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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公子剑》


第一章 喜相逢

太阳灼烧着万里沙海的每一颗沙粒,颗颗沙粒又反射着太阳的光亮,形成一片片焦灼的光斑。在光斑聚集的沙海西边,忽然狂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而来。天色开始变得昏黄不清,远则辨不清来处,近则寻不着归途。死寂的沙海中,唯有阵阵狂风凄厉呼嚎。

万里沙海,喜相逢客栈。

沈三手里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他是喜相逢客栈里的伙计,面容枯槁,头发蜡黄,身材矮小又瘦弱,脸上还有一些尘土之色。从客栈出来前老板娘告诉他,一定要把这盏红色的灯笼挂在客栈的的房檐底下,说是今天姑爷回来。

可她柳春娘哪来的什么狗屁姑爷?这也是奇了。客栈的老板娘柳春娘今儿个一大早起来就不对劲。一反常态的穿上淇云斋的大红锦缎袄子、湘水遥的碧翠裙子,素来清淡的脸上也开始描眉画眼了,搞的整个客栈都处处透着股子妖气。这些年客栈里面没少来过俊俏的后生,可老板娘都麻翻了让他沈三剁成了肉馅,也没见她招过那个做姑爷啊?

沈三一边寻思着,一边踮着脚把红色的灯笼挂在了房檐底下,又顺手用带的草绳把灯笼牢牢的固定好,这灯笼若是让风刮了去,肯定少不了老板娘的一顿打骂。

天空依然是黄昏的一片,风卷起的沙粒抽打着客栈黄铜的招牌,发出啪啪的声响。天地之间一片寂阔,风声中客栈房檐下面的红色灯笼,在昏暗中透射着微弱的光亮。

“这狗日的天。”沈三嘴里嘟哝了几句,背着手转过客栈的院墙,从东边的后门回了客栈。走进后门是一间昏暗的杂物间,里面堆满了各种破烂的桌椅,发霉的木头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沈三转身带上后门,穿过杂物间,回到了客栈的大堂。

和沈三出去的时候有些不同,原本空荡荡的客栈大堂里来了人。

他定眼一瞧,只见大堂里有两个男子。这俩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年龄似乎一般大小;一个面色发黄,忧心忡忡的眉间上拧出一个川字,不停的来回踱步叹气;一个面白无须,却是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前。沈三的脑子有点发蒙,难不成老板娘说的姑爷竟然有俩么?这俩人年纪也不小了,老板娘嫁了岂不是要守活寡?就在沈三心思百转之时,突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沈三眼前一花,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啪!”耳光声响亮。

“动动你的猪脑子!老娘的相好能是这俩棒槌么?!”

“去问问这俩厮,要么住店!要么打尖儿!要是想白坐着避风就让他们给老娘滚!”

柳春娘一手小心的提着翠裙,一手狠狠的拧着沈三的耳朵吼道。只见她翠眉倒竖的脸上,一双娇媚的桃花眼里喷薄惊人的怒气。

沈三委屈的捂着腮帮子,没敢吭声。惧于老板娘的雌威,他只能心里暗叹一声晦气,这老板娘是七窍玲珑心,自己想点啥她都猜的到。只能老老实实去找那俩人的麻烦,还没等他转头过去,只听得脑后一阵劲风袭来,沈三倒也不回头,只是拧腰探手一抓,抓回来的却是一个圆圆的银饼子。

“烦劳店家行个方便,我二人避避风就走。”

扔银子的是白脸的,这说话的却是那黄脸的汉子。

“哟!二位客官随便坐!沈三!快给二位贵客上茶!”

柳春娘一把从沈三手里抓过银子,又在他左臀踢了一脚。喜笑颜开的捏了捏手里的银饼子,转身又踩着客栈的木梯子上了楼。

沈三呲牙咧嘴的揉着受了罪的屁股,趁着老板娘不在嘴里偷偷的骂了几句,就弯腰去墙角寻了些干柴,转身去了后厨。

“国才莫要惊慌,稍安勿躁。我料陈远廷那小贼今夜必出西凉城。”白脸的男子眼见着沈三进了后厨,便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面色发黄的汉子坐下。

“楚生啊,那小狗贼狡猾如狐,他明知今夜群雄欲聚首,要夺了他的重霄之气,怎肯出城将自己置之死地?!”

来回踱步的吕国才闻言,停下脚步焦虑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叫做楚生的男子,急行几步走到他面前说道。

“哈哈哈国才,你先坐下,听为兄慢慢道来。”

楚生没有立即开口说话,只是双手振了振衣袖,扯着还站在自己眼前的吕国才坐下,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国才,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吕国才一脸狐疑的看着楚生,示意他把话讲完。

“那卫北王世子虽说狡猾如狐,可他的这身重霄之气并非他自己修得,而今已然将近月半,若是本月他到不了青阳山,恐怕这重霄之气就要消散一空,那时可就白白浪费了这青阳至宝啊。”

楚生面有得色的看了一眼吕国才,用指节轻敲了几下桌面,继而说道:“何况此子虽说只是个不中用的纨绔,一身跋扈骄横之气倒是与他爹霍振山有几分相似,素来是瞧不起这天下的武林英雄。”

楚生缓缓起身,负手背对着吕国才,说话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甘心的语调。

就在他们说话间,沈三从后厨端着茶水出来了,二人见他出来,便停了话头,闭口不复再言。沈三端着茶水走近二人,把茶水放在两人坐的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俩的银子只够这两杯茶钱,喝完速速滚蛋,若要留下避风,还得再给双倍价钱!”

二人闻言怒火上涌,还没来得及痛骂沈三,只见客栈大门猛地洞开,门外却未见人影,只传来一句狠毒阴森的话。

“将死之人,还用得着喝什么茶水?留着买棺材吧!”

第二章 身骑白马出西凉

第二章身骑白马出西凉

西凉城,恣意阁。

要说起苍暮王朝的青楼楚馆,这话就说的长了。自苍暮王朝皇帝萧衍任用秦岚,许奋为相以来,朝堂之上君臣和合,励精图治,苍暮朝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这才有了大将军卫北王霍振山昆山一战连破六国四十万大军的赫赫战功。时至今日,苍暮王朝已然一统诸国,唯有西南少数疥癣之疾,朝廷也是以抚为主,使万民得以生息。连青阳山里的老神仙都说苍暮独得天下皇霸气运,今得以继之而承泽万民。

然而自古战凶兵危,诸国征伐,国破家亡的不仅仅是那些升斗小民,王侯公卿,官宦人家也不例外。男子或杀或流徒千里,年轻的女眷则发配教坊司或入了青楼为妓,有的时候既然选择活着,就不必再过思量。剩下的,唯有春花秋月,游戏人间罢了。

诗狗陈玉安曾写过这样的诗句:有马无缰怎得配?欢饮达旦少万钱。这位苍暮闻名天下的诗人,因为付不起恣意阁的缠头之资,困顿之下只好写诗抵债,一时间传为笑谈,这也让恣意阁艳名远播,一家家分号从苍暮京城丰都开到苍暮各大重镇。若你有千金万银,恣意阁都奉为上宾,无论你是谁;假如你穷困潦倒,恣意阁都扫地出门,也无论你是谁,只可惜,这样的规则并非没有例外。

男人么,谁不想白嫖。

卫北王世子霍远廷躺在恣意阁当家花魁云小楼娇嫩的玉腿上,一只手不安分的揉捏着云小楼腰间的粉肉,只觉得指尖一阵阵香软滑腻,手上又恶趣味的使了点劲,引得云小楼阵阵惊呼。

“你这冤家!上辈子不知道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要你这般糟践。”云小楼轻蹙细眉张口骂道,抬手拍掉腰间还在继续作恶的大手,一只手却伸着纤纤玉指捏了刚冰镇好的葡萄,送到这小冤家的嘴里。

“哈哈哈!你上辈子是个薄幸的情郎,世子我就是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寡妇——唔!这葡萄是真好,让门子再拿点来!”

云小楼恶狠狠的啐了一口,从世子脑袋下面抽回被压麻的粉白玉腿,一边用小手奋力搓揉一边怒道:“看看你把我的腿都压成什么了?!青黛、白嫣姐你都不去找,偏偏就赖着我!”

霍远廷一跃翻身坐起,一双好看的黑色眸子盯着泫然欲泣的云小楼说道:“青黛太素。远观之如莲清幽,近情之则如触冰寒凉;白嫣姐太艳。我若去了她房里岂不让她生吞了去?那本世子可就亏大喽!”

“话里话外就是我最好欺负呗?”

云小楼轻哼一声,翻着白眼的说道。

霍远廷看着云小楼娇俏的模样,哈哈大笑着长身而起,亲昵的拍了拍云小楼的脑袋。云小楼乜了他一眼,偷偷冷笑几声,心想这几天让这冤家缠住,连头都没法洗,这下刚好蹭他一手油。

“大道无光!大言…”

门外传来略显木讷的声音,发声之人似乎是在和里面的人对暗号,很显然他的记性不怎么好,只记得了上半句。

“大言…什么来着。”

“咚咚咚。”门外之人很坦然自若的放弃了回想暗号,径直敲响了房门。

“是大言不辩。”霍远廷有些无奈的打开房门,看见自己那个根本记不住暗号的书童点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见他手悬在半空,依然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霍远廷瞬间觉得自己给他定了八个字的暗号是不是真的太长了?

小书童“哦”了一声,仰头看着站在门里扶着额头的世子说道:“少爷,王爷说你再不滚出西凉城,就把你私藏的春宫图都给你烧了去。”

霍远廷闻言打了个恶寒,急忙说道:“点墨,快回去速速备马!我们今夜就出城!这事情霍振山那老匹夫干得出来!”

有些呆傻的小书童又哦了一声,就转身打算下楼回府。只见他走了几步,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到世子身前。

“那回来的时候还对暗号吗?我还是没记住。”

“……”

西凉城,卫北王府。

霍振山用手抚摸着庭院之中栽种的梧桐树,斜阳透过层层枝叶洒在他的身上。光怪陆离之中,似乎阳光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环绕着这个以杀伐果断,铁血无情著称的卫北王,他伫立良久,缓缓开口说道:“走了?”

身边的王府参军徐永阳笑着说道:“走了。”

霍振山点了点头,缓缓转过身来,负手而立。

“走了好啊。”他缓缓说道。

徐永阳看着卫北王夕阳下高大的身躯,在光明之中投下一抹深黑的阴影,里面藏着有着无法倾诉的哀思,也有写不尽的愁与苦。这里原本叫做瑞园,后来改成了忆园,那也是王妃去世之后的事情了。

“远廷一走,这西凉城就该起风了。”霍振山轻声说道。

西凉城外,三尺亭。

青黛持酒,一身绛纱衣裙随风飞舞,恍若谪仙入凡尘。

霍远廷身骑白马远来,身后跟着小书童点墨亦步亦趋。青黛上前说了句:“你要走了?”霍远廷坐在马上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该走了。”

“喝杯酒吧。”

青黛轻扬手腕,纤指染着丹蔻,执酒而立。绛纱褪下些许,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

霍远廷下马,接过酒盅一饮而尽。大风从西凉城吹来,西凉世子发髻飘散,持马缰迎风而立,望着远处的昆玉山,沉默不语。

青黛妙目有些湿润,微怔着想替他抚平发丝,伸手却僵在半空,又无可奈何的垂下。

霍远廷看着青黛,缓缓说道:“我西凉征战多年,灭六国,坑杀十万降兵,灭门杀家的事情,霍振山干的太多了。我娘走了,给我留下这九霄玄气,天下人都羡慕我。而我却没那个命受用,其实我和你们也没什么不一样。”霍远廷转过头,一双好看漆黑的眸子盯着青黛,轻声说道:“我天生气脉散乱,这九霄玄气消散的时候,就是我丧命之时。此去青阳山无非是撞撞运气,是生是死,福祸难料。”霍远廷看着远处的白嫣和云小楼,大笑着翻身上马说道:“西凉城的恣意阁已经答应给你们赎身,以后要怎么活着,就看你们自己的了。世事无常,活的不痛快,岂不负枉此生!”

