为人处事、审美格调乃至她深藏在骨子里的那点对世俗恣意随性的不在乎劲都是深受江墨然的影响。是以她虽不敢说自己每次都能把他的心思猜个十成十,但八、九成总是差不离的。

可偏偏这一次,在这件要紧的事情上,她弄不明白他生的这场气为的是哪般。她把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仍是觉得每一句都在情理之中,并且也该合了他的个性。

相未浓换回她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走下楼,看到江墨然已经洗漱完毕,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亚麻衬衫坐在餐桌前边喝粥边看财经杂志。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轮廓坚毅,鼻梁挺直,瞧着有几分儒雅清俊的出尘味道。

“看什么,刚不是说饿坏了吗?”江墨然头也没抬道:“过来一起吃。”

相未浓坐过去盛了碗粥,才喝了两口就忍不住问:“墨然,你到底在气什么?”其实她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在江墨然面前向来都有些憋不住话。

江墨然凉凉睨了她一眼,“吃完早饭我们回家一次。”

相未浓不解,“为什么?”见他没吭声,她只得继续埋头喝粥,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杂志翻页的声音,同时他说:“见家长。”

“啊?”相未浓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江墨然闲闲地放下杂志,冲她露齿一笑:“我说等下带你回去见家长。”

相未浓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不好使了,瞠目结舌道:“为为什么?”

江墨然动了动眉,“你说呢?”

“别开玩笑了。”相未浓头疼地看他,“我…我刚刚分明说了不用你负责。”

江墨然沉了沉脸,“既然不想要我负责,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拒绝?”

相未浓纳罕了,“难道你希望我拒绝?何况当时你醉怒交加不太理智,本来也又是我惹你生气在先,总不能就此不管你。”

江墨然蹭地推开椅子站起来,面色铁青,冷声道:“所以你不拒绝我就是为了安抚我气你在k市瞒着我做的那件事?那你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还是无论我向你要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相未浓脑中有一根弦“叮”地一声断了,她的脾气终于上来,心中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也在这一刹那决堤。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完嘴慢慢抬头,眼睛清亮异常,“墨然,我从来不对你说‘不’并非因为我不会,而是极大多数时候我不愿拂了你的意。我不知道你究竟在介意什么,我不要你负责所以你不高兴了?可如果这就是你想要负责的态度和诚意,我是万万受不起的,反倒是觉得或许你被女人宠坏了,更何况,”相未浓忽然笑了一下,“假若你想要对每一个你上过床的女人负责,恐怕你的后院早就失火了。”

相未浓不愧是最了解江墨然的人,所讲的话字字带刃句句见血,仿佛像淬了毒的倒钩。可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定招招命中要害。

“好,好。”江墨然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上先是惊怒一片,然后是惨白,最后渐渐变得疲惫。他苦笑着连说了两声好,按着眉心重新坐下,“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中的颓然和死寂却怎么也掩不住。

相未浓觉得无趣至极,拿起沙发上的手提包便径自离开了。出门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忘带了,却也不想再折回去拿了。

她胡乱沿着小路走,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高尔夫球场,方认出原来这里就是她昨天在球场里看到的欧式德岭别墅小区,难怪昨晚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眼熟。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她也没能走出这个迷宫一般的小区,反倒是越走越深入,眼见一片不小的人工湖泊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相未浓干脆找了一处湖边的矮凳坐下,吹一会儿风,也顺便理一理自己乱糟糟的心情。

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通常对无礼之事只一笑了之,实在被惹急了最多也就是无视对方。江墨然还曾戏言说她这副不爱纷争的温吞脾气看似与世无争,说到底也只是没心没肺的懒散罢了。是以刚才那样的针锋相对,记忆中是寥寥无几的,更别提针对的对象是江墨然。

不知为何,自从那次去完宋姐的服装订制店铺以后,近来她总觉得心口有股子邪火郁结着,压得她时时烦闷沉不住气。其实无论是对打高尔夫球还是对陌生人逢场作戏抑或是对那些纸迷金醉的场合,她都全无兴趣,只是耐着性子看着陪着。而今天她对江墨然说的那番话也算是个迁怒的渲泄,故而既利落又决绝地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去打击他的自尊心。但那一刻排山倒海的委屈和酸涩也是千真万确的,可说完那些之后,她的心里却为什么又更加不开心了呢?

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相未浓伸手一摸,竟触到一片潮意。她一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但自从小时候她的眼泪没能阻止母亲的离开那次起,她就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那她此刻的泪水又是为了什么?她一凛,用两只手捂着眼睛,指缝间仍有止不住的水泽流淌出来,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这么在人工湖边吹了一上午的风,相未浓手脚都冰凉透了才想到要走。在又兜兜转转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她终于走出德岭别墅到路口打了辆车回自己家。

到家以后,她把自己扔进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稍稍去了寒气。下楼倒水的时候,看到客厅茶几上端端正正放着的正是她落在江墨然那里的手机。

于嫂在一旁边整理桌子边说:“刚才未浓小姐洗澡的时候,江先生送过来的,说是你忘在他那儿的。”

相未浓点头,随意拿起手机没再说什么。

第27章

周四五点半,相未浓收拾东西正欲下班走人,韩世尘的内线打到她这里。“你稍等一下,有件事想要问你。”

一刻钟后,韩世尘走到她办公室桌前,轻扣她的桌面,“你跟我来,带上包。”

相未浓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库,她不得不开口问道:“韩总,这是去哪儿?”

韩世尘在一辆黑色奥迪前停下,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

“这…”

韩世尘没给她推却的机会,直接截了她的话头:“你帮了华维这么大一个帮,于公于私我都该好好感谢你,是不是?”

相未浓不作声了,心中苦笑,她自以为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她最想要隐瞒的两个人全都没能瞒住。

韩世尘带她来到公司附近一家幽静的日式料理店,点完单以后服务员很快就将一盆刺身拼盘端上来。韩世尘挑了些芥末放在酱料里拌匀递给相未浓,“试试这里的刺身,很新鲜。”

相未浓从善如流地夹了一片北极贝。韩世尘知道她吃东西的时候不爱说话,便等她把拼盘里的三文鱼和甜虾都尝完了才问如何。

相未浓点头道:“不错。”事实上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等下要说的话,基本没怎么品出味道来。她搁下筷子,甚是诚恳地主动打开话题说:“韩总,k市的事其实只是个举手之劳,也正巧当时那位省里的专员是我父亲曾经的战友,交情向来不错,我才能稍稍为我们公司说上几句好话。”在说到我们公司几个字时她的咬音尤其重了些。

韩世尘“噢”了一声,挑高尾音,笑了:“原来政经委的江部长是这样古道热肠的人,平白无故就送了这样大的一个人情给华维。”

相未浓讪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世尘正视她,“确实不太好查,但也总是有一些端倪可以打探到的。”

据何磊所说,调查起初很不顺利,似乎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时间长了,倒也有些消息传出来,原来当时省里安排了两位副厅长来负责k市华维的漏税一事,一位就是前来华维开会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冷面专员。另一位未曾谋面的则在省里负责跟进文案汇总和媒体引导。前者在华维开完会的当晚就修改了对华维的综合评定书,后者却听说是政经委的江部长亲自打了招呼以后,他第二天一早才打电话到k市晨报全面撤了披露华维漏税的新闻。

韩世尘知道这个始末之后觉得很是蹊跷,他对何磊说:“能不能打探一下这个政经委的江部长与华维有什么渊源?”

何磊为难道:“韩总,这恐怕不好查,国内正厅级以上的官员资料都是一级保密的。”

韩世尘执着签字笔在桌上轻点,“省副厅…江部长…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又对华维这么有心?”他脑中细细过了一遭,却还是无解。正自思考着,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当初在k市分公司那位特派专员省副厅乍见相未浓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笑意,以及最后对华维的惩处方案公布下来以后,相未浓只有如释重负却没有一点喜出望外的惊讶反应。

韩世尘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他吩咐何磊去查一查那位省副厅专员有没有曾在c城的任职纪录。这件事很快便查了出来,果然是有的,确确如他所料,但也不能证明更多了。他一番斟酌之后辗转着给那位副厅专员拨了一个电话,对他给予华维的帮助表示诚挚的感谢,又相邀摆宴答谢,对方自是百般推辞。最后韩世尘说:“假如k市税务一事上还有任何后续处理上的问题,还请贵局与相秘书联系,她在这件事上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对方稍顿了一下笑着说:“她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员工。”

就此便坐实了韩世尘心中猜想的十之八九。上周日上午他思量再三给相未浓打了个电话约她一叙,听她没应声,他又问了句:“未浓,k市分公司漏税的事你为什么要帮我?”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出声,却是个低沉且有些沙哑的嗓音,“我是江墨然。”

韩世尘在短暂的怔忡之后笑道:“那烦请江总替我谢谢未浓以及令尊的帮助。”

对方沉默良久道:“韩总需要倚靠一个女人的回护才能周全工作上的事,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韩世尘自然听出江墨然语气中的不悦,只不知那股子隐隐的厌世倦殆之意又是从何而来。他十分坦然地回道:“这个我会自省,不过江墨然,有件事也请你认真反思,如果你当真是为了未浓好,就不要拿你对她早年的恩情绑住她。”

只听江墨然嗤笑了一声,“韩总言重了,不过于公于私,这些事情好像都没有你置噱的余地。”说罢再没同他多扯什么便挂了电话。

韩世尘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低头喝茶的相未浓,雾气袅袅升腾,弥散在她的脸庞周围。他又问了一次星期天在电话里问过的话,“未浓,之前你明确拒绝过我一次,我不想自作多情,但老实说你为什么要费心帮我?这早已超出你的职责范围。”

相未浓放下杯子抬眸与他对视,“韩总,与你沟通总是很愉快,你坦率、宽容、有风度,不论作为上司还是朋友,我都很高兴能与你相处。”她双手交叉放在膝头,眼中有一些流光在转动,“诚实地说,我确实对你有过好感,你符合我心中所有对好男人的设想,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心动,还没来得及成型,就随风飘散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可简单说来就是我既承不了你的情,又不愿看到你不开心,正巧在那件事上我能帮上忙就尽量帮一帮,韩总不用太放在心上。”

韩世尘专注地听完她这番话,若有所思地深深看她,这样坦诚平和却又执着坚决,并且懂得迂回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他只遇到过她一个。“说到底,你是不希望欠我的情才费尽周折做了另一个人情来还我,希望我们可以就此两清对吗?可是未浓,一桩归一桩,感情的事不是这样算的。我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是真的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相未浓淡淡笑着没说话,眼神却有些迷离地延展开来。

韩世尘苦笑着叹了句,“你果然是爱上江墨然了。”他看到相未浓的睫毛颤了颤,不禁怅然:“你和他可他的个性”

相未浓又斟了杯茶,表情宁静,轻轻地说:“假如真有命运这样东西,那这些年来,我和墨然的大概早就纠结在一起分不开了。所以我和他的事,是不容旁人分说的。”

韩世尘颔首,颇为自嘲地想,她这个说法倒跟那天江墨然在电话里驳斥他的话殊途同归,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默契终究是旁人无法窥探的。而他既真真切切明白了相未浓的心意,就不忍心再去给她制造任何徒劳的困扰,即便黯然。他看了看她眼睛下面淡淡的青影,关切道:“这几天怎么了,整个人恹恹的,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又打了回趣,“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不堪负荷吧?”

