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版金瓶梅二世 - xp1024.com
  书名:现代版金瓶梅二世
  作者:不详


  内容提要: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应伯爵、吴月娘等人物,中国的读者一定不会陌生,早在四百年前,《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先生就曾用犀利的笔,鞭挞过这些混迹于风月场中的红男绿女,一部《金瓶梅》,也因此成为奇书。
  本书巧妙地将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等小说人物搬到当代,用戏仿手法,写了西门庆如何赚钱,如何投机钻营,如何纵欲玩女人,活生生地刻划了暴发户西门庆的丑陋嘴脸。同时,对围绕在西门庆身边的红尘男女,一个也不放过,逐一展示了他们可悲可叹的命运轨迹:潘金莲献身西门庆,得到的只是二奶的名份;李瓶儿渴求纯洁的爱情,却陷入情欲的漩涡;吴月娘意欲出家清静,又无奈地被其夫西门庆从尼姑庵中接回……而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在本书中也摇身一变,应伯爵、吴典恩、孙寡嘴、云里手、祝日念、常时节、谢希大、白来创等分别成了报社记者、税务科长、政法干部、工商局干部、银行科长、私营业主、歌舞团演员和画家,在混沌不堪的现实中演出各自的悲喜剧。本书中的人物涉及到官场、情场、商场等社会生活诸多方面,对金钱、性爱、腐败等当代热门话题进行了着力的探索,故事脉络清晰,情节曲折生动,文字诙谐调侃,小说貌似游戏笔墨,实则蕴含着严肃的主题,既让人感到荒诞,又觉得颇有几分真实,是一部寓庄于谐的警世之作。

  

  
  第一章
  
  武松留洋八载,最近将荣归故里,这消息成为清河市近段日子的头号新闻。
  人人竞相传说武二郎在美国发了,电视和报纸把美国说得像天堂,武松就在那个天堂里生活,看官倒是想想,一个人在大街上好端端走着,忽然心中一动,想要有钱,弯下腰去,果真就能拾到银子!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不发的人岂不是呆子?
  乡亲们说武松回家乡是来搞投资的,他赚美国佬的钱,又掂念着支援家乡建设,这样的爱国人士,百分之百会受到家乡人民的热烈欢迎。因此,一听说武松住进河清宾馆的消息,市委书记就匆匆忙忙赶到了。
  “武松同志,欢迎欢迎——”隔老远,市委书记文大化就伸出热情的手笑呵呵地迎上去。
  武松西服革履,皮鞋擦得锃亮,梳个大背头,穿条背带裤,像西洋电影中的一个洋娃娃。“有劳文书记大驾光临,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武松搓搓手,装傻地笑。
  市委文书记说:“哪里话,武松同志为了支援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不远几十万里,从美国回到中国,回到家乡来搞投资,本官这才走了几步路?”
  武松听市委书记这般说,心中暗暗叫苦:“糟糕,文大化莫不是听信谣传,真把我武松当作回家乡来投资的大款了?不行,得预先解释一下,免得到时候闹笑话。”
  谁知没等武松开口,文书记又说话了,而且一张嘴便直奔主题:“武松同志,这次回家乡准备投资多少万?”
  市委书记文大化两个手指头掐动的样子,分明是模仿古人数银票的姿势,武松一见急了,慌忙回答:“这个,这个……感谢党和政府培养,武松才得以出国留学。可是武松只顾埋头读书,没本事赚钱,想起来惭愧得很,愧对组织培养,愧对家乡厚爱。”
  这么一说,市委书记脸上果然有些挂不住了:“没钱?你不是回来搞投资的?”
  武松脸红得像红绸缎一样,文绉绉嗫嚅道:“书生报国,唯有一腔赤诚的心肺而已。”
  文书记心想,看来武二郎这小子在美国泡了几年,算白泡了。他正待摇头,一想自己的身份,又不摇头了。当官当到市委书记这份上,毕竟饱经沧桑了,识人的本事大得很,心里有什么想法,决不轻易在脸上露出来。他看看手表,对武松说:“今晚还有一个会等我到场讲话,时间快到了,本官暂且告辞。”文大化说着,拱拱手,起身要走。
  旁边的女秘书特善于见风使舵,见市委书记要走,赶紧上前提包包,一边扭头对武松说:“我们的文书记日理万机,像今天这样主动上门看望客人的情况,并不多的。”
  武松只好陪着笑脸说:“早知道这样,应该攒足了劲,多赚美国佬的钱,然后回来搞投资的。”
  市委书记已经走到房门口了,听见武松这话,又停下步子,回头说道:“武松同志能有这话,也算没辜负国家的培养,觉悟不低呀。……不过,话说回来,没赚到美国佬的钱,赚了美国佬的知识技术,回来支援家乡建设,一样,一样。”
  文大化书记说着,打了一阵哈哈,笑着走远了。
  看着文书记消失的背景,武松像是无端地喝下了一碗中药,从喉咙管到心底里,都是一股子苦涩味儿。
  
  
  

  第二章
  
  按下武松,单表武大郎。众所周知,武大郎为人懦弱,模样猥衰,是清河市老少爷们寻开心的笑柄。虽说武大郎形象丑陋,经常无端遭人耻笑,但他有一宗长处:勤奋肯干。每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就见武大郎挑着一担炊饼出门沿街叫卖——久而久之,武大郎慢慢也勤劳致富了,摇身一变,由挑担行商变作开店坐商,成了清河市小有名气的“炊饼大王”。
  听说兄弟武松从美国回来的消息,武大郎特高兴,头几天夜里同媳妇潘金莲说起这事,语气中忍不住带点炫耀:“平日里你总说我武家长短,赶明日我那留洋的兄弟回来了,你倒是看看,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要学问有学问……喂喂,你说话呀,莫非睡着了不成?”
  潘金莲正想着上午在菜市场上为买一块肉和胡屠夫争吵的事,被武大郎唠叨得有些不耐烦了,粗着嗓门说:“什么兄弟不兄弟的,把他夸得貌赛潘安,哄三岁娃娃呀?武二郎的相片我不是没见,哪有你夸耀的那般好?”
  武大郎说:“娶你进门那时,我兄弟已到美国留洋去了,你没见过,他照相不上相,本人要比照片上的好。”
  潘金莲心头一动,嘴上却闷哼一声:“你兄弟长得什么样,关我屁事?去去,沙发上睡去,别耽搁老娘的瞌睡。”
  武大郎还要分辨,早已被潘金莲一脚蹬在他屁股上。碰上这样的时候,武大郎准知道自家媳妇心里头不顺畅,没办法,娶了个天仙模样的美媳妇,事事就得让着点,他卷起一床被盖,蹑手蹑脚,乖乖地到客厅沙发上去睡觉。
  
  
  
  
  第三章
  
  星子在窗外闪烁,像是一个能看懂人们心事的神灵在一下一下地眨巴眼睛。
  这一夜,潘金莲想着自己的身世,失眠了。
  潘金莲本是一乡村裁缝的女儿,遥想当年,潘家小女初长成,也就十三四岁吧,当裁缝的爹便叫她继承父业,学裁缝,并且端出句祖宗名言:“天旱饿不死手艺人。”潘金莲脚踩缝纫机,眼睛却看着窗外的蓝天,心儿早飞到那一朵朵白云上去了。
  稍长大点,潘金莲的心思更活络了。有一天,她和几个女同学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原来班上成绩最差的女孩说,她在夜总会坐台,每天小费收入一二百块。
  潘金莲听得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坐台?那是做什么呀,每天收入那么多?”女同学白潘金莲一眼,笑着说:“连坐台都不懂?”女同学把坐台的奇闻异事讲给潘金莲听,潘金莲听得脸儿飞红,像三月的桃花。潘金莲小心翼翼地问:“真有那么多钱?”女同学抢白她说:“这有什么,有时怕还不止这个数!”
  潘金莲心动了。看来,从男人身上捞钱,是条不错的生财之道。社会上流行这么一句话:“男人都是女人豢养的打工仔。”一个聪明的女人,应该学会利用男人才好。
  尽管潘金莲想入非非,但如果不是那次机会,她仍然不会过早涉足风月场。
  是九月的一天,坐台的女同学在路上又遇见了潘金莲,打过招呼之后,女同学说:“今晚有没有事?要不然跟我去玩玩吧。”潘金莲扭捏地说:“我去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女同学笑笑:“哟,玩玩呗,什么也不要你做。”潘金莲其实早动心了,只是嘴上不愿轻易答应,这会儿听女同学这般说,便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了句下台阶的话:“话说清楚,在那儿我可是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女同学一笑,心中暗想:哪个女孩子初进风月场不是这么说的?只怕到时候就由不得她了!
  俗话说,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在东方红歌舞厅的包房里,潘金莲结识了一个炒股票的张大户。那天,进歌舞厅坐下不到一刻钟,女同学就被人叫走了。女同学临走前,再三嘱咐潘金莲要等她。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只剩下潘金莲一个人呆坐着。她坐了会,站起身来,想到另几间包房里转转,谁知道刚推开第一间包房的门,里边一声惊叫,一个女孩慌慌张张地往上提裤子,那女孩对面,一个壮实的男人正对潘金莲瞪眼,怪她坏了他们的好事。
  潘金莲再也不敢瞎闯了,她回到原来的包房里,静静等待。女同学终于回来了,她的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来来,我来介绍一下。”女同学热情地向潘金莲介绍说,那个男人姓张,前些年做百货生意赚了钱,这些年在炒股票,“是赫赫有名的张大户呢!”女同学眉飞色舞地说。
  女同学刚说完,张大户早已伸出手来,将潘金莲小巧玲珑的手紧紧握住:“潘小姐,幸会,幸会。”
  潘金莲头一次碰到这种情景,不知该说干什么好。女同学狡黠地眨眨眼睛:“好吧,二位慢慢聊。”
  她说着就要告辞,潘金莲急了:“别,你别走……”女同学回眸一笑:“放心聊吧,我去去就回来。”说着“怦”地一声,将门反扣上了。
  包房里只剩下潘金莲和张大户两个人。灯光很暗,也很柔和,潘金莲用眼睛余光朝中年男人瞅了瞅,估摸那人年龄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有些秃顶,相貌平庸但不让人讨厌,相反,由于他总笑着,倒显得有几分和蔼可亲。
  “来,坐过来点。”张大户说。见潘金莲身子没动,张大户移身往这边挪了挪,潘金莲象遇见毒蛇似的赶紧往旁躲,张大户说:“潘小姐,你这是何必?”
  潘金莲被问得脸儿通红,支支吾吾,好半天应答不上来。
  “瞧你那羞答答的劲,好一朵娇羞的水莲花!”张大户迭声赞叹道,为显示斯文,张大户背朗了风流才子徐志摩的几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沙扬娜拉!”诗朗颂结束,张大户象演员谢幕似的点头哈腰,潘金莲心想,这人看不出,倒还真有几分才气呢。
  从张大户的言谈中,潘金莲简略知道了他的经历。年青时,张大户好打抱不平,一次他的朋友同人斗架,他去帮忙,一失手,竟将对方打成了残废。为此张大户坐了八年牢。从牢里出来后,遇上改革开放,他下海经商,跑广州下上海,长途贩布,这样做了几年,慢慢发了。后来时兴炒股,张大户提着一麻袋人民币进了证券公司,成了大户室里的一员。仿佛前些年把生命中倒霉的日子用光了,从大牢里出来后,张大户样样顺心,但有一样,却不太遂意。哪一样?张大户的老婆,厉害得很,是清河市闻名的母夜叉。
  听了张大户的经历,潘金莲心上不禁生出了些儿同情。她朝张大户瞅一眼,目光中多了几丝温柔。
  瞄准这个机会,张大户一把抓住了潘金莲的手:“潘小姐,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呵,你那么纯情,那么温顺,象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可爱的小猫……潘小姐,你不应该到这个肮脏的地方来的。”
  潘金莲一怔,呆呆地望着张大户,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张大户的意思,是想把潘金莲包下来当二奶。这话张大户不好明着说出来,何况初次见面,不敢太冒昧。好在有潘金莲的那个女同学做红娘,她轻言轻语劝说潘金莲:“人活着还不就那么回事?何必把贞操看得太重。再说,张大户人不错,心好,又舍得花钱,换了别人怕还求不到呢。”
  潘金莲给张大户当二奶的头一年,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每月10号,象公务员发工资似的,张大户按时发给潘金莲二千元。可是好日子不长,这事不知怎么让张大户那个母夜叉老婆知道了,寻上门来,大闹了一场。母夜叉揪着潘金莲的一络头发,拉扯到大街上,嘴上骂骂咧咧:“你这婊子,勾引我老公,我让你勾引,我让你勾引……”潘金莲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当街哇哇大哭起来。
  在大街上这般撒野,潘金莲哪里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张大户偷偷来安慰她时,潘金莲觅死觅活,一会儿要跳楼,一会儿要投河,把个张大户为难得直跳脚,只好拿钱财开路,当月的二奶费翻了一倍半,整整给了五千,美其名曰:发奖金。
  潘金莲这才不闹了,但她发表了一份严正声明:“如果那个恶婆娘再来找她的岔子,她一定会当面死给张大户看!”
  这幕不大不小的闹剧,给张大户的感情生活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再不敢明火执仗包二奶,暗中也不敢包,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躺在床上,他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常言道,女人是祸水,这话不假,漂亮的潘小姐就是一盆祸水,得赶紧出手。
  张大户给潘金莲找的男方,是清河市卖炊饼的武大郎。那人虽然形象丑陋一点,但还老实本份,想一想,母夜叉在大街上让潘金莲出了那么大的丑,谁还会娶一个坏了名声的女人?
  张大户托开麻将馆的王婆去找武大郎说媒,武大郎一听,象大大街上捡了个金元宝,满口答应。
  想想也是,鲜花般的一个美女子,不是碰上这样的丑事肯嫁给他武大郎吗?
  不会,当然不会。从这个意义上说,武大郎还得感谢让潘小姐出丑的母夜叉呢。
  就这样,如同俗话中所说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对于鲜花潘金莲来说,是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对于牛粪武大郎来说,则是癞蛤蟆果真吃到了天鹅肉。
  
  
  
  
  第四章
  
  武松空怀一腔报国壮志,回到清河市,本想为家乡的社会主义建设作出应有的贡献,谁知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时代变了,社会风气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出国那阵,人们还崇尚知识,可如今知识快成垃圾了,人们只崇拜金钱。
  住进宾馆的头一天,市委文书记来看望,那是听信了别人的谣传,误把武松当作搞投资的大款。一经接触,发现武松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文书记就再也没有来了。
  其实,市委书记来不来看望,武松并不在意。他在美国生活了几年,接受了西方讲求实际的作风,对虚伪的中国应酬学不感兴趣。眼下武松最着急的,是想快点谋一份工作。他在美国学的是高能物理,这是一门研究宇宙射线中基本粒子的性质、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和转化、以及物质更深层次的结构的学问,日常生活中很难用着着。因此,清河市人事局对武松的工作安排也很犯难。武松前去催问了几次,那边回答说:“再等一等吧。”习惯了快节奏生活方式的武松,实在难容忍这种拖拉疲踏的工作作风,在同人事局长争吵了几句之后,他给市委文书记打电话,反映自己想尽早报效祖国的焦急心情,文书记在电话中打着哈哈说道:“稍安勿躁,请再耐心等待一阵。武松同志的爱国热情确实非常高涨呵,不过,话说回来,你学的那个什么高能物理太深奥了点,要是在美国学高能化学,就会用得着,我们清河市有一家大型化肥厂。”
  文书记的话,叫武松哭笑不得。没办法,等吧,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回到中国,就得重新适应中国的生活习惯。武松开始练起了禅功。人们都说那是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在喧嚣的世事中静下心来打坐,不容易啊。可是武松想,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磨屁股吗?那些机关干部在会议室开会,一开三五天,照样嘻嘻哈哈,一个个全都高兴得不行,人家都已经进入禅宗的高层境界了,得好好学着点呢!
  幸好武松在美国泡过实验室,一泡也是三五天,有磨屁股的功底。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他总算能“稍安勿躁”,没生出什么事端来。何况,武松在清河市还有个同胞哥哥武大郎,抽空走动走动,也能混混时间。
  武松头一次去见哥嫂的情景是这样的:十二月的天气,寒风有些刺脸,大街上,不少人走路都爱袖着手,像蜷缩一团的珍稀动物熊猫。这样虽能取暖,但也影响走路的速度,好在清河市城廓里没几个人想过速度问题,慢点就慢点,没关系。隔老远,武松看见一面杏黄色幌子迎风招展,心情免不了有点激动。渐渐近了,方看清幌子上写着斗大的四个字:“炊饼大王”。武大郎见了武松,十分亲热,慌不迭地让进屋子里,连声嚷嚷着叫潘金莲泡茶。
  潘金莲这几年在社会上操练,识人不少,也学了些哄人的小手段。她端出一壶茶,将整个茶壶递到武松手上:“天气寒冷,兄弟请先暖暖手。”这句话,让武松深受感动,是啊,有家的感觉真是好。武松手捧热烘烘的茶壶,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回荡,他禁不住朝潘金莲多看了一眼,谁知这当儿,潘金莲也正暗中打量武松,二人的目光一对视,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潘金莲收拾起沙发上乱扔一气的衣物,把武松让到里屋坐下,心中暗想,怪不得前几日大郎直夸他兄弟如何如何,如今看来,倒真有几分实情呢。不说他肚子里的学问,单看相貌,这二郎也远胜大郎。造化物主真怪,同一个爹妈生下的兄弟,为何偏偏这般不同?唉,要是能将大郎变二郎,这世界就美好了。潘金莲正这般胡思乱想着,冷不防武大郎从门外钻进来,手中拿着几串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大呼大叫道:“快快,趁热吃了吧。”
  送来羊肉串后,武大郎叮嘱了几句“好生照料”一类的话,出去继续卖炊饼。
  屋子里,武松和潘金莲对面坐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说些淡话。
  “叔叔贵庚?”潘金莲以嫂嫂的身份问道。
  “虚岁三十,已到而立之年了。”武松感叹万端地说。
  “哟,原来叔叔倒长奴三岁……”潘金莲眼珠转动得很灵活,像一对活灵活现的玻璃珠。“不知叔叔的婚姻如何,这方面,大郎从来没对我讲过。”
  “二郎还没有娶媳妇,”武松不好意思地说。
  “不会吧?在美国那样的花花世界中,听说美女如云,而且都是洋妞,叔叔一个也看不上?”潘金莲说着向武松丢个媚眼,嘻嘻笑着补上一句:“依我看哪,叔叔只怕是挑花了眼睛。”
  “哪里哪里,听嫂嫂这话,武松感觉惭愧。”武松说着低下头,眼睛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有些儿受不了潘金莲那带有挑衅性质的目光。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武大郎提了瓶“河清大曲”回来,口口声声说今晚要同兄弟好好喝几杯。潘金莲下厨,很快端出几碟下酒菜来,计有卤猪头肉、爆炒腰花、韭黄鸡蛋、回锅肉、油炸臭豆腐、油炸花生米等六样。武大郎先喝下一杯,又看着武松喝下一杯,仍嫌不过瘾,给潘金莲满满斟上一杯,说道:“今日我同兄弟久别重逢,心里高兴,你也陪我兄弟武二郎喝一杯吧。”
  换了平日,潘金莲早拿酒杯朝武大郎身上扔过去了,可是今天她不会那么做。
  这杯酒,武大郎不说,她也想同武松喝呢。然而喝酒之前,潘金莲还是要扭拿作势一番,她推开武大郎递到眼前的酒杯,脸含羞色:“奴家哪里有什么酒量……”
  武大郎站起来说:“在自家兄弟面前还隐瞒什么,喝,喝!”潘金莲瞪武大郎一眼:“今日个可是你让我喝酒的,待会儿醉了,收拾碗筷的事,就都归你去做。”
  武大郎说:“那有什么,这些劳什子活,平日里还不都是我一人包下了的——闲话少说,快喝吧。”
  武大郎话没说完,潘金莲一仰脖子,将那杯酒一口喝下了。没多大一会功夫,她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眼珠转动得更加灵活。“喝酒嘛,有什么作难的,大起胆儿往肚子里灌就是了。”潘金莲有酒入肚,说话语调中便多了几分巾帼英雄的豪气。武松笑了笑,提醒说:“那倒不一定,前两年我在美国听国内新闻,好象有一则新闻说云南某地有个女干部,为了陪上级领导喝酒,多喝了几杯,结果醉死了,硬是搭了一条命。”武大郎摇晃着脑袋,对武松说:“兄弟呀,这可是小瞧了你嫂嫂喝酒的能耐,不瞒你说,她最多的一次喝过一斤呢!”
  武松连连吐舌头,嘴里胡乱说着“佩服”一类的话,朝潘金莲看去。潘金莲仗着酒劲,也拿目光直直地盯着武松看,倒把武松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潘金莲乘胜追击,端起酒杯冲武松嚷道:“来,让奴家再敬叔叔一杯。”武松想赖,潘金莲早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嫂嫂这杯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快,喝完了嫂嫂有话要说。”没办法再躲了,武松只得拿出看家的本事,强行喝下了那杯酒。
  酒过三巡,潘金莲发话了:“叔叔独身一人,住在宾馆,何不搬来家住?”
  武松一怔,不知该如何应答。潘金莲接着说:“叔叔住宾馆,尽惹别人看武家的笑话,知情的还说叔叔不愿搬来家住,不知情的只怕会乱嚼牙根,说你家嫂嫂怎么样不讲理!”武大郎听了,在一旁连声附和:“对对,是这个理,搬来家住,凡事也好有个照应。”
  武松红着脸唱个诺:“谢谢哥嫂厚爱,既然哥嫂这么说,武松明日就搬来家住。”武大郎直拍脑门,抱怨自己木头脑瓜,原先怎么就没想到这码事。他扭过头,用当家人的口吻吩咐潘金莲:“赶明儿起早点,把堆麦面的房间好好拾掇一下,留给二郎住。”潘金莲顶撞道:“这事还用你说?”
  武大郎吓得不再吭声了。
  送别时夜已深了,武大郎和潘金莲把武松送到大门口,不远处有盏桔红色的街灯,投在地上,像一洼红颜色的积水。走了几步,潘金莲再次强调说:“叔叔明天一定要来的呀。”武松说:“哪是。”武大郎关切地问:“要不要我找人去帮着搬?”武松说:“行李不多,不用了。”武松说着,大步流星地朝宾馆方向走去。走出很远了,回头看时,仿佛仍能看见嫂嫂那妩媚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连忘返。
  
  
  
  
  第五章
  
  第二天,武松果然把行李搬到哥嫂家中来了。潘金莲早将原先堆放麦面的房间打扫干净,帮武松帮铺床时,嘴里哼着歌儿:“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床铺好后,又特意上街买了条新枕巾,上面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武松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上街买了件六瓶装“河清大曲”,一件雪豹牌女式皮大衣,拎回家来,作为送给哥嫂的礼物。潘金莲见了那件皮大衣,爱不释手,喜欢得直跳脚,恨不得扑上来在武松脸颊上亲一口,她看了旁边同样乐滋滋的武大郎,忍住了胸中澎湃的情绪,没事儿般说道:“让叔叔破费了,这件皮衣只怕得花千把块吧。”武松撇撇嘴说:“应该的。”潘金莲乜斜着瞄武松一眼,语调轻佻地说:“叔叔出手这般大方,真不知要逗得世上多少女孩儿喜欢!”武大郎发表不同意见:“此话差矣,我家二郎不谙风月,如今连媳妇还没说一个呢。”
  潘金莲抢白道:“去去,我跟叔叔说话,关你甚事?还不快去卖炊饼!”说着,她直把丈夫往门外推。武大郎一步步后退着,出去照料他的炊饼生意去了。
  武大郎前脚出门,潘金莲便拿话来撩拨武松:“我听人说,叔叔回来没几天,就相中了市歌舞团的一个女演员,有这话么?”武松怔了一下,回答说:“嫂嫂休听那些闲话,没影儿的事。”潘金莲说:“还有更难听的闲言碎语呢,有人见叔叔常往发廊里跑,找三陪小姐按摩……”武松一听,怒不可遏,喝问道:“谁说的?这般坏我武松的名声!”潘金莲妩媚一笑:“叔叔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歪,何必拿那些劳什子往心里放?不过呢,依我说的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也没必要那么守旧。”潘金莲说着走过来,在武松肩头轻轻一捏:“天气凉了,叔叔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冻坏了身子骨?唉,堂堂七尺男儿,没个好女子在身边照顾,终归也不行。”
  武松见嫂嫂越来越露出了轻薄相,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倒不是害怕别的,嫂嫂潘金莲是个美人胚子,人见人喜欢,尤其是她那妩媚的笑,真能勾人魂魄!武松担心一旦冲动起来,把持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丑事,那样的话,就太对不起哥哥了。想到此处,武松站起身,随便扯了个由头,要朝外走。潘金莲上来拉他,却没能拉住,武松快步如风,迅速窜到门外去了。
  话休絮烦,不知不觉间过了一月有余,春节就要到了。打从腊月二十四起,武大郎就不再出摊卖炊饼,而是专心致志操办年货,准备过个快活年。大年三十这天,他们早早吃完团年饭,围坐一起收看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接下来,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中央电视台播放电视连续剧《水浒传》,收看到第十几集时,剧中出现武松打虎的场面,潘金莲乐了,拍着巴掌惊呼:“咦——快来看,电视里那人偷了叔叔的名字,也叫武松!”武大郎正用牙签剔牙,听了潘金莲的怪叫,不屑地说:“你真是个妇道人家,武松打虎的故事,自古就有,人家哪里是偷了二郎的名字!”
  一席话把个潘金莲说得脸红了,她不愿在武松面前显出自己没知识,可是话一出口,象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水浒传》继续播放,剧中依次出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这一次潘金莲不再那么吃惊,只是觉得很好玩,自己的名字也上了电视呢!还有丈夫武大郎的名字,也在电视上。可是看着看着,潘金莲生气了,嘟嘟哝哝地说:“是那个混帐编剧,把我家老公写成个矮墩墩的侏儒,完全是瞎胡编,我家老公哪是那号丑八怪?”
  经潘金莲一提醒,武大郎醒悟过来:“对对,刚才我还跟着瞎喝彩,他们这不是侵犯人权吗?得告中央电视台一状!”潘金莲说:“找他们打官司,中央电视台有钱,好好擂他们一笔。”对打官司,武大郎不大在行,他转过头来向武松咨询:“是告他们侵犯肖像权,还是告他们侵犯姓名权?”武松笑笑:“人家这是艺术作品,允许夸张,只怕告他们不着。”武大郎一愣,嗫嚅道:“允许夸张,也不能无边夸张呀。”潘金莲接口说:“这个夸张也太玄妙了,我潘金莲哪有那么坏,同奸夫串通好了来谋杀亲夫……那个该死的编剧,凭什么污辱我的名声?”
  武松摇摇头说:“人家那是艺术作品,千万当不得真,就像逢年过节街头看耍猴一样,笑一笑了事。”话虽这么说,潘金莲却怎么也开心不了,她嘟起嘴唇,发誓再也不看电视,斜斜依偎在沙发一角,怀抱一堆毛线,专心地织起毛衣来。
  武大郎到底是男子汉,器量比潘金莲大些,再说春节不出摊卖炊饼,闲着也是闲着,不看电视做什么去?因此每天晚上,他仍然早早守候在电视机旁,一会儿撇嘴皱眉,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哈哈大笑……寻常人家的日子,喜怒哀乐就这样迅速地转换着。
  
  
  
  
  第六章
  
  春节过后,武大郎照常出摊卖炊饼。屋子里经常只剩潘金莲和武松二人。闲来无事,潘金莲又打开电视机,该死的《水浒传》已播完了,电视里放着琼瑶的古装言情片《还珠格格》。“那个真格格紫薇,成天惨兮兮的,最大本事就是哭,太没意思。”潘金莲发表电影评论说,“依我看呐,做人得学学小燕子,风风火火,无论怎样一头先撞去再说,什么大不了的?二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武松正缩在客厅一角读金庸的小说,听见潘金莲喊他的名字,抬起头来,含糊地应喏了一声。“二郎坐过来呀,整天见你捧着书本,莫非看书比看电视还好玩?”武松说:“那也不一定,各人爱好不一样……”潘金莲扑哧一笑,朝武松丢了个媚眼:“啊哟,我想起来了,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想必叔叔是被书中哪只狐仙给迷住了?”武松说:“哪能呢,嫂嫂说笑话了。”潘金莲见武松那副难为情的样儿,爱慕的心中陡添几分爱怜,忍不住把话往明处递了递:“要说呢,书本和电视里那些美人儿,好看是好看,可人家是水中月镜中花,白好看了。人活一世图什么?
  还不就图点现实享受。二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嗯,这个……“武松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样让武松难堪的场面,三天两头准会出现一回。因此,武松在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里,又多了一分新的苦恼。他心中想,等工作分配下来,第一件事得先要一套房子。他实在有些担心,万一有一天控制不住感情,会做出让人耻笑的事。
  果然,有一天下午,天气稍稍转暖和了点,潘金莲嚷嚷着要洗澡,端着脸盆进了卫生间。一会儿,武松听见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六月间的雨点,哗啦哗啦浇打着武松的心扉。为了避嫌疑,武松过去将大门打开一条缝,任其虚掩着。这时,卫生间那边传来潘金莲银铃子般清脆的声音:“二郎,来帮一下忙——”武松心上一紧,声音发颤地问:“什么事?”潘金莲说:“快帮我递块肥皂。”
  武松心想:奇怪,卫生间不是搁着肥皂吗?正想着,潘金莲又催了:“快些呀——”
  武松在客厅找寻到肥皂,匆匆忙忙走过去,卫生间的门早拉开一条缝,一条白净的胳膊从里头伸出来,染成鲜红颜色的指甲弹蹦着,像几个美丽的小精灵。
  武松将肥皂往那手上一放,扭转身要离开,却被那只手一把给拉住了:“二郎,帮我擦背!”那声音有些妩媚,也有些专横,由不得不照着做的意思。武松脚下一滑,整个身子被带着往卫生间里撞去,说时迟那时快,门顿时大开,一个雪白匀称的身体完整无缺地暴露在武松面前。“使不得,嫂嫂,使不得……”
  武松边说边往后退,好不容易挣脱那只滑腻腻的手,狼狈地逃了出去。
  自从有了卫生间洗澡那码子事,武松再见到潘金莲,脸上的表情就不太自然了。可是潘金莲那边,倒像没事儿一般,照常说说笑笑,丝毫看不出痕迹。这小蹄子,可真会演戏啊!武松心想,得赶紧想办法,这种环境再呆下去,确实不是滋味。有一天,武松在阅报栏前看报,上头刊登了几则招聘广告,有广东省的,也有海南省的,其中海南一家公司要招聘高能物理方面的人才,条件至少要硕士研究生以上文凭。武松是博士后,条件当然够了,他抄下地址,发了封特快专递,寄上个人简历和成果资料,没想不到半个月,那家公司回信了,也是特快专递,要武松“迅速前往报到”。
  武松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临行前,少不了要同哥嫂说几句话。武大郎听说武松要去海南,有点伤心,转身去抹了几回眼泪。武松装作没看见,他不愿把离别的场面搞得那么凄凉,便笑着对武大郎说:“哥哥,祝你的炊饼生意越做越红火。
  不过呢,凡事也别太亏待自己,该歇息时得歇息……”
  他回头看潘金莲一眼,接着对大郎说:“晚上没事,就早点关门,看看电视逗个乐子。”武大郎连连点头,应答道:“是,是。”
  武松又对潘金莲说:“往后这个家,全靠嫂嫂费心了,我哥为人憨厚,遇事嫂嫂多担待些。”潘金莲那天在卫生间讨了个没趣,心上对武松生了怨恨,现在见武松要走,也不想再作挽留,嘴皮上却仍似抹了蜂蜜般甜美:“这些日子没照顾周全,叔叔饶过嫂嫂便是,往后从海南回家过春节,嫂嫂再把不周全处加倍补上。”武松笑着说:“嫂嫂有这么好的心,就请全花在我哥身上吧,武松会替我哥领这份情的。”一席暗语,二人都能听懂,相互心知肚明。
  该说的话都已说了,武松拦住一辆的士,掀开车后盖,放进书和行李。武大郎上来,同胞弟武松来了个西式的握手礼仪,潘金莲也摹仿武大郎,上来同武松握手。那当儿,武松感觉到潘金莲的手在他手上重重捏了一下,一个女子满腹的幽怨,仿佛就在这一握之中。的士司机等得不耐烦了,很响地按了声喇叭,等武松钻进车内,司机一踩引擎,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第七章
  
  转眼就是阳春三月,艳阳初照,草长莺飞,人们藏在心里头的那点淫邪心思,又开始蠢蠢愚动。尤其女子,到了这个季节,精力似乎特别旺盛,俗话也说“三月桃花天,男子还要女子牵”哩。这些日子,潘金莲没少同武大郎生闲气。上次勾搭武松没成功,潘金莲把满腔怨愤全发泄在武大郎身上,好象是武大郎破坏了她的美事似的,常常没来由发火撒泼,闹得武大郎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事得罪了美妇人。
  这天潘金莲在客厅里洗衣服,洗着洗着忽然想起那天卫生间里的情景,不免有些酸不拉叽的。
  都说没有不沾腥的猫,可是武松那只猫,偏偏就不沾腥。潘金莲想,也不收他小费,也不算他包房费,送上门的好事竟那个态度,真真气死人了。潘金莲这般想着,无名火直往上窜,洗衣剩下的水本该泼进卫生间的,她却端出脸盆,朝窗外用力泼去。
  也是活该有事。潘金莲的洗衣水泼出去象一面银扇,哗啦啦落下,正好淋在一个走路男子的头上。“哎哟”一声惊叫,那人抬起头,骂一句:“是哪个王八蛋——找死啊!”正要往下接着骂,却见刚才泼水的地方出现一个人,啊,美妙绝伦的一个美妇人,正倚在窗台上冲他歉意地笑。
  楼下那男子见了,先自酥了半边,怒气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像戏台上表演变脸一样,用手一抹,变了张笑脸,打个手势,送上个飞吻,色迷迷地看着楼上的美妇人。
  潘金莲被那男子看得脸儿发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那男子整整衣衫,唱了个诺:“哪里的话,如此美貌的妇人,就算往我身上泼十盆水,我也不敢有怨言。”
  潘金莲被那番调情的话说得乐了,心中暗自嘀咕:“好会说话的主儿,这般甜言蜜语,不知该讨多少女孩儿欢心!”
  也罢,反正闲得无聊,让本小姐来撩拨撩拨,于是斜倚在窗台上,手托一点红腮,笑道:“先生这么说,我可真要泼十盆水了。”男子应答道:“尽管放心泼好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潘金莲说:“你站好了,我这就去提水。”那人说:“好哇好哇,哪怕是妇人的洗脚水,也只管往我头上泼就是了。”潘金莲“扑哧”一笑,说了声:“看美的你——!”说完用手将玻璃窗一带,把那男子关在了外边。
  对那些轻薄男子,潘金莲知道该如何对付他们,丢下个鱼饵,不怕他们不吞钩。关上玻璃窗后,潘金莲偷眼往楼下瞅了瞅,那个男子果然还站在楼下,发呆般朝上看着,半天没挪窝。
  过了好一会儿,潘金莲才看见他摇了摇头,一步三回头,悻悻地走远了。
  那男子是清河市的一个名人,覆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出生在文化大革命爆发的1966年,爹妈的意思是庆祝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全面展开。西门庆是独生子女,从小被爹妈骄宠坏了,养成了专横跋扈的习性,三句话不对头便拳头相见。小时候还有爹妈护着,等他长到十岁那年,清河市闹了一场地震,西门庆的父母双双被压在倒塌的房子里,命丧黄泉。从此以后,西门庆成了个没人管的孤儿。
  西门庆是跟着他舅舅长大的。他舅舅叫娄阿鼠,也是个没一点正经的人,喝酒划拳、麻将花牌、进包房泡妞,无所不为。在这种环境中生活,西门庆能好到哪里去?随着岁月流逝,西门庆渐渐也长成了个浮浪子。
  俗话说:“好人没好妻,癞汉娶仙女。”这世界也怪,像西门庆这种天底下头号混混儿,居然有女子赖死乞活要跟他。那女子叫吴月娘,是清河市前任副市长吴千户的女儿,也是西门庆小学的同班同学。
  吴千户得知女儿在和一个混混儿谈恋爱,心里很不高兴,找女儿交心谈心:“世上那么多好男子你不爱,你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吴月娘斩钉截铁地说:“我就看中了他那男子汉的潇洒派头!”吴千户说:“狗屁潇洒派头,别人说他是混混儿。”吴月娘揪着他老爸的衣领问:“谁说的?这话谁说的?”吴大户一边挣扎一边打哈哈:“你甭管谁说的,听老爸一句话,不能再和这个人谈朋友。”
  吴月娘一听,往地上一坐,大放悲声:“你干涉女儿婚姻自由!你封建,你顽固……呜呜……”吴千户思想政治工作做不通,只能一个劲摇头,说他和女儿之间存在“代沟”。
  由于吴月娘坚持,这桩婚事成了,西门庆成了吴千户的女婿。有当副市长的岳父大人照顾,西门庆扶摇直上,从无业游民变成了清河市人民医院的一名麻醉师。后来吴千户弄了个指标,把乘龙快婿送到大学里插班读书,混了张本科文凭,外加医学学士学位,再回清河市,人模狗样的西门庆也算知识分子了。
  
  
  
  
  第八章
  
  众所周知,知识分子在清河市一度很倒霉,天天挨批挨斗,架飞机,挂黑牌,游街示众。但是后来整个情况翻了个个,知识分子又吃香起来,升官,评职称,分房子,都得先看有没有知识分子的文凭。于是,知识分子迅速在清河市繁殖,像人工养鳖那么多。
  西门庆虽说也戴了顶知识分子帽儿,骨子里却没知识分子那股子穷酸气,说白了,他骨子里还是个混混儿。随着改革开放的步步深入,不少人下海,也是政府所提倡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西门庆不甘落人后,写了份停薪留职报告,在清河市人民医院大门旁开了家药店,做起了无本生意。
  何谓无本生意?各位看官,西门庆刚下海开药店那阵,手头没多少积蓄,只能借本经商,从清河市人民医院药房里偷偷拿出些紧俏药品,摆上药店柜台,如果卖不掉,则退还给医院药房;如果能卖掉,再从医药批发市场买点同样的药品,还给医院药房就是。做这样的生意没风险,只需要把管医院药房的主任打点好就行。不仅如此,西门庆还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医生串通好了,让医生介绍病人到他的药店里买药,当然那几个医生是有提成的。
  西门庆的生意做得活络,发迹起来也快得很。医院里不少人对他这种做法有意见,但碍于副市长吴千户的面子,谁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是在背地里嘀咕。
  有吴千户在台上,西门庆一点不拿那些议论当回事,我行我素,想干什么照样干什么。
  吴千户光荣退居二线时,西门庆已经捞饱了,腰包里胀得鼓鼓的,手上拎个大哥大,象只绿头苍蝇般满街乱窜。前一阵在阳光歌舞厅泡妞,和一个叫李娇儿的坐台小姐打得火热;后来又看中一个叫卓丢儿的女孩子,包月做了二奶。
  西门庆的种种行径,吴月娘早已略有耳闻,她曾同老公闹过一次,但结果并不理想,西门庆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背转身子马上又同那些粉头勾搭在一起。到后来吴千户退居二线,西门庆更是无所顾忌地张狂起来,甚至闹到当着吴月娘的面把野鸡带回家干事的地步。
  吴月娘忍无可忍,扑上去要扇那个女孩子的耳光,却被西门庆一把拉住,抡起巴掌,反倒先在吴月娘脸上扇了一耳光,五个红指印分外醒目,像用红铅笔画上去似的。吴月娘捂着脸,发呆地望着西门庆,半天才吐几个字:“你……敢打我?”西门庆掸掸手:“有什么不敢?这不是已经打了么!”吴月娘带着哭腔说:“好,你等着,我去告诉老爸。”西门庆一声冷笑:“去吧,你去告吧,我怕个鸟!”
  西门庆这话说得倒是几分实情,吴千户已经不在位,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使用价值不大了,西门庆如今哪里还用得着怕他?偏偏吴月娘不知趣,跑回娘家死乞活赖让她老爸出面,教训教训风流女婿。吴千户听完女儿的哭诉,摇着头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倒还真没说错。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来处理。“接下来,吴千户找西门庆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大致内容是说,年青人要讲政治,不要学资产阶级生活作风那一套。西门庆一撇嘴,不屑地回答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整天敲木鱼念那本破经,没事你老去学学气功吧。”吴千户被女婿一席话呛得直瞪眼,大声说:“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初要不是我吴某人,哪里会有你西门庆的今天?”西门庆说:“去去,一边玩去,小心惹恼了我,眼睛会认人,拳头却不会认人。”
  吴千户看着西门庆干瞪眼,对这种混帐女婿,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吴千户真想扯开嗓子骂一通,转念一想,女儿还在那混混儿手上,关系闹僵了,他想把吴月娘怎么玩就怎么玩。再说,自己好歹也参加革命这么多年,一个老干部,不能同群众一般见识。
  西门庆继续朝街东头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听见有人叫他,西门庆停下来,转过身子一看,发现叫他的是“善记麻将馆”负责人王婆。
  王婆原是街道居委会工作人员,负责查电表、查水表、收卫生费。机构闹精减,一排队,王婆文凭本本最低,基本是文盲。说她基本是文盲,是因为王婆跟着查过几天电表、水表,认识了几个数码字,算扫过盲了。这样的人,自然是精减的首选人员。
  王婆下岗后,并没有学那些没志气的下岗工人,整天到市政府门前闹静坐,向政府要饭吃。
  她租借了居委会一间临街的房屋,开了麻将馆,取名“善记”,是一位老夫子帮着取的名,善记等于善聚,是善于聚财的意思。经老夫子一解释,王婆高兴得直跳脚,她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真心给政府办事,一下子说精减就被精减了,没意思,真没意思,看来后半辈子是该好好聚聚财了。
  王婆叫住西门庆,嘴皮像抹了蜂蜜一般甜:“西门大官人,这些日子怎的没见你过来抹几把?”
  虽然西门庆没当官,但是根据王婆的经验,逢人抬举着点总没错。比方说,见了个工商干部,或者税务干部,不管人家是不是科长,你叫他科长就是了。人家今日不是科长,明天说不定说是,官衔往高处叫,谁听着都高兴,工商管理费、税务费也会少收点呢。
  西门庆见王婆没话找话,不大想搭理,嘴上应付几句,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了刚才窗台上泼水的美妇人,开口便径直问道:“王主任,巷子口拐弯第三家那个娘子,姓氏名谁?”当然,正如西门庆不是官人一样,王婆也不是居委会主任,叫她主任,是图让她开开心,便于把话继续往下说。王婆一听,知道西门庆心里的意思了,却故意装没听懂的样儿,傻乎乎地说:“拐弯第三家?那可是家公厕。”
  西门庆说:“王主任在同我开玩笑——当真那是家公厕倒也好了,可是瞧那美妇人的穿着打扮,一点不俗,气质高贵得很。”王婆翻翻眼睛,抢白西门庆道:“你倒尽想好事,人家那女子可是个正经人,从来不兴在社会上乱玩的。”西门庆笑了:“王主任这话怪了,谁是在社会上乱玩的?”王婆语塞了好一会,赶紧说:“反正一句话,你别想沾那女子一指头。”
  听王婆这么说,西门庆更上劲了。社会上折烂污的女子到处都是,花几个银子就能上手,他自封猎艳高手,自然不能太把占有那些折烂污的女子算数。有一阵,西门庆爱打“警兔”,就是专门瞄上“警花”下手,精神上能得到满足,生理上却不太满足。原来,那些个“警花”
  平日在警营中受压抑惯了,演床上戏时也很难放开,硬板板躺在床上,像个死人,西门庆常常自嘲地说那是在“奸尸”。这一阵子,西门庆猎艳的兴趣转移了,目标是那些美艳的少妇。
  根据他的经验,少妇在婚后有段甜蜜的日子,再接下来是乏味的家庭生活,日复一复,看相同的脸,说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精神上会产生一种饥渴,而且她们床上功夫也好,只有费点心勾上了手,等于是白拾了块“金砖”。
  这么想着,西门庆更是急于要打听那个美妇人的姓名。见他一副猴急的样儿,王婆开心地笑了:“抽时间来抹几把麻将牌,我保证介绍你们互相认识。”西门庆笑道:“不就抹几把牌吗,行啊,我这就有空。”王婆说:“哪有你这般说起风说下雨的。”西门庆说:“哪请王主任定个时间……”
  正说着,挂在腰间的BP机响了,西门庆掏出来一看,是另一个叫卓丢儿的小姐在呼他。赶紧拿出大哥大回话,对方一付嗲声嗲气的腔调:“你又在什么地方泡妞?快来嘛……”西门庆匆匆回了几句,转过脸对王婆说:“有个港商等我谈判,催好几遍了,今天没空,改日吧,改日还请王主任相助。”
  王婆老于世故,一眼就能看透西门庆这点把戏,她没戳穿,也不想戳穿,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西门大官人真是太忙了,像党和国家领导人一样,日理万机。”西门庆听了,在心里嘀咕一声:狗屁日理万机,我是日理一机呢。他招手拦住一辆的士,往前排坐下,临走时没忘那档子事,抄了个BP机号码递给王婆:“王主任,我可是拜托你老人家了,有情况赶紧呼我。”
  
  
  
  
  第九章
  
  换个日子,王婆瞅准机会叫住潘金莲,二人亲亲热热拢在一起说贴已话。王婆上下打量潘金莲,嘴里“咂咂”直叫唤,像凭空拾了块金元宝似的:“咂咂,这般美貌的娘子,整天呆在家里让老公一个人欣赏,岂不是太可惜了?”潘金莲抿嘴一笑:“王妈妈说笑话吧,哪里还谈什么美貌?早成昨日黄花菜了。”
  王婆说:“还蛮谦虚谨慎呀,漂亮这东西,可是拿钱也买不到的,该谦虚的时候得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不能瞎谦虚。”王婆这话像批评,实际上却是表扬,说得潘金莲身子骨轻飘飘的,像踏在一块云朵上一样。
  王婆见潘金莲有入港的意思,话说得更露骨了:“改天到麻将馆里来抹一把,我保证让你赢。”
  潘金莲说:“哪能呢,打麻将总是有输有赢,王妈妈能保证我赢?莫不是抽老千?”王婆说:“瞧娘子说到哪儿去了?要是抽老千,我这麻将馆还能开得下去?只怕早被人砸烂了。”潘金莲说:“那怎么能保证赢牌?”王婆一笑:“凭娘子这么漂亮的脸蛋,我来找个冤大头,那人光顾看娘子标致的脸,迷迷糊糊出牌,不输钱才怪。”
  潘金莲乐了:“听王妈妈说的,这世上如今哪里还有那么傻的男人……”王婆说:“有哇有哇,明天下午吧,你到麻将馆来,我保证你能赢钱说是了。”听王婆说得如此肯定,潘金莲心里倒有些疑惑了,那人是谁呢?前几日从窗口往外泼水,不小心泼到一男子身上,那日子她认识,是清河市有名的混混儿西门庆,王婆要叫的冤大头,莫非是他不成?转念一想,管它的,只要能赢钱,怎么玩都行,凡事还有王婆撑着呢。
  第二天下午,潘金莲果然如约来到了王婆的麻将馆。厅堂里,有几桌麻将客正在抹牌,烟雾缭绕,间或夹杂一阵阵吆喝声。潘金莲径直走进去,在一个包厢里找到了王婆。王婆让潘金莲坐下,自己出去打呼机,那边很快回话了,王婆说:“西门庆吧,快来呀,好事就快成了呢。”西门庆兴奋得直拍大腿:“好的好的,我马上到。”王婆放下电话,没事儿似的回到包厢里,同潘金莲有一搭无一搭说些闲话。
  不到十分钟,西门庆打的来了,腋下夹着个黑色公文包,手中拿个大哥大,一付大亨派头。
  进门同王婆打声招呼后,便一个劲地朝潘金莲点头哈腰。潘金莲一见,果真是被她泼了水的那个男子,脸微微红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先生,那天的水…
  …”西门庆油腔滑调惯了,拦住潘金莲的话头开口说道:“要不是有那盆水做媒人,哪里会认识这么漂亮的小姐啊!”
  王婆假装糊涂地说:“好呀,原来你们认识?莫非你们串通好了来赢我老婆子的钱的?”西门庆说:“哪里哪里,就见过一面。”王婆说:“开个玩笑呢,可以开始了吧,三个人,看来只能玩‘斗地主’了。”西门庆说:“行,就‘斗地主’。”说着转身问潘金莲:“‘斗地主’潘小姐会吧?”潘金莲是“斗地主”
  的高手,却假装谦虚地说:“刚学会不几天,凑个角儿试试。”
  西门庆拿起桌上的扑克牌,熟练地洗了几遍,把手递到潘金莲跟前,让她抬过牌了,就开始起牌。第一把西门庆叫了个地主,结果地主输了;第二把王婆叫了个地主,地主又输了;轮到第三把,西门庆摸到了那张地主牌,可他没叫,把机会让给王婆,王婆刚才当地主输了一把,不敢再叫了,最后机会留给了潘金莲,潘金莲本不想叫,可是见西门庆不断冲他做眼色,就硬着头皮叫了。谁知这个小动作让王婆看了个清清楚楚,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犯开了咕哝:一对狗男女,他们在算计我呢!
  果然,这一把潘金莲当地主,却赢钱了。王婆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说:“你们两人打牌好默契,像两口子似的,一个眼色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我老太婆一人不敌你们二人,今天只怕要输。”西门庆说:“王主任这是在表扬我们呢,还是在批评我们?”他故意把“我们”二字说得很响,意思是他同潘金莲的关系已不大一般了。王婆说:“少在这儿套近乎,人家潘小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哄的。”
  潘金莲赢了钱,不好多说什么,接下来打牌,说来也怪,这天她的牌运特别好,当地主时,地主赢;不当地主时,地主输。一个多小时下来,潘金莲桌前的抽屉里已经塞满了人民币。
  西门庆大输,王婆小输,王婆本是来帮着拉皮条的,却在这儿陪着输钱,心里早已不乐意,找个由头,去照看外边麻将馆的生意,抽身先出去一会儿。包厢里,就剩下西门庆和潘金莲两个人。
  见机会来了,西门庆站起身,借口帮潘金莲数钱,顺势过来拦腰一把从后边抱住潘金莲,嘴里喃呢叫唤:“潘小姐,你可真想死我了……”潘金莲挣扎着:“不要,不要这样……”她一只手抓着抽屉里的钱,另一只手掰着西门庆的手。
  “让我亲一下,就让我亲一下。”西门庆说。
  潘金莲说:“快放手,要不然我真的会生气了!”西门庆问:“你真的生气了又怎么样?”潘金莲说:“你如果再这样,我永远不理你。”西门庆一听,这话有希望,听潘小姐的意思,如果松手了,今后还会有戏。这么想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
  不巧的是正在此时,王婆忽然闯了进来,见西门庆拦腰从背后抱着潘金莲,而潘金莲扭动着腰肢,似乎正在同西门庆说什么话,王婆赶紧收住脚步,却已经迟了,对面那两个狗男女像被人当场抓住的小偷,表情很不自然。王婆说:“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西门庆说:“不关潘小姐事,是我这个粗人爱动手动脚的惯了,王主任多包涵着点。”潘金莲瞪西门庆一眼,委屈得差点要哭。
  
  
  
  
  第十章
  
  天色擦黑时分,潘金莲起身要回家,却被西门庆一把拦住:“再玩会儿,吃过了晚饭走也不迟。”王婆也在一旁劝道:“就是罗,难得出来一趟,要玩耍就玩耍个尽性,西门大官人今天要请客吃饭呢。”潘金莲赢了钱,不好意思推辞,再说她也有心要同西门庆多待一会,只是担心回家晚了,丈夫武大郎会找寻过来,她望着窗外说道:“我还是要回家打声招呼……”
  西门庆递过大哥大:“来,给你家打个电话说一声。”潘金莲看着那个大哥大,眼睑轻轻垂下,说:“我还是回家去说一下的好。”说着,轻移莲步,一阵风似的飘出了包厢。
  待潘金莲走后,王婆向西门庆解释说:“西门大官人这不是明摆着让人难堪吗?人家潘小姐家里没安电话,你让她往哪儿打?”西门庆奇怪地问:“什么,没安电话?如今什么日月了,还有没安电话的主?”王婆嗔道:“潘小姐家里的电话在等大官人帮着安呀。”西门庆说:“安电话,那由她老公考虑,我给她配个BP机,倒是可以的。”王婆一听,上劲了:“咦,配BP机,我们交往这么久了,没听说给我王婆配个BP机呀,到底还是年轻漂亮的娘子走俏。”
  西门庆说:“你老人家也要BP机?”王婆抢白道:“就兴年轻人赶时髦,老家伙该落伍的?
  大官人,我这BP机你倒配不配,不配的话,耽误了你找潘小姐的事,我可管不了……“西门庆笑着说:”配,配,我的王主任。“二人正说着,潘金莲回来了,听见包厢里说得热闹,她推门进来,脸上笑嘻嘻地问:“配什么呀配?好事人人有份。”王婆赶紧说:“西门大官人答应给我们每人配个BP机呢。”潘金莲心里暗自喜欢,直夸西门庆出手大方,是个情呆子,嘴上却说:“什么BP机,我才不要配呢,腰间挂那么个劳什子,走在大街上嘟嘟嘟地叫,还不被人当那种人了。”西门庆撇撇嘴说:“哎,可别这么说,像潘小姐这般天生丽质的人,挂个BP机,最象是大公司里的职业妇女了,时髦得很呢。”
  闹腾了一阵,王婆端上酒菜,三人开始吃饭。西门庆要给潘金莲倒啤酒,被潘金莲拿手挡住了。王婆劝道:“少喝几口,不碍事,出门时你家大郎交待不让喝酒?”潘金莲一听提起武大郎,不禁有些愠恼:“他?管得着我吗。”听潘金莲这口气,西门庆像只苍蝇终于找到了臭鸡蛋的缝,赶紧再往潘金莲酒杯中倒啤酒。果然这一次潘金莲没推辞,任由西门庆满满酹了一杯。
  酒过三巡,桌子上三个人都微微有了些醉意,西门庆开始讲他拿手的荤故事:有一个乡村教师教学生认字,先在黑板上写了个“被”,问学生是什么字,学生答,不认得。乡村教师搞启发式教育,向学生提问:你们家床上是什么?学生答:是妈妈;教师问:妈妈上边呢?学生答:是爸爸;教师继续问:爸爸上边呢?
  学生答:是妈妈的手。教师有些急了,大声问道:你们家里的被子呢?学生再答:被子被蹬到地上去了……。
  讲过一个故事,王婆和潘金莲大笑,王婆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西门庆骂“缺德鬼”,潘金莲抿着嘴笑,口里含着的啤酒差点没喷满一地。西门庆再要接着讲荤故事,王婆打拱作揖:“饶了我吧,笑死人了大官人要抵命的。我出去看看外边的生意,你们先慢慢喝……”潘金莲说:“王婆你别走了。”王婆转身使了个眼色,说:“阿莲呀,西门大官人也不是别人,没事相陪着喝几杯啤酒,怕什么的?”说着她顺手带上了门,只听门钮“咔嗒”一声,被反锁上了。
  却说西门庆在包厢里,早已急不可待了,眼看着对面那妇人,云鬓散乱,酥胸微露,一张有红有白的脸子像三月间开放的桃花,惹得他恨不得拿手去摸一把。
  这会儿见王婆出门了,拿着啤酒瓶绕过来,嘴里连声说热,把外边的西服脱了扔在沙发上,露出里边的黑马夹,显得更精神了几分。西门庆要给潘金莲倒啤酒,潘金莲有意无意推辞,二人推推搡搡,西门庆索性放下啤酒瓶,从身后一把抱住潘金莲,一双手在那妇人胸前乱摸。
  潘金莲红着脸笑道:“大官人别这样,我有句话要先问你,是真心对我好呢,还是逢场作戏玩玩?”西门庆辩白说:“潘小姐说到哪里去了,我当然真心的。”
  潘金莲说:“既然真心对我,也不在朝朝暮暮,这儿不方便,让王婆进来撞上多没脸面。”西门庆一听,马上松开手,快步走过去,把反锁的门扣往下一按,这一回用钥匙在外边也打不开了。锁上门后,西门庆转回来抱住潘金莲,三把两把扯下她的牛仔裤,大官人,你好坏。“潘金莲故作生气状。”我坏,那我就坏给你看。“西门庆一把搂紧潘金莲,急急吻了起来。潘金莲一边回吻一边摸向西门庆的下部,抓住了鼓胀的阳具。西门庆将潘金莲压在沙发上,猴急的脱下潘金莲的衣服,一付美奂美仑的肉体呈现在他面前,只见她双眼含春,乳房高耸,修长圆润的双腿,黑长的阴毛,掩着小丘般的阴部;肥美的阴唇夹着殷红的阴缝。西门庆欲火高胀压到在潘金莲诱人的肉体上,鸡巴紧抵着潘金莲的穴口不停的磨着,这要命的磨擦,终于将潘金莲最后的一丝道德防线磨掉了,原来阻止西门庆的双手,这回儿反而搭在西门庆的屁股上,又摸又按,似乎有意无意地摧促着西门庆赶快进港。只见她双手掩住她那涨红的脸庞,吃力地出声道”冤家,进来吧,算我前辈子欠你的,可千万别负了我!“潘金莲刚刚分开双腿,便被一件巨物撑了个满满当当。那种感觉就象突然跳进了热水桶里,说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等到那阵恍惚过后,紧接着便是一阵嵌入骨髓的麻痒。她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也不知是要哭,还是要唱。她啊啊”啊“了半天,也无法把声音逼出来。
  别看潘金莲前后经历过两个男人,但她从来没有爽利过。张大户自然不用提了,那东西软得象鼻涕似的,扶不起,拉不直,最后是靠手指牵引才勉强趟进去。
  武大倒是硬气多了,可那东西太微不足道了,就象一条小蝌蚪似的,怎么闹腾都不杀痒,做比不做更难受。潘金莲挺秀的双乳令人垂涎欲滴,稀疏的阴毛让阴户显得更脆嫩,含着些许爱液的穴口。西门庆的龟头顺着滑不溜丢的淫水紧紧地抵住潘金莲的子宫上。潘金莲不禁颤声呼道:“冤家轻点”。西门庆眼看身下的潘金莲吐气如兰,轻摇着腰枝迎凑着,西门庆的话儿不由得一挺,急忙的抽插起来,阴户经过西门庆卖力地干过一阵之后越来越湿化,潘金莲将两只手轻搭在他的双肩,微睁着眼,轻吐着气儿,享受着西门庆时快时慢的抽插所带来的蚀骨快感,积存的淫水决堤般地涌出。在西门庆的猛抽猛插下,潘金莲也骚荡的回应,妇人双腿紧夹着他的腰枝,一再摧促西门庆点击自己的花心深处。西门庆感受到妇人阴道内一阵阵有规律的紧缩缠裹着阳物,再观身下妇人粉脸红红晕,妇人双腿将西门庆的屁股钩得牢牢的,膣道内部更时而有意无意地紧一紧,潘金莲这般露骨的骚态,让西门庆好不高兴,刺激得阳物顿时变得更长更烫,把身下的潘金莲顶得又酥又麻,骚痒得难受不由浪语道:“亲亲,我舒服的紧,快插,好让我把淫水全数泄给了你!”听了这话,西门庆把潘金莲双腿架在肩上,开始大起大落的抽送。受到狠插的阴户被拉出大量的淫水,那水儿沿着妇人屁股沟儿,把沙发上的垫单染湿了一大片。就这样,两个赤条条的人儿抽插了近半盏茶的时间,西门庆的呼吸变得十分急促起来,抽动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潘金莲料定西门庆就要射精了,一时间,欲念全消,双手急急地撑拒着西门庆道:“快抽出来,千万射不得,我会…!”西门庆根本顾念不了那么多反而将潘金莲抱得更紧,屁股的起落更加地剧烈。底下澎涨到极点的鸡巴,终于忍不住地喷出来大股白液灌满了整个子宫,潘金莲觉得子宫内一烫人几乎昏死过去。射精后的西门庆搂潘金莲光溜溜的身体,不停地摸着两只玉乳,口中渍渍称奇。二人云雨才罢,正在各自整理衣服,有人在外边敲门,是王婆的声音,好象还不停地用钥匙在锁孔里搅动。
  潘金莲急了,赶紧朝西门庆使眼色,让他过去开门。西门庆不急不躁整理好服饰,走过去把门打开了。王婆一进来便大惊小怪地说道:“好呀,瞧瞧你们在包厢里做的好事,潘小姐,我请你来打牌,也不曾叫你来干别的见不得人的事,把门反锁着,这是做什么?到时候武大郎找上门来扯皮,我王婆可担待不起。”
  王婆说:“谁干扰?我这儿的人正派得很,从来没人乱推门敲门的。你看看你看看,这儿一大块脏兮兮的,你们到底在包厢里做些什么?”潘金莲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角噙着泪水给王婆陪不是:“王妈妈饶过这一遭吧,这样吵吵嚷嚷,让外边的人听见了,怎好意思见人?”说着朝西门庆递个眼色,西门庆赶紧掏钱包,数出几张钞票,塞到王婆手里:“这事还望王主任多包涵点。”王婆见钱眼开,心里头想的就是多诈骗点银子,她接过钞票,自然再也不提此事。
  
  
  
  
  第十一章
  
  话分两头。再说清河市南街头有个混混儿姓乔,名叫乔郓,人称郓哥儿。这郓哥儿年方十四五岁,偷鸡摸狗一套已学得滥熟,平日里无事总跟在西门庆一伙人后边,一口一个“庆哥”
  叫得亲亲热热,西门庆见这孩子玲珑,干什么事也常常带着他,放个哨、跑个腿什么的,倒也挺方便。
  这天,郓哥儿在街头瞎逛,看上了一个漂亮女孩子,喜得赶紧要找西门庆报告“军情”。找了几处,却没见西门庆的人,有好事者叫住郓哥儿,告诉他说:“要找你那庆哥呀,人家现在只怕没功夫接待你。”郓哥儿急切地问:“你知道在哪?”好事者回答说:“清河市现在谁不知道,西门庆如今泡上了炊饼大王的媳妇,日日厮混在王婆的麻将馆里呢。”
  郓哥听说后,直奔“善记麻将馆”而来。在门口,却被王婆一把拦住了:“哎,小孩子家,到处瞎窜个什么,你可看清楚了,这是麻将馆。”郓哥儿扬着头说:“不是麻将馆我还不来呢。”
  王婆抡起巴掌朝郓哥儿脸上扇去:“你个小猴根子,莫非是专门到麻将馆寻岔子来了?”郓哥儿莫明其妙挨了一巴掌,委屈得差点要掉眼泪,咕咕哝哝地说:“我是来找庆哥的。”
  “去去,一边去玩,什么庆哥祝哥,我这儿全都没见,只有麻将客。”王婆没好气地说。郓哥儿分辨说:“明明有人说他在这儿的,王婆你不用瞒我,庆哥同潘金莲那档子事,是你帮着牵的线,这我知道。”王婆一听,急切地朝里屋包厢那边瞄一眼,压低了声音说:“谁叫你乱嚼舌头的?那档子什么事?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王婆说着,提起门背后的一把大扫帚,朝郓哥儿劈头盖脑打将过来。郓哥儿毫无提防,被大扫帚胡乱打了几下,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全是印痕,他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抖落着被弄脏的衣服一边恶狠狠地说大话:“好,王婆你记着,别以为我郓哥儿人小好欺负……”
  王婆提着大扫帚赶过来,又要朝郓哥儿身上打,嘴上嚷嚷着:“我看你个小屁孩还乱嚼舌头不!”郓哥儿赶紧往后退:“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婆咱们走着瞧。”
  郓哥儿说着,早已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无端受了冤枉气,郓哥儿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正没地方撒。转了两条街巷,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一块“炊饼大王”的杏黄色旗幌子迎风招展,武大郎胳膊上袖子搀得老高,正大声吆喝“炊饼炊饼,刚出炉的炊饼……”
  郓哥儿慢悠悠走过去,立在那儿,再也不走了,假装看门前一棵高大的老槐树。武大郎说:“郓哥儿,你要看树嘛,给我站开点看,别在这儿挡我的生意。”
  郓哥儿转过身来说:“大郎,你知道我在看什么?我在看树上的一顶帽子。”武大郎问:“什么帽子?”郓哥儿说:“绿帽子。”武大郎奇怪地问:“哪有什么绿帽子?这孩子莫明其妙,有毛病。”
  郓哥儿说:“我有毛病?还不知道到底谁有毛病。我看哪,岂止是一只绿帽子,简直是一棵树,一棵从头绿到脚的傻B树!”说着郓哥儿拍着巴掌自顾自大笑起来,笑得武大郎不知所措,也跟着郓哥儿傻呼呼地笑了几声,又感觉不对劲,忙问道:“你刚才说绿帽子,谁戴绿帽子了?”郓哥说:“谁戴绿帽子,人家自己都不知道,我又哪儿知道?”武大郎说:“不知道,哪你在这儿瞎捣乱个什么劲?”郓哥儿说:“看树呀,看那棵从头绿到脚的树。”这么说着,郓哥儿目光却直往武大郎身上瞄,从上到下,看过一遍,又看过一遍。
  被郓哥儿这么上下一看,武大郎心里有点明白了,暗中想:莫非这小屁孩是指我不成?绿帽子?从头绿到脚的树?糟糕,潘金莲该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在外边勾搭了别的男人?武大郎递过一只炊饼过去,轻言轻语地问道:“好兄弟,先吃只炊饼,待会儿我有话问你。”郓哥儿手一摆,把那只炊饼扫落在地上:“一只炊饼就想收买人心?你也太小瞧我郓哥儿了。”
  看着被扫到地下的炊饼,武大郎心痛得不行,让他更难受的是郓哥儿的态度,居然板着张脸,像古装戏里的黑脸包公。武大郎一想,连屁大小孩也懂欺负人了,这世道真他娘的——武大郎几大步猛地蹿过来,一把揪住郓哥儿的衣领,怒声吼道:“今日个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不知道厉害,给老子说清楚,否则的话,休想离开这儿半步。”说着,几拳头擂到郓哥儿屁股上,打得郓哥儿直叫“大叔饶命”。
  武大郎收住拳头,问道:“快说,那人是谁?”郓哥儿扭头冷声嘲笑:“我说了你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武大郎一听,果真有那档子事情,收起的拳头又一次狠狠打出去,打得郓哥儿“哇哇”怪叫,连声嚷嚷:“我说,我说……那人是庆哥。”武大郎问:“你说是西门庆?”郓哥儿应道:“正是他。”
  
  
  
  
  第十二章
  
  打过郓哥儿后,武大郎再也无心卖炊饼,心里想着自家媳妇被西门庆骑在胯下的情景,怎么着也不是味儿。他闷头闷脑地坐在那里,像根立定的木桩,好半天一动不动。傍晚时分,潘金莲回家了,风摆扬柳般走进屋子里,掀开锅盖准备做晚饭。
  武大郎跟在后边走进来,不高兴地问道:“整整一天不见人影,你跑哪玩儿去了?”潘金莲说:“在善记麻将馆抹了几圈麻将。”说完翻翻眼皮,反过来抢白武大郎几句:“怎么了?你不好好卖炊饼,坐在门口呆头呆脑的像只笨鹅,反倒管起我的事来了!”武大郎像被人打了左脸的耶酥,赶紧亮出了右脸,陪着笑对潘金莲说:“哪里的话,随便问问的,我也只是想好好维护一下这个家的安定团结。”
  潘金莲没好气地想:狗屁安定团结,你哄谁呀,我潘金莲也不是三岁孩子,凭你几块糖果就能哄得住的?要讲安定团结,得先把这个家的经济基础搞上去,没钱,能安定团结得了?好好卖你的炊饼去吧。潘金莲这般想着,嘴里说出来的却另是一套:“谁不知道珍惜这个家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你放心,你媳妇除了爱好抹几圈麻将外,不会做别的出格的事。”武大郎一边帮着洗菜一边说:“我放心,我当然百分之百地放心。”
  吃过晚饭,武大郎扭开电视机开关,准备看电视。当然,他没忘了给潘金莲放好凳子,还冲了一大杯潘金莲平时最爱喝的酸梅汤放在茶几上,讨好地说:“快喝,快喝,我今日专门去买了白醋,这酸梅汤只有放白醋才好喝的。”潘金莲笑笑,跑上来绕到武大郎背后,搂着他脖子撒娇般地说:“晚上我还去打几圈麻将……”
  武大郎一听,火气直往脑门上冲,扭过头大声说:“晚上还去?”潘金莲嗲声嗲气地说:“你干什么呀,这么大声,比嗓门哪?倒吓我一大跳!”武大郎声音低下来:“白天玩过就行了,晚上还加班,你不爱惜你的身体,我还要爱惜你的身体呀。”潘金莲说:“难得老公这么体贴人,白天打过四圈,输钱了,晚上我想去扳本。再说,人家约好了,三缺一,不去不行的。”
  说着,潘金莲在武大郎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个粉红色的嘴印子,用诗人瞎浪漫的形容词来形容,则是留下了一个粉红色的梦。
  没办法,娶个美丽的女子做媳妇,凡是就得忍让着点。武大郎被潘金莲搂着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心里想,这哪是亲热,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嘛。武大郎说:“你先松松手,让我缓口气再说话。”潘金莲蛮横地说:“就不松手,我偏偏不松手。”说着,双条胳膊搂得更紧了,像死死缠在树上的野藤。武大郎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只好支吾地说:“要去你去吧……早点回。”
  潘金莲梳妆打扮一番,冲武大郎妩媚一笑,像一团彩色的风似的飘走了,只留下一阵扑鼻的香气,还在房间里环绕,仿佛是留给武大郎的一个莫大的讽刺。
  武大郎怔怔地看着潘金莲远去的身影,暗自伤心落泪。一滴黄豆般大小的泪珠子从脸颊上往下滚落,武大郎用手背一抹,暗自骂道:呸,你这没出息的人,枉为一场男子汉了,媳妇在外边偷汉子快活,你一个人独自在家抹眼泪,这算个什么事儿!罢,罢,让我也跟着过去,看看郓哥儿说的这档事是不是真的?
  这么想着,武大郎关上电视机,蹑手蹑脚出门,往王婆的善记麻将馆那边走去。夜幕已经降临,几颗星子在天边闪烁,模糊得几乎看不见。拐过一道巷子,再拐过一道巷子,往前走五六分钟,就看见王婆的善记麻将馆了,一长串红灯笼从高高的屋檐处排下来,像一串挂在天上的冰糖葫芦。如今这年月,人们对那些红灯笼特感兴趣,也不知何故?
  武大郎顺着屋檐溜过去,像一个幽灵,或者说像个做贼的。他扒在窗户前看了一阵,好几个麻将客正在里头聚精会神地“捉麻雀”,一个出来解溲的人看见了他,轻声喝问了一声:“谁?”
  吓得武大郎一身冷汗,从黑暗中站出来,嗫嗫嚅嚅说道:“是我。”那人看清了是武大郎,才长吁了一口气:“哦,是炊饼大王呀,我当是谁呢,是不是来找媳妇的?”武大郎说:“正是来找她的。”那人暧昧地笑了笑,回答说:“在里头包厢里。”
  从那人暧昧的笑容中,武大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停地搓手。那人问:“你不进去看看?”武大郎说:“不用了吧,只要媳妇在这儿打麻将,我就放心了。”那人摇摇头,不屑地说了句双关语:“从没见过像你这号粗心的,就不怕别人对你媳妇放炮?”武大郎被那人的话一激,身上所剩不多的男子汉血性猛地往上冲,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好兄弟,快说说我媳妇在哪间房里打牌?”
  那人把武大郎带到暗处,用手朝麻将馆包厢方向指指:“麻将馆里一共有四房包厢,相互间都是连着的,你媳妇在左边第二间包厢里,从这儿进去,进到左边第一间包厢,那里面没人,从板墙缝中就能看见你媳妇在做什么了。”武大郎说声“谢过了”,就要往里走,那人说:“就用嘴皮子谢过?不打发点银两?”
  武大郎想想,从身上掏出张十元钞票,塞到那人手上,然后悄悄溜进了左边的第一间包厢。
  包厢里很简陋,除了一张麻将桌、四把椅子,别的就没有什么了。武大郎小心翼翼地走到板墙壁边,打从一条手指宽的墙缝中朝另一间包厢里看去,这一看把他惊呆了:先是听见一阵异常的响声,然后便看见有人影在那边晃动,眼睛适应了好一会,现在武大郎终于慢慢看清楚了,媳妇潘金莲裸露着上身,扑倒在一张沙发上,西门庆从身后双手搂着她的腰肢,正嘻嘻哈哈浪笑着抱成一团,只见西门庆正一丝不挂的张腿躺在沙发上,潘金莲全身光溜溜的跨骑在西门庆身上,上面跟西门庆热情的舌吻,她的下体门户大开,西门庆毛茸茸的阴囊挂在下面,潘金莲湿渌渌的阴户口正接着西门庆的阳具根部。只见那根大阳具缓缓的来回往上挺,后来上挺的速度越来越快,大声的传来“沽滋”“沽滋”的声音,潘金莲呻吟的声越来越大,随即西门庆将潘金莲的屁股往下一压,鸡巴往上奋力一挺,这一挺,腰部已然悬空。潘金莲见状开始抬起臀部,快速的上下套弄着西门庆的鸡巴!只见西门庆的阴囊一紧,过了三秒才放松,随即又一紧,潘金莲的阴部往下一套,立刻沿着阴户口周围流出浓稠的白色液体。终於,悬空的腰部摔落在床上。潘金莲也伏在西门庆的怀里,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停的喘息着,西门庆的鸡巴还舍不得拔出来,潘金莲的屁眼也仍一阵一阵的收缩着,想必是刚才的一阵高潮还馀力未消吧。西门庆摸着潘金莲光溜溜的身子,感叹道:“你真是个尤物,跟你干怎么都干不过瘾,天天想干。”潘金莲道:“你现在还不是差不多天天有干我,喂不饱的东西,我算了一下,上个月武大郎才回来跟我干了三次,你上个月干了我十七次,要算上你经常每次要干好几回,更不得了,你说我到底是你老婆还是他老婆。”“当然是我老婆。”西门庆搂着潘金莲的脸就亲起来。“不要亲了,我要回去了。”潘金莲说着挪了挪身体,却没起身,伸出舌头跟西门庆吻了起来。
  西门庆又把妇人搂坐在他双腿上,细观妇人双乳又大又挺,象是一剖两圆的西瓜,一边扣了一个大圆。乳头有点尖,有点扁,恰似半熟的瓜籽,黑中透点红,红中又透点黑。而又圆又薄的乳晕,赛过娇艳的红瓤。当然,乳房不会是绿皮的,那种莹白就象窖藏几百年的白瓷,说不清是纯洁,还是诱惑。更奇的是她的下身,竟然一根毛不生,白腻腻,圆鼓鼓的。在两片白肉之间,尖出一点猩红,如同鹦鹉的巧舌。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白虎!西门庆不禁又淫兴勃发,托起妇人双股又将那件巨物投了进去,刚要抽送时……
  武大郎忍无可忍,猛地擂响了墙壁:“奸夫淫妇,你们干的好事……”说着武大郎拉开门,冲过去敲打另一间包厢。王婆风风火火小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哦,原来是武大郎呀,来找媳妇的吧,怎么把你急成了这样?”武大郎闷哼一声,没搭理她。王婆尖着嗓门说:“大郎兄弟,你这样做犯得着吗?媳妇是个大活人,还能跑了不成?你这样闹,让别人看见了还不当笑话去传说?”武大郎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嘴上反复就一句话:“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
  潘金莲穿好衣服,拉开包厢门走出来,一副遇乱不惊的样儿:“咦,是老公呀,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武大郎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该问问你自己做的什么好事!”潘金莲笑笑:“做什么好事?你莫非也想来抹两把麻将?”武大郎推开她:“抹狗屁的麻将,都是这劳什子惹的祸!”说着他几步抢着闯进包厢里,往四下一看,奇怪了,包厢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这时看热闹的麻将客已经涌来不少,围作一团叽叽喳喳,纷纷议论个不停。
  武大郎说:“不对呀,刚才我在那边包厢里分明看见还有一个人的!他从哪里溜掉了?”武大郎说着,象个公安办案人员上去查看窗户,看是否有人翻窗逃跑的痕迹。他边查看边说:“我怀疑这王八蛋是翻窗户逃跑的——”
  话没说完,潘金莲上来扇了他一个耳光:“哪有这号老公,污辱自家媳妇,你说说清楚,你媳妇偷了哪个野汉子?呜呜呜……你诬蔑我,你污辱我的名声,呜呜,我不活了……”武大郎被潘金莲扇了一耳光,打得他有些晕晕糊糊的,心想:莫非没有那个事?刚才的情景是我在做梦?不,不不,那两个人搂抱在一起干坏事,是千真万确的。
  王婆见武大郎只顾站着发呆,忙上来推推他的胳膊:“还不快去安慰几句,你也真是的,哪有还没搞清事实真相,就胡乱批评人的?年轻人,得抓紧政治学习,要讲政治,讲正气呀。”
  武大郎被王婆说得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安慰潘金莲,谁知潘金莲一甩手,说了句:“喝多了酒到处惹事生非,今日个竟污辱到自家媳妇头上来了!”
  潘金莲说着,也不理睬武大郎,也懒得看众麻将客一眼,自顾自地走出了麻将馆。
  武大郎本是来捉奸的,却讨了个没趣,在众人面前,他连连拱手作揖,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各位了。”说着,武大郎跟在潘金莲身后,也悻悻地走出了善记麻将馆。
  武大郎是生活中的一个小人物,小人物的酸甜苦辣,没多少人知道,也没多少人过问,忍着点吧,忍着点把日子继续往下过吧,他走在大街上,心里浮上了些许苦涩。
  
  
  
  
  第十三章
  
  西门庆连续几天再到麻将馆,却怎么也见不到潘金莲的影子。王婆使个眼色,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人家潘小姐捎话了,说她老公有所察觉,这几天想避一下风声,就不过来了,还托我向西门大官人问好呢!”西门庆说:“难得潘小姐一番好心肠,真叫我想死她了。”王婆说:“油腔滑调的,想死她了也没见你有什么表示呀。”西门庆摇摇头,不再多说话,望着潘金莲房子的方向好一阵发呆。
  王婆见了,心中好生奇怪:这西门庆,平日里玩弄女孩儿,都是逢场作戏,也没见他动什么感情,自从见了潘金莲后,他倒像变成了个痴情种似的,经常一个人在那儿发呆。王婆正想着,西门庆叫过她,低声说道:“王主任,你帮着再把潘小姐叫出来一回,我有话要对她说。”
  王婆连连摆手,脑袋瓜摇晃得像只货郎鼓:“使不得,使不得,武大郎每天早早收摊,把潘小姐看管得严严实实,谁要是多看潘小姐一眼,炊饼大王的两只眼睛便瞪得像牛铃铛般大,恨不得要揍人,我可不愿去当这个恶人。”西门庆听了,再次掏钱包,数出几张钞票往王婆手中塞:“王主任看着办就是了,方便的话,就叫她过来,然后打我呼机。”王婆手里捏着钞票,点头称是。
  可是没过几天,西门庆闹了件轰动整个清河市的大事件:他无证开车,在大街上辗死了人,而且被辗死的那人不是别个,正是西门庆所热恋着的潘金莲小姐的老公——人称炊饼大王的武大郎!事件发生后,清河市广大革命群众议论纷纷,有的说西门庆是有意的,是蓄意杀人,应该严惩;也有的说是无意的,西门庆开车技术不行,又喜欢充老师傅,于是酿成了这次恶性事件,至于他所撞死的那人是武大郎,则纯粹是巧合。
  吴千户虽然对西门庆恨得直咬牙,但那恶棍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到此危难关头,没有不伸手拉一把的道理。吴千户找到公安局等有关单位,凭老脸面说情,倒也颇见成效。西门庆被拘留一天后放了,罚款五千元,并附带负责死者武大郎的全部安葬费用。
  其时正是六月,天气炎热,死者的尸体得尽快安葬。潘金莲托王婆捎话给西门庆:赶紧把安葬费送过来,要不然她将要把死者暴尸大街,让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西门庆腰间别着一万块钱,招手拦了辆的士,就往潘金莲家这边赶。
  潘金莲见西门庆进门,头一扭,眼睛直直地看着别处,摆出付不想理睬的样儿。西门庆脸上堆满了笑容,上前去同她搭话,潘金莲鼻孔里哼了一声:“哼,没想到你竟会如此狠心!”西门庆的手正要去扯潘金莲的衣裙,听她这么说,手在空中停住了,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解释道:“潘小姐误会了,我西门庆是那么狠心的人吗?那天我开车正驶过狮子街那儿,猛地从街道旁边蹿出一个人影来,我赶紧踩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潘金莲冷笑一声:“按你这么说,我老公是自己往你车上撞的罗?”西门庆说:“对,对,可以这么说,他是自己往我车上撞的。”潘金莲走上来,“啪”
  地一声,在西门庆脸上扇了一个耳光:“世界上哪有你这种混帐逻辑,轧死了人,还硬说人家是往你车上撞。”
  西门庆摸摸挨了巴掌的脸,并没生气,依然笑着对潘金莲说:“阿莲,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死了人,谁心里不难受?都怪我不该逞能瞎开车,闹出了这个事。可是你听我说句心里话,这事我绝对不是有意的,你想想,人命关天的事,谁敢以身试法?我就是再爱你,也不敢去谋杀你老公呀!”潘金莲不相信地说:“你不是有意的,事情为什么偏偏会那么巧?轧死的人不是别个,正好是他!”
  西门庆说:“是呀,我也琢磨着这件事,为什么那么巧?莫非是天意不成?阿莲,你听我说,如今人已经死了,追究责任是一回事,赶紧想办法安葬又是另一回事,我这里带来了一万块钱,你先拿去花,不够的话嘘个声,我再送过来。”西门庆说着,从腰间掏出随身带来的钱,递到了潘金莲的手上。
  潘金莲接过一万块钱,脸上的颜色没刚才那么难看了,她怔怔地看一会儿窗外的天空,神情幽怨地说:“我不怪你,也不怪其他任何人,只怪自己命苦。”
  说着眼眶一红,几滴泪珠从眼角涌了出来。西门庆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卫生巾,递给潘金莲擦眼泪,一边说:“别太难过了,弄坏了身子,我心痛呢。”
  潘金莲啐他一口说:“你会心痛?呸,哄别的女孩儿去吧。”西门庆说:“我是百分之百说真话,要不然拿刀子来剖胸,掏出心脏让你看看是红是黑。”
  潘金莲说:“你倒是剖了来我看看。”
  西门庆说:“如果你真要看,我就真去剖。”潘金莲说:“我真要看。”西门庆眼睛四处瞅,真像是要找刀子的神色,潘金莲“扑哧”一声笑了:“装得倒蛮像,你在我面前演戏呀。”
  见潘金莲笑了,西门庆绕到她身后,拦腰一把抱住潘金莲,眨眼功夫变了付嘻皮笑脸的模样说:“潘小姐,你可真想死我了。”见西门庆如此色胆包天,潘金莲慌了,她挣扎着说:“别这样,别……”西门庆并不松手,附在她耳边说:“潘小姐别愁,凡事有我西门庆撑着天,往后的日子,有我西门庆的,就有你潘小姐的。”西门庆说着,双手直向石榴裙下伸去。
  潘金莲慌乱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四周,急切地说:“不行,这儿不行,今天也不行,我老公刚出那事,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他?”西门庆没吭声,手上继续忙着想忙的活儿,很快,潘金莲的石榴裙被他扯下来了,他抱着满脸挣得通红的潘金莲,走到旁边的沙发跟前,轻轻放下,“你这么大胆。”潘金莲不让他脱三角裤。“让我脱了,进去一下马上出来。”西门庆坚持要脱。潘金莲抵抗了一阵,半推半就的就让西门庆把三角裤脱了下来。西门庆迅速脱掉自已的裤子,分开她的双腿,挺起阴茎就插了进去,快速抽插起来,潘金莲的阴道很窄,淫水很多,每抽插一次都给西门庆的阳具带来强烈的刺激,加之现在又是特殊时候,心情又紧张又刺激,猛干了一百余下,龟头一阵酸麻,精液喷射而出,气喘吁吁。“泄了就快起来吧,呆太久了被人现了怎么得了。”潘金莲推了推压在身上的西门庆。
  “底下是干了,上面乳房还没摸过呢。”西门庆开始解潘金莲的衬衣扣。“欠你的了。”潘金莲快速解开衬衣和乳罩。一对高耸挺拔的乳房露了出来。“好大好美。”西门庆惊呼一声,双手立即在上面摸了起来。“好了。”潘金莲用力把西门庆推开,站起来忙把衣服穿好。边穿边说:“不是我狠心,实在是太危险了,以后找机会让你好好过瘾。”“好,知道,谢谢你。”西门庆亲了潘金莲一下,也穿好衣服……一番云雨,化解了潘金莲心里的那点恩恩怨怨,她望着身上那个魁梧的男人,心中暗暗想到:自己往后的光阴,可就全寄托在他身上了。
  