言罢,白马迎风长嘶,一骑白马出西凉。

第三章 不败的柳春娘

万里沙海,喜相逢客栈。

吕国才拍桌案怒道:“何人在此放肆!”

门外的狂风席卷沙尘着沙尘吹进了客栈的大堂,远方的万里沙海依旧是昏黄的一片,只看见客栈外的红灯还在努力的放出一小片的光明。

一旁的楚生抽剑暗自戒备,低声说道:“楚生,听此人口音像是西南桃果郡人,此地门派皆擅用毒,可要当心!”

吕国才点了点头,当即凝神闭气,以防遭了暗算。

“咕儿哈!没想到名震中原的悲秋剑客吕国才和狂龙士楚生,竟然是这等胆小如鼠之辈!”

楚生抱拳朗声说道:“不知是哪位江湖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哼!你们这些江湖正道,人前兄弟,背后捅黑刀,嘿嘿嘿,跟你们做朋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又从大堂的某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吕国才闻言抽剑怒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一旁的楚生伸手拦住吕国才,侧耳思索片刻,伸手对着桌上的茶杯拂袖一挥喝道:“既然不敢见人,那就喝杯茶吧!”手桌上的茶杯陡然飞起,电光石火间打向客栈大堂右侧的角落!

啪的一声,茶杯落地摔成了八瓣,角落里却是空无一人。

“嘿嘿,楚狂龙果然不凡,只可惜还欠点火候!”

这次的声音却是如同洪钟重响般从四面八方传来,笼罩了整个客栈大堂。

“来而不往非礼也,楚狂生你可接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角落里的一张木桌竟然腾空而起,呼啸着砸向楚生二人!

“都他娘的活腻了!敢在老娘的店里撒野!”

就在楚生与吕国才二人伸手准备招架之时,只见客栈二楼的柳春娘一踩客栈二楼栏杆,从半空之中飘然而下,单脚踏住呼啸飞来的木桌,也不见她如何用力,竟是压的木桌从半空稳稳落地!

一旁的沈三拍手嬉笑叫到:“砸咱店里的东西,你们几个贼鸟厮可是嫌命不够长喽!”

柳春娘站在桌子上,指着沈三怒骂:“你他娘笑个逑!老娘养着你是让你看戏的?!”

沈三闻言一愣,差异的说道:“他们砸了东西,小的才好让他们赔钱不是?您不是说了,姑爷不喜欢打打杀杀,咱以后就是正经客栈,要诚信待客。”

柳春娘闻言俏脸一红,暗骂沈三这老狗嘴里没个把门的,她低着头伸手一捋垂下来的额间秀发,顺势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说道:“几位,说说吧?怎么个赔法?”

一旁的吕国才怒道:“你这女娃娃好不晓事!刚才我等已付了茶钱,你这小二又来强行讨要!此番是那个鼠辈挑衅在先!我等只是自保,些许茶杯而已,砸了就砸了!”

“哦?这意思是你想赖账喽?”

柳春娘秀眉一挑,狭长的丹凤眼冷冷的撇了眼吕国才,纤纤玉掌一挥猛然向着吕国才劈面打来!

吕国才这下肺都快气炸了。

风尘仆仆赶来西凉,一路劳顿到此,事情办不办得成还不知道,却是先被人当做肥羊狠宰,又被那藏头露尾的鼠辈出言讽刺,现在一个小小女娃家,都敢对他挥掌相向。这要是在中原河州,旁人一听悲秋剑的名字,哪个不是纳头便拜,更别说还有人敢动手敲他的竹杠。心念至此,他虎吼一声“找死!”当下便使出十成掌力,向着柳春娘拍去!

只见二人两掌相碰,劲力激荡四射!大堂之中轰然一声,那吕国才竟是被柳春娘一掌拍的倒飞出去!

楚生一看吕国才狼狈的被拍飞,当即探身上前,出剑就是一招“三点凤头”唰唰唰三剑刺向柳春娘。这楚生的剑法传自巴蜀剑仙白公猿,招数狠辣老道,难能可贵的是楚生的剑法更是青出于蓝,这一招“三点凤头”不仅封住了柳春娘的进攻,更是将剑影罩向她的周身要穴!

“锵!”

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爆鸣,沈三手提一杆烟斗,上前一步架住了楚生虚实莫测的三剑!只见他手中烟斗一转,劲力一震荡开楚生长剑,长剑被沈三雄浑的劲力摧荡,直接反拍向楚生面门!

号称狂龙士的楚生吓的一身冷汗,急忙撤手弃剑,竟被沈三余劲迫着向后连退三步!

大堂之中又响起了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咕儿哈!两个蠢猪竟然连个小丫头和老头都打不过,真是徒有虚名,贻笑江湖!”

“给老娘闭嘴!”

只见柳春娘从桌上抽起一根竹筷,抖手一甩,那竹筷激射而出,快似流星的射向大堂的房梁之上!

只听见房梁之上一声慌乱惊呼,半空之中栽下来一个马脸的矮小汉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点墨!快点跟上,再晚点咱们可就没地方住了!”

霍远廷一催白马,高呼身后的小书童快步跟上。

从远处看去,真是一幅沙漠中的奇景。

霍远廷所骑白马乃是霍振三从西域颠卜国得来的神骏异种,名叫“千里覆雪”,此马在沙漠之中竟也能快步飞奔,只见此马四蹄翻飞之下,马蹄只陷入一点沙尘,丝毫不慢于大道之上。

小书童没有骑马,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势迎风而起,飘荡之中又缓缓落下,足下再点,又是向前飞而去。

小书童三下起落便赶上了奔马,只见他伸手扯住马缰,足下变幻步伐跟上马速,便能借着马力带着他向前奔去。

“前面就是喜相逢!也不知道柳春娘那小妮子最近怎么样了,少爷晚上带你吃顿沙漠烤全羊!”

“公子,柳春娘是谁?”

“一个打架从来没有输过的客栈老板娘。”霍远廷策马而行,有些怀念的感叹着说道。

第四章 姑爷登门

天色渐渐昏暗,沙尘漫卷之下,万里沙海一片昏黄,伸手不见五指。霍远廷主仆二人只得下马,缓步前行。霍远廷伸手拉住书童点墨,从马鞍上拿下两条白布,仔细替自己和点墨绑紧口鼻,一手拉着小书童,一手牵着马在沙尘之中努力向前走去。

点墨围着白色的粗布围脖,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还有多远啊?”

风沙之大已经超出了霍远廷的预期,二人前行都已经很难,更不要说辨别方位了。自己虽说跟柳春娘已经约好,可那小妮子平时大大咧咧,也不知把他说的记住没有。若是忘了点起红灯,自己跟点墨岂不是还没到青阳山下,就要先死在这万里沙海了?霍远廷想到这里,心里也有些发虚。暗自心想,柳春娘啊柳春娘,你要是糊涂到连这个都忘了,岂不是还没做得新媳妇就要守寡了?他看着一脸狐疑的小书童,只得勉力宽慰着说道:“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就在霍远廷继续暗自腹诽之时,点墨突然大声喊道:“公子!前面有一盏红灯!”霍远廷闻言抬头看向前方,只见在昏黄的天地之间,一盏红色的灯火时隐时现。霍远廷心中大松一口气,随即振奋疲惫的精神,拉住点墨的手,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喜相逢客栈,大堂内。

楚生一脸惊诧的看着柳春娘。

只见他发髻散乱,脚步虚浮,手里的三尺青锋剑也掉在地上。

楚生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小小的客栈里的二人,武功竟是如此之高,自家修习剑法多年,何曾让人把自己刺出去的剑再拍回脸上过?这老板娘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老手,这要与其为难,恐怕小命就要没了。他倒也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成名狠角,伸手一擦鼻孔里冒出的鲜血,笑着淡然说道:“老板娘高抬贵手,损坏之物我等愿翻倍赔偿!”

“哼!算你识相!”柳春娘一翻身下了桌子,抽了沈三脑后一巴掌,喊道:“收钱!白银千两!少一个子儿就拉去后厨剁了做馅!”

那楚生闻言倒也光棍,一张信义合的银票毕恭毕敬的递给沈三,当下也不在言语,转身去看还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吕国才。

“到你了!别给老娘装死!”柳春娘对着从房梁上掉下来的矮小汉子踹了一脚,继续说道:“你也一样,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摔到地上缩成一团的矮小汉子,从怀里颤巍巍的掏出银票,头也不抬的递给柳春娘,声音暗哑的说道:“银票千两,我卫其谋认栽。”柳春娘劈手夺过银票,喜孜孜的抖了几下。

这几个鸟厮手底下功夫不怎么样,身上的财货倒是丰厚,柳春娘心头一阵喜悦,要不是老娘已经从良,早把你们搜刮一空了,今日碰上老娘大喜的日子,就算你们随了喜钱啦。只是霍远廷那个没良心的,害老娘苦等了一天,等下见了定要他好看。

就在她左思又想之际,门外虚影重重,好似又来了人。

柳春娘欣喜之极,快步跑向客栈的大门,然而来人却不是霍远廷。

“霍远廷人呢?”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微微有些驼背,但是看起来倒是精神矍铄,一身蓝色长袍,脸上一道疤痕自右边嘴角斜入眉鬓。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一把出鞘利刃,让人不寒而栗。说话嗓音听起来尖厉刺耳,像是个大内来得公公。

柳春娘还没来得及答话,沈三快步上前拉住柳春娘,不住的向后退去,一脸惊慌如临大敌。那名公公看了一眼沈三,几步走进大堂的桌前大马金刀的坐定,环顾四周没发现要找的人,却是看见了还在运功疗伤的楚生等人,心里自是了然了几分情形。讥笑着嘴说道:“什么狗屁东西,也想打九霄玄气的主意。”楚生见状,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行了几步,抱住老太监的薄底快靴,惶恐的浑身发抖,用几乎绝望的声音说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那吕国才胁迫小人跟着他来得,求老大人开恩!”

“楚生——你!”吕国才闻言,急火上涌,一口逆血喷涌而出,他戟指楚生怒骂道:“没想到你竟是这种没骨气的软蛋!我悲秋剑耻与你这卑劣小人齐名!”

老太监伸手拍了拍楚生的脑袋,温和低头说道:“他骂你,你是恼还是不恼啊!”

楚生双眼无神,瑟瑟发抖的说道:“恼…我恼”

楚生翻身爬起,状如疯狗的指着吕国才骂道:“还不是你自不量力,觊觎那霍远廷的九霄玄气!我只恨自己不知老大人驾临,未能侍奉老大人的鞍前马后!”

老太监微微一笑,伸手虚抓,竟是将三丈外的吕国才的头颅捏在手里!

只见老太监手上微微用力,眼看掌力一催那吕国才就要死于非命。

“没卵子的老狗!我柳春娘的客栈你也敢撒野!”