他这么说虽是玩笑却也着实叫相未浓惭愧万分,她自从美国出差回来之后,除了k市那桩突发事件,平时在办公室里没有加过一天班。她光看着何磊每日桌上文书资料的厚度就知道韩世尘有多偏袒照顾她,她也就那样心安理得地受落下来了。她赧然道:“韩总说笑了,可能因为这几天晚上睡得晚了点。”

相未浓低下头默默把碗里的乌冬面吃完,想了想终是开口道:“韩总,有件事我想我还是要先跟你说一声,过两天,我会向人事部提交辞呈。”

韩世尘霍然抬眼看她,“为什么?”

“我从前跟你提过的,我母亲长居加拿大,我和她常常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次面。她对我提了好多次移民去加拿大与她团聚我都没有答应,前几天她又极力劝说了我一回,我虽还没有同意,但趁着这次过年的机会,去加拿大住上一段时间是肯定的。”相未浓帮韩世尘把杯子里的茶水添满,“所以华维的工作,恐怕我只能做到春节前了。”即使不是因为要去加拿大过年,以她目前的心境和韩世尘的心情,她也确实不适合再与他朝夕相处地共事下去了。

韩世尘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无语,眼中盛着隐忍的痛意,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涩然道:“未浓,你的性子看似温顺柔和,骨子里却竟是这样倔强决绝,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韩总哪会不比我清楚,日后自有释怀的一天。到那时我们可以出来喝一杯,再回想起现在的这些纷扰,就能全都付之一笑了。”相未浓一面说一面真的洒脱地笑了笑,又忽然想起来,“不过现在离过年只有两周了,员工手册上规定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公司方能批准。”她冲韩世尘俏皮地眨了眨眼,“还请韩总看在我们私下交情不错的份上,特别批准一下,当然我保证手上所有的工作都跟新人圆满交接妥当。”

韩世尘也扬了扬唇角,笑意却没能到达眼中,“我知道了,未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离开c城的时候让我送你。”

接下去的两周相未浓十分忙碌,公司人事部效率奇高地在她递交辞呈的当天就找来一名35岁出头的女秘书与她交接工作,由于此人之前有着八年丰富的秘书经验,所以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手上的工作一一转交给了她。离职手续也办得异常顺利,人事部一丁儿半点都没有为难她,反而提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年终红包,说是为了感激犒劳她为华维的贡献。她自知确实没为华维做过什么特别的贡献,全仗着韩世尘待她特别亲厚一些而已。

除了公司的事之外,她还照例抽空购置了不少春节礼品提前送给身边的人,因不知此次去加拿大何时才会回来,她特地约了几个较亲近的朋友吃一场饯别饭。号码薄翻到江墨然的名字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跳过了。

出发前一天在家里吃晚饭时,相海东边给相未浓夹菜边说:“未浓,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医院的事,没能把你照顾周全,更没什么时间在家陪你。这次你去加拿大跟你妈团聚也好,以后也不用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相未浓拿筷子的手抖了抖,讶然道:“爸,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些年我不是过得挺好挺愉快的?再说我这次去加拿大,也只是过个年暂且呆上一阵,以后的事还没定呢,你别胡思乱想的。”

最后一天相未浓把行李打点完毕,又检查了一遍以后,正好韩世尘的车到了小区门口。他把她的行李箱搬到车上送她去机场,一路上叮嘱了不少要注意的琐碎事项,相未浓不免有些好笑,她自认识他以来,都从没见他这么苦口婆心地叨念过这些小事。韩世尘瞥见她的神情,自己也笑了,“嫌我烦了?”

相未浓摇头,“真没有,我这是满满当当的感动呢。”

“终于发现我的好处了?”韩世尘半真半假地逗她,“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到了机场,他陪相未浓换了登机牌,在进安检之前,见她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关了机。韩世尘了然道:“没告诉江墨然你今天走吗?”

“没说。”相未浓闷声道。

韩世尘呵呵笑了两声,“他也是时候该遇到一个能整治他的人了。”

相未浓扯了扯嘴角,“我要进去了。”她朝韩世尘挥了挥手,“后会有期,世尘。”

这是她第一次省去了姓叫他的名字,韩世尘眼中有什么东西似在一刹那应声而碎,他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入怀中,紧紧拥了拥,低声道:“去吧,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找我吧。”

“韩”相未浓抬头震惊地望进他那一双如古水深潭般清寒却蕴藏几分忧伤的眼眸。

“恩”韩世尘侧头沉吟了一下,“就以五年为期吧,五年之内,这个提议随时有效。”他拍拍她的肩,止住她还欲说的话,“进去吧。”

韩世尘放开她的手,目送她终是渐行渐远的身影。

第28章

又到了一年中小年夜的这一天,江墨然下午两点就回到家里。沈晴受宠若惊地看他推门进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爸都还在局里没回来呢,往年你可是不到吃晚饭的点决不出现的。”

江墨然的视线在客厅里不经意地扫了一圈,摊着手一脸无辜地对沈晴说:“妈,我被你一年念到头地说我总不着家,好不容易今天提早收工了回来,却又被你嫌弃,做你儿子可比做c城十大杰出青年难多了。”

沈晴哭笑不得,“你这死孩子,一天不堵你娘的话你心里难受是不是?”她把江墨然推到沙发上坐下,“你先自己打发打发时间吧,菜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好呢。”

江墨然拿起茶几上一张瑞德.斯莱的电影光碟,看了一会儿道:“这几天未浓来过?”

“是啊,前两天来的,聊了挺长时间。”沈晴看了看钟,拿起围裙,“先不说了,我去做菜。”

江墨然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问了句:“要我帮忙吗?”

沈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求你高抬贵手吧,我怕你拆了我的厨房。”

江墨然笑了笑没争辩,他坐在沙发上把那张瑞德.斯莱的电影光碟快看完的时候,江向凡刚好进屋。在两人闲聊的当口,沈晴把七八盆菜陆续端上了桌,招呼他们上桌吃饭。

江墨然看了回表,仍坐在沙发上没动,“不等未浓吗?”她每年的小年夜饭例来都是在江家吃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自己父母疑惑的目光齐齐向他扫来,沈晴奇道:“未浓去加拿大探望她母亲了,你不知道吗?”

江墨然蹙眉,走到餐桌前坐下,“可能最近比较忙,她没跟我说,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昨天上午。对了,前两天她过来的时候说你近来很忙没机会碰到你,让我转交一件新年礼物给你。”沈晴说着起身去书房把一个包装得十分素雅的盒子拿过来递给他。

江墨然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条正反两用的黑棕色皮带。他把皮带拿出来的时候,眼前有道银光一闪刺痛了他的眼,一样东西被一同带出来“叮”地一声掉在地上。正是当初他耍了心眼哄相未浓收下的那辆香槟色跑车的钥匙。他捡起钥匙,眸中蕴着的清浅光华汇聚起来变成墨一般的纯黑,“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个把月总是要的吧。”沈晴给他盛了一碗汤,“你怎么不吃呀?”

江墨然动了动筷子,“个把月?她公司里能给她批这么多假?”

沈晴更不解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未浓把工作辞了,她母亲一直劝说她移民去加拿大团聚,这次她过去也指不定哪天才能回来呢。”

江墨然手里的筷子“喀嗒”一声搁到桌上,沈晴看他面色有些奇怪,筷子也没拿着了,只把手握着拳放在桌上。不由问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忙得连问候未浓一声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吧?”她见他没吭声,心中动了动,喜上眉梢地说:“是不是交了正式的女朋友整天腻着,没时间管旁的事啊?若是这样,别藏着掖着,赶紧带回来给我们瞧瞧,我和你爸开明着呢,只要你们情投意合,我们决不会阻拦的。”她推了推一边不作声的江向凡,“老江,你说是不是啊?”

江墨然揉了揉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重新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妈,你想太多了。”

春节过后刚开工的几天总是最兵荒马乱的,霍西合上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他按了按太阳穴,起身走出办公室。这个点,外面走廊上已然一片漆黑且悄然无声,他正欲离开,眼角忽然扫到江墨然办公室里隐隐透出的一点亮光。霍西眉心一跳,走过去推开门,只见江墨然独自靠在沙发上,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空酒杯,旁边那瓶chateau de lafite已经见底。

“阿西,来陪我喝两杯。”江墨然抬了抬眼皮说。

霍西从恒温酒柜里取出一瓶petrus,想了想又放回去,换了一瓶伏特加,边开瓶边道:“现在让你喝好酒就是暴殄天物。”又看看他在yīn影中不辩悲喜的侧脸,“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

江墨然接过酒瓶将杯子斟满,“我听说你手上锦华商业区的项目不太顺利?”

霍西撇嘴,“确实进展缓慢,杜老急功近利得厉害,有时候跟他沟通起来太困难……诶,你喝慢点,混酒最容易醉。”江墨然喝酒的架势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不得不仔细端详他,揣测着问道:“跟未浓吵架了?”想来最近工作上的事除了忙些也没什么别的可烦心了,而他现今这副眉宇间郁郁的神情多半跟感情有关。可他江墨然什么时候为情所困过了?能对他有这个影响力的,除了相未浓他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他见江墨然握杯子的手顿了顿却仍是没吱声,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难不成是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江墨然放下杯子,眼中十足的清明。

霍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江墨然点了一支烟,说:“她辞职去加拿大了。”

霍西一时没转过来,“啊”了一声之后,觉得事态比他想像当中的更严重。“我就弄不明白你们两个人了,没在一起时你宠她宠得那样,而她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基本对你言听计从。我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怎么你们在一起之后反而能闹得这样?”

