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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霖春》


第一章 复生

初‘春’温暖的阳光,将宛江照得仿佛一条闪烁着银光的白练。.最快更新访问: 。被延江环抱着的临江城,虽然依山而建,又三面临水,但地势并不‘逼’仄。一处处房屋沿着一条宽敞的街道,鳞次栉比,有序而齐整。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更衬得这整城繁华而又安适。

‘春’寒料峭,正是疾病多发的季节。整整一上午,仁和堂都人来人往,夏正谦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让让,让一让。”‘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喂喂,往哪里钻呢?后面来的,后面排队去!”等了许久没轮到的病人不满了。

“就是就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活蹦‘乱’跳的,有什么等不及的大病这么着急?”有那年纪大的老人,随声附和道。

‘春’霖堂的大东家夏正慎听到吵闹声,从账本抬起头来。待看清那小厮是谁,眉‘毛’一蹙,站了起来。

那位小厮可不管病人说什么,目光在人堆里急速扫了一眼,就急急奔向人群中央的夏正谦:“老爷,老爷。”

正专心写方子的夏正谦听到叫声,抬头一看,讶道:“景和,你怎么来了?”

“老爷,快,姑娘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泄,十分严重。太太叫您回去看看。”

“什么?”夏正谦“腾”地站了起来。

“三弟,怎么回事?”夏正慎快步走了过来,不悦地问道。

“衿姐儿病了,大哥,我先回去看看,一会儿再来。”夏正谦焦急地说了一声,低下头去,打算把手头的这个‘药’方写完,就赶紧回家一趟。

“胡闹!”夏正慎脸‘色’一沉,“这么多病人,你怎么可以离开?一点点小事就要回家去,让病人在这里等,你这郎中是怎么当的?咱这仁和堂的名声还要不要?”

“大哥……”夏正谦忙要解释。妻子的‘性’子他最知道,要不是‘女’儿病情太重,她是绝对不会让景和来医馆叫人的。

“行了!”夏正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头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道,“庆生,你师妹不过是吃坏肚子,一点小病,你回去替你师父看看。带上‘药’,煎了给你师妹服下就回来。你也看到了,医馆里忙得很,可没空给你瞎耽搁。”

刑庆生看到自己师傅脸‘色’虽十分难看,却没说出反对的话了,忙应了一声,到‘药’柜抓了两副治痢疾的‘药’,拿给夏正谦过了目,就急急地跟着景和走了。

夏府南院的正房里,舒氏坐在‘床’前,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女’儿,神情木然。

‘门’口进来一个少年,小心奕奕地端着‘药’碗,一边走一边道:“娘,‘药’来了。”却得不到回应。

他抬头一看‘床’上,“咣当”一声,‘药’碗滑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妹妹……她怎么了?”他声音颤抖。

舒氏没有答话,只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瘦削的脸庞,木然的脸上,终于‘露’出悲戚,眼泪一滴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太太,刑公子来了。”‘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舒氏没有反应,夏祁却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爹爹回来了。”转身飞快地跑到‘门’前,然而帘子刚一掀开,他就定住了。站在‘门’口的只有喘着粗气、满头是汗的刑庆生,却不见夏正谦的身影。

“师弟。”刑庆生笑着叫了一声。

夏祁扒开他,朝他身后张望,然而跟在刑庆生身后的,只有景和。他不死心地转头问:“我爹呢?”

“医馆人多,师伯说让我回来看看。”刑庆生朝屋里张望,“师妹怎么样了?”

夏祁的眼眸一下没了神采。他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刑庆生见状,心里一突,顾不得礼仪,直接闯进‘门’去。

只见屋里‘床’前,舒氏趴在那里无声哭泣;‘床’上的夏衿,面‘色’白如金纸,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那样子,似乎气息全无。刑庆生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意识都没有了。他形如傀儡地走到‘床’前,呆呆地望着‘床’上的师妹,一动不动。

“师兄。”夏祁用力将他摇醒,“你快看看我妹妹。”

刑庆生学医十年,见过生老病死无数,又怎看不出来‘床’上的小师妹早已魂归九天?但他跟夏祁一样,仍不死心,伸出颤抖的手,搭在了夏衿纤细的手腕之上。

舒氏停住了哭泣,摒住呼吸,期待地望着刑庆生。

良久,久得让舒氏和夏祁仿佛过了一百年,刑庆生才颓然垂下手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样?衿姐儿怎么样了?”忽然,一个雄浑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舒氏微微一震,木若死灰的眼眸重新有了聚焦。

未等刑庆生转身相迎,‘门’帘一掀,‘门’外进来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正是夏正谦。他环顾屋里一周,见屋里一片安静,舒氏和夏祁更是面有戚‘色’,眼眶红肿,顿时心生不妙,问道:“怎么了?”眼睛却往‘床’上看去。

“相公,衿姐儿……没了。”舒氏见了他,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下子泣不成声。

“怎么会?”夏正谦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抢上两步,一把按住夏衿的手腕,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如同掉入了冰窟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失魄落魂地喃喃自语。

饶是早已不抱希望,见这情形,舒氏心中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她软软地就倒了下去。

夏正谦和夏祁自身都神然木然,摇摇‘欲’坠。这屋里唯一清醒的便是刑庆生。此时他也顾不得避嫌,一把扶住舒氏,急急叫道,“来人。”‘门’外立刻进来几个丫鬟婆子,从刑庆生手中接过了舒氏。

刑庆生给舒氏拿了一把脉,见她只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吩咐道:“把太太扶回屋去歇着。”

见丫鬟婆子扶着舒氏去了,他又走到夏正谦身边,扶住了他:“师父,我扶你回房歇息一下。”

夏正谦这才如梦初醒。他摇了摇头,哑声道:“不用。”转头看看,见舒氏已不在屋里,他指着一个丫鬟道:“你,去把姑娘最好的衣服拿来。”又指着‘门’口立着的婆子,“你们,去提热水来,把屏风立上。”

‘女’儿刚走,身体尚还温软,此时要净身换衣。他虽是父亲,不能亲手给‘女’儿做这些,但妻子倒下了,他总得隔着屏风看丫鬟婆子们做这些事。他不能让‘女’儿身边没个亲人。

“是。”下人们都忙活起来。

刑庆生知道师妹的后事最重要,便不再劝,只把夏正谦扶到外面的椅子上坐好,又去安顿夏祁。

主家姑娘死了,下人们没人敢多事,一个个默然做着各自的事,抬水、拿衣、立屏风、净身换衣……

倏地,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从里间跑了出来:“老爷,老爷。”

夏正谦认得这是‘女’儿的贴身丫鬟青黛。她此时不守在主子身边,反而大呼小叫,夏正谦心里不悦,抬目道:“怎么了?”

“姑娘……”青黛艰难地吐咽了一下,这才把话顺利地说出来,“姑娘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胡说!”夏正谦张嘴便喝斥。他行医几十年,人死没死,他还能看不出来吗?人死复生,怎么可能?难道他‘女’儿死了,这丫头还要造谣说他‘女’儿诈尸吗?居心何在!

“老爷,老爷,姑娘醒了,真的醒了。”刚提热水进去的婆子忽然冲了出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夏家是医‘药’世家,下人也比别处的强悍,见主家姑娘死而复生,也只是‘激’动惊慌些,倒不至于尖声大叫、惶然‘乱’跑。

“真、真的?”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也这么说,夏正谦便开始半信半疑。他“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往里面跑。作为父亲,他自然希望这世上能出现奇迹。

刑庆生也急急跟上。可跑到‘门’口,他差点撞到忽然停住脚步的夏正谦背上。

“衿……衿姐儿,你醒了?”夏正谦颤抖着声音,缓缓地走到‘床’前,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原先静静躺在‘床’上、气息全无的衿姐儿,此时脸‘色’虽依然苍白,紧闭的双眼却已睁开了,正抬首蹙眉望向他们。那双睁圆了的如湖水一般清澈干净的眼眸,清冷里带着一丝微讶和疑‘惑’,显得格外地灵动和鲜活。

第二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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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苏慕坐在‘床’前,看着丫鬟手里举着的铜镜里的面容,微一颔首。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

她前世长得太过美‘艳’,走到哪里都是一具发光体,这对于一个需要随时隐匿自己行踪的杀手来说,是极不利的。为此,她不得‘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如何化妆伪扮,让自己变得普通平凡。

而现在,铜镜里显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清秀的脸:疏淡而纤细的眉‘毛’,没有血‘色’的嘴‘唇’,巴掌大的小脸,皮肤是不健康的白,不光苍白,还薄得能隐隐看见皮下的血管。唯一能让这张脸增加一点神采的,是那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清澈干净如一汪湖水。

她极满意。

不美,也不丑。很普通,很好!

以后,她就叫夏衿了吧。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既托上天的福得以带着灵魂重生,那便换个名字,重新开始吧。

“好了,放下吧。”她吩咐道,将身子往后靠。

这躯身体本就不好,偏昨日又吐又泄,伤了元气。今天喝了一天的汤‘药’,她才能稍稍起身。看来,还需得将养两日方能下‘床’。

“青蒿,我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她开口问道。

很幸运,她接受了这躯身体的所有记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从记忆里,她知道这躯身体虽然体弱多病,但还不至于弱到喝一碗‘鸡’汤就上吐下泄,香消‘玉’殒的地步。如今平白无故死了,在曾为杀手的她看来,这其中必然有‘阴’谋。虽然夏家只有嫡亲的三兄弟,老太太尚在,未曾分家,这个叫夏衿的小‘女’孩也没什么钱,不存在谋财害命的可能。但也不排除夏衿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龌龊,被杀人灭口的可能。

“这事,昨儿个老爷和太太就派人查了。”青蒿本是活泼的‘性’子,极爱说话,但提及这件事,便嚅嚅的不敢多说,“听白芷姐姐说,查出是五少爷跟六少爷闹着玩,在他喝的汤里下了一点点巴豆……”

夏衿盯着青蒿,见她虽满脸不安,目光却并不游移,便知她说的是实话,将手一挥:“行了,你们出去吧,我歇息一会儿。”说着,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青蒿和青黛忙给她盖上东西,轻手轻脚出了‘门’。

一到屋外,青黛就教训青蒿:“就你多话!这件事,你只说没打听到就行了,何必要告诉姑娘?要是让太太知道你把事情说出来扰了姑娘静养,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青蒿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吐了吐舌头,拉着青黛的胳膊摇摇,腆着脸笑道:“好姐姐,我不是没想到吗?你也不提醒我。”

“我能提醒你吗?”青黛又好气又好笑,拍掉胳膊上她的手,“行了,赶紧做事吧。我去给姑娘煎‘药’去。”说着,往旁边的小厨房走去。

“咦?”青蒿转过身,就看到夏祁从院‘门’处进来,忙迎出去,打起帘子,“六少爷,您来了?”