沈三一个不留神,只见号称打架从没输过的老板娘,飞起一脚踹向老太监的手腕。

老太监神色如常,一掌拍向柳春娘的秀足,一手仍然抓着吕国才的脑袋,功力之深令人咂舌。

只见两人拳脚相交,老太监竟是纹丝不动,柳春娘倒着飞了出去!

那吕国才被抓在老太监的手中,嘴里却是依然痛骂不休。倒飞出去的柳春娘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冲着吕国才骂道:“闭上你的狗嘴!”

老太监有些意外的看着柳春娘,说道:“你想救这个蠢材?”

“齐九,你想怎样,划下道来!”沈三伸手护着柳春娘,一脸戒备的看着老太监齐九。

“咱家不想怎地,老老实实的交出霍远廷,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齐九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西凉王世子不在我们这!他跟我们老板娘没关系”沈三怒吼着说道。

“哈哈,谁说本世子跟柳春娘没关系,本姑爷上门了!”霍远廷拉着点墨,大笑着迈入客栈之中。

第五章 我只数到三

霍远廷大步走到齐九身边坐下,伸手大剌剌的拍了拍齐九的肩旁说道:“齐老狗,把人放下,一大把年纪欺负几个江湖后辈,你这张老脸也不嫌害臊?”

齐九把吕国才甩到一旁,拍了拍手说道:“咱家好些时候没跟人动过手了,下手有点收不住劲,要是吓到了世子殿下,咱家先赔个不是。”

霍远廷敛容恶狠狠的盯着齐九的眼睛说道:“放你娘的狗屁!”

齐九正襟危坐,淡然说道:“世子殿下好大的威风。”

霍远廷起身,扶起倒在地上的柳春娘,笑着说道:“姑爷来了,还不好好去炒几个菜来?这一路上走的提心吊胆,生怕你忘了给我挂灯。”

柳春娘狠狠的瞪了霍远廷一眼,又瞅了一眼齐九小声说道:“这老太监为啥叫你世子殿下?你家里是个当官的么?”

霍远廷神秘的一笑说道:“这个等下再跟你细说,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沈三扶着柳春娘,正色看着霍远廷说道:“这齐九的玄幽冥掌已经大成,你要千万小心。”

霍远廷点了点头,示意沈三带着柳春娘先行离开。

柳春娘临走前看了一眼委顿于地的吕国才,犹豫了片刻冷冷的说道:“你二人算计我家相公,我本不该救你,念在你还算是条汉子,能走动就自己逃命去吧!”

吕国才挣扎爬起来走向大门,回头之时眼中却还死死的盯着依然匍匐在地上的楚生。

霍远廷上前搬了张凳子,坐在齐九对面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齐九睁开微微闭着的眼睛淡然说道:“世子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

霍远廷身体前倾,凑近了盯着坐着的齐九说道:“那本世子要是不给呢?”

“那咱家就只能冒犯了。”齐九对眼前骄横的世子很是不屑一顾。

霍远廷闻言大笑。

“让本世子猜猜,你的底气到底在哪。唔其一么,本世子虽然身负九霄玄气,但是天生气脉散乱,无法将这道门圣物化为己有,也就是本世子打不过你,可对?”

齐九置若罔闻,静坐着的一言不发。

霍远廷起身的踱着步子,缓缓的继续说道:“这其二嘛,你还有些帮手毕竟本世子虽然打不过你,可你也打不过本世子的小书童,这也可对?”

踱着步子的霍远廷路过点墨身前,边说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抱着沈三送上来的烤羊腿大快朵颐的点墨白了他一眼,似乎对别人打扰自己吃饭很是不满。

霍远廷有些尴尬,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齐九啊,这些年你是年龄越大,越糊涂了,你的底牌就这么多。毕竟这里是西凉,你们京门八狗的爪子再长也还伸不到这。但是本世子的底牌,你心里有数么?”

霍远廷看了一眼齐九,微微的笑着。

他缓步走到齐九面前,俯身轻声在他耳边说到:“现在本世子数到三,你那些藏在暗处的帮手就会人头落地,你又信是不信呢?”

齐九冷哼一声,慢条斯理的说道:“世子有什么后手,咱家”

“一。”

齐九的耳边响起了第一个数字。

“二。”

客栈外突然喊杀之声震天,又几乎一瞬之间消弥。

还没等他数到三,齐九陡然爆起!直袭眼前的西凉世子!

那一霎那仿佛静止,齐九看见了西凉世子脸上嘲讽的笑,在笑自己的愚蠢,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齐九看见了鼓着腮帮子的小书童,依旧无动于衷的啃着羊腿,对周遭充耳不闻,齐九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吕国才正用剑插入楚生的嘴里,一脸血污状如疯癫的笑着。他更看见了喷洒着的一抹娇艳血红,那颜色就如同自己入宫时初见的桃花林。

齐九人头冲天而起。

“我他娘的还没数到三!“霍远廷冲着客栈大门破口大骂!

第六章 那人,那月

不知何时,外面的万里沙海已经风止沙停,半边残阳照进客栈大堂,长河落日之下,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斜依房门。

你可以尽情用语言去描述一个人武功高超,但是你很难用语言去形容一个人很美。

因为有种美,增则过于浓厚,减则太过薄凉;会让人心生遗憾,也会让人心怀怨恨,只有看过的人才知道。

那人仰着头,眉目如画的脸上云淡风轻。细长的脖颈画出动人心魄的弧度,却不言不语,只是扬首送酒入喉。

“当杀手就不用识数了么?”

当霍远廷怒气冲冲的走向房门时,看那人的一眼却好似万年。

良久。

“姑娘仙乡何处,可否许配人家?”霍远廷眯着眼睛,笑意盈盈。

“我是男子。”那人的声音清冽冷淡,却不失阳刚。

“”

小书童大笑不止。

“咳咳,你真的不是女人假扮男装?”

三人桌前坐定,不死心的霍远廷盯着男子的喉头看了许久问道。

男子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开合,眼神冰冷的盯着霍远廷。

“咳,我就随便问问。”

霍远廷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小书童的脑门有些红肿,正在拼命捂住偷笑的嘴巴。

毕竟总问一个大男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冒犯对方。

“师傅让我接引你入山门。”

男子用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在下慕凉秋,青阳山弟子。我到之时,卫北王府的死士均已身亡,若不是恰巧探寻世子到此,世子恐怕数不到三。”

慕凉秋嘲弄的看了一眼霍远廷,轻启双唇渡酒入喉。

“点墨,他娘的也给我弄壶酒来。”霍远廷怔怔的有些入神。

是夜。小书童从客栈后面爬上房顶,坐下静静的看着沙漠中孤悬的一轮明月。大漠的沙被皎洁的月光洒上了一层透亮的清辉,那一颗颗沙粒却无法映衬凉薄的月色,因为那月如水而不可琢磨。

点墨双手托腮,漠上大风中传来远处世子的醉言醉语。

“一摸摸到娇娥头,青丝如云消烦愁,二摸摸到眉毛边,好似月亮少半边哈哈”

点墨在乐不可支的大笑;大漠远处的世子嘶吼如狂;月下一人的青丝在风中飞舞,面色如水沉凉,却有一丝醉人心脾的笑慢慢连上眉梢。

清晨,万里沙海。

霍远廷站在前面,点墨牵着马随后而立。

“还会再见么?”霍远廷看着眼前的慕凉秋,一脸平静的说道。

“我在青阳山门前等你。这是掌门让我给你的信物,收好。”

霍远廷接过信物随手扔给点墨,触到一点指尖微凉。

慕凉秋侧着头打量了几眼霍远廷,伸手又抛给他一物。

手中是一把寸许长、银白色的小剑。

“要是快死了,就把剑扔出去,能救你一命。”

言罢,慕凉秋起身凌空踏虚而走,几个转瞬便没了踪影。

“真他娘的帅。”霍远廷赞叹着,却把那小剑珍重的藏入怀中。

沈三正在费劲的拖洗着地上残留的血迹,昨晚打扫的不够干净,还差了少许污渍没有清除掉。所幸是柳春娘身子骨已经好了很多,早上已经能起床了。

“多亏了那个青阳山来的年轻道士,不然春娘这身功夫可就废了。”

沈三心中暗自感叹道。

“他走了?”柳春娘走到沈三身边问道。

“走了,跟着那个小道士一起走的。”沈三头也没抬说道。

柳春娘没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处出神。

第七章 有狐绥绥

“公子,为什么不和客栈的老板娘道别呢?”

“因为道别会变成怀念呀。”

霍远廷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点墨在他身后踏沙而行。

“那为什么不想柳春娘怀念你呢?”

“因为怀念可能会变成悼念啊。”

“啊?”点墨呆在原地,一脸的疑惑不解。

霍远廷回头看了眼点墨,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因为悼念还会变成痴念,痴念则会变成怨念。”

“而怨念会愁,会恨,如此便负了一生。”言至此,霍远廷面色黯然,伫立不语。

“想要媳妇儿了?”霍远廷摇摇头,走到点墨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可不想别人悼念我。”点墨懵懂的说道。

“言之有理,公子我也不想!”霍远廷抚掌大笑。

“……”

“那为什么要跟那个慕凉秋道别?”

“你管那么多!”

初夏,洛城街头。

“槐花黄时举子忙。”说的是夏初槐花开的时节,苍暮王朝落第的举子会往往找些安静的庙宇或坊院修习,谓之夏课。

举子陈卓言一大早出门,打算去洛城的普拙寺修习经义,以备秋闱大考。陈卓言虽初试不第,却仍勤修不辍,更是生的一表人才。上次春闱,京城教谕黄时敏对他也是赞许有佳。只见他身着浆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衫,却是神色淡然,行富贾王侯之前,不改其色;缀贩夫走卒之后,亦谦敦如常。

普拙寺位于洛城以南的石梁山之上。

行至山中半道已是晌午时分,陈卓言忽觉有些腹饿腿乏,便在山间寻了一处空地,坐下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虽然只是些杂面馍馍,但得以山中美景下咽,倒也吃的十分香甜。

食得半饱,陈卓言便收拾好干粮背负于肩。并不是他不愿意吃饱,只是不得已罢了。虽说寺中可给举子供些素斋,但久吃白食,寺中僧人便不复佛家慈悲,面目顿时可憎起来。如此相看两生厌,何苦来哉?还不如自家带些干粮,面皮上也好看些。

陈卓言正打算缘溪而上,抬头忽见林中有一白狐立于峭壁之上,啾啾而鸣。

这也是奇了。这山间虽有些野物,但是何曾见过白狐?陈卓言心中暗道。他虽是书生,却也是少年心性,见山间有道缓坡,见猎心喜之下便走到缓坡之上,打算近距离瞧瞧稀罕。

只见那白狐生的俊俏不似凡物,一身白色毛皮毫无半点杂色,狐首之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俏立,还有些长绒随山风飞舞。白狐察觉有异,回首望向陈卓言,便不复再鸣。

陈卓言见状,慌忙拱手一礼,说道:“小生见狐兄风姿绰雅,一时无状,倒是打扰到狐兄了,还请狐兄见谅则个。”

那白狐好似通灵,一双淡蓝色的狐眼妖异之极,似有光波流转,恍如五色宝石一般,陈卓言拱着手一时间竟是看呆了。

良久。

只见那白狐仰首又是一阵狐鸣,陈卓言这才如梦方醒,抬眼再去看那白狐之时,只见它踏足跃起,便窜入山林不见其踪了。

陈卓言立于缓坡之上,还有些回不过来神。心中暗道:“真是咄咄怪事,难不成是遇见了狐仙?”