江墨然吐出一口烟,把那天早上在他德岭别墅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霍西听得目瞪口呆,当听到相未浓说出那句“假若你想要对每一个你上过床的女人负责,恐怕你的后院早就失火了”的时候,他手一抖连烟头掉地上了都不自知。

霍西把烟蒂捡起来,忍住笑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江墨然的肩,“乖乖,未浓还真敢,她这真是把广大群众憋了很久没敢说出来的话全都直接倒出来了。”收到江墨然一记没好气的眼刀,霍西才敛了笑正色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你们俩的事好歹我也是看了好多年的。墨然你对未浓确实是没话说的,但之前都没往男女关系上沾边。而你自己从前身边的女人来了又去的换了多少就不必我替你算了。我旁观着,女人见到你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趋之若鹜,要么避之不及,前者是有野心的女人,而后者是有脑子的女人。”

江墨然为霍西不伦不类的总结皱眉,只听他继续说:“你说未浓是哪一种呢?你让人太没安全感,即使她答应跟你在一起也只是之前那种百依百顺的惯性。但以她的个性,会认同你的感情观才怪了。”

江墨然的脸白了白,“正如你所说的,假如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百依百顺的惯性而不是心甘情愿,我又何必强拘着她。”

霍西总算听出些门道来,不赞同地瞅着他,“墨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人都是要靠哄的。至于说心甘情愿,当初你自己也是绕了个大圈子才明白过来你对未浓的心思,若不是那时我在香港点醒你,还保不准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呢。这会儿你怎么就没耐心等未浓对你们的事儿回过味来呢?我早说过,有时候距离太近反而容易产生盲点。”

话说去年12月江墨然和霍西去香港洽谈与c城合作的滨江绿色工园区项目,由于这个项目规模和投资都十分庞大,签定合约的时候便格外谨慎细致,常常需要在一两个琐碎的条款上来回磋商个大半天。如此一来,原定七天的出差计划,归期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拖。

这天两人开完会回到酒店,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江墨然有些心不在焉,霍西不由说:“墨然,你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这签合约的进度虽然是慢了点,可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心烦意乱吧?”

江墨然把玩着手机问他,“阿西,最近未浓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霍西一愣,“没有,她打给我干什么?要打也是打给你吧?”

江墨然摇头,“她没联系我。”

“敢情你最近有事没事老盯着手机就是在等她的电话?”霍西奇怪地看他,“你要是想她不会自己打给她?”

江墨然眉目间透出些不豫之色,“她明知道我们出差在香港,却连续十多天连个问候都没有,是不是有点不像话?”

霍西执叉子的手顿了顿,他把叉子放下来抬眼仔仔细细地将江墨然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对方皱眉才说:“墨然,你是不是爱上未浓了?”

江墨然拿着红酒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小半杯酒就这么撒了出来。

霍西这时心中已有七八分肯定,老神在在地说:“本来假如你想她大可以自己打电话给她,可你却偏偏要死撑着等她主动联系你以探究你在她心中的位置。”他见江墨然眼中有些涣散,似在琢磨他的话,连忙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拿他开涮,“这种匪夷所思的抽风式思维通常只有患得患失、陷入情网的人才会有,我虽然没经历过,不过文艺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江墨然细细想了遭自己最近颇反常的情绪,有一种被霍西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他是个痛快的人,于是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以后,一扫之前隐隐的烦闷,勾着唇笑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霍西一拍大腿,“我早就觉得你对未浓有些不对劲,你们又没血缘关系,哪有这样宠的。其实那回在德岭高尔夫球场你听到她调职做秘书以后的反应,我就感觉到有那么点端倪。我那时只纯粹是护短为她不值,你却分明是很看不得她去为哪个男人做私人助理,每天递茶端水贴身服侍左右。我早说了,你对你那些女朋友用的心思加起来都比不上对未浓的上心,这本来就不正常。”

江墨然侧着头想了会儿,眼神有些悠远,露出点怀念的意味,“她出生我就认识她了,我一路看着她从个小娃娃长到现在这么大,关系实在太近。她又比我小那么多岁,我要是早就对她有什么心思,那才叫不正常。”

霍西咧着嘴笑道:“那可不好说,距离太近会有盲点,你从前只是没往那个方面想不代表你没那个心思。”

江墨然不准备跟他绕这个逻辑问题,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彼时的江墨然自是没能想到他和相未浓会有这样僵持的一天。他对霍西说:“阿西,我不是不愿意哄未浓,也不是没耐心等她。那天韩世尘对我说,让我不要拿早年的恩情绑住她,我只是只怕有一天等她回过味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让她自己先想明白。”

“又关韩世尘什么事了?莫非他果真也看上未浓了?”霍西暗自一琢磨,韩世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一挑眉毛,“你管韩世尘去死,左右未浓总是不会驳你面子的,心甘情愿的问题暂且放一放,先把她栓在你身边再说。”

江墨然轻淡一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手掌盖在眼睛上叹了一句:“等你以后也有了拿她没辙的人,你就明白了。”

霍西打了个哆嗦,“呸,我还没玩够呢,你少乌鸦嘴。”他收了茶几上的空酒瓶,绕到沙发扶手旁,叼了根烟歪歪扭扭地靠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墨然,我只提醒你一句,无论如何未浓那日在你德岭别墅里说的话都有些过头了,如今又辞了工作去加拿大一走了之。可她从来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你说她这两回这么意气用事的原因是什么呢?”

第29章

温哥华的冬天其实并不太冷,只是整日的yīn雨连绵让人提不起劲来。相未浓是个极度畏寒的人,yīn霾天里便基本只窝在地暖开得十足的房间里看书看电影或是陪一对双胞胎小朋友林自扬和林自欣玩闹。除了极个别的大晴天与林叔和母亲几个到公园野餐和烧烤过两回,她几乎足不出户。林权是个宽厚稳重的成功华裔商人,他瞧出相未浓有些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同许明妍商量着是否要在家里开个派对,请些与相未浓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也好给她引见引见交些新朋友。

这日天气将将有些放晴,许明妍在院子里找到正在修剪枝叶的相未浓,把林权的意思对她说了。相未浓有点惊讶,“林叔有心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妈,你知道天气一yīn冷,我就容易犯懒。”

许明妍忍无可忍,“我把你生成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是让你成天不出门荒废青春的,你这样能找到好男人倒怪了。”她一把夺了相未浓手里的剪刀,“换身漂亮的衣裳,好好打扮打扮,我带你出去逛逛。”

就这样,相未浓被强拽着跟母亲出了城西住宅区到市中心逛了一天的商店。虽然她私下以为大城市都差不多,这里有的东西c城也全都不缺,但显然许明妍并不是这么想的,见到什么好看的衣服饰物恨不得全为相未浓买下来。所以到下午回家的时候,车子后座已经堆满了各种大小袋子,相未浓被母亲的这种购物架势给镇住了,并打从心底里感叹林叔真真不容易,换作是父亲或许还真养不起她。

两人回到家,相未浓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那些袋子,林自欣就蹭蹭蹭地跑过来抱着相未浓的腿,眼睛亮闪闪地对她说:“未浓姐姐快来,有位漂亮哥哥等你好久了。”

相未浓拍拍小家伙的脑袋,“什么漂亮哥哥呀?”她以为林叔果真要把与她同龄的年轻人引见给她,正疑惑着,听到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猛一抬头,对上一双如这温哥华晴朗无暇的夜空里璀璨星辰一般的明澈又清寒的眼睛,眸中似包含了千言万语,眉间似透着千山万水。

相未浓手一滑,“哗啦”一声手中的袋子全一骨脑掉地上了,她心中有一根弦像是被谁不经意地拨弄一下,钝钝地一颤之后有些酸涩,又有些不自禁的欢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泛潮,“墨然,你怎么会来?”

江墨然只是定定地将她望着,眼中有一圈圈的涟漪曼延开来。

林权呵呵笑道:“他是过来出差的,顺道看看你和你母亲。”相未浓出去的时候手机没拿,下午江墨然的电话打过来,林权替她接了,对方简单交代了身份和缘由,林权便直接报了家里的地址让他过来一叙,在许明妍和相未浓回来之前,他已经同江墨然颇为投机地聊了一会儿。

许明妍也很是意外,热络地叫他:“墨然,是你呀,好多年不见竟这样英俊了。”

“许阿姨,你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江墨然奉承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许明妍听了喜滋滋的十分受用,把他领进屋坐着寒暄了片刻,要留他吃饭,却被他推辞了。

江墨然说:“我就不打扰了,晚上我也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这会儿只是顺路来看看许阿姨。只是秘书帮我订的那家酒店,我不太清楚在哪个方位。”

许明妍让他把酒店的名字报了一遍,正是前面她与相未浓逛了一下午的那块市中心区域,便自然而然地对自己的女儿说:“那你送墨然过去吧。”

相未浓点头接过车钥匙跟江墨然上了车,由于加拿大开车是右向的与国内不同,因而她一路格外小心地看着路况没说什么话。那是一个十分容易找的五星级酒店,她把车停在酒店大堂门口,“到了。”

江墨然拉着她的手,“你跟我一起下来。”

把车交给门口的侍从代为泊车之后,相未浓和他一起到大堂办理了入住手续,又一路跟着他到了28层,看到他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她感觉自己实在是送无可送了,便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吧。”就要转身,步子刚迈出去,就被江墨然横出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他另一手拿出房卡刷了一下,“哔”地一声房间门开了。他推开门揽着相未浓的身体转了个圈儿,把她带进房里,又把门踢上,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去拨门把手下的暗锁,“喀嚓”一声便落了锁。

江墨然这一整套动作完成得雷厉风行且行云流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2,3秒的时间,根本不容相未浓有任何深思反抗的机会。待她回转过神来,已经被江墨然严严实实地抵在门背上,他的唇压下来咬住她白白嫩嫩的脖子上细细青青的血管,声音低沉且带着深深的压抑,“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相未浓“轰”地一声血全涌到脑子里,一边奋力地挣扎欲脱离他的掌控,一边忿忿道:“江墨然,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直到齿间有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才松开他,“你这个把人吃干抹净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混蛋!”

江墨然一听,反倒被她的指控逗笑了,心想到底是谁一走了之翻脸不认人。他见她挣扎得厉害,也不敢太用力,怕她弄痛自己,便抚着她的背哄道:“好好好,我是混蛋。”他连拖带抱地把她放到床上,坐下将她松松环着,低头细细瞧她,只见她脸上全是委屈,眼中还有些隐忍的受伤,连眼眶都竟有点泛红。他的心忽然就软成一汪水,捧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我们好好淡淡。”

相未浓“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他。

江墨然觉得她的样子像只发脾气的小兽,又像是闹别扭的小孩,与她平时慢条斯理的悠然恬静模样完全不同,十分新奇可爱。他俯身在她淡粉色的唇上亲了一下,触感柔软极了,“不说话我就一直亲下去。”

相未浓被他几近无赖的举动纠缠得哭笑不得,她拨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退得远一些,终于平静下来。她仰着头问:“墨然,你究竟为什么要招惹我?你还嫌你花名册上被征服的女人不够多吗?我们一直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

江墨然捋了捋她刚才因为挣扎而有些凌乱的刘海,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静静地说:“我没想要征服你,相反是你征服我,我爱你,未浓。”他的声音一贯的清澈沉静,带着他独有的清冷,仔细分辨,又能在清冷中品出一丝模糊的缠绵,叫人心折。

相未浓竟有一瞬间晕眩,她仿佛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然而脑袋里又着实被这三个字砸得有点迷迷瞪瞪且困惑不已,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努力寻回最后一丝清明,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开口道:“你说你爱我,莫非你上一次说交往的时候就爱爱我了?可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而且你之前的那些那些女朋友”她几句话说得支离破碎,最后停在一个她觉得最关键的问题上,“墨然,你确定你会爱人吗?”