  
  
  
  第十四章
  
  单位上有个出差的机会,是到山东济南,到了济南,离清河市就不远了。武松找到领导,申请要出这趟差,顺便也可回家探望哥嫂。领导是个秃头,看上去很严肃,实际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很爽快地答应了武松的要求,并特地多批三天假,和气地拍拍武松的肩膀:“小武呀,见了你哥嫂,代我向他们问好。”武松被领导慈父般的关心感动了,连连点头说:“感谢领导,感谢组织。”
  带着愉快的心情,武松回到了家乡清河市。到海南省才半年时间,好几幢高楼就拔地而起了,家乡的变化真是日新月异呀!武松提着旅行包,在大街上走着,穿过几条街巷后武松注意到:不知什么原因,人们的眼睛老往他身上瞅。武公看看自己的衣着,没穿什么奇装异服嘛,穿一件金利来T恤衫,不能算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吧,可是那些人看个什么鸟?
  快到哥嫂家门口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老虔婆,那人武松认识,是常来查电表、收卫生费的居委会干部,人们叫她王婆。武松赶紧向她点头,尊敬地作了个长揖:“王大妈,又在忙什么革命工作呀?”王婆正急匆匆走着,忽然被人叫住,吓了一大跳,她停下脚步,看见是武松,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哦,是武二郎……你为啥事回来的?”
  武松礼貌地回答说:“出差,顺便绕回家看看哥嫂。”“出差?好,好。”
  王婆边点头应付边后退,像躲避瘟神似的逃掉了。武松看着王婆的背影,心中好生奇怪:这位居委会干部,平时很热心快肠的,见人先有三分熟,有事无事都拉人说上好半天话,今日里她怎么了?
  再转过一道小巷,就到了哥嫂的家门口,看见那面迎风招展的杏黄色旗幌,心上浮起丝丝温馨的感受。武松快走几步,以为马上就能看见卖炊饼的哥哥了,谁知门前却没有炊饼摊,再抬头一看,那扇门也是紧闭着的,敲了好一阵,里边没有人应声。武松顿时心生疑窦,一个不祥的兆头笼罩在心头: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敲不开门,武松只好在门前树荫下择地坐下,静下心来等候。这条街地处偏僻地带,来往的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隔不多远处,几个老头围拢一堆在下棋,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棋局上,偶尔有个闲人朝这边扫视一眼,发现了武松,朝这边指指点点,下棋的那些老头一个个扭过头来朝这边张望。看那些老头的神态,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武松想,是什么事呢?
  正待走过去问个究竟,迎面一个半大孩子走过来,是郓哥儿。哥哥武大郎开炊饼店那阵,郓哥儿经常到此一游,不是拿两个炊饼不付钱,就是向武大郎收点保护费。屁大的孩子,他能保护谁?武松有一次实在看不过去,想用拳头教训他一顿,被武大郎拦住了。武大郎说:别看他小,他背后有黑社会的人。这么一个小混混儿,武松对他实在没有好印象,但眼下有事要找人询问,也顾不得那么多,武松快步上前去打了一声招呼。
  郓哥儿果然站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武松,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武松心想,真是出鬼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一个样,老盯着我看个不休,莫非我身上有魔鬼附身不成?正想着,郓哥儿忽然开口了:“你好象是武二?”武松应道:“什么好象不好象的,我是武松,我们见过面的。”
  郓哥儿眨眨眼,连连点头:“对,你是留过洋的武松。”
  武松见这孩子有些混沌不清,便不多罗嗦,直接问他道:“有没有见我哥嫂?”
  郓哥儿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还不知道?你哥哥武大郎他……”郓哥儿看看四周,停住话头。武松忙问:“他怎么了?”郓哥儿说:“出了一场车祸,武大郎被汽车撞死了。”犹如一声闷雷在武松头顶附近炸响,他惊呆了,连声问:“什么?你说的这事是真的?”郓哥儿回答说:“千真万确。”
  武松怔在那儿发了好一阵呆,才又开口问道:“我嫂嫂她在那儿?”郓哥儿搔着头皮,想了一会才决定告诉武松:“潘金莲在狮子街上开了家发廊,叫阿莲发屋,你到那里去找她便是——可别说是我告诉的。”郓哥儿说完,朝四周看看,向武松道一声别,瞅空儿溜走了。
  看着郓哥儿远去的背影,武松心里头有些奇怪:“可别说是我告诉的”,看来郓哥儿好象害怕什么,可是到底害怕个什么呢?这里莫非有鬼?武松一抬头,又看见哥哥武大郎留下的“炊饼大王”的旗幌儿,眼眶禁不住潮湿了,长长地叹一口气,转身向狮子街方向走去,他要找嫂嫂潘金莲,把那场车祸的事问个明白。




  第十五章

改革开放之后,狮子街更加热闹起来,店铺挨着店铺,招牌连着招牌,显现出一派饭荣娼盛的景象。武松在人群中挤着,眼睛朝四周张望,寻找那块“阿莲发屋”的招牌。正走着,忽然被人叫住,是个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先生,进去按个摩,保证全方位服务。”武松回头一看,叫他的那个女孩子才十六七岁光景,胸脯平板板的,是朵还没发育成熟的小花苞。
  武松问她道:“小妹妹,你知道阿莲发屋在哪?”那个女孩子噘着嘴,有些不高兴了,拉着武松的衣袖,不让他继续走路:“这位大哥,阿莲发屋的服务小姐还不如我们这儿靓丽呢,先生就在这儿享受,不也是一样的?”武松苦笑一下,解释说:“我不按摩,我是到阿莲发屋去找个人。”女孩子说:“什么呀,找人?
  哄鬼哟,到发屋里还不都是找按摩小姐。”说着手一指,做了个不屑的动作,武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二十多米的地方,果然挂着红底黄字的招牌:阿莲发屋。
  阿莲发屋正门口,倚着门框,立着个穿黑皮裙子的女孩儿,她边吃瓜子边用眼睛向四处寻找猎物,吐出的瓜子壳撒满一地。见武松走过来,隔老远便换成万般妩媚的笑脸:“欢迎先生光临,快到里边坐。”说着忙过来拉武松的衣袖,武松一闪,女孩儿扑了个空,差点跌倒。
  武松一把扶稳了她,问道:“请问潘金莲是不是在这儿?”
  女孩儿一点没生气,依然眉飞色舞地说:“哎呀,你找我们老板娘,她在呀。”
  说着推门进去,大声嚷嚷道:“潘姐,有人找。”随着话音,潘金莲从一间按摩房里钻出来,一袭水桃红的旗袍,脚上是时髦的厚底皮凉鞋,手指上套着四五只戒指,一派珠光宝气的模样,当她看见门外进来的是武松时,一下子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好半天才别扭地说了几个字:“是二郎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潘金莲忙着叫人倒茶,却被武松拦住:“茶不用倒了,嫂嫂我想找你借一步说话。”说着拉起潘金莲的胳膊,硬拽着钻进了一间包房。潘金莲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又不好声张,只能默默忍着,跟着武松走进包房。刚一进去,门便被反手带上了,黑暗中武松问道:“嫂嫂怎么开起发廊屋来了?”
  潘金莲一边揉摸被拽得生疼的胳膊,一边噘着嘴回答道:“还说呢,你看你把人家弄得……
  胳膊都被你拽肿了,一点不会惜香怜玉,往后自己娶了媳妇,不知你会怎样待她。“武松听得肉麻,鸡皮疙瘩直往上冒,忙打断她的话问:”嫂嫂,我哥怎么回事?”潘金莲咬着嘴唇,低下头,好半天不吭声。武松急了,一拍大腿:”
  嫂嫂你倒是说话呀!“潘金莲手背往眼眶上一抹,”呜呜“哭起来,转眼间半边脸被泪水浸湿了:”嫂嫂命苦,你哥丢下我不管了,呜呜,生活对我多么残酷呀,老天对我多么无情无义呀……“武松到处找餐巾纸给嫂嫂擦眼泪,见沙发上扔着一袋白色的物件,拾起来一看,不禁皱起眉头,那劳什子原来是一盒避孕套。潘金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红着脸嗔怪道:“这些三陪小姐,越来越不象话了,这种东西怎么可以乱丢的?如今的女子哪,连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
  她说着从武松手上把避孕套接过去,搞交接时,叔嫂二人共同面对这么一个玩艺,都感到有些尴尬。
  潘金莲闹过一阵后安静下来,武松继续问道:“我哥他是怎么撞上车祸的?”
  潘金莲擦拭着眼泪,深深叹息一声:“唉,只恨我命苦就是了,那天武大郎出门,喝了点酒,走路有些踉跄,没想到真的就撞上汽车了,也怨我没劝他少喝两口……”武松问:“开车的那人是谁?”
  潘金莲想了想说:“这事也怪不着人家,如今路上车多,走路全靠各人自己照顾自己,再说,出事之后,对方出了安葬费,也赔偿了损失费。”武松接口追问:“那人是谁?”潘金莲瞅武松一眼,脸上飘过一丝红晕,语调有些不自然了:“是一个开药店的老板,叫西门庆。”
  见了潘金莲如此支支吾吾的神情,武松心上顿生疑窦,哪有被撞死了亲人反倒还替对方掩饰的?他不再继续问下去,从沙发上起身站起来要往外走。潘金莲问:“叔叔去哪?”武松道:“我先到招待所登记个住处。”潘金莲说:“登个什么记呀,叔叔只管来家里住就是了。”刚说出口又觉不妥,武大郎死后,屋子里就剩潘金莲一人,武松再住进去,孤男寡女混居一室,成何体统?于是连忙改口道:“叔叔到家去住,我今晚到王婆那儿去借宿。”武松摇头说:“不用了,我就住招待所,反正是出差,可以报销。”
  潘金莲把武松送到发廊屋门口时,先前那个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的女孩儿走过来,像个前八辈子就熟悉的老相好,拍拍武松的肩膀:“先生要走?不多坐一会?”
  武松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去搭理,自顾自地走开了。他听见穿黑皮裙子的女孩儿在身后拍手哈哈大笑:“先生好大的脾气,对本小姐一点也不温柔。”潘金莲严肃地批评她说:“春梅,休得无理取闹,那人是我家叔叔。”叫春梅的女孩儿吐吐舌头,马上又反驳道:“是潘姐家叔叔又怎么样?叔叔就不兴搞按摩了?
  他总归还是个男人吧,世上哪有不沾鱼腥的猫儿?”潘金莲一下扑上去:“死妮子,看我不撕了你这张B嘴——”春梅来不及躲闪,被潘金莲抱住了,她搔着潘金莲的胳肢窝,二人嘻嘻哈哈,笑着闹着滚成花簇锦绣的一团。
  武松皱着眉,心里直想苦笑几声。嫂嫂这般快活地笑闹着,哪里像是刚死了丈夫的女子?想到尸骨未寒的炊饼大王哥哥,武松心里一阵发酸,他快走几步,逃跑似的逃避那串刺耳的笑声。
  
  
  
  
  第十六章
  
  武松特意买了一束花,要到殡葬馆去看哥哥武大郎,准确地说是去看哥哥的骨灰盒。他本来是要叫嫂嫂一起去的,可是潘金莲推说生意太忙,走不开,武松只好独自一人去了。天气阴森森的,云层压得很低,一堆堆乌青的云彩悬在天边,像被人用红蓝铅笔胡乱涂抹了几下;一棵皂角树孤零零地立在远方,像个既疲倦又失意的旅人,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使人感觉有种说不清的压抑。
  看守殡葬馆的是个干瘦老头,他领着武松绕骨灰馆走了一圈,来到靠南边窗户的一个金属架前,“514号,就是炊饼大王。”他的手朝金属架上指了指,声音有些嘶哑。武松把手上的花放上去,朝哥哥武大郎的遗像瞅了好一会,眼睛潮湿了,想到哥哥身前对他的千般好处,一时竟克制不住,咬着嘴唇轻声啜泣起来。
  干瘦老头也叹了口气:“唉,俗话说好人命不长……”
  临走出殡葬馆门口时,那个干瘦老头叫住武松,欲言又止,一付有话要说的神情。武松在那里站了一会,二人都不说话,场面一时显得有点尴尬。干瘦老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你哥武大郎他死得冤。”
  武松仿佛头上挨了一闷棍,“嗡”地一响,预感中的某种事实正在向他逼近:“你说什么?我哥他……怎么死的?”
  干瘦老头咂咂嘴唇说:“是被汽车辗死的,这个没错,可是辗死他的那人是个第三者。”武松问:“你说的是西门庆?”干瘦老头说:“不是他是谁?不过这事我也是听说,不能当真,我还听说你那个嫂嫂潘金莲,作风不太……正派。”
  武松问:“这话您老听谁说的?”干瘦老头摇摇头,推托说想不起来了,没把话继续往深处说。接下来,不管武松怎么问,干瘦老头一概缄默其口。被问得急了,他终于指点武松道:“这事有两个人最清楚,一个王婆,另一个是郓哥儿,真要想弄清事实,得去找他们问。”
  武松离开殡葬馆,在狮子街附近找到了郓哥儿。那时,郓哥儿正在一家电脑城里玩游戏机,玩得正起劲,忽然断了,低下头去一看,这局的时间到了。他的手往口袋里掏牌子,可是口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玩了一上午,身上的钱已玩光了。他有些沮丧,闷着脑袋往外走,刚走到电脑城门口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郓哥儿转过头来,看见拍他的那人是留学生武松。
  郓哥儿手上没钱花,一肚子不高兴,正想发作,忽然想到武松是留学生,腰包里一定胀鼓鼓的,是个大款,不要轻易得罪。于是破涕为笑,向武松唱了个喏。
  武松把郓哥儿拉到一边,拿从殡葬馆干瘦老头那儿听到的话诳他,郓哥儿一付见过大世面的派头,手指反复捋来捋去,做着数钞票的动作:“给多少信息费?”
  武松恨不得一拳把这个小流氓捶扁,但那样鲁莽是不行的,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点了两张百元钞票递过去,郓哥儿学着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镜头,手指在钞票上弹了弹,然后又嘻皮笑脸地说:“就这?让我提供重要情报,总得请我撮一顿吧?”武松无奈地苦笑,把郓哥儿领到附近一家酒楼,到了酒楼门口,郓哥儿不愿进,提议上旺角海鲜城,那是个高消费的场合,武松咬咬牙,反正得破费一次,就当被狗咬一口花钱打针了吧。
  郓哥儿点了一只龙虾,一盘大螃蟹,一盘青衣贝,一盘清蒸白蟮,一斤鸡尾虾,外加一蛇三吃,仰着头问武松:“差不多了吧?是你请客,不够的话你再点。”
  武松暗中一算帐,这几样菜起码也得花四五百块,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郓哥儿还说“不够再点”,再点你娘个鸟!
  心晨这般想,表面上却仍得装笑脸,好在作为一个中国人武松对这一套已经习惯了,他笑着说:“先吃吧,像干部那样吃,放心,菜不够可以再点。”
  一场鸿门宴,总算从郓哥儿口中套了点情况,果然潘金莲和西门庆二人早已勾搭成奸,据郓哥儿说,西、潘之间这段罗漫史清河市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付信息费,大概是没有人愿意说出来的。武松气得全身发抖,郓哥儿以为他在打冷颤,忙问道:“武二哥,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武松没回答他,喝了一口酒说:“郓哥儿,到时候上法院打官司,我想请你出庭作证。”郓哥儿连连摆手:“使不得的,我同庆哥是好哥们,我怎么好在法庭上告他?”武松说:“我出钱请你。”郓哥儿说:“出钱可以考虑,但是那要看出钱多少。”武松知道再这样泡下去已没有意义,就不同他多罗嗦,扒了几口饭,叫声买单,结过帐便匆匆离开了。他现在要去找人民法院,依靠法律的武器为哥哥武大郎讨回一个公道。
  
  
  
  
  第十七章
  
  进法院大门要先登记:姓名,性别,职务,电话,文化程度,工作单位,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武松不厌其烦,一项项认真填写。填写到“要见何人”
  一栏时,武松拿不定主意,法院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不知道“要见何人”。负责登记的老同志扶扶老花眼镜,不耐烦地说:“连要见何人都不知道,你登什么记?这不是糊弄人吗。”武松急中生智,大声说:“谁说我不知道要见何人?我要见你们院长。”一听说要见院长,老同志闭嘴了,人家是来找领导的,看样子也是个头头,赶紧亮绿灯,像忽如其来的一阵春风,吹开了老同志脸上的朵朵桃花。
  法院院长是个女的,说起来武松也认识,从美国刚回清河市的时候,市委书记来宾馆接见他,当时提包包的有个女秘书,姓郝,叫郝小丽,才半年功夫不到,郝小丽荣升了,如今是清河市人民法院院长。武松在会客室等了十五分钟,郝院长终于露面:“是武同志呀,你也来打官司?”上任没几天,郝小丽已经很会打官腔。武松心中暗想,还是给领导提包包好,靠领导近些,更能充分享受到组织的温暖,这就像百米赛跑,靠领导近些的人起跑线划在五十米处,有的干脆就划在八十米、九十米处,跑那么几步就到达目的地了。
  正胡乱想着,郝院长叫秘书泡茶端上来了,是个男秘书,这多少使武松想到鸭公。这种思想情绪是不健康的,怎么能对革命领导胡乱猜疑?武松赶紧作自我批评,讲政治,讲正气,讲学习。郝院长打断他的思路,和颜悦色地问:“武同志你状告谁?”武松说:“我状告西门庆,他开车撞死了我哥哥武大郎。”
  郝院长偏着头沉思一会,疑惑地问:“这个案子?我们好象已作过罚款处理。”
  武松说:“处理是处理了,可我有新线索,开车撞死我哥的那个西门庆,他同我嫂嫂潘金莲通奸,我怀疑那两个奸夫淫妇合伙谋害了我哥。”郝院长说:“武同志,法律讲究重证据,在这里不要随便乱说。”
  武松一甩头发,喝口茶水冷静一下,然后把从郓哥儿那里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述说了一遍,结束时发表了个严正声明:“据可靠消息,我哥死后,西门庆公开同潘金莲厮混在一起,经常有人见他们成双成对出入歌舞厅、卡拉OK包房。西门庆是开车撞死我哥的仇人,按理说我嫂嫂潘金莲对他应该恨之入骨的,可是她非但不恨,反而亲热得赛过一家人,请郝院长明鉴,利用法律的手段为武松为主。”
  郝院长白嫩的手往下做个按压动作,示意武松不要太激动,在公堂上应该肃静,她把桌上的电话拉过来,拨了个号码,不一会儿从外边进来一个人。此人叫李万传,是法院里的一个纪委干部,除日常工作,他还经常搞点第二职业,帮人打打官司啦,给人通风报个信啦,督促欠款单位还清欠款啦,诸如此类,样样都抢着做。当然做那些事是有条件的,四个字:有偿服务。因为李万传同志外快嫌得多,周围的干部群众给他取了个浑名,叫“李外赚”。
  李外赚点头哈腰,在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领导面前装孙子,脸皮比树皮还厚。
  郝院长说:“外赚,你去查查武大郎那个案子有没有漏判误判的地方。”李外赚说:“那个案子已经结了,是过失伤害,不是有意的。”郝院长说:“你再查查原始资料,给武同志作个详细解释,这位武同志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市委书记曾经亲自接见过他呢。”听郝院长这么说,李外赚不由朝武松脸上多瞅了几眼,爽朗地回答道:“是,领导的指示一定照办。”
  李外赚走后,法院院长郝小丽摊开双手,耸耸肩膀,做了个外国佬经常做的洋姿势,像是说哈喽,也像是表示无能为力:“对不起,武同志,我要赶客了,为提高工作效率,办公室不得留客人闲谈,这是我定的规矩,自己不能带头违反。”
  武松站起身说:“这个我知道,政府公务员都是很讲究工作效率的,谁说‘一杯茶一盒烟一张报纸泡一天’?完全是污辱公务员形象嘛。”说着要告辞,临走时问:“什么时候听消息?”郝院长说:“三天之后。”
  转眼间三天过去,武松再来法院,看门的老同志认识了他,知道人家是来找领导的,便没要他登记,小小地开了个后门。武松走到郝院长办公室,郝院长让他坐下,满脸严肃地说道:“这个案子我派人调查了,结论是不得翻案。”武松说:“人民法院应该为民作主呀。”郝院长说:“当然为人民作主,可是这案子,你说西门庆和潘金莲如何如何,那只是你个人的猜疑,中国有句老古话,捉奸捉双,捉贼见脏,杀人看伤,你没有确凿证据证实西门庆有意开车撞死你哥,又不曾现场捉得他们二人的奸,只凭几句话,怎好给人定罪?如今我们是法制社会,一切得依法办事。”
  武松辩解说:“谁也没说不依法办事,我只是说这案子需要重新调查。”郝院长眉结紧锁,为了维护政府公务员形象,她破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我不是说已经调查过了吗?调查的结论是,这案子没判错,你别再无理取闹了,这个状告到北京也不灵。”武松没想到郝院长会发火,更没想到她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真是三日不见,如隔九秋呀。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武松怏怏起身,要同郝院长告辞。郝院长把武松送到门口,一直紧绷绷的脸忽然松驰开了,像阳光忽然化开了冬日的积雪,她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刚才我脾气好象有点大,一个女同志,经常会无缘无故发烦,这是生理缘故所导致的,武同志可能不太懂,请多原谅。”武松想,即使月经失调了也不该莫明其妙乱发火呀,想归想,说出的话却很柔和:“没事,我能理解郝院长的难处。”
  走出法院大门,武松照准一棵法国梧桐树狠狠踢了一脚,他娘的,公了了不了,就去找西门庆私了!这么想着,他抬腿便气冲冲地朝市一医院方向走去,武松要到西门庆的药店里,找那个新时代的流氓好好算一算帐。
  
  
  
  
  第十八章
  
  药店里一个姓傅的伙计正在哼歌,近段日子他迷上小燕子赵薇,天天哼《还珠格格》中那首主题歌:“当地球停止了转动,当河水不再流……”哼着哼着,门外冲进来一条壮汉,倒把傅伙计吓了一大跳。最近清河市社会治安有点问题,银行连续发生了两起持枪抢劫案,政府提醒大家提高警惕,布下天罗地网,不让犯罪分子有任何可乘之机。傅伙计想,莫不是抢劫的吧?
  壮汉三两步已冲到柜台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你家老板到哪去了?”
  傅伙计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熟人——炊饼大王武大郎的胞弟武松,他哥哥被西门庆开车撞死了,他嫂嫂被西门庆接管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人,在此逞什么威风?
  傅伙计一声冷笑:“我家老板到哪去了关你屁事?”武松本是带着满腔怒火来的,听了傅伙计这话,气得上去一把揪住对方衣领:“你要死,还是要活?”
  傅伙计还想嘴硬,劈面被武松揍了一拳,鼻血喷薄而出,像红光四射的朝霞,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说:“英雄饶命,小人只是他雇请的一个伙计,对老板的事小人一概不知。”武松说:“既然如此,你快快招来,那恶棍西门庆现在躲在哪里?”傅伙计用手一指:“方才法院的李干部来叫他,说是到狮子街大酒楼吃酒去了,小人一点不敢撒谎。”武松听了这话,才放了手,大步流星直奔狮子街大酒楼而去。
  西门庆对面坐着法院干部李外赚,脸红得象块猪肝。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说些淡话,平时他们凑到一处,总爱谈论风花雪月,哪儿的小姐上档次,哪家歌舞厅新到三陪小姐特性感,等等。可这天不知为何,二人忽然关心起国家大事来,谈的是政治。先是李外赚说了一段《新四项基本原则》:“吸烟基本靠送,喝酒基本靠贡,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西门庆听后哈哈大笑:“外赚兄呀,这不是照准了你的生活说的吗?好,我也来说一段,叫做《全国学三森》。”西门庆喝口酒,眼睛滴溜溜转动一圈,接着往下说:“高级干部学泰森,中级干部学宝森,小老百姓学繁森。”
  李外赚没听懂,问西门庆怎么解释?西门庆摇头晃脑地自鸣得意,要吊吊李外传的胃口。李外赚急了,连声催促,西门庆这才说道:“泰森,那个特爱强奸的美国佬,搞拳击的;宝森,王宝森也;繁森就不用说了,是那个姓孔的傻瓜。”
  李外赚拍着桌子大声赞道:“好,真形象,入木三分。”西门庆说:“还有一段,叫《新四化》:老干部等火化,新干部在腐化,农民离村自由化,工人阶级没钱化。”李外传没听完,笑得一口酒水喷出来,溅得满地都是,连忙拿餐巾纸擦拭,一边说:“不能讲了,再讲下去只怕要死人了。”西门庆问:“何以要死人?”
  李外赚说:“笑死人呀。”
  二人说笑了一阵,才慢慢把话转上正题。西门庆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情况怎么样?”李外赚说:“放心吧,红包我早送到郝院长手上了,她开始还推辞,我说出你岳父吴千户的名字,她才算答应收了。我还当她新上任,是个清廉干部呢,原来全都是一路的。”西门庆问:“那个武二郎这几天没继续闹?”李外赚说:“怎么没闹,今天上午还到法院去了,被郝院长批评了一顿,才灰溜溜出来。”
  西门庆仍有些不放心,向李外赚敬一杯酒,笑着说:“这事全拜托哥们了,万一有什么闪失,我找你算帐。”李外赚一拍胸脯:“有问题尽管找我算帐,哥们办事你还不放心?”
  西门庆多喝了几杯啤酒,膀胱胀得难受,起身要上卫生间。绕过几张桌子,感觉到步子有些踉跄,西门庆扶着窗子旁边的一堵墙壁,喘了口气,顺势伸头朝窗外一看,猛一下惊呆了:酒楼下边的大街上,武松铁青着脸,正怒气冲冲朝这边走来。此时酒已醒了七分,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妙,看武松那个凶猛模样,莫非是来拼命的不成?得赶紧先找地方躲一躲。这么想着,西门庆顾不得膀胱胀痛,也顾不得叫李外赚,悄没声儿地打后门溜掉了。
  楼下闯来的那条汉子果然是武松,他拉住一个服务员便问:“西门庆在那间包房?”服务员摇头说不认识,另一个领班小姐赶忙上来笑着说:“先生,他在楼上二号包间。”武松一团旋风般冲上酒楼,二号包间上用隶书写着“风月阁”
  三字,武松骂道:“什么鸟风月,都死人了,还在风月快活!”一脚踢去,那门应声开了,李外赚吓得一下跳起来,大声骂道:“哪个王八羔子,把老子心脏病吓发了,找他赔偿精神损失费!”
  等他看清楚是武松时,李外赚脸上露出一丝叽讽的笑容:“嘿嘿,是武同志呀,我当是谁在演《水浒传》中的武打戏呢,人家那个武松才是真正的英雄。”
  言下之意,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武松就是狗熊了。武松没理睬他那一套,皱着眉头问:“那个混混儿呢?”李外赚反问道:“你说谁是混混儿?”武松一脚踢翻一把椅子,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的是西门庆。”
  李外赚瞪瞪眼睛,开始摆法官架子了,他拣起一根牙签,慢条斯理地剔起牙来:“武同志,我可警告你了,不要乱来,你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是做什么?要打架是不是?这是向谁示威?同志,法律是公正的,你要相信我们的政策,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武松早已听得不耐烦了,什么鸟玩艺,拿报纸上那些假话空话来诳我?西门庆是被告,哪有法官同被告坐在一张桌子上亲亲热热喝酒吃饭的?也不知他收了西门庆多少银子,狗日的欠捧!武松猛一下掀翻桌子,碟儿盘子破碎的声音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李外赚来不及躲让,满桌酒菜撒了他一身。
  李外赚跳起来,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咦,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公开侮辱人民法官?”
  话音刚落,武松绕过桌子走过来,一把揪住李外赚胸前的领带,用力一带,李外赚被摔倒在地上,直叫“哎哟我的妈”,望着眼前豹子般凶猛的武松,嘴巴再不敢那么硬了,没趣地爬起来,一边收拾身上的脏物一边说:“武同志息怒,我同你开玩笑,何必发这么大火?”武松喝问:“西门庆那鸟人哪去了?”李外赚怕再次挨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武松,边回答边往后退:“刚才他还在这儿,说上卫生间,不知为何去了这么久……”
  说话间,李外赚已经退到包间门口,再往后退,是一道半人高的木栏杆,隔着条狭窄的走廊,李外赚本想沿走廊跑到尽头下楼梯逃命的,谁知此时武松听说西门庆在卫生间,几步冲上来,要下楼去找混混儿算帐。李外赚以为武松又来揍他,吓得面无人色,夺路而逃,不巧同迎面而来的武松撞了个正着,只听得“咔嚓”一声,走廊上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木栏杆稀里哗拉垮了,李外赚像个笨重的草包,从楼上跌落下去,当场就被摔死了。
  酒楼的服务员见出了人命,都吓得呆了,一个个愣在那儿,谁也不敢上前。
  武松跑下楼梯,见地上躺着的那人已经断了气,也没了先前的英雄气,虽然嘴上仍强犟着说“他自讨的”,腿肚子却开始发软。有个女领班打电话给110报警,武松听见那个银铃铛般清脆的声音对着电话听筒说:“杀人了——!”武松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无数蜜蜂在一只大蜂箱里飞来飞去。杀人,一个多么陌生的词,忽然间同他紧紧联系到了一起,武松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成了杀人犯。
  
  
  
  
  第十九章
  
  武松被捉进大牢,西门庆心中石头才算落了地。抽空到阿莲发屋去了一趟,庞春梅依然倚在门槛上嗑瓜子,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庆哥”,西门庆在春梅脸上摸了一把,色迷迷地赞道:“好乖的妹妹!”
  这场景正好被从里边出来的潘金莲看见了,不高兴地噘着嘴,嗔怒道:“凡是女孩儿,在你眼里都是宝,有本事全娶回家做填房呀。”西门庆笑着说:“时代不同了,如今时兴一夫一妻制,要放回万恶的旧社会,我还真会这么想。不过,就是要娶小老婆,我首先也要娶阿莲。”
  西门庆说着,上来勾搂住潘金莲的腰,却被她像条泥鳅似的挣脱了,羞恼地说:“一边臭美去。”
  西门庆并没到一边去“臭美”,依然围着潘金莲,拿甜言蜜语哄她,一会儿叫人去买冰激凌,一会儿拿副扑克牌为“亲爱的阿莲”算命,一会儿又口口声声要下跪,说潘小姐再不理他,他就不想活了……。
  潘金莲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图好玩,使使女人的小性子,报复一下西门庆,见他这般“诚恳”,脸上也拨开乌云见太阳,扑哧一声笑了:“你真要跪?跪给我看看?谁不知你这张嘴,能哄得死人活过来的。”说着,手指头往西门庆额头上用力一推,西门庆身子夸张地往后连退几步,额头上浮起了个小红点儿,红红的像朵胭脂。
  潘金莲朝西门庆使个眼色,要进包房戏耍一番,西门庆刚跟着进去,门便被潘金莲关上了,搂抱着他的脖子,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西门庆,我想死你了。”
  西门庆一把轻轻推开她,连声解释说:“今天不行,我得赶紧上法院一趟,找那个郝小丽院长,把事情弄牢靠些。”潘金莲不高兴地说:“玩玩再去也不迟。”
  西门庆摸摸潘金莲的脸蛋,好言好语安慰道:“阿莲,等这事彻底弄完了,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日子长得很呢。”说着拍拍潘金莲的屁股,在她脸上亲一口,嘻皮笑脸地走出了包房。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西门庆找到郝院长,一阵寒喧后,掏出红包,这次他得多花点银子,红包里塞了五千元。郝院长起初仍是推辞,西门庆说:“郝院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法院为人民除害,难道就不许我们人民群众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说着将红包硬塞进办公桌抽屉里,郝院长伸手想去拦,冷不防白哲的手被西门庆一把捉住,重重捏了一下,郝院长毕竟没经过这阵势,在官场中混,跟市委书记提包包,平时那些混帐官人们最多只是在嘴皮子上调戏几句,没谁敢动真格的,这个西门庆恁大胆,竟动手动脚起来,闹得郝院长郝小丽小姐心里像揣个只兔子,蹦蹦跳跳的,脸上飞起一团红晕。
  走出法院大门,蓝天白云,天空明媚,好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西门庆想,武松那件事可以放心了,不说判死刑起码也是个无期,再也无后顾之忧,加上碰到这么好的天气,西门庆真想翻个跟头取乐,得得,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真高兴(呀么)真呀真高兴,邀上一帮红男绿女,活动活动筋骨,打打高尔夫——那可是如今最时兴的“贵族运动”哟。
  打高尔夫当然得有女孩儿,西门庆心里排出了一长串MM的名字:潘金莲、李娇儿、孙雪娥、卓丢儿,这几个是不能忘的;另外得想办法让潘金莲带上阿莲发屋里的春梅,那小蹄子在他面前骚首弄尾好多回了,今后得找机会引她上钩;家里的黄脸婆吴月娘,不叫上恐怕也不好,反正她也听说过一些风声,让她参加一下也好,任何事情都有个逐渐习惯的过程;尤其是最近新看中的两个小妞,是李娇儿的两个侄女,小的叫李桂姐,大的叫李桂卿,一双风流姐妹,是西门庆最新瞄准的猎物,更得叫上。
  可是他一个人叫上这么多女孩儿,似乎也不太妥当。TMD,还是过去当皇帝老儿好,三宫六院七十二粉黛三千佳丽,想睡哪个就睡哪个,被睡了还是天大的荣幸。西门庆琢磨着,得想个办法才行。要不然叫上十兄弟,花点银子,大家一块儿热闹一场。
  十兄弟是清河市一帮有名的混混儿,混迹于花街柳巷,名声颇大。西门庆是大哥;第二个姓应,叫应伯爵,是《清河日报》的一名记者,靠耍笔杆子和玩嘴皮子混饭吃;第三个是谢希大,原是市歌舞团的演员,电子琴弹得好,后来歌舞团不景气,就停薪留职在外边跑点小买卖,这小白脸长得不错,很逗三陪小姐喜欢,但他的理想是找富婆,他说只有当鸭才赚得到钱;余下还有祝日念、孙寡嘴、吴典恩、云里手、常时节、卜志道、白来抢,加起来共计十人。卜志道纵淫过度,得肾病死了,补上个花子虚。
  西门庆站在街边,掏出手机,一个个打呼机通知。十兄弟很快回话了,最积极的是应伯爵,一口河清地方普通话,说得人身上直冒鸡皮疙瘩:“这几天老在搞政治学习,神经绷得好紧张,这下好了,又有MM好玩了,神经可以放松一下。”
  接下来谢希大、祝日念等人全回了话,云里手、花子虚二人,有点私事想要请假,被西门庆批评了一顿:“犯什么酸?天大的事先给我放下。”云里手、花子虚赶紧承认错误,西门庆说:“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改了还是好同志。”
  通知完毕,西门庆兴冲冲回到家里,把这事同吴月娘说了,吴月娘平日被冷落成习惯了,听老公说带她去打高尔夫,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声应道:“打高尔夫,这可是个新鲜耍子。”
  西门庆说:“深圳那边的大款,最喜欢玩这个了。”吴月娘想了想,又开口说道:“隔壁你那兄弟花子虚家,他媳妇叫李瓶儿,苹果脸,柳叶眉,皮肤白里透红,与众不同,人也是个好脾性,隔三差五往我们家送泡菜、酱萝卜,我看人不错,是不是也叫上她?”
  这个李瓶儿,西门庆见过的,慈眉善眼,逢人露一脸笑,确实很逗人喜欢。
  他常常听花子虚吹嘘,说李瓶儿床上功夫好,是个可人儿,要哪般耍便哪般耍,这且不说,最美妙的是李瓶儿没什么酸劲,花子虚看中了同她玩得好的一个叫绣春的女孩儿,透露出一点意思,李瓶儿果真叫来绣春,空出房子让他们成了好事,每每听花子虚说到这码事,西门庆就羡慕得不得了,心里一直暗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也同李瓶儿试一把。这会儿听老婆吴月娘主动讲起,赶紧答话道:“对对,你叫上她,人越多越热闹。”
  
  
  
  
  第二十章
  
  高尔夫球场建在飞机场附近的一片小山坡上,几辆轿车像一群游弋的大黑鲸悄然驶进来,停泊在一片草坪中间的空地上。服务小姐忙着过来撑起一排大阳伞,搬来茶几和椅子,顿时,草坪上便掀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天气不错,景色不错,心情也不错,蓝天上飘荡着朵朵白云,白云下跑着几个球童,女宾们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银铃铛般的笑声像抒情诗一样在山冈上飘荡。西门庆哄吴月娘说,那些女孩儿全都是兄弟们带来的客人,吴月娘真的相信了,以女主人的身份热情地向每个人打招呼,说说笑笑,闹作一团。反倒是潘金莲醋意十足,噘着嘴唇,好象有人欠债不还似的。
  西门庆那一套花言巧语骗得了吴月娘,却骗不了她潘金莲,有李娇儿、孙雪娥、卓丢儿这几个妖精已够让她生气了,又加上李娇儿的那两个侄女,经常见她们在夜总会晃来晃去,什么好东西,不就两只野鸡吗!还有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暗地里不停向西门庆丢眼色……潘金莲越想越气愤,叫上春梅,到另一间房子里去唱卡拉OK去了。
  这边一把遮阳伞下,西门庆同十兄弟在一起闲聊。由应伯爵开头,讲了报社最近刚登的一篇稿子,是一则社会新闻:有个老汉做七十岁生日,一帮伙计们议论着,不知该送什么礼物好,有人提议送个三陪小姐,此议案很新鲜,立即获得一致通过。过生日那天,老汉带上三陪小姐到风景区游玩,半夜被公安逮住了,老汉哭丧着脸说:“这事不怪我,她是伙计们送的礼物。”
  众人皆大笑,觉得既新鲜又好玩,七十岁的老汉老当益壮,也想玩一把呢。
  接下来花子虚说了个故事:有个人嫖妓,正干得起劲,忽听窗外有人喊公安来了,赶紧找地方躲藏,找来找去,屋子就那么大,哪有躲藏的地方?一时逼急了,拉开电冰箱门,猫着身子钻了进去。谁知道进来的两个警察并不急于走,泡了杯茶,坐下来聊天。可怜那嫖客在电冰箱里被关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警察走了,他才推开电冰箱门从里头滚出来,已冻得像根冰棍了。
  应伯爵说:“花子虚,故事中那个嫖客是谁,我知道。”花子虚奇怪地问:“你知道是谁?”
  应伯爵说:“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花子虚四处看看,终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我?”
  应伯爵笑答:“算你聪明了一回,不说你说谁?看看你走路时腿杆儿打颤的样子,不正是在电冰箱里面被关久了?”谢希大插话说:“怪不得我看花子虚走路姿势有些怪怪的,原来是腿杆儿打颤,绞成麻花形状了,回家叫李瓶儿收敛着点,床上功夫再厉害,也不能一下子全施展了,细水长流呀。”
  提到这事,花子虚脸上不无骄傲和自豪,嘴上却假装谦虚地诉苦:“说起瓶儿的床上功夫,真叫人有些受不了,没办法,回家了总得交公粮呀。”西门庆说:“你得学学人家干部,没听说过新四项基本原则?第一条就是‘老婆基本不用’。”白来抢说:“老婆放在家里不用也可惜,浪费资源,要不然交兄弟我用用吧。”
  花子虚一杯茶水泼过去,湿了白来抢一身,还要扑过去同白来抢计较,被应伯爵等几个拉住了。应伯爵对白来创说:“朋友妻不可欺,你怎能那般说话?”
  白来创辩解道:“说说好玩的,图个嘴皮子快活,谁真去睡兄弟媳妇了?哪还不是一头牲畜?”谢希大充当和事佬说:“快向花子虚陪个不是,不就得了。”白来创给花子虚茶杯里重新倒上一杯茶,递到他跟前,说声“花哥哥请用茶”,花子虚接了茶杯,脸上颜色平和了许多。
  说笑了一阵,服务小姐走过来,说高尔夫球场那边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上场开打。西门庆站起身,招一招手,一帮红男绿女离开遮阳伞,三两成群地往球场方向走去。说是打高尔夫,实际上更多人是在看打高尔夫,平时很少听说过这劳什子,只知道打高尔夫是富人的运动,也不知到底有哪点好玩。到球场上一看,有个戴白帽子穿运动鞋的教练员拿着根拐仗,在哪儿比比划划,忽然间那拐仗猛地一挥,打中了草地上的一只小白球,那小白球像只小鸟飞起来,一会儿便不知去向了。
  教练员指指旁边地上的一摞拐仗,笑容可掬地说:“大家先练习一下,活动活动身子,蛮好玩的。”孙雪娥、卓丢儿、李桂卿、李桂姐等几个小姐嘻嘻哈哈跑上去,拿起地上的拐仗便往小白球上打,谁知看事容易做事难,抡起拐仗用力一挥,却没打中小白球,把好端端的草坪铲飞了一块,卓丢儿更有意思,一下竟硬生生打在自己的左脚上,疼得她“哎哟”一声,抱着脚在地上打滚,疼得直流眼泪。
  好在高尔夫球场上不缺应急药品,很快有服务小姐送来一瓶“好得快”,往卓丢儿脚上喷了喷,就没事了。吴月娘和李瓶儿关心地围着卓丢儿,在草地上围坐成一圈,其他红男绿女继续玩乐。李桂姐、李桂卿两姐妹拉着西门庆,让他当她们的教练,西门庆正巴不得有这等好事,也不推辞,拿着被那帮女孩儿们当作拐仗的高尔夫球杆,领着李桂姐、李桂卿来到山洼地的一个僻静处,练起了高尔夫。
  李桂姐上身穿件牛仔衣,下身穿件皮裙子,脚上套双白色旅游鞋,像个英姿勃勃的女运动员。
  她还特别会撒娇,一手拿着球杆,另一手拉着西门庆的衣角:“今天你不准教别人,就在这儿教姐姐和我两个。”西门庆耍贪嘴:“教你可以,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李桂姐问:“什么事?”西门庆附在李桂姐耳边说句悄悄话,李桂姐急了,扬起巴掌追着要报复,西门庆绕到她身后,一把抱住李桂姐的腰肢,说:“你打呀,打呀。”李桂姐没办法,嚷嚷着叫姐姐李桂卿快来帮忙,李桂卿只顾抿着嘴笑,把个李桂姐气得直跳脚。
  等到闹够了,西门庆松开手,开始教两姐妹打高尔夫。李桂卿悄声对妹妹问:“刚才他都说些什么?”李桂姐“呸”了一口,朝西门庆后背上温柔地一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这个花花公子,嘴里还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说着同姐姐咬了一阵耳朵,李桂卿听了,也涨得脸儿飞红:“你有那个本事,来试试呀,到时候只怕你身体吃不消。”西门庆说:“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卿姑娘说到这一步,到时候我真还得找个机会试一把。”
  打过一会儿高尔夫,几个人都有些累了,坐在草地上,要休息一下。李桂姐刚才喝了一瓶矿泉水,膀胱里有些发胀,她朝四处张望,想找个卫生间。西门庆问她找什么,李桂姐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回答,被逼问急了她才说:“卫生间在哪?”西门庆看着李桂姐脸颊上细密的汗珠,禁不住心旌荡漾,轻薄地笑道:“怎么不早说,你跟我来。”说着站起身,把李桂姐往一片混交林那边引去。
  混交林里长满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树木,松树、杉树、桐树、白桦树、山毛榉……越往里边走树木越茂盛,浓密得看不到阳光。李桂姐问:“你要把我带到哪儿?”西门庆停住,转过身:“带到你喜欢的地方呀。”李桂姐预感到有些不妙,转移话题说:“卫生间呢?”西门庆努努嘴:“就这儿,遍地都是。”李桂姐脸微微红了:“你是让我在这儿……”西门庆说:“这有什么,我背过身去不看就是了。”说着他果然背过了身,望着树林外边,像是一个在看风景的旅行家。
  李桂姐膀胱里内急得很,此刻也顾不上太多,褪下皮裙子,找块树木茂盛的地方蹲下,解决那个私人问题。完事的时候,果然感觉到舒服了许多,正待要重新穿上裙子,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西门庆在身后抱着她,手直向李桂姐身体的隐秘处探去茚“呀,门庆,别这样。”西门庆猴急地就往李桂姐的胸前摸。
  李桂姐想要推开西门庆的手,但是那对不老实的手已经从她的衬衣下摆探了进去,抓住了她的丰乳,她手上的伞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好了,门庆,你…。你要快点,好吗,我们还要赶回去呢。而且这可能会有人来的,知道吗,快点。”“嗯…………”西门庆含糊不清地应着,双手已经解开了李桂姐的衬衣,接着把她的乳罩也攫开了。“别开这个………”李桂姐想挡住自己的酥乳,西门庆却抢先吻了上去,咬住了一颗乳头,“啊……。”李桂姐轻呤了一下,只好仰起头,双手抓着西门庆的头发,让西门庆尽情地吮她的乳房。西门庆的头在晃动,时而平缓,时而激烈,李桂姐臂膀上的乳罩吊带已经落到了肘上,整个衬衣都快掉下来了,好一阵子,西门庆才把头从李桂姐的胸前抬了起来。西门庆的裤裆已经高高地隆起来了。李桂姐捧起了西门庆的脸,已经是红得象个苹果了。李桂姐也是喘着气,轻声地道:“门庆,快点,知道吗?”“嗯”西门庆应了一下,然后推着李桂姐往后退了一下,李桂姐的背靠到了后边的一棵大树上。西门庆把李桂姐的裙子撩起来,撩到了腰上,李桂姐两条雪白的大腿全露了出来,李桂姐可能有些不习惯,紧张地又往四周望了一下。西门庆可不管那么多,他蹲下身去,把李桂姐的内裤扯到了脚底,李桂姐抬起腿,让西门庆把内裤给褪了下来,然后西门庆站直了身子,把自己的长裤也褪到了脚底,他伸出右手把李桂姐的左腿抬了起来,勾在自己有腰上,李桂姐的阴户一下子就张开了,接着,西门庆左手掏出了自己的阳具,顶到了李桂姐的双腿之间,“嗯”地低吼了一声,整个腰一挺。李桂姐随着身子一抖,小腿都绷直了,西门庆接着连连挺了几下,李桂姐“啊”地叫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西门庆的头。“好多水,你的小穴好紧呀。”西门庆低声地说道。
  “你坏!”李桂姐靠着树,把头转到了一边,不让西门庆看着她,但她的下身还是尽量地往前顶,西门庆抬着李桂姐的腿,就这样站着,急促地动了起来。李桂姐的双腿不时动一下,周围只有喧嚣的蝉声和啾啾的鸟鸣,一阵微风吹来,松涛阵阵,却更显得安静。西门庆那急促的抽插声分外地清淅,西门庆不停地把李桂姐推向身后的树,而李桂姐则不停地从树干上弹回来,两个人就这样靠着树,用力地弄着。二人干得正起劲,忽听树林背后一声大喝:“好没羞耻,看看你们干的好事!”西门庆以为是李桂卿找他们来了,正想也拉她来入港,抬头一看,面前站的竟是潘金莲。
  李桂姐慌忙穿上皮裙子,红着脸要往外跑,却被潘金莲一把拉住,抡起巴掌在她脸上扇了一下:“你这小狐狸精,我叫你勾引男人!”李桂姐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她捂着脸“嘤嘤”
  哭泣,一边偷眼看看西门庆,一脸求援的表情。果然,西门庆发恼了,他从地上拉起李桂姐,冲潘金莲说:“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潘金莲还在气愤之中,没想到西门庆会反过来批评她,接口说:“打了她个婊子又怎么样?这般不要脸的东西,打她还嫌脏我的手。”西门庆怒不可遏,低声吼道:“你放肆!”
  跌坐在地上的李桂姐见有人为自己说话,哭声更大了,她“呜呜”哭过一阵,从地上爬起来,转身飞也似的朝树林外跑去,西门庆对潘金莲说了声“这事留着再算帐。”,也跟在李桂姐后边往外跑,他对那个刚弄上手的小娇女兴趣很浓,要去安慰一下她。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西门庆回转身,对潘金莲说:“今天这事如果你在外乱嚼舌头,给我小心点就是。”
  刚才的那两个狗男女都跑远了,树林中只剩下潘金莲一人,想想西门庆最后那几句话,她身上有一种透骨的冷。常听歌曲中唱道,“世上只见新人笑,人间哪听旧人哭”,潘金莲今天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想想昔日西门庆待自己的那般亲热,想想老公武大郎的死,想想刚才树林中的遭遇,再想想自己后半辈子的前景,潘金莲禁不住悲从中来,几滴眼泪从脸颊上悄悄淌下,她咬紧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第二十一章
  
  清河市三陪小姐的阵营里,李桂卿、李桂姐两姐妹是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嫖客们戏称二李是“鸡坛新秀”。尤其是妹妹李桂姐,模样长得有几分像电影演员阮玲玉,一双幽怨动人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十分迷人。追求的人一多,她的身价自然往上涨,虽说做的是皮肉生意,李桂姐也并不是人人可以随便上手的,能同她上床的人,一般都是大款级人物,其他人想同李桂姐泡,得看她当时的心情是否高兴。
  高尔夫球场的一场风波,闹得李桂姐心情很不愉快,这天见西门庆又到丽春歌舞厅来唱卡拉OK,她懒得打招呼,扭头便走,回到后边自己的房间里,倒在床上,面朝里睡了。倒是姐姐李桂卿活络许多,笑脸把西门庆迎进包房里坐下,又一屁股坐到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说:“庆大哥好几天没来,又到什么地方泡妞去了?”西门庆说:“哪里泡什么妞,这几天生意场上忙得很,好多事不能拖呀。”说罢朝四处看看,因不见李桂姐的人影,便问道:“你妹妹呢?”
  李桂卿佯装生气地把脸扭向一边:“还说呢,也不知你怎么待她的,自从那天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她就整天搭拉着脸,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如今难得听她说一句话,还有呢,她已经好几天没坐台了,这笔经济损失庆哥得负责赔偿哟。”
  西门庆着急地问:“她在哪儿,快快请她出来。”
  李桂卿叫来一个小姐,让她快去请李桂姐,小姐很快去了,又很快回来了,回话是李桂姐病了,不能出来会客。李桂卿说:“死不中用的,你说庆哥来了,她哪能不出来?”那小姐只好再次去请,可仍然没能请到,李桂卿问:“她怎么说?”小姐嗫嗫嚅嚅,好半天不肯开口,被逼问得急了,她才说道:“李桂姐让我对客人说,她已经死了。”
  西门庆“扑哧”一笑,说道:“这死妮子,脾气好倔犟,看来非得我亲自去请她了。”说着拔腿径直往歌舞厅后边走去。见西门庆进来,李桂姐赶紧用被子捂住头,噘着嘴儿一声不吭。
  西门庆拉开被子:“这么热的天,你非得捂出毛病来不可。”李桂姐不搭理他,只顾把头往怀里扎,西门庆说:“你先坐起来听我说几句话,书上也教导我们说,允许犯错误,还允许改正错误呢。”见李桂姐仍不搭理,西门庆只好使强,从床上抱起李桂姐,要往前边的包房里走。李桂姐起初不愿意,一双脚乱蹬乱弹,终于抵挡不住西门庆一身蛮力气,她安静下来,任由西门庆抱着,到了歌舞厅前边的包房里。
  眼下这般情景,西门庆哪里还有心情唱歌,一门心思拿好言好语安慰娇气的李桂姐,劝了半天,没见李桂姐开口,西门庆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老这样憋着劲,还不把个大活人给憋死了?”李桂姐说:“你不正是巴不得我死?”西门庆说:“这是什么话?我心疼你都怕不够,巴不得你死这话从何说起?”李桂姐冷笑一声,恨恨地说:“我倒要问问,那个潘金莲是你的什么人?
  她凭什么资格打我?”
  西门庆陪着笑脸说:“我就知道你还在为这事生气,她打了你,改日我去打她一顿,帮你消消气,可以了吧?”李桂姐啐了西门庆一口:“红口白牙齿,别在这儿哄弄人了,你敢打她?”
  西门庆说:“你怎知道我不敢?只要桂姐高兴,连玉皇大帝我都敢打,何况是她。”李桂姐说:“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要你去打她,你若有本事,把那个婆娘的头发剪下一络来,拿来我看看。”西门庆说:“就这?太容易了。我剪下她的头发,你要保证再同我好。”李桂姐说:“你先剪下她的头发再说。”
  见李桂姐语气有所松动,西门庆肚子里的那点心思又慢慢活了,他坐过来,一把搂抱住李桂姐,把她搁放到自己的腿上,不老实的手开始往她身上摸。起初在李桂姐胸脯上胡乱摸过一阵,李桂姐并不反抗,乖乖地坐在他腿上,眯缝着眼睛,像是在享受一段抒情的音乐。后来西门庆的手继续往下探索,越过了三八线,眼看就进入禁区,被李桂姐一下拉开了:“不!”
  李桂姐坚决地说。西门庆的手再往下试了试,仍然被李桂姐拦住,还是那个坚定而干脆的字眼:“不!”西门庆的手缩了回来:“不给我机会?”李桂姐说:“哪要看你下一步的表现。”
  二人正在包房里说着,门忽然被人推开,李桂卿等五六个三陪小姐风风火火闯进来,嚷嚷着要西门庆请她们吃烧烤。不由分说,众小姐将庆哥围在中间,推着搡着往外走。西门庆要叫上李桂姐,可是李桂姐推说头痛不愿去,被她姐姐李桂卿上去一把拉住,批评道:“瞎谦虚个什么呀,庆哥请客吃饭,好歹也得去凑个热闹。”李桂姐犟不过姐姐,也跟在后边走来了。
  烧烤店就在丽春歌舞厅旁边,一大群小姐簇拥着西门庆,找张空桌子坐下,就开始点菜。小姐们的声音特清脆,像林子中一群鸟儿,叽叽喳喳没个停歇的时候,不一会儿,桌子上就点满了菜,计有烧烤羊肉串、牛肉串、猪肉串、鹌鹑串、鲫鱼串、鸡杂碎串、土豆串、藕串等,有那么多小姐陪伴,且有李桂姐在场,西门庆为助兴,要了几瓶啤酒,李桂卿说:“要啤酒干嘛,干脆喝河清大曲是了。”
  西门庆说:“你陪我喝?”李桂卿笑笑:“今日这么多小姐在场,还怕没人悦你喝酒?”
  于是重新换了河清大曲,就着桌上那些烧烤,你一杯,我一杯,左一杯,右一杯,西门庆喝了个尽兴。酒喝到六七成,西门庆搂住坐在他左边的李桂姐,要喝交杯酒,李桂姐推辞头痛,说:“改日再陪庆哥。”坐在右边的李桂卿接过酒杯:“妹妹这杯酒,我代她喝了。”西门庆执意不肯,摇着头说:“我非要桂姐同我喝。”
  李桂卿连连向妹妹使眼色,李桂姐端起酒杯,激将西门庆道:“这杯酒我喝,可是刚才你在包房里答应我的事,你做不做?”众三陪小姐忙问:“庆哥答应你什么事了?”李桂姐用手朝西门庆一指:“你们问他。”西门庆强硬着头皮说:“怎么不做?明日我就剪一络潘金莲的头发过来,给桂姐消气。”众三陪小姐拍手大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下有潘金莲那小蹄子的好戏看了。既然西门庆当众答应了,李桂姐也不再推却,同西门庆互相挽了胳膊,一仰脖子,将满满一杯白酒喝下肚里。
  笑着闹着,时间过得真快,钟楼的钟声敲响了,是午夜一点,西门庆起身告辞,众小姐花团锦簇,众星捧月般围着他走出烧烤店大门,李桂卿拦了辆计程车,临上车时,西门庆还没忘了在各位小姐身上摸一把,轮到摸李桂姐时,被她一把推开:“别老想着沾便宜,你这一去,没有那个物件,休想再见我。”西门庆说:“你放心就是,明天我保证送过来。”说着上了车,用一挥,说声“到狮子街。”
  转眼间,的士一溜烟似的开走了。
  
  
  
  
  第二十二章
  
  自从开了阿莲发屋后,潘金莲平时很少回家,一般就睡在发屋里,怕夜晚有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这天正在朦胧中,听见外边有人敲门,潘金莲翻身下床,心想,又是哪个喝醉了的酒疯子,半夜三更来找小姐寻欢作乐了。她叫醒睡在隔壁包房里的春梅,二人一起回去开门。
  没想到是西门庆,潘金莲一脸不高兴,说道:“天这么晚了,你来作甚?又是被哪个妖精缠到了现在?”说着便要关门,西门庆火了,仗着酒劲,猛一把推开门:“不让我进我偏生要进,发屋里藏着野汉子还是怎么的,见不得人?”
  潘金莲大声叫嚷:“说我发屋里藏着野汉子,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潘金莲比窦娥还要冤哪——”正要再往下说,小腿上被西门庆狠狠踢了一脚:“我叫你喊冤,我叫你喊冤……”西门庆三两步蹿上去,一把揪住潘金莲的头发,猛地用力一带,潘金莲跪倒在地上。潘金莲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你……打我?”西门庆说:“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说着又是一脚,踢得潘金莲在地上直叫“哎哟”。
  旁边的春梅早吓傻了,这会儿上前来劝说:“庆哥,你这是做什么,不分清红皂白地打,潘姐怎么得罪你了?”西门庆扬起头说:“你不要管这事,这贱货,让我今天好好教训她一顿。”
  说着动手要扯下潘金莲的睡裤,拿只拖鞋扬言要打她的屁股。潘金莲说:“春梅,快来帮帮我呀。”春梅往前走了两步,被西门庆喝得站住了:“你敢过来,连你一起打!”
  见西门庆是真打,潘金莲跪在地上告饶了:“庆哥,你今日要打我,总得说个一二三,让阿莲挨打也挨得明白,要是奴家不对,你就是把奴家打死,阿莲我也没有半句怨言,虽说名份上不是你媳妇,可我还是抱定了一门心思,生是你庆哥的人,死是你庆哥的鬼,要杀要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见潘金莲嘴皮子像抹了蜂蜜般甜,西门庆心也软了,脸上阴天转多云,对着潘金莲说:“就是了,早知道乖巧些,也免得受皮肉之苦,我问你话,往后老少爷们的事儿,你还瞎管不瞎管?”潘金莲知道是指高尔夫球场打李桂姐那事,低着头回答:“奴家再不瞎管了。”西门庆得意地说:“今天把实话告诉你,我西门庆就是这么个花花肠子,碰上了漂亮妞,我就得上,往后你要是再坏我的好事,别怪我心狠手辣。”
  潘金莲抬头望西门庆一眼,那个男人眼中,仿佛掠过了一缕杀气,她想起了老公武大郎,身上一阵哆嗦,连忙应答:“阿莲再也不会了,只要庆哥高兴,你愿意同谁好就同谁好。”西门庆用手拍拍潘金莲的脸,拉她站起来,要到包房里去说话。潘金莲吩咐春梅去睡觉,她自己跟着西门庆,进了刚才那间包房。
  进门后西门庆往床上一坐,柔声说道:“我也不再打你,只向你要一样东西,你给还是不给?”
  潘金莲说:“亲爱的,我身上所有一切都是你的,你要什么,我哪有不给的道理?”西门庆揪揪潘金莲的脸说:“好会说话的小妮子,我要你头上的一络头发。”潘金莲好奇地问:“你要这劳什子作甚?”西门庆说:“你别问,只说你给还是不给?”潘金莲绕过去拿来一把剪刀,递到西门庆手上,双手分开头发,让西门庆剪下了一大络乌黑的头发。
  潘金莲被剪过头发后,像个癞痢头,西门庆觉得很好玩,当时抱着那妇人,要亲一下嘴。潘金莲顺势倒在他怀里,娇柔地滚来滚去,泪珠儿夺眶而出,颤声说道:“阿莲把什么都交给你了,凡事依着你就着你,往后你同别的小姐好我也不管了,只有一个愿望,你可千万别丢了奴家。”西门庆说:“不会的,如今有个说法,叫做‘喜新不讨旧’,庆哥这辈子不会丢了阿莲。”说着便动手脱潘金莲的睡衣,潘金莲哼了一声,只顾紧紧搂着西门庆,像是搂着件稀世国宝,一点儿不想松开,她任由那个男人脱下自己的睡衣,像条滑腻腻的泥鳅,同西门庆缠绕到一处。西门庆把她的娇躯放在床上,只见潘金莲脸上含羞带媚,勾魂摄魄的一双美目半睁半闭,双颊绯红,胸上那对高耸乳房颤荡得更加诱人。西门庆抚摸着羊脂白玉般的大乳房,欲火烧得像发疯似的,那根粗硬的阳具抵住被浓密又蓬乱耻毛包裹着的高突肥满的阴户,发狂地向她身上压去,肉茎的龟头在肉缝中探弄着。潘金莲挺着胸膛,用丰满的双乳贴着西门庆的胸膛,一双玉腿曲扭着。肉棍儿在她肉缝探弄一阵后,她的淫水越来越多,西门庆把臀部往下一压就插入小穴。她嘴里还撒娇哼着不行,阴户却猛往上挺,又暖又紧,畅美极了。西门庆缓缓地把肉棒往外抽,再慢慢的插进去,每次碰着她的花心,她都哼着、呻吟着。
  肉棒在小洞穴里膨胀,整个身体像一座无情的火山要爆发了。西门庆挥抽得又急又猛,潘金莲小穴里淫水特别的多,像山洪暴发样一阵阵地往外流。两人象全身着火,一边干一边大叫。两人像被炸碎了似的,魂儿飘飘,魄儿渺渺,都瘫痪在床上。这一夜,西门庆足足把潘金莲干了四次。
  第二天,西门庆带着从潘金莲头上剪下的一络头发,兴冲冲来到丽春歌舞厅,李桂姐劈头便问:“你剪的头发带来没有?”西门庆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慢慢一层层打开,果然露出一络乌黑的头发。西门庆炫耀地说:“昨夜为剪这络头发,把我好生为难了一回,开头她死活不依,让我狠狠揍了一顿,她才乖乖就范了……”李桂姐从他手中夺过那络头发,嗔怪道:“少在我面前卖乖,有本事你再不理那骚婆娘。”说着喊姐姐李桂卿过来,让她帮着先应付西门庆,自己却悄悄躲到一边,把潘金莲那络头发塞进皮鞋底里,要每日每时踩踏。
  
  
  
  
  第二十三章
  
  花子虚最近泡上了个桑拿按摩女,叫吴银儿。这位花大哥,有个爱吹嘘的毛病,凡是他所染指过的女孩儿,千般好万般好,不是长相漂亮,就是性情极温柔,要不然床上功夫特高超,总而言之,不把那女孩儿夸得超凡脱俗,似乎难显出花子虚的本事。对新相好吴银儿,花子虚夸她有手绝活,洗过桑拿,躺在床上,吴银儿的手缓缓从半裸的身体上按摩过去,整个人仿佛躺在海边银色的沙滩上,任由一阵阵波浪从身上滑过,舒服到了骨头里。
  西门庆对桑拿没多大兴趣,他觉得洗桑拿费用太高,要同按摩女干那事,还得另加小费,而且小费标准差不多是天价,这有些得不偿失。但是经不住花子虚在跟前反复数说吴银儿的好处,也答应去洗洗桑拿,照顾一下吴银儿的生意。花子虚领着西门庆来到“御花园桑拿中心”,叫出吴银儿,指着西门庆介绍说:“快叫庆哥,银儿,你不知道,庆哥可是清河市有名的大款哪。”吴银儿叫了声“庆哥”,声音甜丝丝的,像沾满了蜂蜜。
  一番寒喧后,轮到快进桑拿浴室了,花子虚把西门庆拉到一边,咬着他耳朵说:“这事儿千万别谦虚,银儿她不会向你要太多小费的。”西门庆说:“小费倒没什么,我现在担心你是不是舍得。”花子虚一顿脚:“大哥说到哪儿去了,什么舍得舍不得,既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虽说银儿待我不错,但她毕竟不是我老婆,大哥尽管去上她便是。”西门庆说:“看情况吧,这几天身体有些吃不消。”花子虚说:“什么看情况,一定要上,条件不行克服困难也要上。”
  那边吴银儿等得急了,笑着问花子虚:“你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好听的,也说给银儿听听?”
  花子虚道:“男人间的事,女孩儿听不得。”说着拉着西门庆的手,放到吴银儿的手上,让他们二人相拉着,像一对野鸳鸯般双双进了桑拿室。
  洗完桑拿,西门庆果然神清气爽,花子虚迎上来问:“上了没有?怎么样?”
  西门庆摇晃着脑袋:“不怎么样嘛,哪有你说的那般美妙?躺在沙发床上像个死人,一动也不愿动。”花子虚说:“那就奇怪了,银儿对我热情得很,也许是她对你不熟悉,回头我来批评她。”西门庆笑着说:“不必了,她服务态度还行,见人三分笑,脸上那两个小酒涡,是很迷人。”花子虚说:“好不容易带大哥来玩一回,大哥如果不能尽兴,子虚心里不好受。”西门庆说:“都是好哥们,何必说这个话,见外了。”
  二人从“御花园桑拿中心”走出来,吴银儿紧随其后相送,因刚同西门庆做过按摩,又有花子虚在场,她脸儿红红的,走路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走到街口,花子虚挥挥手,像老公吩咐妻子般地对吴银儿说:“回去吧,你还要去做生意。”吴银儿听话地点点头,道声万福,扬手做了个时髦的姿势,说声“拜拜”,扭身回到了桑拿中心。
  西门庆正准备拦辆的士,忽听身后有人喊:“二位哥哥,怎么在这儿碰上了?”
  回头一看,喊话的人叫白来创,也是他们结拜的十兄弟之一。白来创是个画家,以画女人的奶子和屁股为主,兼画别样,他特爱凑热闹,凡有什么好玩耍的事,都要参加,却有一个毛病,这人特吝啬,口袋里的钱一般只有两张十元钞,遇上卖单的时候,总是借口上厕所之类的理由开溜。
  十兄弟中,一般都不爱同他打交道,除非万不得已,才把他叫上,凑足人数。
  西门庆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白来创说:“好啊,二位在桑拿中心搞高级享受,就没想到我?”花子虚说:“也不是特意约好的,今日遇上庆哥,闲着无事,就过来看看吴银儿。”
  白来创问:“按摩了没有?”花子虚看看西门庆,说道:“也算按摩了吧。”
  白来创好奇地问:“按了就按了,没按就没按,怎么叫也算按摩了?”西门庆说:“按了。”白来创打了个榧子说:“还是庆哥坦诚。”
  闲扯了几句后,白来创大发感慨道:“这几天关在屋子里搞创作,只怕那劳什子都憋得发霉了,想放放风呢,再进桑拿中心按摩一下吧。”西门庆连连摇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对不起,我今天本钱不够,不敢恋战。”白来创说:“庆哥如何不够意思了?”西门庆说:“改日吧。”白来创说:“远水难解近渴,庆哥许这个诺,对我没多大实际意义。”
  花子虚见白来创唏嘘不已,动了隐恻之心,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怎么熬成这么个饿鬼相了?实在想那事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白来创问:“是不是郑观音那儿?”花子虚说:“正是正是,你见过郑爱香儿?”白来创夸口说:“清河市就屁大点地方,哪个美女能逃得过我的眼睛?这个郑观音,身上香水抹得特别浓,因此有个外号,叫郑爱香儿。”花子虚说:“这倒不假,不过虽说爱抹香水,但她决不是那种浓妆艳抹的香艳女子。”
  白来创有些性急了,催促道:“怎么是天桥下的把式——光说不练?”西门庆说:“是啊,你们快快去吧。”花子虚问道:“怎么,庆哥不去?”西门庆说:“今日个我就免了吧,饶了我这一遭,让大哥养养身子。”白来创说:“庆哥今日不去也不勉强了,往后日子长得很,还逃得了他?”说着拉着花子虚钻进一辆计程车,扬长而去。
  
  
  
  
  第二十四章
  
  看着计程车载着二人远去,西门庆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花子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此话说来话长。花子虚原是一农民,老家在沂蒙山区,是个出了名的穷地方。
  花子虚他爹那一辈有三弟兄,老大参加过抗美援朝,论资排辈也算个老革命了,遗憾的是在朝鲜战场上,美国佬一粒子弹没长眼睛,射中了他的卵丸,使老革命丧失了生育能力。革命没有接班人,那是万万不行的,何况“花太监”后来在省政府当过几年秘书长,银行帐号上有笔数目不小的存款,他打江山捞下的资本,总得有人享受才是。于是花家决定将三房中的小儿子花子虚过继给“花太监”,接好老革命的班。
  “花太监”离休后,选择了清河市作为他颐养天年的地方,准备在此安度晚年。花子虚跟随继父“花太监”来到清河市时才十七八岁,又黑又瘦,像条丝瓜。
  那时他胆子特小,见人放鞭炮捂起耳朵,同女孩子说话爱红脸,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八路”。锻炼了几年,花子虚进步很快,再也不怕女孩儿了,即使人多,他也敢上去同女孩儿搂搂抱抱,打成一片。
  去年春节时,经人介绍,花子虚娶了媳妇。那妮子叫李瓶儿,听说也当过二奶,不过人家当二奶是公开的,李瓶儿当二奶却是背着人的,为什么?据说让李瓶儿当二奶的那个主儿是个大人物,有的说是省人大副主任,有的说是省政协副主席,总而言之,是个退下来的干部,没多大实权,但是有经济基础。这样的人物,身份自然不能公开,好在李瓶儿图的是实惠,只要按月给钱,平时能送点贵重的礼品,其他也没什么多说的。
  对人们传说中李瓶儿当过二奶这回事,花子虚矢口否认:“瞎掰呢,哪里当过什么二奶?要是她真当过倒好了,手上还会有一笔款子,瓶儿嫁过来时,手头上可是穷得很。”对花子虚的这个解释,人们在背后议论说:“这个李瓶儿,鬼精灵得很,她手上的钱瞒着花子虚。”
  西门庆边走边想,眼看着就到了最热闹的狮子街一带,迎面一个女子撞上来,在他肩膀上重重撞了一下。西门庆转身正待发火,撞他的那女子站住了,望着他“嘻嘻”地笑:“庆哥,什么事想得这般入迷?人家同你打几声招呼了,都没见应声。”西门庆一看,那女子正是花子虚的媳妇李瓶儿,白白嫩嫩的皮肤,在阳光下很是耀眼,连忙应道:“对不起,怪小的有眼无珠。”
  李瓶儿红着脸儿道:“庆哥这般说,可真是折煞瓶儿了。”西门庆笑道:“没想到瓶儿小姐这么谦虚。”李瓶儿说:“哪还是小姐,都快成老太婆了吧。”
  西门庆说:“到哪里去找这么年轻的老太婆?我记得瓶儿小姐今年才二十三岁吧。”
  李瓶儿点点头,格外朝西门庆多瞅了几眼,说道:“谢谢庆哥还记得如此清楚,真正是把瓶儿放在心上呢。”
  西门庆笑着逗弄她道:“难道花子虚不把你放在心上?”李瓶儿撇撇嘴,不高兴地说:“快别提他,我那老公哪里有庆哥这般长劲,又能赚钱,社会上也玩得转。”西门庆说:“多谢瓶儿夸奖,要说起来,花子虚人也不错。”李瓶儿抢着说:“他有哪点儿不错?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泡妞,还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事我都懒得管,庆哥,你见了他好歹也帮我劝劝,让他玩归玩,不要忘了做正经事,学你这样多赚点钱,还有,多少也要顾着点家。”西门庆道:“这话说得在理,我见了花子虚一定转告。”
  二人站在街边说过一阵话,就要分手,李瓶儿眉目传情,对西门庆说:“庆哥,有空了来家里坐坐,花子虚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只好天天看电视,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西门庆心儿一动,也朝李瓶儿色迷迷地笑笑:“只要瓶儿小姐不嫌弃,改日一定登门拜访。”两人话中都暗藏心事,像电影中的地下工作者接头对暗号,他们现在的共同感觉是:同志,我总算找到你了。
  这天,西门庆正在丽春歌舞厅里同李桂姐、李桂卿这一对姊妹花玩耍,忽然腰间一阵发麻,是有人在呼他。为掩人耳目,西门庆把呼机打到震动位置,免得“叽叽”乱叫,让李桂姐又生醋意。他借口上卫生间,走出包房,找个僻静角落,掏出BP机一看,上面显示一排中文:“李小姐请你速回话,瓶儿。”西门庆暗道:“这小妮子,她怎么晓得我呼机号码的?”
  赶快用手机回话,李瓶儿那边说话带着哭腔:“是庆哥吗,让我好找,是问了应伯爵,才弄到你BP机号码的。”西门庆问她有什么事,李瓶儿说:“还不是为我家那个不争气的,这几日他夜夜不归家,整天整夜泡在外边,听说有个吴银儿,是桑拿中心搞按摩的小骚货,还听说有个郑爱香儿,是三陪女……”西门庆打断她的话说:“你倒是听谁说的?”
  李瓶儿说:“庆哥,你别瞒我,他那些丑事,我都知道。要说玩嘛,男人哪有不爱玩的,但是玩也得玩个正派的,像他这样,同乱七八糟的女子泡在一处,污辱了他自己且不说,也污辱了我的名声。”西门庆说:“瓶儿说得在理,子虚他现在不在家?”
  李瓶儿在电话那头说:“庆哥,我正为这事儿找你呢,今天有人告诉我,说他又在郑爱香儿的发廊里按摩,我找过去了,果然他和一个三陪女正在包房里,我气得上去要打那骚货,反倒被我家那牲畜打了一掌……”西门庆说:“有这种事?花子虚也太不象话,瓶儿小姐这么好的太太,上哪儿去找?”李瓶儿说:“快别夸我,只央求庆哥帮着去劝劝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他现在还在郑爱香儿的发廊里。”西门庆说:“行,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西门庆回到姊妹花那儿,扯个由头请假:“妈妈的,做了点劳什子生意,想玩也不能开心,刚才又接了个电话,说香港有个客商找我,叫我无论如何去一趟……”李桂卿早看透了西门庆的鬼伎俩,嘲讽道:“是个女客商吧?”
  西门庆说:“哪里的话,桂卿尽把事情往歪处想。”一旁的李桂姐冷不防“哼”
  了一声:“爱走就走,别扯这种烂稀泥的理由。”说完扭身冲出了包房,任几个小姐在后边拉她,怎么也拉不住。
  西门庆摊开双手,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说:“你看看,一不小心又把她给得罪了。”李桂卿说:“你只管去吧,桂姐她就这么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过个一时半会,又会好了。”西门庆上去搂了搂李桂卿的腰肢:“还是桂卿理解我——理解万岁。”李桂卿说:“去去,别在我面前耍贪嘴。”有这句话,西门庆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找李瓶儿了。
  
  
  
  
  第二十五章
  
  出了门,西门庆本来准备直接去李瓶儿家,想想还是不妥,细水长流,放长线钓大鱼,这事儿不能急。于是仍旧先到郑爱香儿的发廊,看花子虚是不是真的在那儿。隔老远,就见到了应伯爵,西门庆叫了一声,应伯爵回过头来:“哟,庆哥,打哪儿来的?”西门庆说:“先别问我打哪来的,说说你在这儿做甚?”
  应伯爵说:“到发廊里还能做什么,花子虚嫌一个人玩没意思,打电话叫我过来助兴。”西门庆问:“花子虚他人呢?”应伯爵朝发廊里边努努嘴:“他喝得烂醉如泥了。”
  西门庆几大步跨进发廊,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这是做他妈的什么生意?
  客人闻到这股子酒气,只怕都不愿意进来了。西门庆只顾往后院走去,一间窄小的厅室里,乱七八糟扔满了酒瓶,花子虚躺在沙发上,正呼呼打鼾,与他同醉的,还有一位看上去特清纯的小姐,不过她这会儿的醉相却很难看。西门庆拍拍花子虚的脸,没有反应,花子虚翻个身,又呼呼打起鼾来。
  白来创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哟,庆哥,怎么不早点来,刚才一场好戏,花子虚同王琳儿睹酒,谁多喝一杯酒,对方便脱一件衣服,他们都不愿脱,只好一个劲喝酒,结果两个人都喝醉了。”西门庆说:“倒是个好玩的游戏,谁想起的?”应伯爵自豪地说:“想出这般妙的主意,哪还能是谁?”西门庆说:“缺德的应花子,你尽做了笼子让人钻。”应伯爵说:“我也没让他钻,是他自己愿意钻的。”
  说了几句,西门庆想起李瓶儿的吩咐,赶紧说:“刚才我打花子虚门前过,见到了他媳妇,千叮嘱万嘱托,让见了花子虚,无论如何叫他回家。”白来创说:“那个李瓶儿待老公不薄。”
  西门庆说:“娶她做老婆真没错。”应伯爵笑笑:“只怕做情人会更好。”
  白来创说:“只可惜了,我们这帮人中没有人能试试,朋友妻不可欺。”
  西门庆见天色不早了,招招手:“来,我们一起把花子虚弄回家。”于是应伯爵、白来创上来帮手,扶起了烂醉如泥的花子虚,郑爱香儿这时也走了过来,手拎一件女式睡衣,硬要搭在花子虚身上,说怕他酒后受凉,落下个难治的毛病。
  应伯爵取笑着说:“花家太太见了这件女式睡衣,只怕不会让他进门。”郑爱香儿连忙换了件格子泥西服,搭在了花子虚身上。
  花子虚在情场上有些呆气,一是痴情,二是出手大方,这样的男子,容易讨女孩儿们喜欢。
  西门庆一行三人扶着酩酊大醉的花子虚上了的士,拉到花家门前,叫开了门。
  李瓶儿眼眶还有些发红,连声说:“多谢了,多谢了。”
  西门庆等人把花子虚搀扶到里屋的床上放下,顺势朝四周墙壁上看去,全贴满了电影明星的玉照,计有刘晓庆、潘红、陈冲、巩莉、陈红、赵薇、酒井法子、周惠敏、张曼玉、王祖贤等,像走进了一家照相馆。西门庆心中暗暗骂道:“花子虚这小子,农民进城,恨不得睡尽天下所有美女。”
  把花子虚搁到了床上,西门庆一行人要告辞,李瓶儿挽留道:“坐会儿吧,喝口水歇歇气,我家那口子贪杯,让大家见笑了,劳驾各位帮忙。”西门庆回答说:“举手之劳,花太太别挂在嘴上。”
  说罢他们一行人便往外走。李瓶儿送到门口,朝西门庆暗送秋波,西门庆心中明白,但不好有所表示,急中生智,忽然捂着肚子,说要上卫生间,李瓶儿领着他重新回到屋子里,刚一拐角,避开了应伯爵、白来创的视线,西门庆一把抱住李瓶儿,不由分说地将手向她胸脯上摸去。李瓶儿也不挣扎,红着脸,柔声说道:“庆哥,今日别性急,你想要的人,迟早也是你的。”西门庆松开手,看看里屋,又看看门外,在李瓶儿脸颊上匆匆亲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自此以后,西门庆安心设计,图谋着要同李瓶儿做成那桩好事。机会很快就来了,市委宣传部召开全市精神文明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由《清河日报》社牵头,正好应伯爵负责会议的后勤工作,也就是管吃饭睡觉这摊子事。会议快结束那天,代表们纷纷散了,宾馆里空了不少房间,应伯爵给西门庆打电话,问有没有相好的小姐,可以带到宾馆里来玩,有空调、热水,条件高级得很。西门庆想起李瓶儿,马上来到宾馆,找到了应伯爵。
  西门庆试探地说:“人倒是有一个,但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应伯爵说:“有什么不方便?尽管放心带来玩。”过一会应伯爵又问:“那人是谁?”西门庆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说了:“你认识她的,是花子虚的老婆。”应伯爵一愣,马上又拍手大笑:“庆哥,你可真有本事,那个白白净净的美女李瓶儿,你什么时候勾上手的?”
  西门庆简单介绍了一下猎艳史,又叮嘱道:“这事千万保密,不可对外人说,我同花子虚拜过兄弟,不然有人乱嚼舌头。”应伯爵说:“你只管放心,别人嚼舌头咋的?朋友妻不可欺,那句话是哄傻瓜的,自古以来,占朋友妻的好汉少了么?”应伯爵在报社混饭吃,多少也有点文化,引经据典,说了一长串“朋友妻可以骑”的例子,唐明皇李隆基,连他儿媳妇也强行占有;现代作家端木蕻良,他老婆肖红也是从朋友肖军那儿夺来的……。
  应伯爵从理论上证明了“朋友妻可以骑”,下一步西门庆实践起来,更加放肆大胆。“今儿晚上,我把李瓶儿叫来住一宿。”应伯爵答道:“行啊,我帮着照应,晚上叫了花子虚、谢希大几个人,到郑爱香儿哪里去打牌,让庆哥在宾馆尽兴玩个够。”
  西门庆赶忙掏出钱包,给应伯爵发赏钱,应伯爵假装客套地说:“总拿庆哥的钱,怎好意思。”
  西门庆说:“既是兄弟,又分什么你我,何况为我的事,今晚你要去打牌,万一输了钱,我也过意不去。”应伯爵收了赏钱,乐得屁儿颠颠地走了。他要去约谢希大、花子虚等人晚上打牌,在麻将场上,牌技高超的应伯爵还想再捞一把。
  