“嗯。”夏祁应了一声,看了屋里一眼,“妹妹可醒着?”

“这……”青蒿犹豫着,正要说“刚喝了‘药’睡了”,却听屋里响起了夏衿的声音,“哥哥,我醒着呢,进来吧。”

听到妹妹清脆的声音,夏祁脸上一喜,低着头进了屋子。进到里间,抬眼就看到夏衿正斜坐在‘床’上,头和肩靠在迎枕之上,一头鸦黑的头发散落在旁边,清幽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看他。只是窝在被子里和身影单薄而瘦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让人看了格外心疼。

“妹妹。”他走过去,关切地问,“你可好些了?昨晚我来看你,你已睡着了,就没进来。”

夏祁,原身的龙凤胎哥哥。夏衿前世是独生‘女’,并没有兄弟姐妹,这让她对夏祁有一种很异样而新鲜的感觉。

她抬起眼眸,隐蔽地打量了夏祁两眼。

她知道,龙凤胎都是异卵,当初被孕育在母体时,他们的发育各自有独立的胎膜、胎盘和脐带,所以并不像同卵双胞胎那样,长得一模一样。

但此时看夏祁的样子,男孩子还没发育的瘦瘦小小的个子,苍白的皮肤,疏淡的五官,膝黑如墨而又清亮如水的眸子,却跟她在镜子里看到的容貌有八、九分相似。

夏衿学着记忆里原主的样子,朝他一笑,柔弱着声音道:“我好多了,多谢哥哥关心。”说着看向他的腋下夹着的书包,“哥哥这是要上学去么?”

夏祁“嗯”了一声,转脸对青蒿道:“去,给我倒杯茶,渴死了。”

“是,少爷。”青蒿转身出‘门’去倒茶。

青蒿一走,屋里就剩了夏祁兄妹俩。

夏祁左右看看,快速地从腋下把书包拿下来,将里面的一本书掏出来,塞到夏衿手中:“快,赶紧收好。”

夏衿毫不犹豫地把书直接塞到了被子里。

夏祁这才舒了一口气。兄妹俩对视一眼,相对而笑。

“妹妹。”夏祁垂下眼睑,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都是哥哥害了你。要是昨儿个不让你喝那碗‘鸡’汤,你也不会生这场大病。”

“事情青蒿都跟我说了。那汤里的巴豆又不是你放的,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夏衿正想找人问这件事呢,正好夏祁是当事人,问他再合适不过,“哥哥,五哥为何要给你下‘药’?”

夏祁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不过是在学堂里他叫我给他倒茶,我不干,起了几句口角,他就下这样的毒手。偏祖母宠着他,昨晚我三言两语就‘激’得他承认这事,爹爹闹到上房去,祖母就罚他禁几日足,抄几页书,连句重话都没有。”

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夏衿的父亲夏正谦虽是老太太嫡亲的儿子,却极不受待见,连带着夏祁和夏衿也被讨厌,老太太对他们还不如对自己屋里的下人好,与大房、二房孩子的待遇相比,更是天渊之别。而大房年纪最小的夏祷,即是在汤里下巴豆的“五少爷”,因长得‘唇’红齿白,最善讨好卖乖,老太太疼他就跟眼珠子似的,成天心肝‘肉’儿的喊,生怕他受一丁点儿委曲。

老太太这样偏心,再加上夏衿并没有“死”,在大家看来就不是什么大事,罚夏祷禁个足,抄个书,就已是很给三房面子了,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对。

夏衿眼里闪过一丝冷凛。

夏衿大病初愈,最需要静养,夏祁显然不想让她不开心,伸出手像逗小猫儿似地‘揉’了‘揉’夏衿的头发,笑着转移话题:“想吃什么?放学回来哥哥给你买。”

夏衿听得这话,心里一暖。

她知道,夏家大太太持家,可以算得上吝啬。三房每月的月钱,过日子都是紧巴巴的。她刚刚喝的燕窝粥,以前是见不到的。想来还是舒氏拿了自己压箱底的嫁妆钱给买的。

夏祁懂事,除了一点点零用钱,从不向舒氏再伸手要钱。他时不时从学堂外带些小吃回来哄妹妹,都是在学堂里给人抄书写字换来的。

她摇摇头:“不用了哥哥,爹爹说了,我这两日不能‘乱’吃东西。”

“哦,我忘了。”夏祁‘摸’‘摸’头,一脸的羞愧赧然。

这时候,青蒿已沏了茶进来,用托盘装着,递到夏祁面前,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五少爷,这是奴婢新沏的茶,你尝尝。”

夏祁不过是‘抽’空过来看看妹妹,哪里有心思喝茶,他一摆手,正要让青蒿放下,就听见外面传来男人和‘女’人的说话声。

夏衿也转过头去,听了听。听出是其中两个是夏正谦和舒氏的声音,另两个男‘女’是谁,却是听不出。

她吩咐青蒿道:“去看看。”

夏祁看到青蒿出去,一脸紧张地凑近来,悄声道:“快把书藏好,是二叔和二婶。”

夏衿连忙把书从被子里掏出来,将被褥的一角掀开,放好书后再盖好。

第三章 燕窝

这边刚藏好书,便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走了进来,‘门’帘一掀,舒氏率先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

“哟,祁哥儿也在这儿呢?”那‘妇’人看到夏祁,愣了一愣,含笑道,“这时辰,祁哥儿怎么还不去上学?你四哥和七弟早就走了。”

“哦,我马上就走。”夏祁看看天,这时候才慌张起来,匆匆忙忙地拿起桌上的书包,抬脚就朝‘门’外冲去,“二婶再见。娘、妹妹,我走了。”声音落时,人已在院子里了。

“这孩子,就是‘毛’‘毛’躁躁。”舒氏嗔怪道。

二太太魏氏用手帕捂嘴一笑:“三弟妹可别这么说,祁哥儿那孩子,平时看着斯斯文文,话都不多两句,可昨晚见他跟祷哥儿说话,那真是一句顶一句,两下子就让祷哥儿承认了自己做的事。这孩子,有出息着呢。”

舒氏仍然笑着,笑容却有些勉强。显然二太太提起这事,让她想起了老太太的偏心,心里很不痛快。

直到这时,二太太的目光才落到‘床’上的夏衿身上,走过来亲切地问:“衿姐儿,感觉好些了吗?”说着朝后一招手。

一个丫鬟走上来,把怀里抱着的包袱递给她。她接过,将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燕窝,转头对舒氏笑道:“昨儿知道衿姐儿病了,我就让人回了趟娘家,问我娘家哥哥讨了些燕窝给衿姐儿吃。不是什么上等货,你也别嫌弃。”

“二嫂,这是怎么说的?”舒氏脸上那不愉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感‘激’之‘色’,她把包袱推回去,“这东西如果你有,我就不说什么了,替衿姐儿收下。可这是你到娘家要的!再如何我们也没困难到那地步,让你难做,回娘家要东西。这个我可没脸收下,快拿回去。”

“拿都拿回来了,怎么可能又拿回去?这是我给我侄‘女’的,你也没权利拒绝。”二太太说着,干脆把包袱放到了夏衿‘床’上。

“二嫂,你也知道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无论如何这燕窝我不能要。你身子骨也不好,哥儿年纪小,瘦得很,这东西你不拿回娘家,自已留着吃也是好的。”舒氏说着,转身打开‘床’头的一个柜子,拿出一小包东西,递给二太太,“喏,昨儿个我也去买了一两燕窝,衿姐儿正吃着呢。你的你拿回去。”

“真的?”二太太犹是不信地样子,伸过头去看那包袱,拿起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这才笑道,“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回家要东西,我那嫂子还真不高兴呢。你也知道,我那哥哥开着两个绸缎铺,如今生意难做,他们也不宽裕。”

“唉,所以说,你是个有心的,这么着还去为我们衿姐儿要燕窝。”舒氏眼里有些湿润。

舒氏是个实心人,夏衿看得出,她现在对二太太是满心感‘激’。

“那位……”二太太呶呶嘴,压低声音,“衿姐儿是因他家祷哥儿得的病,就没什么表示?”

舒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二太太正要再说话,却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响起:“三太太,三太太,在屋里么?”她听出是大房张婆子的声音,立刻闭了嘴。

舒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拍拍二太太的手:“你在这坐会子,我一会儿再进来。”说着掀帘出去。

二太太点点头,也不凑过来跟夏衿说话,只坐在那里,支愣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谈话。

“三太太,我们太太这一早上都忙着听管家娘子们回事,实在不得空来,托奴婢拿了二两燕窝过来给衿姐儿补补身子。说如果衿姐儿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张口。我们太太能办到的,一定会办。”这是张婆子的声音。

“不用了。燕窝刚才二太太也拿了一包来,我家衿姐儿不缺这个。你还是拿回去,给祷哥儿补身子吧,他不是被罚写大字了么?”舒氏的话明显带着气。

张婆子一愣:“二太太也送燕窝来了?”

夏衿抬眼看向坐在房里的二太太。便见二太太紧抿着嘴,手里的帕子紧握着,目光沉沉,似乎有些不高兴。

外面的张婆子又劝说了几句,无奈有二太太做比较,大太太的做法实在让舒氏不舒服,她拒绝的态度近乎强硬。

“收下吧。”忽然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这是夏正谦。

舒氏似乎一愣。

夏正谦继续道:“咱家衿姐儿的病因祷哥儿而已,吃他二两燕窝,也是应当,收下吧。”

“是。”舒氏这才应道。

张婆子似乎没想到夏正谦把话挑得这么明,有些尴尬,讪讪地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屋里二太太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抬手拿起桌上的茶碗,慢慢地呷了两口。

“唉,总算送走了。真是的,自己不来,让个奴才过来,还送二两燕窝,算怎么回事!”舒氏进了‘门’,把燕窝放在桌上,一边嘟哝着。

二太太只是笑,并不搭话。

等舒氏抱怨声停下,她徐徐站了起来,对舒氏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不待舒氏说话,她转脸对夏衿道:“衿姐儿,你好生养着,有空二伯母再来看你。”

舒氏感‘激’地亲热留客:“怎么就回去了?再坐一会儿吧。”

“不了,眼看天热了,我还得给祺哥儿哥俩做两身夏衫呢。”二太太笑道,转身便要出‘门’。

可走到‘门’边,她又停了下来,看着舒氏,笑着像是不经意地道:“唉,你这人啊,就是‘性’子直。你对大嫂不满,不想收她燕窝,找个理由拒绝不好吗?说你收了我的,不收她的,她会怎么想?不得把咱俩都恨上?”