江墨然长叹一声,认命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似乖巧懂事的女人却总有在三言两语间就把他撩拨得咬牙切齿的本事。他握住她的手合进自己手掌里,“我会不会爱人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你这个丫头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深深的无奈中透着浓浓的宠溺,他问:“未浓,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我记事起,记忆里就有你了。”相未浓答完,怔了怔道:“你不会想说自己一直爱我吧?”

江墨然不语,半晌嘴角擒了丝魅惑的笑容,“我确实一直爱你,只是长久以来连我自己都不知不觉。”他眼神逐渐温柔缠绵,似是陷入了回忆,“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只比这只靠枕稍微大一点,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一转眼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当然我也老了。”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把你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我从来也没有去细想过这种重要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感情。只因为太亲近,好像呼吸,深入骨髓,却反而会产生盲点。”

相未浓靠着江墨然的肩,消化了会儿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我?”

“恩。”

“那你现在怎么又会忽然间意识到的?”

江墨然看她斜靠着自己的侧脸,秀挺的鼻梁在房间晕黄的顶灯下投出一道浅浅的yīn影,额前的刘海柔软地垂下来,十足安静适宜的样子,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说:“因为我发现我受不了你对别的男人那样没防备地笑。”

相未浓的心漏跳了几拍,脸颊慢慢染上妃色,“我以前就说你对我保护欲过度,也许你是把我当妹妹,只是有恋妹情结而已呢?”

“妹妹?”江墨然轻笑一声,转过身子正视她,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露出一点别样的情绪,他把她拉得近些,搂住她的腰,俯身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近乎呢喃地说:“你觉得会有人做春梦梦到自己的妹妹吗?”

相未浓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连耳根子都隐隐发烫。

江墨然抚了抚她脸上的红晕,“知道我是怎么会交第一个女朋友的吗?22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特别的梦,女主角是你。那时你才15岁,醒来以后我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想一定是因为除了我妈,你是我生活中唯一女性的原因,之后我就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相未浓瞠目结舌道:“墨然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反倒被江墨然逮着机会趁她不备的时候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江墨然一边把玩她细长的手指,一边笑得风光霁月如好好先生般,“好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相未浓撇嘴,“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那天在德岭别墅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相未浓一哂,“我那时不知道你喜欢我,谁让你跟我说交往的时候半个字也没提这个事。当然我也还没意识到我喜欢你,只是被你那些个女朋友的破事闹得心里烦闷,你再一找我麻烦,我就急了。”

江墨然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觉得她的话仿佛一股清泉,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就已经这么静静地淌进他的心田。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你刚说什么?”

“你再一找我麻烦,我就急了。”

“前面那句。”

“只是被你那些个女朋友的破事闹得心里烦闷。”

“再前面那句。”

相未浓不吭声了。

江墨然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只不过那时我看着你分明对韩世尘动了心,却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思。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但我实在舍不得你为难,更舍不得看到你眼里的挣扎。”

他的语气诚挚,眼中粼粼的光化作三月里淅淅沥沥的春雨打湿相未浓的心,有些东西在这场春雨里从她心中破土而出。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她和韩世尘的事,“华维k市分公司漏税的事,我帮忙只是为了还清一个人情,其实我和韩世尘”

“嘘。”江墨然伸出手指点在她的唇上止住她的话,眼中的笑意已经遮不住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前面听到的你对我说的那句话。”良久他又敛了笑,把相未浓转过来认认真真地抱在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闷闷地说:“以前的事是我荒唐,从今以后就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好。”

“相信我好不好?”

“好。”

“爱我好不好?”

“好。”

“跟我回c城好不好?”

“好。”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不唔”

相未浓尚来不及说不好已经被江墨然含住了嘴唇,给了她一个极尽缠绵的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强势又灵巧地游走,辗转反侧,夺走她的呼吸,直到她被他火热又霸道的气息密密地包围。江墨然砸了砸嘴,拿手指刮了刮相未浓红彤彤的脸颊,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带点坏坏的笑,“小脸这么红,莫不是想歪了吧?之前我连着几晚都在赶滨江绿色工业园区的工程书,昨天晚上又连夜乘了飞机过来,没怎么睡觉,你想的那件事情,我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相未浓被他的口无遮拦给惊到了,一面打他的手背,一面看到他眼里确实布着一层淡淡的血丝,不由有些犹豫,“可我跟我妈说了送好你就回去的。”

江墨然眼中笑意盈盈,“我来跟许阿姨说。”他说着就给许明妍打了个电话,只言片语间就说服了对方。他只说是让相未浓陪他逛一逛温哥华的夜景,要是晚了就直接住在酒店中,不必等她。

30-34完-结

第30章

江墨然说自己体力不支倒是真没有骗相未浓,纵然平素精力旺盛如他,在连续熬了几个通宵之后也难免撑不住。就连送进房间的晚餐,他也只草草拨了几口,就去洗洗睡了。等相未浓洗完澡躺上床的时候,江墨然早已合了眼,睡得悄无声息。相未浓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好,想到他晚饭也只吃了象征性的那么一点,心中不免担心。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他抓住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他依旧闭着眼睛,鼻音有点重,带着浓浓的困意,“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相未浓按灭灯睡下去,江墨然翻了个身手脚并用地把她牢牢锁在怀里。睡意朦胧中不知怎么想起了她在k市时,他曾对她说自己到了这把年纪,若是再要折腾这身老骨头去巴巴追个女孩子实在有些不太像样。当时因为这么想着,他没追去k市,如今却是追她追到了温哥华。他在黑暗中亲了亲相未浓光洁的额头,帮她掖了掖被子,笑叹道:“看来不管到了什么年纪,假若遇到心爱的姑娘,都是要巴心巴肺地追一次的。”他的手贴在她的小腹上,在进入黑甜乡之前,他喃喃地说:“这次不许你再跑了。”

翌日早晨,当相未浓睡眼惺忪地醒过来时,恰好对上江墨然神清气爽的笑容。“早。”他凑过去亲她的脸,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青色胡渣刺得她又痒又痛,她咯咯笑着一个劲往后躲。“宝贝,再退可就要掉下去了。”旁边有个笑吟吟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提醒她。

相未浓一摸床沿果然已经退无可退了,惯性之下却收不住后退之势。她“呀”了一声眼看就要往下跌,被江墨然大手一捞给抓了回来,他顺势一个翻身就干脆利落地把她压在身下了。“还逃吗?”

相未浓从善如流地摇头。眼下这个姿势实在是个惨不忍睹的姿势,他们两人从脖子到脚都贴得结结实实一丝缝隙也没有。她只觉得有个热气腾腾的东西紧抵她的小腹,别说逃了,她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撩到他。可是江墨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而生意人是从来不会错失任何良机的。他一丝迟疑也没有,一低头就直接含住她柔软的唇瓣,细细描摹她的唇线,感觉到她的退却,他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乖,把舌头给我。”

相未浓檀口微启,江墨然的舌头便立刻滑了进来,长驱直入,与她交缠,夺走她的呼吸。他一手穿过浴衣沿着她的腿往上探,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又把嘴唇贴到她的耳边,轻轻吐气道:“宝贝,我想你都快想疯了。”相未浓瑟缩了一下,他低低笑了一声,把舌头抵进她的耳括,她哆嗦得不能自己,手臂上冒起来一层细细的**皮疙瘩。她边喘边颤声道:“墨然别舔那里。”

江墨然的眸色陡然转深,内有几簇幽暗不明的火焰在跳动,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的手探到相未浓的浴衣内,在她的肚脐周围打圈。另一只手打开她的衣襟,不停歇地从她的肚脐处向下沿着她的腿侧抚摸上去,嘴唇和手指所到之处无不大火燎原。相未浓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酥成了水,她脸色潮红,面如桃花,一双眼睛里满是雾气,湿漉漉地将江墨然望着。

她这副慵懒动人的样子看得江墨然喉节动了动,他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声音像一根紧绷的弦,“别这样看我,宝贝,这次我们要慢一点。”他抑住眼中滔天的情动,褪尽她的浴衣,以惊人的耐心用手和唇膜拜了她的全身,让她在他的柔抚和亲吻中沉沦起伏,被托上云端,又被狠狠掀下来。

相未浓闭着眼睛,睫毛颤颤巍巍地抖个不停,她一迭声地叫着江墨然的名字。江墨然探到她身下,见她拧了拧眉,他低沉沙哑地哄着她:“这回不会痛,我保证。”说罢一个用力,她呜咽了一声,双腿自动自发地缠上他的身体,江墨然吸了口气,浑身血液都汇聚在那个点上,抱紧她开始轻重缓急地动。

渐渐的,相未浓觉得身上的人似是有些失控,她感到自己像是至身于潮水之中,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侵袭过来把她越推越高,直推到半空中。

江墨然额间的汗顺着发鬓淌到耳际被相未浓吻去,她又学他的样子含着他的耳垂,往他耳朵里轻轻地吹气。江墨然一颤,眼睛如墨一般漆黑深沉,他的嘴唇用力吸住她胸前的白皙柔嫩,有一波极致的麻和痒从他的腰腹间火辣辣地升腾上来,直致后脑勺。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闷哼一声,抵在她身上剧烈地抖动起来。

半晌,江墨然从她身上翻下来侧躺着,伸手拨开贴在她额前汗湿的发,见她犹自晕红着脸微微喘息,柔声问她:“要去洗一下吗?”见她应了一声,便抱着她去了浴室,为她清理妥当。帮她擦干身体穿衣服之前免不了又是一番温存缠绵,擦枪走火的结果就是他抱着相未浓撑在浴室的洗手台前又硬是胡闹了一回。

等到两人终于穿戴妥帖回到卧室已接近正中午,江墨然一副慵懒餍足的性感模样,却见相未浓仍是恹恹的没缓过劲来,笑意缱绻地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看她软趴趴靠在自己胸口,散散漫漫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叹道:“你娇气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相未浓仰头轻飘飘睨他一眼,她脸上还有未褪的潮红,像是缠绕着夕阳的晚霞,眼中还有未散的雾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媚态。她环着他的腰愁道:“你索求无度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江墨然握住她白嫩的脚踝,愉悦地笑出来。

出了房间,江墨然和她一起去酒店的餐厅吃饭,点了一道前菜鹅肝色拉,一份红酒菲力牛排,一份香橙烟熏三文鱼,一道芝士焗虾,两份奶油酥皮汤,一块熔岩蛋糕,一杯红酒,一杯柚子汁。

菜上来以后,各种形状漂亮的盆和碟满满摆了一桌子,相未浓低头专注地吃。过了片刻抬眼却看到江墨然靠在椅背上轻晃杯子里的红酒,餐盘里的牛排没怎么动。她放下刀叉蹙眉看他,“你昨晚就没吃什么,这会儿怎么还是不吃?”