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山腰上星星点点的小雨便开始下了起来。陈卓言暗叫一声不好,慌慌忙忙向着不远处的普拙寺奔去。

敲开寺门,寺中的小沙弥瞅看见陈卓言浑身湿透,落魄难当,当下便撇了撇嘴角,侧了身立于一旁。陈卓言看在眼里,倒也不与他计较,急匆匆入了寺院左厢暂住的禅房,进门反手关了房门,连忙脱下身上长袍,搭晾在床头一角。幸好山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长袍虽是湿透,但是里衣还算干爽,不必担心风寒之患。

陈卓言便只穿了里衣,取了存于寺内禅房的经义讲习,匆匆翻看起来。此时只见禅房窗外鸟语花香,几枝桃花掩映之下,一书生奋笔疾书,有一缕暖阳斜依在他肩头,又在时光的流转之中缓缓落下。

再等陈卓言从经义之中回过神,天色已经入夜。他起身伸了伸懒腰,倒也不觉得腹中饥饿,便起念走出了禅房,踏向寺中月下而行。

山风飒爽而起,槐树沙沙作响,片片的白色槐花于月下随风飞舞,暗送一缕幽香相赠。

此时此景,真令人身有飘忽若神之感,心生临风而忘忧之意。

而山梁之上,有女子一身白衣风中飘摇,赤着双足在月下反复吟唱。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那天,是陈卓言此生第一次见到狐绥绥。

第八章 在彼淇梁

“哟!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见客进门,急忙上前殷勤招呼。

“上好的熟肉切些来,再烫壶好酒,我这小书童饭量大,再多上几块烙好的炊饼!”

主仆二人离开西凉已有月余,霍远廷遣人送回宝马千里覆雪,这一路行来,游山玩水,路途乘车行舟,倒也自在。

“好嘞,您慢坐!”

霍远廷一撸衣袖,笑着拉点墨入座。

此时正值仲夏,骄阳似火,洛城已经闷热许久,一点雨意全无。

点墨和霍远廷满头大汗。不过幸好这洛水绕城而出,此间客栈又临水而立,有些水汽蒸腾之下,用手扇扇风倒也能解些暑气。

“哎,听说了吗?那普拙寺里面有个狐仙!”

“陈二狗,你他娘的少胡扯!莫不是把你才娶的小寡妇当狐仙了?哈哈哈,我可是听说那小寡妇的岁数都能给你当娘了!”

“诸大有你他娘的放屁!听说那狐仙可美着呢!眨个眼就能把你魂给勾了去!”

“哦?可是当真?”

“那还有假?”

“那你快说说!”一旁桌子的诸大有来了兴致,不断催促着那个叫陈二狗的。

“嘿嘿…”陈二狗站在桌前反倒闭口不言,只是卖关子,眼神儿却在诸大有手里的酒壶上打转。

“滚滚滚!他娘的这就想骗老子的酒,这一壶玉华春够老子去勾栏里听三段书呢!”诸大有明显吝惜好酒,挥挥手就打发了陈二狗滚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远廷微而不察的皱了皱眉头,点墨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

“快吃饭。”

霍远廷头也不抬的说道。

二人酒饱饭足,沿着洛水河迤逦而行。洛水河边两岸柳色青青,游人如织,贩夫走卒遍布其间,行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小书童倒是眼尖,用手里吃了两颗的糖葫芦指着前方说道:“公子你看,那不是刚才说狐仙的陈二狗吗?”

霍远廷顺着点墨指着的方向,看见陈二狗正无精打采的靠在一棵柳树下,伸手挠着后背的痒痒。

“陈家小哥,在下有礼了。”霍远廷伸手作揖,笑着走到陈二狗面前说道。

陈二狗慌忙站起身来回了个礼,抓了抓脑袋,有些狐疑的看着霍远廷说道:“这位公子,恕小人眼拙,瞧不出在哪跟您碰过面。”

霍远廷闻言笑着说:“方才在酒楼,陈小哥说起那狐仙,在下冒昧顺耳听去了几句,倒是有些兴趣,陈小哥可否说给在下听听?”

陈二狗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哈哈一笑,又是故技重施,只是卖关子,闭口不言其详。

霍远廷冲着陈二狗笑了笑,转头给点墨使了个眼色。小书童愤恨的瞪了一眼陈二狗,掏出随身的小锦囊,拿了点碎银扔给陈二狗。

陈二狗伸手熟练的接住碎银,哈哈一笑冲着点墨说道:“这位小兄弟你也别恼,我陈二狗说桥段整个洛城没有不知道的!保证二位听了这狐仙啊,嘿嘿…”

点墨怒道:“少说废话,不然银子还给我!”

陈二狗一听要还银子,立马老实不再磨叽,张口说道:“您二位才来洛城可能有所不知,这洛城南面有个石梁山,山上的普拙寺里有个狐仙,那狐仙可美了!”陈二狗猥琐一笑,准备大开黄腔,却眼看点墨面色有些不善,机智的掐了这段自己最擅长的桥段,继续说道:“咳,呃…后来城里有个落第书生叫陈卓言的,可是亲眼见了那个狐仙,据说还听了狐仙唱了段小曲,叫啥油壶碎碎的…后来,这陈书生竟是三魂被勾走了六魄,人跟丢了魂似得,整天以酒浇愁,可怜的很呢!”

霍远廷闻言沉吟许久,问道:“那陈卓言家住何处?”陈二狗指了指河岸对面,说道:“就在河对面的永兴坊,左起第四个宅子就是。”霍远廷拱手辞别,拉着点墨踏步急行而去。

点墨看着公子面色有些焦急,张口问道:“公子,听着陈二狗所言,很像是魑魅城的人。”

霍远廷拉着点墨也不多言,走到一处僻静所在,神色凝重的看着点墨说道:“不是很像,这确实是魑魅城的手笔,而且很有可能来的是最难对付的狐魅!”

“只是这所说的陈卓言听起来并没有命丧黄泉,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霍远廷有些愁眉不展。

第九章 迷雾重重

主仆二人继续沿着洛河向北而行。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霍远廷打算和点墨找个客栈住下,再作打算。

方才在酒家听见陈二狗说起白狐他便起了疑心,此次他前往青阳山化解九霄玄气,天下人莫不妄图这道门重宝,这其中亦有魑魅城的影子。

让霍远廷最为担忧的是,那魑魅城尤擅蛊惑人心,魅惑天下苍生。或是一人,或是一城,又或是一国,中术之人如坠幻境,难分现实与虚幻。

更不要说那传说中的狐魅。

传闻那狐魅乃是魑魅城圣女,出世必有白狐相随。她们天生容姿俏,和魑魅城里的那些妖艳女子不同,狐媚圣女大多一生隐于魑魅城青丘之上,不见男子,不入尘世。

前朝皇帝魏无咎一统天下,创立乾元王朝。令二十万大军围魑魅城三月有余,强迫城主烛玄阴交出当代狐媚圣女,因惧于狐魅天生魅惑之力,魏无咎欲将其除之。

行刑之时,魏无咎空有二十万大军,却无人能痛下杀手砍其头颅,即使换了女子行刑也是无可奈何。魏无咎无奈之下,只好将其放归魑魅城,划青丘一地为禁地,以丘为牢,令魑魅城每代狐媚圣女,终生不得见男子,不得履及凡尘。

而后,乾元王朝因藩王作乱,分崩离析。其间六国征伐,各国亦有寻访狐媚圣女,想借助狐魅的力量争霸天下,然而直到苍暮王朝一统天下,霍振山破灭六国,天下依然只知青丘有狐魅,却不知道青丘在哪。

只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这狐魅也没有现身,这中间牵扯的那个书生陈卓言又是因何而起呢?

霍远廷感觉到自己如同陷入了迷雾之中,有种悄然入彀的错觉爬上心头。

残阳西斜,暮色如同洪荒巨兽一般逐渐吞没了整个洛城,主仆二人在夕阳下拉长的身影也渐渐融化在阴影之中。

“公子,这世上真的有狐仙吗?”

“也许有啊。”

“是因为好看才叫狐仙吗?”

“对啊。”

“那不好看的呢?”

“叫狐臭吧…可能…”

主仆二人见天色已晚,恰好路上见到一家连升客栈,店面看起来倒也干净整洁,便打算今晚就投宿于此。

客栈看起来倒也不大,左右两边各有木梯连着二楼的上房,左边楼梯下第一间连着后厨和马厩,右边的楼梯前面是客栈柜台,店里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着霍远廷带着点墨进门,连忙上前说道:“客官可是要住店?”

霍远廷点了点头说道:“有幽静点不临着街的上房么?”

掌柜的一看这主仆二人衣着考究,便知道大主顾上门了,赶忙催促着店小二帮着提了行李,带到客栈二楼之上。客栈二层左右两边都有过道,整个楼层好似一个井字,中间的一层楼下种了些花花草草,远处还另有一个八角亭,上面摆放着些石桌石凳,从二楼栏杆上向下望去,倒也有些几分景致。

店小二带着两人进了西边的天字甲号房,房间内宽敞明亮,左手边是一张大理石镶嵌的雕花大床,窗前摆放着一张榆木书桌,笔墨纸砚竟是样样俱全,一张太师椅摆在当中。

主仆二人四处打量,对房间倒是很满意。店小二把行李放好,躬身施了一礼,便拿着木桶去打了些热水,主仆二人洗漱收拾停当,躺下说了些闲话,渐渐困意袭来,二人便昏昏睡去。

一路从西凉直到洛城,两人车马劳顿,一觉竟是睡到晌午才醒来,霍远廷跟点墨洗漱完毕,准备去陈家一探究竟。

前朝之时,洛城原名为雒城。后洛城太守赵祁修建河道,将洛河与尚河相连,洛水得以绕城而出,方更名为洛城。

今日一早,主仆二人在客栈吃了些朝食,沿河往南而行,只见洛河之上渔船白帆片片,货栈码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过得樊阳桥,过到洛水西畔,前行不远,便见到了永兴坊的匾额。

霍远廷站在永兴坊匾额之下,看到附近有几个帮闲无赖,便笑眯眯的冲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招了招手,这些鸟厮粘上毛比猴都精,忙不迭的快步跑上前来躬身作揖,问道:“公子,您有何吩咐?”

第十章 铁口直断

跑来的帮闲名叫玉柱,十六、七的年纪,虽然年龄不大,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个狡猾贪财的少年。

“小哥,找你打听个事。”霍远廷说道。

玉柱嘿嘿一笑说道:“公子,这您可问着了,这洛城的事情,没我玉柱不知道的,您想打听啥,小的知无不言!”

霍远廷指着陈家大门说道:“说说西户这个陈家”

玉柱撇了撇嘴,轻轻一笑,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点墨面无表情的拿出一颗银豆子,一抬头看见玉柱一脸贪婪瞅着他,点墨冷哼一声,手指轻轻一捏,就把那银豆捏成一快小小的银饼,又用手指搓揉几下,银饼又复原成了银豆。

玉柱一惊,心知这下是遇见高人了。这小书童把银子都能压扁搓圆,搓自个脑袋还不跟揉面团似的?他赶忙伸手抱拳说道:“是小的眼拙了,请二位海涵。”

“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不足为道。”霍远廷摆摆手说道。

点墨狠狠瞪了他一眼,似乎对自己被说成是三脚猫很不开心,霍远廷被点墨逗的大笑,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那颗银豆抛给玉柱说:“陈卓言人呢?”