说完,不等舒氏反应过来,就掀帘出去了。

“啊!”舒氏似乎也回过味来了。二太太好心拿着燕窝来看衿姐儿,自己反倒把她拉下水,连带着让她把大太太得罪了。

“二嫂,我……”她追出去想道歉,却看到二太太的身影已到了院‘门’口,而二老爷夏正浩正站在院外跟夏正谦说话。夏正浩见二太太出来,跟夏正谦说了一句,夫妻两人便一并去了。

“哎呀。”舒氏跺脚懊悔,只得讪讪而回,去亲手给夏衿煎‘药’。

而房里,夏衿躺在‘床’上想了一回二太太这个人,见舒氏并未进来,青蒿等人也不在,便悄悄把身下的书挪到肚子上。

书是用蓝皮的书皮包着的,上面写着两个字:《‘女’诫》。翻开来,里面便‘露’出它真实的书名:《黄帝内经素问》。

她知道,这是夏祁给她偷的‘药’书。原来那个叫夏衿的小姑娘,特别喜欢看‘药’书。但夏家的规定是医术传男不传‘女’,所以夏祁只得偷偷把‘药’书拿给她看。这件事,兄妹俩做得极小心,似乎连近身伺候夏衿的青黛和青蒿都不知道。

说是“似乎”,那是因为原主是这样认为。可依夏衿这两日对两个丫鬟的观察来看,那个叫青黛的丫鬟,做事细致而又有主意,能力比原主还要强些。原主想要瞒过她,怕是不大容易。

她转过身,将头下的竹枕打开,把书放了进去。黑漆漆的眸子望着空中,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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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花园里

几日后,夏衿的身体渐好,在屋里便呆得有些烦闷。无奈此时正值初春,阴雨绵绵,天气依然寒冷刺骨,舒氏拘着她,怎么也不肯放她出去。

这日傍晚,眼看着天气暖和,太阳的余晖还挂在天边,舒氏回院里处理些事情并不在身边,夏衿便想溜出去走走。

她也不唤下人,自己换了身衣服,走出门去,看到青黛和青蒿两人坐在廊下绣花。

见绕不开她们,她只得道:“我去花园里走走。”

青黛赶紧放下绣活,站了起来。

“青蒿跟着就好了。”夏衿道。

夏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夏衿院里的下人有限,只得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还有两个粗使婆子。青黛和青蒿虽得以前的夏衿和舒氏看重,但现在的夏衿并不喜欢。她总觉得青黛看似沉稳持重,却是心机深沉;而青蒿则唯青黛是瞻,她这主子的话都不如青黛的话有用。最重要的是,两个丫鬟的父母长辈都是大太太院里得用之人。她们要做大房的耳目,再容易不过。

但这古代,贴身伺候小姐是大丫鬟的本份,夏衿初来乍到,虽有心使唤两个小丫鬟,却也不愿急于求成,只想着等有机会再将这两人换掉。

青蒿先看了青黛一眼,见她并没有不高兴,这才应了声“是”,放下绣活跟在了夏衿后面。

夏家的宅子并不大,不过是几处院落再加一个池塘,池塘边上大约半亩地,种上些树木花草,建上个小亭,便算是一个小花园,能让后宅女人在此活动活动。

在夏衿的记忆里,夏老太太是个喜欢安静的,平时没事很少到这小花园里来;大太太忙着管家,没空来。这里,也只有二太太和几个堂姐偶尔来逛逛。

不过此时正是初春时节,气温还没回暖。就算出些阳光,小池塘的风一吹,还是比屋子里显得寒冷,想来那几位没事也不会到这里来。否则她就会选僻静的地方,而不会到这里来进行体能训练。

开始的时候,夏衿走得比较慢。渐渐的,她速度便快了起来。待出了回廊,进入小花园时,跟在身后的青蒿已需要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了。

“哟,这不是衿姐儿吗?匆匆忙忙地这是要到哪里去?”刚刚才进小花园,一个女声就在一旁的亭子里响起。

夏衿眉头一蹙,停住脚步,抬头朝建在小坡上的小亭看去。

只见大太太正坐在亭子里,披着厚厚的披风;她面前的案几上是冒着袅袅热气的茶壶、茶杯;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陌生的美貌妇人。两人身后,是她的堂姐,大太太所出的夏府二姑娘夏袗,手里正拿着扇子给红泥小火炉扇风,看样子正在烹茶。

“大伯母。”夏衿微微敛衽,行了一礼,这才回道,“出来走走,并没什么事。”又招呼抬眸看来的夏袗,“二姐姐。”

大太太笑着点点头,转脸对那美妇道:“这是我家五姑娘衿姐儿,她母亲你也见过,就是我那弟媳舒氏。”说着对夏衿招招手,“来,衿姐儿,过来给薛太太见礼。”

夏衿只得上前行礼,唤了一声:“薛太太。”

本来那薛太太看到夏衿,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并不热情。如今听得夏衿是夏家三房嫡女,这才热络了几分,笑道:“快过来坐,喝杯热茶。这天虽然入了春,却还是冷。”

说着打量了一下夏衿,她又嗔怪道,“这孩子,怎么出门不穿件披风?冻着可怎么好。”那口气,倒像是责怪自家女儿,亲切又自然,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好感。

大太太这才注意到,夏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旧夹袄。她本就单薄,如今就这么站在这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更显得风一吹就倒。

她眉头一皱,转脸对青蒿喝斥道:“你这丫鬟是怎么搞的?姑娘出门连件厚衣服都不披,养你们做什么用?”转脸吩咐自己丫鬟,“把我的披风给五姑娘披上。”

青蒿张着嘴本想解释两句,见夏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只得闭上嘴。

夏衿解释道:“我因想着走路暖和,才没穿那么多。否则一会儿出了汗被风一吹,更要生病。”

“那也要穿够衣服。”大太太道,“热了再脱就是,可不能先不先就被冻着。”

“是,我知道了。”夏衿不想跟她罗嗦,任由那丫鬟给她把披风披上,然后道,“大伯母,薛太太,你们慢坐,我去小花园里逛逛去。”

大太太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瞧了薛太太一眼,直到薛太太疑惑地回望过来,这才转脸对夏衿道:“衿姐儿啊,听说你茶泡得好,不如你给大伯母和薛太太泡一杯茶吧。”

两人的眉眼官司,自然逃不出夏衿的眼睛。她是个嫌麻烦的人,如无必要,恨不得离这些麻烦的内宅女人越远越好,此时哪里肯再留下,淡淡道:“二姐姐泡茶的手艺才是一绝呢,我可不敢献丑。”说着蹲身一福,转身道,“青蒿,走吧。”也不管大太太在身后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这丫头!”大太太的口气颇有些恨恨,转过头,语气变得极为轻快愉悦,“如何?我家五姑娘不错吧?”

薛太太却皱眉:“太小了吧?有十二岁了吗?”

大太太“嗤”地笑了起来,拉长声音道:“十四了!”

“十四?”薛太太睁大了眼睛。

大太太点了点头,脸上嘲讽的笑容遮也遮不住。

薛太太直接就摇了头:“那就更不行了!这身体也太单薄了些,十四岁,看起来像十二岁的孩子。”

大太太轻咳了一声,对夏袗道:“袗姐儿,这里冷,你先回去吧。我再跟你薛姨聊会儿。”

夏袗看了薛太太一眼,了然地笑了笑,应了一声“是”,放下手中的扇子,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小亭。

沿着石板路走了一阵,夏袗停下了脚步。隔着池塘,看向小花园里夏衿的身影。此时的夏衿正沿着小路疾走,单薄得风一吹就能飘走的小身板,此时却焕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青蒿则拿着大太太的披风,站在旁边看着。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夏袗叹息一声,这才对丫鬟道:“走吧。”转身往大房所在的东院走去。

第五章 谁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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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并不知道大太太在亭子里议论她,她一深一浅的配合着呼吸,快步前行。

夏家小‘花’园面积不大,她只能围着小池塘和旁边一座假山转圈。

走了两圈,她的额上便微微见汗,脚下也有些发软。夏衿耸了耸肩:这身体也太差了些,如果换成她前世的身体,在这种平坦的道路上走上十个小时都不觉得累。现如今,也只能循序渐进了。

脑子里正想着这些,夏衿忽然听到头顶左上方传来一种奇异的响动,她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嘭”地一声,一个蛇一样的东西落到她的身前,定睛一看,却是一条蜥蜴。她转头朝左上方看去,正好看到三个脑袋在假山上朝她张望。大概是她的表现出乎他们的意料,三张脸都一致呈现出呆滞的表情。

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寻一下,她便认出这两男一‘女’,分别是三姑娘夏衯、四少爷夏禅和五少爷夏祷。夏衯为二太太所出;夏祷便是害得原主夏衿香消‘玉’殒的罪魁祸首,大太太所生;夏禅则是二老爷的宠妾韩姨娘所出。三人均是十四、五岁,调皮捣蛋叛逆的年纪,平日里在府里招猫逗狗,不知干了多少天怨人怒的事。只因有老太太纵容,便越发无法无天。

平日里,他们没少欺负夏祁和夏衿。

夏衿的目光冷了下来。她伸出脚来,将那条像比蛇多了四条脚的蜥蜴用力一踢,“咚”地一声,蜥蜴落入池塘里,沾起了一尺高的水‘花’,她转过身,若无其事的继续自己的健身锻炼。

“喂,我的四脚蛇。”假山上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有人从假山上迅速下来,跑到她身后,一把便想揪住她的衣服:“你赔我们的四脚蛇。”

这个鸭公嗓的主人,则是夏禅。

夏衿哪里会让他揪住自己,朝旁边一闪,夏禅的手就落了个空。

夏禅又是一呆,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便将目光落到夏衿脸上。

这时,夏祷才从假山上下来,一摇一摆地从容走到夏衿跟前,嘻皮笑脸的道:“哟嗬,几日不见,五妹妹的胆子大了啵,竟然连蛇都不怕了。”那样子,十足是街头**‘妇’‘女’的纨绔,就差手里摇的一把纸扇了。

夏衿却不看他们,视线落到不远处与池塘紧挨着的假山脚下,然后收回目光,看向夏祷。

夏祷见夏衿不作声,又笑眯眯地道:“五妹妹,刚才那条四脚蛇可是四哥的心爱之物,你却把它一脚踢进了池塘里,这可如何是好?”