江墨然切了一小块牛排喂她,“饿过头了反而没胃口。”

相未浓托着腮,狐疑道:“看你这食欲不振的样子,不会是有了吧?”

江墨然伸手敲她的头,笑骂:“越来越皮了。”又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c城?”

“下周吧,你呢?”

“今天傍晚。”江墨然顿了一下说:“手上滨江工业园区的工程书本周内要定初审。”

“恩,”相未浓侧头问他,“你真是来这里出差的?”

“你说呢?”江墨然失笑,“是来追你的。”

相未浓思忖道:“今天已经星期三了,你不会回去又要熬夜了吧?”

江墨然狭长的眼眸中染上几丝动人的笑意,“心疼我了?”

相未浓点头,“看来万恶的资本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吃了饭她便直接送江墨然去机场了,在安检通道口外,江墨然将她搂了搂,说:“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31章

事实上,相未浓果然没让江墨然等太久,她甚至没能等到第二个星期。江墨然周三晚上才飞回去,周五晚上她就匆匆整了行李往c城赶了,只因周五下午霍西的一通电话。

周五那天本来相未浓正闲闲呆在家中享受这最后几天混吃等死的悠哉日子,霍西的电话忽然打到她的手机上。她接起来还没说话,霍西就在那边劈头说:“未浓你快回来,墨然快不行了。”

相未浓脑中一个霹雳打下来,手机差点飞脱出去,她捏着手机颤声问:“你说什么?”

霍西直接报了医院的名字和房号,“他吐了好多血,现在还在昏迷中。”

相未浓还欲再问,霍西却只说了句“总之你马上回来”就挂了电话。

相未浓此时脑子里乱轰轰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对着只剩“嘟嘟”音的手机愣了半分钟,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下周的机票时间改签为最近一班回c城的飞机。也就是当天晚上的班机,随后她极其迅速地整了行李就火急火燎地往机场赶。

许明妍被她的这番动静给惊得不明所以,她只简单地说有位朋友急病住院,她得马上赶回去。许明妍仍是一头雾水,但看她大有挡我者不得好死的架势,便也没敢拦着,只让她到了c城跟自己联系。

相未浓就这么迷迷瞪瞪地点头上了飞机,其实她对许明妍说的那番话,除了隐去了江墨然的名字之外,其余的也确然是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情况了。实际上,只要她稍微冷静下来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譬如霍西的语焉不详,譬如江叔和晴姨怎么没打电话给她。再譬如两天江墨然还生龙活虎地在酒店房间里把她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开他吃不下东西之外,并无一点不妥。若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的话,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就从活蹦乱跳变成病重垂危了。而霍西不但没讲他是否发生任何意外,就连他是什么病都没有说清楚。

可这一系列容不得细想的问题都没能叫相未浓发现,她本不是这样鲁莽冲动的人,平素为人处事也基本是思想先于行动的。可这世上有一种情绪叫做关心则乱,也总会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你失了理智。所以在飞机上的十来个小时里,她只翻来覆去地想着霍西的那句墨然快不行了,以及后面那句他吐了好多血。她眼前一遍又一遍地浮现江墨然满身是血的样子,直想得她头痛欲裂,冷汗直冒。她心中又怕又急,只恨不能插翅飞回去,更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同墨然一起回去。

相未浓这么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尝到了度日如年的煎熬。她不知道自己这十来个小时是怎么过来的,只觉得落地的一刹那,就算看到自己忽然一夜白发了,她也不会惊讶。到c城出了机场以后,她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直接打了辆车直奔霍西告诉她的那家医院。

当相未浓一路跑到霍西说的那个房间门口时,恰好听到里面传来江墨然和霍西争执的声音。

“该死的,你刚才说你是怎么跟未浓说的?”江墨然的语气十分不好,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虽没平时那样有中气,但也着实谈不上虚弱。

“我我说你快不行了,让她马上回来嘿嘿我这不是不是为你们制造机会么?我哪知道你们已经和好了?”霍西干干地笑着,没什么底气地说。

江墨然冷冷地剜他一眼,来不及同他计较,只伸手去摸床柜上的手机欲打电话给相未浓。他刚摸到手机,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他跟霍西齐齐抬头,两人都被相未浓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她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纸一般的苍白,就连嘴唇也隐隐发紫。c城仍是隆冬之中,比温哥华整整低了十多度,她却只披了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她的表情仓惶又无助,眼里全是泪,虽拼命咬着唇没掉下来,却仿佛一碰就要大雨倾盆的样子。

江墨然的心狠狠地绞痛了,他试着扬了扬唇角,轻柔地说:“我没事,未浓。”

相未浓一个趔趄直直扑进他怀里,“墨然。”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一边不停地呜咽着叫他的名字。

江墨然被她哭得心一抽一抽的,一面抱着她抚她的背帮她顺气,一面费尽心思地哄她:“我在,我在,我没事,别哭了。”他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倔强,是个凡事硬撑的脾气,不到伤心难过得狠了是决不会掉眼泪的,纵然伤心难过得狠了也是绝少在人前哭的。看她细细地抽泣,他越发心疼,拿纸巾帮她仔细地擦了眼泪,“乖,不哭了,我好好的呢。”

片刻之后,相未浓终于收了泪沉静下来,她这一番大惊大恸之后,脑袋正隐隐地作痛。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睛望着的是霍西。

原来周五下午江墨然开完滨江工业园区工程书的初审会以后,觉得胃里闷钝地痛,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胃里一阵气血翻腾一张口就吐出来一大滩暗红色的血来。他头晕目眩之中脚下一个虚浮,旁边的霍西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了他一把。于是江墨然被立刻送进医院,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胃出血加过度疲劳引起的消化系统紊乱。当晚他就被安置在特别观察室里吊了一晚的针加少量镇定剂助眠,也正是这晚霍西打电话给相未浓骗她回来的。

相未浓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对霍西咬着牙笑道:“这就是你说的快不行了?”

霍西退了一步嘿然道:“他当时的脸色确实像鬼一样。”

相未浓死死盯着他,“这就是你说的吐了好多血,还在昏迷中?”

“他确实吐了一大口血,然后休克了一小会儿”霍西呵呵笑了两声,极力为自己辩护道:“天地良心,我的本意是为了让你们打破僵局,我真不知道你们已经和好了。”

“很好。”相未浓郑重点头,“阿西,你帮我的这个大忙,我不会忘的。”她忽然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总有一天,这个人情我会还给你的。”

相未浓是江墨然带大的,受他潜移默化的熏陶受了整整二十几年,可以说,江墨然有的缺点她未必会有,但江墨然有的优点她却一定是有的。而江墨然有一个很重要的优点就是有仇必报,另一个更重要的优点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相比得罪江墨然,得罪相未浓的后果是更加致命的,只因为女人一旦较真起来,报复心要比男人更加强上百倍。所以在若干时间以后,霍西将无比悔恨自己在这一刻因为一念之差的多管闲事而对相未浓撒的这个谎,他为这个在他看来可算是善意的谎言几乎赔上了他的整个后半辈子。而此时,霍西只觉得相未浓笑得他后背凉飕飕的发毛。

陡然放松下来的相未浓觉得整个脖子僵硬得发痛,她揉了揉脖子找一把椅子坐下来。从地上一个漂亮的水果篮里挑了只水汪粉嫩的苹果拿起床柜旁的水果刀削起来。

霍西见状说:“墨然现在不能吃东西。”

相未浓瞟了江墨然一眼,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霍西:“谁说我是削给他吃的?他有工作和酒精就够吃了,哪需要这些?”

江墨然咳了一声,霍西扑哧一下笑出来,受宠若惊地接过苹果,看了眼江墨然千载难逢的吃瘪样,忍不住又捧场地笑了几声。

江墨然把手上一叠滨江工业园区的工程书扔给他,面色沉沉如水,眯着眼道:“笑够了就这把份初稿拿回去照着上面的标注修改。怎么说我这也是为公献身,现在放我十天半个月的假安静休养应该不为过吧?”他特地强调了安静休养四个字。

这回轮到相未浓笑出来,霍西苦着脸,发现自己今天就是一炮灰命,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他忿忿地三两口咬完苹果,拿起工程书赶忙撤了。

病房里终于清净下来,江墨然拍拍床沿对相未浓说:“过来。”

相未浓踱过去坐下,江墨然指尖抚上她仍有些微红的眼睛,柔声说:“吓到了?”

相未浓眉眼间的惊慌失措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心疼忧虑和不认同。她皱着眉脆生生地责道:“墨然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你真当你是铁打的吗?”

江墨然的嘴角一点点上扬,执着她的手背亲了一下,“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所以我现在躺在这里受惩罚了是不是?”

见他还是轻巧哄人的态度,相未浓不禁瞪他。江墨然又贴着她的脸亲了一口,“这两天有没有想我?”

相未浓为他转移话题的速度之快而语塞,顿了下老老实实地说:“才两天而已,想念还在酝酿之中,没能来得及发酵出来。”

江墨然好气又好笑地看她,还欲再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两个不高不低的说话声。那声音十分耳熟,听得相未浓在一刹那甩脱江墨然的手,蹭地一下就从床沿上跳起来退到离他3,4米远的椅子上坐下。

江墨然愣了一下,就见到江向凡和沈晴从外面推门进来。他们乍见相未浓都有些诧异,沈晴问:“未浓,你怎么也在?什么时候从加拿大回来的?”

相未浓从椅子上站起来乖乖地叫完人之后解释说:“今天刚回来,听说墨然住院了,就先过来看看他。”

沈晴点一下头,随即向病床上的江墨然望去,只见他除了脸色略略有些苍白之外,着实也没别的地方瞧得出是个病人的样子。神态还是原来那副不紧不慢的悠哉神态,眼神还是深沉寡淡的眼神,见着他们来了,挑着眉笑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了没什么大碍吗?”

沈晴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胳膊忍不住开骂了,“你这个不肖子还好意思说,什么叫做胃有点不舒服小住两天医院不用担心?刚才我跟你爸上来之前问了你的主治医生,胃出血加过度疲劳引起的消化系统紊乱,需住院一周!”