“陈家小哥这几天都在家中,没见怎么出门。他娘陈玉莲这几天倒是经常往相国寺跑,天天烧香拜佛。听说是因为儿子遇见狐仙让勾了魂,去庙里保佑他家儿子。”

“相国寺…”霍远廷搓着下巴,沉思片刻,笑着对那玉柱说道:“哪有算命占卜的行头,给本公子找来。等下那陈母若是回来,记得速报于我。剩下的银子都算赏你的了。”

玉柱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说道:“也算是缘分。这些物件小的家中就有,小的叔公就是摆摊算卦的,这几日偶得风寒,没出摊子,搁在家里也是沾灰,小人这就给公子取来。”言罢,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霍远廷听了心里暗笑,这小子连自家叔公吃饭的家伙都拿来卖给自己,正好省下了银豆自己独吞。

不一会,玉柱便拿了自家叔公的吃饭家伙,吭哧吭哧的跑来过来,放下物件又转身去旁边店铺搬了条案板凳放在河岸边上,坊上的店铺都知道这些青皮混子不好惹,被平白拿了条案板凳的,也不敢多说,只能让他讹了去。

玉柱放好东西,又说了几句好听的吉利话,无非是祝挂摊生意兴隆之类的,闹得霍远廷哭笑不得。

点墨在一旁看着霍远廷收拾好行头,坐在挂摊上,疑惑的小声说道:“公子你会算卦么。”

“小事一桩。”霍远廷洒脱的手腕一抖,唰的一声展开玉柱拿来的折扇,只见上面大写四个字“灭鼠良药。”他一看大为尴尬,赶忙把折扇换了个面,只见另一面也有四个大字:“一窝全死”

霍远廷看着一旁笑的岔气的点墨,恼怒的把折扇扔到一边,恰好旁边有一乞丐也在旁边蹲着要钱,看见霍远廷闹了个了大笑话,心想这怕也是跟自己一样的江湖骗子,有心逗他一逗,便笑着问道:“先生,可否替小人算上一卦?若是测得准,小人便挪个地方,免得先生觉得晦气坏了生意。”

霍远廷闻言,面无表情的拿出一文铜钱,拇指轻弹,铜钱翻转着飞上半空,他伸手又将落下的铜钱稳稳接回手中,转头看着乞丐,一言不发。而一旁的乞丐见状却是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肃容一礼说道:“先生真是神算!小的这就离开此处!”说完竟是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点墨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霍远廷说道:“公子之意,可是说福祸难料,生死由天么?”

“我是说让他拿钱着快滚。”

“……”

撵走了乞丐,霍远廷心情顿时舒畅许多,此时两人腹中也有些饥饿,霍远廷便让点墨去附近店家找了些吃食,店家看这两人是那玉柱的主顾,生怕他们有什么勾连,钱没多给但是分量倒是给了个十足,两人就在挂摊前面吃了个肚圆,点墨给霍远廷倒了杯热茶,两人正说闲话之时,只见玉柱从远处跑来,指着远处低声在霍远廷耳边说道:“那陈母回来了,您看,河边上走来的那个就是!”

第十一章 勘破虚实

霍远廷看着远处的陈母,招手让玉柱附耳过来,小声的吩咐了几句,玉柱听完有些迟疑的说道:“公子说的都是小人的本行,本不成问题。只是那陈家母子虽家境贫寒但是素来与人和善,与小人又是乡里乡亲,若是公子打算讹诈陈家母子容小人恕难从命!”

霍远廷看着一脸郑重的玉柱,心中暗道这玉柱虽说贪财又有些小聪明,但是眼下这几句话说的倒是掷地有声。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眼前的玉柱虽然只是个市井小人,但是此番言语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霍远廷伸手入怀,掏出慕凉秋给的青阳山令牌,抛给玉柱,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玉柱接过令牌一看,面色涨红惊喜的说道:“小人不知公子竟是青阳山来的道长,前面言语无状,还请公子见谅!”言罢,郑重的令牌还给霍远廷,深深一礼说道:“也不需麻烦许多,公子既是青阳山的道长,小人请了陈母过来便是!公子稍待,小人去去就回!”

“没想到他还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点墨看着远远跑去的玉柱,有些意外的说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啊。”霍远廷低头啜饮一口清茶,有些感叹的说道。

陈卓言坐在书房桌前,心里纷乱如麻。

他手中紧握着一块乌金色墨块,那墨块之上用金色的线条密密麻麻的雕刻了一座城池。细看之下,那墨块上的画从城墙建筑、地理风貌到城中百姓,百态人生竟是应有尽有,城门之上还雕了一块匾额,上面大写着洛城两字。

“我该怎么办绥绥我该怎么办”陈卓言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只见他双唇不住的颤抖着,手中的墨块似乎如同千斤一般压在他的手中。

“这可是洛城一城的百姓”他双唇颤抖着,面色阴晴不定的伸出手,缓缓把墨块放在砚中,砚中有少许清水,那墨块一触水便迅速的开始逐渐化开,墨块之上雕刻的城池似乎也随着墨块的溶解开始天塌地陷一般消融,城中百姓哀鸿遍野,厉声呼号起来,声音凄厉如同魔音入耳一般。陈卓言吓得手里一抖,那墨块被甩飞到一边,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陈卓言痛苦的瘫软在椅子上,两眼无神颤抖着喃喃说道。

“润生你在房中吗?”

陈卓言耳中传来母亲陈玉莲急切的声音,他急忙站起身来,俯身捡起那墨块稍稍稳了下心神,勉强说道:“娘,我在呢。”

“玉柱那孩子今日恰巧遇见了两位青阳山的道长,娘便央求了两位高人来家做法,我儿收拾一下,与娘来见过二位道长吧。”

陈母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之情,而陈卓言心中却是一片黯然。

不知母亲在哪遇见了几个江湖术士,无非是想来骗些钱财罢了。

陈卓言不忍伤了母亲的心,便答应了一声,仔细把那墨块藏于床底的暗格,才打开了房门。

“陈卓言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母亲双眼含泪打量着他,想到自己救不了所爱之人,又苦了年迈的高堂,低声说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我苦命的儿子”陈玉莲轻抚着儿子的脸庞,轻声说道:“娘不怪你…”

陈玉莲擦了把眼泪,拉着儿子的手说道:“走,跟娘去见见青阳山的两位道长,别让人家等久了。”

陈卓言点头说是,便跟着母亲出了房门。

这陈家虽然是家徒四壁,但是这当中的小院陈母倒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右边是一处菜畦,种着些青菜韭苗,碧绿鲜嫩的十分可人。左边用竹条扎了篱笆,喂了些鸡鸭,呆头呆脑的伸着脖子,四处寻食。

“果然是寒门出状元啊”

霍远廷反剪双手,四处打量着这不大的小院,点墨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几根不知从哪寻来的野草,正在努力的把野草从篱笆的缝隙间伸进去喂着那些鸡鸭。

“你们别抢啊,我手里还有呢,嘿嘿。”

霍远廷宠溺的看着大呼小叫的点墨,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陈玉莲与陈卓言从里屋出来,她伸手把儿子拉到面前说道:“润生,快与二位道长见礼。”

陈卓言一抬头,看见院中一人背手而立,面含笑意低着头看着旁边蹲着的一个小童。当下有些狐疑的打量他两眼,拱手说道:“陈卓言见过道长。”

“陈公子客气了,在下是青阳山霍远廷,这是我的书童点墨。”霍远廷一把拉起还在逗弄鸡鸭的点墨,笑着说道。

两人四目相交,眼神中都带着点审视和探究的味道。

陈卓言伸手一请说道:“请道长书房叙话。”

霍远廷一撩衣袍,对着陈卓言拱了供手,便迈步跟着他进了里间。

进了书房,两人分宾主坐定,霍远廷打量着房中情形,笑着说道:“看得出陈公子勤修不辍,日后应举定是能中的”

“道长何以见得呢?”陈卓言有些不在意,冷淡的说道。

霍远廷闻言微微一笑,伸手竟是取了桌上的砚台说道:“这砚内还有才磨好的墨,想必陈公子方才定是在用功读书。”

陈卓言面色一变,连忙起身伸手夺了砚台怒道:“你这道人忒是无礼!”

砚台微晃,几滴墨汁滴落在书桌之上。

霍远廷看了看滴在书桌上的墨汁,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看着陈卓言说道:“如此珍贵,想必是那狐仙送的吧。”

“与你何干?!”陈卓言放下砚台,拂袖愤声说道。

霍远廷闻言哈哈大笑,指着陈卓言说道:“这一城之人尽在此屠墨之中,墨化人消,岂能与我无关?”

陈卓言闻言大惊失色,站着的身子两股战战,心中的惊骇如狂让他几乎马上就要转身而逃!

第十二章 灵虚屠墨与雕龙文心

“陈公子,最好还是老实坐着听我家公子讲完。”

点墨站在门前静静的说道。但是身上散发的气势让陈卓言心里很明白,想逃是不可能的。

“说吧。这灵虚屠墨在哪?”

霍远廷面上一脸平静,心中却也是一阵阵后怕。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这灵虚屠墨了。犹记得上次见到此物,还是在霍振山那藏满奇珍异宝的王府宝库之中。

那时霍远廷还小,偷偷溜进了王府宝库,竟是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这块灵虚屠墨,看这墨块奇异不似凡物,便拿了到书房里磨开写字用,让霍振山发现,连着心疼了好几天,大骂霍远廷是败家子。

霍远廷从宝库没少偷东西,但头一次见到霍振山如此肉疼,好奇之下便找到王府参军徐永阳一问究竟。徐永阳得知世子顽劣,竟然把这灵虚屠墨化开了写字,也是大吃一惊。

后来他才知道此物叫做灵虚屠墨。此墨若是落在平常人手中,无非也就是一块珍贵的墨块罢了,但是倘若落在有些人手里,将是世间最可怕的东西。

那就是身怀雕龙文心的人。

“文之所思,其神远矣,故寂然凝思,思载千里;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吐纳珠玉之声,卷舒风云之色。规矩虚位,刻镂无形也。”

霍远廷到现在还记得徐永阳说过的这句话。雕龙文心神妙无比,刻画万物活灵活现,这灵虚屠墨虽说有个“屠”字,但是除非是有雕龙文心的人刻画,否则也只是一块价值高昂的墨块罢了。

他站起身来,看着陈卓言感叹的说道:“这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身怀雕龙文心的人。”

“什么雕龙文心,灵虚屠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卓言紧张的上下打量着霍远廷。

霍远廷伸手沾了点桌上的墨汁,伸到点墨的鼻子底下。

“闻着味道找找。”霍远廷笑着看着点墨,接着说道:“知道你鼻子最好使。”

“我又不是狗!”点墨恼羞成怒。

看着霍远廷眼神之中的坚持和恳请,点墨无奈之下只好羞愤的在书房里闻了闻,快步来到陈卓言的床边,拉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只见一墨块静静的置于其中。

点墨伸手拿了墨块,陈卓言肝胆欲裂,慌忙起身要抢,却被点墨一脚踹翻在地。

霍远廷从点墨手里接过灵虚屠墨,就着阳光仔细观察。发现那墨上所刻画的洛城栩栩如生,城中的一切活灵活现,仿佛真的一样被缩小一样刻在墨面之上。

他转过身,冷冷的对陈卓言说道:“这可是你刻画的?”

“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陈卓言状如疯癫,嘶吼叫道。

“润生?润生我儿你怎么了?”