“就是,你赔我。”夏禅抬着下巴叫道,“你要不赔我,我告诉祖母听。你可别害你娘又被责罚,说她没管教好你。”

一听这话夏衿就怒了,她最恨别人拿亲人来威胁她!

“赔你蛇?”夏衿看着夏禅,淡淡地问道。

“对,你赶紧赔我蛇。”夏禅赶紧接话,并且把“蛇”字咬得极重。

夏衿又将目光望向夏祷。

这调皮捣蛋三人组里,夏祷最受老太太的宠,鬼点子又最多,一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另外两人对他唯命是从。

夏祷虽然隐隐觉得今天的夏衿跟往常有些不一样,但他可不认为一昔之间一个人就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女’孩子天生就害怕蛇这种冷冰冰的爬行动物,胆小安静的夏衿更甚,每次她都被吓得尖叫不已,眼泪涟涟。今天没叫,反而把四脚蛇踢到池塘里,在夏祷看来,她不过是被人暗授了机宜,硬撑着装不害怕罢了。

见夏衿看他,他“嘿嘿”一笑,开口道:“五妹妹,既然四哥叫你赔蛇,那你就赔他一条好了。不过是捉条蛇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说对不对?不过,这蛇吗,就必须得你自己捉的才行,下人捉的可不算数。”

夏禅一拍脑袋,为自己的语言漏‘洞’大感懊恼:“对对对,我那蛇是自己捉的,你赔的也得是你自己捉的才行。”

站在一旁的夏衯笑嘻嘻地补充道:“而且,现在就要赔,不能等以后。”

她虽是庶出,但她亲生母亲却是老太太的表侄‘女’。在老太太面前,她可是比夏衿还要受宠。也因此,欺负夏衿于她而言,毫无压力。

听得这三人众口一辞,夏衿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道:“既然四哥、五哥和三姐姐一致要求我赔蛇。那这蛇,我就赔你好了。”

说着,她绕过三人,走到离池塘最近的假山处,伸手在山‘洞’里掏了掏,便掏出了拇指大小灰黑‘色’的一条蛇。她将蛇拿出,朝前一甩:“呐,四哥五哥,赔你们蛇。”

夏禅和夏祷两人离得比较近,那条蛇又‘挺’长,被夏衿这么一甩,一下子落到两人的头和脸之上,“啊啊”,两声尖叫简直是响彻云霄,两人手臂一阵‘乱’舞,双脚‘乱’跳,想要把蛇甩掉,可慌‘乱’之中,怎么也甩不掉。夏衯则被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夏衿见两人终于把蛇甩到地上,这才“啧啧”两声,叹道:“一条水蛇而已,又没毒,四哥、五哥竟然害怕成这样,啧啧……还说让我赔蛇呢!我看四哥、五哥这胆子,也就玩玩四脚蛇罢了。”

说着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四哥、五哥,哦对,还有三姐姐,那四脚蛇其实不是蛇,而是蜥蜴。你们可别忘了哦,以后千万别跟人说你们有胆玩蛇,被人知道是蜥蜴,可是丢死个人了!”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蛇,往池塘里一扔,用手绢擦擦手,转身施施然离去。

夏禅只觉得自己心疾都要吓出来了,如今见那蛇被扔掉,这才回过神来,却又满心不甘,望着夏衿的背影,问夏祷:“五弟,咱们就这么算了?”

夏祷正要张嘴说话,却见路的那头匆匆跑过来个人,远远就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太太不放心,叫老奴过来看看。”却是大太太身边的管事婆子岳嬷嬷。

夏祷扯着嗓子回道:“没事,我们只是叫着玩。”又一摆手,“行了,回去吧,没事。”

听了这话,那婆子放下心来,转身回去复命。

见那婆子走远了,夏祷才瞪了夏禅和夏衯一眼:“这事谁往外提我就跟谁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和一条水蛇吓得屁滚‘尿’流,还嫌不够丢人怎的?”

夏禅和夏衯立刻发誓道:“不说,我们谁也不说。”

“回吧。”夏祷转过身,望着夏衿消失在回廊深处的身影,目光‘阴’鹜,暗自咬牙切齿,“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讽刺小爷胆小……”

第六章 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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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这事,夏衿懒得再走,径自回了院子。。 更新好快。

可一进院‘门’,迎面就遇上舒氏匆匆出来。看到夏衿,舒氏上前一把抓住夏衿的手,感觉这手暖和,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你跑哪儿去了?这大冷的天,怎么四处‘乱’走?要是冻着了怎么办?”又抚了抚夏衿的额头,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衿摇摇头:“没有。”又睁着黑漆漆地眼睛,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这孩子,大冷天地跑到小‘花’园去吹风,还不多穿件衣服,你想又生病还是怎么的?”舒氏责怪地瞪了她一眼。

夏衿眨巴一下眼,没有说话。

换作以前,舒氏定然会唠叨好一阵。可此时看到‘女’儿什么也不说,只异常平静地看着自己,没有解释没有撒娇,更没有做错事的讨饶,她心里不由得一滞,立刻把语气软和下来:“娘这样说你,也是为你好。你这身体还没恢复呢,大冷天的还是少出‘门’的好。乖啊,听话。”

要按夏衿的‘性’子,必然懒得多费口舌,随口答应舒氏一声,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可此时舒氏那有些讨好的神情,看在夏衿眼里忽然便有些心酸。她毕竟接收了原主所有的记忆,其中也包含着对父母的感情。

“娘。”她正‘色’道,“正因为我身子弱,以前老生病,前段时间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所以才想着要改变自己。每日里关在家里不活动,这对身体没好处。以后我每天都会去小‘花’园或别的地方走一走。不过我答应你每次出去一定会穿够衣服,出了汗也及时回来换衣沐浴,不会让自己再生病的。”

舒氏张嘴便想反驳,可一抬眼,看到‘女’儿那黝黑眼眸里如铁一般的冷静和坚毅,仿佛一拿定主意就再不容更改似的,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紧张,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儿,自打死而复生,就对她和夏正谦冷冰冰的,全然不像以前那样亲昵而又依赖。这让夫妻俩失落之余又极为内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护好‘女’儿才让她遭了罪,以至于让她心存怨怼了,都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才好。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你能拿定主意就好。”

“我去沐浴。”夏衿道,抬脚往里面走去。

舒氏一连声道:“对对,赶紧沐个浴,免得受寒了。”又吩咐青蒿,“赶紧叫菖蒲、薄荷去提水,再煮碗姜汤来。”接着扬声对站在廊下的青黛道,“青黛沏碗热茶来,再把衣服准备好。”

几个下人顿时如陀螺般忙碌起来。

夏衿则被舒氏拉进屋里,先喝了碗热茶,然后不管衣服湿没湿汗,都换了下来,然后泡了个放了‘药’的热水澡,喝一碗姜汤,好一番折腾之后,又被舒氏按回‘床’上去,要她好好歇息。

这边夏衿还没躺下,‘门’外“咚咚咚”跑进来一个人,一进外屋就大声嚷嚷道:“妹妹,五哥是不是又用蛇吓唬你了?”

舒氏在里面惊得脸都白了,一双手胡‘乱’地在夏衿身上‘摸’着:“吓着没有?伤着哪儿了?来,让娘看看。”

夏衿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被舒氏‘摸’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挡开她的手道:“没有,我没被吓着。他们玩的是蜥蜴,不会咬人的。娘,我真没事。”

“早知道刚才你沐浴的时候我就去进看一看好了。”舒氏后悔道。

这句话说得夏衿一头冷汗。自打她在这世界上醒来后,即使当时还手软脚软没有力气,她沐浴时都要把青黛和青蒿赶出沐室的,她可不习惯沐浴时旁边有人。

舒氏也知道‘女’儿如今这个怪癖。此时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将眼一瞪:“娘看看都不行啊?小时候我可没少给你洗澡。”

夏衿干脆转过头去,对外面扬声道:“哥哥我还没睡,你进来吧。”

夏祁早就急了,一听夏衿的声音,就掀帘进来,担心地道:“妹妹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夏衿坐在‘床’上,仰脸问道。

“青蒿说的呀。她说五哥又欺负你了,把蛇扔到你头上。”

夏衿的眼神沉了一沉。

夏禅和夏祷拿蛇吓她时,青蒿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当时她袖手旁观没上前来救主,此时又不经允许就把事情宣扬得人人都知,这个丫鬟,一定不能留了。

“祷哥儿他们怎么能这样!”舒氏气得浑身发抖,“上次放‘药’把你妹妹‘弄’得差点没死掉,如今刚刚才好些,他又来吓唬人。你爹再不受宠也是嫡出,大房可没这么欺负人的。我找他们去。”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

“娘。”夏衿朝她的背影喊了一声,见舒氏仍未停步,忙叫夏祁,“快把娘拦住。”

夏祁不知夏衿想干什么,不过还是把舒氏拉了回来。

“衿姐儿,娘知道你是担心祖母又拿娘撒气,但这口气要是咱们咽了下去,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事等着你们。就是受罚,我也要去跟他们论理的。”舒氏道。

夏衿心中生暖。以前这样的事没少发生,舒氏也没少去上房吵闹。但每次的结果,就是大房没事,舒氏被罚。饶是这样,当他们兄妹俩被欺负时,舒氏仍会去上房为他们讨公道。

她把声音放柔:“娘,我没吃亏,真的。我把蛇扔回去,倒把他们给吓着了。”接着,便把经过跟他们说了一遍,又道,“娘您去上房也不过是受辱,咱们何必去找那个罪受?以后我和哥哥被欺负,自己把场子找回去就是了。到时还不定谁欺负谁呢。”

夏祁的脑子却还停留在她刚说的细节上,惊叫道:“妹妹,你竟然敢用手捉蛇?”