  
  
  
  第二十六章
  
  应伯爵约出了花子虚后,马上给西门庆发了个短信:“哨兵已干掉,你可以行动了。”西门庆激动得直想拿大顶,赶紧往李瓶儿家打电话,听筒里传出个娇滴滴的声音:“庆哥,我正等你的好消息呢。”西门庆说:“都办好了,你快打的到河清宾馆,7824房间。”
  李瓶儿说:“你不来接我?”西门庆说:“人多眼杂,怕人见了嚼舌头,只好委屈一下瓶儿了。”
  李瓶儿想想也是,放下电话,略施淡妆,拎着个小绅包去赴约。
  轻轻按一下门铃,那门便开了,西门庆刚洗了澡,上半个身子赤裸着,下身穿条短裤,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把李瓶儿让进房间里。“先洗个澡吧,水温蛮合适。”李瓶儿望着西门庆笑笑,说:“哪有母鸡没生蛋就先打鸣的?”这话让西门庆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声嚷嚷“我的好瓶儿”,上去一把抱住李瓶儿,放到床上,动手要去解她的衣扣。
  李瓶儿说:“别慌,我自己来。”说着拉过毛毯盖在身上,手在毯子里摸索着脱衣服。趁这会儿功夫,西门庆已上了床,靠着床背坐着,却迟迟不见行动,李瓶儿瞅了好几回,他仍像没事儿似的,点燃一支烟慢悠悠地抽。在这种事上,李瓶儿是个女同志,不好主动,只能静观事态发展。西门庆是猎艳老手,他知道这时候该营造一下气氛,就象电影演员拍片之前先酝酿情绪一样,演出时才更加真实可信。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西门庆一旦行动起来,犹如雷霆万钧之势,情欲的浪潮从李瓶儿身体上席卷而过,李瓶儿幸福地呻吟着,全身花枝般乱颤。西门庆一把拉过李瓶儿,那女人“哎哟“一声就掀开毛毯,缎般的秀发,瓜籽儿脸蛋,鼓胀的胸脯,白嫩而肥硕的大腿,弯弯的曲线美在尽情地展示着,西门庆迷离恍惚,似在梦幻之中。西门庆把女人搂到怀里,这才细细地抚摸她的全身。他从她的面颊开始摸起,摸到她细嫩的脖子,丰腴的胸脯,然后手掌停留在两只结实而又柔软的乳房上,反复地摸弄着那一对欲飞的鹁鸽,后来又变成了轻轻的揉搓。接着便把嘴贴了上去,含了一只奶子,使劲地吮吸着。而手则一刻不停地摸下去,摸着了湿漉漉的阴处。女人一阵颤动,在他的怀里扭动着腰枝,直嚷痒痒。门庆立即舍了乳房,凑到下部吻了起来。李瓶儿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吻了阴道,一股刺激的快感涌上,淫水迅速泛滥,流了西门庆满嘴都是。这么骚,西门庆起身,迅速把衣服脱光,挺着长六寸的阴茎向李瓶儿扑来。“这么大,”李瓶儿一把抓住西门庆的阴茎,“大是大,不过别没用呀。”李瓶儿笑道。“有没有用,床上见真招。”西门庆把李瓶儿放在床上,分开她的双腿,压上去,屁股一挺,阴茎一下插了进去,随后大力抽插起来。“好大好长啊,用力插,好爽。”李瓶儿淫叫连连,挺起屁股,不住迎凑。西门庆抖擞精神,将李瓶儿的双腿架在肩上,下面急急抽插,随着他的抽插,李瓶儿一对大乳房不断跳跃,乳波起伏,春色无边。
  西门庆放下李瓶儿的双腿,双手去摸她的乳房,一边摸一边抽插,李瓶儿把双腿圈在他的腰部,口中不住浪叫不已。“干你真爽,你知道吗,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干你了。”西门庆边干边说。“谁不知道,你那双色眼睛,狠不得把我吞下去,别光顾说,再用点劲,好,就这样。”李瓶儿边说边伸出舌头吻了西门庆一下……二人眼对着眼,四只眼睛里迸射出可怕的几乎要吞食对方的火焰,而下面则越战越勇。西门庆雄风八面,李瓶儿奋力相迎,一来一往,不分胜负。一起一伏之时,女人疯狂地舔着男人的胸脯,不断发出“哎哟!““哎哟!“之声。西门庆死死地咬住那鲜嫩的脸蛋,涎水流了女人一脖子。猛然之间,大厦倾塌,二人的灵魂同时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虚无的太空。“太好了!“西门庆从李瓶儿身上下来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女人乜斜着眼儿,望着西门庆健壮的躯体,拍拍他的屁股说:“要不,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完事之后,李瓶儿翻身扑在床上,手托一点红腮,看着西门庆抽烟。西门庆让李瓶儿也吸一口,被她用手推开了,嗲声问道:“先前我脱了衣服,你不抓紧上,反而还在抽烟,是什么意思?故意撩拨我呀?”西门庆说:“瞧瓶儿说的,那阵我是太激动,好比有人拾了颗价值连城的珠宝,竟然不敢看一眼。”
  这话说得李瓶儿心里真高兴,她从床上跳起来,搂住西门庆的脖子,连声叫“我的亲亲”,又咬着他耳朵说:“你干那事比他行。”西门庆说:“怪不得花子虚总夸口说老婆厉害,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李瓶儿问:“他在外边尽说这事?”西门庆笑着解释说:“也没什么,花子虚是表扬你。”李瓶儿红着脸说:“拿这种丑事在外边搞宣传,还说是表扬,真叫丢人。”
  西门庆安慰道:“也没什么,如今的人思想开放了,不把这当丑事,再说经过我实践检验,瓶儿小姐确实很厉害。”
  听到此处,李瓶儿身子又靠上来,附在西门庆耳边说:“改明日有机会上我家玩,花子虚不知从哪儿弄了几碟三级片,特刺激。”西门庆拍手笑道:“好啊,我等着瓶儿发请柬。”李瓶儿头靠在西门庆的胸前,点了点头:“我想会有那一天的。”说着,也不知为什么,眼睛忽然间潮湿起来,西门庆用手一抹,手上湿了一片。
  西门庆道:“瓶儿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儿的,说下雨也没听见天气预报。”
  李瓶儿扁着嘴说:“要是当初能嫁给庆哥这样儿的,既能干,又会赚钱,待人也体贴,我做梦都会笑醒。”西门庆说:“你怎么尽说我心里的话,要是娶了瓶儿,又漂亮,又温柔,还有床上功夫也好,我比当了皇帝还高兴。”李瓶儿轻轻擂他一拳:“人家说认真的,他尽瞎捣乱。”西门庆说:“瓶儿,我说的也是真心话。”
  李瓶儿跳下床,扭着腰肢过去拉开窗帘,窗外夜色温柔,霓虹灯桔红的灯光映红了夜空,远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星光,像散落在宇宙间的一群孤儿。李瓶儿看着那些星星幽怨地说:“原以为嫁了花子虚是个老实人,他是从农村来的,晓得受苦什么滋味,应该懂得心疼人。可是谁知道他那般不争气,像个花痴,天天只顾泡妞,别的什么事也不会做。”
  西门庆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按说:“有人捡了珠宝,却不会爱惜。”李瓶儿扭过头来问:“要是你,会不会爱惜?”西门庆说:“百般呵护,像战士爱惜钢枪,学生爱惜书本。”李瓶儿说:“你这张嘴真是甜。”西门庆说:“瓶儿,你看,你看,那月亮的脸,月亮代表我的心,也许有一天,我会娶你,信不信?”
  李瓶儿闷哼一声:“庆哥,别逗我开心了。”西门庆说:“怎么是逗你开心?”
  李瓶儿道:“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说要娶我,不是逗我开心是什么?还有,你身边那么多女孩儿,众星捧月般捧着你,哪里会记得有个瓶儿?”西门庆把李瓶儿的脸扳过来,就着月色细细看了一会,轻声说:“重复一遍,我不是逗你开心。
  至于你说那些女孩儿,那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李瓶儿颤声问:“你同我不会也是逢场作戏吧?”西门庆说:“哪能呢,要不我发个毒誓——”
  李瓶儿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往下说,窗前月光下,李瓶儿瀑布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像个女妖,分外娇艳迷人。西门庆抱起她轻盈的身子,重新回到床上:“不说这些劳神的事了,让我们再来快活快活。”说着按下李瓶儿,脱掉她的睡袍,二人一起滚入情欲的漩涡。李瓶儿说让她来服务一下,换了个姿势,坐在西门庆的上面,上下套弄着他的鸡巴,随着上下起落,胸前一对丰乳不住跳跃,西门庆伸手握住,一边挺着屁股配合李瓶儿的套弄,一边搓着她的双乳,李瓶儿套弄得越来越快,一阵急驰之后,大叫一声倒了下来,阴精直冒,西门庆一时激动,快感阵阵涌来,也泄了。“爽不爽啊,大美人。”西门庆搂着李瓶儿,双手在她的屁股和大腿上不停地摸着。李瓶儿仍压在他的身上,一对大乳房压在他的胸前,阴道里还含着他的阴茎。“爽是爽,但还不过隐。”李瓶儿骚骚地说着,身体在西门庆上面轻轻的扭动。“要几次,才过隐。‘西门庆把她翻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双手在乳房上揉了起来。”我还要。“李瓶儿扭动身体,双手从下面抓住西门庆的阴茎套弄起来,本已软软的阴茎慢慢又硬了起来。西门庆一听她提到还要,哪能示弱,挺起阴茎用力一插,阳具尽根而入,李瓶儿只觉里面一下胀得实实的,不由呀的大叫一声,屁股不由向上迎凑起来,西门庆已干过一次了,不再急色,九浅一深,边干边摸李瓶儿的乳房,不时俯下头来亲一下她的嘴唇,李瓶儿也是在床上久经历练的,配合着他的动作,扭腰挺臀,往来迎凑,口中呻吟不已,刺激西门庆越干越勇,抵死猛干。一对淫男荡妇变换花样。工作结束后,西门庆搂抱着李瓶儿,沉浸到了甜蜜的梦乡之中,直到雄鸡一唱天下亮,东方红,太阳升,二人担心服务员进来打扫卫生,才恋恋不舍地起床,洗漱完毕,各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第二十七章
  
  西门庆像只蜜蜂,整天穿梭在花丛中,乐不思蜀,已经惹得老婆吴月娘很不满了。吴月娘好歹也是个干部子女,脸皮儿薄,她不愿意为这种事闹得满城风云。
  再说,闹又有什么用?在她和西门庆哭哭闹闹的婚姻史上,不是曾经大闹过一场吗?那次还搬了她老爸吴千户,对西门庆作思想政治工作,可是没用,她老爸挨了一巴掌不说,事情折腾完了,西门庆照样我行我素,日日夜夜和那些花儿们打成一片。
  因此,吴月娘对老公的浪荡行为采取“独眼龙”方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她现在的政策是:只要西门庆不把那些鸡们领进家里(吴月娘习惯于把所有同她老公有染的女孩子统称作鸡),她什么都可以不管,一切以稳定为中心,搞好家庭的安定团结。在这样宽松的环境下,西门庆更加放肆地闹花丛。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惮是:“醉卧花丛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天,西门庆闲得无聊,便来到阿莲发屋,拉起潘金莲到包房里戏耍。一进包房,西门庆猴急地问:“有没有VCD机?”潘金莲伴装不高兴地噘着嘴:“这些时日不知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发屋里那台VCD还是你亲手买了送来的,怎么就忘了?”西门庆连连拍打后脑勺,直骂自己糊涂。潘金莲问:“凭白无故,问起那劳什子做甚?”西门庆一把将潘金莲揽到怀中,亲了个嘴,甜甜地说道“小乖乖,别问那么多,你只管快去拿来就是。”
  潘金莲“嗯”了一声,扭身出门搬进来VCD机,插好电视机插孔,等西门庆从身上掏出张影碟,潘金莲夺上手一看,影碟封皮的包装纸上是一对赤条条的狗男女,正忙碌着干那事儿,潘金莲脸儿顷刻间红了:“我就晓得你这花花心肠不会想什么好心思。”西门庆嘻嘻笑着说:“这有什么,人家花子虚家,经常同他老婆李瓶儿边欣赏节目边玩花样。”潘金莲没好气地说:“人家玩没玩花样,你怎么知道?”西门庆嗝了一下,接口说:“花子虚亲口告诉我的,错不了。”潘金莲葱一般嫩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西门庆的额角:“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西门庆说:“对对,男子没一个好东西,女人全都是好东西。”
  说着,西门庆揿了电视机按钮,荧光屏明明灭灭,把包房映照得有几分神秘,一阵嘈杂的噪声后,屏幕上走来一个男子,接着是一个女子,他们搂抱着进了豪华房间,门关上了,另一个人跟着走到门口,好奇地透过门上的小孔朝里张望。
  看到此处,西门庆被镜头刺激得性急了,潘金莲似乎也被三级片刺激的情欲高涨,“今天让你爽个够。”潘金莲说着背手到身后,扯开拉链,然后缩动肩膀,连衣裙顺身滑下,裸出玲珑剔透洁净无瑕的娇躯来,西门庆早就蠢血沸腾,老二笔直地勃起,她略略侧起一边大腿,让胴体的曲线更显得诱惑迷人。将裤头扯落到脚跟,西门庆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可怜的鸡巴硬得像根铁条,把内裤的裤头都撑出一道开口来。潘金莲就从那开口将他内裤剥开,阴茎突然没了束缚,便反弹的四处摇晃,潘金莲秀掌一翻,抓住那粗长的鸡巴,俯低身体,拿着龟头在鼻子上闻了闻,伸长舌头,西门庆从容的欣赏她的美态,潘金莲自己努力了半天,睁开眼睛看见西门庆正好整以暇的在笑着望她,她弯下腰来,吻了西门庆一下,然后向下移低一些,舔起西门庆的乳头,还用门牙轻轻的咬着。这一来使西门庆无法再表现出沉着忍耐,他一下子爆发扭力,直挺挺的坐起来,又将潘金莲压倒在床上,潘金莲吓得哇哇叫,幸好这床够大,潘金莲只有一半的头仰出沙发外,瀑布一样的秀发直垂到地板上,又娇又憨,惹得西门庆捧起她的脸狂吻。西门庆的下身开始动起来,他将鸡巴用力的直捅到底,潘金莲的子宫口就会不停的收缩蠕动,当西门庆阳物全部都进到潘金莲的阴道当中,她的穴儿口就会不自主的箍紧,所以西门庆在彻退的时候,会好像被一条橡皮圈套牢在根处,然后逐渐勒往龟头颈子一样,没插到几下,两人都快感不断,潘金莲的上半身都快被他干出沙发外了,他将潘金莲一翻,老鹰抓小鸡般的把她抱回沙发中心,用手背架起她的腿弯,让潘金莲的穴儿高高挺起,方便他干得更痛快。他低头注视着鸡巴在她肉里进进出出,性感又淫秽的样子,潘金莲觉得好丢脸,展开双臂将白山的背膀紧紧的揽住,不肯让看,抽插了几百下后,西门庆先是腰眼发麻,急急的疯狂抽动,然后抵实到潘金莲的最深处,几乎要喷出阳精。在同时,潘金莲举高屁股,配合西门庆的紧插,花心舒畅的涟漪扩散到全身,尖叫着用指甲抠红白山的后背,穴口几阵浪水疾,她呜咽的颤抖,花眉蹙锁不散,现实生活中的哼哼声和荧光屏上的哼哼声连成一片,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西门庆和潘金莲二人正乐着,有人敲门,是春梅的声音。
  潘金莲赶忙提上裤子,嘀咕说:“这死妮子,敲门也不看个时候,尽坏人家好事。”她过去开门,春梅探进半颗脑袋:“姐夫,对不起,破坏了你和姐姐的好兴致。”潘金莲问她有什么事,春梅把一张揉得皱巴巴的50元钞票递到潘金莲手上:“有个客人要走,交了台费,春梅不敢贪污。”潘金莲愤愤地说:“死妮子,交台费你不会先收下?”春梅不紧不慢地说:“可以的呀,可我就想破坏一下姐姐和姐夫的好事。”说过了嘻嘻地笑个不停,潘金莲揪了一把春梅的脸子说:“小蹄子,看我以后收拾你。”
  潘金莲重新回到沙发前,挨着西门庆坐下,还在为刚才被春梅搅和的事生气:“这死妮子,完全是小孩性格,凡事只管依着她的性子做。”西门庆揽她入怀,说道:“我倒觉得春梅这女孩儿性格挺可爱的,什么时候阿莲帮帮忙,让我来收了她。”潘金莲说:“你想得美,吃着碗里护着锅里,什么女孩子你都想要沾一指头。”西门庆撒赖皮地说:“这说明我身体还不错呀,不像有些老干部,想干事儿干不了,天天吃‘伟哥’,吃得身体脱虚。”潘金莲啐他一口说道:“你算什么,哪有资本同老干部比?”西门庆说:“不同老干部比,同花子虚比总可以吧,告诉你吧,花子虚家那个老婆李瓶儿,就帮她老公做成了好几件好事呢。”
  听西门庆又提到李瓶儿,潘金莲真有几分生气了:“左一声李瓶儿,右一声李瓶儿,我倒要问问,你同她什么关系?”西门庆依然嘻皮笑脸地说:“什么关系?革命同志间的关系呀。”
  潘金莲哼了一声:“别瞒我了,前几天你同她到河清宾馆,野鸳鸯同宿一夜,难道也是革命同志间的关系?”西门庆一愣,马上又转为笑脸:“阿莲的情报机关真厉害,这事儿听谁说的?”潘金莲说:“你别管听谁说的,只说有没有这事?”
  西门庆眨巴几下眼睛,毫不避讳地说:“有哇,这事我压根儿没想隐瞒,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政策和共党的政策一个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潘金莲说:“谁有心情同你嘻皮笑脸。”西门庆的手在潘金莲身上摸索,被她一把推开,见潘金莲如此不解风情,西门庆来了个霸王硬上弓:“阿莲你跟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明白点说,我压根儿就是个花花肚肠,见了女孩儿,就像苍蝇见了臭肉一般喜欢,你在我面前撒什么小心眼?”
  听西门庆用这种流氓口吻说话,潘金莲眼睛红了,低着头,只怪自己命不好,西门庆说:“我就这样,是只追求女孩儿的狂蜂浪蝶,你喜欢我们就在一起,不喜欢可以拉倒。”潘金莲无计可施,一头扎进西门庆怀里,撒娇似的说道:“发这么大的脾气作甚,吓死人了,谁说不喜欢了?只要你真心待我好,别的女孩儿你喜欢不喜欢,有你家老婆管着,关我何事?”
  西门庆抚摸着潘金莲细嫩的脖子,说了声“这还差不多”,又动手来解潘金莲的裤带,潘金莲一点没反抗,甚至可以说是投怀送抱,主动把西门庆的手拉着,往自己身上敏感的地方探去……正在这时,包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听声音又是春梅那小蹄子,潘金莲小声骂咧着过去开门,门刚打开,春梅和另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卷进来,西门庆定睛一看,春梅身后那人是他结拜的十兄弟中的白来创。
  没等西门庆开口问,白来创连声说:“不好了,花二哥花子虚被抓起来了。”
  
  
  
  
  第二十八章
  
  西门庆吩咐春梅倒茶,让白来创先喝口水,再接着讲。白来创喝了水,歇了口气,神情镇定了许多,他坐下来,一五一十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昨天晚上,他和花子虚正在郑爱香儿那里唱卡拉OK,忽然闯进一帮穿制服的人来,不由分说,抓了花子虚就走。起初白来创以为是什么风流事儿犯了,四处托人询问,准备塞点钱私了,谁知道一打听,才发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花子虚被抓,并不是桩风流案,而是因为他继父“花太监”的原因。
  花太监在省政府当秘书长期间,经手过几家大企业的发股票上市工作,那几家企业果然不负重望,成功发行了股票,从广大股民身上大捞了一把,顺利上市了。为报答花太监的“滴水之恩”,几家大企业的老板分别送给花太监几万股原始股,以示他们的“涌泉相报”。在如今的官场,这也算不了什么,再说事情已过去好几年了,却偏偏有家企业的头头跋扈惯了,克扣广大革命职工的工资,被革命职工告了一状,并且到省政府门前搞静坐,声势闹得很大,结果那个头头被抓起来,一审问,供出了许多经济问题,其中就有白白送给花太监的三万股原始股。
  此案牵涉到的人多,而且其中不少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省委、省政府十分重视,组织了个专案组,对此事进行调查。这一调查,花子虚的末日就到了,继父花太监前两年已去世,他是花太监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上市企业送给花太监的那些原始股,几乎全都过户在花子虚的户头上,再说花太监人一死,茶就凉,上头没人帮着说话,这事儿就全得归花子虚担着。
  白来创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潘金莲在一旁插嘴说:“这也是活该,哪个叫他们这帮贪官无法无天的。”西门庆明白潘金莲说话的意思,是因为李瓶儿的关系,迁怒到了花子虚头上,他没同潘金莲计较,不满地瞪她一眼,扭头对白来创说:“事情紧急,得想法搭救花子虚一把才是。”白来创说:“我找庆哥就为这事来的,好歹大家兄弟一场,有了难处,相互间得相帮着。”
  西门庆问道:“还有什么情况要说的?”白来创说:“简单情况就这些,另外,花子虚的老婆李瓶儿,为这事急得直跳脚,从昨天晚上得到消息到现在,已经好几餐没吃饭了,刚才我见到她,眼泡还是红肿的。”西门庆“哦”了一声,正想说什么,腰间一阵发麻,是BP机在震动,他拉着白来创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就同潘金莲和春梅说拜拜,二人走到门外,西门庆才敢把BP机掏出来看,上面果然有一行中文显示:“瓶儿小姐找你,速来有急事。”
  二人打了个的,直奔花子虚家中而去,见了西门庆,李瓶儿像是见了久别的亲人一样,才开口叫了声“庆哥”,眼泪便簌簌往下掉。西门庆本想去帮她擦眼泪,看看有白来创在场,终归不大方便,把此念头忍下了,只管拿好言好语安慰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急也不是办法,明天上午我去法院,找一找院长郝小丽,也许问题不会太大。”李瓶儿感激涕零,望着西门庆直丢媚眼:“这事全俯仗庆哥了。”西门庆说:“只要是帮得上忙的地方,哪有什么话说。”
  说过一阵话,西门庆和白来创要告辞,李瓶儿送他们二人到门口,临分手时李瓶儿说:“办这事少不了要花些银子,等会儿我到银行取钱,劳神庆哥再跑一趟,拿点钱去好办事。”西门庆假装客套地说:“需要钱的地方,我先垫付着就是。”李瓶儿说:“那哪里行,又要庆哥跑路,还要庆哥垫钱,瓶儿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说着朝西门庆又多看了几眼,眉目传情间,似的无限多的话儿要倾诉。
  天擦黑时分,西门庆再次来到花子虚家,这次是他一个人,一进门,李瓶儿早将一叠人民币准备好了,装入一只信封,递到西门庆手上说:“这是一万块,先拿去用,不够我再去取,现在先救人要紧。”西门庆见过不少女孩儿,大多数都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紧男人的钱包,像李瓶儿这般舍得为男人大气花钱的,平日并不多见,因此李瓶儿的行为让他有些感动,嘴上仍然支吾着说:“不是说好了钱先由我垫上吗?”
  李瓶儿连连摇头说:“快别这般说,难得庆哥仗义,等先过了这关,瓶儿还要另外感谢呢。”
  西门庆挑逗地问:“瓶儿怎么感谢法?”李瓶儿脸上一红,一双手早被西门庆捉住了,她乖乖就范,顺势倒入西门庆怀里,嘴上却说:“不可以,现在这样的时候……”西门庆说:“这样的时候怎么了,花子虚不在,正好成全我们的好事。”说着那只不老实的手已向她下身探去,李瓶儿一下软了,像团湿润的海绵,紧紧贴在西门庆的身体上
  
  
  
  
  第二十九章
  
  李瓶儿对于干那事儿,条件要求比较苛刻,不是十分安静的环境一般不做,见西门庆有些性急,她努努嘴,示意到里屋一进屋,西门庆就从身后抱住了李瓶儿丰满的身子,双手握住了李瓶儿一对丰满、浑圆的乳房。
  “嗯……”李瓶儿软绵绵的靠在了西门庆的身上,任由西门庆的手从衬衣的领口伸了进去。推开胸罩,握住了她坚挺、饱满的乳房,一接触到李瓶儿柔嫩的皮肤,李瓶儿的身子不由得颤了一下,西门庆的手已经把李瓶儿的裙子向上撩了起来,手伸到了李瓶儿腿中间揉搓着李瓶儿敏感娇嫩的阴部。
  李瓶儿裹着丝袜的双腿在地上微微的抖着,回身双手搂着西门庆的脖子,两人的嘴唇又吻在了一起。
  西门庆已经把李瓶儿的裙子撩到了腰上,李瓶儿圆滚滚的屁股裹在透明的玻璃丝袜里都在高义的手下颤抖着,西门庆的手已经伸到了裤袜的腰上要向下拉。
  西门庆的手已经在李瓶儿的两腿间伸进裤袜去摸到了柔软湿润的阴部,手指在李瓶儿娇嫩的肉缝中抚摸着,李瓶儿的浑身已经软软的了,双手无力的推着高义的手:“别摸了,再摸就受不了了……”
  “来吧,快点。“西门庆把李瓶儿的手拉到了自己的下身:”你看,都硬成这样了。“李瓶儿的手抚摸着西门庆粗硬的阴茎,眼睛里的春意都快成了一汪水了,红润红润的嘴唇娇艳欲滴,拉着西门庆的手按在了自己丰满的乳房上,西门庆顺势就把李瓶儿脸朝下压在了床沿上,把李瓶儿的裙子撩到了腰上,手抓着李瓶儿裤袜和内裤一起拉了下来。李瓶儿雪白的两瓣屁股用力的向上翘着,中间肥厚的两片阴唇,粉红的一点正在流出有些混浊的淫水,西门庆一直手揭开裤腰带,另一只手在李瓶儿柔软的阴毛和阴唇上抚摸着。
  西门庆的阴茎已经硬得像一根铁棒了,西门庆双手把住李瓶儿的腰,阴茎顶在李瓶儿湿润的阴唇中间,向前一顶“唧……”的一声,李瓶儿浑身一颤,“啊呀……”的叫了一声,上身整个软软的趴在了桌子上,随着西门庆的大力抽插在桌上晃动,娇喘连连。
  由于裤袜和内裤尚挂在腿上,李瓶儿的两腿没办法叉得开,下身更是夹得紧紧的,抽插之间强烈的刺激让李瓶儿不停的娇叫呻吟,但又不敢大声,紧皱着眉头、半张着嘴,不停的扭动着圆滚滚的屁股。
  西门庆因为太想发泄的缘故,干得很猛。干了几下,李瓶儿把脚上的高跟鞋踢了下去,双脚站在地上,翘着脚尖,以便站得稳当些。
  随着西门庆快速的抽送,两人的肉撞在一起,“啪啪“直响,连在一起的地方更是传出湿漉漉的水声,李瓶儿下身的淫水随着抽送,顺着白嫩的大腿淌出了好几条水溜啊……啊……”伴随着李瓶儿销魂蚀骨的呻吟声,西门庆在一阵快速的抽送之后,把阴茎紧紧的顶在李瓶儿的身体深处,开始射出一股股滚烫的精液。
  李瓶儿的头向后用力的抬起,脚尖几乎已经离开了地面,感受着西门庆的精液冲进了自己身体的最深处。
  “噗!”的一声,西门庆拔出了湿漉漉的阴茎,一股乳白色的精液随着李瓶儿下身的抽搐流了出来,顺着黑色的阴毛缓缓的流着。事情完了,西门庆披衣而坐,李瓶儿却忙着去卫生间,端来脸盆,拎着热水瓶,拿来毛巾,要倒水给“庆哥”冼冼身子。
  西门庆捧起李瓶儿的脸,深深亲了一下说:“可人儿,你真是太好了,这辈子我算是割舍不下你了。”
  只这么几句暖心话,把个李瓶儿说得又哭了起来:“庆哥,难得你这么理解我,平日从花子虚那儿,我从没听见过这样的体已话,像一只小手在心上抓痒痒,舒服极了。”西门庆说:“这么好的妻子,花子虚不知爱惜,真是太不应该。”
  李瓶儿说:“他那个人,只晓得在外花天酒地,哪里懂得心痛人?庆哥,实话不瞒你说,我和花子虚在经济上也是分开过的,花太监留下的那些钱,我李瓶儿一个子儿也没见到,全让花子虚拿出去养婊子了,别人说花太监如何有钱,花子虚是花太监的养子,也应该如何有钱,可是那些钱全让他吃喝嫖赌,差不多已经花光了。”
  西门庆说:“瓶儿,你是在我面前诉苦还是怎么的?”李瓶儿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扑在西门庆怀里,撒娇般蠕动了一阵,抬起头来说道:“庆哥这么说,让瓶儿心里好难过,刚才瓶儿那些话,有半句掺假的,当天诛地灭,庆哥也许误会了,我说和花子虚经济上分开了过,并不是哭穷,这么些年来,瓶儿虽说没什么大能耐,凭自己的本份,也积蓄了一些银子,供自己后半辈子生活,也没什么需要愁的,刚才给你的那一万元,就是从我的私房钱里取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女人,不由得让西门庆格外刮目相看,他重新把李瓶儿揽进怀里,仔细看着那张白净的脸,好一会儿不说一句话。李瓶儿用手指头轻轻拨弄着西门文性感的厚嘴唇,“哧哧”
  笑着问道:“庆哥,发哪门子呆呀?把人家好一阵看,真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西门庆说:“我要把你这个可人儿好好记住,下辈子如果再来到人世间,怎么说也要娶瓶儿做老婆。”
  李瓶儿摇晃着脑袋,一百个不相信:“说什么下辈子?一个人能好好把这辈子过好就够了,此生的荣华富贵,哪能带到下辈子去享受?此生遇上的可心人儿,下辈子怎么还会遇得到?”
  西门庆亲吻着李瓶儿说:“想不到瓶儿还是位女哲学家呢。”李瓶儿说:“庆哥,别拿我一个弱女子开心了,你要是有心,这辈子好好待我,我就十分满足了。”
  西门庆说:“瓶儿这般说,更让我觉出了瓶儿的种种好处。”李瓶儿说:“哪你有本事把瓶儿娶了呀!”西门庆说:“瓶儿你是开玩笑的吧?”李瓶儿摇摇头说:“不是开玩笑,是真心话。”
  说着,李瓶儿端起那盆西门庆洗过身子的脏水,起身要去倒掉,却被西门庆一把拉住,差点儿把脏水泼了一地。西门庆看着李瓶儿,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刚才你说的事,我要好好想一想,等这场风波过后,我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的。”
  西门庆走进庄严的人民法院大门,心里头多少有点儿滑稽的感觉,想起去年武松打官司那事,他对人民法院还有一种畏惧,后来使了点银子,李外赚就像条狗乖乖呼他使唤,该透露情况的时候透露情况,该帮着说话的时候帮着说话,把一场人命官司摆弄得服服贴贴。自从有了那次和法院打交道的经历后,西门庆心里头对人民法院不再那么畏惧了,都是人嘛,是人都有缺点,是人都免不了有贪婪的本性,如今这世道,西门庆算是看透了,他觉得人民法院好象是自己家里办的一个店子,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打声招呼就够了。
  同法院的人混熟了,再也不需要填写什么出入登记表,西门庆径直来到院长郝小丽的办公室,那会儿郝小丽正在打电话,瞧她脸上艳若桃花的笑容,西门庆猜测道,电话另一端不是她的领导就是她的情人,要不然郝院长是用不着如此去巴结生活中的一个普通男子的。正胡乱猜着,郝小丽的电话打完了,回头正好看见西门庆,她愣了一下,好象有什么隐私被人偷听了似的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直站在这儿?”西门庆说:“刚进来,见领导正忙着,就没敢打扰。”
  郝小丽一笑,两个浅浅的酒涡有些迷人,西门庆想,这女孩儿要是不当官,倒也还是有几分可爱之处。郝小丽打断他的思路,向他问话:“西门庆同志又有什么官司要打?”西门庆说:“不是我打官司,是我一个朋友被官司缠住了。”
  郝小丽说:“又是那帮狐朋狗党?同志,不是我说你,好端端一个革命青年,怎么不学点好。”西门庆听得心上直乐,这位女领导干部,自以为她那种生活方式是最完美的,在号召所有人都来学习她呢。
  但是在表面上,西门庆仍然装得很谦虚,连连点头称是:“过去说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我看今天应改为‘三天不学习,赶不上郝小丽’。”说了一阵闲话,慢慢转入正题,听说西门庆是奔花子虚的官司而来,郝小丽皱紧眉头,像是吃了一剂苦中药般让人看着难受。西门庆问:“这事很有难处?”郝小丽回答说:“不是一般的难处,花太监那个案子是省里抓的重点,一般人不太好插手。”
  西门庆说:“可是郝院长不是一般人呀。”郝小丽听了这话,心里很舒服,她经常以为自己不是一般人,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感觉又会不一样。
  西门庆见郝小丽沉醉的神色,赶紧掏腰包,从李瓶儿给他的一万元中抽出五千元,仍然用信封装好,送给郝小丽小姐。当然还是得推辞一下,郝小丽连连摇头,像得了摇头症的病人,西门庆把钱硬塞到她手上:“小丽院长,今天这钱你不接住,就是看不起我。”郝小丽说:“不是我不接,是我不能接。”西门庆说:“有没有能不能的?这钱是我送你的,我,郝小丽小姐的一个朋友,朋友给朋友送钱,这总不能算是行贿受贿吧。”西门庆本想得寸进尺,再在郝小丽身上放肆一把,但看看她脸上那一脸正气,终于还是收敛了邪念,怕因偶尔的风流念头耽误了正事。
  钱收了,郝小丽仍然还得打官腔:“这样的事儿下不为例,西门庆同志,我还是要劝你应该走正路,据我观察,你还是个有上进心的革命青年,不要整天同那帮混混儿缠在一起。”西门庆连声点头称是:“那是的,那是的,郝小丽院长教导得很有道理,那些话全是为我好。”
  郝小丽问:“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西门庆说:“能不能让我去看看花子虚?好歹我们也兄弟一场。”郝小丽说:“你这人还是很讲哥们儿义气的,我来打个电话。”
  说着,郝小丽拨通了一个电话,对着听筒发了几条指示,只听得对方唯唯喏喏,郝小丽放下电话后对西门庆说:“打过招呼了,你现在就可以过去看他。”
  西门庆说声谢谢,起身要走,同郝小丽小姐临分别时,他再次握了握郝小姐娇小的手,稍稍用了点劲,痛得郝小丽直踮脚尖,嘴里“丝儿丝儿”一个劲吸泠气。
  不过,这一次握手时郝小丽没有红脸,西门庆想,看来郝小丽院长已经慢慢被官场中那些频繁的握手动作锻炼出来了。
  花子虚被临时关押在清河市看守所里,西门庆拎着一袋水果进去的时候,看了看四周的高墙和铁丝网,心中暗想:看来这个享乐惯了的花子虚没少吃苦头。
  果然,一见到花子虚,就听他一连串的诉苦:“庆哥,快搭救我出去,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天天听干部的训话都不说了,那些役头也耍威风,我可没少挨打,你看这儿,还有这儿,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役头打的。”
  西门庆问:“是哪个役头竟这般可恶?难道没听说清河市十兄弟吗?”花子虚说:“人家正是因为我是十兄弟里的人,才动手打得更狠。”这么一说,西门庆更加恼羞成怒,大声说:“是哪个王八蛋,竟敢如此放肆!”花子虚报了几个名字,西门庆一一记在心里,发狠般地说:“等老子日后有空了,好好来收拾这帮混小子!”
  二人叙说了一番闲话,西门庆叮嘱花子虚,坚持再熬几天,外边正在想办法搭救他。花子虚一脸苦相:“不坚持又有什么办法,只指望庆哥快点动作,该花银子的地方只管向李瓶儿处去拿。”西门庆笑笑,像领导干部似的拍拍花子虚的肩膀说:“别急别急,你先在这儿安心呆几天,万事不要想,只当是在疗养院休养一样。”花子虚说:“这样的疗养院,我可不愿意呆。”
  西门庆打着哈哈说:“谁想在这儿呆呀,这是没办法的事。”说着就要告辞,花子虚要送他,送到看守所门口被武警大兵给拦住了,花子虚只好留步,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西门庆的身影向外边自由的天地中一步步走去。




  第三十章

听西门庆说花子虚的官司问题不大,过几天就能放人,李瓶儿这才放心了。
  早上起床,又开始涂脂抹粉,描眉化妆,把一门心思用在如何讨好庆哥身上。这妇人果然有手腕,把个西门庆迷得好似吃了迷魂药般,一连好几天,别的什么事都不顾不管,天天在李瓶儿处过夜,二人在一起戏耍。
  这天晚上,西门庆又是早早地来到李瓶儿处,从身后搂抱她的腰肢,嘴唇贴在她的后脖颈上,好好地亲吻了一阵。李瓶儿哼哼唧唧,微胖的身子不停地摆动,像风中的一棵动情的树。西门庆不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撩拨起妇人来很有一套办法,吻过一阵后脖颈,又开始吻她的耳根,舌头探进耳朵里搅和着,弄得李瓶儿全身痒酥酥的,身子摆动的幅度更大,哼哼声也更响亮了。
  李瓶儿说:“好人,我的亲亲,你就不要再撩拨我了……”西门庆不肯松手,依然我行我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李瓶儿扭过头来说:“庆哥,我受不了你这样,算是服你了。”西门庆说:“这会儿你服了我,待会儿我还得服了你,半斤八两,彼此彼此。”李瓶儿说:“怪不得那些女孩儿喜欢你,庆哥有这等好手段,不知制服了多少女孩儿。”
  西门庆把李瓶儿搂抱到卧室里,扭开电视机,荧光屏上正在播一则广告:“泻痢停泻痢停——立即拉肚立即停!”西门庆换了个频道,还是广告:“农夫山泉有点甜。”李瓶儿说:“不用换频道了,换来换去都是广告。”西门庆发表评论说:“电视台赚钱真是容易,插播几条广告,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流进了他们的腰包。”李瓶儿从抽屉里找出一碟VCD光盘,插进影碟机里,说道:“不如来看个碟子,解个闷儿。”
  不用说,碟子是个三级片,二人本来就是一对狂蜂浪蝶,经电视荧光屏上那些挑逗性的镜头一刺激,再也忍不住了,抱作一团滚到床上,慌忙火急脱衣服,李瓶儿抬起大腿配合着西门庆把她的内裤脱掉,西门庆象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的看着李瓶儿的阴部,李瓶儿还主动的弓起大腿好让自己的肉缝完全的显露在他的眼前,西门庆看到李瓶儿柔软黑亮的阴毛整齐的覆盖在她鼓鼓的阴阜上,中间一条肥嫩的肉缝早已湿答答了,她那粉红色的大阴唇已经微微向两边分开,李瓶儿的阴蒂一半从包皮中冒出鲜艳欲滴的象一粒石榴籽儿,西门庆凑上嘴开始舔弄着那肥美的阴唇,连续的舔弄让李瓶儿娇呼连连,李瓶儿的阴道里淫水不听使唤的大量渗出,西门庆灵活的长舌头继续在她阴唇上来回滑动着,还不时吸着李瓶儿充血发胀的阴蒂,李瓶儿的呻吟声大了起来,她两条白嫩的饿大腿紧紧的夹着西门庆的头,西门庆看她已经动情了,挺着硬绑绑的阴茎抵在李瓶儿淫水泛滥的穴口,随着他腰部一用力粗大肿胀的阴茎“滋”的一声只捣李瓶儿的阴道深处,李瓶儿舒服的一声长叫,西门庆粗大的龟头每一次都直达李瓶儿的子宫口。他那粗大长长的阴茎缓缓的抽动着,刮的李瓶儿阴道壁的嫩肉又酸又痒,她不禁搂住西门庆结实的屁股,好让他能更深的插入,李瓶儿的身体也不停扭动着,阴道随着阴茎的节拍向上猛顶迎合着他,西门庆一插就是几十下弄的浑身是汗累的直喘粗气,李瓶儿心疼的用细嫩的双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西门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宝贝儿,真累先休息一会儿好吗?”“不,我不要嘛!人家正舒服呢?你躺下让我来”西门庆平躺在床上李瓶儿起身用手扶着他的阴茎对准自己的肉缝一屁股坐了下去,“咕唧”一声西门庆的大阴茎连根末入,哦……啊……俩人同时兴奋的叫了出来,西门庆平躺着看着漂亮性感的李瓶儿在自己身上一起一落的运动着,由于她的淫液流的太多,滴滴答答的流在他的肚子上,李瓶儿晃动着雪白丰满的身体,两个高耸的乳房一跳一跳的颤动着,李瓶儿风骚的揉搓着自己的双乳,纤细的小腰左晃右摇,前筛后涮,每一次坐下大大的阴茎都一插到底,李瓶儿就觉的自己的小穴被塞的满满的。西门庆欣赏着身上的美女见她性感红润的小嘴微微的张着吐气如兰,一头浓黑的长发在空中飘逸,白净的脸蛋儿满面红潮一付又放浪又乖巧的表情,李瓶儿纤细的柳腰越扭越快,圆滚滚的大屁股一起一落,西门庆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阴茎在白洁小肉穴出出入入带的她的粉嫩的阴唇一翻一合的,忽然西门庆看到身上的尤物眉头一皱又把肥臀重重的压在他的腹部,正戏耍到高兴处,李瓶儿用白嫩的手指按住西门庆的嘴唇,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对方别出声。
  西门庆的动作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去,除了电视中那对男女的怪叫声外,四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西门庆说:“人吓人,吓死人,什么事也没有。”李瓶儿摇摇头说:“不,我刚才听见好象有人在敲门。”西门庆说:“哪能呢,花子虚关在牢里,别人谁会平白无故夜晚敲门?
  再说即使有人敲门,你不去开,人家还不是就无趣地走开了。“说着二人不再想那劳什子敲门的事儿,继续在床上戏耍,刚刚重新开始,李瓶儿又停住了:“不对,是真的有人……”话没说完,只听见一阵钥匙在锁孔里搅动的声音,接着门推开了,然后是“咔嚓”一声,有人拉亮了电灯开关,客厅里一片亮光,白得刺眼。花子虚的声音随之传进来:“瓶儿,你在作甚?”李瓶儿赶紧起身,拉着没穿好衣服的西门庆,不知该往哪儿藏,想了半天,才想到应该先藏到床底下去躲一阵,她正要把西门庆往床下塞,可是已经迟了,花子虚一脚踏进屋子里,看见了此情此景,一时间,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花子虚刚刚经受了一次打击,眼下见了这情景,气血攻心,脸上涨红得像块猪肝。李瓶儿忙上前说:“子虚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打个招呼?”花子虚说:“提前打了招呼,不是看不到一场好戏了吗?”李瓶儿倒了杯水,递给老公花子虚,嗔怪道:“瞧你都是说些什么呀,庆哥还不是为你那事儿来家里坐坐,刚坐下一会儿你就回家了,可真是巧。”西门庆接口说:“子虚,这事儿我想你是误会了。”
  花子虚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吭声。西门庆看这情景没他说话的份儿,找了个由头,抽身要走,花子虚仍然没吭声,李瓶儿见老公不开口,也找不出理由去送庆哥,只是递了个眼神,眼睁睁看着西门庆像条没人理睬的狗,一个人没趣地走了。
  那天晚上,李瓶儿担心花子虚会大闹一场,闹得左邻右舍全都会知道她和西门庆的丑事。不过还算好,那天晚上花子虚没闹,甚至根本没多吭一声,简单洗了冼身子,倒在床上蒙头便睡。这一觉睡得真沉,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花子虚还没起床。李瓶儿下厨房做好了早餐,久等也不见老公的人影,早餐凉了,只好重新热了一遍,花子虚还是没起床。
  李瓶儿终于有些稳不住了,蹑手蹑脚走进卧室,轻轻唤了声“子虚”,床上的老公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昏沉地睡着。李瓶儿以为老公还在生她的气,身体偎了上去,打算用她的满身热情熔化老公的冷漠,谁知道她的身体刚一贴上,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老公花子虚脸颊上烫得像火,鼻孔里的呼吸一下一下抽动,显得十二万分沉重。李瓶儿有些急了,摇醒花子虚,一声声问他怎么了,花子虚的眼皮睁开了又搭下,全身软塌塌的无一点力气,李瓶儿这才发现老公是病了。
  这一病就是三个多月,先是送到市三医院住院,进去时病床很紧张,弄了张加铺放在走廊上,环境嘈杂,住了不到一星期,花子虚嚷嚷着要调床铺,可是那一阵医院病床确实很紧,李瓶儿找了主任医生,仍然没能调成床铺。把个花子虚气得不行,整天骂骂咧咧地唠叨:“人他妈的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回家回家,老子不住他妈的院了!”花子虚这么一吵闹,医院方面不高兴了,说这位病人怎么不讲精神文明,回家就回家吧,当天就开了出院证,让他回家去休养。
  开头一段日子,花子虚还能够让李瓶儿搀扶着到医院打点滴,点滴打了个把月,病情不但没好转,反而更加重了,李瓶儿搀扶着他,花子虚依然腿杆儿打颤。
  遇上这样的时候,李瓶儿少不了揶揄他几句:“看你再还惹不惹那些妖精,如今身体垮成了这样,全都是那帮婊子们害的。”花子虚回答说:“你别拿软刀子杀人好不好?”李瓶儿说:“我是要让你记住那些深刻的教训。”花子虚还想要申辩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已经没气力说出来了。
  此处按下花子虚的病情不说,单说西门庆,自从那次同李瓶儿戏耍被花子虚撞个正着后,他不敢主动再去找李瓶儿,行动上总得收敛一点,为寻开心,约了应伯爵、祝日念一帮兄弟,天天泡在李桂姐、李桂卿姐妹的丽春歌舞厅里,醉死梦生,寻欢作乐,日子也过得很愉快。
  有了应伯爵,场面就会热闹许多,几个人闲坐着无事干,歌舞厅里的妈咪找来了两副扑克,让大伙儿打拖拉机,李桂姐和西门庆坐了对家,李桂卿同祝日念坐了对家,剩下应伯爵一个孤家寡人,一边轮流看几家的牌一边嚼舌头:“你们打牌,我便来讲个打牌的笑话,有一对盲人,也就是两个瞎子,一男一女,双方都爱好做床上那活儿,他们给做那活儿取了个暗号,叫做‘打牌’。有一天,男瞎子和女瞎子相邀去‘打牌’,被补皮鞋的皮匠听见了,心中好生奇怪,两个瞎子,眼睛看不见,能打个什么牌?于是悄悄跟在瞎子身后,等他们进屋上床做起那个事,皮匠才恍然大悟,哦呀,原来打牌这么美好——”
  李桂姐瞪了应伯爵一眼,说道:“应花子,没轮到你打牌,就绕着弯子骂人?”
  应伯爵说:“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哪里绕弯子骂人了?”李桂卿说:“继续讲吧,后来怎么样了?”应伯爵接着讲故事:“从此皮匠长了个心眼,瞅准了男瞎子不在家,悄没声儿溜进屋子,憋着嗓门,嗡声嗡气地对女瞎子说:”打一牌吧。‘女瞎子脸儿微微一红,躺倒在床上,同皮匠打起牌来。完事后,皮匠高兴地走了,男瞎子回到家里,也嚷嚷着要同女瞎子打牌,女瞎子黑着脸说:“刚才打过牌了,怎么又要打?’男瞎子一听,拍着大腿大声叫道:”糟糕,有人偷牌!‘“众人哄地一声笑,李桂姐说:“缺德的应花子,真损。”西门庆在一旁帮腔说:“应伯爵,连残疾人都逃不过你的口,要是残疾人权益保障委员会知道了,非得罚你的款不可。”应伯爵满脸堆笑地说道:“认真出你的牌就是了,小心有人偷牌。”
  一屋子人正说笑着,外边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拉,足足响了四五分钟。
  李桂卿说:“谁家放鞭?不知是结婚还是得了儿子。”祝日念说:“好象是东头花子虚家那边传过来的……”
  西门庆一愣,拿牌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李桂姐不烦地催促道:“快出牌,快出牌,在那儿发什么呆?”西门庆正要出牌,包厢门被人撞开了,从外边闯进一个人来,众人定睛一看,是白来创。
  “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打牌?花子虚刚才吹灯了。”白来创大声说。应伯爵不相信地问:“你说什么?花子虚死了?”白来创摇头晃脑地说:“可不是,我刚从他家那边过来,可怜花子虚,临死的时候口口声声哭着说不想死,那个情景可真惨……”西门庆一把搅乱了牌,站起身来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说着带头走出包厢,几个兄弟跟在他身后,向花子虚家的那个方向走去
  
  
  
  
  第三十一章
  
  吴千户离休之后,感到有些儿百无聊赖,同老婆上菜市场买过几次菜,便有人笑话他,说吴千户一老干部,如今居然干起了事务长的活儿,整个一家庭主男。
  吴千户想想也觉脸红,早先当干部那阵多么威风,在台上讲话,还是秘书写发言稿呢。人是退下来了,思想不能退,在家休息也要图点高雅,最高雅的事莫过于参加门球队,别小瞧了那帮秃顶皱脸的老头儿老太太,全都是原市委市政府离退休的老人,参加这样的组织,脸上会放红光。
  于是人们经常能看见吴千户肩上扛着根门球杆,头戴一顶太阳帽,脚蹬一白色运动鞋,胸前斜斜吊着付墨镜,很有点港商派头。这天吴千户正打从狮子街南端走过,看见前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婿西门庆。上次女儿吴月娘回家告状,说她老公西门庆经常夜不归窝,让老爸劝说劝说,吴千户以一老干部身分对女婿进行思想教育,谁知受教育者愚顽不化,竟朝教育者胸前擂了一掌。那一掌的怨气一直郁积在胸口上,至今也没能化解开,看来也很难化解开了。
  吴千户往旁边躲了躲,一个摆杂货地摊的老妇人认出了他,大声招呼道:“是吴干部噢,欢迎下基层指导工作。”老妇人是无照经营,怕吴千户收了她的杂货摊,赶紧讨好地这般说。
  吴千户连连摆手,示意她别作声,老妇人会错了意思,以为吴千户向她索要管理费,无辜地瘪着嘴说:“吴干部,我刚刚出摊不到五分钟,生意还没开张……”吴千户哭笑不得,侧身看了看西门庆的身影已渐渐远了,才朝老妇人大吼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瞎叨唠个什么劲呀!”说罢转过身,扛着门球杆扬长而去。
  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一桩事:那个恶棍女婿此刻要上哪儿?女儿吴月娘整天同她娘嘀咕,说西门庆日夜不回家,问起来他支支吾吾,总是借口说在忙生意,鬼才知道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得跟踪看看他的行踪,这么一想,吴千户瞅准了前边西门庆的背影,像个搞盯梢的特务工作者,躲躲闪闪地跟在后面掉线。
  狮子街很热闹,也十分拥挤,吴千户扛着根门球杆有点碍事,他把门球杆背在身后,时快时慢地走着,门球杆像根特有趣的猴儿尾巴,一翘一翘地很是好玩。
  眼看着西门庆在一家发屋跟前停住了,吴千户冷笑一声:“哼,兔崽子,他在泡妞,今天终于被活生生逮住了。”这么一想,心里竟升起了几分兴奋,一时间忘了那个泡妞的混小子是他女婿,抬头朝发屋门前看去,上面写的几个大字是“阿莲发屋”。
  吴千户猫着腰,蹲在街角上像个暗探,他在思量着:是进去捉奸捉双逮个正着的好呢?还是继续等在这儿让那牲畜出来,然后再进发屋做认真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好?正这么胡思乱想,西门庆已出了发屋,在那牲畜的身后,跟着个穿金戴银的时髦妇人,正同西门庆骂阵,不知什么事儿惹恼了西门庆,那牲畜朝时髦妇人推了一掌,妇人就势坐在地上,大放悲声。
  吴千户看到此情此景好生奇怪,心中暗道:只怕是那牲畜泡完妞后不给小费吧?于是问旁边一家杂货店的女售货员:“对面发屋里的那个妇人是谁?”女售货员不屑地笑道:“连她都不认识?大凡清河市居民都认识的,她叫潘金莲,同《水浒传》中那个淫荡女子同名同姓,连台湾电影名星也扮演过这个名女人呢。”
  吴千户点头“哦”了一声,只听女售货员继续说:“此女是刚才那位混混儿西门庆的姘头,势力大得很,一般人不要惹她为妙。”
  吴千户听得气不打一处出,他还不明白,此女售货员本是认识他的,也知道他是吴月娘的老爸、西门庆的岳父,之所以要这般说,也是存心烧一把火,让吴千户气一气,俗话说看戏不怕台高,她先搭成了个台子,接下来准备看一场好戏。
  可怜吴千户长期蹲办公室,哪里懂得小市民们的那点儿情调?又哪里懂得小市民们的那点儿心计?他在气呼呼地想着,这事一定要讨个说法。
  02西门庆这天来找潘金莲,是商量着想借点钱的,最近新进了一批药品,手头有些支使不开,又不太愿意动用定期存款,于是想找潘金莲周转一下。谁知道才开口,就被潘金莲抢白了一顿:“你那些钱平时不省着点,全花在婊子们身上了,如今没钱了来找我,我也不是你的摇钱树。”西门庆说:“就周转几天,还怕我不还你?”潘金莲说:“你去找那些婊子们呀,怎么找到我这儿了。”西门庆听她老是“婊子婊子”地嚷嚷,有些气恼了:“你这人太不够意思,我平时也没少了帮衬你。”潘金莲板着脸说道:“咦,这就怪了,你今天到底是来向我借钱,还是来讨还那些旧帐?”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涉及到一个“钱”字,在如今的情场,很少有人能过得了这一关的。
  其实呢,潘金莲并不是不想借钱,只是在借钱之前先拿话敲敲西门庆,让庆哥记住自己的种种好处,譬如在这种时候,庆哥缺钱了,哪个婊子会帮他?还不是只有她潘金莲!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便有些生分了,西门庆搭拉着脑袋,独自一人生了会儿闷气,拔腿要走,潘金莲已经悄没声儿从箱子底层拿出了存折,到隔壁建设银行去取了两千元,要塞到西门庆手中。
  谁知却被西门庆一甩手,将那一叠钞票打飞了,花花绿绿落满了一地。
  潘金莲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来这么大脾气,怎么你同那些臭知识分子一个样,批评几句就受不了,像你这种花花公子,不经常批评的话,尾巴还不早翘到天上去了。”西门庆哼一声:“把我当猴耍呀?两千块,打发叫花子的吧,别以为老子会为这么点钱没办法了。”潘金莲说:“哪能呢,庆哥本事大得很,普天下的老百姓都知道的。”西门庆说:“你这算施舍还是什么?小骚婊子,你这张鸟嘴如今还晓得挖苦人了。”潘金莲说:“哪儿见过你这号的,给你脸你却不要。”西门庆说:“我不要脸,我就要屁股当脸。”
  二人这么吵吵闹闹,把个庞春梅急得不行,慌忙倒上一杯茶递过来,也被西门庆手一拦,茶水被泼撒了一地,潘金莲追着出门的西门庆叫道:“撒什么野,连春梅给倒茶也得罪你了?你先别走,今日个说说明白……”
  西门庆不想再多罗嗦,骂了声:“臭娘们”,一掌朝潘金莲胸口推去,把那个娇妇人推倒在地。此情此景,正是吴千户亲眼见到的艳情闹剧之一幕。
  03西门庆走后,吴千户走进了阿莲发屋,要开展一点调查研究工作。谁知春梅有眼无珠,错把革命领导干部当作嫖客,以为是来搞按摩的,春风满面迎上前去,娇滴滴的声音叫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那声音像是旧时代留声机里放出来的,唱片纹路有些打滑,声音间隙里有不少颤音。吴千户很少听见过这种声音,一时间腿杆有些发软,也学着领导干部模样招招手,相当于首长检阅士兵时士兵说首长好,首长回答说同志们好的意思。
  潘金莲瞅在眼里,知道春梅弄错人了,来者是西门庆的老岳父,她是认识的,连忙把春梅拦在一边,上前道了个万福。吴千户朝潘金莲看去,好一个标致妇人,桃花般红的脸腮,梨花般白的肌肤,像是个瓷器人儿,看得他恨不得上去摸一把。
  想想自己的身分,暂且把这个欲望忍了,心中暗想:西门庆那牲畜倒是蛮的眼力的,把这样一个漂亮妇人弄上手,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呀。见吴千户不开口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老在自己身上打转转,潘金莲真想笑:这个老干部,看来也蛮好拖下水的,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有些儿不便下手罢了。
  潘金莲让春梅去倒茶,然后把吴千户请到包房里坐了。起初,吴千户说什么也不愿进包房,虽说只是同老板娘说说话,但他毕竟当过领导干部,得注意形象,得避嫌疑,经不住潘金莲的几句话相劝,再加上大厅里确实也没坐的地方,吴千户才松了口,答应同潘金莲到包房里说话。
  一进去,潘金莲关上了门,揿亮了暗淡的灯光,包房中的黑暗吴千户很不习惯,有种做贼的感觉。他想起了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怪不得古人这么说,听听自己这当儿的心跳速度,还真是有些道理呢。心慌的感觉真好,吴千户私下想,好些年没这么心慌过了,还是同老伴谈恋爱时这么心慌过的吧?什么时候也准备点银子,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心慌一下。
  潘金莲打断了吴千户美妙的幻想,温柔地问道:“不知领导干部今天下基层,有些什么指示?”
  吴千户说:“呵呵,指示也谈不上,只是说点个人的想法,不当之处,欢迎大家批评。”潘金莲身子往领导身边拢了拢,听吴千户念开场白:“当前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也不是中好,是大好。从政治上看,如何如何,从经济上看,如何如何,再从人民生活水平蒸蒸日上的角度看,又如何如何……”潘金莲偷偷皱了一下眉头,马上又拍着巴掌笑道:“领导就是不一样,说得真好,这个政治理论水平,一般人哪里能比?”
  吴千户谦虚地笑了笑,说道:“理解万岁。”潘金莲说:“我就特理解那些老干部,他们为革命工作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如今说什么也该享受享受了,可是瞧他们那些高风亮节,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十二万分惭愧。”吴千户说:“难得有你这种好女子,既善解人意,又善解风情。”
  潘金莲说:“哪里呀,领导有什么指示,只管说就是了。”吴千户这才又想起自己来阿莲发屋的目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今天我主要想谈谈关于搞好安定团结的问题。”
  吴千户想把话说得委婉些,这得费点心思,既要把话挑明,又不能让听者太过窘迫:“社会上有种倾向,说起来不是太好,就是第三者的问题,好端端在别人家庭中插上一脚,闹得别人家庭不团结,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是列宁同志早就批评过的错误倾向,不对,好象是鲁迅同志批评过的,不知潘小姐对这个问题怎么看?”潘金莲想,这不明摆着是叫板吗?今天得透点口风,让吴千户知道他那乘龙快婿是个什么货色。于是潘金莲笑道:“领导说得很有道理,对这个问题我早有看法。”
  吴千户想,潘金莲这么说话,只怕她没听出我话中的意思?便把话再往明处挑:“具体说到我们清河市吧,还可以再具体一点,就说我女儿那个家庭吧,原也是小两口恩恩爱爱,幸福无边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了,心里也舒畅。可是据说,却偏偏有人搞什么婚外恋,学习外国佬的反动经验,第三者乱插足,把安定团结的一个大好局面插得乱七八糟……”潘金莲是个心直口快的妇人,听吴千户指桑骂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脱口说道:“领导且慢,我先问一句:领导有没有见过鱼儿主动往猫嘴里送的?”
  吴千户的话梗住了,问道:“潘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潘金莲说:“什么意思?没意思,随便说说好玩的。”吴千户说:“潘小姐,你这个态度恐怕有点问题,据群众反映,你和我家那女婿之间有点瓜葛,这件事还望潘小姐好自为之,懂得自尊自爱。”潘金莲听了这话更加恼了,脸上变了颜色,由一片桃花红变成了一朵乌云:“领导今天这话得给我说个明白,我好自为之?我自尊自爱?搞错了没有?既然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把话挑明了,同你女婿有一手的女孩儿多着呢,有本事你一个个调查去。”
  潘金莲的话让吴千户打了个冷战,“什么,你说什么?告诉你潘小姐,我们今天是法制国家,你可别犯诬陷罪。”潘金莲冷笑道:“领导怎么尽拿大帽子往人民群众头上扣?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实情,没半句不实之辞,要不要给领导点个名?”吴千户有点儿气急败坏了,瞪着眼睛道:“你说,你说——”
  潘金莲刚才没来由地被西门庆推了一掌,正憋着满肚子气,她不慌不忙拢拢头发,扳着指头数落道:“第一个叫卓丢儿,第二个叫李娇儿,第三个叫李桂姐,第四个叫李桂卿,以上两姐妹是李娇儿的侄女儿,玩过了姑姑再玩侄女,是他一大创造,第五个叫孟玉楼,第六个叫孙雪娥,第七个叫李瓶儿,是他结拜兄弟的媳妇。这些女孩子全都有名有姓,我潘金莲哪敢有半点诬陷?”吴千户听得目瞪口呆,脸色紫得像块猪肝:“你说话要负责任。”
  潘金莲递条毛巾请领导先擦擦汗,然后将门拉开一条缝,朝外边喊一声让春梅倒茶,把茶水递到吴千户手上,潘金莲和颜悦色地劝说道:“领导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如今的社会,这样的事早已不足为奇,广州深圳那边包二奶的事多得很,报纸上前些时候还登了则消息,说沿海某暴发户公开娶了十个老婆,后来被人举报了,才判了他重婚罪。”
  吴千户不知该说什么,支吾几句,就要起身告辞,潘金莲跟在身后相送,依然口口声声请领导别生气。吴千户走出老远了还在想,遇上这样的事,要不生气怎么可能?不活活给气死,就算运气不错了。
  
  
  
  
  第三十二章
  
  回到家里,吴千户不敢把这事儿向老伴说,丢人哪,搞了这么多年革命,还从没遇到过这般丢人的事。老伴宗伯娘正蹲在厨房里摘菜,见老公(他们老夫妻间也学会了时髦的叫法,觉得有种新鲜感)黑着脸,以为又是打门球打输了,安慰道:“又输了吧?输一场球有什么了不起,值得这样不高兴?再说失败是成功他妈,这话好象哪个大人物说过的,接下来生个儿子叫成功,你兴许就会赢球。”
  吴千户没吭声,这样的丑事确实不好在老伴面前开口。
  吃晚饭的时候,吴千户只顾埋着头扒饭,连电视上放新闻联播都没心思看,宗伯娘敲了敲饭碗,唠叨着说:“饭菜都凉了,你看你这么大把年纪的人,怎么遇点小事就想不开?唉,全是这些年当干部当的,整天板着脸教育人,做惯了领导,做群众总不习惯。”吴千户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把老伴吓得没敢出大气,只听吴千户说道:“你懂个什么呀,不行,得赶紧叫他们离婚。”
  宗伯娘小声问道:“叫谁离婚?”吴千户没好气地说:“还有谁?你那个宝贝女儿呗。”老伴不解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好生生的,离个什么婚,你不嫌离婚那事儿丢人现眼?”吴千户听到“丢人现眼”四字,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放下饭碗大声吼道:“要说丢人现眼,只怕连老祖宗的脸面都早让他们丢光了。”老伴看着吴千户铁青的脸,知道在他气头上不能多搭腔,便默默地收拾碗筷。
  吃过晚饭,二人继续看电视,看着看着,吴千户忽然发一声吼:“不行,得叫她回家来说说明白。”宗伯娘用莫明其妙的眼神朝吴千户瞅了好一会,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吴千户轻轻叹一口气,欲言又止,走进卧室拿起电话听筒,拨通了电话,对方是果然是女儿吴月娘的声音。吴千户对着听筒说:“月娘啊,我是你老爸……”才说了这么一句,接下去不知该说什么了。听筒里没有声音,吴月娘正在电话那头等着,吴千户看看老伴,无奈地放下电话听筒,他要亲自到女儿那里去一趟。
  西门庆不在家,只有吴月娘独守空房,老爸来了,吴月娘有些兴奋,平时一个人在屋子里呆惯了,连个说话的伴儿也没有。给老爸倒了杯茶,吴月娘问:“老娘怎么没来?”吴千户没好气地回答说:“你让她来活活气死呀?”吴月娘不明白老爸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陪着笑脸说:“老爸你这是怎么啦?”吴千户说:“我怎么啦?你不知道,我差点没让人活活气死。”
  吴月娘说:“什么天大的事儿,能把我老爸和老娘双双活活给气死?”吴千户没理女儿这个岔,只管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那个牲畜又到哪去了?”吴月娘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老爸说哪个牲畜?我家没养什么牲畜呀。”吴千户说:“谁说没养牲畜?我看他就是。”吴月娘撅着嘴表示她的不满:“老爸怎么可以这般说话?无论如何,那个人还是你的女婿,是我的老公。”吴千户几乎怒吼了:“狗屁,我吴某人没那种混帐女婿!”
  吴月娘见老爸额角上青筋暴突,胳膊腿全都抖动得厉害,不敢再惹老爸发火了,她没吭声,虚心接受老爸的批评帮助。吴千户指点着女儿的脸:“你倒是到外边去听听,别人是怎么样说他的,都说他是一头种猪,说他——这话我也说不出口,他在外边的那些丑事,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吴月娘嗫嚅道:“他的业务很忙,生意场上的人,都是这个样儿的。”吴千户吼道:“你还在替他打圆场,业务忙?他是在忙那些婊子们的事儿呢!”
  听老爸说这种粗话,吴月娘心上一惊,脸儿禁不住红了。老爸是革命干部身份,一贯重视精神文明建设,何曾使用过这样的粗俗语言?一定有什么事儿把老爸惹急了。吴月娘问:“老爸你听到了什么风声?”吴千户说:“岂止是风声,一个个全都有名有姓,那个牲畜糟蹋了多少个……”吴千户学着潘金莲的样儿,扳起指头一个个点起了西门庆玩过的那些“婊子”
  们:卓丢儿、李娇儿、李桂姐、李桂卿、孟玉楼、孙雪娥、李瓶儿……吴月娘听得心惊肉跳,颤声问:“这些全都是真的?”吴千户说:“不是真的莫非还是我编造的?”
  吴千户只顾发泄心中的万丈怒火,没料到一扭头,发现女儿吴月娘满脸全是泪水,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缕爱怜,嘴皮子上却仍然不依不饶:“哭个什么劲?都是你平时把那牲畜宠惯坏了,以为当着我的面撒几滴眼泪水就能解决问题?”吴月娘啜泣道:“外头风声传成这样,叫我哪还有脸见人?”吴千户嗔怪道:“这种时候了,还讲什么脸不脸?”吴月娘问:“老爸要我怎么办?”吴千户也没什么好主意,一口气冲上来,他愤怒地吼道:“那个牲畜,赶紧同他离婚得了!”
  吴千户说完这话又有些后悔,离婚不是儿戏,哪能随便挂在嘴边上嚷嚷?但为了充分显示做父亲的权威,他还是用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不再理会独自流泪的女儿,走出了这间让他生气的屋子。
  这天晚上,西门庆破例没有在外头过夜,他同应伯爵、谢希大三人在李桂卿、李桂姐的丽春歌舞厅吃过夜宵,就早早地回家来了。他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奇怪,平时西门庆回家时,根本用不着敲门,隔老远吴月娘就会跑来开门的,夫妻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彼此都非常熟悉,闻气味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西门庆看了看电力大楼那只巨型电子钟的时间,还早,才十二点半钟,吴月娘不会这么早上床睡觉呀。
  再敲门,还是没人应声,西门庆掏出钥匙,就着路灯投过来的亮光摸索着开门。屋子里没灯,黑灯瞎火的,让过惯了灯红酒绿生活的西门庆很不习惯,他乘着没完全醒的酒劲骂骂咧咧:“死婆娘在挺尸啊?敲半天门怎么不应个声?”他一边说着,脚已经跨进了卧室,贴着墙壁摸到了电灯开头,轻轻一拉,卧室里陡然出现的一片雪白的光有些刺眼,他还要接着往下骂,却感觉到屋子里有些不对劲,床上躺着的吴月娘,披头散发的没个人样,嘴边吐出一大堆白沫,一直顺着腮帮流下来,湿了大半个枕头。
  尽管西门庆是个混混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心中惊叫一声“我的妈”,赶紧趋步上前,号了号吴月娘的命脉,还好,人还没死,他松了口气,下一步是打电话,叫救护车,没多大一会儿街头响起了救护车呜呜的喇叭声,几个白衣天使抬着付担架跑进屋子,一个穿长大褂的中年医生用疑惑的眼光看看西门庆,然后拿着听诊器给吴月娘诊断,西门庆被凉在一边,看着白衣天使们像一群白色大鸟在屋子里飞来飞去,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好。
  第二天早上,吴千户老两口儿刚醒来,老伴就开始嘀咕:“今天算是巧了,右眼皮一个劲老跳,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吴千户批评老伴说:“就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什么眼皮跳不跳的,那都是生命科学,哪里值得大惊小怪的?”吴千户新近学了个“生命科学”的新词,得抓机会用用。二人刚说过一阵话,就有派出所的民警前来通风报信,说吴月娘自杀未遂,现在已住进了医院。
  吴千户说“自杀未遂?这不可能,我家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等傻事?”民警是个新手,刚参加人民公安队伍没多久,说话不晓得掌握分寸,有些不耐烦了:“难道我一个警察还会骗你不成?”唉,也真是的,对一个老干部,怎能这样直捅捅地说话呢?吴千户还要同民警计较什么,却被老伴打断了:“还不快到医院去看看,有什么值得同人家磨牙根的。”这话提醒了吴千户,赶紧和老伴宗伯娘一道,匆匆忙忙往医院赶。
  母女见面,先是抱头一顿大哭。一个小护士在旁边呵斥:“这是病房,不准大声喧哗。”宗伯娘看那个小护士一眼,自觉地把哭声降下来,为女儿吴月娘擦拭腮边的眼泪。昨天夜里吴月娘是喝滴滴威自杀的,住进医院后,经过痛苦的洗肠等等一番折腾,身体还很虚弱,母亲帮她垫好枕头,让她平静地躺好了,然后陪在她身边只顾默默掉眼泪。
  吴千户的眼睛向四处张望,他在寻找,看这儿有没有西门庆那牲畜,刚才他和老伴走进病房时,似乎看见西门庆的影子在外边走廊上闪了一下,然后就不见踪影了。吴千户闷声问女儿:“那牲畜呢?”吴月娘脸扭向一边,似乎不愿意提到那人,旁边一个帮忙照顾病人的女子搭腔道:“刚才在这儿的……”吴千户重重叹口气,想到女儿吴月娘现在正住在医院里,不适合大肆声张这事儿,也就忍下了,心中暗想,这事还没完,等女儿出院后,得告那个牲畜一状,吴某人也算是个在官场混过的人,得让西门庆知道他的厉害。
  吴月娘是在三天之后出院的。出院后的头几天,她一直住在娘家,同母亲说了好些贴已的知心话,同父亲吴千户交谈的不多,但话题十分关键。吴月娘说:“我要同他离婚。”吴千户说:“离,坚决离,我家这么优秀的女儿,哪里找不到好女婿?”吴月娘摇摇头,眼中流露出迷惘的光:“这辈子我再也不嫁人了。”
  吴千户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一个人可以暂时清静一阵。”吴月娘说:“不,我要出家,请老爸支持我。”吴千户惊讶地“啊”了一声,嘴巴张大得像个瓶盖儿,好半天没合拢。
  吴月娘要削发为尼,真真急煞了她爹吴千户,看官们倒是想想,一个革命干部家庭的子女,竟主动投身佛门,让吴千户那张脸往哪儿搁?一连三天三晚,吴千户坚持做女儿的思想政治工作,劝说她收回此念,吴月娘默默听着,也不作任何表态,她心里主意已定,断绝滚滚红尘中的俗念,到岫云庵去做一名尼姑。吴千户的思想政治工作不灵了,面对新时期的一代人,他无可奈何,只好口头上答应让女儿住进岫云庵,同时他预先给岫云庵的那个女主持打了招呼:小女借此风水宝地暂住几日,有劳主持多多关照,只是有一条,小女出家当尼姑的请求万不可答应。女主持是个很灵活的人,一手捏着念珠,另一只手竖起佛掌,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三十三章
  
  《清河日报》座落在市中心解放路一带。很久以前,此地是一所英国教堂,刚解放那阵,一场大火使教堂化为灰烬,新中国清河市第一任市长站在教堂遗址上即兴讲演,热血沸腾,激情荡漾:“我们能够烧毁一个旧世界,我们也一定能够建设一个新世界!”按照第一任市长的安排,在被烧毁的英国教堂遗址上,没过多久就建成了一幢楼房,挂了块金字招牌:《清河宣传战线》编辑部——那也就是《清河日报》的前身。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清河日报》早已鸟枪换炮,由创办之初的七八个人上十支笔,扩充到了五六百人一百多台电脑,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社会主义新闻队伍。
  应伯爵就是这支新闻队伍中的一员。刚参加队伍那会儿,应伯爵感觉光荣至极,应家祖祖辈辈没出过文化人,到他这一代时祖坟冒青烟了,只有初中文凭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能当上记者,记者,那可是无冕之王啊!自打当上记者后,应伯爵无论走在大街上还是坐在会议室里,脸上都有种洋洋自得,光荣成了个伟大的印痕,始终铭刻在他那发亮的脑门上。
  不过,当记者的时间久了,应伯爵私下也对自己所从事的行当产生过怀疑,写会议报道,写人物专访,还有向企业拉广告要赞助,记者嘛,如此使劲地吹喇叭抬轿子,无非也只是为谋口饭吃而已,看来社会上把新闻记者和野鸡妓女相提并论,也并不是完全没道理的。
  他想起流传很广的一则笑话:有个妓女被警察抓了,警察问:“什么单位的?”
  妓女正经八百回答:“报社的。”警察问:“什么报社?”妓女答:“《人人晚抱》社。”警察笑道:“从没听说过有个《人人晚报》。”妓女也笑道:“怎么没有?你听听我们的宣传口号:人人晚抱,人人需要,老少皆宜,欢迎来搞,一经录用,搞费从优……”什么乱七八糟的,记者的形象被糟蹋成这样了,应伯爵摇摇头,端过茶杯,吹一口气,浮在上面的茶叶很知趣地散开,茶杯上轻轻荡起了一阵涟漪。
  应伯爵正闲坐在办公室里想心事,有人敲门,他中气十足地叫了声“请进”,重新架起二郎腿,恢复了先前的神气。没想到进来的是吴千户,这时的应伯爵,屁股上仿佛安了弹簧,“啪”
  地一声站起,脸上堆满了恭谦的笑:“吴伯好,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当年应伯爵发表了几篇豆腐块大小的文章后,一心想混进报社,找到他的拜把兄弟西门庆,走通了吴千户的路子,才得以美梦成真,吃水不忘挖井人,应伯爵总算还记得这位离休干部的好处。
  只是吴千户如今已没有了昔日的风光,何况他今天是有求于人的,他来找应伯爵,是想让应伯爵出面,帮他劝说西门庆从岫云庵里接回吴月娘。应伯爵听吴千户说完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大吃一惊,才几天功夫没见,没想到西门庆竟闹出一场大风波,应伯爵想,按照西门庆平日做人的原则,是万万不会闹到后院起火的地步的,家花没有野花香,偷情野合甚至嫖妓,凡是与“色”“淫”二字相关的事,西门庆都会抢着去做,但是对于离婚,西门庆的态度从来都有所保留,有一回应伯爵曾亲耳听西门庆说过:“闹离婚,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吗?”
  既然如此,让应伯爵弄不明白的是,那位拜把兄弟西门庆为何偏偏要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了一会儿,表情像吃了中药似的,皱着眉头问吴千户:“闹到要离婚的境地?不至于吧?手续是不是办了?”吴千户说:“什么手续?”应伯爵说:“离婚手续呀。”吴千户说:“倒还没有那么快,不过小女月娘她可真受苦了,无论说什么,死活不依,一门心思要出家当尼姑。昨天我还去岫云庵找过她,听听我那宝贝女儿怎么说?她说人都是有一张脸的,要她出岫云庵可以,但是得叫西门庆那牲畜去庵里接她。应记者你倒替我想想,本人参加革命这么多年,好说歹说也是一有身份有脸面的革命离休干部,要是自己女儿真的出家当了尼姑,我这付老脸又往哪儿搁?”说着说着,吴千户似乎动了真感情,眼眶竟有些潮湿了。
  在台上时八面威风的官人吴千户,现在如同孩子般脆弱,应伯爵心里莫明其妙冒起了一丝兴奋,他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相反是用好言好语安慰面前这位老者:“没事的,吴老您就放心吧,有我应伯爵在,保证三天之内,让西门庆乖乖地去岫云庵把月娘嫂子接回家来。”应伯爵说这话时心中并没把握,但依照他为人处事的经验,凡事先夸了大话再说,吹牛皮用不着缴税,牛皮吹破了天也不犯法。
  送走吴千户后,应伯爵立马给西门庆打了个呼机,等了十多分钟,对方还是没回话,应伯爵在心里骂了声:“他妈的,不知又和哪个妞泡在一起了。”他想起城东有个广告客户清河酒厂,前几天约好了见一次面,谈谈具体操作程序,于是下楼,骑上雅马哈摩托车,直奔清河酒厂而去。
  清河酒厂这几年效益不错,由一个亏损大户一跃而成了全市的先进企业,天天报纸上有名,电视里有像,广播里有声,当然那都是花了钱财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做广告嘛,那位财大气粗的酒厂厂长还是舍得投资的。只不过有些恼人的是,酒厂厂长蔡老板志向高远,目光向上,中央的报社和电视台记者来了,蔡老板高兴得像只绿头苍蝇,放下手中一切应酬,围绕那些记者团团转;省里的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蔡老板也会放下架子,在会议室热情地接见记者们;而清河市本地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蔡老板则往往避而不闻视而不见,更多的时候,是叫门卫把本地记者一概拦在厂门外:蔡老板今天不在家。
  应伯爵是知道蔡老板这一惯例的,他绕了个圈,避开酒厂门卫的耳目,从另一个小侧门溜进去,直奔蔡老板办公室,准备来个措手不及。酒厂的酒糟味实在太重了,应伯爵捂着鼻子,穿行在大小不等的坛坛罐罐之间,心里盘算着,如何同蔡老板谈这笔广告。运气还算不错,在办公室里,应伯爵将大名人蔡老板逮了个正着,隔老远应伯爵就打起了哈哈:“蔡老总,您老人家可真叫做日理万机呵!
  见您老人家一面,同见中央首长差不多困难,哈哈哈。”蔡老板见来人是报社名记应伯爵,微微皱了皱眉头,马上又舒展开来,脸上笑得象朵花儿一样:“应大记者如此抬举,叫老蔡这张脸往哪儿放?”应伯爵说:“哪里是抬举,我只不过说了一个事实,如今的蔡老总,莫说在清河市家喻户晓,就是在我山东全省,在全国,也是响彻云霄的人物哟!”
  几句寒暄过后,话转入正题,应伯爵本是冲着广告费来的,却偏偏不提那个钱字,开口笑道:“蔡老总,人人都说酒厂效益好,来装酒的汽车等在厂门口排长队呢。”蔡老板想堵住应伯爵的嘴:“莫听人吹,酒厂的效益还没好到那个程度。”应伯爵恭维地说:“蔡老总莫谦虚,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手指缝里掉几粒渣儿,也够平常老百姓吃个饱的。”蔡老板挺了挺腰板,仿佛一时间真的伟大了许多,笑咪咪地说道:“话也不能那么说,家大业大,还得讲究个勤俭节约,香港李嘉诚那么大的老板,听说还天天坚持吃素,走路不穿高级皮鞋,而是穿普通布鞋。”
  听这口气,蔡老板是想同他打太极拳,应伯爵眨眨眼睛,搔搔脑门,心想不能任由蔡老板跑野马,得把话儿朝主题上引,于是脸上带了几分哭丧相,诉苦似地说道:“报社那帮家伙真他妈讨厌,才几个广告费没付,他们就整天闹得鸡犬不宁,说我应某人没能耐,工作不得力,我对他们解释,说清河酒厂这几年待俺报社不薄,广告费大笔大笔支出,一点也不含糊的,可您老人家倒是听听那帮人怎么说?他们说狗屁,清河酒厂是赖广告费的大户,还叫我不要给清河酒厂涂脂抹粉。”蔡老板猛可一听,肺都快气炸了,这几年来他象个电影明星似的红遍了整个清河市,连市委书记市长见了他,说话也轻言细语,报社那帮人竟然如此放肆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再一想,这话是从应花子口中说出的,俗话说狗嘴里吞不出象牙,应花子肚里那点道道,怎么能玩得过蔡老板?
  蔡老板挥挥手,一付大慈大悲的弥勒佛形象,说道:“有人爱嚼舌根,说让他们说去,常言道,世人谁人无人说?我老蔡这点气量还是有的。”应伯爵见蔡老板并不入港,肚子里连声嚷嚷糟糕,索性单刀直入:“蔡老总呵,我知道您老人家不会在乎这些风言风语,可您老人家也得体贴我应伯爵的难处,被那帮人凭空说说也就算了,偏偏这股风吹到报社头儿耳边,听说头儿开会商量了,准备扣发我的奖金。”蔡老板哈哈一笑:“没事,没事,待会儿我给你们头儿打个电话,说说这个情况。”
  蔡老板看看手表,象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站起身,拎起桌上的黑色公文包,说道:“真是对不起,本想多坐会,同应大记者聊天,是一种高级的文化享受,可惜十点半还有个重要会,只好先走一步了。”说着匆匆要告辞。应伯爵没办法,不情愿的跟在蔡老板身后,把蔡老板送上那辆蓝色的宝马轿车,还佯装热情地握了握手,蔡老板说:“应大记者,你放心,广告尽管做,钱的事没问题,我老蔡别的没有,只有钱,腰包里还是胀鼓鼓的。”应伯爵嘴上讨好地回应着,心里却直嘀咕:妈妈的,真是个大牛逼!
  