霍远廷冷冷的看了陈卓言一眼,朗声说道:“贵公子安然无恙,贫道正在做法驱除妖崇,老夫人大可放心。”

陈母闻言,说了句有劳道长了,便又安心离去。

霍远廷见陈母离开,上前一把揪住陈卓言的衣服领子,狠狠的抽了他一耳光,低声吼道:“只有你这样身怀雕龙文心的人才能在灵虚屠墨上作画,除了你还有谁?!你知不知道墨若化开,全城人无一幸免,你这么做可对得起你娘!”

“不不!这不可能!!!她说过我娘不会有事!!!她说过!!!她不会骗我绥绥她不会骗我的!!!”

陈卓言一脸惊慌失措,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极力嘶声辩解。

“你仔细想想,那狐魅与你相见,可曾进过这洛城?!”

陈卓言闻言一愣,想起那狐绥绥每次与他相见都在石梁山之上,竟是一次都没有进过这洛城。

“你若是不信,明日再与她相见,就说邀她进这洛城。”霍远廷眯着眼睛,看着陈卓言说道:“她若是进城,怕是连她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保得住你和你娘!”

第十三章 月下妖狐

西凉,卫北王府。

霍振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桃花出神。徐永阳站在他的身后,面色上有些担忧,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霍振山扭头说道:“有话就说,什么时候学的这样婆婆妈妈。”

徐永阳抬头观察了下霍振山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世子那边还是加强下人手为好,毕竟那灵虚屠墨异常凶险,稍有不慎”

“今天天好,随本王去晒晒日头”霍振山面色平淡,不置可否的说道。徐永阳只好点头称是,便紧随着霍振山走出书房大门。

两人从书房出来,外面就是卫北王府的一大片桃林。霍振山走在桃林之中的石板小径之上,后面的徐永阳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青阳山的牛鼻子怎么说?”霍振山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徐永阳说道。

“鸿钧天飞剑传信,说这是世子的劫数,也是世子的机缘。”徐永阳快步赶上几步,站在霍振山的侧面轻声说道。

“机缘?雕龙文心都能遇上,这算不算是机缘?”

他面色有些不快,继续说道:“至于劫数二字告诉鸿钧天那老杂毛,看牢我儿,若是有什么差错”

“我霍振山就屠了他青阳教。”

霍振山满面狰狞的说道。

陈母看儿子带着两位道长出了书房,只见宾客三人相处融洽,有说有笑,儿子陈卓言看起来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不复往日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禁阵阵暗喜,连忙转身回房拿了些散碎银两,打算给道长封些稽首钱。可等她从房里出来时才发现院里早没了人影,只看见儿子一人站在院中,神情有些落寞的看着门外。

陈玉莲看着儿子的样子,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忧愁,连忙上前说道:“润生,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陈卓言转身揽着母亲的肩头,柔声说道:“娘,孩儿好多了,不要担心。”

陈玉莲看着儿子神色坦然,伸手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霍远廷感叹着说道。

“那陈卓言竟然能把自己娘亲的性命压在一个狐仙身上,真是书读的脑子都傻了。”点墨摇了摇头,有些不齿陈卓言的行径。

“我还纳闷,为啥这个陈卓言能活到现在,没想到他竟然身怀雕龙文心,怪不得那狐仙没收了他的魂。”霍远廷冷笑着继续说道:“为了我霍远廷身上的九霄玄气,竟然拿一城百姓的性命来换,这魑魅城怕是疯了。”

“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点墨郑重的看着霍远廷说道。

霍远廷把玩着手里的灵虚屠墨,悠悠的说道:“现在这东西在我手上,咱们静观其变,那狐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鱼”

子夜时分,洛城的天空悬挂着一轮明月,将整个洛城熏染在一片月色之中。

仔细看去,那月亮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月晕之中透着丝丝鲜红,仿佛月亮滴下的鲜血一般。

远处的月色之下的洛城城墙之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皮肤白皙透亮,一头长发飘散纷飞,一双娇艳的桃花眼闪动着灵光。只见她侧着头,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男子。

“都打了一路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青阳慕凉秋。”男子斜靠在城墙边上,面色沉静如水。

“你长得真好看,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好看的人,你跟我回青丘好不好?”那女子一脸真诚,眼神里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你叫狐绥绥?”慕凉秋低着头,轻声问道。

“对啊对啊,你终于想起问人家名字了呢!”狐绥绥惊喜的拍着手,面色闪烁着得意的神色。

慕凉秋伸手拔剑,一剑直直刺向狐绥绥的胸口!

“我只是怕杀错了人”他冷冷的说道。

“哈哈哈,道长你真是铁石心肠,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敢杀人家的人呢,不过那霍远廷你也不要想救他啦,整个洛城的人都化成我的狐崇,他死定了哟。”狐绥绥侧生躲开来剑,在洛城血色的月下狂笑不止。

第十四章 洛城狐潮

洛城之中一片愁云惨淡,无数的人群汇聚在一起,他们看起来满容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前缓缓向前移动,向着高升客栈的方向移动。

点墨在窗边看着楼下不断汇聚的人群,焦急的看着霍远廷说道:“公子,楼下的人越来越多了”

霍远廷一拍桌子,恨声说道:“这妖狐太可恨了,竟然布下幻阵,把洛城百姓都迷惑成了狐崇!”

“我护着您杀出去。”点墨决然的看着霍远廷说道。

“胡闹!”霍远廷甩开点墨,恼怒的看着他。

“点墨本就是公子身边死士,公子对点墨恩重如山,只要能护得公子周全,点墨死不足惜。”

霍远廷神情有些动容的看着点墨,勉强的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他,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

“相信我,我会找到办法的。你是不是霍振山放在我身边的死士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连你都护不住,还去什么青阳山,又何必修什么道。”

点墨眼眶有些湿润,他看着霍远廷的背影,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轻声的说了句:“公子,点墨只好得罪了。”

言罢一掌拍向霍远廷。

“点墨不”霍远廷眼神中带着不甘和绝望,缓缓的昏倒在点墨怀中。

点墨伸手扶住霍远廷,把房内的床单撕扯成布条,然后艰难的把他捆在自己背上,伸手又检查了几下,打开客栈窗户,好似一只大鸟一般飞下窗台。

洛城整个城内到处都是被迷惑成狐崇的百姓,他们看见点墨飞身下来,瞬间嘶吼着向他扑来。点墨吐气开声,大吼一声:“滚开!”两掌向前拍去,掌风猛烈,瞬间将前面的狐崇拍飞。

然而周围的狐崇实在太多,他们前赴后继的继续向着小点墨扑来,整条大街上,无论是路面还是房顶到处站满了被迷惑成了狐崇的百姓。他们悍不畏死,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武功招式,但是拳脚势大力沉,身体轻盈能飞檐走壁,点墨几番想用轻功逃脱,都被那些狐崇逼回地面。点墨抬头辨认了一下洛城西门的方向,伸手护住昏迷的霍远廷,低声说道:“希望你不会怪我”

只见点墨伸掌将几个杀上前的狐崇拍飞到人群之中,伸手在自己身上的几处穴窍连点几下,只见小小的点墨竟然气势飞涨,武学修为不断攀升,竟然顷刻之间有了几分武学大宗师的修为!只见他双眼通红,头发根根直立起来,面上潮红,眼眶之中两行血泪已经滑落到了嘴角。

“吼…!”小点墨气势惊人,只见一圈赤红色的气劲震荡开来,瞬间将周围聚拢的狐崇全部震翻在地!点墨双足一踏,在路面的青石板上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他的身形向前一窜,竟是直直的向着西城城门冲去!

从上空看下去,人海之中仿佛被劈开了一条直直通向城门的路,人群之中的点墨如同奔马一般,将挡在面前的狐崇全都掀翻在地,刹时间状如疯虎,鬼神难挡!

洛城城楼之上,狐绥绥一边辗转腾挪,伺机反攻,一边嘴里不住的大呼小叫,娇笑连连。

“不要嘛,你就这么想刺死我啊,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也不知道你这张冰壳子脸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就是好稀罕你啊。”

“我可不是陈卓言那个书呆子。”慕凉秋冷冷说道。言罢,手下的攻势如潮,一剑快似一剑刺向狐绥绥!

狐绥绥心里大吃一惊,没想到慕凉秋不仅无惧她的魅惑,反而攻势更加猛烈起来。她娇笑一声,勉力挡住慕凉秋的剑招,随手一招,只见城下的狐崇一阵骚动,竟是徒手往城墙之上攀爬!

“哈哈哈哈哈幸好本姑娘的狐崽子够多,让他们陪你玩玩吧!“

狐绥绥恶狠狠地一招手,只见那些已经爬上城头的狐崇纷纷扑上前去,瞬间将慕凉秋围在当中。

这些狐崇之中不仅有成年男子,还有一些老弱妇孺,甚至还有五六岁的孩童!

“哈哈哈哈哈假仁假义的青阳山牛鼻子!我倒要看你是要救那霍远廷,还是要滥杀无辜!”

狐绥绥脸上一片狰狞血腥,恶狠狠地继续说道:“现在那九霄玄气是老娘的了!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把那霍远廷扒光了吸个干净!”

她舔了舔嘴角,癫狂大笑。

而她面前的慕凉秋古井不波的面容上泛起波澜,双眼泛起电光,一时怒意如狂!

第十五章 是谁的命不好

离西城的城门只余不足一里,然而点墨已经疲惫不堪。

身上的霍远廷越来越重,逐渐压弯了他本来就不高的身躯。对那些扑上来的狐崇他已经无力再去阻挡,满身的咬伤、抓伤已经让他有些麻木,幸好城门附近的狐崇已经不多,而然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只是小心的护着霍远廷,一步步缓慢的向前走着。

“哟。小弟弟,你背着个大活人要去哪啊?”狐绥绥笑语嫣然的说道。

点墨左手紧紧的护住霍远廷,眼神中带着冷酷的杀意。

“放下他不好吗?你已经很累了对不对过来姐姐抱抱你好不好啊?”

点墨倔强的摇了摇头说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不要想伤害我家公子。”

“哈哈哈哈哈!”狐绥绥一头长发在夜色之中妖异的飘荡起来,她冷笑着说道:“那你就死吧!”

狐绥绥双掌一翻,向着点墨拍去!

“阿弥陀佛。”

狐绥绥拍到点墨身上的掌劲被佛音化于无形,而远处正有一袭雪白的僧袍降临人间。

一个额头上有一点红色的佛印,看起来面容清秀的和尚在缓步而行。他微微闭着双眼,好像是不忍心看见这悲惨的人间。

“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罢手吧。”和尚走到狐绥绥身前,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净彻的好像原野上的天空。

“哼。我道是谁,原来是野云寺的和尚。”狐绥绥一脸的不屑一顾。

“小僧慈渡,却并不是什么僧。”

“你自称是僧,为何又不是僧?!”

“女施主太过痴迷皮相,却看不到本心。”

“我来可不是为了跟你打什么机锋的!让开!”狐绥绥猛的挥手怒道。

“狐绥绥是谁?谁又是你?女施主可曾思量?”慈渡低眉礼佛,面上宝相庄严。

“我是!”

狐绥绥有些恍神的欲言又止,面色渐显迷惘之色。

“我是谁我好像好像忘了点什么。”

她痛苦的摇着头,费力的思索着。

“润生润生是谁?”

狐绥绥的脸上面容不断变化,时而狰狞可怖,时而天真纯良。

“不!!!”狐绥绥跪倒在地,癫狂的大吼着。

而慈渡身后的点墨,渐渐的闭上双眼,缓缓瘫软在地。

“绥绥!你怎么了绥绥!”