“是啊,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欺负你,等爹娘为你讨公道就是,干嘛自己冒险去捉蛇?万一被蛇咬伤了怎么办?”舒氏也连声道。

听是舒氏只关心自己安危,丝毫不提万一把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咬伤了怎么办,夏衿的心里就暖暖的,柔声道:“那是水蛇,没毒的。而且我捉的是它的七寸,它也咬不到我。”

“不管怎么样,以后万万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事了。”舒氏千叮咛万嘱咐。

“好,我记住了。”夏衿只得答应。

“祁哥儿也是。如果在学堂里他们欺负你,你只管告诉先生,万万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他们人多,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夏祁答应得极干脆:“娘,您放心吧,他们欺负不了我了。我如今跟学堂的几个同窗要好着呢,祷哥儿忌惮他们,不敢再欺负我。”

“这样最好。不过呢,以后……”

见舒氏似乎还要唠叨,夏祁赶紧道:“娘,我饿了,想吃您亲手做的小‘肉’饼。”

舒氏一听就站了起来,道:“那你等着,娘马上去做。”又问夏衿,“衿姐儿想吃什么,告诉娘,娘给你做。”

夏衿想了想:“我跟哥哥一样,也吃小‘肉’饼。”

“行,等着,一会儿就好。”舒氏十分高兴,难得有‘女’儿想吃的东西。

她转身匆匆出去了。

三房是自己开伙的,虽也请了厨娘,但舒氏厨艺不错,她时不时地会亲自下厨,给丈夫和一双儿‘女’做些几样拿手菜。

舒氏一走,屋里就剩了兄妹两人。

夏祁望望窗外,凑过来悄声问道:“妹妹,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第七章 借钱

夏衿张眸看他。

他一下红了脸,不自在地摸着后脑勺道:“我要好的那几个同窗,他们都请我下了次馆子,我就想回请他们一下。你也知道,我的月钱不多,囊中羞涩。”说着,眼神期待地望着夏衿。

他知道妹妹平时都不大用钱。别的堂姐妹都买胭脂水粉、打首饰、裁新衣。但夏衿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平时就在家里绣绣花,看看书,用钱的机会极少。而父母就他们这一双儿女,龙凤胎,不愿意厚此薄彼,便一碗水端平,平时给他的零用和妹妹是一样的。所以,他知道妹妹手里有钱,至少比他有钱。

“你要多少?”夏衿眼里浮起浅浅的笑意。

上一世她一直跟着那一群刀口舔血的彪悍人士在一起,很少有跟同龄人相处的经历。现在跟夏祁这温情脉脉的哥哥相处,于她而言是既温馨又新奇的体验。再加上双胞胎的关系,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心灵相通,所以在夏祁面前,她比起在别人面前更有人情味,更温和和有耐心,笑容也更多。

夏祁不好意思地伸出一个巴掌,前后翻了翻:“一百文,有没有?”

夏衿磕巴都不打,直接对外面喊道:“青黛,你进来一下,拿两钱银子给少爷。”

青黛应声掀帘进来,看了夏祁一眼。

“不、不用,不用那么多。”夏祁被青黛这一看,心里有些发毛,连忙摆手。

他倒不是怕一个丫鬟,而是怕青黛去父母面前告状。要知道,两钱银子,已是个不小的数目了。三房四人,夏正谦的月钱是二两,舒氏一两。他们兄妹两人分别是五钱。除了日常嚼用和开销,所剩并不多。每个月母亲给零花,也不过是三十文钱。妹妹这二百个铜钱,不知攒了多少日子,还得加上过年时得的红包。一下被他拿了,被父母知晓,那是要吃挂落的。

夏祁的眼神,被夏衿看在了眼里。她瞥了青黛一眼,转头道:“我这二百文,也不全是给你的。其中有一百文,是想托你买些药材。”

“买药?”这说法让夏祁一愣,“你买药干嘛?”

“你也知道,我常看些医书。可纸上谈兵是没用的,药材总要能辩认一二才行。你照着我给你的方子,帮我把药抓回来,我好跟书上一一对应。”

夏祁紧张地望向青黛。

看药书的事,一直是他和妹妹两人之间的秘密,便是父母都不曾告诉。今天妹妹这是怎么了?竟然当着青黛的面说这事。难道这丫鬟成了妹妹的心腹丫鬟?

看青黛面无表情的开柜子拿钱,似乎对他们说的话充耳不闻;而妹妹只一脸期盼地望着他,他便以为猜对了两人之间的情形,放下心来,笑着对夏衿点头道:“好,你把方子给我,我帮你买。”

心里想着,还是去别的医馆买药的好,免得被大伯知道了,又多生事端。

可他心里这么一想,就听夏衿问道:“如果去仁和堂买药,大伯会不会给咱们便宜点?”

夏祁撇了撇嘴,因以为猜到了青黛与夏衿的关系,当着这丫鬟的面,说话便没了遮拦:“才不会呢。大伯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斤斤计较。要是知道咱们手里有闲钱,怕是又要叫大伯母克扣咱们三房的家用银子呢。再说,你看书认药的事,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这药,还是不要去仁和堂买的好。”

说完这话,他似是有些后悔懊恼,转头又看了青黛一眼。

青黛此时已将银子取来了,将两块小小的碎银托在她雪白的手掌里,拿给夏衿和夏祁过目,然后装进一个荷包,递给夏祁:“少爷,这是您要的银子。”

夏祁将荷包揣到怀里,伸手按了按,想想不放心,看着青黛叮嘱一句:“青黛,你是个好的,平常照顾姑娘还算周到尽心,老爷太太和我都很满意。不过做奴仆有做奴仆的本份,你是我们三房的丫鬟,我不希望刚才的话经过你嘴,传到别人耳朵里。你听清楚了没有?”

青黛低眉顺目地施了一礼:“奴婢知道了。”说着抬起眼来,看了夏衿一眼,“如果姑娘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出去了。”

“嗯,去吧。”夏衿淡然颔首。

看到青黛缓步出门,长长的发尾在身后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夏祁尤不放心,问夏衿:“妹妹,你这丫头……”

夏衿一笑:“放心吧,没事。”说着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看向夏祁的目光却有些歉意。

“行了,那你好好歇着,我回院里去了。”夏祁借得了钱,心满意足,站起来告辞,“那药,明儿个下学,我就给你带回来。”

“好,别让人知道,爹娘也别告诉。”夏衿叮嘱。那药,是她用来洗浴练体的,可不想让人知道。

“明白。”夏祁做了个“我懂”的眼神,转身去了。

夏衿这才躺下歇息。

可刚朦胧欲睡,却听屋外响起了舒氏的声音:“衿姐儿,可睡了?你祖母叫咱们过去吃饭。”

夏衿的瞌睡顿时没了。她睁开眼坐了起来,掀开帐幔问道:“吃饭?为什么?”

“谁知道。”舒氏已进了屋,亲手把帐子挂上。

“爹爹呢?”夏衿又问。

在她的印象中,老太太对舒氏和她从没有过好脸色,还时不时地找碴责罚她们。要是夏正谦在,还能护着些,就是被罚也有他顶上;夏正谦不在的话,她们就只能是待宰的羔羊,被人任意欺凌。

“听说是出诊去了,还没回呢。”

夏衿皱眉。

“走吧,别晚了。到时又有话说。”见女儿仍坐着不动,舒氏催道。

夏衿一摆手:“我不去了。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舒氏也不想让女儿过去受气,可想想上房来人传的话,只得劝道:“可老太太特意交待了,让你一起过去。而且你这会子说不舒服,到时再想去小花园走走,怕就难了。”

夏衿心里不悦。

到上房吃饭是麻烦,但如果不能到小花园里走路,三房院子窄小,两米见方。每日在这里绕圈疾走,传出去让人说她神经不正常,更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站起来叫青黛进来梳头,然后拿起床头的衣服穿上:“那走吧。”却见舒氏仍坐着不动,只得转过头看她。

舒氏的眼睛却盯着她的衣服:“你怎么穿这件衣服?”

第八章 上房

夏衿低头看看衣服,莫名其妙:“怎么了?”

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旧的淡青色交领襦裙。沐浴之前她翻了翻原主的衣服,那些衣服大多是粉色或紫色偏暖色调的衣衫,而且袖口或领子还绣上一些花卉,或镶上花边,看起来跟童装似的,实在不合她苏慕的品味。好不容易才翻出这么一件式样简单的冷色调的衣裙。这件衣服虽然比较旧了,淡青色的衣料洗得有些发白,但不破不皱,干净整洁,并不像穿不出门的样子。

“娘前儿给你做的那件粉紫色裙子,你穿那件吧。”舒氏道。

见夏衿眉头蹙了起来,似乎不乐意,她又赶紧解释一句:“免得你祖母又说咱们三房装穷,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给你。”

舒氏这么一说,夏衿的记忆里倒是浮起了一件事。

似乎曾经有过那么一次,她穿着旧衣衫到上房请安,正好遇见城里的一位太太来做客。客人一走,老太太就大发雷霆,说舒氏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给女儿做,让她在外人面前丢脸。罚舒氏在小佛堂门口跪了半个时辰,直到夏正谦赶回来,大太太和二太太又求了情,才放她回院子。

从此之后,原主就极注重自己的穿着,每次去上房都穿上新衣服,还戴上自己的贵重首饰,搞得极隆重。

可三房的月钱本就只够生活,并没有多余的钱给女儿做新衣服,每季不过两套而已。绸缎衣服又不经洗,每日请安都要穿新衣服,待真逢年过节或有客人来、出门做客时,她的衣服又都成了半旧的了,拿不出手。为这事,原主和舒氏都伤透了脑筋。最后的结果,就是舒氏一年难得做新衣服,夏正谦和夏祁也相应减少新衣套数,把有限的做衣服的钱全花到了女儿身上。

“不换了,走吧。”夏衿还真不惯老太太这毛病。

什么人呐!

女主自死而复生,就冷冰冰的难以接近,舒氏可不敢逼着女儿去换衣服。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得跟她一起出了门。

进了上房,大太太和二太太早已带着女儿、儿子在座了,老太太见她们进来,脸色马上沉了下去,道:“怎么的?请你们来吃餐饭,还要跟大老爷似的,要三请四请怎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夏衿眉头一蹙,看向老太太的目光含着一抹冷凛。

夏老太太年纪虽大,人却极敏锐。夏衿这眼神一出,就被她捕捉到了。

她眉毛一立,眼神马上变得就跟刀子似的锐利,指着夏衿道:“你这什么眼神?赶着你这么恨我!小小年纪就敢对长辈这么怨毒,不孝的东西!来人,给我把她拉到小祠堂去,跪上两个时辰。”

舒氏大惊,转头去看夏衿。

屋里所有人都看向夏衿。

可只看到夏衿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如湖水一般清澈而宁静,此时仿佛是反应过来了,抬眸迎向众人,眼里浮了上一层委曲而茫然的泪光,似乎根本不知老太太的责骂从何而来。

舒氏一看女儿这样,心都碎了。想到刚才老太太的话,要给女儿冠上不孝的罪名,跪两个时辰的小祠堂,也顾不得对老太太的畏惧,壮着胆子道:“娘,您看不惯我,尽管责骂我好了,干嘛要冤枉孩子?这孩子从小就胆小安静,见了您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害怕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对您瞪眼睛?莫不是您眼花,看错了?”