江墨然安抚地拍拍沈晴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就是怕你们过虑我才只拣了重点对你们说。”

沈晴再怒,“你这也叫拣重点?要不是我打了电话给阿西”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江向凡走过来把沈晴拉开一点,“让墨然好好静养着。”他拿起江墨然床头的病历卡仔细看了看,眉心揪结起来,把手搭在他的肩头,叹了口气说:“钱是赚不完的,你别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安心休养半个月,把自己的生活给调节规律了。”

江墨然颔首,“我知道了,爸。”

沈晴把一锅猪肝汤放到桌上,盛了一碗出来凉着,附和着江向凡的话,“是啊,这小子就是生活太不规律,他整天不着家的我们是管不到他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可以治住他的女人好好管着他。”

江墨然似笑非笑地扫一眼相未浓,掀了掀嘴唇道:“妈,其实我”

“晴姨,墨然还不能吃东西呢。”相未浓打断他的话,一边朝他使了个哀求的眼色。

沈晴对相未浓亲和地笑了笑,“放心吧,我刚问了医生流质是可以的,所以只喝汤没事。”她看着江墨然,“其实你什么?”

江墨然似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叹,“其实我现在一个人挺好,你别老念着这事,时候到了自然会有能治住我的姑娘出现。”他眼光在相未浓身上转了转,后者脸上红了红低下头去。

沈晴一派愁云惨淡的样子,“我只怕等我头发全白了这姑娘也还没出现。”

江墨然咧嘴一笑,“不会的,妈,她不忍心叫你等这么久的。”

第32章

由于江向凡事务缠身,呆不了多久就要走,江墨然便招呼沈晴搭了江向凡的车与他同去。沈晴眼见自己再呆着也左右无事,逼着他把汤喝完以后也一起退了出去,临走前问相未浓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家,她只摇了头说再陪江墨然一会儿。

江墨然见父母都离开了,才把相未浓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她:“你准备瞒到什么时候?”他看她低头绞着手指不语,刮了下她的鼻子,“扭捏什么?总不是害怕吧?我爸妈这么喜欢你,知道以后该欢喜疯了。”

相未浓翘着嘴角,咕哝了一句,“可我还没准备好,他们一定也做梦都没想到。”

江墨然简直拿她没辄,搂住她的背,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带了一股子无可奈何的宠溺说:“再给你半个月,要是到时你再没准备好,我可就自己说了,还有相叔那边也是。”

相未浓僵了一下,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还要同他讨价还价,“半个月太短啦,一个月好不好?”

“不许撒娇,”江墨然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唇,“要不然干脆等到我们婚礼那天直接邀请他们前来出席得了。”

相未浓横了他一眼,江墨然把手放在她柔软平坦的小腹上,“说不定”另一只手指尖忽然传来的湿热感觉让他失了下神,眼前的相未浓正咬住他的手指,又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舔了舔,问:“一个月好不好?”

江墨然的心跳漏了两拍,呼吸陡然灼热起来,他眼神变深,略略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挲。他握住她的腰,压低嗓子带了几分沙哑的魅惑,“好什么?恩?”

他呼出的潮热气息灌进相未浓的脖子里,让她颤了颤,白皙的头颈里染上一层嫣红。她忿忿地放开江墨然的手退到床沿边上,本打算诱得他点头,没想到反被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地调戏了。

江墨然被她没精打采的样子逗笑了,“答应你一个月也行,不过”相未浓回头警惕地盯着他,只见他揉着额角果然说:“不过你要搬来跟我一起住。”相未浓闻言要去打他的手,被他使了巧力执着她的手握起来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不好吗?”

相未浓心中一动,没作声。

江墨然笑着抱住她的腰,压下身体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那就这么说定了。”

相未浓以前曾听说过一句话,当男人不爱一个女人的时候,往往会把这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觉得他特深沉,特耀眼,特崇拜他。但事实上当男人真正投入爱情的时候,他会变成一个小男孩。

前半段话相未浓无从考证,后半段话却让她深有体会。而病中的江某人更是将小男孩耍赖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她每天都要同他在喝药以及喝十全大补汤这两件事上动之以情说之以理一番。有时江某人皱着眉一脸嫌弃的表现实在把她惹得没耐性了,欲拂袖而去时,对方又会拉住她的手边哄她边爽快地喝下那两样东西。对她的底线尺度把握之精准让她不禁怀疑他之前那般都是故意逗她玩的。

就这样在相未浓和沈晴的轮番悉心照看下,当江墨然果真再也喝不进那些苦口又有怪味的粘稠状液体时,他终于出院了。

按沈晴的意思是让他回家同住一段时间,她也方便就近照顾打点,帮他好好调理身体,江墨然自是不肯,几番推脱沈晴仍是不死心地劝说。江墨然只好说:“妈,远香近臭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你现在当我是个宝,回头我在家住不到两天,你就要对我相看两相厌了。”

沈晴被他气笑了,知道拗不过他,只得细细叮嘱了一堆要注意的事,并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继续在家休息满至少一周再去上班。看江墨然都异常耐心地应了她才悻悻回去了。

相未浓简单从家里收拾了几样替换衣服、化妆品和一些生活用品提着行李袋走出去。她临出门前对相海东说:“爸,我最近正找工作面试,在市区一个朋友的家里借住一段时间,那里交通方便些。”

相海东对这个女儿心中向来是又宝贝又愧疚的,他自己几乎没费过什么时间精力去管教她。她却也转眼长成个懂事的大姑娘了,这些年无论是学习工作还是生活她都从未叫自己操过什么心。所以相海东对她的行为处事十分放心,丝毫不疑有他,当即点头只让她自己多保重。

由此相未浓便和江墨然正式开启了同居生活。江墨然并没有如他答应自己母亲的那样在家静养满一周,事实上,出院的第二天他就去公司了。滨江绿色工业园区的工程书还需两审才能最终定稿,而这个项目的工程书从一开始就是他亲力亲为地跟着,霍西并没深入参与,他自己手边锦华商业区的建设还是个烫手的山芋。江墨然心知霍西一个人撑不了多久,因而一出院就去上班了。相未浓虽颇有微词,但经江墨然这番解释,她倒也能理解,只让他不要加班。

于是江墨然似好好先生一般,每天五点一到就准时下班回家。对此霍西十分怨念,因他自己这几个星期天天都是加班到十点以后的,江墨然却只轻轻巧巧地甩出一句“医生关照的,生活要有规律”。

相未浓却有些犯愁,实际上她并不擅长厨艺,只因家里有于嫂,她从不在吃饭一事上费心。也亏得从前读书放假时,她闲来无事曾跟于嫂学做过几个简单的小菜,但大多是十分清淡的素菜,为了均衡膳食,她只好每天再煲个营养些的荤汤。

好在江墨然也并不挑食,看他用餐的神情颇为满足,仿佛眼前是一桌满汉全席一般,相未浓也就放了心。然而过了几天,当他再一次看到汤里的山药时,手上的筷子停了停,“昨天是山药小排汤,前天是山药咸**汤,让我想想,大前天是”

相未浓汗颜道:“山药有营养啊。”

江墨然放下筷子,拿起纸巾优雅地抹了抹嘴,侧着头似笑非笑道:“有没有营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山药是壮阳的。”他放下纸巾站起来走近她,俯□几乎贴着她的脸,眼中有一星火光跳了跳,“宝贝是不是对我这几天晚上的表现不满意?”

相未浓面红耳赤地要申辩,却被他热情如火地吻下来,他把她抱到客厅的贵妃椅上压下去,挑开她衣襟,含笑道:“我请求,再给我一次机会。”说罢便压低了身体两人亲到一块儿去了。

江墨然在这件事情上很有些狂野霸道的强悍,且贪得无厌,通常沾了手便停不下来,令相未浓招架得实在辛苦。两人在贵妃椅上闹够了,江墨然从背后圈着她,手掌在她光滑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想,我应该不需要天天吃山药进补。”

相未浓这才想起这番胡闹的罪魁祸首,支起身体回过头去,手指戳在他胸口,懒懒道:“可我不会做荤菜啊,所以只能煲这些汤。”

江墨然握住她的手撑着头笑了,“我说怎么天天是全素宴,原来是这样。明天买几个荤菜放着,等我回来做。”

相未浓略带怀疑地瞅着他,她本想问句“你行吗”,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知道这三个字是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都绝对无法容忍的三个字,而江墨然此时又充满骨气地密密贴在她身后,时不时低头吻几下她的头颈。她可不想不分轻重地再去撩他,便收回疑惑答了句好。

第二天江墨然到家以后果然自发地进了厨房去看配菜,相未浓倒没给他出难题,只准备了一道糖醋排骨和清蒸鸦片鱼让他去发挥。江墨然的厨艺着实出乎相未浓的意料,她本以为他拿锅铲的样子只是摆个架子耍耍花腔,可当他认真开始将料酒、生抽、香醋往煮完一锅的排骨里放时,她就有些钦佩了。待到他把腌制好的排骨放进油锅里翻炒,加完白糖和葱花芝麻起锅时,她忍不住先尝了一块,随后一脸古怪地望着江墨然:“这门压箱底的手艺是田螺姑娘教你的吗?”

江墨然爽朗地大笑,“你真当我这些年餐餐都是在外面吃的?”

搞定了糖醋排骨,清蒸鸦片鱼更是不在话下。色香味俱全的两盆菜端上来,再加上相未浓的几道清口蔬菜,两人都吃得十分心满意足且皆大欢喜。

饭后收了碗筷相未浓到书房上网,江墨然洗完澡到书房寻她,见她正在查看电子邮件,就凑过去瞥了几眼。

“某it公司董事长助理面试通知。”

江墨然拧眉,“不许再做私人助理。”

“某化妆品公司的市场策划面试通知。”相未浓对着通知底下的一行“能够吃苦耐劳,双休日加班者优先”摇了摇头。

“某杂志社英文版责任实习编辑面试通知。另附一条申明:每月至少需出差两周。”

相未浓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了邮箱页面,闷闷不乐地走到书房的双人沙发上抱膝坐着。

其实江墨然的爱情观很简单也很男人,当他喜欢一个人时,他就会把对方当作小孩子来极力地哄和宠。而这么多年来,他本就对相未浓诸多宠爱,跟她在一起之后,其实他们的相处模式与从前并没很大的不同,只除了相未浓比从前更爱对他撒娇些,以及江墨然比从前拿她更没辙些。而眼下相未浓虽然没对他撒娇,但见了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江墨然也定是要耐心哄上一哄的。

他走她旁边,弯腰轻抚她的头发,温柔道:“我养你不好吗?”

相未浓低着头闷声说:“不是不好,但我也不能没有事做。”

江墨然在她旁边坐下,就着她抱膝的姿势把她拉进怀里,想了想说:“我听说女孩子都有开咖啡店甜品店的梦想,要不然你也试着开一家打发打发时间?”