陈卓言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连滚带爬的从远处而来,他紧紧的抱住倒在地上的狐绥绥大吼着。

看着陈卓言的狐绥绥面色逐渐缓和,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陈卓言的脸庞,轻声说道:“润生是我害了你。”

“不绥绥我知道她不是你”陈卓言泪流满面,抱紧狐绥绥失声痛哭。

“润生只怪我制不住她又让你担心了。”

“我不怪你是我没用”陈卓言抱着狐绥绥,头紧紧的挨着她的脸庞,无助的双眼看着苍天。

“对不起了润生,她就要醒了她醒了,我也就”狐绥绥面上黑气萦绕,已然语不成言。

“不要离开我绥绥我们还没有去看过那万里桃花,你也还没有在月下跳完那支舞”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随着歌声,狐绥绥身上一道黑色的气柱冲天而起,那黑色的气柱狰狞可怖,其中徘徊着一张妖狐的脸在狂放的大笑着!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今天都要死!!!”

气柱之中那黑色的妖狐脸逐渐清晰,嘶哑暗沉的声音从妖狐的口中传出。

“一定众生类,有不宗奉者,又闻成菩提。唯佛当证知。”慈渡低声诵起经文,佛经字字涌现而出,在慈渡身边环绕,一道金色的气劲竟也是冲天而起!

只见洛城上空被金色和黑色染成两种颜色,凄厉哭嚎的妖灵和金色的佛言相互缠绕,碰撞不休,慈渡面色仿佛如同镀金一般,面色威严,他口中的佛号之声加大,渐如壮如洪钟大吕一般!

那黑色的气劲之中的妖狐一伸手,竟然把霍远廷从点墨的背后吸到了半空之中!

“嘶吼!!!”

那妖狐仰天狂吼,对着霍远廷猛的一吸,只见霍远廷身上一道如同月华一般的气流逐渐涌入了那妖狐的口中!

冲天的妖气迅速壮大起来,漫天的妖灵逐渐把金色的佛言击的粉碎!

“哈哈哈哈哈!!!九霄玄气果然神妙!!!看你这小和尚还能坚持到几时!等我吞完这九霄玄气,本狐王定要屠尽野云寺!”

西门上的一道剑光,飞似流星。

仿佛一弹指的六十刹那,又好像一刹那的九百生灭。

那道剑光简单,纯粹,又决绝的充满粉碎一切的犀利,仿佛亘古直到永恒。

那是慕凉秋在城楼之上,

他挥了挥剑。

惊艳决绝的剑光,瞬间斩在了黑色妖狐的冲天气劲之上,那气劲瞬间被劈砍成了两段!妖狐痛苦的冲天狂吼,剑气的螺旋气劲搅动风雷,将漫天的妖灵一斩而空!

妖狐猛然张口狂吸,只见霍远廷身上的月光气流逐渐汇聚起来,变成一个银白色的气茧,破空而起,打向城楼之上的慕凉秋!

气浪吹起慕凉秋的长发,那银白色的气茧眼看将至!

“师傅。我和他,也许是命不好吧”

慕凉秋淡然若定,只传来一声叹息。

“是它的命不好。”

霍远廷漂浮在半空之中,眼中金光大盛!

第十六章 谁能饶恕谁

第十六章谁能饶恕谁

“给老子回来!”

霍远廷猛然伸手向前一抓!

那银白色的气茧竟然陡然停下前冲之势,在半空之中缓缓漂浮片刻之后,便如同乳燕投林一般缓缓飞向霍远廷。

妖狐大笑。那冲天妖气化作群魔飞舞,在漫天的狰狞叫嚣。

“公子小心!”

点墨大喊,催动身躯想要上前挡住那银白色的气茧,无奈已经灯枯油尽,竟是昏了过去。

“这个蠢货!”慕凉秋气的头脑发昏,提剑上前打算刺死这头猪再自杀好了。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死在自己手里。

她心中虽苦涩凄凉,但是想到能死在一起,这苦倒也有些回甘。

正待动身,慈渡和尚挟着昏迷的点墨越上城头。

慈渡放下点墨,伸手拦住了慕凉秋。

“和尚你别不识相!滚开!”慕凉秋此时已经三尸神暴跳如雷,远处那头不知死活的猪竟然还有心情回头冲着她挥了挥手。

“女施主…”

“施你妈个头啊!你俩都给老娘去死!”

气急败坏的慕凉秋已经顾不上什么章法,提剑就砍向慈渡和尚!

“阿弥陀佛。”慈渡低头念佛,一闪身轻飘飘的躲开来剑。

“霍施主开印在即,且恕小僧得罪了。”

只见他伸手一拂僧袍,手指轮转之间变幻佛印,在慕凉秋身周几处疾点了几下,慕凉秋气急攻心之下,此时又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还未曾防备便已中招。

“抚岚手!你是…!”慕凉秋满脸惊怒,话还没说完,便已缓缓倒下,昏死过去。

“潮信归沧海,万鸟俱投林,小僧慈渡观礼霍施主开印!”

慈渡抬手一拄佛杖,双手合十,口中佛号响彻寰宇。

而此刻,那银白色的气茧竟已经飞到霍远廷面前!

“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看见个娘们就憋不住气了!”

那银白色的气茧停在他的面前,忽而胀大,忽而缩小,闪烁了几下,似乎有些委屈。随即好似顽童一般绕着霍远廷的转了几圈,发出阵阵剑鸣之声。

远处妖狐见到银白色的气茧没有伤到敌人,恼怒之下凄厉怒嚎起来,虚空一踏,猛地扑向霍远廷!

霍远廷伸手冲着银白色的气茧招了招手,那银白色的气茧欢快的扑向霍远廷,银白色的气机瞬间包裹住他的身躯,透体而入。

霍远廷一头长发无风自启,身上周围散发着阵阵罡气旋绕,身体表面金黄和银白二色的花纹时隐时现。

他伸手入怀,掏出原本慕凉秋送与他的那柄小剑,回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慕凉秋,咧嘴一笑。

世子殿下一口白牙,在夕阳与妖气混杂的光暗之间闪烁着。

几乎银牙咬碎,恶狠狠的说道:

“往日对我爱答不理,今后老子你高攀不起!”

伸指一指漂浮在眼前的小剑,剑身一震,一道金银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带着凛然的杀机刺向已经杀至面前的妖狐!

妖狐见状,一爪拍向气势汹汹的小剑,狐爪却被那凛冽的剑气瞬间撕裂!犀利的剑光将妖狐的身体切得支离破碎,黑色的狐血蔓延全身,妖狐嘶嚎一声,从半空之中委顿于地。

银白色的小剑瞬间返回霍远廷的身边,静静的漂浮在他的眼前。

“饶了她吧…求求你…”

跪在地上的陈卓言膝行几步,面上涕泪横流。

原本风度翩翩的士子早已不复往日风采,浑身沾满了泥沙和污血。在他身后的洛城烟火纷飞,死尸和烧焦的房屋散发着阵阵恶臭,恢复了神智的洛城百姓,看着周遭一脸茫然。不知是谁发现了死去的亲人的尸体,阵阵凄厉的哭声传来,恍然大悟的人群慌忙奔走归家,其后又不知是几家哀愁。

霍远廷将陈卓言一脚踢翻在地。

“你他娘的真是不知好歹啊。”

霍远廷俯下身,一把抓住陈卓言的衣服领子。

“饶了她,她可有饶了这满城的百姓?”

霍远廷甩开他的衣领,站起身来,轻轻说道:“最初让你邀她入城,原本可以不造如此杀孽,我已邀了那和尚入城,趁他未能势大之前,先出手击杀此妖易如反掌。”

他冷笑着转头,静静的看着陈卓言,一双眸子冷清,映衬着洛城的大火。

“可你倒好,先是雕龙文心欲意残害满城百姓在先,通风报信泄露我的行踪在后,你陈卓言哪来的脸面跟我求情!”

“她不是那个妖怪!绥绥她不是!!!”

陈卓言委顿于地,声音嘶哑干涩着大吼。

“都是你!!!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不是你妄图争雄,要图谋什么九霄玄气,她又怎么会卷进这场灾劫!!!”

陈卓言抓起脚边的尘土,一边哭嚎着,一边撒向霍远廷。

阵阵尘埃飘洒天地之间,霍远廷任凭那些砂石洒向他的肩头。

一言不发的走向城头,身后只留下尘土飞扬和陈卓言的疯言疯语飘散在洛城的大火之中。

是夜,洛城死伤无数,震动朝野。

第十七章 金陵魅影

第十七章金陵魅影

夏初,京城金陵。

金陵城临水而建,一条金淮河自西向东,绕城而出。水波荡漾之中的金陵城就躺在金淮河水的臂弯之中。此时夏夜将至,晚霞的金光打在水面上,这便让金陵城墙披上了金色的披肩,准备迎接入夏前最后的寒凉。

金陵城有八个城门,东起承晖门,迎春门;西至清晋门,显西门;北起通天门,拱辰门;南至丹凤门,开阳门。城内两条主干道连接东西南北。其间贩夫走卒往来于此,达官贵人车辚马萧,熙熙攘攘,各安其道。

在天色渐暗的河水之上,棹郎划着渔船满载而归,渔家女点亮蓬船上的灯火,依船而立,用灯火照亮情郎归家之途。又不知是谁家的画舫搅碎金波,在水雾渐起之中若隐若现。晚风拂来,吹动画舫舷窗上朱红色窗纱,在夜色之中飘摇飞舞。

这时的金淮河好似鲜活了起来。

河边商铺的管事们亮起了灯火,卖货郎们便推着车自西而来,借着商家的灯光高声叫卖着货物,河两岸游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摩肩接踵沿河缓缓而行。原本静谧的河水两岸变的喧嚣吵杂。不知谁家的小娘子被踩掉了绣鞋在失声惊呼;又是谁家的小孩子挨了巴掌哇哇大哭。河岸上更是一片繁华,这边有耍猴戏的老者,被调皮的猴子扯掉了帽子;那边爬杆的江湖儿女爬上了三丈高的天杆;左边吐蕃来的巫师从嘴里吐出烟火;前面京城的花膀子们裸了身子相扑做戏;真个是眼里光怪之景连绵不断,耳中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此时,有一台青色小轿沿河缓缓而行。

最前面的管家提着一盏灯火,身后的扛轿工亦步亦趋。

小轿走的四平八稳,扛轿工呼吸匀称,丝毫不显费力,轿内毫无声息,安静之极,就好像里面没有人一样。青色的小轿分开人群,不一会就走到街头的转角,消失在夜色之中。

绕过街头的转角,只见青色的小轿停在一处破旧的小院门前。

管家额头微微见汗,他赶忙走到轿前,缓缓的掀起轿帘,轻轻的说道:

“贵人,这就到了。”

青色的小轿微微晃动,从轿里下来了一个人影。

借着管家手里的灯火,依稀可见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缓缓的下了轿子,她走到小院门前,伸手欲扣小院斑驳破旧的木门,又缓缓停了下来。

如皓月一般洁白的手腕停在半空,悬而不动。良久,又伸出手轻轻的叩响房门。

门内一片静寂,毫无声息。

“唉。”

女子在门前黯然神伤许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她转身下了门前青苔斑驳的石阶,在阶下凝立片刻说道:

“回府。”

管家赶忙掀起轿帘,青色小轿在灯火下又是一阵微微晃动。一声起轿的号子在小院门前响起,又在街头传荡了很远。

小院内。

院子里一片静寂,只有南边厢房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房间里一个人的身影让烛火的光亮拉了好长,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男子手握一把长剑,在灯下仔细端详。

灯火照映着男子的侧脸,只见他发髻微散,两鬓青丝垂落于肩,挺拔的鼻梁上明暗交汇,半边削薄的唇角微带笑意,他的眼角细长,一双明媚的眸子在烛火下闪闪发亮。

他笑了起来,气流带动着烛火也一阵的晃动。

“既然是求道,自然要有一把好剑。”

男子起身静静的看着房门外的黑影,轻声说道。

第十八章 跗骨之蛆

第十八章跗骨之蛆

“是把好剑。”院内的黑影答道。

“京门八狗,你是哪一只?”