众人虽没有附和她的话,从眼神来看却是相信老太太看错了。

要知道,原主在夏家大房、二房众人心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这孩子**静了,很少出门,也很少说话。平日里即便来上房请安,也是一声不吭,只跟在舒氏后面,像个影子似的。就算问她话,也是小小声的,答上一句两句。被老太太责骂或被堂哥、堂姐们欺负了,也只咬着嘴唇忍着,从不敢有一句硬话。

就这样的孩子,你说她敢用怨毒的目光看老太太,谁都不相信。

而且,大家都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明明看到这孩子目光平和的很,哪里有什么怨毒之色?

“我眼花?”夏老太太却暴跳如雷,“我这眼睛利着呢,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我用得着冤枉她?她是什么金贵阿物儿,用得着我花这样的心思?”

骂完见丫鬟婆子一个不动,用手指着一个婆子道:“你们都死了吗?刚才我的话你们没听见?赶紧把她拉走,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见那婆子上前去拉夏衿,她转脸将舒氏骂上了:“衿姐儿小小年纪就敢用这样的眼神看人,想来都是你教坏的,背地里你还不知如何咒我死呢!你也一并去跪着好了。”

夏衿见夏祷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便知老太太这场发作,是为他找场子来了。心里冷笑,也不辩驳反抗,便乖乖地随着那婆子走了。

夏府这些人,她都不在意。她只想看看她被欺负至此,夏正谦这个父亲会是如何反应。

见女儿被两个婆子拉走,表情木然;再想想几前日她还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身体还没恢复,舒氏的心都要碎了。能陪女儿跪着,她求之不得。夏老太太这样一说,她也不回嘴,不等婆子丫鬟来拉,自己便主动含泪跟了过去。

还未出门,她便听得二太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衿姐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原谅她这一回罢。那孩子身子弱,前几日还病得下不来床呢,跪上两个时辰,怕是要出个好歹。您看,能不能让她少跪些?半个时辰让她吃个教训就可以了。”

舒氏回过头来,感激地看了二太太一眼。

二太太能出来说这么一句话,舒氏就领她的情。尽管在舒氏看来,二太太这番话说了也是白说。老太太之所以让人畏惧,就是说一不二,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劝。偏这世道以孝治天下,老太太的话在这个家里就是圣旨,谁也不能反驳。

却不想下一刻,老太太就让舒氏大跌眼镜:“罢了,你既然这样说,那就跪半个时辰好了。”

第九章 恩怨

舒氏惊讶地转过头去,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太。。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看什么看?你要不满,那还跪够两个时辰!”老太太向她瞪来。

“不不不,没有不满。”舒氏连连摆手,又回身跪下道谢,“多谢娘。”起来又向二太太称谢。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脸瞪向坐在一旁看戏的大太太:“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摆饭?”

大太太似笑非笑地看了舒氏一眼,起身出去叫人摆饭。

舒氏也没细想大太太这表情意味着什么。自从上次夏正谦一定要惩罚夏祷之后,三房就算是得罪了大太太。平时见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要不是现在是拔家用银子各过各的,还不知怎样百般克扣呢。

以前就是这样,三房吃的用的都是大家挑剩下的,大太太管家完全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夏正谦闹过一次,在大老爷和二老爷调和下,才改成像现在这样拔月例银子各过各的。

小祠堂就在上房不远处,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面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逢年过节的时候受夏家子孙的香火。

舒氏到时,就看到夏衿那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祠堂的牌位前,面无表情,黑黝黝的眼眸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她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

自打嫁进夏家,她就知道夏老太太偏心,不光是对她这个三儿媳‘妇’百般挑剔,便是对夏正谦这个亲生儿子也是如此。在生夏祁和夏衿之前,她也曾怀过一胎,可就在这祠堂里被罚跪时流了产。

后来老太爷发了话,夏老太太才收敛些,让她顺利生下了这对双胞胎。为了保护儿子和‘女’儿不受老太太惩罚,到上房请安时,她都不敢让‘女’儿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女’儿胆小安静的‘性’格。

没想到,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护住‘女’儿,如今让她跪到这祠堂里来了。

“衿姐儿。”她轻唤了一声。

夏衿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回转身去,望向上面那一排排牌位,开口道:“咱们不能搬出府去吗?”

舒氏吓了一跳,四处张望。

“放心,没人。”夏衿道。

舒氏果真看到四周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轻拍了一下夏衿的肩膀:“这话以后断不可‘乱’说!”说着,跪到了夏衿身边的蒲团之上,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把身子往后,将重心靠在后面。否则一会儿你就受不住了。”

夏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以前您经常跪祠堂?”

舒氏一滞。

可不是,她刚嫁进来时,老太太经常找岔让她跪祠堂。流产事件发生后,老太爷发话,她才收敛些,隔两三年才找个理由让她跪一回。后来老太爷死了,夏正谦却羽翼渐丰,夏府要指着他的医术吃饭,夏老太太不敢变本加厉,保持着原有的频率。

“爹爹就不说什么?”夏衿又问,仍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和语调,身子直‘挺’‘挺’地跪着,眼睛望着牌位。

舒氏心里一震,望向夏衿。

这样的夏衿让她心里发慌!

虽然‘女’儿就在身边,她却感觉距离自己很遥远。‘女’儿似乎站到了云端,置身事外,冷眼看着她们,疏远,冷淡,没有感情。

她用力抓住夏衿的胳膊:“衿姐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刚开始的时候你爹没少维护我,我一被惩他就找老太太理论,到最后不光我的惩罚没减反增,他还要被打板子跪祠堂,就算你祖父来了也不管用。”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衿一眼:“你爹爹成亲之前,老太太的娘家叔叔做到了州府主薄,如今还在任上;没几年,她堂兄也考中了举人。有娘家人撑腰,你祖父也不能拿你祖母怎么的。再说,每次她都不是无理取闹,总是拿了我的错处说事。虽然只是小错,却也能叫你祖父无话可说。”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后来,我求你爹爹别‘插’手后宅的事了,老太太要罚,我认了就是。自己说话行事小心了再小心,不敢落下一丝把柄。如此折腾了几次,老太太也没趣了。再加上我怀了身孕,在一次跪祠堂时流产了,老太爷大发了一次雷霆,老太太才收敛些。”

“后来你大伯读书无望,去了医馆,却‘性’子急躁,做事粗心,在医术上毫无建树;你二伯虽中了个秀才,却再也考不上举人,而你父亲在努力发奋之下,医术渐‘精’,声望渐高,慢慢挑了仁和堂的大梁,老太太没有再没事找他去责骂几句,对我挑刺找岔的次数也少了。如今,也就平时骂上几句,偶有大错被她抓住的时候就跪一个、半个时辰的祠堂。这些事,忍忍就过去了。毕竟她是你父亲的母亲,年岁也大了,咱们做小辈的,总不能跟她老人家计较吧?更何况,你哥哥还在念书。以后想要考学做官,就不能有不孝的名声传出来,哪怕是我和你父亲也不能。”

夏衿蹙眉。

她能理解舒氏和夏正谦的想法,但不赞同他们的愚孝。在她看来,夏老太太虽然生下了夏正谦,可对他动辄打骂虐待,没有一丝母爱,这样的母亲不值得尊敬孝顺;夏正慎和夏正浩两家靠夏正谦养活,却还对他的妻儿各种算计和欺凌,这样的亲人也不值得帮扶。在她看来,搬出夏府,另立‘门’户,在夏府人生活困难而又知道感恩时,再稍稍帮上一把,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可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的行为规范跟她在现代乃至国外有很大不同。在这里,一个人有了出息,就应该有义务帮扶其他族人。也就是说,就算夏正谦早分出去了,都必须拿钱出来养活老母和大哥、二哥一家甚至更多姓夏的人,更不必说现在主动提出分家了。他要是这样做,众人唾沫都能淹死他,除非他们搬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但如真那样做,夏祁一辈子都别想做官了,因为至时候随时有可能被人翻老账说曾经德行有亏。

靠,这都什么鸟世道!

舒氏将身体放松,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上‘露’出舒心而甜蜜的笑容:“其实老太太这样折腾,有时我反而感‘激’她。你看,你大伯和二伯家都有姨娘,你大伯母和二伯母明面上看上去过得‘挺’好,暗地里不知有多少烦心事。可咱们家呢,因为老太太这样折腾我,你父亲对我总感觉愧疚,老太太‘逼’了几次,又使了好几次手段,他都没有纳一个妾氏,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你大伯母和二伯母每回说到这事,都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呢。”

合着这位还甘之如饴呢。

夏衿无语。

第十章 夏祁

她干脆学着舒氏的样子,将身体重心往后靠,把跪姿改成日式的跪坐之势,放松身体,闭目养神,对舒氏不作回应。

本来以她的性格,哪里肯让那些婆子拉着她走并来这祠堂跪着?直接大闹一场甚至给老太婆一个耳光然后挥挥衣袖离开夏府,凭医术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才是正道。但她不得不顾及夏祁、舒氏和夏正谦。他们是这躯身体的亲人,对她是真心的好。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对她好的,她会加倍回报;对她不好的,她绝对是冷酷无情。他们既然离不开这夏家,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也只能将就着在这里呆着了。既要呆着,那就不能跟那老太婆对着干,否则吃亏的仍是三房一家四口。

唉,既然姓了夏,那跪一跪夏家的列祖列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给这躯身体付费了。

舒氏见夏衿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还是有想法,放软语气柔声道:“衿姐儿,娘知道,祷哥儿害得你大病一场却没受什么惩罚,你心里有怨气。爹娘无能,没能为你讨回公道,让你受委曲了,爹娘对不起你,你就算怨爹娘,爹娘也不怪你。只是,咱们真没办法搬出去。娘也想搬出去啊,比谁都想,可这世间事啊,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太多无奈!”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夏衿的长发:“好在你今年已十四岁了,可以议亲了。爹娘一定为你选一个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人口简单,家里人秉性纯善,安宁和睦。只要嫁出去,你就可以脱离这个家了。再忍一两年吧,待娘好好为你相看。至于爹娘和你哥哥,你也不用担心,说句不孝的话,你祖母如今也六十好几了,还能……”

说到这里,她猛地闭嘴,看着牌位,面露惊惶之色。呆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去,对着一排排牌位连连磕首:“妾身舒氏,并不是不孝,只有感而发,顺口失言,还望祖宗勿怪。如果要怪,就怪妾身一人,不要怪罪到我相公和儿女身上,他们都是你们的子孙。我女儿说分家的事也是无心,她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有过,也是妾身没教好,是妾身之过,只求列祖列宗原谅她。也祈求祖宗保佑我相公能平安无事……”