相未浓默了默,“我弄这些还不得亏死。”

江墨然微微一笑,“也亏不了多少。”

“让我再仔细想想。”相未浓抱着他的手臂搁在下巴下面,“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先养着我啦。”

江墨然笑得十分窝心,“乐意之至。”

第33章

又过了两周,霍西约江墨然和相未浓出来吃饭,相未浓在餐厅看到霍西的时候愣了一下,“阿西,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她指指他眼眶下面的黑眼圈,“堪比国宝。”

霍西心想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红颜祸水,害得你男人一到下班的点就在办公室坐不住,只好由他来任劳任怨了。霍西当然没敢把这番腹诽说出来,只摆摆手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又仔细将她上下瞧了瞧,意味深长地说:“你倒是越来越滋润了。”

相未浓干干笑了两声,三人点完单等菜的功夫,霍西拿了根烟叼在嘴里,顺手也抽了一根给江墨然。见他摇头,霍西纳闷了,“你伤的是胃不是肺吧?”

江墨然淡淡道:“戒了。”

霍西敬畏地看了相未浓一眼不说话了。

上菜以后相未浓边吃边听他们闲聊,大概了解到滨江工业园区的二稿已经顺利通过,就等着下周三的最后一审了,估计也是八九不离十的。霍西话题一转,说到了下周末公司的周年庆上,“未浓你还从没参加过我们公司的周年庆吧?挺好玩的,今年是在城郊一家湖滨度假村里办的,要不你一起来凑个热闹?”

相未浓心中动了动,问:“不是只对你们公司内部人员开放吗?”

江墨然看她最近为了找工作的事有些闹心,也怕她整天呆在家里闷坏了。遂也劝道:“不是,许多其他行业的朋友也发了邀请函。一起来吧,就当是郊游,青滨湖的日出很好看。”

“好的。”相未浓答应下来。

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相未浓拿纸巾擦了嘴神情郑重地宣布:“我打算去读研。”

江墨然眉毛都没挑一下,“好啊。”

相未浓接着说:“昨天在网上看到我们大学的招聘通知,我去找了我们院里的教研主任,她以前就挺厚待我。她建议我在本校读完研之后申请任职,在读期间可以先担任助教。”她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觉得做大学讲师很好,稳定又不忙,所以我准备去考我们学校九月的研究生入学考试。你们觉得如何?”

霍西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错啊,总比当私人秘书强多了。”

江墨然扣了扣桌子,“大学讲师啊,”他支颐沉吟道:“似乎有点…危险。”

相未浓瞅着他,他笑道:“挺好的,只要你喜欢就行。”

西江建设的滨江绿色工业园区终审终于通过了最后一审的定稿,算是为本年度开了个大大的好头。再加上周年庆在即,公司上下一派普天同庆的欢快景象,周五江墨然和霍西干脆额外放了所有员工一天假,也好让大伙儿各自打点准备一下参加晚上的周年庆典。

这天江墨然又带相未浓去了宋姐的服装订制店“encore une fois”选一件合身的礼服,这次宋姐再见到相未浓时自然沉着了许多。相未浓在满屋子艳丽妖娆的礼服中挑了一件白色的复古小礼服。她换上礼服走出来,江墨然凝视她的眼眸眯了眯。这件礼服前襟是抹胸式的,纯白的美人鱼裙摆上缀着几处不规则的浅金色刺绣。虽然裙长及膝,可整件礼服又薄又贴,让从她丰腴圆润的胸形到无一丝赘肉的小蛮腰再到又圆又翘的臀部,全身线条毕露无疑,直看得江墨然嗓子眼冒火。最要命的是她一个转身之后让他看清她后背一大片镂空的蕾丝勾花让她整片光滑洁白的背若隐若现,诱惑非常。

可这件衣服又实在是把她的纯真和性感全都衬托得淋漓尽致,于是江墨然的眼睛在衣架上扫了一圈,拿起一块同色的锦缎披肩搭在她肩上。把她头颈和后背赤|裸的肌肤全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就这件吧,这样很好。”

回到车上,江墨然又上下细看了她几眼,说:“缺了样东西。”说着他像变戏法一样从手里拿出一串蓝宝石项链穿过她的发丝帮她戴上,九颗矢车菊蓝宝石周围镶着一圈细碎的亮钻,好似深海里人鱼纯净的眼泪,幽蓝又神秘。

“好漂亮。”相未浓不是没见过母亲的那些珠宝首饰收藏,是以一看到这般大小色泽的矢车菊蓝宝石,就在心里赞叹了一声。

“喜欢就好。”江墨然把一对蓝宝石耳环也替她戴上,在她唇上碰了碰,“过年前我在一个拍卖会上看到这套珠宝,名叫永恒之心,我一见就觉得这个蓝色适合你。”

“永恒之心?倒是个讨喜的好名字。”相未浓心中一暖,搂住他的脖子去回吻他,“谢谢你,墨然。”

江墨然一边收紧搭在她腰间的双手,一边加深这个吻,直到她气喘吁吁了才松开她,望进她眼底最深处,“对我永远不必说谢。”

青滨湖是c城近郊最大的一个内湖,湖中央有小岛若干零星排布着,远远眺望而去,层层叠叠的颇有趣致。

时至三月底,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时节,天气虽还有些清寒,却不妨碍湖中大片青荇繁衍茂密,以及湖滨边上黄绿青翠的不知名灌木藤枝倚水而生。

青滨湖环湖酒店是一家五星级度假村,整座酒店呈扇形沿湖而建,其内各种休闲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乃是一处度假胜地。酒店中的每一个房间都是湖景房,大大的落地玻璃使得整个青滨湖的景色一览无余。

相未浓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一阵清凉舒爽的风迎面吹来。恰逢落日时刻,湖天一色的湛蓝,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千万星星点点的光芒欢快地跳跃着。晚霞渐渐铺开把天空和湖面渲染得一般火红而美丽。相未浓被这番安稳静好的景色给深深打动了,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儿。

江墨然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摸了摸她有些冰凉的手,“冷不冷?小心着凉。”

相未浓摇摇头问他:“周年庆什么时候开始?”

江墨然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下楼吧。”

江墨然携着相未浓出现在酒店一楼宴会大厅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一番轰动。俊男美女的组合向来最是吸引人眼球,江墨然今天穿的一套黑色西服把他衬得十分英挺俊朗,且与相未浓的那身白色礼服很是协调相配。

席间邀请了不少同行或其他各行的朋友乃至不少名人政要,江墨然与霍西免不了要同他们应酬寒暄一番。

相未浓随便找了个清静的角落拿了杯果酒边欣赏音乐边慢慢啜着。忽然有个清悦的声音对她说:“这位 小 姐,你头颈里的项链能让我仔细看一下吗?”

相未浓回过头,只见对方是个颇年轻的女子,五官生得极好,皮肤很白,明明是一张古典的鹅蛋脸,却一头菲薄的短发,且左右长短不齐,左边的头发盖过耳朵,右边的头发则在耳垂上方,露出一串精致的紫水晶耳环。她一身浅紫色礼服的设计也十分独特,斜肩的前襟,香肩半露,正面裙长及膝,后面长长的紫罗兰流苏则长至委地。

相未浓心中动了动,眼前这女子看起来十分独具一格,既婉约又明快,既飘逸又不失活泼。她见对方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说:“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我是c城电视台时尚栏目的主编意怀凉,假如我没看错的话,你头颈里的这串项链和这对耳环应该是‘永恒之心’吧?”

相未浓点了点头,“没错。”

意怀凉那双狭长的杏眼中顿时闪出亮晶晶的光芒,“真的是‘永恒之心’!”她今天本是陪同事一起来参加西江建设的周年庆典,谁料同事一到这里就长袖善舞地去跟在场各宾客打招呼了。她正一个人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看到一抹淡淡的身影也是独自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饮酒。出于职业习惯,最先吸引她的是对方那身造型别致的复古礼服,待她把视线往上移至对方的脖子时,她着实愣住了。

意怀凉上前两步凑近一点看了看相未浓脖子里的项链,如数家珍地说:“这套‘永恒之心’是梵客雅宝上一任设计师的收山之作,全套首饰共由十二颗每颗重为九克拉的矢车菊蓝宝石组成,全都出自于19世纪印度和巴基斯坦边界的一个克什米尔蓝宝石矿。其中你这条项链上的蓝宝石全都采用一样的切割和打磨手法,因此每一颗的形状以及纹理完全相同。每颗蓝宝石周围镶着一圈最高成色的碎钻,璀璨而典雅。矢车菊蓝宝石拥有一种浓郁的蓝和独特的丝绒质感,象征着外柔内刚的坚贞爱情,因而这套首饰命名为‘永恒之心’。”

相未浓听得瞠目结舌,“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意怀凉琉璃般的琥珀色眼眸中露出一丝明朗的笑,“那当然,术业有专攻嘛。”她职业病发作,继续滔滔不绝地说:“这套珠宝本来一直在欧洲,好几年我只在巴黎的一个珠宝展览会上见过一次。不知怎么最近流转到c城来了,听说前些日子在一个拍卖会上被人以天价竞拍走,我当时去晚一步没能看到,一直引以为憾,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她看了看相未浓的手又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不过好奇怪,‘永恒之心’里应该还有一只戒指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下午江墨然替相未浓戴上这套首饰的时候相未浓也就那样戴了,哪里能想到它的来历如此不凡,现今听到意怀凉的这番说明,她心中倒有些惴惴。意怀凉拨了拨刘海,笑着对她眨眼道:“你不可能一个人吧?你是跟着谁一起过来的?”

相未浓指了指人群中那个气宇轩昂的黑色身影,“江墨然。”

意怀凉恍然,“原来是他。”又瞧了瞧相未浓,薄薄的嘴唇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眸含笑,清澈得一丝yīn霾也没有。“外界传闻江先生颇多情,我看着他倒是极有心的,可见流言蜚语果然都是骗人的。”

相未浓也柔和地笑了笑,心中对这个清爽利落、与众不同的女子十分有好感,便与她攀谈起来。聊了几句发现意怀凉跟自己读的竟是同一所大学,只是对方是设计学院的,且大了她几届。而后又了解到她念完大学以后去了巴黎深造,回国后进入c城电视台工作,任职时尚栏目的主编,闲暇时却仍会摆弄一些设计稿,此刻她身上所穿的这件衣服便是她自己设计的作品。

“意怀凉”相未浓在舌尖又将这个名字转了一转,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莫非你就是当年我们学校设计学院那个得了c城服装设计大赛一等奖之后却戛然休学的奇葩?”

意怀凉摸了摸鼻子道:“你说的这人应该就是我吧。”

相未浓不禁疑惑,“可你在设计上既然这样有天赋和才华却怎么竟然没去做设计师反而转行当编辑了?”