  
  
  
  第三十四章
  
  送走了蔡老板,应伯爵情绪有些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社会上那帮哥们给应伯爵取了个绰号:应花子。此时此刻扪心自问,还真的有几分形象。在报社混日子,西服革履,打条领带,皮鞋擦得贼亮,人模狗样的,也许在一般人眼里多少算个人物,可内中的酸甜苦辣,应伯爵心里最清楚。在报社,尤其是在《清河日报》这种类型的地方报社,每个人都是有广告任务的,广告部工作人员(对外称广告部记者)不用说了,即使是其他版的记者或编辑,也均分配有广告任务,或三五万,或七八万,最起码也得一万两万,可别小瞧了这些数字,对有能耐的人而言不算难,对于有的人来说,能拉到那笔广告收入也决非易事,尤其是那些爱犯小资毛病的臭知识分子,如果脸皮没有墙皮那般厚,如果自尊心象薄纸片那般薄,就只有等着扣奖金的份儿。
  回想自己在报社的成长过程,应伯爵心里有些儿酸楚,有一次同事们凑在一处喝酒,应伯爵喝高了,酒后精辟地总结说,他在报社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正直的文人蜕变成一个文化叫花子的过程。为那次喝高了酒,应伯爵付出了代价:报社头儿把他叫去谈话,批评他作为一名记者怎么能胡言乱语呢?知不知道报社是党的喉舌?云云。应伯爵低着头,以十分沉痛的姿态接受组织上的教育和帮助,打那以后,他便多了个应花子的绰号,从此也不敢再在敏感的政治话题上胡乱开口,平日说说荤笑话,讲几个荤故事,不仅无伤大雅,而且在报社十分盛行,从报社总编到刚进报社的小青年,谁都会讲几个经典的荤故事。众所周知,报社是产生荤故事最理想的温床,而经历了一番操练后的应伯爵,更是成了此中高手。
  应伯爵看着蔡老板那辆轿车远去的影子,站在那儿发了一会愣,然后很快调节好情绪,转身朝狮子街方向走去。第一个目标是李桂姐、李桂卿姐妹的丽春歌舞厅,前脚刚踏进门,立马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冲他叫道:“哟,是应哥啊,好久没见,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把个应大记者吹来了。”说话的是姐姐李桂卿,一边说一边将身子凑拢,似乎刚喷过香水,香气袭人,应伯爵略略感到有点儿眩晕。
  他拍拍李桂卿的屁股,打趣地说道:“原来天天见面也没把应某人放在眼里,这么久不见,只怕该把应某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李桂卿说:“哪能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应大哥。”说着猛劲儿朝应伯爵怀里钻,身子不停地扭捏,象条可爱的小泥鳅。
  闹过一阵,应伯爵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问道:“庆哥可在?”不提西门庆的名字还好,此刻一提到西门庆,坐在一旁的妹妹李桂姐哼了一声,站起来扭身朝里走,将没喝完的一瓶矿泉水重重一扔,正好砸在一扇玻璃窗上,白花花的玻璃碎了一地,李桂姐连头也没回,自顾自气冲冲地走了。姐姐李桂卿到底稳沉些,一边吩咐人赶紧打扫地上的碎玻璃渣,一边陪着笑脸对应伯爵解释:“桂姐她就是那么个火爆脾气,还望应大哥别见怪。”应伯爵接口说:“哪里的话,桂姐她这是爱的太深,能够理解,能够理解。”李桂卿抿嘴笑了笑,说道:“这死妮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说穿了也就一个坐台吧女,偏偏要去纠缠那些爱呀情的,也不管自己配不配。”
  应伯爵心想,毕竟不愧是姐姐,对世态炎凉看得透彻些,一个坐台吧女,只管坐台收银子便是,如果既收了客人的银子又要同客人讲感情,岂不是自讨没趣?
  嘴上却说:“如今的女孩子中,像桂姐这般讲感情的不多见了。”李桂卿凑到应伯爵耳边说:“应哥,你别光顾捡好听的话说了,桂姐这相思病害得不轻,有时候看她一个人闷坐那儿想心事,也怪可怜的。按说呢,桂姐打从十六岁起跟我一块泡在歌舞厅,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玩玩就玩玩嘛,认什么真?讲什么感情?
  没想到她鬼迷心窍,一门心思扑在西门庆的身上。我不知同她说过多少回,这样的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可她压根不听,唉,人真是个怪物,明明不该去想的东西,却偏生要去想,有什么办法呢?不过应哥,碰上西门庆了请捎个话,叫他有空还是来丽春歌舞厅走走。”李桂卿一席话说得有些酸涩,像是动了真感情,应伯爵点点头,连声应道:“那是一定的。”
  应伯爵来到丽春歌舞厅,一为找西门庆,二也想趁机泡泡妞,冲冲在清河酒厂沾染的一身晦气。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歌舞厅平时欢乐的场面显得凝重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进包房泡妞的事,起身同李桂卿告辞。李桂卿堆着一脸的笑说:“今天不找个小姐玩玩?”应伯爵神情有些尴尬,心里仍有几分想留下泡妞的念头,嘴上却说:“改天吧,报社还有个会在等着我。”说完朝李桂卿丢个媚眼,小声道:“我还真舍不得亲亲桂卿呢。”
  应伯爵走出丽春歌舞厅后,本想转到潘金莲的阿莲发屋那儿去看看,不料刚走出几步,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应伯爵回头一看,是十兄弟中的老三谢希大。
  应伯爵知道谢希大历来是吃软饭的主儿,小伙人长得帅,又是清河市歌舞团里数一数二的名星演员,尤其一手电子琴弹得棒极了,不少女孩儿对他青睐有加。可是谢希大的眼睛一般只盯着富婆的钱包,他玩的女人,多半是发屋老板娘、经理夫人之类的角色。谢希大匆匆上前,同应伯爵打过招呼,瞅瞅四周,神情诡秘地把应伯爵拉到旁边,压低了声音问:“可曾见过庆哥?”
  应伯爵说:“我也正四处找寻他呢,出什么事了?”谢希大摇摇头说:“人倒霉了喝凉水也塞牙,还不都是因为女人惹的祸。”应伯爵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慢慢说。”谢希大叹了口气,问道:“应二哥可认识吴银儿?”应伯爵嘿嘿一笑说:“哪里有不认识的,不就是花子虚在世时玩的那个婊子吗?”谢希大一拍大腿说道:“正是她,这小妮子,我算是栽在她手上了。”
  应伯爵“咦”了一声,心中已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嘴上仍佯装不解地问:“花子虚的婊子,同你又有什么关系?”谢希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了搓手,将整个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是风月场上的又一桩公案。谢希大是在花子虚的追悼会上认识吴银儿的,那天的吴银儿一身黑色素装,默默站在人群中,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装束和气质,相反倒格外引人注意。
  追悼会后,按照清河市最新时尚,要为死者请吹鼓手敲打弹奏热闹一夜,谢希大自然在被邀之列,那天夜里,他为花子虚弹电子琴送行,翻来覆去弹奏那首《送战友》,感觉乏味极了,猛一抬头,又发现了白天一身素装的女子,一双幽怨的眼睛让人好不心疼。瞅个空儿,谢希大向人一打听,方才知道女子是花子虚的相好,叫吴银儿,在桑拿馆做按摩女。按摩女有钱是公开的秘密,于是谢希大不免朝她多看了几眼,正巧吴银儿也在瞅着他,一番眉来眼去,二位地下工作者就接上了暗号。男女之间勾搭个把情人,在清河十兄弟中简直算不上一回事,后来这件事闹大,完全是因为吴银儿的缘故,彼此间互相玩玩的事,吴银儿却在心里生出了感情,非闹到要同谢希大结婚的地步,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让谢希大的老婆也知道了,到桑拿馆去找到了吴银儿,劈头盖脸一阵恶骂,最后二人竟当街扭打起来。
  讲到这儿,谢希大一脸可怜巴巴的神情,苦笑着对应伯爵说道:“吃鱼沾惹上一身腥,这事我想只有请庆哥出面了。”应伯爵摇头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怕他也无能为力。”谢希大说:“这你就不懂了,和花子虚相好那阵,吴银儿曾经拜李瓶儿做干妈,想想如今庆哥同李瓶儿的关系,料定他是能帮这个忙的。”
  吴银儿同李瓶儿的这么一层关系,应伯爵确实不曾想到,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李瓶儿的为人,怪不得人人都说李瓶儿好,竟然收一个同自己老公有染的桑拿按摩女当干女儿,这在其他女子身上是不能想象的。
  应伯爵心想,按照西门庆平时的为人,是一定会帮谢希大这个忙的,只是现在情况特殊,西门庆自家后院起火,老婆吴月娘在同他闹离婚,只怕也无暇顾及到别人了。他想把这层意思同谢希大说说,可是看看谢希大一脸求助的表情,便忍住了没说出口,相反却挥了挥手,说道:“走吧,去李瓶儿那里找找看,我猜庆哥这会儿保准在她家里。”
  果然,西门庆此时正待在李瓶儿的床上看VCD碟子。浮生难得半日闲,这一次西门庆算是彻底想通了,自打老婆吴月娘离家出走后,他已经在李瓶儿家里整整待了三天,店铺里的业务托付给手下人去打点,并且关掉了呼机、手机,甚至把李瓶儿家的电话线插头也拔掉了,他笑嘻嘻地把李瓶儿抱上床,边解她的衣裙边发表声明说:“现在我要享受人生。”李瓶儿真是个可人的尤物,任由西门庆的双手在她身上撒野,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每次完事后还主动跑去下厨,为西门庆打两个荷包鸡蛋补养身体。刚才二人在床上玩耍了一两个钟点,十分尽兴,这会儿李瓶儿正在厨房里为西门庆打荷包鸡蛋,听见有人敲门,她没应声,走过去凑在猫眼里朝外一看,门口站着的是应伯爵和谢希大。
  李瓶儿没声张,慌不迭地走回卧室,向躺在床上的西门庆作了情况通报,西门庆“啪”地一声关掉影碟机,在李瓶儿脸颊上亲了一口,说道:“人生享受得差不多了,该办办正经事了,让他们进来吧。”李瓶儿急忙过去开门,这时节西门庆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静心等候,一见到谢希大哭丧着脸,他皱了皱眉头,直戳戳地说:“希大呀,你小子是不是又混栽了?”
  谢希大赶紧回话道:“庆哥料事如神,比**轮**子**功**还厉害。”应伯爵不愧为新闻工作者,政治嗅觉十分灵敏,立即纠正谢希大的错误:“**轮**子**功**是世界上最大的邪教组织,怎能拿庆哥同他们去相比?”
  几句调侃的话说过后,气氛轻松了许多,西门庆问二位有何事找他,应伯爵挤挤眼,西门庆会意,笑道:“瓶儿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李瓶儿十分知趣,借由头上街买香烟,瞅空儿要溜出去,被应伯爵一把扯住,说道:“瓶儿姐且慢,这事正需要仰仗你呢。”接着,应伯爵三言两语将谢希大和吴银儿的事合盘托出,西门庆听过之后哈哈笑道:“这算个什么鸟事?一个女孩儿,撒娇发点脾气罢了,希大竟吓成这样,平时勾搭女人的千般本事都飞到哪儿去了?”
  谢希大尴尬地笑着,嘴上嗫嚅道:“我哪里有千般本事……”应伯爵在一旁帮助打圆场说:“庆哥你莫笑话希大,这事儿不能完全怪他,如今的女子,闹起事来一个比一个泼妇。象瓶儿姐这样优秀的,只怕打起灯笼也难寻。”
  不听这话倒也罢了,一听应伯爵这么说,西门庆的蛮横劲刷地冲了上来,大声嚷道:“什么厉害角色,我叫她泼,告诉我,她的呼机号码多少?”说着从腰间掏出好几天没用的手机,揭开盖儿准备拨号。李瓶儿要一旁沉吟着,见西门庆这阵势,有些急了,慌忙抢白道:“有话好好说,那女孩儿可是我干女儿啊,再说,象你这样心浮气躁,非得把事情弄砸不可。”
  西门庆嘻嘻一笑,将手机放回腰间。当时,由李瓶儿出面,拨通了吴银儿的呼机号码。很快那边回话了,是一个特清纯的声音:“喂,干妈吧,干女儿特想念你哪。”李瓶儿看看在场诸位,没好多说什么,只道有急事找,叫吴银儿快来一趟。
  放下电话,没多大一会儿,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吴银儿从红色的士里钻出来,一头刚染过不久的金黄色头发,使这位桑拿按摩女看上去显得另类。吴银儿笑逐颜开小跑过来,响亮的笑声象一串清脆的铃铛,直往人耳朵里灌。李瓶儿迎上前去,同吴银儿亲热地搂抱着,分明象一对相遇相知的好姐妹。
  刚踏进门槛,吴银儿一眼看见谢希大,当即愣了片刻,拿疑惑的眼光看看李瓶儿,脸色微微变了。李瓶儿冲谢希大连连眨眼,说道:“还不快来给银儿姑娘请罪?”谢希大瘪着嘴说:“银儿……你还好吧。”吴银儿轻轻咬着嘴唇,眼圈发红,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愤,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我好,我很好,还没被你气死。”说着眼泪刷刷往下落。一开场就陷入尴尬,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嘘,不知该拿什么话劝解,李瓶儿见场面难堪,赶紧搂着吴银儿到卧室那边细细谈心去了。
  吴银儿口口声声说,谢希大是个骗子,骗感情,骗钱。李瓶儿尽量拿好话哄劝,可是无论李瓶儿说什么,吴银儿都摇头,对谢希大不依不饶。李瓶儿百般无奈,回到客厅把情况向西门庆等人通报了,西门庆脸转向谢希大,大咧咧地说:“不就是几个钱吗,还她不得了。”谢希大哭丧着脸,做个一无所有的姿势,可怜兮兮地说:“庆哥你知道,我家里的钱,从来都是老婆管的……”西门庆皱皱眉头,让李瓶儿把吴银儿从卧室里叫出来,问她钱的数字,起初吴银儿吞吞吐吐有些扭捏,含含糊糊地嘀咕:“我一个弱女子,几个钱来得容易吗?那都是血汗钱哪。”咕哝一阵后,吴银儿终于报了几笔帐:皮衣一件1988元;皮匣子一个388元;金盾牌西服一套1258元;现金1000元;另有二人一块吃烧烤、吃麦当劳等等费用若干。
  西门庆打断吴银儿的话说:“给你五千块,够了吧。”说着手伸往腰间摸钱包,猛地想起自己的钱包并不厚实,于是转身向李瓶儿商量道:“瓶儿,先拿五千块垫付上,这笔帐挂我头上,算是我借的。”李瓶儿愣了一下,心里头老大不愿意,嘴上却不好多说什么,低着头闷声进到卧室,一会儿,李瓶儿拿着一叠钞票出来,被西门庆一把接去,数也没数,就要递给吴银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了声应伯爵,让他赶紧在现场草拟一份协议。
  御用文人应伯爵对这套程序驾轻就熟,很快就将协议拟好了,协议书上白纸黑字写道:甲方谢希大,乙方吴银儿,证人西门庆、李瓶儿、应伯爵。甲方保证赔偿乙方各种物质损失(含精神损失费)5000元,并以即日内悉数付清;乙方保证今后不再纠缠此事,并保证甲方家庭内部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在场的几个人看过协议后,分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让人没想到的是,吴银儿竟能写一手漂亮的行书,看过吴银儿龙飞凤舞的签名,应伯爵连声击案叫好:“乖乖,这里还暗藏着一个女书法家呢。”西门庆接过去看看,也不迭声地赞道:“不错,不错。”李瓶儿说:“我干女儿出身书香门弟,她的父母亲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呢。”
  吴银儿低着头,脸红得象涂过胭脂一样,她心里堵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
  送走吴银儿,谢希大回到屋子里,对西门庆感恩致谢:“庆哥,你帮了我的大忙了,天大地大,不如庆哥待我的恩情大,不过,这笔钱我迟早得还。”西门庆知道谢希大不可能还这笔钱,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于是应答道:“谁叫我倒霉做了你的大哥呢,如果有一天你要还钱的话,是不是把以前那些钱先还了?”
  一番话羞得谢希大脸色通红,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只好插诨打科地笑着说:“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不如庆哥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庆哥亲。”应伯爵说:“可不是,不然我们十兄弟为嘛跟定了庆哥?”西门庆挥挥手:“都别拍马屁了,我也没本事给大家个一官半职,兄弟们凑在一起乐乐,还不是图个开心痛快,能帮衬时就帮衬点,区区小事何足挂龄。”
  说笑了一阵,应伯爵、谢希大二人也要告辞,西门庆说:“要走一块儿走,我也该透透气了。”
  边说边进卧室穿好西服,夹上黑色公文包,三人一起同李瓶儿告辞,出门朝西走去。走到半路上,应伯爵提议:“闲着也是闲着,去泡桑拿吧。”一听说去泡桑拿,谢希大连忙打退堂鼓,应伯爵图的正是这个效果,不失体面地支走谢希大。于是打趣地对谢希大说道:“莫非怕那个吴银儿?”谢希大说:“笑话,我怕她?我谢希大这辈子还没怕过谁呢。”应伯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逗你玩的,你谢希大的胆儿谁不知道,贼大贼大的,从来就没怕过谁。”应伯爵的口吻显然在讽刺他,谢希大也无可奈何,嘻嘻哈哈说道:“狗日的应花子,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着笑呵呵地同二人分手,插上另一条巷道,拐了个弯,匆匆走远了。
  下午三四点钟,桑拿馆里人不多,西门庆和应伯爵脱光了衣服,在雾气腾腾的小木屋里对坐着,不时拿勺子往金属桶上浇水,“滋”的一声,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身心顿时有种说不出的舒畅。西门庆感叹道:“西洋人真他妈的会享受,想出了这么个桑拿浴的点子,变着花样让人舒服。”应伯爵帮腔道:“中国人用不着花钱洗桑拿,想出汗还不容易?到太阳底下去干活就是了。”西门庆想了想说:“就像那些歌星经常唱的,我们赶上了好时光,该好好享受一番了。”由这句话应伯爵想起了一则笑话,于是说道:“有个老干部谈到社会风气腐败,便大发牢骚,说了段颇富哲理的绕口令:年轻时有金子(精子)没有银子,当领导后有了银子又没有金子,现在下台了,金子银子都没有了。”西门庆听了,拍着肚皮夸张地笑个不停:“真精辟,真他妈的精辟!”
  洗桑拿的程序是一蒸二冲三按摩,该蒸的蒸过了,该冲浪的冲了,轮到叫三陪女来按摩时,西门庆对侍者摆了摆手:“按摩今天就免了。”应伯爵心里直叫苦,这几天西门庆一直泡在李瓶儿家,该享受的全部享受了,当然用不着同三陪女进行亲密的肉体接触,可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他应伯爵有好多天没沾过女人了。
  这话他没说出口。按照惯例,洗桑拿的费用归西门庆结帐,应伯爵不好意思多提个人要求——尽管他私下里认为这是条合理化建议。
  两条汉子在日本榻榻米似的按摩床上平躺着休息,应伯爵这才又想起吴千户上午的嘱托,于是试探地问道:“庆哥,莫非你真要同李瓶儿结婚?”西门庆不吱声,一张微胖的脸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有何高见?我想听听。”
  应伯爵侧了侧身子说道:“我哪里能有什么高见,充其量一点小小的想法而已,俗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这话当然没错,可是庆哥你想过没有,一旦把野花采摘到一只花瓶里,恐怕也不会有当初那么香了。”西门庆未置可否,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默默地在想心事。
  
  
  
  
  第三十五章
  
  从桑拿馆里出来,应伯爵说报社还有点事,要告辞先走一步,西门庆说:“我送送你。”当街拦辆的士,二人钻了进去。的士绕了点道,先把应伯爵送到报社门口,然后拐弯朝南驶。车驶过狮子街一带时,西门庆看见了夕阳下“阿莲发屋”那块招牌,颇感亲切,依稀还看见一个摩登女郎斜靠在发屋门口,身影像是庞春梅,这小骚妮子,那双媚眼倒是挺勾人的,什么时候把她也收了,好好尝个鲜。这么一想,西门庆有些心动,他“哎”了一声,想叫的士司机停车,立马又想到刚在李瓶儿家快活过,身体快被掏空了,只怕吃它不消,于是把没出口的话吞咽下去了。的士司机一直在等他说话,却没有了下文,扭头看西门庆一眼,感到这人真是莫明其妙。
  结婚多年,西门庆很少这么早回过家,男主外女主内,平时这个家有吴月娘撑着,西门庆根本没操什么心。现在吴月娘跑到岫云庵去了,整间房子更显得空空荡荡。房子是三屋两厅,装璜得富丽堂皇,西门庆怕别人说他俗气,特意布置了一间书房,设计倒也别致,两堵墙壁的书橱装满了书,什么《四库全书》、《诸子集成》、《资治通鉴》、《红楼梦》、《三国演义》、《巴黎圣母院》、《战争与和平》、《三个火枪手》、《莎士比亚全集》等等,一概应有尽有,让人觉得主人特有文化,只有这间屋子的常客才知道,那些书根本没办法阅读,只是些花花绿绿的图书模型。
  天色才刚刚黑下来,睡觉太早了点,再说西门庆全无睡意,他打开电视机,一个个频道往下搜索,除了少儿节目还是少儿节目,清一色日本卡通片,再搜索终于有了成年人的影儿,是今日证券节目,几个人模狗样的嘉宾在谈股市,一个女主持人的手指指点点,让人看着不怎么舒服。不过,女主持人胸还是怪大的。
  西门庆没炒股,因此他只对女主持人的胸感兴趣,可惜今日证券很快就完了,胸大的女主持人也随之消失,又接着往下换频道,这时电话铃响了,他走过去接电话,是一个妇人的声音,找吴月娘的,西门庆答了声:“她不在。”啪地一声将电话挂了。
  坐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还没坐稳,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打电话来的是个男人,声音有些苍老沙哑,西门庆猛一下没听出是谁,便问道:“你是……”对方语气中多了一丝责怪的意思,更多的似乎还是关爱:“西门庆哪西门庆,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整天醉卧花丛,哈哈哈,连贾老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西门庆在心里连声骂自己糊涂,贾老贾庆芝,清河市原来的副市长,岳父吴千户当兵时的老战友,现在退位到市人大当副主任,虽说没什么实权,但由于资历老且在政界苦心经营多年,说起话来多少还有点管用。认真细说起来,前几年西门庆一涉足商海便如鱼得水,除了岳父吴千户的关系外,很多方面还是仰仗贾老的特殊关照呢。
  西门庆赶紧赔礼道歉:“贾老是您啊,没想到没想到,您老最近身体还好吧?”
  贾老其实并不老,今年刚满59岁,大概是为民过度操劳的缘故,过早地秃了顶,加上资历深威望高,政界一些爱附庸风雅的人便跟着学习省里的风气,把并不算老的贾庆芝叫作贾老,最初听到这个称谓,贾庆芝不太适应,才五十多岁嘛,正是为党为人民作贡献的好时光,怎么忽然间变成贾老了?贾庆芝有个凡事爱琢磨的习惯,静下心来将此事细细一琢磨,发现被人叫作贾老并不是坏事,实际上应该说这是个尊称,至少在刚提拔上来的市委市政府头头面前,他多了个“老革命”
  的资本,于是,索性倚老卖老,接受了“贾老”这个来之不易的光荣称号。
  贾老在电话那头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西门庆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哪。”西门庆笑着奉承说:“贾老瞧您说的,我再怎么忙,也没您老人家忙啊,您老为人民服务,日理万机,我西门庆才日理机巴两机,顶多加上呼机手机,也就日理三机吧。”贾老没有去接西门庆荤笑话的茬,话题一转,说到吴月娘的事情上来:“听说你同月娘最近在闹点小别扭?西门庆呀,不怪我说你,夫妻之间闹点小别扭,那是可以理解的,但月娘那么好的姑娘,你要是想丢她,首先在贾老这儿通不过。”西门庆愣了愣神,马上回应道:“贾老您听谁说的,谣言,谣言,全是谣言。”
  贾老在电话里说:“真是谣言?我都已经听说月娘跑到岫云庵里去了,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贾老语重心长的腔调,意味着他的一次口头警告,西门庆是明白官场中人那一套的:话一般不说太透,点到为止,剩余的部分靠听者自己去领悟。西门庆应变能力特强,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说:“贾老莫信那些鬼话,我同月娘的关系牢不可破,像钢铁长城般坚固,请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放心。”贾老说:“没事就好,我是亲眼看着月娘长大的,如此的一个好姑娘,你要是不好好对待她,贾老不会饶你。”贾老说着搁下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盲音。
  放下电话,西门庆再也无心看电视,他关掉电视机,斜躺在沙发上,一个人默默发了会儿呆。
  他在心里头琢磨,贾老这个电话决不是无缘无故打来的,背后牵涉的人肯定是吴千户。说起来,贾老同吴千户的关系非同一般,小时候他们在一个村子里长大,后来一块儿当兵,到陇海一带修铁路,再后来又一同转业到清河市,更加巧合的是,两个人都当上了副市长,吴千户管城建,贾老管文教卫。吴千户比贾老大两岁,按照六十岁一刀切的硬性规定,到了年龄就彻底退了,贾老却沾了小两岁的光,副市长职位退下来后,换了个市人大副主任,虽说是虚衔,但总算留在了官场。加上贾老原来是管城建,人人知道城建这块是个肥缺,比文教卫不知肥到哪里去了,因此,贾老在清河市的影响力也要比吴千户大。
  由贾老的电话想到桑拿馆里应伯爵的劝告,再想到吴月娘平时的种种好处,西门庆心里头不禁悄悄飘出了一丝后悔。吴月娘这次出事是他所没有想到的,平时一个文弱女子,怎么忽然间就如此刚强起来,又是喝滴滴威,又是闹着要去尼姑庵出家,看起来吴月娘真的是伤透心了。
  结婚这么多年,西门庆经常在外花天酒地,家里就靠吴月娘一个人默默撑着。
  要说起这个撑来,也不是经济上的什么难处,西门庆是捞钱的好手,凭他的能耐,很快成了清河市颇有名头的暴发户,大把大把地花钱毫不吝啬,这种江湖作派为他在狐朋狗党中赢得了一些喝彩声。
  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就大方,尽管他在家里吃饭睡觉的时间屈指可数,每个月仍然要交给吴月娘2000元,算作这个家的日常生活费。结婚多年,吴月娘没有生育,一个没有孩子的家,一个男人很少回家的家,2000元的生活费绰绰有余了。吴月娘的撑,是精神上的一种苦撑,是寂寞中的一种坚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守着那台29寸的彩色电视机,看那些和她毫不相干的悲欢离合故事。
  时间再往前追溯,吴月娘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在清河市一中,吴月娘虽说算不上校花,但也十分惹人注意,苹果脸,蓝色背带裙,辫子上粉红色的蝴蝶结,她身上的一切都像春天刚刚绽放的花朵一样清纯。加上她爸爸吴千户当时正在台上,一个副市长的千金,又如此美丽清纯,不知招来了多少青睐的目光。
  谁也没有想到,吴月娘这朵鲜花,居然插在了西门庆这堆牛粪上。
  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西门庆下了晚自习,背起书包一溜小跑来到校园大门附近的一片苹果林里,那儿是同学们放学回家的必经之地。西门庆静静地守候着,像一个没什么经验但却勇敢的青年猎手,他在等待那只美丽的猎物。吴月娘来了,婀娜多姿的身影像皮影戏中的一个仙女,轻悠悠地飘逸过来,可惜的是,吴月娘的身边还有个女同学,西门庆无法下手,可好叹一声气,重重地捏一捏手指关节,等待下一次机会。
  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提供的,又一个夜晚,吴月娘不知为什么走掉了队,独自一人走在校园的路上,她的身影渐渐近了,西门庆猛地跃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一把抱住吴月娘按倒在苹果树林里。吴月娘挣扎着,像一只掉进陷阱中的小梅花鹿,四肢不停地动弹,嘴里咿咿哇哇叫嚷着什么,一片慌乱中,西门庆赶紧用自己的嘴去堵吴月娘的嘴,同时轻轻咕哝了一声:“别叫,我是西门庆。”说也奇怪,吴月娘知道了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是西门庆后,忽然间不叫唤了,像一阵没了脾气的风,轻柔地吹拂在西门庆身上,她甚至伸出了自己的舌头,往西门庆送来的嘴唇里放,当西门庆搓揉她那对小巧坚挺的乳房时,吴月娘也没有反抗,迎合地扭动身子,嘴里发出一阵轻微快意的呻吟。直到西门庆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裙带下边,吴月娘才猛地警醒,用力推开那只粗野的手,用近乎央求的声音轻轻说:“别,别……”西门庆没有坚持,他放过了她,他知道这只美丽的猎物迟早是属于他的。
  那天夜晚苹果林里的勇敢一抱,对西门庆来说,是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一抱,正是有了这一抱,才有了西门庆后来的一切。打从那天夜晚以后,吴月娘似乎对西门庆有了一种死心塌地的依赖,大有非西门庆不嫁的决心,即使到后来事情传开了,她的父母亲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吴月娘也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一度甚至还闹到要离家出走跟西门庆去私奔的地步,闹到最后,父母亲只好让步,勉强同意了这桩婚姻。
  婚后最初的一段日子,西门庆和吴月娘的感情不错,那时候西门庆还在清河市人民医院当麻醉医师,吴月娘也在这家医院上班,是妇产科的一名护士。有时候碰上值同一个班次,他们夫妻俩便一道出门进门,一派亲密无间的模样,要是碰上休息日,这对恩爱的小夫妻手挽着手,双双出入公园,出入其他娱乐场所,身后总是追着无数羡慕的目光。
  变故是从西门庆上大学时开始的。听说医院有个上大学的指标,吴月娘心动了,赶紧找到父亲吴千户,让父亲想办法,安排西门庆去读书。尽管吴千户对他那个女婿一直看不顺眼,但是经不住吴月娘的软泡硬磨,再说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嘛,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上大学的指标终于还是落实到了西门庆的头上。三年的大学生涯,西门庆倒也没少给吴月娘写信,每次信的开头总是以“亲爱的月娘”
  开头,以“一千次一万次吻你”结尾,看得吴月娘心花怒放。
  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西门庆写“一千次一万次吻你”的时候,他一千次一万次吻的是另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叫卓丢儿,是西门庆在清河市泡上的一个马子,上大学期间,他把在家闲着的卓丢儿接到省城,在校园外租了间民房,二人同居起来。
  大学毕业后,西门庆回到清河市人民医院,正碰上医院传达中央文件,是邓小平南巡讲话精神,忽啦啦神州大地兴起一阵下海风,西门庆闻风而动,下海办了家药店。明里说是药店,暗地里的生意却大得惊人,说白了是个大型的药品批发商。西门庆的发家史,就从那时起正式拉开了序幕,与发家史一同兴盛起来的,还有西门庆的一部猎艳风流史。在此之前,西门庆也偶有寻花问柳的举止,找个把情人,泡个把相好,像偷鸡摸狗之徒那样追女人,虽然大胆似乎也还有所顾忌。
  自从下海有了钱,眼见周围那些暴发户们疯狂玩女人的方式,西门庆灵魂猛地开了窃,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快活吗?如果不及时寻乐,老了要后悔的,于是寻花问柳更是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一连两三个星期不回家,天天泡在发屋、歌舞厅里,同各种各样的女人厮混,品尝夜夜新郎的滋味。
  在心底里,西门庆倒也承认吴月娘是个不错的女人,婚后这么多年,她一门心思扑在西门庆身上,戒骄戒躁,任劳任怨,左邻右舍全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如果说街道居委会评选优秀家庭主妇的话,保证吴月娘年年能够当选。虽然西门庆觉得自己有负于吴月娘,但是这话他从不会在公众场合讲出来,也不让这种有害的想法在心里泛滥成灾,男人嘛,不狠狠心怎能办得成大事?连古人也说无毒不丈夫呢!
  只是有件事,让西门庆像欠下吴月娘一笔债似的。这事发生在他们结婚后,一年多了,吴月娘的肚子还不见挺起来,西门庆有些急了,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会莫明其妙地爬起来,耳朵贴在吴月娘温柔的肚皮上,静静地聆听有没有胎音。
  吴月娘害羞地推开他,说怀没怀上我自己难道不知道?哪有天天扒在肚皮上听就能听出孩子来的?西门庆于是来个鹞子翻身,一下子趴到她身上,酝酿一阵情绪后,便猛劲做起那个事来。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吴月娘的肚子总不争气,看不到任何突出的表现。丧失了信心的西门庆铁青着脸抱怨道:倒八辈子邪霉了,怎么找了只不下蛋的母鸡?吴月娘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经常鼓励西门庆爬上她的身体,以革命加拼命的精神,争取早日制造出祖国的未来,可惜经过千般努力,还是没能够如愿。最后到医院一检查,原来这事不怪吴月娘,是西门庆生理上有毛病。谁知从医院里回来,吴月娘不仅没有半句埋怨,反过来还拿好言语安慰他,说这辈子没有后代就两个人好好过,当时把个西门庆感动得痛哭流涕。
  想到此时,西门庆不由得念起了吴月娘平时的好处,在外头拈花惹草是一回事,巩固好后防线,不让自家后院起火则是另一回事,那需要高超的技巧。西门庆自认为他驾驭女人有一套功夫,他实在没想到,这一次,平时百依百顺的老婆这次会闹得如此厉害,看来自己有些方面确实做得过份了。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明天得抽点时间去岫云庵一趟,把老婆吴月娘接回家来。
  
  
  
  
  第三十六章
  
  西门庆一大早就起床了,他给应伯爵发了个短信,对方很快回话了,问什么事,西门庆说:“有没有时间?哥们去岫云庵散散心吧。”应伯爵机巧地回答:“要说散心,今天还真的没时间,前几天约好一个广告客户等着要见面。不过要是陪庆哥去看月娘嫂嫂,那又得另当别论,应某再怎么忙,也心甘情愿奉陪。”
  西门庆笑道:“千张逼抵不过你一张嘴,伯爵,现在正是需要你这张嘴出力的时候。”
  岫云庵座落在清河市南郊,一条弯弯曲曲的清溪河,使这块地方显得十分清幽,特别是在早晨,乳白色的雾气打从河面上袅袅升起,沿着缓和的山坡飘飘荡荡,像一副大写意的中国画,空灵且富有生动的意境。
  西门庆开着他那辆桑塔拉私家车,到达岫云庵时是上午十点多钟,清溪河边的草滩上,几头牛在吃草,更远的地方,有几个农夫在田里劳作,走过河上的那座水泥桥,离岫云庵已经不远了,西门庆把车停在一个空旷的场院里,正要步行朝岫云庵走,这时迎面从庵里出来了两个人,西门庆盯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岳父岳母,一时间分外尴尬,看看四周也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对着岳母宗伯娘低声叫道:“妈。”
  宗伯娘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把一张微红的脸扭向别处,一副懒得搭理的派头。一旁的吴千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干部,赶紧向西门庆伸出热情的双手:“是来看月娘的吧?好,好,知错就改,历来是我们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西门庆心想,别看吴千户此刻对他无比热情,还不是为了他那个宝贝女儿今后的日子好过点,吴千户的心里,只怕恨不得拿把刀子杀了我呢。不知不觉地忽然想起了社会上的一个说法:一个人要想在当今社会立足,主要依靠的是两巴,一是嘴巴,仰迎奉承,溜须拍马,讨得顶头上司的欢心,自然能在官场青云直上;二是鸡巴,娶个官老爷的千金,等于绑票者手中有了个人质,只要让千金玩得高兴点,就有了漫天要价的本钱。
  应伯爵见西门庆只顾发愣,心里也有些急了,忙不迭地向吴千户和宗伯娘陪笑脸,嘴皮上好似抹了蜂蜜般讨好地说道:“自打我月娘嫂嫂离开之后,庆哥从没睡过一天好觉,日夜里长叹短吁,埋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千般好的月娘嫂嫂给气跑了。我劝他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误不要紧,改了就好,您们猜庆哥怎么说?他说这个错误犯得不轻,只怕想接月娘嫂嫂不容易,就算月娘愿意回家,她的父母亲也不会依,我说庆哥你太把人看扁了,人家吴市长一个老干部,觉悟怎么会同普通老百姓一样低?难道吴市长会同你庆哥一般见识?庆哥你只管去接回月娘嫂嫂,吴市长这儿的工作,由我来做。于是两三天前就相约好了,来岫云庵接月娘嫂嫂回家,没想到这么巧,正好碰上了您们二位老人家,呵呵。”
  应伯爵一张巧嘴,说得在场的几个人心悦诚服,情景不再像刚才那么尴尬,宗伯娘脸上的也由微笑取代了愠怒。应伯爵接着说道:“二位老人家准备回市里?
  时间还早着呢,干脆在庵里多玩会儿,逛逛清静的景致,抽个签算个卦,顺便也帮庆哥做一下月娘嫂嫂的思想政治工作。”西门庆也在旁边插嘴说:“小婿平时多有过错,还望二位老人家海涵。”宗伯娘此刻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她偷眼朝吴千户瞄瞄,看以前当过副市长的丈夫如何表态,吴千户被应伯爵一口一个吴市长叫得心花怒放,一只手兴奋地在空中指指点点:“这个,这个……就依照应大记者的意见办吧。”
  于是,一行四人重新折回去岫云庵的路上。隔老远,岫云庵那个女尼慧云主持便迎了上来,一手捏佛珠一手打揖:“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吴千户、宗伯娘和应伯爵他是认识的,分别打过招呼,只有西门庆有些眼生,于是问道:“这位施主是——”应伯爵抢着答道:“这位呵,吴市长的乘龙快婿,吴月娘嫂嫂的如意郎君,清河市赫赫有名的富商大老板,十兄弟的龙头老大——西门庆。”
  慧云主持脸上露出过份夸张的惊喜表情:“呵呵,是西门大官人哪,久仰久仰。”
  岫云庵东边有间清静的禅室,慧云主持领着那四个人,在禅室里稍坐片刻后,吩咐一个年青的小尼姑去叫吴月娘,西门庆说:“慢着,还是我们去看她吧。”
  说罢朝应伯爵丢个眼色,两个人站起来要跟那个小尼姑出去,慧云主持说:“这样也罢,夫妻间总免不了有点秘密,人去多了反而不好,慧云,你带二位施主去。”
  于是小尼姑在前,西门庆和应伯爵在后,往岫云庵深处走去。
  绕过一个天井,穿过几条走廊,迎面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立在院子中央,向四周散发出袭人的香味。“这就是了——”那个叫慧云的小尼姑用手一指,左边的一个厢房门口,果然挂着吴月娘平时爱穿的一件衣服。小尼姑弯着腰,恭敬地告辞,看着小尼姑的身影渐渐消失,西门庆不无惆怅地说道:“好端端一个姑娘,花儿一般的生命,却不知为何循入空门,来同这帮整天口念阿弥陀佛的人群为伍。”应伯爵说:“莫非庆哥又看中了这个小尼姑不成?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西门庆佯装不屑地说:“阿呸,我看中这个——只怕这小尼姑多半是个性冷淡,同她在床上干,恐怕会同奸尸一样,哪里会有什么乐趣?”
  应伯爵说:“那倒不一定,小尼姑在庵里憋太了,初一接触男人,说不准是一个叫人受不了的猛女呢。”
  二人正说笑着,左边那间厢房的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吴月娘探出一个头来朝外看了看,当她发觉外边的人是西门庆和应伯爵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把门关了,说时迟那时快,应伯爵早已抢先一步,上前用力抵住那扇门,口中连声叫道:“月娘嫂嫂,我和庆哥看你来了。”
  西门庆也快步过去,轻轻叫了声:“月娘开门。”吴月娘的力气毕竟小些,她抵了一阵,终于还是松了,门扇猛地打开,差点让应伯爵跌了个趔趄。
  十多天不见,吴月娘并不像刚出医院时那般憔悴,也许真的是岫云庵风水好的缘故,她的肤色保养得不错,如同一句广告词中说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西门庆是个好色的本性,见分居多日的老婆这般漂亮的模样,不禁微微有了些动心,上前要拉她的手,却被吴月娘身子一闪,扭在一边去了。西门庆讨个没趣,此刻也不敢发火,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说道:“得,得,我的任务是来接你回家的,今天你是祖宗,我是孙子,任凭你怎样待我,决不说半个不字。”见西门庆如此油腔滑调,吴月娘忍不住想笑,终于没笑出声来,低着头,满腹幽怨地说:“回什么家,这儿就是我的家了。”
  应伯爵忙过来打圆场说:“月娘嫂嫂,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岫云庵怎么会是你的家?”边说着边朝西门庆使眼色,不知西门庆是没领会他的意思,还是面子上放不下,依然僵峙在那里没动弹,应伯爵只好一个人演起了双簧戏,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别看庆哥平时嘴头上硬,可他背后不知说了嫂嫂多少好话,这个我可以作证。自从嫂嫂离开家后,庆哥更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看看他都愁成了什么模样了,月娘嫂嫂,你看看,庆哥开始掉头发了呢,难道嫂嫂一点也不心痛?”
  吴月娘没吱声,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窗外的桂花树。应伯爵继续往下说:“月娘嫂嫂,你是知道庆哥的性格的,他在俺清河市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何曾见他在人前低过身价?如今庆哥诚心诚意给月娘嫂嫂道歉来了,嫂嫂若不给个面子,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吴月娘轻轻咬着嘴唇,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我现在只想图个清静。”
  应伯爵说:“嘿,我说月娘嫂嫂呀,如今这世上哪里还有清静二字?就拿这岫云庵来说吧,嫂嫂想必是知道的,以前这儿叫做松林寺,为何改成岫云庵,还不是因为有当年那些花和尚。”
  应伯爵说的是清河市人人都知道的一段典故:若干年前,松林寺是清河市的一块风水宝地,引得无数香客前来烧香拜佛,然而让人感到蹊侥的是,经常有女香客在此失踪。这件事惊动了县官,决定化装成一卖梨木梳子的小贩,到山中微服私访,果然有贼眉鼠眼的小和尚出来买梨木梳子,县官心中当即明白了其中原由,于是派出公差,将松林寺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在寺内后院的一个地窖里,找到了被关押的十几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全都是被和尚们玩弄过的女香客。在自古以来民风淳朴的清河县,竟然发生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县官大发雷霆,下令点一把火,将松林寺烧了个干干净净。又有了许多年,才有另一位好事的县官忽然间心血来潮,发布公文号召老百姓捐款捐物,重新修建起了这座岫云庵。
  应伯爵此刻提起这样的一桩历史公案,意在说明即使是在寺庙里,也难得有真正的清静。却被吴月娘误会成别的意思,当即红着脸说:“我可不是什么来拜佛的女香客。”应伯爵扑哧一笑:“嫂嫂说到哪里去了,我应某人无论如何大胆,都还没大胆到敢拿嫂嫂开玩笑的地步,我的意思只是说,这世界上——”吴月娘不等应伯爵话说完,马上接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那句成语吗:为虎作伥。”
  吴月娘说着,朝西门庆瞄了一眼,眉目之间传递了几分和解的信息。西门庆抓住这一难得的历史机遇,及时地说了声:“娘子怎么把我比作老虎?在娘子眼里,我真有那么厉害?不过呢,呵呵,若要说是老虎的话,我就是那东北虎吧,现在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至少得享受正厅级待遇。”一席话把吴月娘给逗乐了,表面上依然不为所动,冷眼啐他一口,说道:“呸,臭美。”
  等到慧云主持陪同吴千户、宗伯娘来到这儿的时候,厢房里的气氛已完全轻松下来了,应伯爵插诨打科,西门庆朗声大笑,吴月娘虽然还是低着头不多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像先前那般冷若冰霜了。慧云主持马上领悟到厢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悄悄碰一下宗伯娘的手,说道:“这事儿成了。”宗伯娘有些不解地问:“你是说破镜重圆?”慧云主持正要点头,吴千户在一旁不满地发表看法说:“什么破镜重圆,这面镜子根本就不曾破过嘛。”慧云主持赶紧赞道:“还是领导有水平,这不叫破镜重圆,这叫花好月圆。”
  宗伯娘哪管什么破镜重圆花好月圆,三两步跨进厢房里,拉着女儿吴月娘的手,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吴千户和慧云主持也相随着走进厢房,来享受这花好月圆的大好时光。慧云主持向应伯爵唱了个诺,说道:“应大记者,都说你这张嘴如何了得,今天本尼算是领教了,多亏你帮忙圆了这段缘,着实为本庵做了件善事。”应伯爵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主要还是庆哥和月娘嫂嫂缘份深,我只不过说了几句大实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应伯爵像是在英模讲演台上作报告似的,满脸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神情。忽然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西门庆说道:“庆哥,这事是不是还需要签一个协议?”西门庆不明白,问道:“什么事签协议?”
  应伯爵提醒说:“你和月娘嫂嫂的事呀。”西门庆神色茫然,心中暗想:看来这应伯爵到处签协议签上瘾了。
  站在一旁的吴千户说:“我看,这个这个,协议就不用签了,西门庆啊,一个同志犯了错误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够改正错误,以前的事情嘛,咱们就既往不咎了吧。”应伯爵附合着说:“吴市长您就尽管放心,有了这次教训,庆哥会加倍努力,严格要求自己,使自己成为一个好同志,俗话还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西门庆本来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在这种场合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益的,于是抿着嘴唇,低着头,佯装出一付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
  慧云主持慈眉善眼地走过来,单掌打了个恭,说道:“各种施主难得来岫云庵一趟,都是平时请也请不到的贵客,今天既然来了,何不乘好兴致到庵里拈个签卜个卦。”西门庆正为眼下的尴尬处境犯难,听慧云主持一说,连声赞道:“好主意,好主意,今年春上我就许了愿,要到岫云庵磕头烧香,求菩萨保佑我生意兴隆,今日也正好还愿。”吴千户沉吟片刻说:“虽然说我们共产党人不兴讲这一套,不过呢,这劳什子有时候还是蛮灵的。”应伯爵一旁帮腔道:“那还不赶紧走,还愣着干什么?”于是由慧云主持打头,吴千户、宗伯娘、吴月娘、西门庆、应伯爵等一行六人鱼贯而出,走出厢房,绕过院落里的那棵桂花树,朝岫云庵前边正堂大厅里走去。
  西门庆在善事厅买了几把香,急匆匆来到正堂大厅,只见吴千户、宗伯娘、吴月娘、应伯爵已在蒲团上跪定,一个个鸡啄米似的正在跪头。西门庆在案前点了一柱香,也要跪到蒲团上去磕头,这时看见慧云主持在一旁直努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佛案右边有个褚红色功德箱,里边有香客们丢下的花花绿绿的钞票。西门庆一拍脑门,心中暗想:“我怎么把这等重要事给忘了?”于是赶紧从腰包里掏出张百元大钞,径直过去放进功德箱里,回头再看,慧云主持一张灰脸故意掉向一边,脸上神情显然不太满意。西门庆心中连连叫苦:妈妈的,如今搞捐款赞助,钱捐少了还不行呢。只好硬着头皮,再从腰包里掏出张百元大钞丢进功德箱,慧云主持的脸上这才稍微有了些喜色。
  烧香磕头后,一行人照例是拈签卜卦,众人客套地推辞一番,还是女士优先,由宗伯娘打头。
  宗伯娘脸面朝天,嘴里喃喃念叨一阵,然后将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果然拈得一枝上签,宗伯娘高兴得嘴都合不拢,连忙跑过去朝功德箱里额外多丢进十块钱,又拉着女儿吴月娘叫她赶快拈签,吴月娘嘴上说:“我命不好,这个签不拈也罢。”宗伯娘“啧”了一声,小声埋怨道:“傻妮子,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吴月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经不住宗伯娘的劝告,走过去拈了一签,结果也是上签。
  接下来吴千户拈了枝中签,应伯爵拈了枝中签,轮到西门庆拈签时,他拱拱手,笑着打趣说:“上签有了,中签也有了,现在该轮到我拈下签了。”慧云主持摇头说:“西门施主说到哪儿去,一看就是贵人福相,何必过于谦虚。”西门庆搓了搓手,走上前去拈得一签,众人赶紧围过来细看,西门庆把那签握在手中,久久不肯松开,等到他松开手时大伙一看,真的竟是枝下签。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慧云主持站出来圆场:“西门施主一时走点背运,那也是说不定的,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走好运?但是依我看来,西门施主天庭饱满,五官端庄,他的前面是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不妨再拈上一签试试。”西门庆推辞说:“不拈了不拈了,我知道自己是半斤还是八两。”话虽这般说,可是经不住在场的几个人相劝,西门庆只好重新拈了一签,他把那枝签捏在手上,竟有些颤巍巍的,慢慢地松开来一看,还好,这次是枝上签。
  最得意的莫过于慧云主持,好象这枝上签是她所赐予的一般,眉飞色舞地说道:“我说过吉人自有天相的嘛,你看是不是,凭西门施主这等人物,没有理由不拈一枝上签。”应伯爵说:“连我也拈得了一枝中签,庆哥运气比我强多了,怎么说也得是枝上签才是正理。”宗伯娘连声说:“好,好,巴不得人人都拈上签。”
  众人说笑了一阵,西门庆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何不趁今天这个机会,也为李瓶儿、潘金莲那帮他所姘上的女子也拈上一签?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西门庆搔搔脑门,强按下这一想法,等到他们一行人走出了正堂大厅,到院子里休息歇凉的空儿,又匆匆忙忙跑回大厅佛案前,心中默念着李瓶儿、潘金莲等女子的名字,一连拈了二三十签,展开过细细过目:拈得上签的有潘金莲、庞春梅、李桂卿等人;拈得中签的有李娇儿、卓丢儿、李桂姐、孟玉楼、孙雪娥等人;唯独拈得下签的只有李瓶儿一人。西门庆看着面前的那一大堆签,心里头酸不拉叽的,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外边应伯爵在大声叫“庆哥”,西门庆应答一声,慌忙走出岫云庵正堂大厅,院子里一行人正吆喝着准备回城,西门庆抬头看看天空,暮色四合,天色已不早了。吴千户正在同慧云主持告辞,言辞中不忘当年当领导时的风范:“今天的事,就不要对外宣扬了,尽量控制在小范围内,保密工作要抓紧。”慧云主持点着头说:“吴市长请放心吧,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坚决不说,这条铁的纪律本庵保证做到。”吴千户说:“其实说了也无大碍的,只不过作为领导干部,这个这个,即使是退居二线的领导干部,也还是得注意一下影响。”慧云主持说:“就是就是。”
  吴千户、宗伯娘等一行人打从岫云庵里走出来,沿着清溪河边那条公路来到停车场,六个人坐一辆车,有点挤,坐惯了主席台位置的吴千户被请到前排就坐,吴千户也没谦虚。在后排就坐的有宗伯娘、吴月娘和应伯爵。西门庆一踩油门,桑塔拉轿车轻轻抖动了一下,沿着清溪河边那条柏油公路朝城里驶去,远方的清河城区路灯已经亮了,远远看去,天空中的桔红色像燃烧的晚霞,给车上的几个人心里头带来温暖——那是各自体味不同的温暖。
  
  
  
  
  第三十七章
  
  吴月娘被西门庆接回家来,真正称得上皆大欢喜,为庆祝西门庆一家重新得到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经应伯爵等人提议,决定由西门庆出资,在清河市最高级的豪华酒楼——大中华酒楼举办盛大酒宴,为吴月娘接风洗尘。
  被邀请到场的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人有副市长贾老、市委程副书记、刘副市长、主管政法的何常委、宣传部温部长、组织部尚部长、财政局胡局长等特殊嘉宾,使出席酒宴的人倍觉荣幸的是,清河市委书记文大化同志也在百忙中抽出空遐时间亲临酒宴现场为众人敬酒,这样一来,无形中也提高了酒宴的档次。不过,什么事都得讲究规格,接待党政官员这一拨人的任务,自然由原副市长吴千户出面承担。
  另一拨人是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以及他在生意场上的一些朋友,有报社记者应伯爵、歌舞团演员谢希大、政法委干部孙寡嘴、税务科长吴典恩、工商科长云里手、私营业主常时节、工商银行科长祝日念、画家白来创等,由西门庆亲自出马接待照应。
  还有一拨人主要是女眷,大部分是吴月娘娘家的亲朋好友,其中包括有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李桂卿、李桂姐等这样一些西门庆的旧日情人。谈起邀请潘金莲、李瓶儿等人的事,不能不一提西门庆的床上功夫。
  原来,在举办此酒宴的前一天,西门庆同吴月娘已在床上数次玩耍过鱼水之欢,凭西门庆久经情场的经验,征服吴月娘岂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很久没在一起过性生活的缘故,起初吴月娘还有些儿矜持,动作僵硬得像个贞女,随着西门庆一番熟练的拨弄,吴月娘的身体渐渐活起来,像水中一条活蹦乱跳的章鱼,四肢紧紧攀附在西门庆身上,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嘴唇幸福地呻吟着,像风中的一片树叶。
  完事之后,西门庆和吴月娘平躺在床上,讨论第二天酒宴拟邀请的客人。第一拨人是党政干部,第二拨人是西门庆结拜的十兄弟以及他生意场上的朋友,很快列出了一个名单,夫妻二人一致通过,没有丝毫异议。接着列出席酒宴的女眷名单,先由西门庆提名,吴月娘娘家那些三姑六姨自然少不了,除此之外,西门庆不知道该再提什么人了。倒是吴月娘这时候显得特别大度,微微一笑,用手指头戳戳西门庆的脑门:“你的那些宝贝妹妹不准备邀请啦?”
  西门庆痞着脸说:“明知道这是我心里的一块痛,却偏偏拿刀子去划。”吴月娘乜斜他一眼,说道:“什么呀,你这个人我也不是不知道,别在我面前装人样了。”西门庆嘻皮笑脸地说:“哪怕我有芝麻大一点心事,也瞒不过夫人的火眼金睛。”吴月娘拨开西门庆伸到她胸乳前的那只手,说道:“话得说清楚,以后你同那些婊子们做朋友可以,凑在一起说说话儿,逗逗乐子,应付应付生意场面上的事儿,这我并不会反对,只是别背着我同那些婊子们勾搭上床。”西门庆说:“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说着过来搂住吴月娘,身体朝她身上压去。
  于是,就在床上枕边,西门庆和吴月娘商议决定,在被邀请的那些女眷中加上潘金瓶、李瓶儿、庞春梅、李桂卿、李桂姐、李娇儿等人的名字。
  当然,接待照应那一拨女眷的任务,也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吴月娘身上。那一拨女眷之中,不乏口齿伶俐之辈,尤其潘金莲,更是张能言善辩的巧嘴,平时坚持勤俭持家好但却不太擅长社交活动的吴月娘哪里是她们的对手?只见席间潘金莲高高举起酒杯,一边朝吴月娘敬酒一边说:“月娘姐姐,今天这个酒桌上你是大姐大,容金莲小妹敬你一杯。”说着一仰脖子,将那杯满满的酒一古脑儿倒下去,放下杯子,潘金莲嚷嚷着要吴月娘也喝个满杯。吴月娘何曾见过这种场面,端着那杯酒犹豫不决,潘金莲不依不饶,继续一个劲笑着闹着:“不行不行,月娘姐姐不能倚大欺小,仗着是俺庆哥的正妻,就不喝妹妹孝敬姐姐的这杯酒。”
  潘金莲的话说得有几分露骨,若是换了平时,李瓶儿说不定会站出来打抱不平,帮吴月娘说上几句话。可是今日情景有所不同,事情明摆着,西门庆从岫云庵里接回吴月娘,就切断了她想嫁给西门庆的那条路,无论西门庆如何喜欢她,她也不可能成他的正室妻子,充其量也就是当二奶。何况她前头还排着潘金莲等情场劲敌呢!
  这么一想,李瓶儿免不了心里酸酸的,一股醋意油然而生,因此笑着对吴月娘说道:“月娘姐姐,让我说句公道话,这杯酒就是再苦,你也得把它喝下。”
  吴月娘说:“瓶儿妹妹也这般说?既然瓶儿妹妹说了,看来这杯酒无论如何也得喝。”说着将那只酒杯凑到嘴边,猛地一个仰头,硬生生把满满一杯酒倒下去了。
  坐在对面的李桂卿连连拍手叫好:“月娘姐姐,好酒量,容桂卿妹妹也来敬你一杯。”吴月娘放下酒杯,正准备开口应答,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李桂姐噘着嘴,神情不屑地咕哝道:“凭什么一个个都叫她姐姐,我就看不来那些媚俗劲儿,不就沾点男人的光吗?”李桂姐此言一出,语惊四座,众人目光齐刷刷朝吴月娘看去,吴月娘非但没敢生气,倒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胀红着脸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李桂卿见场面尴尬,连忙嗔怪闯了祸的妹妹李桂姐道:“小妹真不懂事,世上哪有像你这般说话的,还不赶快给月娘姐姐陪礼道歉。”潘金莲却在一旁冷言冷语地搭腔说:“要说沾男人的光呢,那也倒是,如今这社会,嫁个没钱的男人只配下地狱,嫁个有钱的男人才能上天堂,月娘姐姐有这份福气,不服还真不行。”
  李瓶儿听着不是味儿,张口反驳说:“那倒未必,就是嫁到帝王家又怎么样,谁就保证能得到幸福?茅屋里的爱情并不一定比帝王宫里的爱情差。说起这女子嫁人呀,倒真不如嫁个本分安生的,对自己好点的,能够懂得心疼女人的。”
  酒桌上的明枪暗箭,把个吴月娘说得满脸飞红,她一会儿端起酒杯,一会儿放下,想劝告那些女人几句,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在脸上陪着微笑,静静地听着几个女人的高谈阔论。
  这时候西门庆走过来敬酒,见吴月娘坐立不安的模样,心中已大致明白了几分,将手中酒杯高高举起,同酒桌上的几个女子边碰杯边说道:“虽说我家月娘人好心善,但她也有条缺点,嘴笨,不太会应酬,请各位多担待点。”为显示说这话的诚意,西门庆一只胳膊搭在吴月娘的肩上,笑着补充道:“不过话说在前头,今天谁要是欺负我家月娘了,日后可别怪我报复她。”
  潘金莲忍不住醋意直往上冒,站起来冲口说道:“庆哥你这是护的哪门子短?
  问问在场的姐妹们,今天谁个欺负月娘姐姐了?说月娘姐姐的好话还怕落人后呢,凭什么一上来就无端指责我们这些姐妹。”庞春梅历来是潘金莲的影子,这会儿表了个态,轻声嘀咕道:“就是嘛,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护一个打一群?”
  这句话一说出口,酒桌上的女子全都被逗笑了,李瓶儿用手捂着嘴,李娇儿不停地揉肚子,李桂卿笑得头伏在了桌子上,李桂姐拿一双筷子连连在桌上敲打,像是在欢庆一场伟大的胜利。
  西门庆侧身看看吴月娘,此时的吴月娘,脸上依然不温不火地笑着,估计她没听见庞春梅的那声嘀咕吧,但愿如此。西门庆心想,凭他一张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在场的那些女人,时间呆久了,只怕会生出更多是非,于是转身准备撤退,又忽然想,得替吴月娘找个帮手,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李瓶儿比较合适,便满满上了一杯酒,对李瓶儿敬酒道:“瓶儿,这桌上就数你最能体贴人,月娘要是有什么照顾不过来的,你帮忙给她分担点。”说罢一口把那杯酒喝下去了。
  西门庆这番话无异于火上加油,把那几个女子心上的无名醋火点得旺旺的,仍然由潘金莲最先发难:“哟,还是瓶儿妹妹最能体贴人,瓶儿妹妹,你都体贴谁啦?”李桂姐阴阳怪气地说:“瓶儿姐姐体贴谁,金莲姐姐难道看不出来?人家做人硬是比你我高出一筹,要体贴谁,就体贴得让人心里头甜丝丝的,不像你我这般傻冒,体贴了人别人还不知道。”庞春梅笑着说:“瓶儿姐姐真不愧为我们大家学习的榜样。”
  李瓶儿心里本就窝着火,这会儿见众人如此作践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口将那杯酒倒进肚里,脸胀得通红地说道:“我招谁惹谁啦?要寻开心嘛,办法有的是,何必拿我开涮?”
  李瓶儿脸上表情严肃,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了,一时间众人哑了口,酒桌上只听得见碗筷碰击的声音。
  还是吴月娘率先打破酒桌上的难堪,她走到李瓶儿跟前,给她满满倒上一杯酒,说道:“瓶儿妹妹,千万别生气,事情都是因月娘姐姐而起,现在姐姐敬你一杯,陪个不是。”李瓶儿说:“我也没生人家的气,生自己的气还不行吗?”
  说着端起桌上那杯酒,猛地一口吞咽下去了。接着潘金莲、庞春梅、李桂卿、李桂姐等人一个个全都绕过来,向李瓶儿敬酒陪礼,李瓶儿来者不拒,一杯杯往肚子里倒,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就吞咽下了七八杯酒,平时白里透红的一张标致脸庞此刻红得像鸡冠。
  站在一旁的西门庆赶紧夹一筷子菜到李瓶儿碗里,心疼地说道:“哪有那么猛喝酒的,快吃点菜。”李瓶乜斜着看西门庆一眼,没去搭理他。吴月娘也跟着相劝道:“瓶儿妹妹,你那样喝酒会很伤身体的,吃菜吃菜。”李瓶儿妩媚地一笑,说道:“谢谢月娘姐姐,我没醉。”
  经李瓶儿这么一闹,酒桌上的气氛比刚才缓和了许多,西门庆心想,红粉虽好,却并非久留之地,得赶紧开溜才是。正巧另一张酒桌上有人叫嚷要西门庆过去敬酒,西门庆唱了个诺,向众女子告辞。临走之前,他朝李瓶儿格外多看了一眼,意思是找个地方说几句话,也不知道李瓶儿看懂了他的意思没有。
  
  
  
  
  第三十八章
  
  俗话说酒醉心明,李瓶儿此刻的感觉是:酒醉不仅心明,而且醉酒后的感觉要比平时灵敏好多倍。刚才西门庆朝他抛来的那个媚眼,李瓶儿清晰地读懂了其中复杂的含义,有召唤,有挑逗,有爱怜,也有一丝丝不安、一丝丝抱歉。她掉开自己的目光,佯装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神情,低下头只顾喝酒吃菜。
  等到西门庆走后,李瓶儿借口到卫生间,瞅个空儿,站起身来朝酒楼后厅包厢那边走去。在走廊上的一个拐角处,有人从身后搂抱住了她的小蛮腰,李瓶儿心里明白:此人必是色胆包天的西门庆无疑。她掉过头来,努了努嘴,又轻轻嘘了一声,意思是此处人多,示意西门庆到一边说话。
  二人正混在一处卿卿我我,却见应伯爵一脸坏笑走过来:“二位可真是见缝插针,连这点空隙都不放过?”西门庆笑道:“应大记者,你就高抬贵手,给我们一点时间一点空间吧。”应伯爵依然不依不饶,非拉着西门庆要过去罚酒三杯,西门庆只好重重地许了个诺言:等忙过了这段日子,一定请应伯爵去洗桑拿,应伯爵才给这对鸳鸯放行。
  等应伯爵走后,西门庆将李瓶儿拉进一个包厢里,饿虎扑食般扑上去,在她的丰乳肥臀上狠劲捏了几把。李瓶儿胀红着脸,慌慌张张推开男人不老实的手,嗔怪道:“你太大胆,寻欢也不看看地方。”西门庆仗着酒劲,扯直了嗓门嚷道:“只要我喜欢,只要我愿意,什么地方不能寻欢?”说着依然将那只不老实的手往李瓶儿的丰乳肥臀上摸。李瓶儿真的有些气恼了,说道:“你当我是什么?
  是你的一个玩物?你想在哪寻欢就在哪寻欢?”说着挣脱了身子,和西门庆隔得远远的,带着一脸的怒气和怨气。
  这时候,西门庆的酒也醒了几分,他醉眼朦胧地望着李瓶儿,像是望着远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港口。李瓶儿见他这般发呆的模样,心里有些忍不住想笑,转念又想到自己来找他的本意,堵在嗓子眼里的笑声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
  李瓶儿幽幽地说:“我有事要同你说。”西门庆问道:“何事?”李瓶儿仿佛有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似的,咬着嘴唇沉吟片刻,然后轻声说道:“我是该继续等待,还是该安静地走开?
  经过这几天的一番思索,看来我只能选择离开。“西门庆佯装不解地问:”
  什么意思?”李瓶儿瞅他一眼,开门见山地说:”我准备嫁人,那个男人叫蒋竹山,同你一样,他也是学医的,虽说没什么大能耐,但为人老实本份,这种男人我觉得很可靠。女人嘛,大概永远只配作月亮。“西门庆张大嘴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似的盯得李瓶儿,好半天才会过神来,问道:“你是说你要嫁人?”李瓶儿没吱声。西门庆继续问:“是那人强迫你的?”
  李瓶儿还是没吱声。西门庆接着问:“那么是你自愿的?”李瓶儿长叹一口气,说道:“强迫的怎么样?自愿的又怎么样?”西门庆说:“若是强迫的,我带上一帮人去揍他;若是自愿的,那我,那我……就没辙了。”
  李瓶儿轻咬银牙,将满腔幽怨咬个四个字:“我自愿的。”这回轮到西门庆叹气了,双手扳着李瓶儿的肩膀,在她脸蛋上亲吻了个遍,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李瓶儿说:“长期担任第三者,我也累了,被人说三道四,谁受得了?这些且不去说它,如果那男人把我当回事,好好对待,倒也还罢了;可要是那个男人压根儿没当回事,岂不是更加可悲?”
  西门庆辩解说:“谁说我没把你当回事?”李瓶儿轻哼一声,苦笑道:“你现在已从岫云庵里接回了吴月娘,原先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那些承诺,你还能够兑现吗?”
  西门庆一脸的尴尬,怏怏说道:“瓶儿,我的亲亲瓶儿,这个事儿怪我。”
  说着要去拉李瓶儿的手,被李瓶儿闪身躲开了。二人正沉默着,忽然有人从门外撞进来,应伯爵端着酒杯,冲西门庆笑道:“不爱酒场爱情场,好幸福耶。庆哥,情话说完了没有?满屋子的客人等着要同你干杯呢。”西门庆一脸严肃地说:“伯爵别闹,我和瓶儿在谈正事儿。”应伯爵说:“什么正事儿,跑到包厢里谈正事儿?喝酒喝酒,外头客人等着你呢。”说着拉起西门庆朝门外走。
  临走出包厢门口时,应伯爵回头向李瓶儿扮个鬼脸,嘻皮笑脸地说道:“瓶儿妹妹对不起,大伙儿要暂借庆哥用一会,派我做代表过来接他,闹完这场酒宴后,保证完整奉还。”一边说着俏皮话儿,一边拉着西门庆摇摇晃晃走远了。空荡荡的包厢里只剩下李瓶儿一个人,听着外边人们热闹的说笑声,她心口上好象堵着个什么,闷得有点发慌,嗓子眼酸酸的,她真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地哭上一场。
  在酒楼的走廊上,应伯爵压低声音对西门庆说:“庆哥,平时你都是如何教导我们的:逢场作戏,别动真气,这可是庆哥的名言哪。”西门庆一愣,转过身子问道:“刚才我和瓶儿在包厢里说话你都听见了?”应伯爵狡黠地眨眨眼睛,说道:“不仅听见了,我还看见有人的手老在瓶儿身上使坏。”西门庆摇摇头说:“人心不古,如今什么坏事都有人做得出哇。”应伯爵扑哧一笑,说道:“这有什么,不提神,比看三级片差远了。”
  二人说笑了几句,西门庆话题一变,脸色正经得像个圣徒:“要是活在古时候就好了,任你娶三妻六妾,妻妾越多越说明你有本事,哪像现代社会,实行什么一妻一夫制,活活把个大活人给憋死球了。”应伯爵说:“庆哥啥时变得婆婆妈妈了?什么大事,如此放不下。”西门庆叹口气说:“换了别人,我都能放得下,单单这个李瓶儿,说句心里话,我还真有些放不下呢。”应伯爵说:“放不下也得放下,要不然,我变着法子闯进包厢里叫你作甚?”西门庆说:“这个道理我也懂,只是心里头……不提也罢,逢场作戏,不动真气,我们痛痛快快喝酒去。”
  
  
  
  
  第三十九章
  
  西门庆和应伯爵走到酒桌前时,桌上的一帮兄弟正在讲荤笑话,画家白来创对春宫画颇多研究,随口吟出一首颇具古意的五言诗:“春眠不觉晓,处处性骚扰;夜来呻吟声,处女膜破了。”坐在一旁的众人击案叫好,谢希大边拍巴掌边笑着说:“应该再加上一句:千把元的钞票也玩完了。”
  私营业主常时节对钱的话题向来十分敏感,此刻忙插话道:“用不着上千元吧,如今的行情,玩个处女五百块也行。”祝日念不愧为是银行家出身,“哧”
  的一声笑出声来,叽讽常时节道:“五百元想玩处女?只怕脸丑得像猪八戒,皮肤粗糙得像枯树皮吧。”常时节不满地反驳说:“眼睛一闭,什么美女不美女,全都一样。”孙寡嘴站出来为祝日念帮腔说:“谁说都一样?
  其中的差别大得很呢,同一个电影明星上床和同一个妓女上床,绝对是感觉不同的两码事。“这张桌子上的十兄弟正说笑,贵宾席那边有人过来敬酒,是副市长贾老、主管政法的何常委和宣传部温部长。十兄弟一个个齐刷刷站起来,仿佛接受组织的检阅一般虔诚,端着酒杯直冲贾老等领导人物献殷勤。贾老一杯酒把全桌人敬了个遍,朗声说道:“感情深,打吊针,来,瞧得起我贾老的,就把这杯酒干了。”
  说着一仰脖子,喝下了晃荡的半杯酒。
  谢希大、孙寡嘴、云里手、常时节、祝日念、白来创等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地点头微笑,一个个学习贾老的模样儿,仰起脖子大口喝酒。轮到应伯爵喝酒时,他却将酒杯停在半空中,摇头说道:“贾老,您那样说法,这杯酒我们如何喝得下去?”贾老不解地问:“哪样说法?”应伯爵说:“这张桌子上,有谁个敢瞧不起贾老的?”孙寡嘴接过话头说:“对对,在清河市,谁要是胆敢对贾老有半点不恭敬,看我不砸烂他的狗头。”
  贾老这才听出应伯爵是在绕着弯儿为他唱赞歌,心里像抹了蜂蜜般甜蜜,嘴里却说:“在清河市,最高权威还是田大化书记。”一桌人沉默片刻,连声尴尬地应声道:“那是那是。”接下来那边贵宾席上的市委程副书记、刘副市长、主管政法的何常委、宣传部温部长、组织部尚部长、财政局胡局长等一干人如过江之鲤,一个个全都摆出领导姿态过来敬酒,这边厢十兄弟应暇不接,马屁一个更比一个拍得响亮,一人说:“程书记为人民服务,日理万机,功德无量。”另一人说:“敬祝刘市长身体健康,永远健康。”第三个人说:“温部长啊,您老人家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整个酒席上的情景,看上去像一幅幅夸张的漫画,好在人们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他们生活在一幕幕荒诞戏中,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荒诞。
  西门庆一边忙不迭地敬酒,一边悄悄观察桌上各色人物的表情:前来敬酒的那些官人,一个个脸放红光,脸上写满了掩饰不住的得意,犹如金榜题名时中了状元,又犹如洞房花烛夜时喜孜孜当上了新郎官;而酒桌上的十兄弟们,在领导同志不怨十步不辞辛劳前来敬酒的精神感召下,一个个受宠若惊,像被主人扔了块骨头的哈巴狗,摇头晃脑好不快意。整个席间,唯有一个人例外——此人名叫吴典恩,清河市税务局市场稽查科科长,西门庆再看吴典恩脸上的表情,他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仿佛是稳坐钓鱼台姜太公,静心等待前来上钩的鱼儿。
  更加让人奇怪的是,那几位来敬酒的领导在吴典恩面前也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小心翼翼的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西门庆心中暗暗想道:怪不得人们称吴典恩是清河市组织部第二部长,这个光荣的称号他当之无愧啊。可是西门庆仍然有点不明白,论官衔,吴典恩只是清河市税务局一芝麻官科长;论文化,吴典恩胸无点墨,只是个财校毕业的中专生;论口才,吴典恩也无什么好口才,说话甚至还有点结巴。可是这么个从各方面看都再也普通不过的人,究竟凭什么本事就能制服了那些领导同志?这是个费解的谜,得找个机会,好好解一解这个谜。
  席间,领导同志们的敬酒仪式结束了,应伯爵等人还在绕舌,大凡酒桌上,总离不开荤笑话,据说可以佐餐,照例仍由应伯爵打头,他这回说的是个谜语:“无污染,无公害,生产工具随身带,虽说是买卖,爱把货物藏起来。”众人偏着头想了一会,最先由孙寡嘴说破了谜底:“这个我知道,是妓女。不过嘛,不太准确,无污染勉强说得通,无公害则无论如何说不通,性病爱滋病,是天底下最大的公害。”
  常时节抿一口酒,接口说道:“孙寡嘴不愧为政法干部,说起话来水平高,句句不离政策,在下本想说几句新民谣,给大伙助助酒兴,一听孙干部的教诲,又不敢胡乱开口了。”孙寡嘴道:“常时节你狗日的,有什么屁尽管放就是了,别在这儿吊味口。”孙寡嘴说着,端起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酒,要往常时节身上泼去,常时节身子一闪,赶紧拱手作揖,连声说道:“我说我说,大伙可别嫌我俗气。”
  常时节用酒润润嗓子,色迷迷开口说道:“青丝荷叶水上漂,公蛤蟆搂着母蛤蟆腰,以为是做操,原来在性交。”众人一听,此段子果然俗不可耐,于是纷纷啐他。常时节自嘲笑道:“你看你看,嫌我俗气了不是?我这号低级趣味的人,不开口就犯错误,一开口就犯大错误,不过呢,我也不怕丢人,学习那位王朔作家的勇敢精神:我是流氓我怕谁?”
  画家白来创一直在闷头喝酒,此时已喝得满脸春色关不住,听众人讲荤笑话,兴趣也跟着涌了上来:“同志们哪,听我来朗读几句诗吧,是关于下岗女工的,特符合当前的革命形势。”
  应伯爵在一旁拍巴掌附合:“鼓掌鼓掌,欢迎流氓画家白来创给我们作形势报告。”酒桌上响起稀稀落落几声掌声。白来创拿腔捏调一番,有板有眼地念起诗来:“下岗女工别流泪,勇敢走进夜总会,骗吃骗喝骗小费,不给社会添累赘。
  谁说妓女无地位?呸——市长书记陪我睡!”
  念到最后那句“市长书记陪我睡”时,白来创朝刚刚离去的领导同志那边看一眼,伸了伸舌头,脸上做出了个夸张的表情:“我可不是说清河市的市长书记啊。”应伯爵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们清河市的市长书记,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没有人怀疑他们会同妓女睡觉。”孙寡嘴、云里手、祝日念等吃国家饭的公务员赶紧跟着附合:“对对,贪官污吏也是有的,但那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领导干部还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好官清官,三七开,三七开。”
  性情率直的私营业主常时节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狗屁,什么三七开,老百姓中间有个说法,把县团级以上干部全拉去枪毙,可能有个别冤案,要是两个县团级以上干部枪毙一个,恐怕有不少漏网的。”此言一出,酒桌上众人大惊失色,这帮声色犬马之徒,平时凑在一处讲讲荤故事、黄色笑话,或者上桑拿馆、按摩房找三陪女鬼混,那是家常便饭,可是一旦涉及到敏感的政治话题,一般还是缄口不语为妙,即使要说几句,也得顺着形势说话,一个基本原则是:学着报纸上的腔调念白就是了。他们心里清楚,政治是他们的饭碗,不能随随便便就将这只金饭碗打破。
  孙寡嘴打头表态:“常老板,这话说得太绝对了,贪官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多。”祝日念是银行干部,对数字有浓厚的兴趣,说起话来充满数字化的特点:“贪官和清官,是一个指头和九个指头的关系,即使再说得严重点,充其量也只是三个指头和七个指头的关系。”云里手平时习惯于管理个体户,练就了一副大嗓门,不管三七二十一,粗声粗气地嚷道:“依我说啊,应该把说这种话的混蛋老百姓全都拉去枪毙。”
  常时节红着脸欲待争辩,坐在一旁的应伯爵抢先开口,连忙出面打圆场,见风使舵地说道:“大伙这是瞎起什么哄,常老板今天高兴,多喝了点酒,酒后失言,说句把错话也是有的。”
  偏偏常时节不领应伯爵这份人情,脖子胀红得像只叫鸡公,直杠杠地说:“谁说我多喝了酒?
  我一点也没多喝,说话百分之百清醒。“孙寡嘴摇头嘀咕说:”没喝多酒,居然说出这种话,看来平时放松了政治学习,真的很容易出问题啊。“祝日念也在一旁搭腔:”说得好,思想政治工作硬是一刻都不能放松。“白来创抽抽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什么气味?不知谁家打破了泡菜缸——酸!”谢希大捂着腮帮,像演小品似的哼哼唧唧一阵:“就是,我早都快酸掉牙了。”众人哄地一笑,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好几分。
  大伙说话的当儿,吴典恩一直皱着眉头没吱声,西门庆碰碰他的肩膀,说道:“典恩哪,玩什么深沉,发表点高见吧。”吴典恩冷着脸,沉默半天,才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话要重证据。”西门庆想了一想,仍然不能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此人高深莫测,即使平时常在一起吃喝玩乐的十兄弟,也都摸不清他的秉性。一会儿像哲学家,一会儿像禅僧,一会儿像冷面间谍,一会儿又成了花花公子,仿佛六月天上的云彩,喜怒无常的吴典恩,简直就是七十二变的孙猴子。
  西门庆暗暗想道:对此人一得提防点,二得取经。于是转开话题说:“典恩哪,我哥俩好久没凑一处乐了,啥时候有空一起去泡泡桑拿。”吴典恩把身子靠拢来,小声说:“正合吾意。”
  跟着马上又补充一句:“就我哥俩,别再叫其他人,隔墙有耳。”西门庆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嘀咕道:连自家兄弟都小心提防,这吴典恩做人也未免做得太精明了。虽然在心里头这般嘀咕,但还是同吴典恩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去伊甸园桑拿馆享受现代文明。
  
  
  