夏衿听着舒氏絮絮叨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前世执行任务,她看过太多发生在亲人之间的谋算与谋杀,也见惯了生死,这造就了她清冷淡漠的性格。可舒氏刚才的一番话,却温暖了她的心。她知道,舒氏是害怕的,夏老太太丈夫的名字,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害怕刚才所说的话会引起夏老太爷的不满,会遭报应,可她却将一切过失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娘!”她真心实意地喊了一声,伸手抱住了舒氏,“别怕别怕,这些事祖父生前都知道,您刚才还教导我不分家要好好孝敬祖母呢,他必不会怪罪我们的。”

舒氏被她这一说,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刚才她所说的就算是怨言也都是事实,说到夏老太太并没有憎恨抱怨的言论。而且,夏老太爷生前对后辈极为宽容,念在她这些年为媳不易,必不会责怪于她。

这么一想,她放松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轻声忏悔了一番,又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孝顺婆婆,再次恳求保佑全家四口平安无事,才结束了这番折腾。

可她这刚跪坐下来还没好好舒一口气,门外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个人,却是舒氏院里的下人罗嫂。她嘴里叫道:“三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六少爷狎妓饮酒被抓了回来,老太太正让人打他板子呢。”

“什么?”舒氏差点跳了起来。

罗嫂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舒氏这回是听清楚了,二话不说就往外跑。夏衿连忙跟上。

这一路出了祠堂,也没人阻拦,三人跑进上房院子,便见一群人站在那里,夏老太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而夏祁正被粗使婆子按在条凳上打板子。

“住手!”舒氏看这情形,眦裂发指。也顾不得那些婆子正举着板子打下来,直接扑到夏祁身上。

“啪”地一声,板子打在舒氏背上,直痛得她闭目咬牙。

“娘!”夏祁才被打了两板子,意识还极清醒,见舒氏被打,急怒交集,强忍的眼泪夺眶而出。

三房虽然势微,但舒氏毕竟是夏家的正房三太太,那些婆子见打了她一下,也不敢再举板子,停下手来望向夏老太太。

“咣当”一声,一个茶碗砸到地上,溅起满地的茶叶沫和水渍,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茶碗自然是夏老太太砸的,除了她,也没人敢有胆在这里砸茶碗。

“也别拉她,她不让开,数上三声就直管往下打。打了她,再打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夏老太太冷声道,“养出这样的儿子和女儿,还有脸来这里闹,换了我,早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

这一声冷语,比任何骂人的话都刺人心。夏祁握紧拳头,直把下唇咬出了血印;夏衿眼底里的冷冽能冻得死人。

“娘,儿子求您了,快让开吧。”夏祁哀求道。

夏衿则直接上去,跟罗嫂一起把舒氏扶了起来。

“娘,您是不是误会了?祁哥儿怎么会去逛**?他一向循规蹈矩,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舒氏顾不得身体疼痛,直扑到夏老太太面前,“您先派人去查查吧,真查出来他做了错事,那您就打我,您打我好了,是我没教好,祁哥儿是您的亲孙子啊!您怎么查都不查就胡乱打人,要是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都怪我以往面慈心善,纵得你们一个个不知好歹。儿子给你养得逛了**,女儿让你养得心怀怨毒。舒氏,你对得起我们夏家吗?你以何谢罪?”夏老太太指着舒氏骂了一句,转脸对旁边的婆子道,“把天冬、元胡都带上来,让她听听她的好儿子都干了什么,免得怪我老婆子冤枉了她的好儿子。”

夏祁羞愧地低下头去。

天冬和元胡是夏祁的两个小厮,平时都跟着他上学堂的。

很快,两个小厮被婆子带了进来,两人走路都一瘸一瘸的,衣服上还有血痕,很明显是曾被人打过板子。

“说吧,告诉你们的好太太,你们少爷今天都干了什么!”夏老太太道。

第十一章 反击

两个小厮抬头看了舒氏一眼,余光里看到夏祁趴在长凳上,腚部的衣襟渗着血,表情顿时变得极为复杂。天冬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元胡却哑着嗓子结结巴巴开了口:“少爷说程少爷这段时间帮了他不少忙,便请了他和其他几个同窗喝酒。后来……后来大家说干喝酒没趣,就、就召了几个女人来,一起喝酒……”

舒氏转过眼去,望向夏祁,却见儿子恨不得将头埋到臂弯里去,便知道元胡没有说谎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夏正慎年轻时流连**楚馆,曾被夏老太爷打得奄奄一息。夏老太爷定下家规,夏家子孙不得狎妓,否则家法伺候,再犯驱除夏家。

所以这板子,谁也拦不下。

丈夫惹了官司,女儿才死里逃生便又被跪祠堂,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儿子却狎妓饮酒被打……

一时之间,她万念俱灰。

“是谁说干喝酒无趣,又是谁最先说召妓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大家都转过头去,看向说这话的夏衿。

夏衿却面无表情,眼睛紧紧地盯着元胡。

“放肆!”夏老太太一拍扶手,“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没规没矩的东西!来人,把她拉去祠堂跪着,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夏衿冷冷地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别急,我问上几句就去跪着。”说着嘲讽一笑,“莫非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还不敢让我问了?”

夏老太太整日被媳妇小辈奉承着,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质问?她气得恨不得立即叫人将夏衿打死。

可她知道,夏祁和夏衿就是夏正谦的心头肉。如今打了一个夏祁,再把夏衿也打了,夏衿又是个弱不经风的。这要打出个好歹来,夏正谦非得跟夏家离心不可。

好在二太太机灵,见老太太气得发抖,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立刻喝道:“衿姐儿,你这是怎么跟祖母说话的?还不赶紧跪下跟祖母道个不是?”说着,推了推正发愣的舒氏。

舒氏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一把抱住夏衿,流着泪道:“衿姐儿,你哥哥这样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可叫娘怎么活?”

演戏嘛,谁不会?似乎舒氏这么一说,触动了夏衿,她脸上冷硬的表情一下软了下来,眼泪哗哗就下来了,回身抱住舒氏,哭叫道:“娘,爹爹整日东奔西走的累个半死,我生病了都不让回来看看;哥哥犯错查都不查就要把他打死,我没犯错就要被罚跪祠堂。五哥当初差点把我药死还没跪祠堂呢!被欺凌至此,咱们还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到了阴曹地府一家人也好歹在一起。”

夏衿的这番话,正说中了舒氏的心思。她满腔的悲愤仿佛找到了渲泻口,“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见这对母女抱头痛哭,再想想刚才夏衿的话,在场的还没糊涂到极点的夏家人及下人,都心里唏嘘。

大太太见夏衿把夏祷的事扯出来,不乐意了:“唉,衿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哥哥犯了家规,难道就不能用家教训他一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欺凌你全家,你这话要将你祖母置于何地?至于跪祠堂,也是你心生怨恨,不敬祖母。听听你刚才的话,那可没冤枉你,你至于扯出祷哥儿的事吗?这事一码归一码。”

二太太则走到夏衿身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柔声劝道:“衿姐儿啊,快快跟祖母请个罪道个歉。念在你是担心兄长,想来你祖母也不会太过责怪你的。”

“哼,就你惯会做好人!”大太太白了她一眼。

二太太只当自己没听见,并不理会大太太,抬头对夏老太太道:“娘,三弟出事,我听说衿姐儿这几日担心得不得了,天天躲在屋里哭呢。心情不好,总会有些怨气,其实这孩子平时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最是孝顺懂事不过的。娘您老人家看在三弟和三弟妹面上,就原谅这孩子吧。”

大太太一听这话,顿时啐了一口:“孝顺懂事?我看是装出来的吧?二弟妹啊,你也别装好人,你知道你嘴里孝顺懂事的孩子是怎么说长辈的吗?说咱们斤斤计较,克扣他们家用银子呢!”

这话一出,夏祁顿时一怔,转过头向夏衿看来。

他听得出,大太太所说的话,都是他拿银子时跟妹妹说过的。因为是当着青黛的面说的,他当时就后悔了,所以回去之后,又回忆了一遍,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说了很出格的话,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正因如此,昨天说的每一个字,他记得很清楚。

现在这些话却由大太太说出来,不用问就知道,是青黛那丫鬟去泄了底。

夏衿脸上表情却丝毫未变,只用那漆黑的眼睛盯着大太太:“大伯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大太太用鼻子冷哼一声:“说没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想抵赖都不成。别以为你关着门躲在屋里跟你哥哥抱怨别人就不知道。平时见你话少,还以为是个老实的,心里却如此龌龊,连长辈的坏话都编排上了,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着一睇夏衿:“要不要我把证据拿出来?”

夏祁一听就急了。这话明明是他说的,怎么却张冠李戴到了妹妹头上?莫非是青黛那丫头对妹妹心存私怨,蓄意报复?

对,一定是这样。

他张嘴正要澄清事实,却听夏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大伯母,我知道你对我不满,五哥给我哥下药,却被我给喝了,差点丧命,我父母不满闹到上房,五哥才被责罚。你恨我我自然没话说。可你也不能冤枉我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这难道就是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么?”

说着她抬起泪眼,脸上露出绝望悲伤的表情:“当然,我知道,你既说了这样的话,就算那话不是我说的,你也会拿得出证据。这个家是你管着,三房的下人也是你一手挑进来的,他们自然是听你的。我房里的大丫鬟,可都是家生子,父母亲戚都在你手下干活,你让她说什么她不得说什么?不要说我了,便是老太太、二伯母房里的下人,怕是也听你的。”

夏祁也是个聪明的,一听这话有门,他立刻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

第十二章 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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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本就生得单薄,这悲伤的眼泪一流,再用平静的话语将绝望的话一说,引得那心软的忍不住都红了眼眶。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夏正谦为这个家做的最多,拿的却是最少,还整日被老太太责骂,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没少同情三房一家四口。再加上夏衿平时给人的印象就是楚楚可怜,老实懦弱,是个被堂兄姐欺负都不敢吭一声的主儿,她说的话没人不相信。大家看向大太太的目光都带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便是老太太和二太太心里都“咯噔”一下,对自己身边的下人心生狐疑。

大太太顿时急了。她张冠李戴说那话是夏衿说的,便想使个诈,让夏衿或夏祁心里一急,亲口就说出真相来,这比任何证据都有力。在她想来,这兄妹俩年纪小,又都是单纯的‘性’子,随便这样一诈就能上当。却不想被夏衿竟然将了她一军,让夏老太太和二太太对她生出疑心来。

她咬牙道:“衿姐儿,你别血口喷人,你房里的下人什么时候听我的了……”

“那你能拿出什么证据?难道不是让我房里的丫鬟出来指证那话是我说的?”夏衿打断她的话。

“……”大太太哑然。

那些话,当然是青黛跟她说的,她也准备让青黛出来作证。可夏衿刚才的话就把她堵死了,一旦让青黛出来,老太太和二房的人一定会怀疑他们身边的下人也在她的掌控之中。到时候,她就成了众矢之敌。

看到大太太语塞的样子,其实不用她说,大家都猜到事实正如夏衿所说。

二太太的脸‘色’沉了下去,夏老太太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任谁想着自己平时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心里都不好过,而且这人还是自己以为心直口快没什么脑子的人。

大太太一看坏事,大冷天的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娘,您老可别听她瞎说,那青黛是听他们兄妹俩说话太过份,心里不平,才主动跑来跟我说的,我可没收买她。您身边是用老了的人,二弟妹屋里也是自己挑的下人,自然是对你们忠心耿耿。我平时为人您也知道,便是给我几个胆子也不可能伸手到你们那里去。”

“好了,都别说了,吵吵嚷嚷地让我头疼。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后再说,把祁哥儿的事解决了要紧。”老太太一摆手,“衿丫头,你不是有话要问这两个小厮吗?赶紧问吧。”

已在夏老太太和二太太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夏衿也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平静地转过头去,问天冬和元胡:“我问你们,吃饭的人中,是谁说干喝酒无趣,又是谁最先说召妓的?”