意怀凉眸光闪了闪,弯着嘴角不好意思地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自那次设计大赛得奖以后我就灵感全无江郎才尽了。”

相未浓觉得她自嘲的说法和唉声叹气的语调十分有趣,刚要再逗她几句,眼角瞥见霍西和一个颇为熟悉的美丽女子正一起走过来。

“怀凉,聊什么呢,这么高兴?”许媛媛踱步过来,长裙逶迤,容姿艳丽。她见到相未浓愣了一愣,努力回忆了一下,才露出个大方的笑容,“相小姐,很高兴又看到你,今天真巧。”

相未浓同她点头示意,这可不就是当初她还在华维上班时,无意载过对方一趟顺风车的电视台美丽财经专访女主播许媛媛?

另一边霍西看到意怀凉时,眼中的古怪一闪而过,随即微笑着说:“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许媛媛心中奇道:霍西是她高中时的学长,意怀凉是她在台里的同事,而相未浓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可如今看来这几人竟然互相认识且后面两者还相谈甚欢倒也是个奇事。意怀凉是他们电视台台长的千金,从巴黎读书回来不到一年,已经坐上了时尚栏目主编的位置。今日西江建设的周年庆典,各路媒体杂志都极欲参加却大多都被拒之门外,她因前阵替霍西做过一次专访又凭着与他的私交才讨到了一张邀请函,便颇殷情地邀了意怀凉和她同来。她虽是借着公事的由头对意怀凉说,似西江建设周年庆典这种级别的宴会上时尚元素必然随处可寻,但其中的讨好亲近之意却是不言而喻的。

第34章

几人稍聊了一会儿,四周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光束汇聚到宴会厅正前方的一个高台上。庆典的主持人是西江建设公关部的美女经理,机智且干练,面对台下的数千道视线,仍然表现得落落大方。便是专业如许媛媛,以最严苛的职业眼光来看,也挑不出她丝毫的不足之处,不由暗叹西江建设的卧虎藏龙。

当主持人点到西江建设两位合股人上台说话的时候,霍西推了推江墨然,“你去吧,我最不爱这套。”

江墨然于是上台,别上无线麦克风,极简明利索地说了两句便把话语权交还给主持人。

主持人巧笑倩兮道:“纵观c城,可能也没哪个企业公司能像西江建设这样在短短八年内就发展壮大得如此神速的,可谓一日千里。作为西江建设的一员,我感到与荣俱焉。而江总这次也真可算是双喜临门,前两天c城与香港合作的那个大项目滨江绿色工业园区的终审刚通过,今天又逢西江建设的八周年庆典。”

江墨然对她前半句话只一笑而过没有回应,听到后半句的时候眼中染了一丝笑意,接了话筒说:“或许是三喜临门也说不定。”

主持人一愣刚欲问个究竟,只听江墨然又说:“接下来有一场烟火表演,请各位朋友移步到外面的露天草坪。”

美女主持惊疑不定地看了江墨然一眼,节目单上并没有这一项啊。她纳闷地跟随众人出了大厅来到酒店外的巨型草坪上,此时天色已暗,夜空中星光布得极好,落落错错的璀璨镶嵌在天幕上。

忽然听到“哧”地一声,草坪前一座扇形的音乐喷泉在“only love”这首动人乐曲响起来的同时,十六道水柱齐齐喷上来。一道镭射光投在水柱形成的一片水雾上,几颗玫红色漂亮的爱心随着此起彼伏跳动的水柱连绵不绝地逐渐延展铺陈开来。

众人屏息观看,尚未从惊叹中回魂,又听“砰”地一声,一朵绚丽的紫色烟花骤然在夜空中绽开成一句动人的英文“marry me”,紧接着又是一朵粉色的、青色的接连不断地升上天空。四周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几近童话般不真实的美丽所惑,只偶有几下不自禁的抽气声。

江墨然在这一片绚烂多彩的颜色中向相未浓走去,一道光束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无线麦克风把他低醇的嗓音传出来。“我有一个小女孩,她12岁的时候曾在日记本里写:假如有一天,她喜欢的男人能在水中作画、能在天空中写字向她表白,她就愿意欢欢喜喜地嫁给这个男人。我希望我的小女孩能兑现她当初的这个承诺。”

江墨然每走一步,夜空中就有一句不同的花体字英文“marry me”升起来,直到第二十三朵烟花绽放在空中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相未浓的面前。他眼中倒映出这天地间最缤纷的色彩,连同款款深情交错成一首浪漫的诗篇。他手上拿着一只小巧的深蓝色丝绒方盒,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与“永恒之心”成套的蓝宝石戒指,纯净的矢车菊蓝宝石外是一圈闪耀的碎钻。

江墨然执起相未浓的左手,单膝下跪,他反复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仰头看她,天上的星辰好似在这一刻全都跌落到了他的眼中,专注而夺目,优雅且迷人,“未浓,嫁给我好吗?”

相未浓被这如梦似幻的一刻震撼,又有些迷惑,她点了点头,又抖了抖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江墨然从盒子中拿出蓝宝石戒指慢慢套上她的无名指,唇角上扬,带了一丝诱哄,“傻孩子,说‘好’。”

相未浓的喉间有些哽咽,轻轻的一个“好”字就这么从喉咙最深处逸出来。

江墨然亲了一下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脸上的笑容仿佛这夜空中悬着的一轮满月般温柔妥帖。他扯掉领口的无线麦克风,就着相未浓的左手站起来,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宝贝,这么重要的时刻,你怎么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相未浓敛了眸中的雾气,甜蜜又埋怨地说:“我的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还有你竟然偷看我的日记!”

江墨然低声笑出来,俯身望进她静谧如画的眼里,“你的秘密我全都知道。”

周围猛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各种祝福喝彩声,霍西还没能从刚才那番惊动中回过神来,把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地看江墨然,“墨然,你这家伙竟然竟然来这套,连我都被蒙在鼓里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原来你这么会哄人。”他拍拍江墨然的肩,佩服地说:“你知道今天这里在场的有多少人?以前还觉得你低调,这次求个婚怎么就忽然高调起来了?”

江墨然费尽心机终于抱得美人归,此刻心情不知有多好,便直言不讳地招了,“人越多的地方,未浓才越不会驳我的面子。”

在青滨湖酒店的第二天早晨,相未浓是被江墨然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其实已经过了九点并不算太早,可昨天晚上江墨然整整折腾了她大半夜,直到临近清晨他又把她裹得密密实实的硬是抱着她去阳台看青滨湖上的日出。结果两人到了早上近六点才睡下,所以这会儿江墨然的手机实在响得不是时候。

江墨然摸到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看都没看直接按了关机键扔到沙发上。过了两分钟相未浓的手机铃声又大作起来,她皱着眉在江墨然怀里动了动,喃喃道:“好吵,你帮我接一下。”

江墨然睡意正浓,只下意识地将她搂了搂,“继续睡,别管它。”

闹了一会儿手机果然安静下来,下一刻却又不屈不挠地再次响起来。相未浓推推他,闭着眼睛同他撒娇,“好墨然,快帮我接一下嘛。”

江墨然当然抵不过她这招,认命地翻身起来从她那边的床头柜把手机拿起来接听。“你好。”声音带着沙哑的困意和性感。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墨然?”

江墨然也愣了一下,“妈。”

沈晴半天没缓过劲来,“江墨然,你马上给我说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的晨报上说你昨晚炮制浪漫之夜求婚成功?”沈晴恨声道:“求婚成功?江墨然你很好很有能耐,可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父母长辈放在眼里?限你一个小时之内把那个女孩带回家里给我们见面!”

手机中沈晴的声音之响简直要冲破最高音量的分贝,听得江墨然耳朵嗡嗡的,不得不把手机移开一点。

而相未浓早在江墨然叫那声“妈”的时候就激灵了一下睡意全无地坐起来,此时早已完全清醒了,心戚戚地将他望着。

江墨然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一边不紧不慢地对沈晴说:“妈,我的未婚妻你们再熟悉不过,你再仔细看看晨报上的照片吧。”

媒体撰稿前与江墨然通气时,他特地挑了一张相未浓低头垂眸的照片,只能远远看到一个模糊侧影,以保护她的隐私。

沈晴又认真地去辨认晨报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发现那身影依稀给她一种熟稔的感觉。“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沈晴猛地抬头,脑门里一道霹雳闪过,极度不可思议地说:“是未浓?”

江墨然“恩”了一声。

沈晴张着嘴忽然间就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默了半晌道:“你和未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她陡然想起来一个要紧的问题,“不对,我刚才打的是她的手机,怎么会是你接的?这一大清早的…”

江墨然望了眼把脸深深埋在自己怀里只露出个毛茸茸脑袋装鸵鸟的相未浓,轻笑了两声,“她正睡着呢。”

“什么?她睡在你旁边?”沈晴再次拔高嗓音,“该不会是你这个死小子做了什么欺负人家的事吧?”

“欺负…”江墨然摸着下巴好奇地问:“妈,你说的欺负是指?”

沈晴语塞。

江墨然感觉到怀里的人掐了他一下,他又笑呵呵地说:“妈,你不能有了媳妇就不要亲生儿子。”

跟江墨然打这一通电话的几分钟里,沈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坐过山车,跌宕起伏得全无预兆,让人需要足够强大的意志才能勉强稳住情绪。她暗自镇定了一会儿说:“你们这两个孩子真是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们。你们赶紧用最快的速度一起回来好好给我们交代清楚这桩事情的始末。”她此时终于有些回过味来,心底渐渐滋生出意外的喜悦。一直以来她都把相未浓看作是自己的女儿,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变成自己的媳妇。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震惊之余她开始觉得这实在是件天大的好事。遂又趁热打铁地对江墨然道:“不过既然你已经求婚成功,呵呵,那我跟你爸这就找老相去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事宜。”

江墨然开车载着相未浓回去的时候绕着青滨湖转了一圈。相未浓坐在副驾驶座上被阳光照得浑身暖洋洋的,她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有点没真实感地说:“前面我没听错吧,晴姨说要找我爸商量我们我们的婚事事宜?”

江墨然眼梢弯了弯,“恩,昨天晚上你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了我的求婚,难不成现在还想反悔?”

相未浓扁了扁嘴道:“可我们交往也才没几天呀,怎么就要谈婚论嫁了呢?”

江墨然拉过她的左手握着,凤眸里盛满了柔软的笑意,“真是个孩子,谁说我们结婚以后就不能继续谈恋爱了?”

相未浓的头低下来,几缕发丝垂在颈间,长长的睫毛盖住闪亮的眼眸,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窗外日光布得正好,软软地铺洒在青滨湖上,泛出粼粼的金光。湖里有鱼儿正在欢快地跳跃翻腾,湖面上有白天鹅正在交颈戏水,蔚蓝的天空中有成群的大雁正在展翅飞来。

阳光晴暖,万物复苏,一切都昭示着生机勃勃的春天已经来临,而上一季的严冬终于彻底结束。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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