  
  第四十章
  
  第二天下午,西门庆开着桑塔拉,到国税大厦去接吴典恩。正是下班时间,姑娘们像一只只彩色蝴蝶飞出来,婀娜多姿,气质典雅,从国税大厦里出来的那些先生,则一个个西服革履,器宇轩昂。唯独吴典恩,像个不起眼的瘦猴夹杂在人群中,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个瘦猴般的人物,在清河市的官人中间竟然赫赫有名,正所谓吴典恩一声吼,清河市也要抖三抖。
  西门庆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瞅女人的机会,他盯着一个穿吊带衫的丰腴小姐看了一阵,一边看一边咂嘴唇,直到吴典恩上车后,西门庆仍在大发感慨:“典恩,你以后上班,一日三餐用不着吃饭了。”吴典恩不解地说:“人不吃饭,那不饿死球了。”西门庆嗳味一笑,怪声怪气说道:“秀色可餐哪。”吴典恩这才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怪不得庆哥饭量不大,干起那个事来却精力过人,原来天天都被秀色喂饱了。”
  二人说笑几句,西门庆发动引擎,桑塔拉轿车轻轻一抖,沿着栽满法国梧桐树的街道向前驶去。伊甸园桑拿馆位于清河市西郊,位置虽然有点偏远,生意却出奇地好。谁都知道,大凡要在一座城市开办高档娱乐场所,就得要有背景,伊甸园桑拿馆也不例外,董事长刘帅,是刘副市长的大公子。有这样的少壮派人物领衔,方方面面自然一路绿灯,别的不说,单说这里的按摩女郎,也比别处的按摩女郎胆子大,什么袒胸露肩,什么飞吻媚眼,都只是小菜一碟,再正常不过了,在贵宾按摩房里,所有出出进进的小姐,清一色全都是穿着的三点式泳装呢。
  要认真说起来,这些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客人的安全。看官们倒是想想:一对野鸳鸯,正兴冲冲在按摩床上干好事,却陡然闯进几个公安,岂不大伤雅兴?因此,百分之百为客人保密,始终是伊甸园桑拿馆摆在第一位的重要政治任务。好在有刘公子当董事长,这个重要政治任务完成起来并不难,自从桑拿馆开馆,一年多过去了,这儿还没有见到过公安的身影。
  玩家们不亦乐乎,纷纷传颂道:进了伊甸园桑拿馆,就等于是进了国家保密局。
  桑塔拉轿车在大街上平稳地行驶着,西门庆从倒车镜里看过去,吴典恩正靠在背垫上打盹,这个精怪的家伙,倒蛮会注意劳逸结合,马上要去一个美妙的享乐世界,他现在正在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倒车镜中,吴典恩的身影有些变形,原本瘦猴般的身子竟莫明其妙地胖了许多,宽宽的肩膀,肥硕的脑袋,像是天外飞来的一个巨人怪物。不知为什么,西门庆看着倒车镜中的那个怪物,心里头忽然爬上一缕别样的感觉。
  时光倒流几年,那时的吴典恩,在十兄弟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罗,西门庆并没太把他放在眼里。结拜十兄弟时之所以吸收了他,一则因为吴典恩爱玩,爱结交狐朋狗党,进出发廊、歌舞厅的频率和积极性都很高;二则看在他在市委组织部工作的份上。西门庆想,市委组织部是做什么的?是管理全市干部队伍的。
  此人虽说只是组织部里的一个小干事,但是欺老不欺少,今后说不定会有出息,有用得着他的时候。谁知道吴典恩偏不争气,在市委组织部里混得很倒霉,混着混着便混不下去了,遇上机关人员分流,吴典恩被分流到国税局,依然当他的小干事。
  好端端地在组织部上班,为什么忽然被分流了?其中的真实原因西门庆也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想:也许与他爱玩有关吧?可是吴典恩玩女人的事,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记得第一次拉吴典恩下水,西门庆等人是好好谋划过一番的,那年九月,天气渐渐凉爽下来了,西门庆等一干人包租了一辆面包车进山猎艳。改革的春风带来一派新气象,国道公路两边,路边店如雨后春笋生长起来,三三两两的姑娘,或者叉开双腿坐在店前挤眉弄眼,或者干脆站到公路中间,撒野似的拦住过往车辆,嘻皮笑脸地同车上的人拉拉扯扯。吴典恩头一次参加这样的行动,感觉一切都新鲜有趣,见西门庆、应伯爵等人一次次伸手去摸那些姑娘的脸蛋和屁股,他也不甘寂寞,瞄准个相貌姣好的姑娘要动手。哪里料到,那姑娘虽说长相美,心灵却并不太美,一巴掌重重打在吴典恩的脸上:“不出钱就想白吃老娘豆腐,没那么容易!”吴典恩何曾见过这种场景,一时间满脸通红,尴尬极了。
  那天夜晚,他们宿在一家名叫野玫瑰的路边店里,西门庆、应伯爵等人是店子里的常客,同老板娘混得很熟,吩咐老板娘安排个乖巧听话的姑娘给吴典恩。
  熄灯时分,西门庆、应伯爵等人一人搂抱一个姑娘要上楼去睡觉,吴典恩却仍然还在大厅里,和那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对坐着,尽说一些扯淡的话儿。西门庆逗趣地说:“跑了上百里山路,到这儿免费当起精神导师来了?”吴典恩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西门庆说:“什么意思?吹灯睡觉的意思,莫非你连这个也不会?”
  说着使个眼色,应伯爵等人一哄而上,将吴典恩和那个乖巧听话的姑娘推着拥着,几乎是强行把他俩塞进房间里去的。
  第二天早上,西门庆问吴典恩,昨天夜里有什么感受,吴典恩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我同她说了一夜的话,感觉好极了。”西门庆不甘心地问:“光顾说话,没干点别的?”吴典恩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小声咕哝道:“干什么别的?那姑娘太纯,像个可爱的小妹妹,我没忍心动她,真的。”应伯爵在一旁笑道:“照这么说,倒还真的有不沾鱼腥的猫?”吴典恩急了,连连说道:“应化子,我敢对天赌咒,说半句假话不是人养的。”
  西门庆、应伯爵等人还是不信,由应伯爵出面,直接去问那个姑娘。姑娘倒也老实本份,应伯爵刚问了一句“昨天夜里那个人没打炮?”姑娘马上从贴身衣兜里掏出张百元钞票,慌不迭地递给应伯爵道:“这不能怪我,客官始终不脱我的衣服,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主动往客官身上扑吧?”
  这么说来,吴典恩当初还真是个先进模范人物呢。有道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人的变化谁能够说得清楚?几年前,送到身边的女子也不沾的吴典恩,经历了无数次闹花丛的洗礼,如今成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大恶棍。更为厉害的是,此人有一手颇为高妙的政治流氓手段,靠这手段,他掌握了不少官人的命脉,被人称作清河市第二组织部长。如果说西门庆是清河市暴发户大名家的话,那么吴典恩则是清河市暴发户中的新贵。西门庆发家,靠的是两个字:胆大。而吴典恩迅速成长为一名新贵,靠的则是另外两个字:阴险。
  ……西门庆一边开车,一边在脑子里胡乱想着,桑塔拉轿车拐过一道山岬,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几幢装修过的漂亮楼房,“伊甸园桑拿馆”几个字,在夕阳中闪着血一样的红光,一根高高耸立的木柱子上,挑着一串红灯笼,还没等天色完全黑定,那串红灯笼就迫不及待地亮起来了。西门庆丢开双手,迅速地向空中伸了个懒腰,从倒车镜里看去,吴典恩正揉着惺忪的眼睛,像是准备投入一场激烈的战斗。
  一位身材修长的迎宾小姐站在桑拿馆门口,面含微笑,彬彬有理地恭腰向客人问候:“您好,欢迎光临。”祖国各地的迎宾小姐千篇一律全都这样,像是按照某种程序定制的机器人。如今时兴的口号是:消费者是上帝。在迎宾小姐九十度的恭腰欢迎下,西门庆和吴典恩陡添了几分当上帝的感觉,挺直腰板,光明磊落地走进了伊甸园。
  桑拿馆正面墙壁上有两行行草:“走进伊甸园,像亚当夏娃那样生活。”落款处写着题字人的名字,叫乔长清,是省城里的一位着名书法家。如果某位客人没多少文化,不知道伊甸园的典故,按摩小姐会兴致盎然地向客人介绍:早先,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无忧无虚地生活,他们没有烦恼,也不懂什么叫羞愧,整天一丝不挂地在园子里跑哇跑哇……。再往里走,是个隐蔽的通道,迎面立一灯箱,是用磨砂玻璃制成的一副画:一个全身裸体的西洋少女半跪半坐,长长的头发散落一地,她肩上搁着只花瓶,欲望之水从瓶子中流出来,直向看画的所有客官猛地泄去。文化不值钱,堕落到为商业行为充当金字招牌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价值了。
  很快进了更衣屋。侍者是个小男生,黑裤,白衬衣,梳着分头,脖子上系个领带结,伺候他们脱衣脱鞋。旁边台上放着只不锈钢盘子,里面零散扔几张钞票,西门庆心里明白,那几张钞票也许并不是客人留下的小费,而是侍者自己放入的,意在引诱客人多给点小费——像聪明的农人常常在鸡窝里放个鸡蛋,引诱母鸡生出更多的鸡蛋一样。
  看那个奶油小生还顺眼,西门庆摸出两张十元钞,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轻轻扔到盘子里。侍者说声“谢谢”,赶紧将手中备好的浴巾往西门庆的腰间围去,西门庆摆摆手,轻声咕哝了一句什么,全身赤条条的,斗志昂扬地朝冲浪池方向走去。侍者备好另一条浴巾,要来帮吴典恩遮羞,吴典恩倒没谦让,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儿,让侍者帮自己围好浴巾,然后慢条斯理走向冲浪池,动作优雅得像个有教养的绅士。
  先在冲浪池里浸泡一会,再到烘房接受蒸汽的考验,然后又回到冲浪池浸泡,如是者三,身心果然舒畅了许多。接下来的程序是到桑拿室,接受按摩女郎温柔的按摩,客官如果想玩点小动作,这时候尽可以放心地大展身手,当然,小费是不能少的。说话间就到了包厢里。灯光幽暗,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种虚幻的雾霭,这样的环境和气氛,西门庆再熟悉不过了,就在这种环境气氛中,他不知渡过了多少幸福美妙的时光!
  醉眼朦胧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姐走进来,脸绷得紧紧的,像是个不拘言笑的修女。西门庆用手托着她的下巴,像观察牲口牙口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刻毒地问:“失恋啦?还是刚死了老公?”小姐明显有些不快,也只能憋在心里,慢慢舒展开眉头说:“客官这么说话,不嫌晦气?”西门庆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逗你玩的。”其实用不着逗,那个身材高挑的小姐已经换了张脸,一下蹿到西门庆的膝腿上,双腿叉开坐着,两只手勾着西门庆的脖子,一个劲亲昵地冲他叫“哥哥”。
  西门庆刚才的那点不高兴,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本来是逢场作戏的事,何必认真。换了种心情,再来看面前的小姐,也是别有一番情趣,个头高挑,像个时装模特儿,脸相也不赖,在她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竟隐隐流露出一丝高贵的气质。西门庆一边抚摸她浑圆的乳房,一边随口问道:“小姐贵姓?”小姐有些怕痒,每当西门庆的手触及她的小腹处,总是格格笑得花枝乱颤,这会儿听见客官问她,止住了笑,说道:“我姓袁,叫袁丽,美丽的丽,客官就叫我丽丽好了。”
  西门庆心想,只怕又是个化名吧,别管那些,于是又问:“丽丽小姐是不是当过模特儿?”丽丽扬起头来,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看着西门庆,说道:“客官怎么会知道的?”西门庆解释说:“我看你个头高,猜的。”
  谁知道西门庆这一猜,竟把丽丽小姐的兴趣激发上来了,她从西门庆膝腿上跳下来,执意要为客官表演猫步。西门庆拉住她的手,说不用表演了,舞台上的猫步看得多了。丽丽小姐不依,仍坚持摆好姿势要走猫步。西门庆恶作剧地说:“既然要走,就脱光了衣服走,这样身上也少许多累赘。”丽丽小姐说:“脱光就脱光,啥了不起?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边说边脱衣,她本来就只穿了个三点式,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脱成全裸,在狭小的按摩间里走开了猫步。
  看着丽丽小姐赤裸身子走猫步,西门庆像是享受一道美餐,心里头觉得好不受用。头微微上仰,有几分冷艳的味道;随着身体的每次扭动,那对浑圆的乳房总会轻轻抖颤一下,像两只充满动感的小兔子;微翘的屁股一扭一扭,有着说不尽的挑逗和诱惑;尤其是小腹沟底下那一窝野草遮掩的隐蔽处,更是让人心旌荡漾,浮想连翩。
  
  
  
  
  第四十一章
  
  丽丽小姐活生生是个床上荡妇,两条白净的腿翘向空中,嘴里不停地呻吟着。
  西门庆玩过一阵,丽丽小姐嫌不解渴,要来个妇女翻身得解放,一下爬到西门庆身上,玩起了女上位。西门庆正玩到兴头上,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糟糕,忘了戴避孕套!今天不知为何竟然这般冲动,像个初涉嫖场的小青年,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木已成舟,自己的阳物还在人家那里头,得不得性病只能听天由命了。
  丽丽小姐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边继续运动一边关切地问:“客官怎么啦?”
  西门庆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忘了戴套子,丽丽小姐扑哧一笑:“客官就为这担心?大可不必。进了伊甸园,一切可以放心,我们这儿的小姐,全都是定期进行过身体检查的,要不然,我们生意会这么红火?”听她这么说,西门庆才稍稍放心了些,仍然在心里想:回去后得赶紧吃几粒大力败毒丸。
  有了这点心病,再玩下去兴致便有所减退,丽丽小姐也颇知趣,见客官冷淡了些,也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运动,从西门庆身上下来,双手捧着自己那对乳房,自怜自慰地抚摸一会,然后开始穿衣服。两个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西门庆率先打破僵局,开口说道:“丽丽小姐,还有什么新节目?不妨再表演一个看看。”丽丽小姐一拍巴掌,兴奋地说:“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个新节目,蛮刺激的。”
  丽丽小姐说着,叫西门庆让开,她爬上床,拉开墙壁上的一张金箔纸,露出了个一寸见方的圆孔,透过圆孔看过去,正好能看见隔壁房里的情景。丽丽小姐向西门庆招手,西门庆将脑袋凑上前去,像看西洋镜似的,看隔壁房间里的三级片表演,只见吴典恩趴在那个小姐身上,仿佛在练习狗刨式游泳,四肢上下动弹个不停,西门庆想,吴典恩的猎艳史也不算短了,怎么玩来玩去还是个初级阶段?
  鼻子里轻篾地哼了一声,再看被压在底下的小姐,张开嘴巴直喘粗气,脸儿憋得通红。西门庆看得兴起,一个鹞子翻身,搂抱住丽丽,把她往按摩床上按,要再来杀她个回马枪,这一次,他没忘了戴上避孕套。
  从按摩间里出来,西门庆懒洋洋躺在贵宾休息厅,一边看录像一边耐心地等候吴典恩。又过去半个多小时,还没见他人影,西门庆心里直嘀咕:瘦男人的什么胖女人的什么,都是顶尖厉害的秘密武器,看来此话没说错。再等一会,吴典恩总算来了,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像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可惜人太瘦,个头太小。
  等他在旁边床铺上躺下,西门庆探过头来,悄声问道:“味道怎么样?”吴典恩满脸严肃地说:“什么味道?你说那个小女子吧,我没动她。”西门庆惊诧地问:“你没动她?”吴典恩瘪了瘪嘴,一付道貌岸然的模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像个哲人般地说道:“有时候,同那些小女子在一起说说话,就是一种放松,并不一定要做那个事。”西门庆心中骂道:狗日的吴典恩,老子全都看见了,还在编神话哄人。
  他并不想把吴典恩的谎话捅破,也装扮得像个人样,顺着对方的杆子往上爬,嘻笑着说:“是呀是呀,其实同那些女人聊天,比打炮更有意思。”吴典恩愣了一下,说道:“知音难求,唯庆哥理解我也。按照西方那个弗洛伊德的说法,人身上有种利比豆,是繁殖情欲的,世上有种人,对女人有天生的爱好,换句话说,这种人身上的利比豆特别旺盛,可是国家有法律,只允许一夫一妻,连包二奶都是违法的,你说叫这种利比豆特别旺盛的人怎么办?只好上桑拿馆泡发廊,搂着个小女子说说话儿,去掉心上的虚火。”
  西门庆半是恭维半是解嘲地说:“典恩到底是在市委组织部工作过的,共产党的干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听西门庆提起市委组织部,吴典恩心上抖了一下,仿佛一块深深隐藏的伤疤被人偷看了,他感到有点不自在,于是说道:“什么不一样呀,有副对联说得好: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有钱就灵。”西门庆拍掌说道:“说得好,说得好。不过,依我说,你离开市委组织部也好,现在你虽然不在组织部,可说上一句话,却比组织部任何干部都管用,知道官人们背后叫你什么?叫你组织部第二部长呢。”吴典恩不免有些得意,脸上仍保持谦虚谨慎的表情:“哪有那回事,全是听人瞎传的,我只不过有点甘当人梯的精神,为那些想积极进取的干部做了点实事罢了。”
  西门庆最为关心的,是第二组织部长吴典恩究竟为那些干部做了些什么实事,于是压低了声音,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当初你在组织部工作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缘故,忽然就调到国税局去了,是不是得罪了哪个头儿?”吴典恩轻轻叹口气,一付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摇着头说:“年青人,血气方刚,不免要吃亏。”
  吴典恩被调出市委组织部,是因为他手上的一枝笔。年轻的时候,许多人都有个爱好写作的毛病,写点诗,写点抒情散文,再正常不过了。吴典恩也不例外,他爱好写作通讯报道,立志要当好党的喉舌,他不仅爱好写作,还偶尔在地区小报上发表几篇豆腐干大小的文章。
  发表文章有时候也会惹麻烦。清河市有个分局公安局长,有一次家里被盗贼偷了,据说光现金就有八万多元,公安局长大为恼火,动员全城的警察同行来破获此案。哪里想到,这个盗贼既大胆又有心计,写了张字条,悄悄塞进局长家门缝里,字条上写道:请说说这些钱的来历,谅你说不出。我是贼,你也是贼,凭什么只能由你来抓我?公安局长看过字条后,果然不再提破获此案的事。吴典恩根据这么一则传闻,写了篇题为《贪官为何怕贼》的杂文,发表在《清河日报》副刊版上。没过多久,组织部部长找他谈话,批评他不经过调查研究,就在报纸上胡乱发言,组织观念不强。吴典恩说那是杂文,属于文学作品,不能等同于通讯报道,组织部长说,什么文学,而且还作品,别扯淡了。吴典恩在党报上发表了文章,不仅没讨到好处,反遭领导批评,心里头一直不大舒畅。
  给他惹下更大麻烦的是另一篇文章。有一天,吴典恩在组织部办公室里看到一份材料,上头赫然写道:谨防官职的市场化倾向。仔细往下看,材料中涉及到清河市一位市委副书记,说他卖官鬻爵,以权谋私,已严重到触目惊心的程度。
  材料中举了不少例子,如市土地局有个陈某,斗大的字不识两口袋,因为给副书记行贿,便有人帮他入党,有人帮他转干,有人帮他虚报几年党龄,最后此人被破格提拔成土地局副局长。材料中涉及的那位市委副书记,平时傲气得很,吴典恩对他没好感,于是动了念头:把材料整理成文章向报刊投稿。有以前的教训,这次吴典恩聪明了些,作者名字用了个化名,叫樊福白,是反腐败三个字的谐音。
  文章寄出去了,三个月没有回音,吴典恩差点快忘了这件事,谁知道省委组织部几个秀才办了个内参,专门搜集此类腐败典型的材料,供省委领导同志工作参考,其中有人看中樊福白的文章,便在内参上刊登出来。这篇文章在清河市掀起了轩然大波,文章中提到的那位副书记,原本内定为内部解决的,问题被捅到省里,纸再也包不住火了,只好由市纪委将此案立案,并移交检察机关。在省里一次会议上,市委书记文大化被省领导点名批评,说他“连发生在眼皮底下的罪行都漠然无视”,文大化非常恼火,下决心要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来查去,还是查到了吴典恩头上,文大化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明着打击报复,只好由组织部尚部长出面谈话,把吴典恩调出市委组织部了事。
  西门庆听着听着,竟不觉“扑哧”一笑:“文大化在省城里挨批的事,我也曾听人说起过,想不到是仁兄在其中推波助澜,佩服佩服,这事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吴典恩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说:“也不是什么过三关斩六将的光荣革命史,一段败走麦城的经历,提它做甚?”
  电视屏幕上在放映一碟枪碟片,西门庆对那些打打杀杀的玩艺没多大兴趣,再说今天特意约吴典恩出来洗桑拿,是想同他多说说话儿。他招招手,服务小姐碎步走过来,温柔地问:“先生需要什么?”西门庆本想说让小姐关掉电视,可是见吴典恩正盯着电视上一个女特工看,于是改口说:“添茶。”其实呢,吴典恩的心思根本没在电视上,他仍然在想刚才的话题。
  “我来讲个笑话吧。”吴典恩清了清嗓子说,“有个精神病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出院前,医生问他:你出去以后干什么?病人想了想说:我用弹弓把医院的玻璃全都打碎。医生一听,这人的病还没治好,不能出院。
  又过了段时间,医生再将这个病人叫来问话:你出去以后干什么?病人说:我找一份工作挣钱。医生问:挣钱了干什么?病人答:挣钱养活自己,再找个女朋友。
  医生继续问:找女朋友干什么?病人答:谈恋爱,举行婚礼,进洞房。医生问到这里,觉得病人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了。填写完出院手续表格,医生忍不住好奇,又问了一句:进洞房了干什么?病人说:脱掉女朋友的衣服和裤子。医生问:然后呢?病人答:再脱掉她的内裤。医生已问得血脉膨胀:接下来干什么?病人回答:将内裤上的橡皮筋抽出来,做一把弹弓,把医院的玻璃全都打碎。”
  西门庆听得一头雾水,隐隐感觉到吴典恩的笑话中似乎潜藏着什么深意,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深意,只好一个劲傻笑,连连点头赞道:“有意思,有意思。”
  吴典恩说:“人一进了官场,就成了那个笑话中的精神病人,心里总想着要做点什么。精神病人总想做把弹弓把玻璃打碎,官场人总想如何投机取巧,快点晋升。”
  西门庆笑道:“比喻得好,看不出来,仁兄还是个哲学家呢。”
  吴典恩说:“哲学家谈不上,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略知一二内幕,也有一些心得……”吴典恩正要继续往下说,外边传来一片闹哄哄的声音,紧接着涌进一群客人,西门庆定睛一看,领头那个被人前呼后拥的胖子,是钱副市长的二公子钱福仁,在市财政局当副局长,西门庆原是认识的,于是起身同他打招呼。
  钱福仁像个接受检阅的首长,勉强点了点头,就要往沙发床上躺下。已经有大半个身子躺下去了,忽然一扭头,看见了西门庆旁边的吴典恩,又赶紧爬起来,过来同吴典恩热烈握手。
  刚才西门庆被钱福仁冷落心中已有些不快,这会儿又见钱福仁的阴阳脸,心里头更不是滋味。
  多年来,西门庆习惯了在十兄弟中称老大,大伙儿“庆哥庆哥”地叫着,他听起来也觉得舒畅,现在才知道:世界在变,一切在变,旁边那个吴典恩,原先他并不怎么看在眼里,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钱福仁还在同吴典恩亲亲热热地说话,西门庆想插嘴,却没有他插话的机会,钱福仁对他一付爱理不理的态度,让西门庆觉得自讨没趣,只好掉转脑袋,去看那部他并不喜欢看的枪碟片。电视屏幕上轰轰烈烈地打着杀着,看着那些花花绿绿晃动的人影,西门庆忽然感觉有点失落。
  领班小姐过来有请钱福仁,说桑拿浴房间里都准备好了,现在是不是进去冲浪?钱福仁只好同吴典恩临时话别,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仿佛是日理万机身不由已的领导干部。他有点秃顶,身体也过早发胖,背影看上去像只摇摇摆摆的鸭子。跟着来的那群人,早已开始脱衣服做准备,这会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见钱福仁进了冲浪间,也一个个跟在后边鱼贯而入。
  贵宾休息厅里,又只剩下西门庆、吴典恩两个人。
  西门庆瘪着嘴,发泄心头不快:“我就看不惯这号纨绔子弟,有屁的本事,全靠有个好老子。”
  西门庆刚才被冷落的场面吴典恩全看见了,他知道西门庆心里有点不平衡,于是安慰道:“庆哥,别跟这号人一般见识。俺清河市,谁不知道庆哥大名,那可全是凭自己的本领闯出来的。”
  西门庆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本公子才不同那号人一般见识呢。”
  吴典恩用过来人的口吻,说起了他的经验之谈:“别看有些人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内心实际上虚得很,你越是把他们当回事,他们越是张狂,越是自以为是个大人物。”西门庆静静地听着,这回他没有插嘴,看样子吴典恩兴致颇浓,似乎还有话要接着说。
  果然,吴典恩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讲个故事你听吧。南城区原来有个税务所长,叫冯天宝,为人专横跋扈惯了,在国税局里是个出了名的霸道主儿。
  有年春节,国税局依照惯例在大世界酒楼摆庆功宴,冯天宝过来敬酒,满桌子人敬了个遍,轮到敬我时,我酒量小,要求只喝半杯,这个姓冯的不依,硬要将把那整杯酒往我口里灌。我被逼急了,用手一拦,无意间正好打在他鼻梁上,当时冯天宝便翻了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破口大骂,说我是条狗,而且是被组织部开除了的狗。庆哥你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哪,叫我难堪得……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第四十二章
  
  西门庆愤愤地说:“竟有这等事?可恶。怎么没早听你说?明日俺哥们叫几个人,去劈了那狗娘养的。”吴典恩阴阴一笑,说道:“不用了,此人早被我收拾了,你不急,听我慢慢说来。”
  吴典恩说:“当时在酒席上,我就想掀翻桌子,同他大闹一场,转念一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帐让冯天宝欠着吧。从那以后,我开始关注起冯天宝,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起居住行,全都是我注意的目标,那阵子我像个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工间谍,一直在盯冯天宝的梢,可是他一点也不知道。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曾经一连七个夜晚蹲在冯天宝家附近的公共厕所边上,观察从冯家进出的人,看看有谁给他行贿送礼。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慢慢发现了冯天宝的秘密,他有三个情妇,一个是他手下的打字员,姓乔;另一个是一家个体酒店的女老板,叫宋珍珍;还有一个是歌舞厅的三陪小姐,叫吴银儿……”
  听到“吴银儿”三个字,西门庆一愣,忍不住插嘴道:“这个吴银儿,不是花子虚最喜欢的那个婊子吗?”吴典恩干笑两声,说道:“正是她,花二哥待她不薄,平时拿好言好语哄她,拿大把银子供她,可是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花二哥白心疼她了。”西门庆同吴银儿也有一腿,这会儿心里也像打翻了泡菜缸,酸不拉叽的,于是模仿戏台上的人物念白道:“女人啊,你的名字叫欺骗。”
  吴典恩没理西门庆这个岔,继续他刚才的话题说:“冯天宝不仅养情妇,他还受贿,他所在的税务所搞装修,硬是让包工头送两万块现金,才发了包。后来我听说有这回事,就请包工头喝酒,让包工头痛述冯天宝的罪状,悄悄用录音机录好音,有了证据,我就有办法整姓冯的那个王八蛋了。”西门庆听到此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吴典恩为了整倒那个姓冯的,可谓是处心积虑,怪不得有人暗中送吴典恩一个职称:一级政治流氓。
  西门庆心中暗想,昔日看兰陵笑笑生的小说《金瓶梅》,书中有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物,也叫西门庆,只不过爱贪图女色,娶了一妻五妾,玩了几十个女人,几百年来一直被人骂作大恶棍。同眼前的吴典恩相比,书中那个叫西门庆的人实在是冤,只怪那位兰陵笑笑生先生早出生了几百年,要是他生在今天,再写一部新的《金瓶梅》,只怕大恶棍的头衔轮不到那西门庆的头上。
  西门庆正独自想着,只听吴典恩“呵呵”一笑,说道:“那个姓冯的,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我去找他,起初他还口出狂言,提块砖头要拍我,我昂起头,像电影中赴刑场英勇就义的共产党人,说今天你不拍我你是我孙子!冯天宝气得像头叫驴直叫唤,叫嚷今天老子这砖拍定了!这时候我拿出那盒录音带,把包工头的声音放给他听,谁知道冯天宝还没听完,就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抱着我的大腿一个劲叫我吴科长。”
  西门庆连声说:“有趣,有趣,就该这般整他。”吴典恩像个得胜归来的功臣,自豪地说:“当时我叫他滚起来,到街边咖啡馆里去说话,我把掌握的他受贿的数字一报,顺便点了点他养三个情妇的事,冯天宝吓傻了眼,小心翼翼向我陪不是,我不理他,他就打自己耳光,骂自己不是东西。我问,这个事如何了结呢?冯天宝叫我千万替他保密,主动提出给我一万元的保密费,我这才饶过了他。
  那以后冯天宝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我也知道,虽然他恨我恨得牙发痒,恨不得啖其肉食其皮,可是逢年过节,照样乖乖地到我家送礼,像孙子孝敬祖宗似的。”
  “高,高,实在是高。”西门庆忍不住喝起彩来,他像刚喝了半斤二锅头,兴奋得脸放红光。
  吴典恩却仿佛像是蜡人馆里的一座塑像,始终阴沉着脸,似乎是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似乎刚才故事中的主角是别人。停了一会,吴典恩才又接着说:“从冯天宝这个事中我得到不少启发,那些当官的王八蛋,一个个屁股上都有屎,哪个也干净不了,只要你留点心计,掌握住证据,就等于拿住了那些人的命脉,想怎么样玩他们就怎么样玩他们。这就像放风筝是一个道理,牵住线头儿,不管风筝怎么飞,都离不开你的手心,这时候你就成了至高无上的如来佛了。”
  听了吴典恩这番话,西门庆现在再不敢小看此人,不仅不敢小看,简直打从心眼里佩服起来,试探地问道:“你手心里都捏了哪些风筝?”吴典恩警觉地看西门庆一眼,又掩饰地一笑,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庆哥,不瞒你说,我现在捏的风筝多着哪——电讯局局长李大奎、财政局局长胡佐非、土地局局长谭丕眺、经委主任甘五一、工行副行长鲍胜、红卫化工厂厂长劳一巴、天安物资公司经理钱如代,还有市里的头儿:程副书记、刘副市长、宣传部温部长……不说了不说了,庆哥,今天全交底了,千万替我保密。”
  其实,吴典恩是有意向西门庆透露这些秘密的,要加重自己在十兄弟中的份量,首先得加重在西门庆眼中的份量。这么些年来,他吴典恩忍辱负重,没少看人白眼,现在他想翻身求解放了。要认真说呢,这些秘密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他只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也没说具体事实,顶多只是一点线索。有句民谚说无官不贪,这个道理如今的老百姓个个心里明白,还用得着他说吗?
  这么一想,吴典恩心中也就畅然了。吴典恩平时话不多,今天却谈兴颇浓,好象要把几年憋在心里的话统统倒出来,谈的又是他一直关注的官场问题,因此说起话来如鱼得水。吴典恩说:“要说买官卖官,也不是始自今日,最早的卖官制度始于汉朝,汉武帝后期,连年同匈奴作战,国库空虚,朝廷公开卖官收钱,当时,出500万钱可以买到‘常侍郎’的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副总理呢。到了清朝,卖官称为‘捐纳’,用钱、粮、草、畜都能换来官职,清嘉庆年间,5090两白银能买个知县,到了光绪年间,官价下跌,知县只值900多两银子了。”
  这些平时钻研来的知识,总算派上用场了,在西门庆听来,却觉得那般新鲜。
  吴典恩继续侃侃而谈:“明朝崇祯皇帝都声称:”有资即可博官,才品俱在勿论。
  ‘翻译成今天的话说,就是有钱就能当官,什么才干人品,全都无所谓。清朝末年的光绪是个好皇帝吧,可是他的老婆珍妃——那个口口声声要坚持走改革之路的女人,照样也干卖官的勾当。“说着说着,吴典恩忽然将话题一转,微微笑着说道:“庆哥,你经商这么多年,口袋里也不缺银子,什么时候也来买它个官衔玩玩。”西门庆一怔,随即说道:“我哪里是那块当官的料?”
  吴典恩摇头说:“当官要什么料?广东人有个笑话:家长见儿子不好好念书,便威吓说,再不好好念,长大了只要当干部一条路。当官最不需要本事了,只要会拍,会见风使舵,保准行。”
  西门庆的心思有点活了,试探着问道:“我一个做生意的,能有什么官可当?”
  吴典恩沉吟片刻,回答道:“忘了那幅对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只要想当,何愁没有你合适的官衔,比如市个体劳动者协会主席,比如医药公司的经理副经理,有了官衔,捞钱会更容易,我想这个道理庆哥是懂的。”西门庆说:“这事容我再想想。”吴典恩说:“还想什么,快准备银子吧。”
  正说着,钱福仁一伙人从按摩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个满面春风,脸藏喜色,神情好有一比:好象在大街上捡到了金元宝,又担心被人发现。仍然是钱福仁上来同吴典恩打招呼,这一次西门庆不怕被冷落,他主动迎上前去,自觉地向钱福仁靠拢。方才听了吴典恩一席话,西门庆如同醍醐灌顶,合适的时候,也买它个官衔来玩玩,这话是吴典恩说的,也正中他的心思,过去,他依仗官场中的老丈人嫌了几个,尝过同官场勾搭的甜头,但是,西门庆想,不能躺在光荣薄上睡大觉,不吃老本,要立新功。
  门庆没想到,当官原来如此容易,使了点银子,由吴典恩出面找到刘副市长家里(其实这点芝麻小事用不着找市领导,但是吴典恩说,阎王爷好见,小鬼难缠,不如直接找大头头便当),刘副市长一个电话打到工商局,没等上几天,西门庆的乌纱帽发下来了,全称叫做清河市个体劳动者协会主席,简称个协主席。
  虽说是个虚职官衔,但好歹也是官,同毛主席江主席同后边两个字呢,逢到传达中央文件精神什么的会议,司仪在台上大声念:请市委书记田大化同志、市委副书记某某某同志……市个协主席西门庆同志,(他的名字往往排在最后)
  到主席台就坐。这时候西门庆便会做个深呼吸,往上提一口气,然后迈着方步登上主席台,脸面上感到无尚荣光。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西门庆开着车,带着礼品来到吴典恩家,计有一箱月饼、两瓶贵州茅台、四盒脑白金和八包伟哥。当着吴典恩妻子的面,送上月饼、茅台酒和脑白金,趁吴典恩的妻子进厨房倒茶之机,赶紧拿出几包伟哥悄悄塞到吴典恩手上。吴典恩沉着脸问:“什么东西?搞得这样神秘。”西门庆附在他耳边说:“进口伟哥,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仁兄天天为官场操心,我这是一点小小的慰劳品。”
  吴典恩不慌不忙收好伟哥,一边笑道:“庆哥如今当了官了,还是没一点正经,风流韵事,在官场上可是一忌。”西门庆说:“我就当它个荤官又如何?”
  荤和昏同音,荤官也可作昏官解,西门庆原本是逗趣的,吴典恩听懂了他的意思,会意地笑笑,说道:“笑话归笑话,不过呢,在官场上行事,庆哥今后在这方面恐怕还是得收敛些。”西门庆连声说:“对,对,仁兄指点的极是。”
  应伯爵在报社总编办公室里看到市里的一份文件,是一批干部升迁的名单,上头有一行字赫然写着:任命西门庆同志为清河市个体劳动者协会主席(正科级)。
  “奶奶的,庆哥都升官了,老子混这么多年,连个副科级也没混上,真窝囊!”
  发牢骚归发牢骚,西门庆当上个协主席,对十兄弟毕竟是喜事,应伯爵决定去采访他,写篇文章登在《清河日报》上,标题已经想好了,叫做《私营业主们的领头雁——记我市个体劳动者协会主席西门庆》。
  西门庆正在潘金莲的阿莲发廊里洗头,应伯爵兴冲冲赶到了,一听应大记者说采访西门庆,春梅拍起了巴掌,溅得遍地都是洗发精泡沫:“哎呀,庆哥的光荣事迹要上报了,真不得了,最好再登张照片,来个诗配画。”潘金莲瘪瘪嘴,一说话免不了满口醋意:“是呀是呀,英俊潇洒的庆哥照片如果上了报,看不把俺清河那些小骚蹄子一个个撩拨得发疯才怪。”
  西门庆掩嘴笑道:“阿莲你这是吃哪门子醋?”见潘金莲没吱声,他把脸转向应伯爵,说道:“我有什么好采访的?情况你全都知道,看着写吧。”应伯爵已经拧开了笔帽摊开笔记本,面露难色地说:“庆哥总得说几句吧,我不能闭门造车,胡乱编神话呀。”西门庆插嘴道:“你那报纸上胡乱编神话的事还少?”
  应伯爵像害牙痛,咧着嘴滋滋吸冷气,声明那些编神话的文章与他无关。西门庆数落道:“整个报社,我瞅来瞅去,就还剩下你一个好的。”说着闭起眼睛想了一会,学着领导的样儿说了几句,无非是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之类。
  应伯爵说:“这个不行,说点实际的。”西门庆嘻笑着说:“实际的就是怎么多赚钱,如何多泡妞,可是这些能说吗?”一席话说得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春梅抢白道:“庆哥成天就知道泡妞,当干部了也不注意形象。”西门庆调侃地说:“不注意形象,跑这儿来洗头作甚?
  还不是想搞一搞五讲四美,从自身形象开始抓起,争取做到不影响市容市貌。
  “说笑之间,洗头洗完了,接下来春梅为庆哥按摩,一双女人的手在身上摸摸捏捏,西门庆觉得十分舒畅,心里有个东西正蠢蠢欲动,很想对春梅做点什么,可是坐在沙发上的潘金莲眼睛象钉子钉在他身上,西门庆即使想有所作为也不可能。
  坐在旁边的应伯爵没事干,同另一个发廊女秋菊聊天调情,见西门庆洗头洗完了,又提出采访那码子事,西门庆说:“采访个卵子,你帮我写不就成了?”
  应伯爵朝西门庆递个眼色,说道:“庆哥你不知道,上头领导有交代,非让新上任的个协主席亲自表个态,你看,我这还准备了采访提纲呢。”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张纸片,拿在西门庆面前抖了抖。西门庆明白了应伯爵的意思,演戏似的皱起眉头说:“当名人难,当干部更难,当了个狗屁官,连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权利也被剥夺了。”说着懒洋洋站起身来,同应伯爵一道往朝二号包厢那边走,去接受应伯爵的采访。
  潘金莲撅着嘴嘀咕说:“没见过在包厢里采访的,应花子搞什么鬼名堂!暗箱操作,缺少透明度。”她最近学了几个新词,此时正好拿来一用。西门庆好久没来阿莲发廊了,今日见他一来,潘金莲满心欢喜,原以为能在一起说说话,找点时间,找点空闲,带上爱情,到包厢里转转,兴致好的话,再来点鱼水之欢。
  可是西门庆一进发廊,眼睛直顾在春梅身上打转,潘金莲心头的醋劲早蹿上来了。
  这会儿西门庆洗完了头,潘金莲正想瞅机会同庆哥进包厢,不想应伯爵又来采个什么访,真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
  春梅见潘金莲脸色气得乌青,赶紧过来替她捶背,一边安慰她说:“好姐姐别生气,气坏了身子自己吃亏,划不着。”潘金莲一听这话,心头怒火更是不打一处来,愤愤然说道:“我才不会为那负心的贼生气呢!我同他也就露水夫妻,人家是俺清河的大款,如今又当了干部,发财升官全占齐了,哪会把我放在心上。
  这事儿我也想透了,女人不是月亮,女人要靠自己解放自己,从今以后,随他吃金屙银也罢,街死路埋也罢,都同我没有关系。”
  潘金莲越说越心酸,春梅听得眼圈有点发红,说道:“姐姐还说没生气,身子都发抖了。万一姐姐气坏了身子,春梅怎么办?姐姐可是春梅的主心骨、遮凉树啊。”潘金莲转身一把抱住春梅,破涕为笑地说:“还是春梅好,可人心懂人意,难得我们相识一场,也是天赐的缘份。我们姐妹谁跟谁呀,唇不离腮,到死都连在一块儿了,往后穷也好富也好,有我的就少不了你的。”春梅的娘死得早,从小跟父亲在一起生活,缺少母爱,她的脸蛋紧紧贴在潘金莲身上,忽然感觉得有一丝难言的温暖。
  二人依偎在沙发上说了会贴已话儿,春梅双手一拍,说道:“让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说着轻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到二号包厢跟前,竖起耳朵偷听。没听上几句,春梅脸上便变了颜色,只听见包厢里应伯爵的声音说:“昨天下午我碰见一个人,你说是谁?”西门庆问:“是谁?”应伯爵说:“是李瓶儿,她说她日夜掂记庆哥,吃不好饭睡不稳觉,叫我给你捎个信,抽点时间去看看她。”西门庆叹口气说:“要说起来,我心里真的有些想念她。”应伯爵说:“可是人家现在有老公了。”西门庆说:“那个姓蒋的矮王八——呸!瓶儿呀瓶儿,你要找老公也该找个好点的,找个像个人样儿的,偏生找个矮塌塌的称坨,这不明摆着是恶心人吗?
  赶明儿我非得弄几个人,去拾掇拾掇那姓蒋的。”应伯爵说:“即使你把蒋竹山收拾得怎么样了,他依然还是李瓶儿的老公,倒不如想法子把李瓶儿勾出来,及时寻一寻乐。”西门庆说:“可是姓蒋的王八把她看管得那么紧,如何能勾引得出来?”……春梅再往下细听,却没有了声音,急忙扒在门缝上朝里一看,只见应伯爵附在西门庆耳旁窃窃私语,西门庆连连点头,看样子他已被应伯爵说得心花怒放了。
  春梅碎步走回潘金莲身边,将方才听到看到的情景一一合盘托出,潘金莲气得直咬牙,说道:“可恶的应花子,给他点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早料到他们在包厢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说着起身要往包厢那边走,被春梅一把拉住,说道:“姐姐休怒,心急吃不得热米粥,这事儿得慢慢来。”
  潘金莲这又才重新坐回沙发上,闷着头在那里使性儿。
  没多大一会儿,二号包厢门开了,西门庆、应伯爵从包厢里走出来,春色满面。秋菊赶紧上去倒茶,早已有眼疾手快的春梅将茶水递上去了。潘金莲在一边冷言冷语地说:“采访完了?
  应大记者这回可以好好做篇文章了吧。“应伯爵厚着脸皮笑道:”我能有什么本事?如果说这篇文章做得好,还不是全靠庆哥讲得好。“潘金莲酸不拉叽地说:”庆哥的口才天下第一,哄得满世界妹妹一个个像掉了魂似的,最最厉害了。
  “西门庆上前一步,搂住潘金莲的腰说:”阿莲又怎么啦,拿我开涮。“潘金莲扭了扭身子,没能挣开,她被西门庆搂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第四十三章
  
  潘金莲被西门庆搂着,一刹那间忽然有种幸福的幻觉。原以为西门庆会搂着她进包厢,即使不干任何别的事,温馨地说会儿话也好,她已经很久没同西门庆在一起温存了。可是西门庆还是松开了手,说道:“我得走了,还有事。”潘金莲仿佛从一场美梦中惊醒过来,怏怏说道:“庆哥是大忙人,我知道留也留不住的。”西门庆笑着说:“你并没有留啊。”潘金莲说:“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西门庆没有再往下说,叫上正在同秋菊甜言蜜语的应伯爵,走出了阿莲发廊。
  看着西门庆渐渐远去的身影,潘金莲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样样俱全。她很早就开始涉足风月场,知道该如何去笼络住男人的心,可是对这个长着付花花肠子的西门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那个走远了的男人,她现在感觉到既熟悉又陌生。
  潘金莲心中最不平衡的,是西门庆太偏爱李瓶儿。提起西门庆平时纠缠的那些女人,吴月娘倒也罢了,毕竟是西门庆的元配妻子,在政府领了结婚证的。其他几个女人,什么李娇儿、卓丢儿、李桂姐、李桂卿,都只不过是西门庆的玩物,像是他养在自家圈子里的宠物,高兴时拿来玩玩,不高兴时则扔到一边。唯独那个李瓶儿,西门庆最割舍不下,前段日子,成天泡一起鬼混不说,还经常“瓶儿瓶儿”的挂在嘴边,叫人听着就来气。潘金莲想,李瓶儿那妖精有什么好的?个头才一米五几,一点也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只不过皮肤白点,西门庆便说她有女人味,有古典美。潘金莲想着想着,心中的怨恨一点点积蓄,像四月桃花天水库里陡涨的水,眼看着渐渐储满了。
  晚上十一点钟,阿莲发廊关了门,潘金莲叫上春梅到她家去过夜。自从武大郎去世后,潘金莲原来那座屋子成年累月空荡荡的,起初一段时间,西门庆眷恋她,还经常有所光顾,后来有了李瓶儿,西门庆来得少了,再往后,更是难得见到西门庆的影子。夜深时分,潘金莲一个人睡在屋子里,偶尔听到什么动静,会从睡梦中惊醒,面前那种一眼看不透底的黑色让她感到有些害怕,有几回她看见黑沉沉的夜色中晃动着一个怪影,一会儿像是武大郎,一会儿又像是武松。她曾经把这一切讲给西门庆听过,可是西门庆根本不在乎她的感觉,以为她是骗他,是想同他重温旧梦,听过了也装聋扮哑,如同没听过一样。时间长了,潘金莲真正感到了害怕,她害怕黑夜,害怕寂寞,害怕夜色中出现的那个怪影……于是每天夜晚,阿莲发廊关门之后,潘金莲便叫上春梅,陪她一起回到自家的屋子里过夜。
  春梅是个丫环性格,只要是她伺候过的主子,一概毕恭毕敬地对待。这样的性格领导干部特别喜欢,潘金莲不是领导干部,也比较喜欢。虽说春梅也有惹得潘金莲不高兴的时候(比如春梅有勾引西门庆的嫌疑),但总体上来说,春梅是个很会来事的女孩儿,聪明,乖巧,听话,她的甜言蜜语不仅能逗得发廊里的那些客人高兴,也能逗得潘金莲开心,日子长了,潘金莲也乐得身边有这么个伴儿,苦闷的时候能在一起说说贴已话。
  这天夜晚,潘金莲同春梅睡在床上,议论的是李瓶儿。潘金莲还在口口声声骂应伯爵,春梅说道:“也不能全怪应花子,庆哥没那个意思,应伯爵无论说什么也不顶用。”一句话把潘金莲说得不吱声了。停了一会,潘金莲又问:“那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吧?”春梅说:“我又不是老板,能有什么好办法?再说这也不关我的事,姐姐不急着想法子解决,倒把指望寄托在我身上,那不正应了俗话说的:皇帝不急急太监。”
  潘金莲在春梅身上揪一把,佯装恼怒地说道:“什么皇帝太监的,人家急成那样了,还在风言风语逗趣。”说罢翻了个身,脸转到了一边不再理睬春梅。春梅连忙摇潘金莲的肩膀,亲昵地问道:“好姐姐又生气了?”潘金莲没吱声。春梅接着问:“古人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说庆哥同李瓶儿有勾搭,又有什么证据?”潘金莲赌气地说:“还不是你偷听来了告诉我的。”春梅说:“可是我也没证据啊。”潘金莲再次翻了个身,脸重新对着春梅,说道:“需要什么证据,他们那十兄弟我又不是不知道,吃喝嫖赌,个个都是五毒俱全的玩家,应花子既然说了帮西门庆安排机会,找李瓶儿寻欢作乐,就一定会那么做。”
  春梅问:“难道庆哥会告诉你他同李瓶儿在一起寻欢作乐的时间地点?”潘金莲说:“当然不会。”春梅又问:“难道李瓶儿她会告诉你?”潘金莲说:“更不可能。”春梅再问:“难道应伯爵会告诉你?”潘金莲有些不耐烦了:“不会不会,全都不会,春梅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春梅没应潘金莲的话,仿佛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呀,全都不会。除非有人能让他们自动开口说出这个秘密。”潘金莲默默地想了一会,忽然说:“你是说叫秋菊?对,应伯爵这些日子正纠缠秋菊,秋菊有能耐让应伯爵开口。”春梅笑道:“好姐姐,我可没说过叫秋菊出面哇。”
  潘金莲说:“好你个聪明的小蹄子,姐姐不会说是你说的。”说着把手搭在了春梅的肩膀上,要搂抱着她睡觉。窗外,月光像银子似的流泄进来,染得整个房间成了一片白色,风儿轻轻吹过,树梢上的树叶晃动起来,仿佛无数条快活游动的鱼儿,正在静静的夜里游来游去。春梅没有再吱声,听任潘金莲搂抱自己,她感觉到有种说不出口的幸福,有些温馨,也有些羞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书本上说的同性恋。
  一般来说,上午发廊的生意都很清淡。上午十点多钟,潘金莲和春梅才从床上起来,胡乱吃了些早点,不紧不慢往发廊里赶。秋菊也刚起床不久,这会儿正对着镜子梳头,一边梳一边哼歌:“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我们来做——运——动——”换了平日,潘金莲没准会骂她懒虫,可今天不仅没骂,反而夸秋菊歌儿唱得好。秋菊本来是副鸭公嗓子,她一唱歌人们马上躲得远远的,怕她那怪声怪气的噪音将来会影响生殖能力,此时听到有人夸她唱得好,而且夸她的是发廊老板潘金莲,更是充分调动起了她唱歌的积极性:“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好不容易,秋菊的头梳完了,歌儿也唱完了,然后开始捅炉子加蜂窝煤烧水。
  潘金莲说:“这些事让春梅做吧,你给应伯爵打个呼机,叫他过来洗头。”秋菊摇头说:“我才不给他打呼机呢。”见秋菊如此不识抬举,潘金莲想发作,终于还是忍住了,耐心地询问道:“为什么不给他打呼机。”秋菊红着脸说:“那人坏,尽想在人家身上占便宜。”潘金莲笑了笑说:“我早说过,姑娘家在发廊里做事就别想太干净,让人摸一摸捏一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别往心上放就是了。”
  秋菊点头说:“这个我知道。”潘金莲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打呼机?”
  秋菊支吾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可是……他从来不给小费。”
  原来如此。潘金莲想,应花子实在也太吝啬了,平时在其他小姐身上舍不得花钱,倒也不去说他,这个秋菊,陪应伯爵进包厢不下七八回,回回被他摸摸捏捏,像伺候祖宗般对待他,居然也没给一分钱小费,真是可恶。于是走过来,亲热地拍拍秋菊的肩膀,说道:“你快去打呼机,今天这小费我出了。”
  秋菊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地问:“阿莲姐给我小费?”潘金莲将秋菊轻轻一拉,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沉吟片刻,潘金莲一五一十说了昨天春梅听到的那个事,说完叹口气,骂一阵西门庆没良心的负心贼,哭丧着脸求秋菊帮忙。当然这个忙也不会白帮,从应伯爵嘴里套出话来,她会给秋菊小费,如果嫌小费这个词不好听,也可以换个名称,叫做奖金。秋菊听说有奖金,脸上喜孜孜的,忙不迭地出门去打呼机。
  
  
  
  
  第四十四章
  
  旁边一家副食店就有公用电话,秋菊拨了129,没过多大一会应伯爵就回话了。听见是秋菊的声音,应伯爵有些兴奋,嘻皮笑脸地问:“秋菊妹妹找我有事吗?”秋菊反问他道:“没事我就不能找你?”应伯爵说:“能能,一千一万个能。”秋菊换了付嗲声嗲气的腔调说:“能就快过来嘛,花言巧语的,人家想死你了。”应伯爵停了停,说道:“好妹妹呀,真是不凑巧,报社有个会要开,等开完会我立马就来。”秋菊赌气地说:“你去开会吧,再也不用来见我了。”
  说着“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还是应伯爵的声音:“喂喂,我找秋菊。”秋菊故意不去接电话,春梅只好拿过听筒,眨了眨眼睛说:“秋菊说她不在。”应伯爵在电话那边说:“是春梅吧,我是应伯爵,你告诉秋菊,我马上过来。”春梅问:“你过来做什么呀?”应伯爵说:“春梅你别作弄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同秋菊的爱情,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春梅放下电话不久,门口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应伯爵一手拿车钥匙一手提头盔,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秋菊本来就是故意装作赌气的,这会儿见应伯爵果然来了,便温柔得像只母鸽子,主动扑上去扎进应伯爵的怀里,一边用手玩着他衬衣上的钮扣一边说:“你坏你坏,不是说要开会的吗?不是说不来的吗?”应伯爵咧着嘴唇笑了笑,说道:“天底下有什么事比秋菊妹妹还重要的吗?没有,绝对没有。”说着二人拉拉扯扯进了包厢。
  潘金莲冲春梅使个眼色,春梅早已经心领神会,小心翼翼走到包厢跟前,要听里边的两个人说些什么。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声过后,只听秋菊沙哑的声音说道:“应哥何必这么急,你看我的裙子都被你撕破了。”应伯爵痞着脸说:“裙子破了有什么要紧,我给你买条新的就是了。”
  秋菊啐他一口:“说话比唱歌还好听,我何年何月见过你一根毫毛?”应伯爵说:“妹妹莫嫌贫爱富,待明日什么时候,我应伯爵暴发了,哪里能少得了秋菊妹妹的。”说着响起一片嘻戏声,渐渐的,声音低了下去,春梅贴在门缝里一看,应伯爵已经脱掉了秋菊的裙子,露出一截白藕般生嫩的大腿,应伯爵搂着秋菊的腰肢,把她压按在沙发上,迅速褪掉裤子,整个身子像座大山似的压了上去,下身坚硬的插进了秋菊微微合并在一起阴门,秋菊的两条腿不由得一下都绷得紧紧的,阴部的肉更是紧紧地裹在了应伯爵的阴茎上。那一下大力的插入几乎都顶到了秋菊的子宫口了,秋菊已经感觉到了那粗硬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碰到了什么东西,“不要,疼啊”秋菊的双手扶在了应伯爵的腰上,感受着应伯爵来回抽送的力量和幅度。秋菊换了个姿势骑坐在应伯爵的身上,一只手在头上把着自己四处飘散的卷曲的长发,一只手扶在应伯爵的身上,一对丰满的乳房在胸前激烈的动荡,白嫩的屁股上下跃动着,下身已经洪水泛滥了,屁股落下的时候都会发出啪嚓啪嚓的水渍声,秋菊脸已经发红了,张着红润的嘴唇,不断的呻吟和胡言乱语。应伯爵这时也有点受不了了,看着这个丰满风骚的小妇一丝不挂的在自己身上起伏着,感受着秋菊湿乎乎的屁股碰在自己大腿上的淫荡感觉,看着秋菊浓密的阴毛下自己黑黑的阴茎在不断出入,特别是能感受到秋菊的身体深处每当应伯爵插入的时候就会微微的颤栗,那种酥麻的感觉让杜泽生下身也不断的要发射了。
  春梅看得面红耳臊,转身招手想叫潘金莲也过来瞧瞧。扭头一看,潘金莲早已过来了,一直趴在春梅旁边偷看,只是春梅刚才看得太专注,没发现旁边有人。
  二人看了一会,直觉心儿怦怦跳,一颗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上一般,堵得胸口发慌,直喘粗气。潘金莲搂着春梅肩膀,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春梅捂着嘴想笑,又怕笑出声让包厢里的人察觉,于是拉着潘金莲离开了这儿。
  坐回到沙发上,潘金莲还在说:“好没臊的小蹄子,业务都熟练成那样儿了,还哄骗我说她是处女。前几天有客人问我要处女,愿出高价开苞,我差点把秋菊介绍他了,幸亏留了一手,要不然就得背上个贩卖假冒伪劣的骂名。”春梅说:“姐姐也真是,那么容易就信人,现在哪还有那么多处女?”潘金莲说:“说得也是,前不久听了个笑话,倒也有趣,说的是某天报上头版登了条新闻:山东沂蒙山区又发现一名18岁以下处女,旁边另一条消息是:河南周家口地区发现恐龙蛋化石。”春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问道:“是哪个乱嚼舌根的,竟编出这种笑话。”潘金莲朝包厢那边努努嘴说:“除了他还有谁?”
  两个人正说着,包厢门开了,秋菊鬓发蓬乱地走出来,应伯爵跟在她后面,愉快地哼着一支歌儿:“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潘金莲看了看表,约摸有半个小时,见应伯爵挂着一脸得意,忍不住拿话敲他:“应大记者,你看你把秋菊弄的,头发都乱成那样了,都做了些什么呀?”应伯爵说:“阿莲姐,你可不要乱说,我同秋菊什么也没做,只是图包厢里安静,坐在里头说了会话儿。”
  潘金莲暗暗骂道:这个应花子,猪脑壳煮熟了,牙巴骨还是硬的。本想继续数落他几句,又怕秋菊太难堪,便收了话头,朝秋菊做了个眼色。秋菊会意地点点头,潘金莲心里明白,秋菊已经把她想要的话从应伯爵口中套出来了。
  应伯爵一脸色严肃地找到蒋竹山,说道:“竹山哪,有个情况我不得不提前给你通报一下。”
  蒋竹山笑脸相迎,恭谦地问道:“应大记者,有什么事呀?”应伯爵说:“是关于你那个性病诊所的事。”蒋竹山愣了一下。
  蒋竹山最近有两件喜事:一是天赐良机,让他娶了貌若天仙的李瓶儿;二是针对当前各种性病泛滥的情况,他新近开了家性病诊所,生意十分好,钞票像滚滚不尽的波涛,每天绵绵不断地流进腰包。既得了色又赚了钱,家内家外形势一片大好,蒋竹山想要不高兴还不行。可是这当儿,猛地听应伯爵说起性病诊所,心里头不由得“格登”一声,像被人把心上的发条紧了一下。
  应伯爵故弄玄虚地说:“问题可能还不小哪。”蒋竹山有些急了,问道:“到底什么事?”应伯爵这才说:“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报社接到不少群众来信,反映同一个问题,说你那个性病诊所不规范,还有不少群众怀疑是假药。报社领导对这件事高度重视,叫我先下去明查暗访,摸清情况后写个材料,弄不好可能还要见报。”
  蒋竹山大惊失色,慌忙说:“应大记者,见报可使不得。”应伯爵说:“这个我知道,要不然怎么会提前向你通报?”情况是通报了,蒋竹山却依然一筹莫展,一个劲抓搔着脑袋,好象要从脑袋里抓搔出什么好办法。
  应伯爵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边,半天没吱声。办法他是有的,请报社领导吃一顿,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当然,那些被请来的“领导”压根儿不是什么领导,只是应伯爵在报社里的狐朋狗党,是一帮骗吃骗喝的食客。真正的报社领导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也不可能知道这回事。这件事整个是应伯爵现编的,目地很明确:把蒋竹山骗到大世界酒楼请客,让庆哥安心去同李瓶儿幽会。虽说像演戏一样是假的,但应伯爵演得非常认真,在人生的舞台上,他早已锻炼成了老手,演这么场戏只是小菜一碟。
  只是可怜了蒋竹山,尽管在江湖上见过种种嘴脸,但是没想到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的应大记者也骗人,而且骗起人来没商量。同绝大多数中国老百姓一样,蒋竹山对报纸上的东西深信不疑,对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也深信不疑。于是,蒋竹山当即采纳了应伯爵的合理化建议,明天下午在大世界酒楼安排酒宴,招待应大记者及《清河日报》报社“领导”。
  第二天,报社那帮食客准时到场,应伯爵笑咪咪地向蒋竹山介绍:这位是总编室主任某某,这位是记者部主任某某,这位是副刊部主任某某(全都是冒牌货)。
  蒋竹山一边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连声说道:“久仰久仰,平时请不到的贵客,今日难得一聚,还希望多多关照……”
  那帮食客没功夫听他那些客套话,也不多说二话,端起酒杯,拿起筷子,大嚼大啃起来。
  按下此处不表。单说李瓶儿一等蒋竹山出门,马上也活了,像只飞出鸟笼的鸟儿,搭乘了一辆的士,急切切兴冲冲奔向东方红宾馆。西门庆早已在807房间等候多时,听见有人敲门,知道是李瓶儿,反倒不着急了,故意磨蹭一会才去开门。门开了,李瓶儿像只扑腾的鸽子扑进西门庆的怀里:“庆哥我想死你了。”
  西门庆像哄孩子睡觉那样拍打李瓶儿的后背,说:“一样,我也想你。”
  李瓶儿坐在席梦思床沿上,老回头看床上没展开的被褥,指望西门庆能将被褥打开,温柔地揽她入被。可是瞧西门庆模样,似乎并不太急,只顾搂着她亲热地说话。李瓶儿往后一仰,身子倒在床上,直露地说:“我的时间并不多啊。”
  西门庆笑道:“应伯爵说了,他会尽量拖长时间,酒席快散了要给我打电话。”
  李瓶儿抿嘴笑道:“亏你们这帮哥们,想出这种缺德的主意。”西门庆一边弯腰替李瓶儿宽衣解带,一边嘻笑着说:“还不都是为了你。”
  西门庆脱光李瓶儿的衣服,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口口声声地嚷嚷道:“宝贝宝贝,我的清河宝贝……”李瓶儿赤裸身子,在西门庆怀里扭来扭去,更是把西门庆撩拨得兴起,于是两个迅速入港,颠鸾倒凤,在被褥里翻江倒海起来。




  第四十五章

干完了事,从李瓶儿身上下来,西门庆忽然觉得有点累。这可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西门庆暗自想到,论年龄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嘛,在这上头怎么就快退居二线了?往后得适当注意休息,列宁同志说得好: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于是静静躺下,同李瓶儿头挨头说起了话儿。西门庆老是忘不了李瓶儿那个矮塌塌的老公,劈头说道:“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瓶儿,你找老公我不反对,可是找老公也是个形象工程嘛,什么人不好找,偏偏去找蒋竹山。”不提这话也罢,一提找老公的事,李瓶儿眼泪簌簌直往下掉,一头扎进西门庆怀里委屈地说道:“还说呢,当初说得好好的,人家等着你同吴月娘离了来娶,没想到你倒好,来了个破镜重圆,人家一气之下,就找了那个姓蒋的。”西门庆“哦”了一声,搂紧了李瓶儿,手在她白嫩的身上轻轻抚摸,百般爱怜的样儿。
  李瓶儿说:“难道庆哥以为我甘心嫁给姓蒋的?论相貌、论水平,论钱财,无论从哪方面看,他哪点能赶得上庆哥?别的不说,就单论床上做那个事,他也是瘾大水平低,经常心有余而力不足,社会主义的高潮刚刚上来,资本主义就完了。哪像庆哥,只要在床上做过一次,保证一辈子都忘不了。”西门庆谦虚地说:“瓶儿过奖,我哪有那样大的能耐,只图个重在参与。”
  说着手在李瓶儿丰满的乳房上摸一把,又道:“说我床上做得好,也有瓶儿的一份功劳,充分调动起干部群众的生产积极性,才有超水平发挥。”
  二人并排躺在席梦思床上,说着一语双关的荤话,兴致盎然。说着说着,李瓶儿被撩拨得兴起,翻过身来,伏在西门庆胸前哼哼唧唧,脸儿憋得红扑扑的,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小声咕咕哝哝,要再来一回。西门庆笑道:“瓶儿忒厉害,你这不是要让我重吃二遍苦、再受二遍罪吗?”李瓶儿撅着嘴,说道:“庆哥不愿意也就算了,别拿风凉话刺我。”说罢便不再吱声。西门庆见李瓶儿真的生气了,慌忙用好言语哄她,一边重新脱下李瓶儿穿好的内裤,趴上她的身子,又要做那好事。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西门庆摆好的姿势停在半空中,仰起脑袋粗声粗气地吼道:“谁?”
  门外的敲门声仍在继续,而且越敲越急,像六月天忽然来临的雨点。西门庆只好撤下来,朝李瓶儿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慌乱。李瓶儿也赶紧跳下床,慌慌张张穿好衣裤,忙着去叠床上一片狼藉的被褥。西门庆叮嘱道:“别管它,没事。”
  说着像个英雄似的昂着头,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察,二十岁出头光景,模样很嫩,一看就知道刚参加工作不久。西门庆堵在门口问:“什么事?”有个警察拿出警察证在他面前亮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执行公务。”推开西门庆,径自进了房间。
  李瓶儿刚穿好衣服,红着脸站在房间角落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西门庆心有些虚,一男一女呆在宾馆房间里的床上,到底也算不了什么好事,但是他表面上仍然理直气壮,拍着桌子吼道:“凭什么?凭什么?告诉你们,本人可是有地位有身份的。”两个警察没去理他,一会儿检查床上,一会儿检查抽屉,一会儿看看西门庆,一会儿又看看李瓶儿,等他们检查完了看够了,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到钟楼街派出所,西门庆便连声嚷嚷要见他们的所长。也许因为西门庆说过他有地位有身份的缘故,那两个警察待他还不错,可一旦西门庆提出要见所长,两名警察便搪塞:“所长不在。”西门庆问:“你们所长是不是姓何?”警察望了望他,点点头。西门庆又问:“是不是叫何不违?”警察再次点点头。西门庆心里骂道:狗日的何不违,老子刚才看见他在窗外,明明是很熟的人,冲他点头,他还装作不认识。
  西门庆忽然觉得这世界很没意思。他朝四周看看,李瓶儿埋着头,蹲在派出所的一个角落里,一脸痛苦的表情。西门庆问那两个警察:“我能不能打个电话?”
  警察想了一会,同意了。
  西门庆拿起电话,直接拨通应伯爵的手机。应伯爵不知喝了多少酒,说话带着浓浓的醉意:“庆哥,玩得可开心?”西门庆憋着满肚子火,又不敢太过张狂,压低了声音骂道:“开心你个头,老子现在在派出所里受罪。”应伯爵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西门庆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叮嘱道:“赶快送2000块钱过来,记住了,是钟楼街派出所,所长叫何不违。”
  放下电话,西门庆心中的一块石头才勉强落地了。果然,不到半个小时,所长何不违来了,一看见西门庆,神态格外亲热,像电影中经常见到那种情景——地下工作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志,久久握着手说:“是西主席呀,怎么回事?”
  西门庆朝那两个警察努努嘴,说道:“你们的同志一定搞错了,我们在东方红宾馆正谈工作,谈得好好的,忽然被请到这里来了。”
  那两个警察把何不违叫到一边,小声嘀咕一阵,何不违不满意地皱着眉头,好象在对他们发脾气,西门庆心里清楚,何不违这是在演戏。
  何不违挥挥手,让那两个警察走了,然后走到西门庆面前,微微一笑,说道:“对不起,西主席,我看这是个误会。我们的同志还年轻,这方面经验不足,也不是卖淫嫖娼,胡乱抓个什么球?”听何不违这么说,西门庆心里有谱:今天的事快了结了。可是想想刚才那些尴尬情景,又觉得太没面子,于是摆出付干部的架式说:“何所长,我们现在是法治国家,一切都应该依法办事,人民警察,也该懂得尊重公民的人权,还有公民的隐私权。”何不违陪着笑脸道:“对对,说得对,西主席今天给我们上法治课来了,回头我要对我们的警察进行批评教育。”
  又说了几句扯淡的话,西门庆和李瓶儿从派出所里走出来。外边天色已经黑了,蒋竹山那场酒宴早散场了吧,不禁隐隐替李瓶儿担心。忽然又想起什么,西门庆叫李瓶儿稍等片刻,转身折回派出所,拉着何不违说:“何所长,这个话我不说你也会做的——替我保密啊。”何不违拍拍西门庆的肩膀:“那是当然。”
  西门庆站在那儿,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犹豫一会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不违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西门庆一愣,心中暗暗想:会是谁呢?
  没想到何不违主动给他交底了:“不用猜了,是阿莲发廊的老板潘金莲,可是她把情况说错了,只说有一对男女在鬼混,造成了这次的误会……”西门庆听到此处,心头怒火“蓬”地一声蹿起来,同何不违告辞后,匆匆朝派出所外边走。
  李瓶儿依然在黑暗中等他。西门庆拦了辆的士,先送李瓶儿回家,还隔得她家老远,便叫的士司机停车,让李瓶儿下车步行,免得被蒋竹山发现蛛丝马迹。
  看着李瓶儿走远了,西门庆又重新叫司机开车,直奔狮子街阿莲发廊潘金莲处。
  阿莲发廊里没有客人,潘金莲和春梅、秋菊拥在一起看了一会电视,看看天色不早了,准备关门回家睡觉。见街面上驶来一辆的士径直停在发廊门口,以为又有客人来了,谁知道下车的却是西门庆。春梅迎上前来,笑吟吟地说道:“是庆哥啊,这么晚了还来看金莲姐姐,真是幸福温馨耶。”西门庆不吱声,只顾闷着头往发廊里边走。潘金莲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候幸福时刻的来临,西门庆走到她跟前,说道:“你来一下。”
  潘金莲见西门庆进了包厢,满心欢喜地跟上去,刚进到里边,包厢门“怦”
  地一声被西门庆关得个严严实实,接着听见西门庆说道:“快脱了裤子。”潘金莲娇声说:“庆哥今日为何这般急?”边说着边去解腰间皮带,西门庆早等不及了,扑上去三两把扯开皮带,露出女人白生生的光腚,西门庆二话不说,抓过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啪啪啪”地在她屁股上打将起来。
  潘金莲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大惊失色,“哎呀哎呀”连声直叫唤,柔声大哭道:“庆哥为何事打我?同我说个明白,即使被你打死我也心甘。”外边的春梅、秋菊听见潘金莲大放悲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跑过来拼命捶门,替潘金莲求情。西门庆只当作没听见,鸡毛掸子一下下抽打着,直打得手腕发酸了,才停了手。
  西门庆扔掉鸡毛掸子,喝令道:“给我跪下。”潘金莲不敢不跪,战战兢兢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西门庆一个耳刮子上去,潘金莲摔了一跤,赶紧爬起来,继续跪在他面前。只听西门庆教训她道:“给我听好了,今后若是再滥舌头,胡乱到公安那儿举报,给我惹是生非,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子。”
  潘金莲这才隐约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挨打,本想矢口抵赖,转念一想,西门庆是何等人物,只怕早已把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了,于是说道:“金莲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庆哥,看在这几年的情义上,饶了金莲这一遭吧。”西门庆这才慢慢息了心中的怒气,拉开包厢门,径自朝外走去。
  
  
  
  
  第四十六章
  
  自从那次挨打之后,潘金莲郁郁寡欢,很是沉闷了一段时间。她是个钟情重义的女子,这辈子无论跟哪个男人,都是全心全意为男人服务。以前的张大户不去说了,即使对三寸丁武大郎,她在做他妻子时也是恩恩爱爱,耳鬓厮磨,只因为后来生活中出现了第三者西门庆,她和武大郎的夫妻感情才有了裂隙。
  谁料到西门庆那狠心汉子竟造出一场车祸,可怜的丈夫武大郎命丧黄泉,事发之后,她当时不仅没去告他,反而帮着他百般开脱,真正像是合伙同谋。这且不说。原以为跟了西门庆能有锦绣前程,没想到又是这么个结果,西门庆是个花帅,身边女人一大堆,她潘金莲连二奶都算不上,论资排辈,只能算是个五奶,还如此没来由的挨打,莫明其妙的受些窝囊气,于是心中恨恨地想: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如此,潘金莲依然离不开男人。那天晚上回家,洗过澡后同春梅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清河地方新闻,市里头开一个会,主席台上坐了一长排人,其中就有西门庆。潘金莲碰碰春梅的胳膊,神色无不骄傲地说:“你看台上的那些官人,一个个老气横秋,全都是些半截快入黄土的老头子,就俺庆哥一人帅气些,像是鹤立鸡群。”
  春梅笑道:“那当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姐姐眼里,庆哥从来就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无论被他打也好,骂也好,姐姐不兴有半句怨言的。”一句话说得潘金莲不吱声了。过一会儿,潘金莲又才说道:“这事我也不全怨他,怪我一时糊涂,去找了何公安,也恨他痴迷上李瓶儿那个妖精。”春梅反唇相叽道:“是呀是呀,打是亲骂是爱嘛。”
  二人说笑一阵后,钻进被窝里去睡觉,潘金莲胳膊伸过来要搂抱春梅,被春梅一把推开,笑道:“姐姐搂错人了,应该去搂抱庆哥。”潘金莲道:“小骚妮子,啥时候学得油腔滑调的,姐姐偏要搂抱你。”说着在春梅腋下抓搔几把,春梅最怕人搔痒痒,这会儿像条滑腻的泥鳅,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连声叫唤“姐姐饶了我。”潘金莲趁机上去抱住她,手按在她花苞初绽的乳房上,轻轻地抚摩着,春梅触电似的怔了一下,人忽然不再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看着潘金莲,脸儿胀红得像三月桃花。
  闹过一阵,潘金莲安静下来,一只手依然搁在春梅的乳房上,眼睛望着窗外闪烁不定的星星,叹口气道:“春梅,我们女人像是一棵草,命是最贱的了。依我看,天下乌鸦一般黑,世界上的男人一个也靠不住,我们女人得自己疼爱自己。”
  春梅说道:“可姐姐还是对庆哥那般痴情。”潘金莲幽幽地说:“痴情又能如何?
  仍然是个被人扔掉的弃妇,只怕他这辈子再不会理我了。”
  春梅听她念念不忘西门庆,早不高兴了,撅着嘴唇说道:“姐姐这些话别在我面前提,春梅不爱听。”潘金莲见春梅生了醋意,于是缄默其口,心思重新回到春梅身上,双手在她胸脯前摸捏了一阵。哪料到春梅这回不再温顺,轻轻推开潘金莲的手,说道:“姐姐……我们这究竟算个什么事呀?”像是做贼被人当场抓住,潘金莲脸上顿时变了颜色,索性撕了脸皮,紧紧搂抱住春梅,没羞没耻地说道:“管它算个什么事,只要我们自己开心就行,这个世界上,莫非只允许花心男人寻欢,不能让我们女子作乐?”
  春梅是个发廊女,长年累月厮混在风月场上,听惯了客官们的粗言俚语,那些劳什子对她来说已算不得什么,同潘金莲搂抱在一处睡觉,被那妇人温柔地抚摸乳房,也不是头一回,起初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有无数只蚂蚁,日子一长,那种不自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快意,比三九天偎着个火炉子还要舒畅。只是她从来没把这事往深处想,不像潘金莲,善于从理论高度进行总结。
  此时听了潘金莲如此高论,禁不住唬一大跳。既然潘金莲把话说开了,春梅也不再扭捏,静静地躺在那儿,任凭潘金莲那双手在身上游弋。摸捏了一会,感觉忽然间涌上来了,仿佛有根通了电的棍棒直戳神经末梢,猛地一阵发麻,春梅忍俊不住轻声呻吟起来。潘金莲的动作更加急了,爬到春梅身上,一只手顺着她的小腹沟往下边隐秘处摸去,春梅面红耳赤耳,也顾不得女儿的羞耻心了,迎合着潘金莲动个不停。
  一场急风暴雨过后,潘金莲和春梅平静下来,像在海上同风浪搏斗过的两只渔船,此时悄然驶回港口,并排停泊在那儿。潘金莲意犹未尽,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些刺激,说道:“怪不得天底下的花花公子纷纷寻花问柳,女人的身体真是个好东西,像花骨朵似的,神仙见了也会喜爱。”春梅道:“姐姐好不害臊,这些没羞的话也好挂在嘴上说?”潘金莲笑道:“我偏要说,我偏要说,难道只许男人放火,不许女子点灯?”
  说到“男人放火”几个字,潘金莲情不自禁想到西门庆,心头涌上一种复杂的感情,好半天怔怔的没吱声。春梅见潘金莲不说话,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潘金莲仍然没吱声,她在回忆同西门庆在一起时的那些短暂的快乐,目光迷离,像烟波浩渺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
  过了好一会儿,潘金莲才咬着春梅的耳根问:“你同男人有过那种事没有?”
  春梅把个脸儿臊得通红,嗔怪道:“姐姐这样说,真是把春梅看低了,莫非姐姐以为发廊屋的女孩儿都同臭男人有一手?”潘金莲连忙解释说:“姐姐不是那意思,姐姐知道春梅是个冰清玉洁的。”
  春梅道:“冰清玉洁倒也说不上,不过我春梅还不会那么贱,随便见到个男人就上。”
  潘金莲本想同春梅说她同西门庆在一起的感受,见春梅有些误会,也就不好往深处说,笑道:“不瞒春梅说,西门庆那个负心的贼,在女人身上倒真有些好手段,同他在一起,整个人好象被施了魔法,痴痴迷迷的,仿佛是飘荡在云里雾里。他下边那东西又大,常常把人整治得死去活来,偏偏又叫人喜欢……”春梅捂着耳朵,把脸扭向一边,说道:“姐姐也真是,这么脏的话居然能说得出口。”
  潘金莲撑起半边身子,揪着春梅的耳朵嘻笑道:“姐姐脏,就你个小妮子干净,到时候嫁个脏汉子,看你还如何干净?!”
  闹过一阵,二人重新安静下来,潘金莲轻声说道:“春梅,姐姐有一事求你。”
  春梅问道:“什么事?”潘金莲迟疑一会,才说道:“帮我去找西门庆。”春梅撅嘴说:“我才不去触霉头呢。”
  潘金莲说:“你触什么霉头?西门庆气的是我,要是见你春梅去了,恐怕会高兴得拿大顶。
  ——你就帮我捎一句话,说金莲已知错了,很想他。“春梅连连摇头道:“姐姐这般说,我更是不能去了。”潘金莲上来搂住春梅的身子,央求道:“好春梅,姐姐刚才开玩笑,就求你这一回,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春梅“扑哧”一笑,说道:“姐姐想庆哥都快想成花痴了。”潘金莲知道春梅心里已同意了,仍然问道:“你答应了?”春梅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知什么时候,一滴眼泪悄悄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把那对绣了鸳鸯的枕头上浸湿了一小片。
  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最敏感的。潘金莲说,西门庆见了春梅去找他,恐怕会高兴得拿大顶,虽然是句笑话,却也是一矢中的。
  春梅早已隐隐感觉到西门庆对她有意思。有一回,西门庆来到阿莲发廊,正巧潘金莲不在,按平时规矩,西门庆在阿莲发廊从来不兴进包厢,即使要进,也是同潘金莲一起进里边寻欢作乐。可是那天,西门庆意外地招手叫春梅,春梅先是一愣,扭捏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进包厢,说道:“庆哥,我还是去叫金莲姐姐吧。”西门庆扯长脖子说:“叫她做什么?快别去,我就要你。”说着一把拉过春梅,叫她乖乖地坐到了身边。
  起初西门庆只是挨着春梅说话儿。说了一会,西门庆笑着说:“春梅,来,坐这儿——”说着拍了拍膝腿。春梅红着脸往一边躲让,早已被西门庆扯住胳膊,轻轻一抱,便坐在了他的膝腿上。春梅又臊又急,一边挣扎一边说:“如何对得起金莲姐姐?”西门庆眼睛瞪得滚圆,嚷道:“我们的事,与她有何相干?”说着那双不老实的手伸向春梅胸前,要摸她乳房,被春梅猛一下推开了。
  春梅正色道:“庆哥,要是你心中还有金莲姐姐,今天就该放规矩点;要是你心中没有金莲姐姐,春梅也无话可说,随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不过有句话说在前头,春梅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最看不惯那种无情无义的货色,如果庆哥今天非要强迫我,那也只是要得了我的身,要不了我的心。”
  西门庆听得一愣一愣的,等春梅说完了,他才会过意来,慢慢吞吞拍几下巴掌,说道:“说得好,说得好,没想到春梅还是个如此懂情义的好妹妹,庆哥今天放你一马。不过,我也有句话说在前头:你迟早都是我庆哥的人。”说着从膝腿上放下春梅。打从那次以后,西门庆果真再也没动过春梅,只是眼睛经常搁在她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儿,每次春梅只当没看见,故意把身子掉向一边。
  
  
  