屋内的男子竖起手里的长剑继续细瞧,眼神温柔如水。

黑影沉默不语。

“黄耳齐九,被青阳山的慕凉秋一剑削掉了脑袋。”

男子伸出两指滑过剑脊,就好像与老情人重逢般。他言语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地羊石越,现在南疆,生死不知。余下刍犬、禹豹、斑捷、狐契,四个加一起也没胆子来见我。至于韩卢那老狗,侍奉萧帝不离左右,只有我找他去算账。”

言罢,男子洒脱一笑,一撩衣摆跨出房门。

“黄丹,你这老狗是嫌命长了。”

男子站在院中,手中长剑直指黑影,冷冷的说道。

“越先生不愧是西魏第一人。只可惜现在也只是条东躲西藏的丧家之犬。刚才卫子夫来找过你,西魏女子果然情深义重。只可惜她传讯不成,反倒害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黑影慢慢显身,只见那张枯瘦的脸上满脸阴鸷,灯火之下阴晴不定。

“你这老狗,咬人不疼,倒是牙尖嘴利的很。”

男子绕着黄丹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莞尔一笑说道:“越某人听闻昔日苍暮西太后身患痔毒,宫女施药常有破创出血,药石不入皮腠,因此缠绵病榻。”

说道这里,男子促狭的看着黄丹,细长的丹凤眼上掩藏不住满脸的笑意。他走到黄丹面前,轻轻说道:“还是你这老狗有办法,把药膏含在嘴里,用舌头舔着上药。不愧是京门八狗,吃屎的本事天下第一。”

男子促狭的表情映衬在黄丹眼里,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点燃了一把熊熊的怒火。

为西太后以舌奉药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昔日侍郎齐禹讽他巧舌如簧,竟是被他谗言构陷,一家几十口人被他满门斩绝。怒极的黄丹一翻双掌,挟风雷之势拍向男子头颅,此时含恨出手的黄丹功力已经催至十成!

男子淡然一笑,一手斜背身后,单手持剑一竖,轻松架住黄丹掌势,黄丹见一击无效,想抽掌再攻,不想双掌竟是被男人长剑牢牢架住,动弹不得。

“看来我越千秀是越来越唬不住人了。”

这名当年西魏剑计无双的兵部侍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手中长剑一抖,恍如闪电一般前刺,黄丹还未来得及闪避,只见剑尖便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啊!”

黄丹双手捂嘴,鲜血从口中不断喷涌而出。

“你这条舌头这么碍事,我帮你断了这病根,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啊。”

越千秀心疼的看着手中的长剑,说道:“只可惜糟蹋了我的剑。”

黄丹双手拄在地上,喷涌而出的鲜血已经让他丧失了大半的体力,口中鲜血混着碎肉不断的从口中吐出。他缓缓抬头,满脸血污的

第十九章 西魏旧事

清晨一场大雨,扫去金陵一夜污浊。阵阵狂风袭来,搅动着金淮河水不断翻涌。

十年前西魏与苍暮争雄天下,总兵吴贵三守西魏重地虎门关。时任辅国大将军的霍振山身先士卒,率先杀上虎门关城头。继而西魏兵溃千里,虎狼般的西凉兵长驱直入西魏腹地,所向披靡。八月初,已至西魏都城望京百里。

侍中黄德定上书魏帝,建言迁都西京,霍振山所率西凉兵精将猛,参军徐晓阳智计百出,一时间西魏群臣惶恐至极,束手无策之下只得附议黄德定迁都缓兵之计。时任西魏兵部尚书陈嘉亮、兵部侍郎越千秀力排众议,抬棺请谏发兵拒敌。越千秀更是于朝堂之上怒斥群臣昏庸误国,并献十胜十败之策。魏帝虽性格软弱,却爱民如子,深得魏地百姓拥戴。霍振山征战六国,凶名远播,百姓深知城破即是家亡之时,朝堂之争尚未有定论,次日望京百姓已得知朝廷欲迁都西京,皆身着白袍,聚集皇城门下,请与西凉死战。魏帝只得命斩侍中黄德定,命兵部侍郎越千秀率兵迎敌。

时至次年二月,霍振山所率西凉精兵与西魏越千秀兵马交战数月,双方互有胜败。冬日天寒地冻,霍振山兵疲马乏,苦不堪言,士兵常有冻伤冻死之事发生。再加上越千秀坚壁清野,派遣骑兵拦截西凉粮草,霍振山苦不堪言,西凉退兵在即。

远在西凉城内的陆煜于腊月二十八修书一封,派西凉大将白良送至霍振山案头。而这位名震天下的西凉毒士只在信中写了七个字,却让霍振山大笑整整一夜。三月初,西魏竟临阵换将,越千秀被锁拿下狱,令苏密为帅统领三军。霍振山佯攻望京数日,于夜间诈败退兵,眼见西凉兵马溃败在即的苏密为贪图越千秀所立战功,竟挥兵冒进,被西凉伏兵大败于梅岭坡,八万魏兵死伤不足三千。而后,霍振山再整兵马,令被俘魏兵攻城在先,西凉先登营在后,一举破城。入城之后的西凉兵屠城三日未封刀,望京大火连绵数里。

魏帝愧对黎民百姓,吊死于皇宫大梁之上。霍振山随后闯入皇宫,寻得魏帝最爱的贵妃卫子夫,将其送往苍暮金陵。那卫子夫天生体有异香,常有彩蝶绕耳盘旋。更兼色艺俱佳,擅于金莲之上盘旋起舞。入宫之后深得萧帝宠爱。然而纵使霍振山刮地三尺,也未曾找到被下狱的兵部侍郎越千秀。

而后苍暮一统天下,四海升平。西魏之地却时常有人自称西魏太子,欲在魏地复国。萧帝多次派遣八狗平定叛乱,然而抓到所谓的太子,却连西魏先帝名号都不知道。此时贵妃卫子夫因专宠后宫,为宫内嫔妃所妒,时常有传言越千秀下狱是与卫子夫有关。言之二人自幼相熟,暗生情愫多年,卫子夫入宫后两人一直暗中私通,被魏帝察觉,一怒之下将越千秀下狱,才导致兵败如山,言官刘西回上书萧帝,称卫子夫乃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有勾连魏地反贼之嫌。萧帝却只是一笑了之,专宠如常。

自古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打输了自然也是男人的事。与女人何干?有趣的是霍远廷幼年之时,常常入宫玩耍,这位美艳天下的贵妃娘娘还曾送他一块宝玉。宝玉凝香不散,质地温润如水,只是那时的霍远廷年幼顽劣,何况家中宝玉数不胜数,因此并没有多过在意,那宝玉也早已不知所踪。

第二十章 章殿上奏对

苍暮帝师柳易生坐在府邸的书桌前,看着窗外金陵的瓢泼大雨出神。雨水敲打着院内芭蕉叶,啪啪作响。

右相秦岚静静站在他的身旁。

这位权倾朝野,统领百官的丞相大人,此时神态恭谨,乖巧的如同一个刚进蒙学的孩童。他手中握着一杯茶水,递到柳易生面前,轻声说道:“恩师,此乃石越从南疆带回的洱茶,最是凝心静气。”

“唔。”

头发花白的柳易生接过茶杯,举到嘴边啜饮了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面带疑问对秦岚说道:“石越从南疆回来了?”

“刚刚回京。”秦岚俯首答道。

“这倒是巧了。”柳易生举着茶杯,望着手中的乌瓷茶杯幽幽说道。

“昨日越千秀在金陵现身,石越恐怕早就知道了。”秦岚偷瞧了恩师一眼,见柳易生面上古井不波,暗忖了一下说道。

“可有查实?”

“据线报,石越在南疆半年前已经找到越千秀的踪迹,却一直隐而不发。”

柳易生放下手中茶杯,双手十指交叉叠放在胸前,身体靠着椅背,左手食指微微晃动几下,说道:“西魏越千秀果然了得啊。不愧是能跟霍匹夫对阵半载的西魏第一人,这份心机洞察真是难得。”

秦岚思量了一下,带着疑虑说道:“越千秀饶黄丹一命,也是为了让八狗内斗?”

窗外风雨吹动柳易生的白发,飘散飞舞。秦岚望着这位年过古稀的苍暮柱石,内心巨浪翻涌。

四十年前,柳易生与西凉陆煜齐名,智计无双天下皆知。

两人纵横天下六国,各戴三国相印,以天下格局为棋盘,良才猛将为棋子,搅动风雷施合纵连横之术。后来柳易生辅佐萧帝争霸天下,萧帝以黄金垒台,以学生之礼拜为帝师。而毒士陆煜不知为何,醉挂三国相印与大梁之上,身骑一匹瘦马入西凉,天下皆惊。那时的霍振山还只是个西凉总兵,萧帝几次三番延请陆煜,欲拜为相,陆煜只言在西凉亦是为国效力,均谢免帝恩。

“这天下,又要起风了。”老人喃喃的说道。

窗外的金陵狂风乍起,大雨愈演愈烈。

“哗啦。”

掌印太监韩卢伸手关上大殿西侧的窗户,随后束手站立一旁。

殿中苍暮群臣跪了一地。

“啪!”

一个镶金五彩玉雕马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黄丹满头裹着纱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他身边的石越目不斜视,一脸平静的低着头。

“黄丹!你来说!”

“圣上!那越千秀狡猾凶残,奴婢无能!奴婢死罪!”

瑟瑟发抖的黄丹急忙膝行几步,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道。

“哼!”

萧帝怒气勃发,几步走下龙椅,他走到石越面前站定,看着跪在地上的石越,幽幽说道:“你又打算怎么跟朕解释?”

“奴才无能,愧对皇恩。”

石越一脸平静,只是把头埋的更低。

“你不是真的无能。”

萧帝背对着石越,缓缓说道。他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继续说道:“你是在欺君罔上!”

石越闻言心中一惊,赶忙说道:“奴才一路追踪越千秀,只在半月前跟丢了他的行踪,回到京城才知道这大胆狂徒竟然入了京城,惊扰了圣驾,奴才罪该万死!”

石越心中里掀起惊涛骇浪。

年初得知越千秀在南疆现身,他奉皇命一路跟踪,途中交手几次,也算互有胜负。只是他没有料到越千秀竟然途中突然改道向南,竟直奔京城金陵而来。他赶忙向八狗之首的韩卢求援,谁知韩卢竟然坐视不理,只说让他静观其变。无奈之下他只能故意泄露消息给黄丹,想拉着黄丹一起下水,届时圣上问起,也好替自己背锅。

想到这里,他斜眼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韩卢,心中暗骂不止。

就在石越心思百转之时,只听见大殿中响起一个声音

“臣,秦岚有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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