  
  第四十七章
  
  西门庆是清河市有名的大款,腰包里有钱,人也风流倜傥,如今还升了官,谁要是想傍大款的话,不去傍西门庆岂不是天下的大傻逼?春梅当然不是天下的大傻逼。出身贫寒的她想傍大款,做梦也想,只是她懂得待价而沽的道理,不想把自己贱卖,如果像那些发廊女一样逢男人就脱裤子,那有什么狗屁意思?春梅就像一筐新上市的红樱桃,她在等待时机,要卖个好价钱。
  潘金莲托春梅去找西门庆,对春梅来说,无疑是个好机会。虽说眼下已进入深秋,女孩儿穿裙子的季节过去了,春梅还是刻意梳妆打扮一番,一件素净的白衬衣,一条男式长裤,一条金利来皮带把两尺的腰围束成了一尺八九,更是添了几分窈窕淑女的味道。
  西门庆正在他公司办公室里打电话,见推门进来的是春梅,不禁有些喜出望外,放下电话说道:“今天刮哪阵风,把春梅妹妹吹来了?”春梅抛个媚眼道:“庆哥说笑话了,能见一次大名人西门庆,是小女子春梅莫大的荣耀呢。”西门庆这一生中不知见过多少女人的媚眼,他能从各种各样的媚眼中读出不同的含义,就拿春梅的那个媚眼来说吧,西门庆读到的不是挑逗,而是幽怨。
  于是,西门庆亲热地拉起春梅的手,说道:“月亮和星星在一起,太阳和云彩在一起,春天和花朵在一起,庆哥和春梅在一起,这些全是天底下最天经地义的事。”春梅羞怯地一笑,幽幽地说:“庆哥还能做诗呀?我做不来诗,学习中央电视台崔永元的实话实说:能和庆哥在一起,是春梅的福份——可是春梅命薄,不配享受那福份。”
  西门庆问:“为什么不配?”春梅沉吟一会儿,小声道:“庆哥对我好,我春梅心里清楚,可是我毕竟只是金莲姐姐发廊里的一个发廊女,端的是只最不经摔的瓷饭碗。打个比方说,中央首长再好再亲切,也作不得半点指望,因为最后真正能管我们老百姓的,还是俺清河市的地方官——我这话并不是说金莲姐姐不好,恰恰相反,她待我真的太好了。”西门庆追问:“你说你不能同我好是因为她?”春梅不吱声,悄没声儿从西门庆那儿将手抽出来,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我的任务,是受金莲姐姐之托,来给庆哥传个话儿的。”
  西门庆是情场老手,这会儿却被才出道的春梅逗弄得心里头直痒痒,没钓上岸的鱼都是大鱼,没搞到手的女人都是好女人,此时春梅的每一句话,西门庆都听得十分专心。听说她是来帮潘金莲传话的,便问道:“那个骚蹄子又放些什么屁?”
  春梅皱皱眉头,说道:“庆哥能不能文雅点?再说,金莲姐姐即使有错,也只是一时犯糊涂,何况她当面也认过错了,庆哥打也打了……”春梅用眼角瞄西门庆一眼,低下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这般对人不依不饶的,往后谁还敢同庆哥好?”西门庆连忙说道:“春梅妹妹批评得对,知错就改,春梅妹妹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春梅酸劲十足地说:“别羞煞我了,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庆哥想爱金莲姐姐就爱,何必拿我当挡箭牌。”西门庆跳脚说:“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啊!满世界假冒伪劣的东西太多,说真话反不讨好,春梅妹妹,难道要我把心肝挖出来你看吗?”
  春梅说:“我看你心肝做甚?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什么关系了。”
  西门庆峥春梅又要生气,赶紧把话题转到一边,问道:“春梅妹妹不是来传话的吗?她怎么说?”春梅乜斜他一眼,说道:“人家说了,她已经知错,现在特想念庆哥。”西门庆道:“又是这一套劳什子,她自己为什么不来说?”春梅道:“我说我没有那么大面子,瞧瞧是不是,看来还是得叫金莲姐姐自己来说。”
  说着转身要往外走。
  西门庆抢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说道:“不是那个意思,春梅误会了。”春梅问:“那是什么意思?”西门庆嘻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巴不得天天有这等好事,有人托春梅妹妹来给我传话。”春梅啐他一口,说道:“要那样,庆哥只怕天天烦死了。”又道:“依了我说句公允话,庆哥是该过去看看姐姐,就凭我天天听到的,她在我耳根边念叨也不下百次,就是个铁石心肠,也得动心。——何况庆哥本是个讲感情的人。”
  西门庆道:“春梅好会说话,庆哥听你的,这几天就过去。”春梅道:“去不去是你们的缘份,也不能说是因为听我的。”西门庆笑道:“好你个伶牙利齿的,是我自己想去,好了吧。”
  潘金莲和武大郎原来住着一个大院宅,估摸着有200多平方米面积吧,每日清晨,武大郎生好炉子,摆好烧饼摊,一天的生意就那么开张了。武大郎去世后一年多,清河市搞老城区改造,那一带的居民都是搬迁户,潘金莲正愁一个人住在大院宅里太冷清,再说又是同前夫武大郎一起住过的,睹物思人,心里常常会无端生出许多牵挂,不用房屋拆迁办公室的同志多作动员,就签下了搬迁合同,搬到了世纪花园小区,是个三室两厅的房间。房子不错,装修得也挺豪华,只是缺少点人气,平时白天没人住,夜晚也就潘金莲春梅两个,阴气太重。
  那天晚上,潘金莲和春梅从发廊里回家,刚关上门要洗澡,西门庆来了。黑灯瞎火的,冷不丁忽然钻出个人来,把个春梅吓了一大跳,看清了是西门庆,她嗔怪道:“庆哥啥时候学会穿墙拱洞的本领。”潘金莲原本给了西门庆一把钥匙,她身体和心灵的大门随时向庆哥畅开着,这会儿见了西门庆,而且还拎来了礼物——几只香蕉、一袋苹果以及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虽说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她恨不得像只小燕子似的飞扑上去,围绕庆哥呢喃撒娇,当然那暂时是不可能的。
  春梅很是知趣,提只面盆进了卫生间,将门虚掩,悄悄聆听客厅里的声音。
  听了一会,却了无声息,不由得奇怪地“咦”了一声,探过头来,从门缝中悄悄朝外张望,原来客厅里的那两个人早已抱作一团,滚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忙得正欢。春梅想,好没廉耻的两个,说好就好了,也不看个场面。心里酸酸的,故意将面盆磕一下,发出好清脆的一声响。
  西门庆松开手,朝卫生间这边看看,潘金莲依然搂着他不肯放开,说道:“不碍事的,春梅丫头是自己人。”又扭头朝卫生间里嚷道:“小妮子犯贱,闹出那么大的声响,吓人一跳。”
  春梅没好气地说:“谁没个闪失的时候?我以为姐姐姐夫只顾安心玩自己的呢,哪想到耳朵尖得像耗子,屁大点响声也吓一跳。”潘金莲道:“小妮子,叫你伶牙利齿的,看我不来撕你嘴巴。”
  西门庆手指放在唇边“嘘”一声,一把拉住潘金莲,嘻笑着道:“阿莲莫急,让我先进去逗逗这小骚妮子,等会儿到房间,我们想如何玩儿就如何玩儿。”春梅耳尖,听了个真真切切,慌忙站起身来。她知道西门庆那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莫说潘金莲不敢去拦,即使想拦只怕也拦不住。正想着,西门庆已经探进了半个身子,春梅来不及掩上衬衣,花骨朵般的乳房被他瞧了个正着。
  春梅红了脸,慌忙掩好衣服扣上扣子。西门庆小声道:“你既然叫我姐夫,我就有句话说:姨妹子长得好看,姐夫有一半。”猥亵的目光直愣愣盯在春梅胸前,又说:“美的东西是供人欣赏的,把它关起来做甚?我放它出来再透透气。”
  说着上前一步,从后头揽腰搂住春梅腰身,探手朝她胸前摸去。
  春梅只觉后颈脖上被个热哄哄的东西亲吻着,两只乳房已被他握在手中,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又担心让潘金莲撞进来,连声嚷道:“姐姐你看姐夫,闹成什么样儿了,也不来管管。”
  潘金莲在外面客厅里回道:“各人的心长在各人自己身上,我哪里管得了你们那些咸萝卜淡菜的。”春梅连连叠脚说道:“姐姐姐夫像演戏一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存心欺负我春梅一个人。”潘金莲道:“谁唱戏了,我倒是真的要来看看了——”随着话音,潘金莲人已飘到卫生间跟前,抱着胳膊,半边身子斜依在门槛上冷笑。
  
  
  
  
  第四十八章
  
  西门庆这才慌慌张张松开了手。可是春梅被他弄皱的衣服在那儿明摆着,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赃物,人赃俱在,想赖也是赖不掉的。西门庆索性装潇洒,拿出泼皮无赖的本色说道:“春梅这朵花儿有刺呢,扎得我的手生痛。”潘金莲叽讽道:“庆哥这样的采花高手,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西门庆嘻皮笑脸地说:“人有了这么个爱好,没办法。”春梅不想听这些劳什子,赌气般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走出卫生间,一个人到里间房里睡觉去了。
  见西门庆望着春梅的背景发呆,潘金莲用指头往他额头上一点,叽讽地说:“吃着碗里的,护着锅里的,天下第一花哥有完没有?”西门庆笑道:“那小蹄子真是可人儿。”潘金莲撅嘴道:“你实在想要她,也好办,我让开就是,成全你们。”西门庆连连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一个两面派,萝卜白菜我都爱。”潘金莲问道:“谁是萝卜?谁是白菜?”西门庆道:“错了,纠正如下——我是一个两面派,阿莲春梅我都爱。”
  春梅佯装赌气进里屋睡觉,却一直竖着耳朵,静静偷听西门庆潘金莲二人说话。这会儿听西门庆这般说,心中暗自欢喜——西门庆能在潘金莲面前说这番话,说明在西门庆心中,差不多已把她摆在了同潘金莲平等的位置。再往下听,就没有声音了,她跳下床来,从门缝里偷偷窥探,只见西门庆拥着潘金莲,一步一亲嘴地进了另一个房间。
  一上床,潘金莲像根藤条似的缠住西门庆,一边帮他解扣子一边说:“庆哥真狠心,人一走,就像泥牛入海无消息,这么久不来看我,我想你都快想死了。”
  西门庆下边硬翘翘的,这会儿正被潘金莲脱掉内裤,将那物什捧在手心把玩,于是西门庆笑道:“既然想它,为何不亲它一口?”潘金莲果然伏下身子,把那物什往口里塞。西门庆触电般的一抖,抱住潘金莲也要脱她的衣服,一边不停地嚷嚷:“我的亲亲,我的肉……”
  二人正闹得欢,潘金莲忽然“哎哟”一声,微微皱起眉头。西门庆问道:“阿莲怎么回事?”
  潘金莲摇头苦笑,轻声说:“不碍事的。”等到西门庆脱掉潘金莲那件粉红色的内衣,发现她背脊上道道乌青发紫的伤痕,才知道是那天晚上用鸡毛掸子打过的。西门庆将潘金莲弄到灯光底下,瞅着那些乌青发紫的痕印儿看一阵,说道:“怪我下手太狠,阿莲受苦了。”
  潘金莲道:“有庆哥这句话,阿莲就算是被庆哥打死,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又道:“再说这事儿也怪阿莲一时糊涂,害得庆哥受委屈,如今庆哥成了官场上的人,最需顾全的就是面子,不像我们这等寻常百姓。——阿莲保证再不会给庆哥惹麻烦了。”一番话儿说得贴心贴肝,西门庆一边抚摸那些痕印儿,一边轻轻把她身子往床上放,背脊上的伤痕阵阵生痛,潘金莲心里隐忍着,脸上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
  两个人在被窝里亲热过一阵,头挨头并排躺在床上说话。西门庆道:“早先花子虚还在世那阵子,我听花二哥说,他老婆李瓶儿特会献殷勤,房中两个小保姆,一个叫迎春,一个叫绣春,都被李瓶儿唆使,让花子虚收用过的。”潘金莲道:“这话我耳根子都快听出茧来了,一会儿花子虚,一会儿李瓶儿,又是什么迎春绣春,拿这些淡话来说做什么?庆哥想要收春梅,就直接说好了,这般指桑骂槐的,忒没意思。”
  西门庆搂抱住潘金莲,说道:“我的肉,你莫不是钻到我心里头去的一只虫虫,如何这般懂得我的心思。”潘金莲嗔道:“庆哥是不是想让我去叫她?”西门庆激将她道:“我谅你不敢——也不会情愿。”潘金莲轻轻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不会?我偏去叫她来。”说罢便要穿衣下床。
  西门庆也不阻拦,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穿什么劳什子衣服,脱来穿去的不嫌麻烦,不如赤条条还利索些。再说黑灯瞎火也没人看得见。”潘金莲回头道:“你个没羞耻的,真正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大淫棍。”边说边摸索着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往春梅那边房间里走去。
  西门庆想,这潘金莲真不错,不像别的那些女人,同男人好只图的是个钱字,她从不开口要钱,有时候甚至倒贴。这且不说,单是她巴心巴肝为西门庆好这一点,也是其他女人所难及的,眼下还不辞辛苦,不怕劳累,不犯酸劲,不生醋意,为西门庆去做春梅的思想政治工作,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皮条主义的精神,这是甘当人梯的自我牺牲精神。
  西门庆没想到的是,潘金莲心中也有她自己的小九九。西门庆看上春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平时见他对春梅眉来眼去的,潘金莲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但也拿他没办法,只恨自己为什么爱上这么个负心的贼,而且爱得那么深,像是掉进了一片沼泽地,想拔也拔不出来。
  转念又想,西门庆是清河市有名的花花公子,他玩的女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什么李娇儿、卓丢儿、孙雪娥、李桂姐、李桂卿、吴银儿、郑爱香儿、郑爱月儿……算起来有个加强排吧,那支情人队伍里再多她一个春梅也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见到西门庆同李瓶儿好上之后,潘金莲心里陡添几分危机感。她是个最爱争风吃醋的主儿,见李瓶儿比自己得宠,心里头恨得直咬牙,一直策划着使个什么计谋,把西门庆的宠爱从李瓶儿那边夺回来。春梅是个好诱饵,也许能帮她钓回西门庆的心,再说潘金莲也清楚,凭西门庆对春梅那种色迷迷的样儿,春梅迟早也会成西门庆的人,何不送个顺水人情,把春梅作为一宗贿赂的礼品交出去。她不信凭她和春梅姐妹两个,也不能笼络住西门庆的心。
  春梅房间的门没有锁,潘金莲径直进去,心中暗暗骂道:好个小骚妮子,睡觉竟不锁门,只怕在等西门庆那野男人来入吧。也用不着开灯,一下子钻进春梅的被窝里,将她整个身子搂住。春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等到看清楚是潘金莲,嗔怪道:“姐姐不在那边做好事,跑这儿来做什么?”潘金莲道:“有福同享,有难同挡,姐姐有什么好事,也不会忘了春梅呀。”
  春梅道:“姐姐饶我,这等好事春梅做不来。”潘金莲在她乳房上抚摸几把,被春梅推开了,潘金莲仍旧说道:“春梅好聪明,我还没说就知晓了。——正是他让我过来叫你去做好事呢。”
  春梅道:“姐姐当我是什么了?我也不是谁家豢养的宠物,唤一声就乖乖地来来去去。”潘金莲道:“春梅别恼,你那点儿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庆哥虽说心花点,但他对你也是一片真心。”
  说着搂抱住春梅,贴在她耳边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春梅的心思早已活络了,只差个下台的梯子,等到潘金莲说完,春梅羞答答地小声道:“姐姐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说的了。可是不能让我自家…
  …送上门吧。”潘金莲笑着用手指头戳戳她的额角,说道:“小妮子,莫非还要雇个大花轿来抬?想姐姐当初同他好的那阵,哪有这种优越条件,如今条件好了,你还挑肥拣瘦的。”春梅不理她那一套,扭过身子,一心一意坚持自己的原则:决不做自投落网的飞蛾。
  潘金莲无可奈何,只得回到西门庆那边房里,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了。西门庆一听,高兴得恨不得拿大顶,搂住潘金莲一连亲了七七四十九个嘴,说道:“我的亲亲,我的肉儿,你真正是我最贴心的知音。春梅那个小狐狸精,她是害羞呢。——我这就去。”说罢光得身子跳下床来,想想不妥,又胡乱抓了条内裤套上,直冲春梅那边房间里摸去。
  
  
  
  
  第四十九章
  
  春梅见西门庆摸进门来,心里头像摆放了一千张小鼓,扑咚扑咚地擂个不停。
  不容她多想,西门庆已经钻入被窝,滑腻腻的胳膊抱住她的身子,热哄哄的嘴唇贴到了脸颊上。春梅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任凭西门庆的双手在身上探索,只听得西门庆一声怪叫:“我的妈耶,钱塘江水涨潮了。”春梅身体的隐秘处被西门庆摸个正着,脸庞红扑扑的发烧:“你坏,你坏。”
  一边说一边直往他怀里钻,又大又软的床上有种年青女孩特有的香味在淡淡的散发着,西门庆跪在春梅的身侧,埋头在她胸间亲吻着她的乳房乳晕乳头,两手自由的在她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大腿上爱怜的抚摸,她的身体象波浪般在西门庆的爱抚下阵阵起伏,嘴里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呻吟。西门庆含着她粉色的乳头用舌尖舔弄着,手指划过她的小腹,拨开那旺盛的毛发,在那温润炽热的部位探索着,春梅的两腿紧张的合拢,夹住西门庆的手指。但在西门庆锲而不舍的继续爱抚下,她的身体渐渐脱离意志的控制,随着西门庆的动作而若有若无的迎合,象个热情的花园般怒放着自己最瑰丽最美艳的花朵,吸引着采花的蜂蝶恋恋不舍。春梅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了,象条动人的美人鱼般在西门庆眼前展现出曼妙的姿态,两腿间早已湿润,让西门庆的手指能顺利的进入那小小的孔径,虽然只能进入一点点,但已足以感受内里的炽热腻滑。春梅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小嘴也随着的西门庆挑逗发出压抑不住的喘息。西门庆腾身压在春梅的身上,她光滑细嫩的肌肤立即给西门庆带来了一种清凉舒适的感觉,这种愉悦的感觉像是渗过西门庆的肌肤,深入到骨头里去了,她胸前那高耸坚实的双乳被西门庆压得微微变形,身体极度亲密的贴在一起。西门庆坚硬的阴茎直直的伸入她两腿间的缝隙里。随着西门庆的大腿夹紧她的两条修长圆润的大腿,她的大腿根部不可避免的也夹紧了西门庆的阴茎,暖暖的滑滑的,舒服极了。让西门庆稍稍舒缓将要爆炸的欲望,可以慢慢的挑逗身下这已是春情勃发的美人。春梅偏着头不敢看西门庆,脸上脖子上的羞色更浓了,美丽的大眼睛仍然紧紧闭着,微微抖动的眼睫毛告诉西门庆她是怎样的紧张,西门庆的胸脯可以清楚感觉到她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西门庆微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别紧张,我会温柔的。春梅的脸更红了,两只手却紧紧的搂抱着西门庆的肩背,象个溺水者抓住求生的稻草一般。西门庆在她身上缓缓的蠕动着,让彼此身体的摩擦继续逗引她的热情,这种真正的肌肤厮磨感觉太美妙了,同时不停的亲吻着她的脸蛋,力图舒缓她紧张的情绪。这可不是很容易的工作,要强忍着极度膨胀的欲望,继续爱抚挑逗刺激她实际上也是刺激自己处于临界点的情绪,西门庆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把火在拼命的燃烧,象是要蒸发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一般。功夫不负有心人,好一会之后,春梅的身体也渐渐的热了起来,在西门庆的重压下难以承受似的扭动,眼睛微微张开,水汪汪的尽是撩人的春意,西门庆坐起来拌开她的两腿,胀得生痛的阴茎抵在她已是一片润滑的阴部,湿热的爱液在她嫩肉的缝隙里流出滋润着西门庆硕大的龟头,西门庆已是箭在弦上再也难以忍受了。西门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腹用力挺动,身体前倾,伴着春梅的一声娇呼,阴茎突破了她贞洁的防线,整根贯入了她狭窄紧凑的窍穴,那熟悉的快感立时涌遍全身,禁不住快速的抽动起来。春梅在西门庆身下哀声呻吟着,两条大腿不知是该夹紧还是放松,无助的颤动着,胸前那浑圆可爱的乳房随着我的猛烈动作而前后颠动着,西门庆俯下身子,两肘支撑着体重,抓着她的双乳,小腹快速的运动着,每一次都让自己的阴茎整根插入,追求着最大的快乐。她的腔道里充满了销魂的弹力,那种紧紧包容的感觉,与阴茎摩擦的快感让西门庆的欲望燃烧的更加强烈了,西门庆大起大落的运动着,两人小腹撞击的声音频密热烈。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春梅似痛似乐的呻吟和西门庆的喘息。很快,春梅白嫩的肌肤上涌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皱着眉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在西门庆近乎狂暴的冲击下从鼻腔里发出阵阵动人的呻吟,她的手已不再搂抱着西门庆,而是抓着身下的床单,抓的如此用力,以至于床单在她手边皱成了一大团。春梅年青的身体适应性很强,没过很久,她就渐渐的可以承受西门庆的凶猛进攻了,腔道里的爱液渐渐增多,让西门庆的阴茎能更加方便的出入她不久前还是纯洁无暇的身体,她的呻吟声也听起来不是那么痛苦了,夹杂着些新鲜的无助的刺激。让西门庆的阴茎不禁在她的腔道里胀得更大更坚硬了。而快感也越发的强烈。汗水从他们的身体上不断流下,他们的肌肤黏黏的也贴在一起,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了,她的手无力的抱着西门庆的腰,随着西门庆的每一次深入而全身抖动,腔道内的肉壁也有规律的收缩着,象是要将我的阴茎全部吸进去一般,占有征服的快感和肉体的极度愉悦混合在一起麻痹着我的神经,西门庆象是坠入了快乐的天堂。也许是情绪太兴奋的缘故,西门庆没能坚持许久,只十多分钟,西门庆就感觉到自己的欲望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无法忍耐也不愿忍耐,西门庆加快动作拼命的耸动着,如火的欲望在小腹间酝酿集结,随着一阵电击般的刺激,西门庆的阴茎深深插入她体内,精液争先恐后的一股股射出,登陆这新鲜美丽的躯体。她的身体也随着西门庆的射精而一阵阵的颤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
  西门庆余兴未了,又一把将春梅抱起,回到潘金莲那边床上,潘金莲问道:“庆哥今天想作甚?莫非要吃个双份的?”西门庆道:“阿莲说得正是。”接口又吟诗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吟罢两句,兴致盎然,继续吟道:“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诗句吟过了,将春梅轻轻放下,只见那张席梦思床上,两个美女子哼哼唧唧,玉体横陈,肉欲横流,正是:色胆包天怕甚事,贪淫无边西门子。自此以后,西门庆百般留恋阿莲发廊,把一颗放浪惯了的心暂时放到了金、梅二娇身上。
  此处按下不表。单说西门庆在潘金莲、春梅处逗留久了,忽然想起生意场上的事儿,掐起指头一算,已经七天没去公司了,整整一星期泡在风月场中播云撒雨,身子掏空了,腰包也瘪了。眼下已临近春节,很多业务得去抓,得去理出个头绪。这一日,西门庆来到公司,刚在经理办公室的大班桌前坐下,抬头欲看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却看见一个身段极好的红衣女子打从窗前飘过。西门庆心中暗暗惊羡道:“好个妙人儿!可惜只见了她的背影。也不知是谁,跑到俺公司来作甚?”边想着边快步追出去,谁知那红衣女子竟像一阵风,早已飘出公司大门走远了,望着她消失在街头人群中的背影,西门庆独自惆怅了一会。
  公司职工中有个叫玉箫的,是秘书张松的相好,见西门庆站在那儿发呆,笑吟吟过来取笑道:“西经理,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见一个爱一个,有完没完?”
  西门庆问道:“好玉箫,我正发愁没个问话的人呢。刚才穿红衣的女孩儿是谁?
  平时好象没见过。”玉箫回道:“那是来旺儿新娶的老婆宋惠莲。”
  西门庆一愣,郑来旺是他公司的职工,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还是个王老五,因为有些秃顶,婚姻问题一直是个老大难,前不久听人说来旺儿娶了媳妇,他并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媳妇竟出落得如此标致,禁不住叹口气道:“难怪人们常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玉箫掩嘴笑道:“我就知道西经理瞧上了她,要不然无端叹什么气?”西门庆辩白道:“哪能呢,我是看她上身穿件红衣裳,下身却配条绿裙子,怪模怪样的,俗话说红配绿丑得哭,这女子审美趣味太平庸。”
  话儿虽然这般说,但是西门庆心里,早已牢牢把宋惠莲三个字记住了。托人一打听,这宋惠莲年纪不大,刚满24岁,身世经历却并不简单。
  宋惠莲是寿衣店老板宋仁的女儿,模样儿不长不短,身子儿不胖不瘦,一双暗送秋波的媚眼,经常能勾得男人魂不守舍,人们称她为傍大款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
  惠莲是个早熟的女孩儿,高中还没毕业,就开始涉足风月场,天天晚上,借口到同学家补习功课,溜进迪吧舞厅,同一帮不三不四的男女鬼混。她爹宋仁狠狠打过她几次,效果不佳,惠莲照样我行我素,头发染成金黄色,偶尔嘴上还叼支香烟,宋仁拿女儿没办法,加上要忙生意,也就懒得管了,索性由了她去。果然,没过多久,惠莲就闹出了事儿。
  同惠莲相好的是清河市财政局一位姓蔡的科长,三十五六岁,早有了妻室,偏偏看中这个十六七岁的小妖精,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之后,有了爱情的结晶——惠莲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生下来当然不可能,只好到医院去做人流,蔡科长托人找了医生,也塞了红包,手术很简单,三下五去二很快结束了,本来一切都密不透风,偏偏那医生的妻子是个长舌妇,把这桩趣事说给她的同事听,同事再说给朋友听,传来传去,传到惠莲读高中的学校里,校长听说有这等事,跑到医院一调查,事情水落石出,这样的学生学校如何能容留?一纸通知发下来,宋惠莲被学校开除,那位蔡科长也因此受了牵连,被单位警告处分。
  书是读不成了,惠莲自愿加入三陪女的队伍,成了其中一员。在她搞三陪的那家春光酒楼里,有个叫蒋聪的厨师她对颇中意,天天缠着惠莲要同她谈朋友,惠莲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蒋聪也是个有毅力的男儿,每天傍晚,便来到惠莲家门口,站在个黑旮旯里等她下楼,然后送她到酒楼去搞三陪。夜晚十一二点,惠莲的三陪工作结束了,带着一脸倦色走出酒楼,蒋聪依然站在酒楼前不远的一个黑旮旯里,等待着送她回家。
  俗话说心诚石头也会开花,久而久之,惠莲也放下了她那高傲的架子,同蒋聪在床上打成了一片。再过了一两年,二人去拿了结婚证,组成了小家庭。结婚后,蒋聪再不让惠莲去坐台,拍着胸膛表态:有我蒋聪吃的就少不了你惠莲的。
  端了蒋聪的碗,得服蒋聪管,惠莲也慢慢收了心,从此后全心全意为蒋聪服务。
  也是活该有事。惠莲原先当三陪女期间,认识个姓盛的房地产公司经理,二人暗通曲款,有过几次云雨之欢。那盛经理也是个多情种,在惠莲身体上占得便宜后,一直念念不忘那些妙处,尽管惠莲向他声明自己结婚了,不再当坐台小姐了,可盛经理依然痴心不改,要同她重温旧梦。惠莲耐不住盛经理的几番纠缠,更重要的是她看中了金钱的诱惑,便背着蒋聪悄悄同盛经理好上了。
  蒋聪也并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得知这件事后,叫了一帮朋友,身上藏了菜刀棍棒,寻上门去闹事,把盛经理拖出房地产公司当街就打。盛经理不明白原由,以为是为公司拖欠集资款的事儿,捂着脑袋愤怒地嚷嚷:“哪来的一群混蛋,欠帐还钱不就结了吗?”蒋聪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掏出菜刀往他身上胡乱砍去,一边说道:“欠帐还钱?你个王八崽子,欠老子的那笔帐你还得了吗?”
  盛经理起初还大声嚷嚷了一阵,没多大一会功夫,声音渐渐小下去,到最后完全没声了,有胆儿小的停了手,说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只怕要出事。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伸手去试探盛经理的鼻息,才知道早已断了气。一见闹出了大事,蒋聪傻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忽然扔掉菜刀,拔腿就跑。跟着他来闹事的那帮人也哄地一声作鸟兽散,四下逃命而去。
  任凭蒋聪腿杆儿再快,也跑不过公安机关的手掌心,在广州火车站候车室里,蒋聪被人民警察抓获,押回了清河市。惠莲倒也是个讲感情的,托人打通关节,要去探监,可蒋聪是死囚犯,看管制度十分严格,终于未能亲眼见到蒋聪,只是托人捎进了几件衣服,一袋水果。到了宣判那天,惠莲骑着辆自行车,跟在游街的囚车后面,沿着大街追了四五里路,也算对得起她同蒋聪夫妻一场了。
  就在惠莲人生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里,郑来旺帮了她一把。郑来旺,人唤来旺儿,是蒋聪生前的一个朋友,平时在一起喝酒抹牌,相处得也还不赖。蒋聪杀人逃跑后,平时那些朋友像避瘟神一样避着惠莲,生怕惹祸上身,来旺儿却恰恰相反,三天两头往蒋聪家里跑,向惠莲嘘寒问暖,时不时还帮衬一点银子。
  一来二去,惠莲对来旺儿这个王老五的感情渐渐发生了变化,由感激之情升华为依赖之情,由依赖之情升华为爱恋之情,来旺儿是西门庆医药公司的采购员,为西门庆采购假药有功劳,因此腰包里比较暖和,脾气也不错,只是年龄有些大,长相也有些显老,秃顶看上去终是不雅,但是惠莲想,男儿无丑相,只要来旺儿真心待我好,长相差点也没什么要紧,长相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呢。于是,就在蒋聪被判死刑后不久,惠莲终于委身给了单身贵族来旺儿,在她的婚姻史上谱写了新的篇章。
  来旺儿待惠莲确实不错。婚后度蜜月,他带着新婚的妻子游玩了一趟新马泰(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除了买回不少翡翠、玉石、珠宝、金戒指外、还照了一大摞照片,全是惠莲的玉照,来旺儿知道自己形象不佳,尽可能在照片上少露面。惠莲自从跟了来旺儿,服饰、发型、化妆上更是大胆追求新潮了,同那些妇人凑在一起,天天少不了谈论的话题是:哪家商店又进了新款式服装,哪家美容美发厅高薪聘请了香港的美容师,日子倒也过得有趣。
  
  
  
  
  第五十章
  
  腊月二十四,按照农历是过小年,这天西门庆到来旺儿家,亲切慰问本公司的员工来了。来旺儿眼睛笑咪成一条缝,紧紧握住西门庆的手道:“感谢领导同志关心我,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看我,我今后一定要好好工作。”西门庆道:“对,好好工作,好好工作,就像歌中唱的那样,好好工作才有好的生活。”惠莲在一旁笑道:“我们有没有好的生活,还不是全靠西经理扶持。”西门庆朝她丢个眼色:“妇人莫提扶持二字,这方面做得还不够,来旺儿只要听话,以后我多搞政策倾斜,让你们家在致富路上快马加鞭。”惠莲道:“我家来旺儿是个老实人,领导的话,他句句当最高真理听呢。”
  见妻子同西门庆一递一句话儿搭腔,来旺儿没插嘴的空隙,忽然想起前不久买的雀巢咖啡,说道:“西经理慢慢聊,我去煮杯咖啡。”说着起身往厨房去了。
  见客厅里只剩两个人,西门庆心中窃喜,恭身问道:“妇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惠莲答道:“腊月二十四。”西门庆继续问:“腊月二十四又是什么日子?”惠莲瞅他一眼,脸儿红扑扑地答道:“是小女子的生日,莫非西经理连这个也知晓?”
  西门庆微微笑着,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就是特意来祝你生日快乐的。”说着在惠莲手上轻轻捏一把,惠莲心领神会,递个媚眼回答道:“西经理是个大忙人,还记挂着小女子的这种芝麻小事,真是叫人感动。”
  说话间,来旺儿的咖啡煮好了,只见他腰间围块围裙,手托不锈钢盘子,像星级宾馆里的侍者,规规矩矩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惠莲问道:“放糖没有?”来旺儿道:“放了。”惠莲仍然撬开了糖盒,又往杯子里加几块方糖,才递到西门庆手上。西门庆抿一口,闭起了眼睛,像享受人间至极至乐一般,好半天才夸张地独白了句广告词:“真是滴滴香浓,意犹未尽呵。”
  扯淡的话说完了,西门庆开始谈正事,最近一段日子坐惯了主席台,西门庆言辞间沾染上不少官场习气,说话捏腔拿势,像领导干部作报告似的。“来旺儿,我这家公司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从一家普普通通的小药店,发展壮大到今天几十人的规模,也不容易。当然首先得归功于党的政策好,归功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归功于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其次也归功于公司的一些元老派,除了你来旺儿外,还有来保、来安、来友、来兴、来昭等等,都是西门庆医药公司发展史册上的功臣。”
  来旺儿静静聆听领导的教诲,可是听了半天,仍然如坠云山雾海,一点也不得要领,于是说道:“西经理,我没多大文化,不会来这些虚的,有什么事领导尽管吩咐就是。”西门庆笑道:“来旺儿果真是个急性子,我才说了个开场白呢。”
  惠莲也在一旁抢白道:“领导讲话,你胡乱插个什么嘴?”来旺儿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搓手一边“嘿嘿”笑着。
  西门庆问来旺儿道:“最近注意看中央电视台节目没有?”来旺儿直捅捅地答道:“忙得连撒泡尿的功夫也没有,哪里有闲心看那些劳什子。”西门庆批评他道:“来旺儿,不怪我说你,无论怎么样忙,政治学习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不然就得落后,落后就会挨打。”惠莲笑吟吟地在一旁补白说:“莫听我家来旺儿嘴上这般说,其实他有时候也爱捧个书本读呢。”西门庆想,来旺儿看个狗屁书,他捧的是地摊上的黄色杂志!看在惠莲的面子上,西门庆终于忍住没把这话说出口。
  西门庆道:“最近中央电视台有个关于打假的专题片,反映河北无极县制造、贩卖假药的情况,我看了后寐食不安。”说着瞅惠莲一眼,继续道:“弟媳妹也不是外人,有些话儿我在这里不妨直说,河北的假药市场一旦被取缔,我们医药公司的利润将会大幅削减,就拿阿胶一宗药来说,前几年从山东东阿阿胶厂直接进货,利润不到百分之十,后来转为从河北无极县进货,利润升到百分之三四十以上,这个情况我不说来旺儿你也知道的。”
  来旺儿连连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惠莲对医药行业内部那些关节不甚了解,听西门庆说了许多,心中也有了点眉目,笑着恭维道:“西经理明察秋毫,从中央电视台一个普通节目想到那么多,佩服佩服。”西门庆谦虚地说:“也是没办法的事,人在生意场上,身不由己,有些东西不去想还不行。”
  惠莲道:“西经理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一心一意图谋公司的好前途,我作为一名职工家属,在此向西经理致以深深的谢意。”说着站起身要向西门庆鞠躬,被西门庆笑着拦住了,说道:“不言谢不言谢,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惠莲说:“只可惜了我们来旺儿一介平民,也没多大本事,帮不上领导什么忙,不过西经理只要还看得上我家来旺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二话说的。”
  听惠莲嘴上像抹了蜜似的甜,西门庆心中喜欢得不行,说道:“哪里有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儿,要说公司业务嘛,不外乎是多跑跑腿儿,多说说话儿,多送送红包儿。”说着说着,脸上不禁露出了难色:“本来我已经想好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节,公司在外头的业务也不想做了,让职工好好过春节,等正月十五闹完元宵后再出去跑。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河北那边又出这种事儿,如果河北无极的药材市场真的查封,我们公司的进货渠道就被堵死了,经济上是个大损失,看来只有派人立马去一趟。”
  惠莲道:“这有什么难的?让我们来旺儿跑一趟不就结了。为了公司的发展,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又啥了?”说着连连朝来旺儿使眼色。来旺儿拍着胸膛说:“西经理莫为这点小事犯愁,我去就是了,保证马到成功。”西门庆道:“来旺儿能去一趟,我最放心,要进什么货,回头来公司一下,我开了个清单,照上面的药品进就行。不过呢,我也不会让来旺儿白跑这一趟,奖金少不了这个数。”
  西门庆竖起一根指头,是1000元的意思。
  惠莲道:“哎哟,看领导说的,提什么钱不钱啊,莫非没钱我们来旺儿就不去了?领导看我们来旺儿是那种人吗?”来旺儿本来想讨价还价,争取把奖金价码再提高点,见妻子惠莲这般说,也不好开口了。西门庆说道:“奖金还是要发的,不管是谁,只要跟了我西门庆,我从来不会让他白跟一趟。”再说了一会话,西门庆起身告辞,桑塔拉轿车停在门前不远,他打开车门,发动引擎,轿车轻轻一抖,一溜烟地开跑了。
  来旺儿和惠莲送走西门庆,赶紧回家收拾行装,准备搭乘当天晚上去河北的火车。来旺儿乞着脸说:“那样赶急作甚?等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动身吧。”惠莲知道来旺儿的心思,嗔道:“自家仓库的粮食,放在什么时候吃不行?”来旺儿说:“原本想趁春节休息,同夫人好好快活几天的,偏偏遇上这种事儿,夫人难道这点面子也不给?”惠莲只好依了他,夫妻二人早早洗澡上床,搂搂抱抱恩爱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来旺儿提着旅行包,独自一个人悄没声儿上了去河北的火车。
  04来旺儿出差了,按照惯例,惠莲一般都是回娘家小住几天。可是这一次惠莲没回娘家,她在心里头思量,西门庆把来旺儿打发去了河北,兴许这几天会来看她呢,惠莲没有呼机,联系起来不方便,她也不想打西门庆手机,那样太直露,爱情还是含蓄点好,因此只能待株守兔。
  果然,到了腊月二十六,天刚擦黑,西门庆手中拎一盒蛋糕,笑咪咪地出现在她面前。
  西门庆道:“前几天弟媳妹生日,我也没好带什么礼物,现在补上不迟吧。”
  惠莲接过那盒生日蛋糕,说道:“西经理真是个有心的。”西门庆说:“我这人,向来经不住表扬,人一说我个好字,就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蹦到云天雾海中去了。”
  惠莲不说话,望着他只顾抿着嘴笑。西门庆问:“莫非说错了话,惹得妹妹如此发笑?”惠莲说:“我就知道你要来的。”西门庆是个色胆包天的主儿,一手揽过惠莲的脖子,飞快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呐呐说道:“好个聪明妹妹,我有心事也瞒不过你,实话说了吧,自打前几天在公司见到妹妹的身影儿,我就再也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
  惠莲红了半边脸儿,推开他的胳膊,说道:“领导别拿我取笑了,谁不知道西经理在我清河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爱戴西经理的女孩儿用轮船载、用火车装,千船也载不尽,万车也装不完,哪里能看得上我们这种的。”
  西门庆笑道:“惠莲忒夸张了。天上的星星成千上万,我只摘那最亮的一颗;清河的女孩儿成千上万,我就看上了你一个。”惠莲妩媚地一笑,说道:“西经理,我可是个经不住哄的,你要再甜言蜜语哄我,不怕我粘上你了?”西门庆说:“粘上正好,惠莲是黑夜里明亮的灯光,我就是那扑火的飞蛾,即使被惠莲妹妹那把火烧焦了,也无怨无悔,人生难得一场快活。”
  说着上前将惠莲按倒在沙发上,就要做那云雨之事。惠莲喘着粗气,双手按住自己的裤带说:“没想到领导也是个性急的。”西门庆道:“什么领导,听起来好生分,叫我庆哥。”于是惠莲改口叫他庆哥,说道:“亲亲庆哥,来旺儿也不在,不如我们起来先喝酒聊天,亲亲热热说会话儿,再做那些事也不迟。”西门庆拍拍惠莲的屁股,笑道:“我的肉,你倒是个有情趣的,依你的,快去买些啤酒、卤菜。”说着从身上掏出张百元钞,塞到惠莲手上。
  惠莲也不推辞,接过钞票,整理一下方才弄乱的衣服,涂脂抹粉一番,兴冲冲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买回一大提兜卤菜,计有猪头肉、猪耳朵、猪蹄筋、牛肚、凤爪,凤翅、烧烤羊肉串等。西门庆问:“好惠莲,这屋里就俩个人,买那么多作甚?”惠莲说:“俩个人不正好图个清静?多买些菜,是想把庆哥多留几天,省得再上街去买。”说着从提兜里拿出两瓶清河大曲,又道:“眼下冬天,喝青岛啤酒凉牙,我擅自作一回庆哥的主,就喝清河大曲吧。
  我酒量不行,也情愿陪庆哥喝几盅,逗个乐子。“西门庆见惠莲这般能说会道,高兴得把她抱起来坐在怀里,亲着嘴儿说道:“小乖乖,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人才呢,凭你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谈业务说不定比来旺儿还强。等春节过后,你到我公司来上班吧。”惠莲道:“庆哥这是揶揄我吧?”西门庆道:“我句句说的都是真话。”
  惠莲兴奋不已,像只快乐的小燕子,贴在西门庆耳边呢喃低语一阵,又从他怀里跳下来,进到厨房拿来一摞碗筷,在小方桌上摆放停当,然后重新飞回到西门庆的怀里,端起酒杯往他口里喂酒。西门庆把那口酒吞了,第二口酒,却迟迟不肯吞下,要嘴对嘴往惠莲口里送,惠莲是个多情的,张开嘴将西门庆那口酒接了,脸上顿时飞上一朵红晕,目光也渐渐迷离,搂着西门庆的脖子道:“庆哥当心把我灌醉了,到时候玩不了个尽兴的。”
  西门庆道:“贵妃醉酒,是古代美人图中的一绝,今天让我饱个眼福,看看惠莲醉酒是啥样儿。”说着端起一怀酒又要往惠莲嘴里喂,哪知道惠莲是个有酒量的,也不躲闪,一口便将那杯酒吞下了。西门庆再喂酒时,惠莲不肯吞下,学着西门庆的样儿,要嘴对嘴往庆哥嘴里送,西门庆也张口去接了,却半天也不松开,用舌尖去舔她的舌头。
  就这样你递我一口儿,我递你一口儿,俩个人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边喝酒边说话儿,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惠莲抬头一看,墙上挂钟指在11点上,于是说道:“平时一个人在家,总感觉时间那么难熬,今天一晃就到11点钟了。”西门庆像个哲学家似的说:“痛苦的时间各有各的痛苦,幸福的时间却是一样的——都是恨时间过得太快。”
  惠莲附在西门庆耳边小声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庆哥整天为革命工作操劳,怪辛苦的。”西门庆在她脸上拧一把,说道:“骚妮子,我也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惠莲扭着屁股,先进到卧室里边铺床叠被,然后又坐回到西门庆怀里,嗲声嗲气地说道:“庆哥,我要你抱——把我抱进去。”
  
  
  
  
  第五十一章
  
  西门庆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激情,将惠莲拦腰抱起丢在床上,在惠莲的娇呼声中,西门庆火热的身体重重压在了惠莲的身上。惠莲不堪西门庆的重压,在西门庆的身下象条蛇般扭动着,西门庆贪婪的亲着惠莲的粉乳,将小巧红嫩的乳头含在嘴里紧紧吸允,粗硬的阴茎在惠莲下身的大腿间挤压着寻找那温暖的洞穴。惠莲喘息着呻吟着,娇柔婉转的承受着西门庆近乎暴力的爱抚,西门庆的精力充沛的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火热的身体象要寻找水源般陷入惠莲清凉滑腻的肌肤中,她的身体仿佛也感染了西门庆的热力般渐渐暖了起来,小腹下稀疏的毛发将西门庆撩拨的痒痒的﹔西门庆抬起惠莲的双腿向她胸上压去,她柔嫩的肢体似乎很习惯这样的姿式,并没有象别的女人那样露出难受的神态,她红润的肉缝在西门庆眼前跃动着媚惑的吸引力,西门庆亢奋的喘息着﹐跪在惠莲的胯间,西门庆挺起小腹,猛烈的往前冲去,惠莲哀叫一声,随着西门庆的阴茎突入她的肉缝,腔道里剧烈的收缩,让西门庆的身体紧紧插入一半就无法进入了,她的肉缝和她的小嘴一般,都显得太小了,至少相对于西门庆的阴茎来说显得太小了,难怪叫小小。
  看着她疼痛的表情,西门庆心里充满了征服的快感和男性的骄傲,西门庆用力的压着她的腿,她娇小的嫩乳被压得微微变型,臀部翘得翻了过来,让西门庆很轻易就能直接攻击她的腔道,西门庆的阴茎象钉子般戳入她身体的身处,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愉悦,西门庆的龟头顶进了她身体的深处,她狭小的腔道将西门庆的阴茎箍的紧紧的,中间没有任何空隙,那种异乎寻常的强力包容带给无比愉悦的快感。西门庆努力的运动着,每一次出入都要付出更多的力量,但也获得了更多的快感,惠莲在西门庆的身下呻吟着,当西门庆的阴茎更多更深的刺激她的腔道深处时,她就会发出似泣似悲的叫喊声,让西门庆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兽性,想要更加疯狂的折磨摧残她娇嫩美丽的身子。惠莲的身体适应性很强,腔道逐渐润滑了,体内分泌出湿腻的爱液,让西门庆的阴茎能顺利的抽插,虽然如此,她小小的腔道仍让西门庆感觉到无比的紧密刺激,西门庆的喘息她的呻吟交织在一起,谱出了一曲和谐的男女乐章。当惠莲如同一团烂泥般软瘫在西门庆身下时,她娇慵无力的欢乐表情也刺激着西门庆在她娇美的体内喷出了大量的精液,很爽快很舒服的喷射,她的身体也随着西门庆的喷射而阵阵痉挛颤抖。话说西门庆关了手机、呼机,在惠莲家中恣意贪欢,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西门庆想,温柔乡虽好,但终归不是久留之地,再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公司、家里以及朋友十兄弟那儿,不知有多少人在找他呢。于是打开手机,给公司挂了个电话。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公司秘书张松焦急的声音:“喂,西经理啊,我正准备上中央电视台播寻人启示呢,这几天我到处找你,呼机呼烂了没人回话,手机拨破了还是说已关机,真是急死我了……”张松有个说话罗嗦的毛病,被西门庆打断了,问道:“有啥急事?”张松答道:“来旺儿在河北那边出事了。”
  西门庆一愣,扭头看看躺在旁边的惠莲,还好,惠莲似乎还沉醉在爱欲的漩涡中,根本没听西门庆在电话中同谁说话。西门庆光着身子跳下床,走到窗帘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张松在电话那头说:“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还是赶紧回公司一趟吧。”
  西门庆挂了电话,要同惠莲吻别,惠莲扎进他怀里撒娇说:“庆哥不嘛,我不让你走……”
  西门庆道:“乖乖听话,庆哥现在有事,等有空了一定好好陪你。”说话间已穿戴好衣服,径直走出大门去了。临近春节,来旺儿却要远走他乡,出差去采购假药,心中老大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那天清晨,来旺儿憋着一肚子气上了火车,汽笛一声长鸣,火车摇摇晃晃启动了,乳白色的雾气中,一排隐隐绰绰的建筑物朝身后倒退,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来旺儿睡意朦胧,他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想打个盹。
  谁知道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他和惠莲在一个集贸市场上走着,前边忽然涌来一群人,好象是电影院散场了,熙熙攘攘的无数颗脑袋起伏不定,像被风吹起的海浪。来旺儿想同惠莲说话,回头一看,不知啥时候同惠莲走散了,他急得头上直冒汗,逢人便打听:看见我家惠莲没有?集市上那些人一个个冷漠得要命,有几个人还对他露出一脸奸笑。后来终于看见惠莲了,却换了场景,不是集贸市场,是一片长着花朵的草地,来旺儿叫了声惠莲,惠莲扭头冲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旺儿正要上去挽她手臂,背后猛然间蹿出一条黑狗,闷声不响朝惠莲扑去,奇怪的是惠莲好象并不害怕,一边在草地上跑一边咯咯笑着,像是表演一个色情舞蹈,裙子飘起来了,来旺儿看见惠莲露出雪白的大腿,里边还有那条他熟悉的粉红色内裤。
  “咯噔”一声,火车一个急刹车,来旺儿被从梦中惊醒了。他揉揉眼睛朝车窗外看去,火车正缓慢驶进一个车站。回味刚才梦中的情景,来旺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不免隐隐替惠莲担心,又想到临行前那天晚上西门庆的来访,总感觉西门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在盯着惠莲。想来想去,心中多了几份惆怅,呆呆地看着那块站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午两三点钟,火车到达石家庄市,来旺儿在这里下车,然后去换乘长途汽车。在售票窗口前,正遇上一张熟脸,汽车站那个络腮胡子工作人员是山东清河的老乡,来旺儿同他打过几回交道,彼此间混得很熟。络腮胡子笑着问:“又去无极进货?”来旺儿点点头,亲热地递上一支烟,络腮胡子接了,压低声音说:“最近那边风声很紧,你大概也有耳闻了吧。”来旺儿问:“怎么个紧法?”络腮胡子说:“打假的队伍络绎不绝,有省里的,也有中央的,一队没走另一队又来了,听说不少记者也混在其中,扛着录象机拎着录音话筒,有的记者还化装成普通老百姓,像乾隆皇帝一样搞微服私访呢。你现在去那里,一路上可得当心点。”
  来旺儿道:“我也不做犯法的事,怕他那些作甚?”再递给络腮胡子一支烟,说声“多谢”。
  没等多大一会,听见高音嗽叭里面喊:“534次班车,开往无极方向的旅客请您上车。”来旺儿赶紧告辞,提着行李往车站里边走,在检票口,一个服务小姐拦住他要检票,来旺儿掏慢了点,服务小姐很不耐烦地嚷嚷:“早先做什么去了,站一边去。”来旺儿没去顶嘴,递上车票进站,已经在汽车上坐下了,仍在心里边暗暗想着:石家庄的小妞怎么一个比一个丑陋?
  俺清河的那些女孩儿可是漂亮多了。
  每次来进货都是住在无极饭店,这回也不例外,来旺儿登记住下之后,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七点多钟,这才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第一件事是去吃饭,于是又折下楼,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大概因为时间不早了,餐馆里的人并不多,外边厅堂里空空荡荡的,左边包厢里倒是坐了一桌人,看模样像是外地客,来旺儿进去的时候,他们中间有人朝他看了一眼,是那种警觉的眼光。从清河临出发前西门庆就有过交待,在石家庄汽车站那个络腮胡子老乡又特别叮嘱,此时此地,来旺儿不由得多长了个心眼,他选择了靠近包厢的一张桌子坐下,要听听那些人说些什么。
  这一听果然大有收获。原来那伙人是上头来的记者,听他们的口气,采访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有个平头叽讽地说:“过去看电影《地道战》、《地雷战》,看见老百姓全民皆兵打日本鬼子,兴奋得拍巴掌。现在倒好,这里的老百姓全民皆兵,把我们记者当日本鬼子打了。”一个模样不赖的女孩儿说:“哼,在北京城从来没受过这号委屈,哪里还有无冕之王的形象,我们简直成了孙子。”另一个戴眼镜的“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
  来旺儿对这帮记者没好感,心中暗想,怪不得南方生意人说他们最怕二记(记者和妓女),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呢。前些年,好多家电视台连篇累牍播放那部长达28集的《无极之路》,把个无极炒作得红红火火、声名远扬,是哪些人干的?还不是你们记者。现在又忽然说无极不好了,是靠制造、贩卖假药发财致富的,要在电视上爆光,要在报纸上揭露批判,正说反说,全都是你们一张嘴、一枝笔、一个录音话筒、一只摄像机镜头。
  见包厢里那伙人老是探头探脑朝他看,来旺儿很不高兴,一瓶啤酒没喝完,就气闷地回到饭店。洗完澡,躺在床上看一会电视,准备脱衣睡觉。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惠莲。来旺儿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外张望,黑沉沉的夜幕中闪烁着万家灯火,给他心上凭添了一点温暖。正胡乱想着,饭店门前响起闹哄哄的嘈杂,借着灯光,定睛朝那边看去,是刚才在餐馆遇见的那帮记者,原来他们也住在无极饭店。
  来旺儿收回目光,关上窗帘,重新回到床上睡觉。他闭上眼睛,想好好做个梦,想在梦中同惠莲见面,说会儿话,然后在床上干那事儿。惠莲床上的活路不错,挺让人怀念的。可是,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不想做梦时梦来了,想做梦时梦却偏偏不来,来旺儿有些失望,也有些失眠,只好在心中数数,数来数去不知什么时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经是七点多钟,吃早餐时,来旺儿看见饭店院子里停着辆“依维柯”,密密实实地遮着窗帘,心里猜想,大概是供那帮记者采访用的。
  他也懒得多想,匆忙吃过早餐,夹上那个黑色公文包,往城中心药品批发一条街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无极最热闹的地方,一条宽阔的大路,路两边的药店林林总总,首尾相连,大概有300多家吧。看药店门前的招牌,有县政府、县委、县人大办公室的,也有县公安局、县消防局、县水利局办的,大凡是家单位,都开有一家或者几家药店,都在批发零售各种西药中成药。五颜六色的药品广告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堆到马路上来的各种各样的药品箱,几乎阻断了交通。
  要说来自全国各地的买药者,最多的还是商人,装药的大卡车、小卡车、面包车、小拖车、三轮车,进进出出,随处停放,车牌子有山东的,山西的,河南的,湖北的,还有广东的,福建的。没有车的那些人,则肩扛手提,一看就是附近的药贩子。眼看着那片繁忙景象的“无极贩药图”,来旺儿想,天下本无事,庸人常自扰,这不是好端端的还在照常做生意吗?哪来被查禁的事。几个记者采访,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
  来旺儿钻进去细看,才发现市场上的情况果真起了变化,药品一条街花团锦簇,沿街摆放了一盆盆鲜花,马路好象才被清洁车冲刷过不久,到处湿漉漉的,有几家药店门口还扯起了大幅标语:热烈欢迎各级领导光临无极检查指导工作!
  再看那些卖药的店铺,几乎全部都刚刷过油漆,散发着刺鼻的桐油味儿,而那些卖药的人则一律穿上了蓝大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驻的清洁队。来旺儿朝药店货架上打量一会,几乎空空如也,只有几种治感冒、咳嗽的普通药品。
  一个穿工商制服模样的人正在一家药店门前检查。他问道:“有经营许可证吗?”里边的人回答:“有哇,没有证怎么敢在这儿营业?”说着忙不迭地从下面柜台里抽出一叠证件,有上岗证、经营许可证、税务登记证、卫生检查证、精神文明奖状、五讲四美奖状等等。工商干部继续板着脸问:“有没有假药?有没有违禁药品?”店老板还没开口,旁边早有人帮他回答:“假药违禁药,我们一律不卖的,党培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点觉悟都没有?卖假药违禁药,那是坑人害人,我们决不会做的。”工商干部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朝另一家药店走去。
  来旺儿暗自发笑,这种检查算个狗屁,太小儿科了。又一想,也许人家是配合好了在演戏呢,既然穿了那身制服,总得做做样子才行,何况这种例行检查的背后一般都有猫腻,不外乎是变相打个招呼,或者干脆就是行为艺术,象征工商干部腰包瘪了,快点塞红包。来旺儿没有再看这类街头表演,三两步来到他经常进货的那家“泰康药行”,跨了进去。
  老板名叫燕顺,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据说原来干过车匪路霸的买卖,后来见药品生意兴旺,便转行开了这家药店。虽然是个土匪头,待客人却很亲热,见了来旺儿,隔老远就上来招呼,抚着他的肩膀道:“快过春节了,怎么还过来一趟?没在家守着标致老婆啊。”来旺儿说:“我不来,你那假药生意如何兴隆?
  我这是又为燕老板送钱来了。”燕顺赶紧用手捂了来旺儿的嘴,朝四周警惕地看看,说道:“快莫提假药那档子事了,最近检查得很紧,你没看我铺子上全都是空的?”说着使了个眼色,请来旺儿到里边说话。
  二人来到里间坐下,马上有个小姐倒来一杯茶。看那小姐长相有几分像惠莲,来旺儿心里不禁动了一下。等小姐出去后,来旺儿同燕顺开玩笑:“不会是春药吧?”燕顺笑道:“怎么会?
  那套办法怎么也不能用在兄弟你身上。“燕老板话里藏话,是有些意思的:曾经有个广东客商,谈好了在燕顺的”泰康药行“进货,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主意,要到另一家药店进货,这一下惹恼了燕顺,安排个陷阱,茶水里放进春药,等待广东客商喝下,情急中搂抱服务小姐摸捏时,燕顺带领一班早已布置好的打手忽然闯进去,一顿乱棍打得广东客商哭爹叫娘,最后还是乖乖地在燕老板的”泰康药行“进货,此事才算了结。
  不过话说回来,燕顺虽然心黑手辣,但他的“泰康药行”也有一些优势:一是价格比其他店更便宜,二是他药行里红包发得勤发得多。来旺儿是“泰康药行”
  的老主顾了,对燕老板的情况知根知底,也懒得去多想。眼下他最关心的是这一趟是否会扑空,于是问道:“那么真的没药了?”燕顺诡秘地一笑,说道:“哪能呢,活人难道还会被尿憋死?要多少货都没问题。”
  来旺儿递上一份清单,燕顺接过去一看,密密麻麻写满了三张公文纸,各种冲剂、胶囊、水剂、粉针剂以及丸类、散类、膏类、丹类药品药材70余种,计有牛黄解毒丸、山楂丸、止咳糖浆、感冒冲剂、溶栓胶囊、海狗丸、脑白金、盖中钙、泄痢停、脚气灵、大败毒、青霉素、链霉素、红参、党参、西洋参、北沙参、南沙参、太子参、丹参、苦参、三七、当归、干草、元胡、黄芩、白芍、白芷、天麻、大黄、板蓝根等等。
  燕顺边看边说:“有货,有货,全部都有货。”说着叫刚才那个小姐去外边叫了辆三轮摩托车,同来旺儿一起到仓库去点货。三轮摩托车颠跛了大约二十分钟,燕顺的药品仓库终于到了,是离无极城区三四里外的一户农家,外表看再普通不过了。燕顺“嘿嘿”笑着说:“这仓库虽说破旧点,但是保险。”
  来旺儿清点好药品,嘱燕顺帮忙雇辆跑长途运输的货车,燕顺笑道:“这有何难?”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电话通了,约摸半小时后,一辆东风牌大卡车驶过来,驾驶室里跳出个红脸汉子,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北方人。燕顺得意地说:“我这儿全是一条龙服务,要什么有什么,保证不耽搁客户的事儿。”来旺儿这才解开黑色公文包,一五一十点钞票付款,然后双手一摊,对燕老板说道:“派人打包装车吧,我得养精蓄锐,先回饭店睡一觉,明天清早就要走,还急着赶回家过年三十呢。”说罢,跳上载他们来的那辆三轮摩托车,一颠一跛地往无极城区驶去。三轮摩托车刚刚开进无极城区,来旺儿就看见了早上停在饭店院子里的那辆“依维柯”,停在一片不太显眼的树荫下,窗户依然被遮得密不透风。来旺儿赶紧叫摩托车停住,他从车上跳下,蹲在路边想看个热闹。果然,没多大一会,从“依维柯”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记者,直奔一家名叫“幸福来”的药店。来旺儿跟着凑上前去,想看看这台戏到底如何演。
  女记者扎着对羊角辫,一看就知道刚从学校毕业不久,她首先上去发问:“老板,有感冒冲剂吗?”老板回答道:“有。”女记者又问:“牛黄解毒丸呢?”
  老板说:“也有。要多少。”
  那名男记者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这会儿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老板,大麻和杜冷丁有没有?”老板满腹狐疑地看他一眼,说道:“有倒是有,不知客户要多少。”女记者说:“有多少要多少。”
  老板见这小丫头片子出口这么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正暗自思量着,旁边另一家药店的胖老板似乎看出了破绽,出面大声喝道:“我看你们不像是买药品的,倒像是来寻事找岔子的,给我搜!”说话间涌过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拉拉扯扯就要搜身,女记者到底没经过世面,慌乱中把藏在身上的录音机掉在地上了,那些人有了证据,说话行事更是气壮如牛,口口声声要把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捆起来。双方你推我搡正闹得不可开交,原先藏在“依维柯”车上的另外几名记者冲过来,像解救人质似的,拖着那一男一女两名记者就跑。
  这时更多的人涌过来,团团围住那辆“依维柯”,有好事者甚至捡起小石头朝车身砸。不知谁叫了一声什么,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缝,人们拥着一个戴红袖标的人走来,据称是市场管理人员,厉声喝问车上的人是干什么的?记者们走不了,只好派人下车谈判,说是省电视台的,来拍《无极之路》续集。那个戴袖标的人怀疑地得了他一会,问道:“既然是拍《无极之路》续集的,为什么把摄像机的镜头用黑布蒙上?瞧你们鬼鬼崇崇的样儿,我们不能不提高革命警惕。来人哪,先把这些人统统给我带走!”
  话音未落,早有等得不耐烦的人上前把那些记者放倒,两三个架一个,整治得服服贴贴,有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记者试图反抗,被个二楞子当胸一拳,打了个仰面八叉。来旺儿正看在兴头上,有两个当地人快步冲他扑来,也要上前架住他。
  来旺儿慌忙辩解道:“搞错了,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过来跳着脚说:“这人撒谎,他同那些屁记者一伙的,我刚才一直跟在他后面,全看得清清楚楚。”有小姑娘证明,人们不容来旺儿辩白,不由分说把他同那些记者一起架走了。
  来旺儿事后回忆起来,被那帮人架走只是一场恶梦的开始。起初他们被关在一间黑糊糊的屋子里,那些记者还在愤愤不平:“什么玩艺儿,这不明明是绑票吗?”来旺儿想,绑票算个屁,只要不被撕票就行了,转念又想,眼前这些人物人模狗样的,怎么说也是国家的新闻工作者,是党的喉舌,即使真有人恨之入骨,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胡来。只是自己太委屈,稀里糊涂被架来了,真的比窦娥还冤。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一缕阳光从外边流进来,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胀。进来的人是个丝瓜脸,对他们倒还客气,脸上笑吟吟的解释道:“同志们,让大家委屈了,实在对不起。不过现在社会上情况很复杂,各种嘴脸都在外头混,鱼龙混杂,我们的革命警惕性不能不提高一点。眼下正在同县里联系,等情况弄清楚了,我们就放人。”有个记者抗议道:“如今是法治社会,怎么能够随便乱抓人?”
  丝瓜脸笑道:“不能说是抓,准确的说是请,今天大家都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来旺儿觉得有点滑稽,忽然想起现代京剧《红灯记》,自己仿佛成了那个被鸠山设宴邀请的英雄李玉和。
  接下来,屋子里的人一个个被请出去“谈点情况”,来旺儿被一个人指了指:“你,出来。”
  来旺儿起身跟那人往外走,另一间屋子里,早有人端坐在那儿,威严得像个法官,另一个女孩儿捏着笔,准备作记录。像法官的那个人问道:“叫啥名字?
  来无极做什么的?”来旺儿小心翼翼说道:“我姓郑,叫郑来旺,是来贵地采购药品的,同那些记者不是一路人。”
  “法官”又问:“有什么证明你同记者不是一路的?”来旺儿哭丧着脸道:“我确实是来贵地搞采购的,药品已经采购好了,准备明天就赶回俺老家清河,谁知道为看个热闹,被你们的人架到这里来了。”“法官”继续问:“你说来采购的,那么我问你,在哪家药店采购的?采购了些什么药品?”来旺儿张嘴正要回答,忽然想到这是商业机密,不能轻易对人说的,于是缄默其口,“法官”又问一遍,来旺儿仍然不吱声。
  双方正僵持着,忽听得外边“嗡”的一下,响起一片乱哄哄的脚步声,跟着传来一阵嘈杂的低语。来旺儿仔细一听,好象有人在急声催促:“县里下指示了,快放人……”一会儿,丝瓜脸进来对“法官”嘀咕几句,“法官”皱皱眉头,对来旺儿挥挥手说:“没事了,你先过去吧。”来旺儿暗自高兴,想,大概快放人了吧。回到隔壁房间,那些记者似乎还蒙在鼓里,正为自己的处境发愁。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仍然由那张丝瓜脸出面,对那些记者说道:“同志们,很对不起,耽搁了诸位一些时间,现在问题弄清了,是场误会,大家可以走了。”
  那扎羊角辫的女记者不满地说:“哼,说抓人就抓人,说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记者说:“咱们先出去吧,留下这笔帐再算不迟。”说着那些记者们一个个站起来往外走。来旺儿也怏怏地跟在后边,一边走一边想,真是他娘的倒霉。
  来旺儿跟着记者刚走出大门,先前那个威严的“法官”把他拦住,说道:“站住,你不能走。”
  来旺儿问:“为啥?”“法官”说:“你同他们不一样,人家是记者,你是倒卖假药违禁药的,得查清了再放人。”来旺儿气得脸发青,说道:“说我倒卖假药,有何证据。”“法官”笑道:“是你自己交待的。”来旺儿说:“放屁,我交待什么了?”正气呼呼地说着,背后有个壮汉猛力推了他一把:“进去——态度放老实点!”来旺儿一个趔趄,重新被推回到那间黑糊糊的屋子里。
  来旺儿这一进去,就是整整一个多星期,天天被关在那间屋子里,让他交待倒买倒卖了哪些假药。他心里很清楚:贩假药的事,只要他不说,一点屁事没有;要是一旦承认,人家会顺藤摸瓜,放屁带出屎来,到时候不知扯出什么样的庇漏。于是,来旺儿学习电影中的那些革命先烈,任凭对方怎么问,始终咬紧牙关不开口。来旺儿不说话,人家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这样耗着,对方待他倒还客气,只是绝口不提放人的话,直到正月初二,西门庆接到消息后匆匆从清河赶过来,托人说情,百般疏通关节,才将来旺儿弄出来。可怜这时的来旺儿,整个人硬是瘦了一圈。
  
  
  
  
  第五十二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西门庆正同惠莲玩耍到兴头上,忽然听公司秘书张松说来旺儿出了事儿,匆匆告别温柔乡,开车赶到公司里。在公司门口碰到了玉箫,西门庆觉得奇怪,腊月二十六已经放假了,玉箫还在这里做什么?忽然想到她同张松相好的事,心中不由得暗暗发笑:许你西门庆在婊子那儿翻江倒海,就不许人家张松约见情人?如今可真是个情欲时代啊!这么一想,西门庆也就明白了,同玉箫打声招呼,匆匆走进公司里面。
  秘书张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了西门庆,慌忙说道:“西经理不在,我缺了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老人家盼回来了。”换了平时,西门庆一定会拿玉箫的事取笑他,这会儿要谈工作,不便开玩笑,于是神情严肃地说道:“耍甚贪嘴,来旺儿那边怎么了?”张松道:“前天下午,我接到来旺儿的电话后,就一直打西经理的呼机手机,怎么也找不到人,急死了。我在心里猜想,西经理不知又爱上了哪个妹妹,泡得云山雾海,不知今夕何夕……”
  西门庆道:“废话少说,到底怎么回事?”张松这才说道:“来旺儿被抓起来了,对方让他交待倒卖假药的情况,他没松口,一直被软禁着,对方叫我们公司派人去取他,还说必须带上罚金,这个数。”张松伸出两根指头,示意是两万元。
  西门庆骂道:“日他娘,敲诈到老子头上了,要是在清河,我不叫人揍扁那帮家伙才怪,龟孙子王八羔儿,仗着地皮隔得远欺负人呢!”正骂着,电话铃响了,张松接过来听了听,把话筒递给西门庆,原来是吴月娘打来的。西门庆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吴月娘道:“明天是大年三十了,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回家?”
  西门庆怒道:“回你个头,你以为我在外头玩耍是不是,慎重告诉你,我在忙革命工作。”说着挂了电话。
  张松掩起嘴想笑,如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儿都爱打个革命的旗号,连寻花问柳的西经理也不例外。但是张松没敢笑出声来,小声道:“月娘嫂子这几天打来电话少说也有十多次,问我西经理在哪,我也不知道,又不敢编谎话哄她,只得支支吾吾应付,说西经理恐怕是出差了。”西门庆微笑夸道:“什么叫好秘书?
  就要懂得替领导排忧解愁。”
  张松说道:“谢谢领导表扬。说到替领导排忧解难,我还真的做了一些工作呢,接到来旺儿电话后,我立马给‘泰康药行’老板燕顺挂了电话,燕老板说,抓来旺儿的那拨人,在当地很有势力,上头又有人撑腰,于是经常以查假药违禁药为名,把客商买到手的药品没收,然后倒卖给药店赚黑心钱,一般人都惹不起他们,只能躲着,来旺儿这回走背运,撞在枪口上了。不过,来旺儿的表现不错,始终不承认有买卖假药的事,那些人拿他没办法,便说他有贩卖药品的嫌疑,要罚款了才放人。”
  听说那一车药品安然无恙,西门庆才略微放心,他心里有数,那车药品价值二十多万元哪。
  可来旺儿被扣着毕竟不是事儿,西门庆过完了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大清早,带着秘书张松乘火车来到河北无极。西门庆在清河是大爷,到了无极只能装孙子,经过一番交涉,托“泰康药行”老板燕顺帮忙活动,又交了5000元罚款,这才将来旺儿取出来。
  俗话说:祸兮福倚,福兮祸倚。来旺儿在无极药品市场那边受尽委屈和磨难,回到清河,却成了西门庆医药公司的大功臣,成了清河市的先进模范人物。正月初五,西门庆、来旺儿、张松一行押车回到清河,当天在大世界酒楼摆庆功宴,为来旺儿接风洗尘,西门庆吩咐张松,将来旺儿的妻子惠莲也叫来,一会儿,惠莲风风火火赶来了,一见西门庆兀自先红了脸。
  西门庆点头,招呼她坐下,举起酒杯,向在坐诸位敬了一杯酒,宣布道:“来旺儿为保护公司财产不遭受损失,这回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早说过,凡是公司的有功之臣,我决不会亏待,鉴于来旺儿的突出表现,我现在宣布:一,推荐郑来旺同志为本年度公司的先进模范人物,上报市委市政府,给予嘉奖;二,公司发给奖金2000元,以资鼓励;三,吸收郑来旺同志的妻子宋惠莲同志为本公司职工。”
  桌上众人稀稀拉拉拍了几下巴掌,来旺儿激动得额头直冒汗,说道:“感谢领导表扬,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今后一定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争取更上一层楼。”惠莲朝西门庆瞟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过来敬酒:“西经理,我不会说话,只能以这杯酒代表我的心。”说着一仰脸,将那杯清河大曲吞下去了。
  众人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应邀出席酒宴的应伯爵笑着表态说:“来旺儿的先进事迹着实感人万分,我想采访一下,整个材料发在《清河日报》上,让广大革命群众也都来受教育。”
  西门庆拍手赞道:“好主意,文章若发了,你那稿费我给双份的。”
  应伯爵果然没食言,第二天便对来旺儿进行采访,很快写好了文章,标题是《心底无私天地宽——记西门庆医药公司采购员郑来旺同志》,从腊月二十四那天说起,郑来旺如何告别家人远走他乡,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保护公司财产,他的妻子宋惠莲如何顾全大局,不拖老公后腿,春节前送老公出差毫无怨言,独自一人守在家中过好革命化春节,顺带也写了该公司领导西门庆,如何关心群众帮助群众,如何善于做职工的思想政治工作,云云。
  文章发表了,并且配发了大幅照片,来旺儿一下成了清河市的名人,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上下不自在。有一次,来旺儿从公司回家,走在半路上,斜刺里蹿出两个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手中举个笔记本,嚷嚷着让他签名,来旺儿笑嘻嘻地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没当过名人,这会儿想,当名人的感觉真好。
  正月十六,过完元宵节,惠莲正式到西门庆医药公司上班。头几天也没什么事儿,西门庆叫她先熟悉业务,到公司各部门走走串串,和同事们混个脸熟。这天,惠莲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件茄色羊皮短大衣,下身穿条玫瑰红牛仔裤,像个时装模特儿,花枝招展地出现在公司职工面前。有人朝来旺儿打趣道:“来旺儿,金屋藏娇啊,这般标致的老婆可得管紧点,当心跟别人跑掉了。”来旺儿笑道:“放心吧,我早已系了根绳子,把她牢牢拴到裤腰上了,跑不掉呢。”
  惠莲一旁听了,悄悄抿着嘴发笑,走过来挽了来旺儿的胳膊,说道:“我们夫妻恩爱得很,是一对棒打不散的鸳鸯。”公司里的人见状一片喝彩。偏偏有个叫刘惠祥的女职工,是个耿直性子,心中暗道:好个淫妇,全公司谁不知道她同西门庆那层关系,却像演戏似的唱高调,真是个没廉耻的。想着想着,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今年底再评五好家庭,我看别人也没啥指望了,评来旺儿一家最合适,人家夫妻感情合睦,老公当了模范,妻子也没有外遇,这样的五好家庭,西经理那里保证百分之百通过。”
  惠莲听出惠祥话中有话,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冲她点头笑笑,说道:“这位姐姐姓氏名谁?
  往后还望多关照。“来旺儿忙在一旁笑着介绍道:”这是刘姐,叫刘惠祥,她老公也是公司的,叫汤来保,我们唤他来保儿,是公司的业务骨干,西经理特器重。“惠莲过去亲热地拉了惠祥的手,笑吟吟说道:”惠祥姐姐,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何况我们姐妹名字中间还同着一个‘惠’字,也是场难得的缘份。“惠祥看不惯惠莲那付小妖精样儿,说话也不客气,冷言冷语叽讽道:“虽说同一个‘惠’字,我这‘惠’却没你那‘惠’实惠。”惠莲平时伶牙利齿惯了,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责问道:“惠祥姐姐为何这般说话,我哪里占什么实惠了?”惠祥也不示弱,轻声哼了一声,说道:“占没占便宜,也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数的,你着什么急呢。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哪怕鬼敲门。”
  说罢扭身就走,把惠莲冷落在那儿,好不尴尬。
  傍晚时分,惠莲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正准备同来旺儿一起回家,见秘书张松朝她招手,便过去问什么事儿。张松说:“西经理找你,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惠莲折回头,叮嘱来旺儿先回家,来旺儿摇摇头说:“不,我等你。”见老公如此痴情执着,惠莲没办法,只好让来旺儿站在榕树下等着。
  一进办公室,西门庆一把将惠莲搂在怀里,笑着问道:“乖乖我的肉,想死你了,第一天上班感觉怎样?”惠莲没开口眼眶早红了,撅起小嘴说道:“庆哥,有人欺负我。”西门庆道:“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欺负我的肉儿?”惠莲一天的委屈涌上心头,说道:“那个名叫刘惠祥的,她指桑骂槐,说我为人做了亏心事,半夜就怕鬼敲门,还说庆哥对我特别关照……”
  惠莲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西门庆听了,怒火腾地一下蹿起,骂道:“这骚婆娘,叫她乱嚼舌头,明日看我不教训她!”说着,拍拍惠莲的脸蛋,温柔地安慰了几句,掀开她的茄色羊皮短大衣,冰冷的手要往她怀里探。惠莲并不躲闪,让西门庆在乳房上摸了一会儿,说道:“今日不行了,来旺儿还在公司门口等着。”
  西门庆只得松开手,放惠莲走了。
  第二天上班,西门庆见了刘惠祥,叫她到办公室来一趟。刘惠祥见西门庆脸色不好,晓得情况不妙,却不知具体是为什么事儿,心想,西门庆平时从不叫我,昨天给了惠莲那小妖精难堪,今天他就找我,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惠祥走进办公室,西门庆劈头并没有提她和惠莲之间的事,和风细雨地问道:“惠祥,去年夏天你推销的那些药品,按道理春节前该收款了,怎么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收?”惠祥心里暗暗叫苦,欠帐的是家皮包公司,因经营不善倒闭,经理人卷款潜逃,如今已人去楼空,那笔款子收不回了。西门庆不是不知道情况,有一阵子,西门庆曾当着她和来保儿的面说,那笔款实在追不回也就算了,只当交了学费吧。现在忽然又旧事重提,必定另有原因。
  见惠祥不回答,西门庆又道:“莫非我的钱是供你们打水漂儿玩的?工作不认真负责,整天热衷于惹事生非,我看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听说你昨天还在公司指桑骂槐骂我?”惠祥一愣,赶紧赔着笑脸说:“西经理,你别听人瞎汇报,就算借我个胆儿,我也不敢骂西经理。”
  西门庆哼了一声,说道:“这事你也不消多说,我心里有数,看起来,企业管理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你长期没收回那笔款,按公司规定得处罚,500元不多吧,对你也算是个警告——钱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惠祥想说:“这不是公报私仇吗?”终于没说出口,把个脸子憋得通红,低着头走出办公室。
  惠祥一路走一路寻思,好你个贼淫妇,刚来公司上一天班,就连累我罚款500元,往后日子长了,还不非得栽在她手上?越寻思越愤愤不平,气恨恨地走到后边,找到惠莲,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小贱货,这回趁了你的心了,老娘被罚款500元,这头一笔功劳该记在你头上。”
  惠莲道:“这话好没意思,你被罚款多少,关我甚事?雷打急了朝树上指,你拿我来出什么气?”
  惠祥听了这话,越发恼了,说道:“说得轻巧,不关你的事?要不是你个滥嚼舌头的背后挑唆,那里会发生这种事?小骚蹄子,勾人魂魄的狐狸精,你当自己是什么好货色?早先你勾引姓蔡的科长,害得人家丢了公职,后来坐台,当三陪小姐,如今又想到我们公司来装神弄鬼,存心害人哩!”惠莲道:“我同哪个男人好,你都看见了?扯臊淡的事!你说我不干净,难道你又是啥干净的好货?”
  惠祥冷笑道:“我怎么不干净了?跷起脚丫子比,从头到脚不知比你这小贱货干净多少倍,你背着老公做的那些肮脏事,当哪个不知道?”
  此时早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好事者腿杆子快的,叫来了来旺儿,来旺儿赶到时,正巧听见惠祥后面那句话,上去拉住惠祥问道:“此话怎讲?我家惠莲背着我做了哪些肮脏事,你今天得说说清楚。”惠祥甩开来旺儿的手,说道:“你家婆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问她自己去好了。”来旺儿听话音不妙,怕真的当众捅出什么事来,自己到时候脸上难堪,只好转身劝惠莲,别同那人计较,惠莲道:“你别拉我,我也不会怕她,今天看她有何能耐,能把我怎么样。”
  惠祥反唇相叽道:“有人替你作主呢,你会怕谁?你谁也不会怕。”
  正吵闹着,有人叫一声:“经理来了!”人群中闪开一条缝,身穿皮猎服的西门庆走过来,大声嚷道:“吵什么?都不干活,围在一处闹事,越来越不像话了!”西门庆走拢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心中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神情严肃地看看惠莲、惠祥,再看看来旺儿,说道:“你们三个,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西门庆说着要走,见人群还没散去的意思,不由得回头厉声喝道:“其他人都去干活。”人群这才慢慢散开了
  
  
  
  
  第五十三章
  
  对惠莲、惠祥吵架斗嘴,西门庆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双方各打五十板,批评教育一下了事。临走出办公室,西门庆又叫住他们,厉声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无故再挑事端,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西门庆医药公司容不下这种人!”话是对三个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刘惠祥,意思很明白,是对惠祥的一次口头警告。
  当天晚上,来旺儿回到家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虽说刘惠祥那些话有些刻薄,隐含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来旺儿无论如何犯糊涂,还是能听出弦外之音。
  惠莲正一边吃瓜子一边看电视,来旺儿移过来,递杯热茶让她暖暖手,说道:“惠莲我问你一句话。”惠莲白天的不快早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正看在兴头上,头也不回地说:“啥话?”来旺儿问:“凭良心说,我来旺儿待你怎么样?”惠莲说:“不赖。”来旺儿又问:“我们的家庭生活是不是很幸福?”
  惠莲说:“还行。”
  来旺儿犹豫片刻,又才吞吞吐吐地说:“夫妻双方的幸福生活,需要我们共同维护,像战士珍惜手中的钢枪一样,像学生珍惜手中的钢笔一样,像平常人珍惜自己的眼睛一样,你说是不是?”惠莲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说道:“有话直说,绕来绕去是什么意思?”来旺儿见惠莲生气了,赶紧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白天惠祥那些话让人烙心。”
  来旺儿这么一说,惠莲更是火气直往上蹿,大声说道:“看不出你个没良心的,我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往心里放,别人说几句话你就当真了。既然你信她的,嫌自己老婆在外头偷汉子,还不赶快到法院扯离婚书,你还把她留在家里做什么?”说着呜咽几声,伏在沙发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来旺儿是个软耳根的,见这阵势,慌忙过来安慰惠莲,说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哭成这样,累坏了身子何苦呢。怪我不会说话,我再不胡乱开口就是了。”
  惠莲仍然哭闹个不停。来旺儿只得百般哄劝,做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好不容易,哭声终于平息下来,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来旺儿关掉电视,小心翼翼陪伴惠莲进卧室去睡觉,一夜无话。
  郑来旺的母亲去世很早,从小缺少母爱,他的骨子里,一直对女性有种盲目崇拜。在同惠莲接触之前,来旺儿接触最多的一位女性叫孙雪娥。
  关于孙雪娥的身世经历,这里得多交待几句。这孙雪娥,原是吴月娘的一个同学,家里很穷,又没有什么背景,高中毕业后,孙雪娥到一家街办印刷厂当工人,可是没干多久,那家印刷厂倒闭了,孙雪娥成了下岗职工。可孙雪娥是个具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女子,她没有像新民谣中唱的那样,“勇敢走进夜总会,骗吃骗喝骗小费”,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改变命运,重塑自己的人生。谁知道生活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孙雪娥去过多家单位应聘,结果都以失败告终,她感到特别郁闷,心情灰暗得像个蔫笳子。
  一天,孙雪娥在街上遇见吴月娘,老同学相见,分外亲热。一阵寒暄后,询问起彼此的情况,孙雪娥一付无脸见人的样儿,吞吞吐吐说了自己难堪的处境,吴月娘笑道:“不就是找个工作吗?这有什么难的,我老公那家医药公司最近要扩大规模,眼下正在招兵买马,如果雪娥愿意的话,我去同老公说。”孙雪娥碰壁碰多了,身上原先的那些自信早已被碰得粉碎,见吴月娘如此热心帮忙,当然满口答应。何况,在清河市,西门庆医药公司名声特别大,效益也不错,能进这样优秀的公司,是她孙雪娥的福份哩!
  通过吴月娘的引荐,孙雪娥进了西门庆医药公司,被分到门市部当营业员。
  如果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孙雪娥说不定会很幸福,她会在人群中找个理想的丈夫,组成完美的家庭,然后生育子女,享受人间的天伦之乐。可是命运偏偏让她碰到了西门庆,于是平淡的日子戛然而止,孙雪娥被卷到感情生活的漩流中,一会儿送上浪尖,一会儿抛进波谷,直折腾得她头晕目眩。
  有一回,公司来了几个广东客商,要到卡拉OK歌舞厅娱乐,西门庆临时叫公司的几个女孩子去陪伴,其中就有刚上班不久的孙雪娥。第一次同西门庆面对面接触,孙雪娥有点紧张,同大多数中国老百姓一样,孙雪娥对领导有种说不出的畏惧,这种畏惧深深埋藏在骨子里,左右着他们的言行举止。西门庆算不上什么大领导,但他是公司经理,是孙雪娥的顶头上司,又有恩于孙雪娥,因此孙雪娥心里,对西门庆除了畏惧之外,还有感恩。
  大概正是她表现出的那种羞涩、温顺和谦卑,引起了西门庆的格外注意,心想,这女孩儿,好有女人味。这种富有女人味的女孩儿,平时生活中并不多见,于是西门庆移到她身边坐下,亲切地同她交心谈心。孙雪娥脸儿憋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一看就是个很少泡过情场的雏儿,西门庆胆子再大一点,思想再解放一点,用手抚摸着她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赞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天仙下凡来,好漂亮耶。”孙雪娥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身子像触电似的抖了一下,呆在那儿,听凭西经理轻轻抚摸。
  西门庆本是逢场作戏,觉得这女孩儿可爱,逗弄她玩玩而已,谁知道这孙雪娥,却是个十分多情的,自从在卡拉OK歌舞厅被西门庆抚摸过后,孙雪娥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很深的感情,再次见到西门庆,直觉得此人风流倜傥,潇洒大方,正是她梦中多次出现过的白马王子。她在心中暗想,如果西门庆不是吴月娘的老公,那该多好,她也许就会主动向他进攻呢。这么一想,心里头凭空添了几丝遗憾,于是退而求其次,又想,要是能同他单独在一起,哪怕多呆五分钟,也是一种无言的幸福。只可惜西经理太忙,很少光临孙雪娥上班的那家医药门市部,即使有时候来了,也是匆匆忙忙的,同门市部主任说几句话,交待一些业务上的事儿,又要走了,孙雪娥每次目送西经理离去,心里都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西门庆是情场老手,哪里会不懂这些,他在吊孙雪娥的味口,像一只在天上盘旋的老鹰,在等待抓小鸡的时机。一天傍晚,孙雪娥下班回家,正在公共汽车站台前等车,一辆蓝色桑塔拉忽然停在她跟前,西门庆从驾驶室探出头来,招手叫她上车。孙雪娥兴奋得心儿扑扑跳,嘴上却说:“谢谢西经理,还是我自己搭公交车吧。”西门庆笑道:“莫非叫我过来拉你?”
  孙雪娥这才红着脸儿羞答答地上了车。
  上车后,西门庆说道:“今天晚上正好我有点空,想同雪娥小姐在一起聊聊,能否赏光?”
  孙雪娥点点头,脸颊红得像朵沉醉的秋海裳。那天晚上,西门庆开车先去了一家海鲜馆,要了间包厢,二人进去,坐在沙发上谈人生、谈理想,谈着谈着,西门庆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搁在孙雪娥的肩膀上,说道:“雪娥小姐这种削瘦的肩膀,再加上柳叶细腰,要是放到古时候,是标准的美人胚呢!”孙雪娥低下头说:“谢谢西经理夸奖。”西门庆笑道:“业余时间,别经理长经理短的,叫我庆哥吧。”从西经理到庆哥,距离一下子缩短了不知多少倍,孙雪娥羞怯地瞟他一眼,心中荡开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服务小姐的菜端上来了,有清蒸鳗鱼、海蟹、鸡尾虾、紫菜蛋汤四样,西门庆道:“咱老百姓今日个真高兴,喝点酒吧。”孙雪娥低着头不吱声,于是西门庆重新叫服务小姐进来,要了瓶葡萄干红,往孙雪娥面前酒杯中倒,孙雪娥依然不吱声,看着酒杯中的红色汁液一点点漫起来,她心中那种莫名的幸福也慢慢往上漫。
  酒斟满了,西门庆端起酒杯,笑嘻嘻说道:“第一杯酒,祝雪娥小姐永远年轻漂亮。”孙雪娥慌忙端起酒杯,同西门庆碰了碰,然后仰起脸儿,竟一口把那杯酒吞下去了。西门庆拍手叫好,孙雪娥红着脸,抓过酒瓶要给西门庆倒酒,西门庆也不阻拦,微笑着看孙雪娥斟满了酒,问道:“不知雪娥小姐要祝我什么?”
  孙雪娥端起酒杯,说道:“我祝西经理永远英俊潇洒!”
  西门庆道:“好好,这个祝词好。”说着也跟随喝了个整杯,又道:“不过我说过了,现在是业余时间,别叫我经理,叫我庆哥。”
  孙雪娥瞅西门庆一眼,娇羞地说:“可我……不敢。”西门庆笑道:“小妮子,有什么不敢的,你属鼠的吧,胆子真比老鼠还小呢。”边说边挪到孙雪娥跟前,双手托起她的香腮,说道:“快叫我庆哥,不然就让我亲一口。”孙雪娥扭扭捏捏,羞羞答答,说不出千种风情、万般温柔,轻声叫道:“庆哥。”把个西门庆高兴得不行,搂住她的小蛮腰强要亲嘴,孙雪娥道:“你刚才不是说我叫了就行了么?”西门庆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我一刻功夫也忍不了了,好雪娥,快依了我吧。”
  葡萄干红这种酒,口感好,容易入口,但是酒劲并不小,常常使人不知不觉间便喝醉了,孙雪娥此时已经喝了三四杯,脑子里晕糊糊的,起初西门庆要亲嘴,她还抵挡了一阵,潜意识中忽然浮现出吴月娘的身影,孙雪娥感到有些对不起朋友。
  渐渐地,酒劲袭上头来,她有些抵挡不住了,西门庆的手移到她胸前,一遍遍轻轻抚摸,她全身掠过一种痒酥酥的感觉,想起一首歌中唱的:让我品尝一下放纵的滋味。于是彻底放弃抵抗,闭上眼睛,任凭西门庆的双手在她身体上游弋。
  西门庆也不谦让,尽情享受这人间美肴,摸着摸着,一只手忽然强行穿过封锁线,朝孙雪娥隐秘处探去,孙雪娥这才警醒过来,用手使劲护着,不肯让掉最后一道防线。
  要不是服务小姐敲门进来,在那家海鲜馆的包厢里,西门庆说不定当场就会同孙雪娥做了那事儿。服务小姐也是个懂事儿的,见包厢里慌乱的情景,连声说对不起:“先生,要不要添茶?”西门庆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了,你先出去,有事我叫你。”服务小姐出去了,孙雪娥心里依然扑扑乱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西门庆再来搂抱,她怎么也不肯依从,用手指指门外示意,坚决地说道:“这儿不行,庆哥我依了你一千遭,你也得依我一遭吧。”
  
  
  
  
  第五十四章
  
  西门庆果然依了她这一遭,起身出去结帐,然后走出海鲜馆,把车开到一家三星级酒店,登了个房间,同孙雪娥双双进去,上床最后结束了他们的这次浪漫之旅。
  西门庆没想到,孙雪娥竟是个处女,在床上见红了,这让他有点感动,当即搂抱着她表态道:“亲亲小妮子,你是我头一遭儿破身的,这辈子我要对你负责,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孙雪娥也不吱声,伏在西门庆身上轻轻啜泣着,那是一种幸福的哭泣。
  西门庆对孙雪娥的情欲之火,来得快去得也快,那天吹过大话之后不久,他就从孙雪娥身边消失了。那些日子,孙雪娥简直度日如年,天天盼西门庆来看她,三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见到西门庆的影子,孙雪娥想,兴许是西经理工作忙呢。她想到公司办公室去找他,哪怕就为见一次面,可又担心打扰西门庆的工作,担心这事儿会闹得满城风雨,只好把痛苦存放在心里,夜深人静的时分独自咀嚼。
  后来孙雪娥才知道,西门庆早已有了新欢,先是李娇儿、潘金莲、孟玉楼,又是李桂姐、李桂卿姐妹,接着是李瓶儿、吴银儿,走马灯似的换女人,孙雪娥想,在西门庆心目中,她恐怕连一点地位都没有,于是心中添了几丝幽怨。值得一提的是,虽说孙雪娥成了弃妇,却始终坚定不渝地热爱西门庆,始终不改她对西门庆的一腔痴情,马蹄践踏了鲜花,鲜花依然抱着马蹄狂吻,她对西门庆就这么苦苦地恋着。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眼看孙雪娥从妙龄少女变成了大龄女青年,关心她的人渐渐多了,纷纷给她介绍对象,孙雪娥的心灵空间被西门庆塞得满满的,哪里还容得下别人,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推辞掉了。不知是谁想起了来旺儿,说道:“俩个都是我们公司的,又都是大龄青年,蛮合适哩!”
  起初听了这话,孙雪娥冷笑一声,心想,乔老爷乱点鸳鸯谱,我孙雪娥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沦落到嫁给郑来旺的地步,这郑来旺,说才没才,论貌没貌,而且还是个秃子,哪个缺德鬼把我同他编派到一处了?说媒的红娘见孙雪娥半天不吱声,以为这姑娘矜持,她心里默许了,忙跑到来旺儿处报喜,把个来旺儿高兴得连连翻了七七四十九个跟头,然后拎着一袋子礼品上门求亲。
  孙雪娥正在屋子里洗衣服,听来旺儿结结巴巴说明来意,气恼得嘴唇乌青,提起那袋子礼品塞回他手上,说道:“郑来旺,你快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这事不可能的。”来旺儿毫不气馁,依然执着地纠缠不休,孙雪娥不想多理睬,索性干脆地回答说:“我孙雪娥这辈子去当尼姑,也不会嫁你。”原以为说了这话郑来旺该走了,谁知道来旺儿却笑着说道:“雪娥同志别生气,我知道自己的缺点,长相差,没知识,钱也不多,你这种优秀的女孩子,根本不可能嫁给我的,我心里也存没那个奢望,只想同你交个普通朋友,没事的时候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也就十分满足了。”
  孙雪娥听了这话,心中一怔,暗暗想道,看不出其貌不扬的来旺儿,却能说出这种知热知冷的话,由不得想到西门庆,心口上酸酸的,眼眶禁不住红了,一颗泪珠儿滚落下来。来旺儿见了,以为自己又犯了错误,也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孙雪娥,手足无措地说道:“你怎么哭了?不愿意同我交朋友,我马上走就是了,你一哭,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来旺儿说着要走,孙雪娥赶紧说:“你别走,我是想到别的事心里难过,与你无关的。”
  那天,孙雪娥把来旺儿留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聊天,没想到居然谈得十分投机。来旺儿话不多,人却很实在,不像那些玩世不恭的小青年,开口闭口满嘴油腔滑调的痞子味,而且孙雪娥还发现,在对社会的看法上,在对人对事的评价上,他们俩个有着不少相同的观点哩。
  这之后,孙雪娥同来旺儿的关系,不知不觉变得融洽了,有时在街上或者公司里碰上,点头打招呼,说几句平常话儿,不知为什么,彼此有种特殊的亲近感。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情,双方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不会发生什么事,但又忍不住想见面,想在一起多呆一会。
  起初只是随遇而安,碰在一起了便说说话儿,发展到后来,互相打电话问候,约定时间地点去喝茶,甚至还在公园约过几次会,当然,谈话的主题仍旧是社会和人生,俩个人都小心翼翼,像躲避暗礁似的避开个人私生活的话题。这一对孤男寡女,相互成了对方难得的知音,只是这样的知音离爱情婚姻还隔十万八千里,像火车的两条平行轨道,永远也不会连在一起。
  孙雪娥是西门庆的弃妇,孤守一份难耐的寂寞,如今有了个来旺儿陪着说话聊天,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了颜色。逢上有什么疑惑,或者心头有解不开的结子,或者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想有个说话的伴儿,孙雪娥一个电话打过去,要不了多大一会,来旺儿就会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即使有人议论,孙雪娥也懒得去管,她如今也想得开了,鲁迅先生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何况有来旺儿挡着,也省得那些爱说媒的红娘天天来烦她。
  孙雪娥还有个不愿对人说的心思:她故意同来旺儿相处得亲热些,想看看西门庆有什么反应。
  谁知道西门庆什么反应也没有,依然我行我素,整天泡在花天酒地之中。孙雪娥的心彻底冷了,她甚至想过出家去当尼姑,断了人世间的那份孽缘。有一回同来旺儿在一起,孙雪娥喝了点酒,醉眼朦胧中,无边的愁绪纷至沓来,她忽然有种想对人倾诉的欲望,于是断断续续讲述了和西门庆的那段性爱旧事,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
  来旺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拿好言好语安慰她,孙雪娥抬起头来,脸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泪水,说道:“来旺儿,今天这个秘密,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你千万替我保密啊。”来旺儿点头答道:“这个你放心,既然你把我当哥们,我哪能拿了好朋友的秘密到处去当歌儿唱?”
  心里却暗暗想道,西门庆同孙雪娥的情人关系,只怕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呢,哪里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这孙雪娥天真得像个纯情少女,早八百年,西门庆就像吹嘘自己的赫赫战功一样把那事儿宣扬开了,恐怕就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在来旺儿心里,一直把孙雪娥当作圣母一般看待,他不愿戳穿这件事儿,不愿让孙雪娥在他这里受到任何伤害。
  日子一天天往下过,直到有一天,来旺儿送来了张结婚请帖,孙雪娥心里“格噔”一声,像有个什么东西脆断了,隐隐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问来旺儿,那女孩子是谁?来旺儿告诉她说,女的叫宋惠莲,待业青年,是寿衣店老板宋仁的女儿,模样长得不赖。孙雪娥才说了声“祝贺”,眼眶已经红了,她伸出手来同来旺儿握了握,来旺儿一愣,同孙雪娥交往这么久了,握手却还是头一回,他觉得孙雪娥的手有些冰凉。
  郑来旺同宋惠莲结婚之后,依然没有忘记孙雪娥,隔三差五,来旺儿会来看看她,陪她说话聊天,尽量争取多呆一会。日子长了,来旺儿发现孙雪娥有些细微的变化,原来的孙雪娥,只是西门庆的一个弃妇,虽然被西门庆抛弃,却始终无怨无悔;现在的孙雪娥言语比以前更少了,她常常好半天愣在那儿,像一尊失去了灵性的木偶,要不然则长嘘短叹,叹气声像一口钢针,一下下挑在人的心里,由弃妇变成了怨妇,来旺儿有些替她难受。
  妻子宋惠莲是个傲气的女子,她身上女权主义者色彩很重,常常支使来旺儿这样那样,像支使一头牲口似的,不过来旺儿也很乐意,他的想法是:当这种幸福的牲口,一般人还不配哩!
  和妻子惠莲不同,孙雪娥对待来旺儿的态度则完全是同志似的,俩个人在一起平等地交心谈心,即使是谁发泄心中的怨恨,对方也静静聆听,从来不会轻易说“不”。来旺儿觉得,同妻子惠莲在一起是过冬天夏天,一会儿进火炉一会儿进冰窖;同孙雪娥在一起是过春天秋天,始终像是在一间装了恒温器的温屋里。
  怀疑老婆惠莲同西门庆有染,来旺儿没处诉说,不由得想起孙雪娥,于是拎了一袋子水果,找到孙雪娥这儿来讨主意。来旺儿一进屋,先打个恭问好,孙雪娥满面微笑,说道:“好呀,你回来了,才半个月没见,你长胖了。听说这一路多有辛苦,怎么你反而还发福了?”来旺儿道:“憨人有憨福,我一个普通老百姓,也用不着操心国家大事,心宽体胖。”孙雪娥说道:“来旺儿,你不要谦虚,报上登了你的先进事迹,还登了你的光辉形象,如今是我们的学习榜样哩!”来旺儿摆摆手说:“胡扯淡的,还不都是应花子胡乱吹的。”
  孙雪娥去泡了一杯茶递过来,说道:“当先进了,就懒得搭理人家了,回家这么久,都忙些什么呢?”来旺儿道:“忙不好,瞎忙。”孙雪娥道:“哟,来旺儿啥时候也学会耍贫嘴啦?”
  来旺儿赶紧陪起笑脸,将他春节前后的情况一一向孙雪娥作了汇报,从去年腊月二十四西门庆登门来访说起,他如何告别惠莲上火车,如何在无极药品市场受冤屈,如何被西经理接回清河,如何接受应伯爵的采访,老婆宋惠莲如何同刘惠祥争吵,西经理如何平息这场风波,等等。
  孙雪娥默默地听了,冷笑一声,说道:“猫给老鼠拜年,没安好心。”来旺儿问:“此话怎讲?”
  孙雪娥说:“你以为西门庆腊月二十四登门拜访会有什么好事?来旺儿,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难得你我好朋友一场,我不忍心看着有人从头到脚绿成一棵树,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来旺儿愣了一会,说道:“可是我没有任何证据。”孙雪娥道:“还要什么证据?全公司的人上下哪个不知道?你出门后第三天,西门庆那辆淫车就停到了你家门前,有人见他敲门进去,后来又见你家惠莲出来,在摊点上买了好多卤菜,然后探头探脑地关了门,再也没见到他俩出来。”
  来旺儿听到这里,脑子里“哄”地一声,像被人捅了蜂箱,无数只蜜蜂嗡嗡乱飞,说道:“谢谢雪娥指点迷津,这下子我心里有数了。”说着站起身来要离去,孙雪娥留他再坐一会,来旺儿怎么也不肯,拉开大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擦黑,掏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空空如也,惠莲不在家,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想到孙雪娥的话,来旺儿心里酸不溜丢的,好不是滋味,于是折转身,上街拦了辆的士,直朝西门庆医药公司奔去。
  引用报纸上的话说,西门庆医药公司始创于八十年代末,经历了岁月的风风雨雨,如今已成长壮大成清河市颇具规模的一家民营企业了。公司总部下辖三部二室,另外设有四个医药经营门市部、两个保健推拿按摩中心、一个新特药营销店以及一个性病疹所,事业发展了,公司总部依然设在老地方,是一幢俄罗斯风格的老房子,产权属清河市卫生局,房子共三层楼,面积六百多平方米,租金却不贵,每年才一万元,是上头特意交待过的,要对西门庆医药公司采取特殊的优惠政策加予扶持。
  来旺儿在公司门口下车,问门卫老头甘润:“看见我家惠莲没有?”门卫甘润朝楼上努努嘴:“在同西经理谈工作呢。”来旺儿往楼上一看,果然还亮着灯光。暗自攥紧拳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上楼,来到经理室门前,隔着门缝朝里一看,妻子惠莲和西门庆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相互搂抱着,正在一递一口地亲嘴哩!
  来旺儿怒不可遏,抡起拳头连连敲门,开门的是西门庆,见了来旺儿,不由得怔了一下。来旺儿推开西门庆,三两步走到惠莲跟前,拉着她就往外走。惠莲红着脸儿嗫嚅道:“也不问清红皂白,一来了就撒野,我和西经理工作还没谈完哩!”来旺儿道:“谈个鸟的工作,你快快随我回家。”说话间已将惠莲拉到门口。西门庆笑道:“来旺儿,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拉拉扯扯。”来旺儿瞪他一眼,也不去搭理,径直拉着惠莲出了公司大门。
  
  
  
  
  第五十五章
  
  重新回到家里,来旺儿的火气仍没有消,平日当惯了家庭妇男的主儿,今天饭也懒得去做,眼睛直愣愣盯着惠莲,问道:“你老实说,我去无极那几天,你在家里干了些什么?”惠莲道:“在家里能干什么,还不是吃饭、睡觉、看电视。”
  来旺儿见惠莲这个样儿装糊涂,只得把事情点明了,继续追问:“那几天有没有男人来家里?”
  惠莲一愣,随即伶牙利齿反问道:“你是什么意思?说我宋惠莲趁老公不在家,到处去勾引野男人是不是?来旺儿,你狗眼看人低,也太把我宋惠莲看扁了,你别以为我在歌舞厅呆过,当过三陪小姐,就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实话告诉你,我宋惠莲这半辈子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对那些臭男人早死心了,自从同你结婚后,更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没想到好心没好报,你来旺儿不知在哪里听人嚼了烂舌头,也居然这样看我……”惠莲越说越伤心,双手捂着脸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来旺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窝囊,他相信孙雪娥不会骗他,何况刚才在公司经理室门前,亲眼看见惠莲同西门庆一递一口地亲嘴,现在还演个什么戏呢!来旺儿“哼”了一声,说道:“那么今天的事儿你又怎么解释?”惠莲抬起头,说道:“今天有什么事儿?西经理叫我去谈工作,我便去了,刚说了不多大一会儿,就听见你来敲门。”来旺儿道:“你还胡说谈狗屁工作,我明明看见你们俩个抱在沙发上亲嘴!”
  像是做贼当场叫人抓住了,惠莲脸上一阵阵发红,索性撕破了脸皮,没羞没臊地说道:“来旺儿,好你个鸡肠小肚的男人,竟然躲在暗处偷偷监视我,就算我同西经理有点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人家是我们的领导,是我们吃饭穿衣的指望,有能耐你为什么不弄个经理当?再说西经理对我们也不错,让你当了先进,又登了报,还让我参加工作,到公司去上班,这辈子头一遭有了正式单位。人家要抱着我亲个嘴,难道我非得打他个大耳刮子不行?闹得个不欢而散,将来如何见面?只好先依他一下罢了。不过来旺儿你听着,我宋惠莲坐得正行得稳,决不会同西经理有那种苟合之事。”一番话听得来旺儿迷迷糊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像吃了黄连的哑巴,只好把苦放在心里。
  没想到夜里上床睡觉,来旺儿又和惠莲闹了一场。吵了嘴,没有好心情,来旺儿和衣而睡,惠莲摸索着过来搂抱他,手指在他胸前徘徊,要解他的衣扣,来旺儿想到她同西门庆的那档子事,忽然感觉着一阵恶心,一把推开惠莲,睡到了床的另一头。这一下惠莲被惹火了,跳下床来骂道:“来旺儿,给脸你不要,倒摆起大男人的架子,嫌弃起老娘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日子在一起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明天上法院去拿离婚证,各走各的路……”
  来旺儿见她声音越说越高,自己已经先软了,央求道:“小姑奶奶,半夜三更的,你非要闹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惠莲嚷道:“我偏要闹,老娘也没做什么丑事,全世界都知道了又怎么样?”边说边将床上的被褥、枕头往地上扔,看着面前这个撒泼的女人,来旺儿毫无办法,只好重新拿了一套被褥,到客厅里的沙发上睡觉去了。
  受够了这种窝囊气,第二天,来旺儿上班没精打采,呆头呆脑的,像只被电震晕了头的乌龟。
  下班后,来旺儿破例没有回家,约了平时相好的几个哥们,找了家酒馆借酒浇愁。来旺儿心中郁闷,免不了多喝了几口,醉倒在酒馆门前,口中胡乱骂道:“狗日的西门庆,仗着口袋里有几个臭钱,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什么名星企业家,什么有特殊贡献,全都他妈的是糊弄老百姓的!”
  同来的来安、来昭等一干人见这光景,慌忙过来劝说,来旺儿大声道:“我怕他个鸟,大不了是个死,真要是逼急了,我一古脑儿把他那些丑事全抖落出来,让世人看看这个暴发户到底是什么嘴脸。”这时候围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好事者嚷道:“来旺儿,你说来我们听听。”
  来旺儿听见有人叫好,更是来了兴头,历数西门庆的种种劣迹道:“当初西门庆同淫妇潘金莲勾搭成奸,制造出一场假车祸,让卖烧饼的武大郎丢了性命,二郎武松想要报仇,却遭他反咬一口,送进了监狱。这个无耻流氓,连朋友的老婆也不放过,同李瓶儿一起鬼混,活活把个花子虚气死。什么李桂姐、李桂卿、卓丢儿、吴银儿……婊子的名字能排一长串,比过去开窑子的老鸨还下流,啥时候撞到我手里,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来旺儿骂过一阵,酒也醒了,像个得胜的英雄似的回到家里。早已有人报信,把来旺儿酗酒骂街的事说给惠莲听了,惠莲指着来旺儿的额角说:“咬人的狗不叫,你啥时能长点心计?
  灌了几口黄汤,就在大街上逞能骂阵,真要是传到人家耳朵里,只怕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来旺儿嘴硬逞强说:“我怕他个狗屁。”话没说完,和衣躺倒在沙发上,嘴上嘀咕一阵,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果然有传话的,向西门庆汇报了来旺儿酗酒骂街的事,西门庆眉头紧锁,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却把这笔帐牢牢记在了心里,心中暗道,好个来旺儿,吃豹子胆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辱骂我西门庆,有朝一日,除非他不栽到我的手上,要不然够叫他喝一壶的。当然,这些话西门庆没说出口,他现在是领导,时时刻刻得注意保持领导的风度。
  也是活该有事,偏偏在这个时候,清河市第一、二、三人民医院连续发生了几起医疗事故,一些在医院里打过针的少年儿童,出现了明显的“四不”特征:站不直,坐不拢,蹲不下,躺不平,走起路来姿势像卓别林。学校和家长反映十分强烈,社会上也议论纷纷,此事引起了清河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决定对这件事进行追查。很快,结果出来了,那些少年儿童的病症叫“臂肌挛缩症”,是注射青霉素时掺入笨甲醇溶液所致。再往下追查,那些国家早已明令禁止使用的过期笨甲醇,都是从西门庆医药公司批发出来的。
  检察院立案侦查,落实事故责任人,最后落实到来旺儿头上,原来这批药品,都是他在春节前后从无极医药市场进的货。检察院的同志上门征求西门庆的意见,西门庆皱着眉头,一付十分为难的样子,说道:“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社会上反映这么大,我想保也是保不住的,你们该抓就抓吧。”
  等检察院的同志走后,西门庆立马又给检察长宋乔年打电话,说道:“宋检,郑来旺那人,我同意抓,这种混入我们革命队伍的蛀虫,不抓不足以平民愤,抓了大快人心。”宋乔年在电话那头说:“既然西主席这么说,那人我们就抓了,感谢西主席支持我们的工作。”
  于是检察院的同志连夜出动,将来旺儿在被窝里活活生擒,给他戴手铐时,来旺儿才如梦初醒,跪在地上直磕头,连声说道:“同志,同志,我是冤枉的…
  …”惠莲也吓傻了眼,拉着来旺儿的衣角不放,口口声声说要给西经理打电话,检察院的同志哪里管得了那些,拉开惠莲,威吓道:“再闹下去,办你个妨碍公务罪。”惠莲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来旺儿被带走了。
  惠莲自从来旺儿被抓走后,头也不梳,脸也不洗,黄着脸儿,只是关闭房门哭泣,茶饭不饮。
  西门庆派玉箫来做她的思想政治工作,那玉箫也是个能说会道的,抚着她的肩膀道:“惠莲姐姐,你放宽心,西经理说了,这事只是教育一下他,眼下群众意见大,反映比较强烈,等这阵风声过去了,来旺儿就没事了。”惠莲揉着哭得红肿的眼睛,说道:“好玉箫,西经理真是那般说的?”玉箫道:“我还会骗你?
  西经理亲口对我交待的,让我给你捎信,还说过几天他来看望你,唉,这事也怪来旺儿喝多了酒胡乱狂言,什么大不了是个死,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惹恼了西经理,才生出这许多事端。”
  经过一番艰苦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惠莲方才不哭了,每日淡扫蛾眉,薄施脂粉,到公司里去上班。每每发现,公司同事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惠莲心里仿佛爬着千万只蚂蚁,针扎似的难受。她一天三次去找西门庆,催促他赶紧活动放人,西门庆笑着回答说:“惠莲你别急,这几天我正在找人活动,放人是迟早的事情。”说着要过来搂抱她,惠莲身子一扭,说道:“这儿不方便的,晚上来我家吧。”
  这回西门庆没开他的那辆淫车,而是先打的来到惠莲家附近,然后步行几分钟,敲开惠莲的门。二人直奔主题,搂抱着滚到床上,狠劲儿亲了一阵嘴。惠莲搂着西门庆的脖子说道:“庆哥,你好歹看在我的面子上,托人说情把来旺儿放出来,这一出来,我怎么也不会再让他喝酒胡言了。往后我惠莲就更是成了庆哥的人,随你想怎么样玩儿都行,如果你嫌来旺儿碍事,我同他扯离婚书,一心一意同你好,随便来旺儿自己去做点什么生意,也就行了。”
  西门庆笑道:“我的亲亲,你的每句话对我都是圣旨,依你说的便是了,明日我给宋检打个电话,让检察院放他出来。你也不消发愁,愁坏了身子庆哥心痛哩!”边说边解开她的衣扣,要同惠莲云雨。惠莲听了西门庆这几句话,心情略微好受了些,将手伸到西门庆的两腿之间,握住阳物,说道:“庆哥好大个物什。”
  西门庆道:“莫非你今天才发现?”惠莲羞涩地说:“哪能呢,我头一回同你一起就发现了,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西门庆听了哈哈大笑,扳倒惠莲,二人做成一处。
  惠莲同西门庆共度良宵之后,心里比先前踏实多了,说话办事多少恢复了往日的泼辣风格,仿佛来旺儿不是被检察院抓了,而是去某地出差。她没料到,检察院并非西门庆开的私家衙门,来旺儿一旦被抓进去,想放出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发生在清河市的那次医疗事故被上报到省里,省领导明确指示:此案事关重大,无论涉及到什么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背景,都要一查到底。可怜来旺儿,像只掉进陷阱里的兔子,成了那次医疗事故的垫背人,活生生被当了一回反面教材。
  案子不久就结了,郑来旺贩卖假药致人伤残,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经清河市人民法院审理,判决郑来旺有期徒刑12年。应伯爵是新闻工作者,自然不会放掉这么重大的新闻线索,迅速出击采访,写了个长篇通讯,标题是《从模范到囚犯——郑来旺一案带给我们的启示》,文章陈述了郑来旺一系列犯罪事实之后,以沉痛的笔触写道:“如果我们放松了思想改造,对资产阶级那一套侵袭腐蚀听之任之,即使他今天成了模范,明天也有可能会成为囚犯,郑来旺一案带给我们的教训是多么的深刻啊!”
  这篇文章刊登在《清河日报》周末版的头版位置,配了几张来旺儿被剃了光头的照片,在清河市大为轰动。报纸送到西门庆医药公司,惠莲见了,脸色顿时煞白,身子摇晃几下,仿佛四周有无数道目光正盯着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也没向谁请个假,径自逃也似的悄悄溜出来,回到家里,倒插了门,独自哭泣不止。就在这天夜晚,宋惠莲投河自尽了,亡年25岁。
  
  
  
  
  第五十六章
  
  宋惠莲投水自尽后,其父宋仁嫌抚恤金给少了,到西门庆医药公司大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说道:“我家女儿好端端一个人,进了你们公司就出这种祸事,好歹也要讨个说法。”云云。秘书张松被宋仁缠得不耐烦了,说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一个单位也有单位的规章制度,人死了,我们深表同情,但是规章制度在那儿明摆着,谁也不能乱来。”宋仁不依,要找经理西门庆解决问题,张松说:“西经理到市里开会去了。”
  宋仁赖在公司不走,说道:“我这条老命今天就交给你们了,反正惠莲不在了,我也跟随她去。”说罢往地上一坐,准备打持久战。张松无计可施,只好将宋仁请到接待室椅子上坐下,端茶递水,又备好午餐,像伺候祖宗似的,半点也不敢怠慢。瞅个空子,给西门庆打了个电话,汇报公司这边的情况,西门庆这会儿正在李瓶儿家玩耍,好兴致受到干扰,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批评张松道:“你们这帮白吃食的,连点芝麻小事都处理不了,样样事都得我亲自出面,我养你们这些废人干什么?”
  批评归批评,工作还是得做,西门庆从李瓶儿家告辞,开车回到公司。一上楼见了宋仁,嗓子眼便沙哑了,又是打恭又是握手,说道:“前辈请节哀。惠莲出这样的事,公司员工心情都很沉痛,这几天我也同大家一样,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宋仁道:“恐怕天天做恶梦吧?”
  西门庆并不生气,说道:“恶梦倒没做过,只是有一回,梦见惠莲回到家里,您老人家正拿根棒槌追着她打哩。”宋仁脸上一阵发白,西门庆说的是做梦,他也不便反驳,换了个话题说道:“女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西经理,在你的眼里,一条人命才值两千块钱?”
  西门庆道:“生命是无价的,哪能只值这区区两千块钱?您说的惠莲的抚恤金问题,这方面国家有政策,我们公司也不能不依法办事。话说回来,惠莲出这样的事,虽说不幸,但她一不是革命烈士,二不是因公殉职,如果公司多发了抚恤金,也不好向其他职工作解释,再说,如果今后再有这种事,钱给少了,别人会说我西门庆一碗水没端平。”
  宋仁哼了一声,说道:“我不管西经理那些,人死了,尸体停放在家里,没钱我办不了丧事。”
  西门庆道:“既然是这样,我说个办法您看是否能行?这里有两千元,原本准备惠莲发丧时送到您家的,现在您来了,先拿这钱去用,算我西门庆一份心意。
  另外,如果不够的话,您再拿三千元去花,算是向我私人借的。”
  宋仁心里飞快算了笔帐,三千加两千,一共五千元,预定的要款目标差不多了,于是说道:“丑话说在前头,我宋仁也没什么大本事,借西经理的那三千元,不一定还得了,即使要还也是个无期的。”西门庆笑道:“您这是说哪里话,既有难处,尽管拿去用就是了,提什么还不还的,羞煞我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将五千元装上,递给宋仁,宋仁这才感恩戴德地走了。
  宋仁刚走一会,西门庆正在心里琢磨,下一步去泡哪个妹妹,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进来的那人相貌憨厚,皮肤黝黑,一眼看上去是个农村青年模样的,却偏偏打扮成个新潮派,皮鞋锃亮,西服革履,一条鲜红的领带系得有些歪,更像是一幕滑稽戏中的小丑。西门庆不认识此人,想了想,也记不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面,于是问道:“你是——?”那年轻后生润润嗓子,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答道:“爹,我叫陈经济,专程看您老人家来了。”
  西门庆一愣,他摸摸脑袋,怎么也想不起啥时候有了这么个叫陈经济的儿子。
  陈经济嘴巴十分乖巧,说道:“我就知道会吓爹一大跳的,我来之前,西门大姐要给您老人家打电话,被我拦了,我的意思是忽然出现在爹面前,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给爹一个意外的惊喜。
  再说我也为爹体谅,怕爹不愿意在公司里声张西门大姐的事儿。噢,说半天忘了交待我是谁,我,陈经济,西门大姐的的男朋友——您老人家未来的女婿。
  “实际上,陈经济不说,西门庆也早猜到了,女儿西门大姐,是西门庆的一笔风流孽债,他一直讳忌此事,从不愿意对旁人谈起。现在这个自称是他未来女婿的陈经济,主动上门来寻找岳父大人,西门庆知道绕不开了。于是关怀地问道:“西门大姐最近情况怎么样?”陈经济说:“托爹的福,日子过得还行,爹每月寄的100元生活费,她都收到了,让我代表她谢谢爹的养育之恩。”
  西门庆道:“自家儿女谢个什么,只要她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陈经济道:“这个不消说得,我和西门大姐虽说生在农村,但是艰苦的生活更难锻炼人,不少伟人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比如毛泽东、朱德、邓小平、彭德怀……
  我们不一定能成伟人,可我们还是有远大志向的。爹,向你汇报一下,我和西门大姐商量好了,她现在正在湖南老家那边学裁缝手艺,准备将来搞服装设计,我呢,听说爹的生意做得红火,想来投靠爹,争取在爹的栽培下,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有用之材。”
  西门庆背过身去,皱了皱眉头,他在考虑如何安排这个石头缝里蹦出的陈经济,忽然想出一个办法:前不久,他和潘金莲筹划成立一家美容按摩中心,由潘金莲出任经理,挂靠到西门庆医药公司名下,成为该母公司下辖的又一个窗口,用官场俗语说叫做“把面包尽量做大”。
  眼前这个陈经济,志向远大,脑袋瓜子反应灵巧,也许是个可造之才。于是,把心中的想法透露了一二。
  陈经济听说有这么个即将开张的美容按摩中心,而且要委派他去当经理助理,连连说道:“谢谢爹,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爹的期望。”西门庆道:“什么爹不爹的,公司人多嘴杂,往后不要这般叫了。”陈经济问道:“不叫爹,叫个什么?”西门庆想了想,说道:“你就叫西经理吧,公司职工全都这么叫的。”
  陈经济道:“是,西经理。”说着起身告辞。看着陈经济的背影,西门庆心里像碰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80年代初,中国兴起一股打工潮,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南下的火车载着成千上万新移民,载着他们绮丽多姿的梦,呼啸着进入深圳。西门庆夹在一群打工仔中,并不显眼,他那时还小,才17岁,和吴月娘的恋爱,被未来的岳父吴千户横加干涉,爱情再也难得向纵深发展,革命暂时陷入低谷。听说深圳是赚钱的好地方,西门庆一睹气,乘上南下的火车,匆匆离开清河,甚至没来得及给吴月娘打声招呼。
  西门庆打工的地方,是日本商人开的一家鞋厂,每天工作10小时,节假日也不休息。请的监工是中国人,却比日本鬼子还凶狠,瞪着双发绿的眼睛,专在打工仔打工妹身上挑剌。西门庆何曾吃过这种苦?才上了三天班,就不愿干了,混迹于街头、火车站,同一帮专事坑蒙拐骗的混混儿打得火热。
  混混儿的头儿叫何蛮子,是独眼龙,那只坏了的眼睛,据说是同人打架被刺瞎的。何蛮子为人凶狠骄横,是个难予让人接近的主儿,但他有个好色的毛病,每逢到歌舞厅、发廊屋去泡妞,总要带上西门庆,说这屁小孩机灵,可以让他把门放哨。
  何蛮子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叫“春色发屋”,那家发屋有个新疆妓女,叫爱弥拉,长相酷似俄罗斯女郎,何蛮子炫耀说,他在爱弥拉身上找到了一种骑洋马的感觉。何蛮子还说,爱弥拉特性感,床上功夫非常了得,凭他何蛮子的能耐,也只能打个平手。西门庆特别留意观察了一下,每次何蛮子和爱弥拉上床,时间总在45分钟以上,有一次最长的时间,竟然坚持到两小时。
  爱弥拉还有个特点,当她达到性高潮时,一定会尖声叫唤,每次叫唤都是两句话,不是“我爱你”就是“快干我”,听着爱弥拉拿腔捏调的叫唤声,像是听一个外国女人用她不熟悉的中国话大声叫卖,西门庆觉得非常刺激。但是,爱弥拉的叫唤声出现之前,那段等待的时间却十分难熬,西门庆站在窗前,听着屋子里铁床摇晃的声音,心里像爬过无数只毛毛虫,真是奇痒难忍。
  西门庆是个聪明人,他得找地方消磨时间。当然,他可以向何蛮子学习,也找个妓女玩玩,但是那得花钱,其时,西门庆还是个流氓无产者,腰包里瘪瘪的,他明白这么一个道理:玩女人仅仅凭爱好,而没有物质基础,那是万万不行的。
  西门庆暗中四下观察打探,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就在这家“春色发屋”里,有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洗头妹。
  洗头妹是湖南人,姓陈,西门庆问她叫陈什么,她摇摇头,回答说,你就叫我小陈吧。西门庆笑笑,他知道洗头妹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在谁面前,都不会说自己真实的姓名,恐怕连这个陈姓也是她编的吧。于是不再问她姓名,说道:“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还是个童工吧?是违反劳动法的。”小陈说:“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我再怎么小,也比你大一圈哩。”
  小陈说的是一句荤话,这种场合的女孩子,受环境污染惯了,荤话出口成章,像山洞里生活的一种盲鱼,没眼睛也能到处游。那时候,西门庆还没有经历多少情场的洗礼,这话听来有些新鲜,他想了一会,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这就怪了,我怎么会比你小一圈呢?”小陈扑哧一笑,脸微微红了,不再理西门庆,低下头去捅那只蜂窝煤炉子。西门庆依然缠着小陈说这说那,小陈反问他:“刚才你说我小,我看你才小哩,屁大的小孩就跟那些人混?”西门庆说:“出来谋生不容易,我也就为混碗饭吃。”
  这么一句话,好象触动了小陈的心事,她叹口气,用手撩撩额前的头发,好半天不再吱声。
  过了一会,小陈又问他:“你为什么没找个妹子进去玩?连十几岁的中学生也玩呢。”西门庆没想到小陈居然这么问他,也不好说没钱玩那个理由,沉吟片刻,严肃地说道:“没有感情做那种事,有什么意思?人毕竟是个感情动物,你说是不是?”西门庆说着,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小陈,细心观察小陈脸上的表情。
  小陈说:“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倒是个讲感情的。”从小陈迷离的眼睛中,西门庆看出她的心思有些活了,心中暗喜,趁热打铁地说道:“如果说我爱上了哪个女孩子,我一定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珍惜她。”小陈瞅西门庆一眼,说道:“男人都那样,说的比唱歌还好听。”
  西门庆说:“我可以对天发誓。”说着一手拉着小陈,一手捂在心口上,就要发誓。小陈慌忙扯脱他的手,说道:“哪个要你发誓了?你爱惜不爱惜别人关我什么事?”说着走进发屋为客人洗头去了。
  这个湘妹小陈,成了西门庆的重点发展对象,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西门庆感到时机成熟了,向小陈发起猛烈的进攻,经过搂抱、亲嘴、抚摸乳房的三大战役,他们终于上床了。谁知道这一上床,就生产出了“爱情的结晶”,大概半年后,小陈叫西门庆摸她的肚子,西门庆说:“为什么要摸肚子,我偏要摸你的波。”小陈撒娇说:“你摸嘛,你摸嘛。”边说着边把他的头往自己肚子上按,让西门庆听里边的声音。西门庆这才知道坏事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小陈仍在一旁小声说:“你摸这儿,小东西在一下下踢我哩。”西门庆哪有心情去摸小陈的肚子,他在心里犯愁,在想办法应付这突发事件。
  过了几天,西门庆找到小陈,吞吞吐吐地说:“去医院做人流吧。”小陈瞪他一眼,说道:“要去你去,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带,不要你负责。”西门庆解释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俩人都还小,今后还要为革命做许多工作,现在要了孩子,会是个累赘。再说——”西门庆停顿一下,接着说,“再说我们也没拿结婚证,这孩子生下来只怕户口也上不了。”小陈呜呜哭了起来,捂着脸说道:“不管你怎么说,这孩子我都要定了,你想管就管,不想管我也不勉强。”
  小陈是个倔犟的女子,后来她果然把孩子生下来了,但十分不幸,她得了产褥热,生下孩子后第七天,就仓促离开了人世。接到这个噩耗,小陈的父母从湖南老家赶到深圳,哭得像一对泪人儿。他们一打听,都是西门庆惹的祸,扯着西门庆便要往公安局里送,口口声声扬言,要抱着孩子,到西门庆的老家清河去大闹一场。西门庆打恭作揖道:“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嘛。”小陈的父母说,人都死了,怎么商量法?还有这个孩子,是你们西门家的孽种,我们陈家无论如何不会要。西门庆哭丧着脸,说道:“伯伯伯母,我西门庆连婚都没结,怎么好带个孩子回家?”
  孩子双方都不愿意要,最后由“春色发屋”老板娘和何蛮子共同出面,协商出一个解决方案:孩子由小陈的父母带回湖南抚养,西门庆每月付100元抚养费,另外,小陈死了,没钱安葬,因小陈的死,她父母从湖南赶到深圳,也花了不少的路费,西门庆得出500元安葬费,1000元路费。其时,西门庆才出道不久,哪里拿得出那笔钱来,幸亏“春色发屋”老板娘和何蛮子两方面鼎力相助,才凑足了这1500元,了结了这桩为难的事。
  那个给众人添麻烦的孩子,当时谁也没心情去管,胡乱取了个名字,叫做西门大姐。何曾想到,星转斗移,日月变更,到了九十年代末,西门大姐初长成,也学习她父母的先进经验,小小年龄便搞起了早恋。于是,西门庆今后的工作、生活和学习中,因此多了个让他略显尴尬的女婿陈经济。
  
  
  
  
  第五十七章
  
  西门庆想隐瞒他在湖南有个女儿的想法,其实是掩耳盗铃。早在十几年前,吴月娘就知道了这回事,那时西门庆还在医院当麻醉师,有一天,吴月娘收到一封湖南来的信,觉得好生奇怪,拆开一看,抬头第一句话是:“吴月娘女士,你好,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让你知道,并有劳你出面解决,希望你不要推辞。”吴月娘接着往下看,信中说道,西门庆同小陈生下的那个西门大姐,已经到上小学的年龄了,却无钱读书,西门庆答应给西门大姐每月100元的生活费,起初两三年还断断续续给了,后来就再也没寄,写信催促,他甚至连信也不回一封,“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儿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如此不念亲情,与畜牲何异?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请吴月娘女士出面敦促一下,如果他仍旧一意孤行,不日我将携外孙女西门大姐北上清河,来讨个人间公道。”
  吴月娘看到此处,眼泪簌簌掉下来了,心中骂道:千刀万剐的负心贼,竟背着我在外边做这种丑事,叫我拿何脸面见人?等西门庆回到家里,吴月娘开门见山问道:“你在湖南还有个女儿?”西门庆一怔,随即说道:“又是听哪个嚼舌头的胡乱编排的?他们这是造谣污蔑,如果有人造谣说我生产了原子弹,难道你也相信?”吴月娘拿出那封信,一边抖落一边说道:“你还想骗我?人家信都寄来了,看看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养了个野丫头,已经快上小学了,一直还瞒着我,呜呜……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老天爷这般惩罚我……”
  西门庆知道再也瞒不住了,这才采取坦白从宽的战略,将西门大姐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也不能全怪我,那时你家里反对我们的婚事,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只身一人闯深圳,没有爱的滋润,难耐孤独和寂寞,加上那个陈小姐待我太好,一时糊涂,就犯下了这个错,念在我们夫妻感情的份上,还望娘子海涵。”
  吴月娘嘤嘤哭着,早已成了泪人儿,声音哽咽地说道:“良缘孽缘,都是菩萨赐予的,命再苦,我也只好认了,呜呜……”
  吴月娘是个信佛的女居士,息事宁人惯了,宁愿人负我,也不愿我负人,即使老公有外遇,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她也没有过多去追究,而是忍辱负重,每月给西门大姐寄100元生活费,汇款单上的落款依然签下西门庆三个字。
  日子就这么一年年往下过。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自从西门庆下海经商后,这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存折上有钱,日子也过得舒心,尽管西门庆爱在外头拈花惹草,但是吴月娘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去管太多,只是有一桩事,一直搁在吴月娘心上,时间长了就成了心病:结婚这么多年,她和西门庆一直没有孩子,到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问题出在吴月娘身上,病症名称很怪,叫什么习惯性子宫外孕。
  在吴月娘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西门大姐,自己不能生育,她把西门大姐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她甚至动过这样的念头:将西门大姐接到清河来,同自己一块过日子,也好有个伴儿,西门庆听吴月娘说了,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娘子是妇人之仁,这样要误事的。”
  吴月娘只好作罢。
  有一次,吴月娘同李瓶儿在一起聊天,谈得兴起,把这桩秘密悄悄说了,千叮咛万嘱托,不要把这事告诉别人。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用不着李瓶儿告诉,潘金莲、春梅、李娇儿、卓丢儿、孟玉楼、李桂卿、李桂姐等姘头们,对此事早有耳闻,她们凑在一处时经常互相开玩笑,暗地里给每人封了头衔,依先后顺序叫吴月娘大娘,卓丢儿二娘,孟玉楼三娘、李娇儿四娘、潘金莲五娘、李瓶儿六娘、李桂卿、李桂姐七娘、八娘,庞春梅被西门庆收编后,自然获得了九娘的光荣称号,那位投河自尽了的宋惠莲,则暂时排在末尾,成了十娘。
  潘金莲是个出了名的醋罐子,听说西门庆在湖南有个女儿,缠着他不依不饶,说道:“庆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像猴子扳苞谷似的,扳一个丢一个。”西门庆笑道:“阿莲这又是发哪门子牢骚?”潘金莲嘟着嘴说:“我哪敢发牢骚?
  庆哥,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告诉我,人家都说你在湖南还有个女儿?”西门庆一愣,说道:“什么女儿,你听谁瞎说的?”潘金莲冷笑道:“满世界上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想瞒我?”
  西门庆厚着脸皮,上来一把搂住潘金莲,亲了个嘴儿,说道:“小乖乖,人年轻时谁不犯错误?我也悔其少作呢。再说,毛老头教导我们,允许人犯错误,还要允许人改正错误,阿莲难道说不允许我改正错误?”潘金莲正色说道:“以前你的那些劳什子我管不了,从今以后,你那本风流帐上,不许再增添新篇章。”
  西门庆笑着打趣道:“如果再增添了呢?”潘金莲哼了一声,说道:“你要是再敢到处寻花问柳,我也红杏出墙。”
  二十世纪末,中国兴起了一股女权主义的浪潮,而潘金莲则身体力行,是女权主义理论在清河市的具体实践者。她对西门庆扬言要红杏出墙,虽然是一时睹气说的话,但是深究起来,在她的心底里,红杏出墙的念头像颗倔犟的种子,正探头探脑地向上生长,一旦遇到合适的时机,这颗种子就会长成一棵树。
  陈经济的到来,使潘金莲眼前一亮。这陈经济,穿着西服,梳着分头,活脱脱一个奶油小生形象。如果再打扮得洋气点,就让人怀疑是蔡国庆第二了。潘金莲是个成熟的女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对这类奶油小生型的小男人,打心眼里有种慈母似的爱怜。加上陈经济那张能说会道的小油嘴,口口声声叫她“潘经理”,把个潘金莲喜欢得不行,连声在心里感谢西门庆,给她新开张的按摩中心派来了这么一位经理助理。
  西门庆是清河市的名流,社会关系广,路子多,美容按摩中心一开业,各路英雄豪杰纷纷前来捧场,生意好得出奇。人逢喜事精神爽,潘金莲数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只是人有些辛苦,每天大量的接待和应酬,忙得屁股难沾板凳,难得有个清闲的日子。
  好在潘金莲是个懂得自我调节的人,即使工作再忙再累,也要抽空做做美容面膜。
  这天晚上,美容按摩中心客人不多,潘金莲让春梅给她做了个面膜,搬张椅子,坐到院子里歇息。院子里有个葡萄架,眼下刚刚进入初夏,架子上没结葡萄,但是那一片浓密的葡萄叶,长势却十分喜人,尤其是夜晚,坐在葡萄架下,一任银白色月光笼罩,真正叫人心旷神怡。
  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潘金莲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感觉到一种缺憾:要是旁边有个相亲相爱的人,该多好啊!可是负心汉西门庆,自从美容按摩中心开张那天来剪彩后,有一个多月没见人影了,不知又泡上了那个美眉。
  正想着,忽听得“吱呀”一声,院子连接按摩中心的那扇门被人推开了。一条人影从灯光处蹿到黑暗中,紧走几步,来到葡萄架下,从裤裆中掏出那物什,毫不客气地解起了小溲。在静夜中,刷刷的水声分外刺耳,潘金莲又气又急,还有点儿发窘,起初她以为是哪个无聊的客人,待到看清楚那人是陈经济时,便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经济这才发现院子里有人,回过头来,不慌不忙地收进了那物什,扣上扣子,走过来问道:“是哪位妹妹,胆敢躲在此处偷懒?”潘金莲怒道:“妹妹你个头,年纪轻轻的,一点没正经,都是向你那个风流爹学习的结果。”陈经济道:“原来是五娘,此话差矣,五娘说我学习风流爹,真是天大的冤枉,直到如今,除了西门大姐外,我连其他任何一个女子的手都没碰过。”
  陈经济来到美容按摩中心后,潘金莲同他有过一次长谈,通过那次谈话,潘金莲弄清了陈经济的来历,背着人时,她常常同陈经济开玩笑,口口声声叫他“儿子”,而陈经济则叫她“五娘”,这样的称呼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个秘密。
  当然,当着外人的面,他们是不会那么放肆的,陈经济规矩地叫潘金莲“潘经理”,潘金莲叫陈经济“小陈”,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会儿,院子里就他们二人,也就用不着那么规矩。潘金莲听陈经济如此替自己辩白,不由得说道:“儿子,你没摸过其他女人的手,是不是觉得太亏了?”
  陈经济道:“瞧五娘说的,我一个打工仔,哪里敢有那些非份之想?”潘金莲道:“听儿子这话,如果不是打工仔,还是会有所作为的?”陈经济走近一步,挨着潘金莲身边的石凳坐下,嘻皮笑脸地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人了。要是寻常女子,我懒得拿正眼去瞧;要是像五娘这样的,容儿子说句大实话——我做梦都想。”
  说着,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潘金莲,虽说是在黑暗里,潘金莲仍然觉得陈经济的那道目光像把刀子,直刺得她脸热心跳。
  潘金莲把目光移向一边,嗔怒道:“你忒大胆,无论如何,我好歹也算个长辈,竟同五娘开这种玩笑,看我不告诉西门庆,叫他好生教训你。”陈经济赶紧陪礼道:“五娘息怒,千万别把这话告诉我那个风流爹,他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的,何况他对五娘宠爱有加,如果知道我敢对五娘有半点不恭,立马要把我开除掉哩。”
  潘金莲“扑哧”一笑,说道:“我还当你真有天大的胆子哩,原来胆子比针尖还小。”陈经济听潘金莲的口风,又有了些另外的意思,于是一膝跪在她面前,说道:“五娘,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别再折磨我了。”潘金莲道:“这就怪了,好端端的,我凭什么折磨你?”陈经济道:“自从第一天见到五娘,我心里头就生出了无限爱慕,五娘的美貌赛过天仙,儿子始终萦绕于心,只要能同五娘在一起多说说话,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经济这话,至少有一半是打心眼里流露出来的。陈经济从小生长在农村,见到女子的大多数是村姑村嫂,如今进了城,见了那些穿戴洋气的女子,就像吃惯了萝卜白菜的人头一遭吃海鲜,心中充满了新鲜和好奇。何况,潘金莲有双勾人魂魄的眼睛,她身上那种妖冶妩媚的女人味,对陈经济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见陈经济久久跪在地上,潘金莲朝四周看看,说道:“还不快起来,让人看见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陈经济撒赖道:“要叫我起来,五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潘金莲道:“你起不起来关我什么事,愿意跪的话,在这儿跪上十天半月,也没人管。”陈经济道:“难道五娘真有那么狠心?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潘金莲道:“小油嘴儿,你就给我快快起来吧。”
  潘金莲说着,用手去拉他,却被陈经济将那只手捉住,贴在嘴唇上亲了一口。
  像被电麻了一下似的,潘金莲心儿怦怦一阵乱跳,她想抽回那只手,可行动不听指挥,那只手像只听话的兔子,乖乖地被陈经济捉着,翻来覆去的把玩,直到陈经济要把那只手塞进他的裤裆里,潘金莲才警觉地抽了回来。
  列位看官,尽管潘金莲是个富有现代色彩的女权主义者,但是在骨子里,她依然还是有些封建,想想西门庆同陈经济的关系,再想想自己同西门庆的关系,总觉得有点别扭。心中暗暗想道:要是陈经济不是西门庆的女婿,那么她要红杏出墙,说不定会将这奶油小生作为首选目标。这么想着想着,嘴上不觉咕哝道:“经济,你知识广,读的书多,世上哪有儿子同娘乱伦的?”
  陈经济道:“五娘,这你就不懂了,莫说我只是爹的女婿,即使是爹的亲生儿子,五娘也是后妈,我同五娘就算有什么事,也算不得乱伦。”见潘金莲低头沉思,陈经济又道:“有部小说叫《雷雨》,是大作家曹禺先生写的,后来改编成了电视剧,不知五娘看过没有?”潘金莲催促道:“你快说来我听听。”
  陈经济略作思索,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说《雷雨》里头有个叫繁漪的女人,是周朴园娶的小老婆,却日夜思念周朴园同前妻生的儿子,这种打破封建藩篱的爱情,是世界上最纯正的爱情,也是最伟大的爱情。”潘金莲道:“哦,竟真的有这种事?我连在戏文中也没见过哩。”
  陈经济继续说道:“还有个作家叫苏童,写了部小说叫《妻妾成群》,后来也改编成了电影,还被香港人改编成电视剧,叫《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头有个叫陈佐千的老爷,大小老婆一共娶了四五个,没料到那些大小老婆,最后全都一个个红杏出墙,把个陈家闹得乌烟瘴气。
  和苏童同居一城的作家叶兆言,写了部小说叫《花影》,改编成电影叫《风月》,说的也是一位锁在深深院宅的小老婆,爱上了老公同前妻生的儿子……。
  “听陈经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作家和小说名,潘金莲不由得打从心眼里佩服起来,她偷偷瞄一眼陈经济,眼中饱含着丝丝妩媚、绵绵情意,说道:“真看不出,经济还是个文学青年哩!”
  陈经济赶紧说道:“五娘这不是骂我吗?千万别说我是文学青年,如今这年头,说人是文学青年,比挖祖坟还叫人难受。经济再不济,也能混个网络作家的头衔吧。五娘,不瞒你说,如今赶上了网络时代,我陈经济不甘落后,也上了网,混得还不算赖,在网上,我陈经济是个很走红的网络作家哩。”
  潘金莲惊叹道:“原来儿子是网络作家,成天见电视上说网络网络的,我也没在意,以为网络隔着十万八千里地,没想到网络这么快已经到了身边。”陈经济道:“可不是,原先我也以为网络很神秘,一旦上了网,才知道网络其实比小屁孩吹泡泡糖还简单。”
  接着陈经济神吹胡侃,向潘金莲讲起了网络上的一些趣事,什么聊天室,什么BBS,什么ICQ,什么网恋,等等。广东有个女孩,就为聊天室里的几夜长谈,千里迢迢坐飞机到哈尔滨,去见她网恋的对象,谁知道一见面,才发现对方也是女孩;福建还有个网名叫小蓝猫的女孩,为一场失恋的网络爱情投江自杀了哩。
  潘金莲听得一头雾水,直觉得新鲜好玩,身子不觉朝陈经济跟前靠了靠,说道:“儿子对网络这般痴迷,不会也在搞网恋吧?”陈经济道:“哪能呢,网上那些自称美眉的女孩,在现实生活是见了面,一个个全都是恐龙,哪里抵得上五娘一个脚趾头?”
  潘金莲被陈经济夸得心花怒放,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十全十美。”
  想了一会,又问:“你刚才说的恐龙,是什么意思?”陈经济解释道:“在网上,恐龙指的是丑女,一见面,保证会吓得半死。”潘金莲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看来我也要向儿子学习上网。”说着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盯着陈经济,即使在黑暗中,陈经济也能感受到潘金莲那颗荡漾的春心。
  机会来了,陈经济自然不肯放过,一把拉住潘金莲的手,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说道:“好五娘,儿子想你想得好心苦。”潘金莲道:“小冤家,你真是个活强盗,上来就拉手,让人瞧见了,教五娘这张脸往哪里放?”陈经济见潘金莲嘴上强硬,手却乖乖地任凭他捏着,知道妇人心已经活了,不由得更加放肆起来,搂住潘金莲的脖子,就要亲嘴。潘金莲挣扎着,小声嘀咕道:“我的亲亲,这儿人多眼杂,哪是寻乐的地方,你今天非要叫五娘丢脸不可。”陈经济道:“想五娘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我不管那么多了……”
  两人正闹腾着,忽听得春梅叫“阿莲姐”的声音,陈经济和潘金莲这才慌忙住手,在葡萄架下正襟危坐。春梅走过来,看清了潘金莲同陈经济坐在一起时,心上不由泛起了一股酸劲,话中带刺地说道:“刚才一阵来了好多客人,小姐们忙得连喘气也顾不上,到处找潘经理、陈助理,你们俩个好逍遥,原来是躲在院子里歇凉啊。”潘金莲嗔道:“小妮子,谁在歇凉啦,我同小陈在这里谈工作哩。”
  春梅嘻嘻一笑,说道:“黑灯瞎火的,谈工作,哄鬼哩。”说着转身便走。
  潘金莲、陈经济跟在春梅后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月光下的葡萄架。进到屋子里的时候,陈经济瞅了瞅潘金莲,潘金莲冲他使了个眼色,是有话慢慢说的意思。
  陈经济眨眨眼,表示明白了,然后像没事儿似的,忙着去应付那些美容按摩业务。
  
  
  
  
  第五十八章
  
  眼见得潘金莲同陈经济眉目传情,春梅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夜晚,潘金莲搂着她要亲热,被春梅轻轻推开了,背转过身子,一声不吭。潘金莲关心地问:“是不是感冒了?有没有发烧?”春梅没好气地抢白道:“你才发烧呢!”潘金莲说:“小妮子,这么大的火气,小心烧坏了肚子肠子。”春梅道:“阿莲姐姐,我问你一句话,你这样做,对不对得起庆哥?”
  潘金莲愣了一下,说道:“你是说我同奶油小生陈经济的事?春梅,实话对你说吧,那个陈经济,别看是个农村青年,却挺好学上进的,说起典故来样样都懂,知识渊博得很,而且还特前卫,如今已经上网了哩,我从内心里讲,真的有点点喜欢他——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之间还是同志关系。至于对不对得起庆哥,春梅,这个话题别提了,说起来叫人伤心,他西门庆到处寻花问柳,哪一点对得起我?”
  听潘金莲这么说,春梅也有些愤愤不平,自从被西门庆睡过之后,起初一段时间,西门庆时常还来看看她,后来便庭前冷落车马稀,再难见到他的影子,耳边却不断听到他泡妞的传闻,每每听说西门庆又同哪个妞相好,春梅就免不了一阵心酸,这样的传闻听多了,她的心渐渐冷了,差不多快成一团死灰了。一念至此,春梅恨恨地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潘金莲道:“所以我们女人要站起来,不能仅仅以当月亮为荣。”
  春梅道:“姐姐这话说得有理。”她转过身子,朝潘金莲送上个羞涩的眼神,接着说道:“就说那个应大记者吧,没得到秋菊之前,天天往我们发屋里跑,他对秋菊那付讨好样儿,像条死乞无赖的哈巴狗,我看了也替他难为情。可是后来,应花子将秋菊哄上手了,立马又变了另一付嘴脸。”
  潘金莲道:“男人都是这样的,要你的时候把你搂在怀里,不要你的时候把你丢在崖底。”春梅道:“还有更可恶的呢!那应花子,不花钱同秋菊白玩,自己玩够了不说,还把秋菊介绍给他那帮难兄难弟,云里手、常时节、祝日念、白来创他们几个,都同秋菊有一腿,他们自称同‘情’者,厚着脸皮互相称对方为姨佬,睡过秋菊后,还在一起交流心得,说秋菊波大,说秋菊乖,说秋菊在床上软得像堆面团,还有些乱七八糟不堪入耳的话,那才叫个恶心!我简直都说不出口。有一回,他们在一起议论,被我撞到,我闯进屋子里,指着他们的鼻子,一个个骂了个狗血淋头。”
  潘金莲夸奖道:“骂得好,对那帮负心贼,决不能嘴软。”春梅道:“既然姐姐信任我,叫我当了大堂经理,我就有义务为按摩中心的姐妹们说几句话。”
  潘金莲道:“是这样的,当初美容按摩中心开张,我在西门庆面前推荐你当大堂经理,就是看中你在那些姐妹中人缘好,有凝聚力,再说,保障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也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
  说着,潘金莲又要上来搂抱春梅。这一次春梅没有推辞,像只听话的小绵羊,一动不动,乖乖地躺在那儿,听凭潘金莲的手在她乳房上抚摸。戏耍一阵后,春梅脸上涌起一团红晕,轻声说:“阿莲姐,你真要同陈经济好?”潘金莲道:“哪能呢,我是逗他玩玩的。世界上的道理太不公平,只许男人玩女人,不许女人玩男人,听说从前母系社会,都是女人养男人的,我偏偏不信邪,要把颠倒的世界重新颠倒过来。”
  春梅说道:“听说北京、深圳那些大城市,也有女人养男人的事,他们把那些男人叫做鸭。”
  潘金莲道:“我也听陈经济说过,他还说,网上有不少关于鸭的小说,可那毕竟是在网上,是虚拟世界,离我们的现实生活相距太远。”春梅试探地问:“姐姐莫非也想养一两只鸭作点试验,勇敢地当一回先行者?”
  潘金莲道:“那是有钱的富婆们玩的游戏,我一无闲心,二无闲钱,三无闲时间,养个什么鸭呢?”春梅小声直言道:“可是姐姐同陈经济关系那么亲密,叫人看了心生嫉妒。”潘金莲“扑哧”一笑,说道:“小妮子,你说的那个陈经济,怎么可能呢?按辈份排,他是西门庆未来的女婿,我是他的五娘,哪有娘同儿子有儿女私情的?再说,姐姐身边有了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着手上暗暗多使了点劲,捏得春梅怪声叫喊起来。
  潘金莲虽然在嘴上矢口否认同陈经济的关系,但是在她心里,对陈经济的感情,却像秋天的一堆干柴遇到了火种,呼拉拉猛然燃烧起来。尤其是那天夜晚,葡萄架下一席促膝长谈,陈经济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潘金莲心中潜藏的感情更是肆无忌禅地泛滥。有时候连潘金莲自己也觉得奇怪:好歹也算是个久经情场的老战士了,怎么竟会像怀春少女一样不开窍呢?
  看来陈经济身上确实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魔力。没人的时候,潘金莲经常暗自琢磨,自己到底爱上了陈经济的那一点?说钱吧,陈经济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穷光蛋,不仅不会给她一分钱,有时还需要她帮衬;说人吧,陈经济是奶油小生,而并非那种能够给人安全感的伟男子,他那付嫩弱的肩膀谁也别想靠住;也许,正是陈经济的那种奶油小生风格,赢得了潘金莲的芳心,加上他满腹经伦,以及网络作家的那顶头衔。总之,爱情是神秘的,它总是在合适的时候来到人的面前,不需要理由,也说不清道理。
  女人总是爱编织各种各样美妙的梦幻故事,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内心。潘金莲自然也不例外。
  在同陈经济发生关系之前,她设想过许多种美幻美伦的开始,都十分富有诗意,比方说,她的设想中,有一种开始是这样的:秋天的公园里,她同陈经济一起去划船,她捧着一掬水往陈经济身上浇,陈经济全身被浇湿了,却不生气,甜蜜蜜地冲她微笑,搁在船弦上的那把桨掉进水里了,陈经济弯腰去捞,她去推他,陈经济转过身,将她紧紧抱住,船在湖心中央摇晃个不停……。
  潘金莲没有想到,她同陈经济之间的那段爱情,并不像设想中的那般美妙,而是非常平淡,或者说非常平庸。那天上午,潘金莲贪睡,起床迟了点,到美容按摩中心上班时,已是十点多钟。店堂里客人不多,服务小姐们一个个忙着梳妆打扮,看起来也是刚起床不久,潘金莲到各处转了转,美其名曰检查工作。
  打开一间按摩间,里头灯光幽暗,床上被褥、枕头一片狼藉,弯腰检查垃圾桶,里边胡乱扔着一些卫生纸和几只避孕套,潘金莲愤愤骂道:“小骚蹄子们,一点也没廉耻,毫不讲社会公德,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怎么能够到处乱扔?看我这个月不扣她们的奖金才怪!”
  正叨唠着,背后蹿出一条人影来,双手将潘金莲拦腰抱住,把她唬了一跳。
  潘金莲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陈经济。潘金莲嗔怪道:“呸,小短命的,冷不丁钻出来,吓我一大跳!瞧你这般大胆,任凭哪一个小姐,你也敢如此去搂抱?”陈经济道:“五娘这么说,我这张脸就挂不住了,我看清了是五娘进来,才跟随在后边的哩。”潘金莲羞他道:“儿子一张脸比牛皮还厚,还会有挂不住的时候?”
  陈经济也不多说话,双手在潘金莲胸前摸个不停,潘金莲道:“快些松手,我可没你那么脸皮厚,让人撞进来见了,如何了得?”陈经济嘻皮笑脸地说:“那有何大碍,让人见了,就说儿子在为五娘做按摩哩。”潘金莲道:“小冤家,连门也没闩好,你让我去扣上暗锁。”说着从陈经济怀里挣出来,过去将门锁上,重新回到按摩床上,一边解衣扣一边躺下,嘴里嘀咕道:“像这样慌里慌张的,哪里有什么乐趣。”
  陈经济道:“五娘,这你就错了,找块清静之地寻欢作乐,固然算一乐,随时随地作一把爱,也是另外一乐,二者境界不同,却各有各的情趣,同样很有意思的,这大概也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的道理。”潘金莲道:“别耍贪嘴了,快来吧,你摸我的心跳,像有面战鼓在里头猛擂哩!”陈经济道:“这是冲锋的战鼓,这是进军的战鼓,让战鼓擂得更猛烈些吧。”
  边说着边脱下裤子,扑到心急如焚的潘金莲的身上。
  一番云雨之后,陈经济觉得有些疲惫,潘金莲却兴致盎然,搂住陈经济的脖子,久久不肯松手。陈经济道:“上午没什么客人,我去网吧逛一会吧。”潘金莲道:“别去网吧,去我的办公室,我们商量一下工作。”陈经济无计可施,只得重新穿好裤子,跟在潘金莲身后,怏怏进了经理办公室。
  经理潘金莲谈的工作重点是:叫陈经济别学他那个风流爹,得了新人忘旧人。
  陈经济道:“五娘你放心,我别的样样可以向爹学习,就是这一点风流,我不会学,也学不来。对五娘的爱,我始终不会变,一百年不会变,一万年也不会变。”
  潘金莲红着脸,低头温柔地说道:“你真的会那么样?”陈经济急忙说:“五娘,我可以赌咒发誓——”
  潘金莲拦住他说:“别发誓了,我先信你一回吧。还有,往后别叫我五娘了。”
  陈经济道:“我做梦中也想不叫五娘叫阿莲,可是没那个胆儿。”潘金莲笑道:“你那个强盗胆,还会有什么事不敢的?”陈经济小声道:“那我就叫了——阿莲,亲亲的阿莲。”说着又要过来搂抱,潘金莲用手指指窗外,说道:“这样的地方,岂能随便调笑?”
  陈经济这才想起,经理办公室的窗户是玻璃的,里头的一举一动,外边的人都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于是提了条合理化建议:“潘经理何不学习我爹,将办公室封严实,外头的人休想发现里边半点秘密。”潘金莲道:“休提你爹,我才不去学他,把办公室包裹成那样,人说那是个淫窝哩!”陈经济笑道:“我爹要是听了这话,不知该气成啥模样。”
  说笑了一阵,接下来二人商量工作。潘金莲道:“经济,我要交你一个任务。”
  陈经济道:“潘经理尽管吩咐。”潘金莲道:“对你那个风流爹,你给我盯紧点,他同哪些小姐好上了,你要及时告诉我,另外——”潘金莲瞅陈经济一眼,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你不能跟他学风流,不能跟他泡妞,要是叫我发现一次,哼,保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陈经济拍胸连声道:“不敢不敢,再借我个胆子也不敢。”
  为了避人耳目,潘金莲同陈经济约定,等春梅到美容按摩中心上班后,再到潘金莲私家的那间屋子里幽会,一起寻欢作乐。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快活,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唯有枕边的欢声笑语,床上的莺歌燕舞,何等舒心。
  忽一日,在床上行过鱼水之欢后,陈经济拥着潘金莲,问她道:“听说我爹特有功夫,特别能连续作战。”潘金莲一愣,红着脸儿,不知该如何回答。陈经济又说:“听说我爹同你和春梅一起睡过花床?”这么一问,潘金莲羞得无地自容,心想,这样的绝密,春梅肯定不会对外宣扬,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还不是西门庆自吹自擂的结果。想着想着,心中愤愤的,说道:“是又怎么样?莫非你也想过一把瘾,实话告诉你——没门。”陈经济厚着脸皮笑道:“我哪能同爹相比,能得到阿莲,已经够知足了。”
  陈经济嘴上谦虚,心里却自有他的打算:找个好机会,将春梅也一并收用了。
  自从有了这一想法,陈经济便处处留心,对春梅察言观色,有几次,陈经济主动凑上去套近乎,春梅乜斜着眼睛望着他,妩媚一笑,露出浅浅的酒涡。春梅的暧昧态度,更是极大程度地调动了陈经济的调情积极性,他在心里想道:好机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好机会是自己主动去创造的。
  这天下午,潘金莲又约陈经济戏耍,一进了那间屋子,陈经济借口解小溲,跑到卫生间,掏出手机,给春梅打了个电话,叫春梅赶紧过来一趟。春梅在电话那头说:“客人多得像煮开了锅的饺子,现在太忙,走不开,陈助理有什么事,改天说吧。”陈经济听着春梅娇滴滴的声音,早已禁不住心猿意马,说道:“有重要事情商量哩,快来,我和潘经理在等你。”
  同春梅通过电话后,陈经济重新回到卧室,潘金莲已有些等不及了,像只发情的燕子,飞也似的扑进陈经济怀里,撅着嘴儿撒娇道:“做什么嘛,慢吞吞的,人家想死你了。”陈经济道:“有点肾虚,尿多。”潘金莲嗔怪道:“年纪轻轻的,这毛病那毛病,还不如你爹身体棒。”
  陈经济嘻笑道:“五娘同爹在一起,一定很满足吧?”潘金莲从床上跳起来,揪着陈经济的耳朵,说道:“小油嘴儿,再胡言乱语,看我不给你个耳刮子。”
  陈经济被揪得生痛,跪在床上连声求饶:“好阿莲,饶我这一遭,再揪,我就被你吓成阳萎了,等会儿有劲便不上。”潘金莲听了这话,更是又羞又气,追着陈经济要打,陈经济抬起手臂躲闪,屁股上还是挨了潘金莲几巴掌。
  闹过一阵,二人平息下来,开始解衣脱裤,入港寻欢。正干到兴头上,忽听得外边响起了脚步声,接下来是钥匙开门的声音,潘金莲侧着耳朵听了听,说道:“糟了,是春梅小妮子回来了。”陈经济不相信,依然用胳膊勾住潘金莲的脖子,说道:“不会的吧,没声音,阿莲,你疑神疑鬼。”潘金莲慌忙起身穿衣服,一边拉着陈经济,催促他快快起床,正在折腾着,门被推开了,春梅站在门口,看见屋子里的尴尬情景,脸儿羞得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连忙朝后退。
  潘金莲连声叫道:“春梅好妹妹,你别走,我同你说话。”春梅果然收住脚步,定定地站在客厅里,等着听潘金莲的下文。潘金莲欲过去同春梅说话,被陈经济拉住了,附在她耳边小声叮嘱道:“好阿莲,千万稳住春梅,这事要让爹知道了,我们俩个都脱不了干系。”潘金莲道:“人脏俱获,如何稳住她?”陈经济道:“我倒有个办法,只怕阿莲不会依我。”潘金莲急忙问道:“有何办法?”
  陈经济道:“要使春梅不到处乱讲,除非让她也入港。”潘金莲掴了陈经济个耳刮子,冷笑一声,扭身走了。
  在客厅里,潘金莲搂住春梅的脖子,亲热地说道:“好春梅,实话给你说了吧,陈经济也不是别人,我同他情投意合,已经有好久了,要说做那个事,今天还是头一遭,没料到被你碰到了。”春梅道:“碰到了就是头一遭,谁知道你们多少遭。”
  潘金莲也不去同她争辩,小声央求道:“好春梅,这事你也看见了,只放在心上,千万别在外张扬,要是叫西门庆知道了,可不得了。”春梅道:“姐姐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么多年跟姐姐一起做事,难道还不了解我?”潘金莲道:“口说无凭,你要是肯替我们遮掩,就过去同他也睡一睡,我才信你。”春梅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连连摇头,潘金莲搂着她,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春梅被纠缠得无可奈何,只好依了潘金莲,进到卧室里,同陈经济云雨了一番。
  
  
  
  
  第五十九章
  
  按下潘金莲在客厅里偷听里头二人云雨、心里一阵酸一阵辣不说;单表西门庆这些日子,成天泡在李瓶儿处,乐不思蜀。
  五月端午吃粽子那天,西门庆在李瓶儿家宿夜,新月如钩,悬挂在窗前,正是谈情说爱的良好背景,西门庆刚躺下,李瓶儿把头挨过来,伏在他耳边报喜道:“庆哥只怕要当爸爸了哩。”
  西门庆从床上弹起来,定定地看着李瓶儿,说道:“哪能哩,我到医院检查过了,那个狗屁医生说我丧失了生育能力。”李瓶儿道:“这才怪了,莫非我肚子里的娃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西门庆依然摇头不肯相信,说道:“不会吧,也许是那个蒋竹山的?”
  不得“蒋竹山”三个字也罢,一提到这个名字,李瓶儿气不打一处来,啐了西门庆一口,说道:“好端端的,提那人作甚?成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当初要不是你狠心抛弃我,我也不会去找那矮脚乌龟作老公,后来那矮脚乌龟被你派人一顿恶揍,他是个怕事的主儿,同我离了婚,离开了清河,之后再没有任何联系,你竟然怀疑是他!”李瓶儿说着,气恼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西门庆。
  西门庆赶紧过来,拥着李瓶儿,轻声细语好一阵子安慰,李瓶儿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点喜色,嗔怪道:“你也不算算日期,怎么会有那种可能呢?”西门庆扳着指头,算了算日期,道:“好瓶儿,是我冤屈你了,庆哥给你赔罪。”说道,伸手在李瓶儿乳房上摸了一把,又低下脑袋,用嘴唇去亲吻那粒樱桃般大小的乳头。李瓶儿将西门庆的头朝下按了按,紧紧贴在她肚皮上,说道:“你听,小东西在里头踢我哩。”
  西门庆一听,果然有动静,李瓶儿的肚子像个气球,仿佛有人正朝里头吹气,一鼓一鼓的,颇为好玩。那就是传宗接代的接班人了,西门庆大喜过望,轻轻拍打着李瓶儿的肚皮,说道:“让我进去看一看这个宝贝。”说着要解李瓶儿的裤裙,李瓶儿推诿道:“不行吧,别吓着宝贝了。”西门庆道:“不碍事,我会像爱惜瓷器一样小心伺候。”
  为了替李瓶儿母子乞讨平安,西门庆经过再三考虑后决定,带着李瓶儿到岫云庵去烧香拜佛,顺便住上一宿。这天下午,他约了应伯爵、云里手、常时节、白来创等四人,各自带了一个婊子,来到岫云庵。
  岫云庵这块佛教之地,早已失去了以前的清静,现在也盖起了现代化的宾馆,起名叫“岫云宾馆”,红砖墙壁,黄色硫璃瓦,遮藏在绿林丛中,分外醒目。经常有小轿车来来往往,打破了这深山野林中的片刻宁静。西门庆依然开着桑塔那,云里手开着一辆子弹头,载着这群红男绿女,寻欢作乐来了。
  进了岫云庵,一下车,吴银儿兴奋得大叫:“好个消魂的去处,不像在城里,人闹车马喧,吵得人心烦。”应伯爵上来搂住吴银儿的脖子亲了一口,说道:“银儿小姐,最消魂的时辰还没有到,是在今天夜晚哩。”秦玉芝、林彩虹是歌舞厅的坐台小姐,平时在肉欲堆中打滚,猛地回到大自然中,也兴奋得像吃了春药,对女歌手韩金钏儿嚷嚷道:“金钏儿,快唱个歌儿助助兴。”韩金钏儿是云里手的老相好,刚才上车之前,被胡乱派给了给小费不爽快的常时节,心里老大不高兴,嘟着嘴道:“我感冒了,嗓子像只破沙罐。”常时节讨好地说:“破沙罐嗓子好听哩,歌坛上有几个歌手,有意摩仿破沙罐,被人评论嗓音有特点,我啊,偏偏就喜欢那种破沙罐嗓子。”说着过来要搂抱韩金钏儿的腰肢,被韩金钏儿扭身躲开了。
  一干人说笑着,打打闹闹,树林中两个尼姑见了,闭目合十,连声念“阿弥陀佛”。李瓶儿皱了皱眉头,对西门庆道:“叫他们别闹腾了,得罪了菩萨,可是大事。”西门庆这才出面,喝住吵吵闹闹的众人,沿台阶拾级而上,走进岫云宾馆去登记房间。
  既然说是来拜菩萨的,总得做做样子,西门庆看看天色还早,提议抓紧时间,先去庵中烧香拜佛。一干人很是踊跃,纷纷进卫生间,有的解小溲,有的化淡妆,收拾准备停当,进了殿堂。西门庆拿着一把线香,逢菩萨必插上三柱,应伯爵笑道:“庆哥,你求的是保佑瓶儿姐姐母子平安,应该拜观音菩萨才对。”西门庆道:“管它那些,见菩萨就烧香磕头,总归没有错。”说话间,已将一群红男绿女带入正厅。
  抬起头来,一见神案上方慈眉善眼的观世音菩萨,李瓶儿神情肃穆,赶紧跪在杏黄色蒲团上,重重磕了三下,口中念念有词。西门庆也没闲着,趁这当儿,掏腰包数点钱,往功德箱里扔了张百元钞。接下来依次是吴银儿、韩金钏儿、秦玉芝、林彩虹等几位小姐磕头,然后是西门庆、应伯爵、云里手、常时节、白来创等几个先生磕头。
  拜过菩萨,一干人来到院子里,池塘里荷花正在绽开,一大群大眼泡金鱼摇曳尾巴游来游去,煞是喜人。吴银儿兴致很浓,叫云里手为她买了鱼食,趴在护栏前喂金鱼。韩金钏儿、秦玉芝、林彩虹等几个,也纷纷效仿,每人拿一包鱼食,往池塘里投,李瓶儿看着那些可爱的金鱼抢食的情景,忍不住动心了,自己掏钱去买了一包鱼食,坐在一张石凳上往下扔。西门庆、应伯爵等几个没法子,只好在一旁干等。玩过一阵,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一干人这才收了游兴,回到岫云宾馆。
  晚餐是在斋菜馆吃斋,因为人多,这天上的十斋,做斋菜的料,无非是豆腐、磨菇、竹笋、芋头、番薯、萝卜、花椒叶、南瓜叶等菜蔬,烹制而成的形状却酷似蒸肉、扣肉、肉圆子、鸡腿、鱼块等;取的菜名也怪,一律冠之于荤菜菜名,什么“油炸素鸡翅”、“清炒素鱼片”、“黄炯素鸭块”、“红烧素火腿”等等,不一而足。
  西门庆笑道:“看来和尚尼姑也难以脱俗,明明做的斋菜,却偏生取荤菜名。”
  应伯爵附和道:“讲个笑话下酒吧。从前,有个老和尚,声称六根清静,没有人能让他动得了俗念。有一天,上头来人检查工作,要考验一下和尚们的定性,叫和尚们脱光裤子,又在每人面前放一面小鼓,然后让一群身着羽纱的美女在和尚们面前跳舞。没过多大一会,那些年轻的和尚忍不住了,底下的劳什子胡乱抖动,敲得小鼓咚咚响,只有老和尚面前的小鼓没有声音,上头来检查的同志表扬说,在关键时刻,还是我们的老同志能经得住考验。结果后来,检查和尚们面前的小鼓,原来老和尚的那面小鼓,早已经被他硬生生地戳穿了。”
  众人大笑起来,李瓶儿连连摇头,口中喃喃念道:“罪过,罪过。”吴银儿一边笑,一边指着应伯爵的鼻子说:“好你个应花子,亵渎神圣,政府搞扫黄漏扫了你,真是个大错误。”白来创插话道:“这个故事不算黄色,意在教育我们的宗教界人士,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要加强自身修养。”韩金钏儿讥讽道:“就是就是,应花子的故事,比起白来创的那些春宫画来,哪里算得上黄色?”白来创笑道:“我画春宫画,韩金钏儿唱黄色歌曲,咱们正好是天设地造的一双。”
  这边斋菜席上正笑闹着,有个服务小姐急急走来,俯身凑到西门庆耳边说:“西主席,有位先生找您。”西门庆想,没几个人知道他来岫云庵了,这人会是谁呢?寻思了一会,也想不出结果,对服务小姐道:“你叫他进来说话。”服务小姐说:“那人说有要紧事找西主席,却不肯进来。”西门庆只好起身,到了外边大厅,一见那人,竟是十兄弟中的祝日念。
  祝日念跟随西门文革一伙,混迹于风月场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这次却栽了个跟头。让他栽跟头的女孩子叫韩消愁儿,是祝日念的一笔历史旧帐。
  两年前,祝日念和韩消愁儿在歌舞厅相遇,二人一见倾心,韩消愁儿贪图祝日念在银行当科长,手头上有点银子,也有点免费签单的小权利;祝日念感觉韩消愁儿待他温存,有女人味。像一笔双方默契的交易,虽然没挂在嘴上说,却很顺利地成交了。
  要说呢,韩消愁儿长得并不算太漂亮,身高也才一米五六,初看上去并无多少动人处,可是她身上有股嗲劲,寻常男人见了,身子骨禁不住会发软。加上西门庆、应伯爵等人在一旁撺掇,说透出现象看本质,透过韩消愁儿身上那股风骚味,能看出她的种种妙处,在床上绝对是个鲜活的尤物。后来祝日念同韩消愁儿上床,经过实践检验,事实果然证明:韩消愁儿是个可人的宝贝。
  妙处之一是乳房。提起韩消愁儿那对乳房,祝日念尤其得意,是超级波霸呢!
  在韩消愁儿的乳房面前,香港波霸影星叶子媚的乳房算个什么?最可喜的是,韩消愁儿的乳房不仅大,而且匀称,每次宽衣解带,祝日念将那对乳房捧在手里,便像捧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心中泛起神秘的冲动。韩消愁儿另一个妙处是她的性爱,往往没等西门文革进入,韩消愁儿就花枝乱颤,嘴唇抖动得像两块琴片,不停地呻吟,发出哼哼声,催人加速兴奋。这么个“哼哼型”的尤物,活象是一枚熟透了的杨梅,稍微一碰就会流出汁液,让祝日念欲罢不能。
  祝日念在城郊租了幢房子,包下韩消愁儿当二奶,一方面享受消愁儿的乐趣,另一方面,想想韩消愁儿以前那些身世,又不得不发愁。原来,韩消愁儿是清河市歌星韩金钏儿的侄女,原为清河市郊的一个菜农,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不甘落后,扔掉扁担粪勺,从农村包围城市,到夜来香酒店当服务员。在这期间,韩消愁儿认识了一个戴眼镜的城市青年,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像一介书生,好不惹人喜欢。几番眉来眼去,二人好上了,那个戴眼镜的青年叫何两峰,人称何二蛮子,原在一家街办的小五金厂当工人,后来厂里效益不好,何二蛮子下岗,摆了几天地摊,没赚到什么钱,于是干脆什么也懒得做,整天甩手满街东游西逛。
  韩消愁儿对何二蛮子的第一印象颇佳,觉得此人文质彬彬,温柔善良,今后一定能体贴人。谁知道第一次约会,何二蛮子就在柳树林中掀翻韩消愁儿,强按在地上成了那事。韩消愁儿好不委屈,捂着流血不止的下身嘤嘤哭泣,何二蛮子紧锁眉头,一边系皮带一边低声说:“别哭了!”韩消愁儿不听,依然嘤嘤哭个不停,何二蛮子扑上来,双手扼住韩消愁儿的脖子:“再哼哼一声看我不扼死你——”韩消愁儿惊恐地回头一看,何二蛮子的眼镜片后面闪烁着一道凶光。
  尽管如此,韩消愁儿依然认为何二蛮子很酷,没事做的时候,何二蛮子常常骑着摩托车,带她出去兜风。在韩消愁儿眼里,何二蛮子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每隔三两天,何二蛮子便会换辆崭新的摩托车,韩消愁儿曾经问过那些摩托车的来路,何二蛮子瘪瘪嘴说:“你只管坐车就行了,管那么多鸟事做什么?”韩消愁儿也就不再多问,头靠在何二蛮子的后背上,双手将他的腰搂抱得更紧,仿佛害怕被他扔下了似的。
  后来案子发了,何二蛮子是盗窃摩托车集团的首犯,被判刑五年,进了号子。
  也就是在何二蛮子蹲大牢的时候,祝日念见缝插针,同韩消愁儿勾搭上了,将她包下做了二奶。在清河市,何二蛮子也是个名人,他的出名在于他的刁悍凶狠,对于这种滚刀肉似的混混儿,人们唯恐避之不及,谁也不愿意同他有什么瓜葛。
  但是祝日念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打从知道韩消愁儿是何二蛮子的旧日相好以后,祝日念心里就开始发虚,无论做什么事,仿佛都有个影子在身后跟随。他心里清楚,那个影子暂时还只是他想象,但是总有一天,这个想象中的何二蛮子,会变成个真实的人,忽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也许就是他倒霉的日子。
  谁知道何二蛮子从牢里出来后,一连十多天,居然没来找他的麻烦,有一次他们对面走过,何二蛮子也没多吭声,只是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祝日念想,几年的牢狱生活,兴许已把这人的锐气磨灭了吧。这么一想,祝日念胆子又大了起来,逢上机会,依然偷偷摸摸同韩消愁儿幽会。
  这一日,祝日念约了韩消愁儿,到市郊风景区逍遥山庄玩乐。进了房间,祝日念搂住韩消愁儿,久久舍不得松手,翻来覆去说着同一句话:“心肝宝贝儿,我想死你了。”韩消愁儿嗲声道:“人家也想你哩。”祝日念激动万分,解开韩消愁儿的衣扣,要去摸她那对硕大的乳房,韩消愁儿扭捏一会,低着头,红着脸儿,乖乖地接受祝日念的抚摸。
  接下来的活动是脱衣解裤。这天,韩消愁儿穿了条褚红色牛仔裤,皮带把腰身束得紧紧的,祝日念一边解她的裤子,一边开玩笑说:“好久没有操练,业务也生疏了。”韩消愁儿道:“不用急,没有人催你,慢慢儿享受吧。”说话间,二人脱光了衣服,赤裸着身子上了床,刚开始作运动,忽听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使劲敲门,祝日念还未反应过来,房门已被人踢开了,何二蛮子带着三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站在房子中央。
  祝日念吓傻了,身体躲在被褥中直发抖。韩消愁儿从被窝中钻出来,慌乱地穿好衣服,捂着脸躲到一边去了。何二蛮子努努嘴,三个大汉像三条训练有素的狼狗,呼拉一声蹿过来,将祝日念按在被褥中,恶狠狠一顿毒打。祝日念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双手抱头,一边躲闪一边求饶。足足十多分钟,眼看打够了,何二蛮子朝打手们使个眼色,三个大汉这才住手。
  何二蛮子来回走了几步,冷声说道:“姓祝的你听着,三天之内,给老子送十万元来,这事就算了结,不然的话,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还要闹得你名声狼籍。”见祝日念不吱声。何二蛮子又威胁道:“是不是还想挨揍?”说着努努嘴,那三条大汉又准备动手,祝日念慌忙答道:“大爷们别打了,孙子认栽就是。”
  何二蛮子叮嘱道:“这事你要是敢报警,小心脑袋搬家。”可怜祝日念,此时像只任人宰杀的羔羊,只有乖乖点头的份儿。
  祝日念同意拿十万元的补偿费,何二蛮子这才作罢,一手搂着韩消愁儿的腰肢,亲亲热热走出了这间屋子。看着他们的背影,祝日念想了好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倾心相爱的韩消愁儿,竟同何二蛮子串通好了,设下这个圈套让他钻的!明白是明白了,心中却十二万分惆怅,爱情如此虚假,婚外恋如此靠不住,活生生的事实,给祝日念上了一课,看来,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不抓紧,还真的不行啊。
  惆怅之后,又是一阵发愁。何二蛮子强要十万元,期限只有三天,钱从何来?
  家里存折上,凑足了只有七万多,而且那些钱,是他们夫妻所有的积蓄,动那笔钱,等于给这个三口之家釜底抽薪,再说一旦被妻子知道,这个家就毁了。更加重要的是,如果那样的话,他同韩消愁儿的瓜葛,也将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祝日念的政治生命,也就到了尽头。众所周知,在机关工作的同志,最怕的一条,就是被宣布政治生命完结,祝日念思前想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懊悔。
  万般无奈之际,他想起了十兄弟中的龙头老大西门庆。于是匆匆忙忙,赶到了岫云庵,来找西门庆讨主意。
  祝日念简要说完情况,从腰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纸包,塞到西门庆手中,说道:“庆哥,这是一万块钱,求你无论如何帮小弟一把。”西门庆推辞道:“拿银子作什么?日念,你平日也是知道我的,任凭什么事,只要是为朋友,我两肋插刀。快把钱收回去,别辱没我了。”祝日念道:“庆哥,你别推辞,办事总得找人,这钱先拿去打点。”西门庆这才将钱收下。
  西门庆道:“进去吃顿斋饭吧,应伯爵、云里手、白来创他们都在里边。”
  祝日念有事在心,不肯在岫云庵多留,执意要走,临走前反复叮嘱:“庆哥,这事全拜托你了,明天是最后一天,何二蛮子那人,是出了名的混混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西门庆拍拍祝日念肩膀道:“你放心,我今晚就回清河去找人。”
  祝日念这才转身,匆匆上了回城的公共汽车。
  重新回到斋菜馆的包厢里,餐桌上一片狼籍,旁边搁着一大排空啤酒瓶,数一数足足有十六个,应伯爵满嘴喷酒气,正在讲一个醉鬼的故事:“有个醉鬼夜晚回家,爬到床上叫醒老婆,说:”亲爱的,咱们家闹鬼了。‘他老婆被从睡梦中吵醒,不耐烦地问:“你说什么?’醉鬼道:”我刚才回家,去上厕所,一开门,灯就亮了。‘老婆问:“真的?’他点点头说:”千真万确!‘老婆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还感到有阵阵阴风吹出来?’醉鬼连忙说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这时,老婆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骂道:“死醉鬼,这是你第三次喝醉了,尿尿在冰箱里!’”
  餐桌上的一群人大笑起来,韩金钏儿笑得弯下了腰,秦玉芝笑得捧肚子叫痛,林彩虹笑得差点将一口饭喷出来,吴银儿边笑边拍桌子,嚷嚷道:“这一巴掌打得解气,我们女人,平时受这些醉鬼的窝囊气太多了。”李瓶儿抿着嘴,保持笑不露齿的古典美女风范,轻声说道:“应大哥真缺德,世上哪有这种糊涂人?”
  常时节这天的主攻目标是韩金钏儿,见韩金钏儿高兴,常时节也来了兴趣,自告奋勇地说:“我来讲一个应大记者打麻将的笑话。有一天,应大记者同三位小姐打麻将,我在一旁观战,一付牌,打着打着,眼看成了黄庄,坐在下家的小姐生气了,不满地埋怨说:”应大记者老是在我下面碰啊杠的,把我搞死了。‘第二个小姐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我一直在自摸一洞,哪晓得应大记者一人就摸了三个一洞。’第三个小姐不无幽怨地说:”我一直在等么鸡,可是应大记者始终捂着他的小鸡不肯放一炮。‘“吴银儿笑着问道:“应花子,这事可是真的?”应伯爵道:“听他胡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倒是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给诸位听听,逗个乐子。”应伯爵清清嗓子,说道:“有一回,常时节从深圳参观归来,对他爹说:”深圳有一种机器,真叫先进,这头放进去一头猪,另一头就出现了香肠。‘大伙儿猜猜,他爹怎么教训常时节的?他爹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去问你妈,这种机器家里就有,我这儿香肠塞进去,你这头活猪就出来了!’”
  众人哄地一声笑了起来。常时节胀红了脸,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怏怏说道:“应大记者,你这张油嘴,不愧为清河第一嘴,我说不过你,认输行了吧。”应伯爵谦虚地回答道:“哪里哪里,离党和人民的要求还相差很远。”西门庆听了会儿荤笑话,见服务小姐在旁边已等候多时,便倡议说:“不如收了这桌斋席,去唱卡拉OK.”众人欢呼雀跃,拍手称快,于是一群人前呼后拥,朝卡拉OK歌舞厅那边走去。
  一进卡拉OK厅,西门庆兴致盎然,要了间包厢,点了一碟开心果、一碟牛肉干、一碟核桃仁、一碟鱼皮花生、两包口香糖、两瓶葡萄干红酒,坐在沙发上,拿起话筒,要和韩金钏儿来首合唱。应伯爵将韩金钏儿朝西门庆跟前推了推,说道:“难得西主席有这么好的兴致,金钏儿可要好好发挥哟。”西门庆左边拥着李瓶儿,右边拥着韩金钏儿,谦虚地笑道:“即使发挥再差,人家也是歌星的嗓子,比我强百倍哩。”
  第一首歌是《纤夫的爱》,西门庆一边唱一边摇晃身体,作出纤夫拉纤的姿势,朝韩金钏儿挤眉弄眼,韩金钏儿嗲声嗲气地应和着,拿块手绢遮住半边脸儿,像个害羞的少女。
  歌唱完了,一群人纷纷叫好,接下来二人又唱《你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
  西门庆半闭着眼睛装纯情,此刻仿佛成了天下第一号处男,唱着唱着,西门庆溜到韩金钏儿身后,学着歌词中唱的,果真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韩金钏儿也十分配合,身体煽情地乱扭,像条活蹦乱跳的鱼,尖着嗓门叫道:“瓶儿姐,你看庆哥,哪像个领导样儿?”李瓶儿只顾抿着嘴笑,懒得去动一动身子,白来创在一旁道:“金钏儿,领导就是这样子的。”
  有醇酒和美妇人相伴,时间过得特别快,西门庆早把祝日念的托咐的事忘到九霄云外,直到李瓶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呵欠,满脸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西门庆才想到时辰不早了,弯腰对李瓶儿道:“你先去睡吧,玩得太晚,恐怕会伤了胎气,对我们的宝贝成长不利。”李瓶儿撒娇道:“不嘛,我等你陪我一起去睡。”
  西门庆本来还想再唱几首歌,这会儿也只好收起雅兴,搂着李瓶儿的腰站起来,要向众人告辞。
  应伯爵道:“庆哥走了,我们哪还玩得上劲?”韩金钏儿、秦玉芝、林彩虹等几个也说,唱来唱去几首老歌,没多大意思。吴银儿本来还想多玩会儿,一听大家都说要走,只好改口道:“不唱了不唱了,再唱下去,这庵里的尼姑就该骂我们了。”于是,一群人走出卡拉OK厅,踏着月色,回到岫云庵宾馆。
  西门庆与李瓶儿同住一间房,这没什么说的。云里手在工商局当科长,腰包里比较暖和,很快被秦玉芝抢着挽走了;画家白来创虽说不太富有,但出手大方,也是受小姐们欢迎的对象,被林彩虹要了;剩下应伯爵、常时节二人,因为平时给小费不积极,这会儿颇受冷落。
  应伯爵一张油嘴,及时展开自救,过去搂住吴银儿的小蛮腰,嘻笑着道:“我们老夫老妻,谁也别挑谁了吧。”吴银儿啐他一口,说道:“你真是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话音未落,被应伯爵拦腰抱走了。留下一个常时节,像被人挑剩下的烂梨,好不尴尬,他鼓足勇气,上去拉了韩金钏儿的手,温柔地说了几句什么,韩金钏儿腆着脸儿笑了,同他进了最后一个房间。




  第六十章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西门庆揉揉眼睛,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李瓶儿早已起床,这会儿见西门庆醒了,赶紧递上件皮背心,催他快点穿上。难得有女人这般细心,西门庆有几分感动,亲了李瓶儿一口,提着裤子,去卫生间解小溲,扭头一看,台面上放着洗漱口杯,上面搁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不用说,那是李瓶儿干的。
  想想昨天夜里,李瓶儿搂着他的脖子,口口声声叫他“我的亲亲”,那付巴心巴肉的模样,让西门庆欲火中烧,一连三次爬上李瓶儿的身体,同她做成了好事。这会儿,西门庆走路有些恍惚,身体好象被人掏空了,形同风中芦苇。他将李瓶儿搂过来,调笑道:“瓶儿,都是你弄的,害得我现在一点劲也没有。”李瓶儿扎在他怀里撒娇道:“庆哥,你还说呢,昨天夜里,我的心情好矛盾,又想要你,又怕你累坏了身体。”西门庆道:“好瓶儿,只要你要,我随时随地都会满足你的。”李瓶儿道:“庆哥,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在外边玩小姐,我不反对——反对也没用,但有一条,千万要保重身体,即使不为我着想,也该为我们的宝贝着想。”
  西门庆像个演戏的小丑,做了个滑嵇动作,然后伏在李瓶儿肚皮上,默默听了一会,说道:“昨夜里那么折腾,该不会惊坏了我们的小宝贝吧?”李瓶儿笑着说:“怎么没惊吓着,刚才他还给我提意见,一个劲地踢我哩。”西门庆一边抚摸李瓶儿的肚子,一边关切地说:“怀了宝贝,可不比从前,营养要好,还不能累着。”李瓶儿连连点头称是。
  西门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纸包,那是昨天祝日念送他的一万元钞票,西门庆从中数出五千元,递到李瓶儿手上,说道:“拿这钱买点营养品,滋补一下身子。”李瓶儿推辞几句,终于还是收下了。
  回到清河时,已是下午一点多钟。一路上,西门庆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全都是祝日念打来的,催问西门庆那事儿办了没有。在电话中,祝日念焦急地说:“庆哥,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无论如何抓紧点办,何二蛮子是个滚刀肉似的混混儿,我怕把他惹恼了,什么事他都做得出。”西门庆大咧咧地说:“没事的,日念,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这天晚上,西门庆同何二蛮子约定,在城南美眉茶庄见面。和西门庆一同到茶庄的,还有个穿便服的胖子警官,西门庆向何二蛮子介绍说:“这位叫萧成,是城南派出所萧所长。”何二蛮子朝萧所长瞅一眼,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趁萧所长进卫生间解溲的当儿,何二蛮子不满地道:“西经理,带个穿黄皮的来,什么意思?”西门庆道:“兄弟误会了,这位萧所长,是我在公安局的一个朋友,想介绍给兄弟认识,今后做什么事都方便些。”何二蛮子问:“狗屁,我要认识那些黄狗子有什么用?”西门庆正要说什么,萧所长从卫生间回来了,听见何二蛮子后边那句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坐了一会,萧所长口称有事,要先走一步。等萧所长走了,二人坐下来接着谈话。才谈了不到十分钟,西门庆掏出一叠钞票,往桌上一放,说道:“我那个小兄弟祝日念,对何二哥多有冒犯,这是五千元,算我替他送的陪礼费,请何二哥给个面子。”
  何二蛮子把那叠钞票往开推了推,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庆哥这是打发叫花子?”西门庆道:“话挑明了说,就这些,多了我也没有。”何二蛮子道:“听庆哥话的意思,是想黑吃黑?”西门庆道:“你是明白人,懂了这意思,我也就不多说了。”何二蛮子一拍桌子,愤愤地说:“我的女朋友韩消愁儿,让那王八蛋白睡了两年多,我要的是十万块!”
  西门庆一笑,说道:“何二哥,不就是要钱吗,何必发那么大的火?”何二蛮子说:“别拿这些缺油盐的话敷衍我,少说废话,给钱走路。”西门庆问:“要是没有钱呢?”何二蛮子道:“没有钱?那我们骑驴看剧本——走着瞧。”
  谈判无法再继续下去了,西门庆叫来服务小姐,掏钱买了单,同何二蛮子不欢而散地分手。
  这天夜里,西门庆叫了萧所长,带上两个警察,到韩消愁儿坐台的那家歌舞厅去捉卖淫嫖娼。
  萧成同西门庆是在麻将桌上认识的。西门庆出手大方,给萧所长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一次,身穿便衣的萧所长到朋友家玩,正逢上一帮人打麻将,要拖他下水,萧所长推诿说没带钱,西门庆二话不说,当场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也没数就递过来,叫萧所长“试试运气”。那天,萧所长的运气果然不错,一场麻将打下来,赢了八千元,还钱给西门庆,西门庆怎么也不肯收,说那钱是“见面费”。
  一来二去,萧所长就同出手大方的西门庆交上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吩咐便是。西门庆早已打探清楚了,何二蛮子才从牢里放出来不久,还没有固定的住处,一直和韩消愁儿一起住在这家歌舞厅的包间里。叫来服务员,开了门,问清包间具体位置,萧所长没让开灯,带着西门庆和另外两个警察,直朝包间扑去。一脚踢开门,几只电筒在黑暗中四下乱晃,映照出沙发上两个白花花的身子,何二蛮子大声骂道:“我操你奶奶,谁这么缺德?”两个警察扑上去,将何二蛮子按在了地上。
  何二蛮子被带回城南派出所,按嫖娼处理,按照惯例,罚款五千元。何二蛮子直喊冤,说道:“我哪里嫖什么娼,我同韩消愁儿是谈朋友,在清河人人都知道。”萧所长说:“据我们了解,那个叫韩消愁儿的,是坐台的三陪小姐,经检查,她的小绅包里还有半包避孕套,你同三陪小姐睡在一张床上,不是嫖娼是什么?”何二蛮子还要辩解,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踢了他一脚,叫他态度放老实点,何二蛮子嘀咕道:“我也没犯法,老实什么?”那个年轻的警察不容他多说,拿来个生锈的手铐,将何二蛮子铐到了一排靠背椅的椅脚上。
  这一拘留就是两天两夜,最后出面解决问题的还是西门庆。看着何二蛮子憔悴的样儿,西门庆心中暗暗发笑,嘴上却充分体现出领导的关怀之情:“何二哥,你受苦了,请允许我代表个协,向何二哥表示亲切的问候。”
  何二蛮子说:“妈拉个巴子,庆哥你说冤不冤,谁不知道我同韩消愁儿是谈对象,他们硬说我嫖娼。”西门庆说:“何二哥,你也要体谅搞公安的同志,他们经费紧张,不靠这个办法赚钱,恐怕日子没法过。”何二蛮子说:“可我明明是谈在恋爱……”西门庆打断他的话,说道:“何二哥别说了,这事儿我已经摆平,罚款的五千块钱,我替你交了,我们走吧。”
  何二蛮子一楞,好一阵才会意过来,说道:“怪不得圈里的朋友都说庆哥讲义气,够哥们,看来真是不假,谢谢庆哥。”西门庆笑着说:“都在江湖上混,谁没个为难的时候,能帮人一把时,就尽可能帮一把。”说着,西门庆话风一转,压低了声音说:“何二哥,有句话我想劝劝你,人在江湖,无论红道黑道,还得多拜菩萨多烧香,不然会有吃不完的苦头。”何二蛮子的手腕被铐了两天,这会儿还有些发麻,抡在空中摇晃了几下,说道:“庆哥,往后我听你的。”
  走出派出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在街边一棵悬铃木树下,西门庆叫住何二蛮子,语气神秘地说:“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何二哥,你也是在社会上混的英雄,怎么为一件穿旧了的衣服想不开?”何二蛮子道:“庆哥别揶揄我了,手头一时紧张,缺钱花,就想了这么个点子。”
  西门庆摇头道:“何二哥,依我说,这样长期在社会上游逛,也不是正经出路,不如到我公司里来,没事帮我跑跑业务,也算捧了只瓷饭碗。”停了一会,西门庆又道:“我们十兄弟中,自从花子虚花二哥过世后,一直就缺个名额,我想找个机会把你补上,不知何二哥是否愿意?”何二蛮子拍胸道:“只要庆哥看得上,小弟我上刀山下火海,没半句多说的。”
  见何二蛮子已经入港,西门庆笑道:“至于女人嘛,只要何二哥有兴趣,抽空我叫人安排一下,请你品尝姊妹花的味道。”何二蛮子厚着脸皮问:“清河的三陪小姐队伍中,有好几朵并蒂的姊妹花,不知庆哥说的是哪一朵?”西门庆暧昧地一笑,说道:“说起来你一定不陌生,就是你那相好韩消愁儿两个年轻的姑姑,一个叫韩金钏儿,一个叫韩玉钏儿。”何二蛮子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我们清河的两个歌星。”
  西门庆说到做到,不放空炮,三天后,在宾馆安排了个房间,又花了些银子,叫来两个正在冉冉升起的歌坛新星,让何二蛮子进去睡了。吃过“夹心面包”后,何二蛮子信心百倍,决心紧跟西门庆,以流氓无产者的大无畏精神,在风月场中好好混出个人样。至于他同祝日念的那点过结,从此再也闭口不提。
  问题圆满地解决了,西门庆找到祝日念,开口再要两万块钱。祝日念面有难色,嗫嚅道:“在经济上,我老婆管得太紧,这个这个,能不能宽限些日子。”
  西门庆道:“你当我是打秋风的?区区两万元,对我来说,算不得个什么,叫我帮你垫付,也没多大问题。可有句老话,亲兄弟明算帐,我帮你解决这事,劳神费力不去说了,我花了那些银子,好歹得花在明处。”
  接着,西门庆算了一笔帐,摆饭局花了多少银子,送红包花了多少银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截止目前,总共已开销三万五千元。(实际上,西门庆用了不到五千元,他学习官场经验,采用虚报支出的手法,这种手法在官场中是习以为常的。)祝日念连声道谢,说道:“感谢庆哥两肋插刀,鼎力相助,日后我当重重报答。”西门庆撇嘴说:“我们哥们,说什么谢不谢的,我这人向来不喜欢那套务虚的东西,我这里还有一笔帐哩!”
  见西门庆脸色不大好看,祝日念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帐?”西门庆说道:“刚才算的是经济帐,还有政治帐,更不能忽视,你祝日念,和寻常三教九流的生意人不同,在银行机关工作,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你同韩消愁儿那事,真的被何二蛮子闹得沸沸扬扬,说你包了个三陪小姐当二奶,这样对你官场中的长进,会造成极不利的负面影响,现在虽说花了些银子,也叫做舍财免灾,从政治上算这笔帐,也是划得来的。”
  祝日念想,这话听来好耳熟,同何二蛮子威胁他的那些话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何二蛮子用的是恐吓的口气,西门庆则用的是谆谆教诲的口气。心里头琢磨一会,祝日念想通了,说道:“庆哥教导得对,哪怕老婆管得再紧,两万块钱,我也要想办法弄到手,争取早点交给庆哥。”西门庆道:“话说清楚了,这钱不是我要,是方方面面打点需要的。”祝日念脑袋点得如同鸡捣米,说:“那是那是,这个我知道的。”
  祝日念要走,西门庆叫住他说:“还有个事,那个韩消愁儿,你要是喜欢,往后只管同她来往,只是要注意一下社会影响,别做得太过。”祝日念听了大喜过望,问道:“这么说,何二蛮子那边的思想工作,庆哥已帮我做好了?”西门庆像个讳莫如深的领导,佯装不耐烦的口吻,皱着眉头说道:“你既然喜欢韩消愁儿,尽管放心去泡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有西门庆这句话垫底,祝日念顿时豪情万丈,屁儿颠颠回到家里,打开衣柜,从底层拿出存折,到银行储蓄所取了两万元,交到西门庆手上。剩下的事情,就是打韩消愁儿的呼机,同她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伤疤好了,痛也忘了,这天晚上,当祝日念重新搂抱起韩消愁儿时,心中荡漾着的,除了甜蜜的爱情外,就是对西门庆的感激之情。
  
  
  
  
  第六十一章
  
  何二蛮子的老家在浙江杭州,他有个哥哥叫何官儿,前几年北上清河做服装生意,一直十分红火,如今大小也算清河的一个人物。通过何二蛮子介绍,西门庆认识了何官儿,二人扯起生意场上的事儿,竟谈得特别投机,各自心中顿生感慨:英雄所见略同。
  何官儿说:“西主席资本雄厚,实力超群,为何不投资做服装生意?”西门庆摇头道:“隔行如隔山,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儿啊。”何官儿如此这般,将做服装生意的几大窍门初略说了说,然后怂恿道:“凭西主席在清河的威望,想把服装生意做大,如同囊中取物般容易,这方面本人倒有些经验,如蒙不弃,愿意当西主席的合作伙伴,共同成立一家股份制公司。”
  西门庆想,发展才是硬道理,何官儿说得对哩,何不借东风,扩大一下西门庆医药公司的规模?这么一想,西门庆兴奋不已,赶紧喊服务小姐倒茶添瓜果,要把此话题往深处谈。
  经过一个下午的协商,双方很快在许多方面达成了共识。第一件事是名称,何官儿建议定为西门庆服装商场,理由简单且充足,“这个名响亮,谁不知道西门庆三个字?好牌子就是效益。”第二件事是注册资金,何官儿出资70万元,西门庆出资30万元,双方各占50%的股份。这个建议也是何官儿提出来的,起初,西门庆还有些想不通,自己出资30%,却能占50%的股份,岂不是天上掉馅饼,拣了个大便宜?再仔细一想,何官儿出资的那70万,大部分用积压的服装抵帐,也就是说掺有水分,何官儿实际上拿出来的钱,也只有30万元左右。想是想通了,嘴上说的却是另一套:“我出资少,也占同样的股份,这样老兄岂不是亏了?”
  何官人乐呵呵地说道:“不亏不亏,西门庆这三个字能加盟进来,就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我何官儿占便宜了哩。”西门庆心想,此人貌视忠实憨厚,实则精明过人,做生意一定是把好手。第三件事是公司人事安排,仍然由何官儿建议,西门庆任董事长,何官儿任总经理,另设一个执行经理的职务,西门庆叫何官儿推荐合适的人选,何官人搔了搔头皮,推荐了个叫韩道国的人。
  协商很成功,西门庆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道:“万事俱全,只欠东风,剩下要做的事情是——选个吉利日子开张。”当然,在开张之前,西门庆还需要做些实际考查。这天,正巧应伯爵来了,西门庆便朝他说道:“应大记者,人人说你能耐大,我说个人,你帮我打听打听。”应伯爵问:“什么人?”西门庆说:“此人姓韩,叫韩道国。”应伯爵“扑哧”一笑,说:“是不是做服装生意的那个韩道国?”西门庆道:“正是他,你倒说来我听听。”
  应伯爵坐下喝了口水,说道:“这个韩道国,是破落户韩光头的儿子,前几年他爹做服装生意蚀了本,欠人家一屁股债,天天在外头躲藏。后来来了个浙江服装商,叫何官儿,租借他家的房子做仓库,韩道国也跟着何官儿当伙计,听说他这几年颇有收获。”西门庆“哦”了一声,叫应伯爵继续往下讲。应伯爵问:“庆哥怎么对此人感兴趣?”西门庆道:“这个你别管,说说韩道国其他方面的情况吧。”
  应伯爵接着说道:“韩道国能发点小财,与他的老婆不无关系。他老婆叫王六儿,是城南卖肉的王屠的妹妹,模样长得不赖,最大的特点是性感,高高的乳房,修长的大腿,翘翘的屁股,细细的腰肢,不知迷倒过多少英雄豪杰。韩道国有个弟弟,叫韩二捣鬼,是个专事偷鸡摸狗的混混儿,前几年,不知怎么同嫂子王六儿勾搭上了,二人串通一起,在车站附近设陷阱,专钩那些不省事的人,等王六儿同客人进了房间,正准备熄灯摸捏,韩二捣鬼及时冲进去,逼着客人敲诈勒索。韩道国也知道他老婆同韩二捣鬼有奸情,可是老婆能为他赚钱,韩道国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心安理得的当了王八。再后来,浙江服装商何官儿租借他家房子做仓库,王六儿立马另攀高枝,傍上了何官儿,听说为争风吃醋,韩二捣鬼还打得何官儿住了半个月医院,最有意思的是韩道国,竟和王六儿一道,去医院看望何官儿。”
  西门庆听得有几分入迷,说道:“这个王六儿,被你说成一朵鲜花,到时候见了,不会是一团豆腐渣吧?”
  应伯爵笑道:“不会不会,我见过的,心里想要上她哩,只是她巴结的是有钱人,对文化人不太放在眼里,这个民族,缺少文化的地位,忧患啊!”西门庆道:“听你这一说,我倒也想见识见识。”应伯爵道:“有机会的,像庆哥这种风流倜傥的大款,王六儿最喜欢巴结。”
  机会自然是有的,就看你准备好了没有。没准备好,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准备好了,没有机会也会去创造机会。西门庆说,这就叫生活的辩证法。
  话说韩二捣鬼,见嫂嫂王六儿冷落自己,心中愤愤不平,有天下午,多喝了几杯酒,寻岔子闹事儿,先跑到韩道国家,纠缠嫂嫂王六儿,被王六儿劈头一顿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快奔三十岁的人了,什么都一事无成,哪个女子会喜欢一个废物?”韩二捣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自讨没趣地走了。
  回到家里,想来想去心中不平衡,又跑到何官儿店铺中,借着酒劲撒野,何官儿上去同他论理,还没说几句话,韩二捣鬼抡圆了巴掌,“啪”地一声打过去,可怜何官儿,半边脸顿时又红又肿。何官儿手下几个伙计看不过眼,上前为主人帮忙,韩二捣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操起竖在门边的一条板凳,将何官儿店铺中的玻璃柜台砸了个稀烂,又拿起一把菜刀,划破了不少绫罗绸缎。
  韩二捣鬼破坏社会治安,被城南派出所拘留。他哥哥韩道国,本来不想管这件事的,这天在街上遇到应伯爵,二人一起聊天,韩道国随口提及此事,应伯爵说:“这有什么难的,西门庆同城南派出所萧所长是顶要好的哥们,让他们放人,还不是一句话?”韩道国说:“久闻西门庆大名,也在电视上见过他的光辉形象,只是像我这样的平头百姓,要见大人物,不太容易,应大记者,有空请帮忙引荐一下?”应伯爵满口答应,说道:“西门庆虽说如今有钱又有权,成了我们清河的名人,可还是很平易近人,我们都叫他庆哥,他最乐意同普通老百姓打成一片了。”
  说着,二人搭乘一辆的士,直奔城东郊区而去。在的士车上,应伯爵对韩道国介绍说,西门庆新近修了座别墅,占地三百多平方米,有三层楼,一楼是会客厅,二楼是娱乐室,有麻将、台球、乒乓球等等,三楼是休息室和卧室。偌大一幢三层楼的别墅,平时却没有什么人住,吴月娘想图清静,在家清心当居士,不肯搬出原来那间老房子,西门庆像没根的浮萍,一年四季在女人堆里漂荡,也难得到别墅来过夜,平常只有三两个佣人保姆,整幢别墅显得有些冷清,十兄弟们经常开玩笑说,那是西门庆的行宫。
  说话间西门庆的别墅到了,青山绿水之中,那幢小洋楼依山而建,显得格外气派,楼前一对石狮子,更是给别墅添了几分威严。应伯爵走熟了的,径直进到会客厅,迎面墙壁上,有几幅名人字画,最值钱的一幅,是清人杨守敬的书法,应伯爵和韩道国正欣赏着,一个小保姆叫迎春的,满面春风迎上来打招呼,说道:“应大记者来了,西主席这会儿正在楼上打台球,我立马去叫他。”
  应伯爵挥挥手,让迎春去了,然后像进了自家房子一般,招呼韩道国在皮沙发上坐下,自己随手翻看茶几上的一摞报刊,有《清河日报》、《南方周末》、《知音》、《商界》、《娱乐圈》、《人体艺术摄影》、《舒琪写真集》等,再往下翻,是一摞书柬信扎,应伯爵看那些信封皮儿,上面写着文大化书记、贾副市长、程副书记、刘副市长、何常委、温部长、尚部长、胡局长等人的名字,应伯爵抽出几封看了看,里边装的是188元、288元、388元的贺卡,又挑出文大化书记的那封,打开一看,里面的贺卡则是588元的,而且还是两张。
  应伯爵正看着,西门庆从楼上走下来了,满脸挂着笑容,如坐春风。应伯爵问:“今天好雅兴,在同那些人在打台球?”西门庆撇嘴道:“一帮娘儿们,还不是李桂姐、李桂卿、吴银儿她们几个,听说我修了别墅,吵吵闹闹要来玩耍,只好抽了半天时间,陪她们玩乐。”说着,西门庆打量韩道国一眼,对应伯爵问道:“这位是——”不等应伯爵回话,韩道国起身朝西门庆打了个恭,讨好地说道:“小的叫韩道国,特来向西主席问好请安。”
  西门庆挥挥手道:“免礼了,听何官儿说起过你,这些日子,我正准备同他合作开服装商场,何官儿推荐,说你不错,这几天我正要找你哩。”韩道国有点受宠若惊,坐在哪儿,不知说什么好,应伯爵提醒道:“你兄弟韩二捣鬼那事儿,还不快给西主席说说。”韩道国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如此这般,将韩二捣鬼被城南派出所拘留的事说了一遍。
  西门庆说:“这个好办,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了。”说着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走到大门外,嘀咕说了一阵,重新回到会客厅里时,西门庆道:“已经说好了,派出所那边马上放人。”韩道国还不相信,眨巴着眼睛问道:“真的这么容易?”应伯爵插嘴抢白道:“你当有什么难的?”
  眼见西门庆干净利索的办事风格,韩道国心中暗想,这真是一个神奇人物,跟这样的人物办事,只怕比跟何官儿更有前途哩,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畏。接下来,西门庆问了几个问题,韩道国一一回答,当韩道国说到他家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时,西门庆怔了怔,侧身问道:“你那女儿叫什么名字?文化程度如何?”
  韩道国答道:“小女名叫韩爱姐,去年读完旅游中专,毕业后一直在家待业。”
  西门庆心里盘算开了:前几天在市里开会,宣传部温部长交下一项光荣而艰巨的政治任务,要西门庆帮省里一个叫蔡京的官人找小保姆,条件要求颇高,女孩既要干净漂亮,还至少得有中专以上文化程度,找这种女孩而且又愿意当保姆的,要比找鱼化石还难。更为难的是,西门庆还听说这个蔡京特风流,他家原先的几个小保姆都被他污辱过,给这种人家找保姆,等于把女孩往火坑里推。
  见西门庆久久不说话,韩道国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坐在那儿诚惶诚恐,浑身上下不自在。西门庆招招手,把应伯爵叫到一边,小声问道:“他家那个叫韩爱姐的女儿,你见过没有?人长得怎么样?”应伯爵痞着脸道:“庆哥又想尝新鲜的?像三月天的桃花,水淋淋的一个小人儿。”西门庆摇头道:“你想哪儿去了,不是我要,是省里一个头儿想要。”说着将帮蔡京找保姆的事说了,叫应伯爵出面,去征求一下韩道国的意见。
  应伯爵说:“与其征求韩道国的意见,不如去他家,听听他老婆王六儿怎么说,我知道他们那个家里,大小事全都是王六儿一人作主的。”西门庆“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应伯爵又说:“再说庆哥也可以趁此机会,去见识一下那个誉满清河的王六儿。”
  二人正在一起嘀咕,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应伯爵抬头一看,李桂姐站在楼梯口上,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指点点:“我说来了个什么金贵客人呢,原来是应花子,平时天天在一起鬼混的狐朋狗党,哪有那么多说不完的屁话?”李桂姐身后,李桂卿、吴银儿、韩金钏儿等几个挤在一处,有的捂着嘴儿笑,有的朝应伯爵挤眉弄眼,好不热闹。
  应伯爵一点不生气,仰起头,对楼梯口上的李桂姐说道:“桂姐你下来,让我亲个嘴儿,我就放庆哥上来同你们玩耍。”李桂姐啐了他一口,说道:“好个没脸皮的应花子,我亲错了人,也不会亲到你头上。”应伯爵笑着说:“是呀是呀,桂姐亲错了地方,就会亲庆哥底下那张嘴。”李桂姐又气又羞,从楼上几步跑下来,追着应伯爵要打,应伯爵抱着头,绕着沙发团团转,直到被李桂姐抓住,在他屁股上踢了几脚,这才罢休。
  闹过一阵,应伯爵叫上韩道国,同西门庆、李桂姐、李桂卿、吴银儿、韩金钏儿等人一一告辞。西门庆要送他们两个,应伯爵道:“别送了,才耽搁一会儿,小姐们就有忒大意见,再耽搁下去,她们只怕会把我吃了。”韩道国也点头哈腰附和着说:“西主席留步,改天等西主席有空了,接大人到我家去玩耍。”西门庆笑道:“好啊好啊,我一定去。”说着,同小姐们左拥右抱,上楼继续去打台球。
  西门庆服装商场正式开张前三天,西门庆来到韩道国家,要见识一下王六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韩道国正从卫生间提着裤子出来,见来人是西门庆,慌忙打恭道:“西主席百忙之中,还抽出空子来看望,真叫人民群众感动万分。”旁边钻出个水莲花般鲜嫩的女孩儿,拉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叫道:“妈妈你看,这人自己开车来的哩,看他年纪,比爸爸小不了几岁,可人家长得好帅气,穿的好酷,我好喜欢耶。”韩道国训斥道:“好个没廉耻的,没大没小,快叫西叔叔。”女孩儿朝韩道国翻了翻眼睛,红着脸叫了声“西叔叔”,眉目间流动着几许春意。
  西门庆心中暗道,是个媚人的小妖精哩!再去打量旁边的那个妇人,但见:身材匀称,体态轻盈,略施粉黛,眉目传情,上身穿一件黑色芝麻呢高腰休闲服,下身套条深红色冬裙,西门庆见了,心旌荡漾,心中连连赞道,怪不得应伯爵夸她,这王六儿,真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妇人哩。
  让西门庆纳闷的是,这么一个气质雅致的女人,怎么会同小叔子串通好了,到车站去设色情圈套,做那等低俗的下作事?再想一想,恐怕还是因为一个穷字。
  西门庆身为清河第一嫖,阅尽人间春色后,对各种各样女子的玩法颇有心得,有的追求感情,有的向往权力,有的贪图钱财,要将一个女子弄上手,就需要针对她们各自不同的特点对症下药。眼前这位,一看就知道是个贪图钱财的,这样的女人比较容易上手。
  这么一想,西门庆心中释然,坐下来同韩道国寒喧,眼睛却不停地往王六儿身上瞅。说过一阵,西门庆将话题一转,说道:“省里头有个领导,一直托我给他找个小保姆,你家女儿在家闲着,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着推荐一下。”韩道国犯难地说:“我家爱姐从小娇宠惯了,叫她去伺候别个,只怕她不肯。”
  西门庆笑道:“哪里是伺候别人?人家是高干,孩子早参加工作了,家里就剩两位老同志,找个小保姆,只不过图个热闹罢了,哪儿有家务事做?”西门庆想了想,又道:“要说呢,保姆这个名份虽说不太好听,但却实惠,当几年小保姆后,到了参加工作的年龄,人家自然会负责解决问题,一个高干,要给人安排个工作,岂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王六儿早已听得动心了,递杯热茶到西门庆手上,说道:“这等好事,踏破铁鞋无处觅,难为西主席操心,奴家这厢有礼了。”说罢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韩道国担心地朝卧室那边看看,卧室门半掩着,韩爱姐戴着个耳机,正在里头听CD,韩道国担心地说:“恐怕还得征求一下她意见。”王六儿抢白道:“征求什么意见,全是你宠惯的,样样依她的,家里不就出个女孙悟空了?让她锻炼一下有什么不好?”
  见韩道国被老婆训斥得没了脾气,西门庆心中暗道,怪不得韩道国心甘情愿当缩头乌龟呢,原来是个怕老婆的领袖。根据西门庆勾引女人的经验,那类对老公不满意的老婆,最容易红杏出墙,老公即使知道了,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么一想,不由有些兴奋,于是笑道:“孩子的事是大事,你们还是商量一下,再作决定。”
  接下来,说到服装商场即将开张的事儿,西门庆道:“搞服装生意,我也没什么经验,还望韩道国同志多操持。”韩道国道:“感谢领导信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做好本质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王六儿听了,觉得好没趣,怎么全同报纸上一个腔调,她站起来,透过玻璃窗,打量起了窗外的那辆桑塔拉轿车。
  西门庆虽说在同韩道国谈工作,暗中一直在观察王六儿,不巧正遇上韩道国这天尿颇,等到韩道国又上卫生间时,西门庆故意问王六儿:“会不会开汽车?”
  王六儿摇头说:“不会,我连骑自行车都不会哩。”西门庆说:“不会最好了。”
  王六儿奇怪地问:“不会开车有什么好的?”西门庆说:“你不会开,我才可以教你呀。”王六儿拍手笑道:“西主席真幽默,教我开车,太好了。怪不得人人说西主席没官架子,待人和蔼可亲。”
  见王六儿三十多岁了,还像纯情少女似的撒娇、玩天真,西门庆觉得有几分可爱,很想上去搂她亲个嘴儿,可毕竟是头一遭认识,西门庆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太过冒失,再说韩道国从卫生间出来了,西门庆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从长安排计议。
  
  
  
  
  第六十二章
  
  西门庆服装商场开张,西门庆、何官儿、韩道国等人很是忙碌了一阵。正如何官儿所意料的,商场一开张,生意特别红火,西门庆是名人,又在电视上做了几天广告,清河市的男女老少来了不少,头三天的营业额超过十五万元,把个西门庆乐得合不拢嘴,在嫖场上混,没有钱万万不行,现在又多了个资金来源,叫他如何能不乐?
  工作再忙,西门庆也没忘了教王六儿学开车的事。这天上午,秋高气爽,万里睛空无云,西门庆开着小轿车,来到韩道国家门口,按了几声喇叭。不一会儿,王六儿从屋子里飘然出来了,上身依然是那件黑色芝麻呢高腰休闲服,下身换了条蓝色牛仔裤,显得格外精神。
  王六儿带股浓郁的香水味钻进车内,朝西门庆含羞地一笑,说道:“我家韩道国让你关照,为小女爱姐的事让您费心,现在又教我学开车,一次次给西主席添麻烦,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欠下这些人情债,不知道啥时候能还得清。”西门庆见王六儿这般会说话,心中甚喜,顺水推舟地说:“王小姐说错了,不是人情债,是感情债,你想啥时候还都行。”又问道:“你家女儿爱姐的事,商量好了没有?”王六儿点头答道:“定下了,我们听西主席安排。”西门庆道:“哪是听我的,也是为了你们好。”说着发动引擎,小轿车沿着大街向西驶去。
  练车场设在清河西郊,这儿原来是个军用飞机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那支空军部队撤走了,飞机场却被遗弃在那儿,成了清河人民练车的好地方。附近的菜农见每天来练车的人很多,就在路口设了道卡子,来练车的人都必须买十元钱门票,方得入内。但是有一条规矩,车牌号码0至100的,均是清河市委、市政府的车,一律享受免费的待遇,西门庆车牌照是88,自然在享受免费待遇之列,小轿车开过路卡时,戴大盖帽的收费人站得笔直,庄重地冲西门庆的车行礼,西门庆按了按喇叭,向收费人致意。
  练车场很宽阔,西门庆驶着车,加大马力跑了一圈,王六儿手捂在胸前,夸张地叫道:“哎呀我的妈,你开这么快,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西门庆也不说话,抿着嘴微微笑,慢慢把车停下来,对王六儿说了声:“你来。”说着下车,和王六儿换了个位置。
  王六儿坐在驾驶席上,手足不知所措,西门庆告诉她,车发动前手闸打到一档处,脚踩离合器,然后一点点松开,同时另一只脚踩油门阀,等车起动了再换到二档。王六儿似懂非懂地按照西门庆的指令操作,“吱”
  地一声,车忽然动了,猛地向前蹿出十几米,王六儿咯咯笑着,没把持住方向盘,小轿车像条横行的巨蛇,在车道上左右晃动,西门庆赶紧去扶住方向盘,车才平稳下来。王六儿兴奋地问:“车走起来了?我会开车了?”西门庆道:“别说话,眼睛看前方,方向盘掌稳了,加油门,对,就这样,再换到二档。”
  西门庆手把着手,边说边给王六儿示范。
  练了一个多小时,西门庆将车开到一个僻静处,停了下来,说道:“休息一会儿,我们说说话吧。”王六儿微笑道:“一切交给西主席安排。”西门庆道:“什么西主席,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我当多大一个官呢,倒把人叫得生份了。”
  王六儿问:“不叫西主席,我该叫你什么?”西门庆说:“我喜欢听人叫我庆哥。”
  王六儿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儿,抛过来一个媚眼,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庆哥”,西门庆连声应答,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存折,递到王六儿手上,说道:“这点薄礼,是庆哥送六儿妹妹的见面礼,随便你去买点什么金银首饰。”
  王六儿打开存折一看,上头户主一栏,写着王六儿的名字,存款金额两千元整。王六儿推辞道:“怎么好意思,这一来,欠下的情越发多了。”说着要把存折还给西门庆——当然只是象征性的,西门庆抓住她那只白嫩的手,往她怀里送去,说道:“如果想还的话,到时候连人一起还给我吧。”说着在王六儿胸前摸了一把,王六儿脸臊得通红,警觉地朝四周看看,庄重地说:“庆哥,你喜欢我,我也能看出来,可是有句话说在前头,我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轻薄女子,随便什么人给钱都能上的。”西门庆笑说:“这我知道,如果六儿妹妹是个轻薄女子,我怎么会看得上?”
  听了这话,王六儿舒展开笑容,说道:“我还有句话,庆哥如果要同我相好,我们就好个长久的。”西门庆道:“对对,好个长久的,六儿,坐过来让庆哥抱抱。”王六儿扭捏着,说道:“庆哥好直爽,人多眼杂,多不好意思,改日找个机会,我一定陪庆哥好好玩耍。”西门庆道:“六儿,别吊我味口,爱你爱在骨子里,想你想得我心痛。”
  王六儿拗不过西门庆,爬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腿上,说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要是叫人看见,你我颜面要丢光了。”西门庆一边摸着她的乳房一边说:“六儿,你说改日我们玩耍,可是我今天就等不及了。”王六儿“扑哧”一笑,说道:“男人都这样,一个比一个猴急。”西门庆见王六儿并不反对,遂用手去脱她的牛仔裤,王六儿红着脸说:“庆哥,都怪你,撩逗得我下边都湿了。”西门庆“嘿嘿”一声怪笑,飞快褪下裤子,气喘吁吁按住王六儿,在淫车后排座位上草草做成了好事。
  事情做得马虎,未能尽兴,西门庆有点懊悔,王六儿抱怨道:“人家的高潮还没到,庆哥就完了。”西门庆一边系裤子一边安慰她说:“今天环境不好,换个日子,我们再好好玩耍一回。”王六儿道:“谁叫庆哥这般猴急的,我早说过改天再玩耍,过几天,送我家爱姐到省城济南,庆哥要是也去的话,就太好了。”
  西门庆在妇人脸上亲一口,说道:“看着六儿的份上,我一定得去。”王六儿高兴得什么似的,非得让西门庆再亲她一口,这才罢休。
  送爱姐到省城济南,是西门庆和王六儿的一个好机会,办正事才用去不到半天时间,西门庆开着车,先将韩爱姐送到官人蔡京家里,寒暄了一阵,王六儿拉着韩爱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说着说着眼泪就快出来了,西门庆在一旁道:“爱姐这是攀高枝儿,凤凰落在梧桐树上,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落眼泪了。”
  王六儿很善于见风使舵,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能到首长家当保姆,是我家爱姐的福份,我这是高兴的。”
  蔡京面容清癯,鹰鼻鹞眼,显得颇有精神,平时保养得很好,经常打打保龄球、高尔夫球什么的,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像四十多岁,这样的人,官场上叫做年富力强。这会儿,蔡京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韩爱姐,把个小姑娘看着有点不知所措。倒是蔡京的夫人不错,热情地同王六儿嘘寒问暖,说道:“把孩子送到这儿,你尽管放心,我们拿她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三伏天热不着她,三九天冻不着她,过几年,等孩子长大了,再给她找份工作,寻个好婆家,孩子的将来,家也许就安在济南了。”王六儿说:“那敢情好,拜托嫂嫂了。”
  中午吃饭时,蔡京把一行人带到附近一家小餐馆,抱歉地一笑,说道:“最近正在搞廉政建设,反对大吃大喝,身为领导干部,不得不带头执行。”西门庆心里暗暗骂道,狗屁廉政建设,这是私人请客,怎么同廉政挂得上勾,这蔡京也太小气了。嘴里却恭敬地说道:“首长对自己要求严格,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蔡京谦虚地说:“哪里哪里,离人民的要求还相差甚远。”
  服务小姐拿来菜单,蔡京先点了个干煸盘鳝,把菜单交给他的夫人,夫人点了剁椒鱼头、玉米羹,又把菜单推给王六儿,王六儿平时很少上餐馆,不知点啥菜好,连声说:“我随便。”西门庆笑道:“不知这家餐馆有没有‘随便’这道菜,我来看看吧——”说着一口气点了清蒸桂鱼、鸡尾虾、鱼籽炖豆腐、红烧山药田鸡等四五样菜,又要了一瓶干红葡萄酒、三厅椰奶饮料,摆明了一付由他买单的派头,王六儿不懂官场上那套虚伪作派,嚷嚷道:“够了够了,首长要廉政哩。”
  吃过饭后,果然由西门庆三两步跑过去买了单,蔡京说:“西主席啊,不行不行,到了省城,怎么还让你破费。”西门庆道:“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谁掏钱还不是一样的,再说,首长靠拿工资过日子,平常应酬那么多,也该省着点花。”
  蔡京表扬他道:“难得你这么一个机伶人,要是放在我手下工作,我早把你提拔起来了。”西门庆道:“首长有这个心,我就满足了,俗话说,山不转发路转,路不转石头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到首长手上,还望首长多多关照才是。”
  走出餐馆,将蔡京、蔡夫人、韩爱姐送回省委大院,西门庆和王六儿就要告辞,蔡京等人拱手相送,眼看着王六儿眼圈红了,西门庆怕她再掉眼泪,于是赶紧发动汽车,加大油门,一溜烟驶出了省委大院。
  淫车行驶在大街上,等王六儿心情平静了,西门庆问道:“我们上哪玩儿去?”
  王六儿道:“哪儿也不去,找家安静的宾馆,我们先歇息一会儿吧。”西门庆一听,心花怒放,就近找了家宾馆,登记住了进去。一进房间,二人紧紧搂抱一起,又是亲吻又是抚摸,闹过一阵,西门庆不能自持,遂脱衣解裤,同王六儿在床上滚打成一片,玩耍了一回。
  幸福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天色就已经擦黑,西门庆感觉有点儿饿了,起身给服务总台打个电话,不一会儿,有人按门铃,是宾馆服务小姐送饭菜进来了。
  看着服务小姐退出房间时的背影,西门庆直舔嘴唇,王六儿不满地撞撞他的肩膀,说道:“哪有这般看人家小姐的,小心眼珠儿掉出来了。”西门庆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值得看的,连六儿一半也抵不上哩,有了六儿,世界上再好的女子,我也不要了。”王六儿问:“假话还是真话?”西门庆说:“当然是真话。”王六儿顾不得一口饭含在嘴里,过来坐在西门庆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连连亲了好几口。
  吃过晚餐,王六儿收拾好碗筷,要送到服务台去,被西门庆叫住了:“你真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放下吧,服务小姐们会来收拾的哩。”王六儿放下碗筷,到卫生间去洗手,西门庆跟了进来,从后头拦腰抱住她,嚷着要一同洗鸳鸯浴,王六儿也不挣扎,乖乖地让西门庆脱了衣裤,抱到淋浴池里,王六儿有个特点,擅长口交,一膝跪下,含住西门庆那话儿玩耍起来。从淋浴池中出来,西门庆拿条干浴巾,也顾不得擦,将王六儿湿漉漉的身体裹住,抱到床上,二人云雨交欢,颠鸾倒凤,疯狂地做成一处。
  从省城济南回到家里,王六儿满心欢喜,对韩道国夸耀道:“我家爱姐有福份,她去当保姆的那户人家,是个有权有势的。”接着又说了一番省城见闻,官人蔡京家如何豪华气派,装璜得像个皇宫似的,客厅里停得下几辆汽车,一盆叫不上名字的盆景,长得稀奇古怪,看上去明明是枯树兜儿,却冒出一大片嫩芽,还开了几朵淡红的小花,有一间屋子里,摆满花花绿绿的石头,琳琅满目,叫人看花了眼睛……韩道国边听边点头,不住口地叫好,忙不迭地下厨房做饭炒菜,像接待从战场归来的功臣。
  夫妻俩吃饭的当儿,韩道国问:“西主席这一趟与你同行,没做什么非礼的事吧?”王六儿放下筷子,朝韩道国瞅一眼,红着脸儿说道:“不瞒你说,到省城去之前,他就勾引过我,我也不是个容易到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得到他的好处,我不会同他做那事儿,后来,他果然给了我一张存折,足足有两千元哩。”
  王六儿说着,起身从衣柜中拿出那张存折,递给韩道国看。
  韩道国将存折凑到灯光下仔细看了一会,见上头户主果然写着王六儿的名字,也欢喜得不行,说道:“真是个舍得花钱的汉子。好六儿,好生点糊弄着他,如今这年头,赚钱不容易,能傍上他这么个大款,也算老天开眼。再说,你老公在他手下谋事,往后还少不了仰仗他关照哩。”王六儿抿嘴笑道:“这我知道,他能看上我,不仅是我个人的光荣,也是我们这个家的福份。”
  韩道国想了想,说道:“往后你同他好,也别在外头包宾馆,一来破费银子,二来人多眼杂,叫人撞上了,难免有流言蜚语,你可以放心带他来家里玩耍,只管推说我不知道得了。”王六儿巴不得老公说这话,却佯装百般不情愿的样儿,说道:“好你个吃自在饭的,把我往火坑推,叫我去吃苦头,你在一边享福。”
  韩道国只好哄她道:“委屈一遭儿吧,好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夫妻二人说笑一会,韩道国收拾好碗筷,建议上床睡觉,王六儿却要看电视,韩道国说:“一路旅途疲乏,还不早点休息,当心累坏了身子。”王六儿嫣然一笑,说道:“什么呀,你老婆也不是金枝玉叶,看看电视就能累坏了?想那个事儿,你就直说了吧。”韩道国有点委屈,嗫嚅道:“是想那个事儿又怎么样?我就担心这个,你同他好了会冷落我。”王六儿“扑哧”一笑,伸手在韩道国裤裆里摸一把,说道:“傻老公,我再怎么同他好,也好不过你,你我夫妻一场,是三世也难修的缘份,还要携手一起看后半辈子的好光景哩!”
  把个韩道国说得兴高彩烈,抱起王六儿,直往卧室里去了。
  
  
  
  
  第六十三章
  
  自从西门庆服装商场开张后,韩道国特别忙,商场共有三十多号员工,全靠韩道国上下张罗,还三天两头到处开会,忙得连回家同老婆亲热的机会也不多,把个王六儿丢在家里,白天晚上靠看电视打发日子。王六儿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天天盼望有人敲门,先前的皮绊何官儿很机警,知道王六儿同西门庆相好后,知趣地撤退了,现在还经常来敲门的,自然只有西门庆了。
  这天,王六儿像只懒猫,蜷缩在沙发一角,正在看电视连续剧《流氓大亨》,忽听得门外响起敲门声,王六儿喜孜孜小跑过去,拉开门一看,闯进来的却是小叔韩二捣鬼。王六儿皱着眉头,说道:“原来是你这个惹祸的,这会儿你哥不在,寻上门来做甚?”韩二捣鬼嘻皮笑脸地说:“哥不在家,才正是好时候哩,嫂嫂,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说着便动手动脚,从背后拦腰抱住王六儿,一双手直往她怀里摸。
  同西门庆勾搭成奸后,王六儿哪还把寻常男人放在眼里,她挣脱开韩二捣鬼的手,冷笑一声,说道:“手脚放规矩些,你若是再这般放肆,回头我告诉你哥,叫他好生教训你。”韩二捣鬼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愤愤不平,说道:“你以为你是啥好货色,先前你我在一起,什么不规矩的事没做过?”王六儿道:“你甭拿先前的事儿说,怪我先前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
  韩二捣鬼听王六儿这么说,索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道:“我这个不中用的,今天偏生就赖在这儿了。”说着翘起二郎腿,一边看电视,一边打开点心盒,抓起一把糖果,剥了纸往嘴里喂。眼看着自己为西门庆准备的糖果被二捣鬼糟蹋,王六儿心痛得不行,大声嚷道:“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打110报警了。”韩二捣鬼不理她,依然边吃糖果边看电视,满不在乎地说:“电话放在那儿,你打嘛,我正好没个吃饭的地方,进到号子里,也省得我再为吃饭操心。”
  韩二捣鬼这般泼皮无赖,王六儿拿他毫无办法,又担心他久坐,待会儿让西门庆撞见了,自己会平白无故受些嫌疑,于是说话口气软了许多:“二捣鬼,别为难嫂嫂了,平时你需要什么,只在开了口,我们总是千方百计满足你,为人要讲个良心,嫂嫂这半辈子,也没有做啥对不起你的事。”韩二捣鬼刁蛮地说:“讲什么良心,我的良心让狗吃了。”
  王六儿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此刻急得眼圈已经发红了,说道:“二捣鬼,事情摊明了说,你想怎么样?”韩二捣鬼像个庄重的法官,一脸严肃地说道:“嫂嫂,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重新跟我好,我知道嫂嫂心里装的人多,又是我哥,又是何官儿,现在又有一个西门庆,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三不知能同嫂嫂睡一觉,也就满足了……。”
  不等韩二捣鬼说完,王六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了,接着说下一条吧。”韩二捣鬼停顿一会,说道:“再一条嘛,得叫嫂嫂破费一些儿,我最近在赌场上运气不佳,老是输钱,想找嫂嫂借万把块钱去扳本。”
  王六儿是个嗜财如命的女人,这第二个条件,她更不能接受。韩二捣鬼撇着嘴说:“既不肯同我睡觉,又不肯出钱,这事儿难办了。嫂嫂,我再提个最低要求,你用嘴巴同我玩玩吧。”此刻王六儿如入樊笼,只剩下被人摆布的份儿,小声央求道:“说清楚了,这是最后一遭儿,往后你别来纠缠我。”韩二捣鬼一心只想糊弄她到手,哄她道:“行行,依你的,最后一遭儿。”
  谈判结束了,接下来是实施阶段,王六儿红着脸催促道:“还不快些,待会儿让人撞见了,你丢得起这个脸,我可丢不起。”韩二捣鬼嘻嘻笑着,正准备脱裤子,又住了手,侧起耳朵听了听,门外一阵马达声由远而近驶来,“嘎吱”一声,汽车在门口停住了,有人按了三声喇叭,不消说,是西门庆来了。
  听见汽车喇叭的声音,王六儿慌忙起身去开门,一边回头对韩二捣鬼小声说:“是西主席来了,还不赶快把沙发收拾一下。”韩二捣鬼一边扣裤子一边说:“管他西主席东主席,我没犯法,怕他做甚?”正说着,西门庆已经进来了,兴冲冲伸出胳膊,要搂抱王六儿,忽然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疑惑的眼神朝王六儿看了看,问道:“家里还有客人?”
  王六儿脸上难掩几分尴尬,说道:“哪里是什么客人,这是韩道国的兄弟,名叫韩二捣鬼,赌博输了钱,到我家来借钱的。”那韩二捣鬼是个难上台面的家伙,刚才嘴上狠巴巴的,这会儿见了西门庆,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悄没声儿,听见王六儿提他的名字,韩二捣鬼站起来,朝西门庆点头哈腰,笑着打招呼道:“西主席你好。”西门庆用鼻子哼一声,算是答应了。韩二捣鬼自讨没趣,也不再多说话,瞅个空儿出门,一溜烟地跑了。
  看着韩二捣鬼慌张逃走的样儿,西门庆心中顿生疑狐,向王六儿问道:“这个混混儿,他没欺负你吧?”不提这话也罢,一听西门庆说到“欺负”二字,王六儿满腔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西门庆怀里,嘤嘤哭了起来。西门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抱着王六儿,像哄婴儿似的,用手拍打她的后背,说道:“快告诉我,他把你怎么样了?”
  王六儿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说道:“他能把我怎么样?他又敢把我怎么样?
  往日我受人欺负,是因为背后没有硬气的男人,如今我成了西主席的人,有西主席为我撑腰,谁敢动我一根毫毛?”西门庆撵动手指,刮着王六儿脸上的泪水,放到嘴边吸吮,笑着说道:“好个乖巧的六儿,越发会说话了。”王六儿道:“庆哥别笑话我,六儿哪里会说话,一根直肠子,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毫无遮栏说出来了。”
  西门庆抱着王六儿,一边亲她的脖颈,一边问道:“小乖乖,告诉庆哥,那个二捣鬼怎么欺负你了?”王六儿这才仰起沾满泪痕的脸儿,将二捣鬼进门后如何想调戏她、如何敲诈勒索借钱、如何赖在这里不走,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唯独有意漏掉了最后口交未遂那个细节。西门庆听得火冒三丈,冷笑一声,说道:“这个混账东西,太岁头上动土,摆明了不是找死么?”
  说着掏出手机,拨个号码,电话很快通了,王六儿听见西门庆说道:“云里手,有个事赶紧帮我去办了。”
  接下来,王六儿断断续续听见西门庆向云里手交待,叫上草里蛇鲁华、过街鼠张胜,找到韩二捣鬼后,先揍他一顿,只管狠狠揍,别打伤他内脏,揍过之后,扭送到城南派出所萧所长那儿,让公安去处理。
  王六儿一边听着,一边在西门庆怀里扭捏,又拿过茶几上的指甲刀剪指甲,说道:“庆哥工作这么忙,还让你为六儿的事费心,真是过意不去。”西门庆说:“你不知道,这种二流子,若放过了他,等于为虎作伥,助长歪风邪气,不利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王六儿脸上破涕为笑,说道:“庆哥说得也是。”
  见王六儿脸上露出了笑容,西门庆乘胜追击,将她按压在沙发上,一递一口儿地亲嘴。王六儿说:“庆哥,你不知我多想你,什么时候拿刀子剖了我的心,叫你看看才好。”说着把茶几上的糖果盒端过来,将早已准备好的巧克力脱好,往西门庆嘴里喂。
  西门庆嚼几口,也不往喉咙管里咽,又送回王六儿嘴边,俩个人就这样你递我一口,我递你一口,弄得半个脸黑糊糊一片,王六儿摸出手镜一照,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庆哥,你看我们脸上黑的,都变成了乌龟王八了。”西门庆在她脸上揪一把,说道:“小乖乖,乌龟王八这会儿不在家哩。”
  王六儿瘪瘪嘴,佯装生气地说:“我一片真心对你,反倒遭你取笑,不玩耍了。”说着要从西门庆怀里挣出来。西门庆身子紧紧按压住她,嘻笑着说:“小骚蹄子,逗你玩儿哩,问你句话,你老公韩道国知道我俩的事儿不?”王六儿道:“他知道又怎样?庆哥被人称作花将军,莫非就芝麻大点贼胆儿?”西门庆道:“笑话,我怕个甚?就是拐骗了西施、强奸了嫦娥,哪个奈何得了我?试看今日之天下,谁能灭了我的泼天富贵?”西门庆说得兴起,不由分说,抱起王六儿,径自往卧室走去。
  王六儿是个特会来事的女人,见西门庆好兴致,也乖乖地俯下身子,用嘴巴去舔那话儿,把个西门庆撩拨着啧啧连声,像害牙痛似的直叫唤:“六儿我的亲亲,我从没见过你这般会玩耍的。”王六儿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好马要有好骑手,六儿有今天,还不是全靠庆哥调教的结果。”西门庆捧着王六儿的乳房,一个鹞子翻身,把她压到身下,说道:“快让我来骑骑这匹好马。”二人正笑闹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西门庆抓过来一听,是云里手打过来的。
  云里手在电话那头说:“庆哥,事情办妥了,草里蛇鲁华、过街鼠张胜俩个,把韩二捣鬼揍得鼻青脸肿,这会儿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在喊大爷饶命哩。”西门庆道:“去问问他,再敢欺负他嫂嫂王六儿不?”果然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凶狠的声音吼道:“韩二捣鬼,西主席问你话,还欺不欺负你嫂嫂王六儿?”韩二捣鬼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嗡嗡:“小的……再不敢了。”云里手向西门庆汇报道:“韩二捣鬼说他不敢了,是不是扭送派出所?”
  西门庆沉吟片刻,低下头去问正听得入神的王六儿:如何处置韩二捣鬼?王六儿像个骄傲的公主,娇声说道:“这种可恶的,真该送到派出所,叫公安好好整治他。”西门庆拿起电话正要发指示,又被王六儿拦住了,说道:“还是算了吧,念在韩道国的面子上,这回放他条生路。”西门庆这才告诉云里手,叫那边放了韩二捣鬼。
  
  
  

  第六十四章
  
  列位看官,王六儿是在恶劣环境下长成的一个美妇人,犹如牛粪堆里开放的一朵鲜花,虽然很艳美,却没什么格调。她小时候的印象中,经常出现老爹老妈打架的场面,后来哥哥王屠长大了,接老爹的班,到肉联厂工作,谁知道肉联厂效益不好,王屠下岗后自谋职业,在菜市场摆了张肉案,做起了卖肉的生意。王六儿小她哥哥七岁,从小跟着哥哥王屠混日子,看够了人间冷暖,深深懂得生活的艰辛是怎么回事,因此对到手的幸福十分珍惜。
  以前她设陷阱也好,傍大款也好,基本上是靠出卖身子赚钱,自从同西门庆勾搭成奸后,王六儿觉得自己开悟了,思想境界忽然上了级台阶,她想尝试一下,利用自己的脑子赚钱。
  机会几乎是白送上门来的。王六儿家有个邻居,户主叫乐三,是个炒股票的大户,老婆乐三婶,在建设银行上班。王六儿有个巴结有钱人的嗜好,遇上这种人物,见面先送三分笑,平时同这两口子相处得不错。
  但是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如今的家庭,各自生活在鸽子笼似的水泥房子里,相互间十分隔膜。
  有一天,傍晚时分,王六儿听见有人敲门,起初以为是西门庆来了,开门一看,门外站的是乐三两口子。
  一进门,乐三婶笑吟吟抚着王六儿的肩膀,嘘寒问暖,一会儿说:“昨天在商场看了件新款式衣服,王六儿这么好的身材,穿了一定标致,瞅个空儿,我带你去瞧瞧。”一会儿又捉住王六儿的手,绘声绘色地说:“我上班的建行首饰店,最近新到了一款玉镯,好象是专门为我们六儿设计的,看看这手腕儿,白嫩得像新出水的藕,不戴那只玉镯实在太可惜了,赶明儿上班,我帮你把那只手镯先买下来。”
  听见有人夸如此自己,王六儿脸上像抹了胭脂,说道:“我哪有三婶说得那么好,快到屋里请坐。”乐三夫妻警觉地朝四周看看,这才进屋,在沙发上坐下。
  乐三婶仍然唠唠叨叨,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乐三冲她连连使眼色,乐三婶终于收住她的话题,搂着王六儿的腰身,亲热地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六儿妹妹,我们有事想求你哩。”
  王六儿半辈子处处求人,很少有别人求自己的机会,这会儿体验了一回被人求的滋味,心里挺受用,嘴上却说:“三婶只管放心说,只要我帮得了,哪有不援手的?”乐三婶却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塞到王六儿手上,说道:“这是一千块钱,你先拿上,明日去买几件衣服穿。”王六儿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既想吃下去又怕烫嘴,假意推辞道:“我王六儿无功无碌,哪能受三婶这么重的礼?”
  乐三在一边劝道:“先收下吧,待会儿三婶还有话说。”王六儿把信封往屁股底下一塞,手托着腮帮子,静静地听乐三婶说话。乐三婶并不直接说事,话题一转,问起了王六儿的个人隐私:“六儿妹妹,听说你同西主席私人关系挺好?”
  王六儿脸一红,朝乐三婶瞅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乐三婶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没别的意思,我知道西主席待你不错,六儿说什么,他总百依百顺,我们来找你,是想托你请西主席帮忙。”王六儿这才有点明白了,点点头,不轻不重地说道:“也说不上他对我百依百顺,不过我说句话儿,他总还是听的。”
  乐三婶说:“那样就好,西主席是社会名流,方方面面的关系特别多,只要他能出面,这事八成就行了。”
  王六儿问道:“究竟是什么事儿,叫三婶如此犯难?”
  乐三婶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同乐三一起炒股票的还有个人,名叫苗青,是建设银行信贷科副科长,前段日子股市行情好,苗青遂动了贪婪念头,划了200万公款到自己户头上,像赌徒似的想赌一把。谁知股市风险莫测,苗青跟错了庄家,买的股票被高位套牢,不到一个月功夫,帐上的200万元变成了120多万元,屋漏偏遇顶风雨,正逢上头来清查帐目,这一查就将苗青给挖出来了。
  王六儿想,200万元,对她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了,这些人胆子也真大,国家的钱就那么好拿的?动不动就几百万哩!转念一想,这个挪用公款炒股票的苗青,莫非同乐三有什么瓜葛不成?要不然乐三夫妻凭什么如此热心?心里想着,嘴上便说出来了:“那个叫苗青的人犯事儿,是不是同乐三大哥有牵连?”
  这一问,乐三夫妻俩个被问得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乐三婶才开口说道:“要说呢,也同我们家乐三没啥关系,但是毕竟在一起炒股票,帐上的事也没分那么清,相互间挪一下也是有的,更主要的是,大家朋友一场,如今他落难了,能帮就帮一把。”王六儿虽然不懂炒股票,但是听话听音,她还是能从乐三婶的话中听出有瓜葛。不过,这不属于她操心的范围,俗话说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屁股底下坐着乐三婶送的一千块钱,王六儿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帮那个素昧生平的苗青把这场灾难躲过去。
  见乐三夫妻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王六儿心头凛然升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说道:“这事儿我一定给西主席反映,你们请放心,我王六儿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是我相信,西主席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不是我夸口,根据我对西主席的了解,他差不多有通天的本事哩。”乐三接过话道:“只要西主席肯出马,这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乐三婶也在一旁帮腔道:“六儿妹妹,劳你在西主席面前好好美言几句,这五千元,是我们送给西主席的一份心意。”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胀鼓鼓的信封,硬塞到王六儿的手上。
  送走乐三夫妻,王六儿心中高兴得不得了,坐在屋子里,天上竟然掉下白花花的银子哩!她打开信封,翻来复去地打量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恍若在一个梦里。夜晚睡觉的时候,她把这事儿对韩道国说了,禁不住感叹道:“瞧人家西主席赚钱,可真容易哩,凭嘴皮子说几句话,就有人送钱上门。”韩道国这天不知为何,心情不太好,酸不溜丢地说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西门庆不赚黑钱,哪有那么多钞票玩女人?”王六儿见话不投机,也不再多说,翻了个身,把屁股朝向韩道国,默默想她自己的心事,一心只等着西门庆早点到来。
  第二天下午,西门庆果然来了,王六儿扑在他怀里打滚撒娇,说道:“天天盼你,眼睛都快望穿了,这会儿才来。”西门庆道:“工作真他妈的忙。”王六儿道:“如果是忙工作,我倒没二话说的,就怕庆哥是在忙泡妞哩。”西门庆俯下身子,在王六儿脸颊上亲一口,笑着说道:“有六儿在心里装着,清河还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我的法眼?”王六儿道:“真要像庆哥嘴上说的,你心里只装我一个,我王六儿这辈子死了也值。”
  二人说了一会,王六儿将话题一转,说道:“庆哥,你口口声声对我好,现在我有个事儿求你,不知如何?”
  西门庆道:“六儿的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六儿笑道:“也不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话就成。”接着王六儿将乐三夫妻所央求的事,一五一十向西门庆叙说了一遍,西门庆听过之后,也不吱声,笑咪咪看着王六儿,把王六儿看得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庆哥这样看我,莫非我说错了什么?”
  西门庆问:“你收了他多少银子?”王六儿辩解道:“隔壁邻居,平日相处得好,有事相帮着点,哪里就收了人家银子?”西门庆笑道:“没收银子,这事更不能办了。”王六儿搡着西门庆的胳膊,红着脸,柔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庆哥。”说着起身到卧室里,从衣柜中拿出一只信封,摆放在茶几上:“钱都在这儿,总共五千块,全听凭庆哥处置。”
  西门庆一把搂住王六儿的脖子,说道:“傻六儿,你要他这钱做什么?你不知道,200万是多大的数字,杀头也够格了。”王六儿道:“瞧庆哥说的,六儿再不省事,200万是多大的数,我还是知道的,还不是相信庆哥有包天本事,能帮这个忙。”西门庆摇头苦笑道:“懒得同你说,既然人家送了,就收下吧。”
  王六儿在西门庆脸上亲一口,说道:“庆哥答应帮这个忙了?”西门庆反问道:“谁说的?”王六儿说:“不帮忙,收人钱财做什么?”
  西门庆笑道:“说你是傻六儿,你还犟嘴,这五千块钱,你安心拿去花吧,就说钱已经转交我了。”王六儿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瞪了西门庆好一会,说道:“那怎么行?既要收人钱财,又不为人帮忙,岂不是——”西门庆道:“岂不是骗子对不对?六儿,这钱你尽管放心拿着,有事我担当。”隔一会儿,又说:“他乐三伙同苗青,挪用公款200万炒股票,现在出了事,才肯出五千元消灾,以为打发叫花子哩。”
  王六儿这才明白西门庆的心思,问道:“庆哥是不是嫌钱少,你说个数,我好去转告他们。”西门庆伸出两根指头,在空中晃了晃,王六儿问道:“两万?”
  西门庆摇摇头说:“翻十倍。”王六儿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相信地问:“莫非要20万?”西门庆肯定地回答道:“正是这个数,一分一文不能少,要办这事,方方面面不知要打点多少人,你可以问问他们,是愿意拿20万元钱,还是愿意判20年徒刑。”
  王六儿心中,藏一半惊喜藏一半忧,惊喜的是,西门庆狮子大张口,如果真能如愿以偿捞足20万,到时候自然少不了她王六儿的;忧的是,要是乐三那边不肯拿20万,或者拿不出20万,岂不是鸡飞蛋打,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手了?王六儿翻来覆去苦苦想着,连同西门庆在床上亲热,也有些心不在焉,西门庆似乎有所察觉,问她在想什么心事,王六儿支吾几句,赶紧配合西门庆,积极做起了床上运动。
  等西门庆走后,王六儿飞快来到乐三家那边,如此这般,将刚才的情况一一说了,乐三一听,脸吓成了土灰色,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乐三婶凑近她老公跟前,嘀咕了好一阵,又满脸堆笑地过来,对王六儿说道:“20万是个不小的数字,我们还得去同苗青商量,也不知他肯不肯拿这笔钱?再麻烦六儿妹妹一回,乞求西主席宽限几天。”王六儿听乐三婶的话,似乎有拿20万的意思,高兴得像喝了蜂蜜,心里头甜丝丝的,说道:“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再多的麻烦也没什么。”
  王六儿没想到,这么复杂的事情,到了西门庆手里却易如反掌,半个月后,西门庆来到王六儿家,拿出一叠钞票,往桌子上一放,说道:“苗青没事了,乐三也没事了,这一万块,是你该得的奖金。”王六儿喜出望外,望着桌上花花绿绿的钞票,像是在一个梦中,说道:“庆哥诳我的吧,哪里会这般容易?”
  西门庆在王六儿脸上亲一口,拥着她进卧室,坐到床沿上,一边宽衣解裤,一边说道:“说起来,也不容易,方方面面不知找了多少人,才把这事儿办下来了。”王六儿伏在西门庆胸前,像只乖巧的小狗,不停地用舌头舔他,竖着耳朵,听西门庆述说。
  西门庆说,他先去找了贾老,哪晓得一见面,贾老牢骚不住口,最近贾老被划进离退休干部之列,手上没什么权利了,说话也没人听了,正在愤愤不平地抱怨哩;接下来找法院院长郝小丽,郝小丽推辞说,这个案子还没有转到法院来,她爱莫能助;最后还是靠吴典恩,拿住了建行行长经济上的把柄,才算把这件事按下了,行长表态说,苗青挪用的那200万,是他帮科里炒股票,今后无论亏赢,帐都算在建行信货科的头上。
  王六儿专心致志地听着,虽然她不太懂那些门道,但是心里仍然对西门庆佩服得不行,说道:“庆哥你别动,今天我要让你玩个舒服的。”说着爬起来,骑到西门庆身上,要同他玩个女上位。西门庆阻止她道:“慢着,昨天接待一个香港药商,他送我几包伟哥,让我拿来试试效果。”西门庆要翻身下床,被王六儿抢先一步,夺过那件白西服,从口袋中掏出一粒伟哥,送到西门庆嘴边上,让他吞下。
  过一会儿,果然药效发作起来,西门庆下边胀得通红,将王六儿搂抱得紧紧的,强压在身下要做那事儿,王六儿不依,重新爬到西门庆身上,说道:“我说过了,这回要让庆哥玩个舒畅的。”正准备做剧烈的床上运动,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西门庆身子一抖,问道:“是不是韩道国回家了?”王六儿说:“管他的哩,我们玩我们的,他带有钥匙,待会儿见没趣,他自己会走的。”一边说着,一边在西门庆身上颠狂起来。
  谁知道敲门声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响亮,王六儿无可奈何,只好悻悻从西门庆身上爬下来,嘴里叨唠道:“倒路死的,自己不会开门?把老娘敲烦了,今日说什么也饶不过你。”拉开门,正要发火,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乐三夫妻,还有个男的,她不认识。王六儿慌忙扣好衣服,低头浅浅一笑,把守在门口,说道:“原来是你们几位,怠慢了。”
  乐三婶道:“六儿妹妹,不好意思打扰,这位是苗青,刚才在我家玩,见了西主席的汽车,他一定要过来给西主席问好请安。”王六儿脸臊得通红,朝四周打量一会,说道:“西主席汽车停在这儿?我怎么不知道呀。”
  乐三等人见王六儿这般模样,早已明白了事体,说道:“既然西主席不在,我们就告辞了,六儿妹妹见了西主席,一定请转告我们的谢意。”
  王六儿重新回到床上,兴致已经减了大半,西门庆问她是谁,王六儿如实说了,西门庆想了想,说道:“这些人,以后还是少打交道为妙。”王六儿不解地问:“为什么?”西门庆说:“有个猎人打猎,有一次,在山上打了只老虎,第二天,他还想去那儿,再打只老虎,结果,猎人被另一只老虎吃掉了。”王六儿似懂非懂,点头应道:“我一定听庆哥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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