元胡没有作声,倒是天冬看了夏祁一眼,见夏祁微微点头,便开口:“是一个叫汪文渚的,说喝酒无趣也是他,提议召妓的也是他。”

夏衿颔首:“这么说,召妓饮酒是临时决定的了?那么是谁去的那么巧,正好把你们捉回来?”

天冬正要说话,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是老奴把六少爷带回来的。”

天冬点了一下头。

夏衿转头一看,站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凭着原主的记忆,她知道这老头儿名叫李胜,是夏家外院的管事,平时听命于夏家的家主夏正慎。

也就是说,他是大房的人。

李胜也不等夏衿说话,径自道:“因东街有个铺子快要到期了,赁租的郑老板请吃饭,老奴便在那里碰到六少爷他们。”

夏衿看了他一眼,转脸问天冬:“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汪文渚跟咱家五少爷的关系如何?”

听她把夏祷称之为“咱家五少爷”,大家感觉都怪怪的。

天冬犹豫了一下,回道:“关系很好。”

夏衿转过身去,对夏老太太道:“我只说一句:昨晚我哥哥请人吃饭前,因钱不够,曾到我那里拿钱。知道他请人吃饭的,是我的大丫鬟青黛。”说着点了点头,“我说完了。”退到了一边,闭嘴不再说话。

院子里竟然一时没人出声。

大家都有些发愣。

本以为夏衿冒着触怒老太太的危险,非得问这么一些问题,必然会有个结论,帮夏祁减轻罪责。却不想她问了这么几句,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算是了结了。这到底什么意思?

不过这一愣之后,有些人就回过味来了,抬目看着夏祷,目光微闪。

知道夏祁请客的是青黛,青黛想来就是给大太太通风报信之人;而请客时提出要狎妓的是跟夏祷关系好的同窗;把夏祁捉回来的是大老爷的心腹。

这么一想,要说李胜遇见夏祁是巧遇,如今谁都不信。

有那迟钝的,轻声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了?”

这些下人哪里敢当众议论大房的是非,“嘘”了一声,只瞧着夏老太太。

大太太这时反应过来了,大怒,正要骂人,那边一个鸭公嗓子就叫嚷开了:“臭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夏祁狎妓是我叫人指使的,又是我叫李管事去捉的他?”

夏衿冷冷地看他一眼:“你敢对天发誓说不是?”

“……”夏祷一时语塞。

他还真不敢。

大太太一看宝贝儿子受窘,跳出来指着夏衿便骂:“发什么誓发什么誓?你哥哥做下坏事,关我家祷哥儿什么事?难道是我家祷哥儿叫他召妓的?叫他召他就召啊?他有没有脑子?别人叫他死他要不要去死?”

夏衿转过头去,对夏祁道:“哥哥,听到没有?以后做事动动脑子。你身边的人随时被人收买,行事处处都是陷阱,一个不小心,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夏祁很是机灵,马上接过话茬道:“妹妹,我知道了。不过再小心也防不住这样的明枪暗箭,我真是怕了。”说着呲牙裂嘴地从条凳上翻下身来,蹒跚着走到夏祷面前,向他深深作了个揖,“五哥,我跟你道歉,我以后再也不做让你讨厌的事了,你放过我吧。”

夏祷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有了那次夏祷被夏祁‘激’得大说实话的经历,夏祁一站在夏祷面前大太太就紧张了。此时不待夏祷反应,她就伸手把儿子扯到一边,自己站在夏祁面前:“别一喝一和就想把屎帽子往我家祷哥儿头上扣。你自己做下的错事,还想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我告诉你,没有证据,就是说到天上去也是空的,你身上的板子一板也别想落下。”

第十三章 父亲回来了

“谁说要少打板子了?”夏衿‘插’嘴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可没帮我哥哥求情。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他犯了错,上了别人的当,自然该打板子,吃些教训。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板也别少。”

她将眼一转,看向那些施行的婆子:“不过要是谁敢受人指使,将我哥哥往死里打,我夏衿对天发誓,必要她全家不得好死。”

那冷凛的眼神,直把两个婆子吓得发背脊发凉,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不敢,不敢!”

夏衿不再说话,退到了舒氏身边。

舒氏转眸看着‘女’儿,颇有些不敢置信,又满心的百感‘交’集。不过很快对儿子的担心又取代了复杂心绪,转脸去看夏祁那边。

夏衿闹这一出,完全打‘乱’了夏老太太的计划。她见舒氏站在那里,既不流泪也不求饶,竟像是认同了夏衿的说法,她的目光变得异常冰冷,开口道:“衿姐儿,你可以回祠堂去了,这男子受刑,不是你个姑娘家能看的。”

夏祁虽未成年,却也是个十四岁的男子,打的又是腚部,一会儿几板子下去,衣衫破烂,姑娘家在场便不成体统。所以早在行刑之前,夏家几位姑娘就被令离开了。如今在场的,除了夏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这几位长辈,夏家的几个堂兄弟,就是几个婆子和管事、小厮。所以夏老太太此时叫夏衿离开,倒也合情合理。

夏衿早在刚进来时,看清楚在场的人时,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也不争辩,只是转过身去,道:“哥哥受刑,母亲伤心,我岂能独自离去?我要在此陪着母亲。我不看就是,只管打吧。”

夏衿的执拗而刚硬的脾气,夏老太太今天算是领教了。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淡淡吩咐行刑婆子:“打吧。”

夏祁早已重新扒到了条凳上,婆子听得这声令下,提起了板子,“啪”地打到夏祁腚上。原先舒氏和夏衿未来时,婆子打他,他还惨叫几声,如今只管咬着嘴‘唇’,不肯再出一声。

夏衿听得板子落下的声音,掂量着力度还算合理,并未再干预。

她留下,就是怕婆子被有心人收买,将夏祁打杀于此。有些人为点小怨,就心狠手辣,害人‘性’命。这种人的思维不得以正常人推之,她不得不防。

“啪”,又是一板落下。院中一片寂静,连咳嗽声都没有。

舒氏听着板子落下的声音,眼泪哗哗地流,差点软倒在地。她的两位丫鬟连忙搀扶着她。

“啪!”

“啪!”

……

“十二,“十三”……夏衿默默数着数。

“这怎么回事?”院‘门’处传来一个男声。

“老、老爷,你救救祁哥儿吧。”舒氏听到这声音,如闻纶音,挣扎着往前跑。

夏正谦急走几步,半道上扶住舒氏,眼睛却往人群中心看来。众人见他回来,忙往旁边避开,把中间被打的夏祁‘露’了出来。

“这……这是怎么了?”看到人群中间被打得鲜血直渗的儿子,夏正谦的声音禁不住的颤抖。

他目光锐利地望向夏老太太。

这如刀锋一般的目光让夏老太太一凛,她垂下眼去,避开他的目光。

夏正慎是跟他一起回来的,见这情景,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爷,是这样……”大太太忙把夏祁狎妓饮酒,被老太太责罚的话说了一遍。当然,后面夏衿所说的那些,她一字不提。

夏衿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想看夏正谦如何行事。

“不是,不是这样的。”舒氏哪里肯让儿子背上狎妓的罪名,忙忙把夏衿的问话也说了一遍。

她只说事实,并未说出推断的结论,便是大太太万分不愿意让她说,也不好出口喝斥。随着夏正谦医术越发‘精’湛,大太太对他也越来越忌惮,再不敢当着他的面欺凌嘲讽舒氏了。

夏正谦是什么人?一听舒氏的话不用想就知道事涉夏祷。

“大哥,这事你怎么说?”他也不回头,直接问站在他后方的夏正慎。

上次夏祷给夏衿下‘药’,夏正谦闹到上房里来,夏正慎一语不发。现在被直接问到脸上,他尴尬地笑了笑,道:“一切听娘的。”

夏正谦的嘴角浮起一抹嘲笑。

自小这位大哥就自‘私’贪财,又喜欢推卸责任,夏老太爷早早就断言说他不可能成大器,后来果真是读书不成,学医也不成。而且对兄弟手足,也没有感情,一味的斤斤计较,那日夏衿生病便不让他回家,这几日出了事……

他甩甩头,不愿意再想下去,直接走到夏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娘,是我教子无方。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请娘可怜我唯有祁哥儿一子,他身子又太弱,二十板下来,恐有‘性’命之忧。他冒犯家规,我也不敢求娘饶他,只请娘允许我代他受过,让他承担所剩下的杖责。”

本来见到夏正谦羞愧得不敢抬头的夏祁,听了这话,哽咽着叫了声“爹”,强忍多时的眼泪“哗”地一声就下来了。

夏衿眼眸微闪,望着夏正谦,不知在想什么。

“罢了。”夏老太太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夏正谦,面‘露’疲惫地摆摆手,“碰到这种糟心的事,几日下来,你也瘦了不少。既然你这样说,那这杖责就算了吧。”又问,“你那官司的事,如何了?”

听到“官司”两个字,夏衿诧异地抬起眼来。夏正谦惹上了官司?她怎么一直没有听说?

夏老太太对三儿子向来冷冰冰,要不就视而不见,要不就张口责骂,从来没有一句关心。却不想今日一反常态,不光轻易饶了夏祁,还问及官司一事,这大大出乎了夏正谦的意料。他抬起头来,看到母亲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忽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多谢娘体恤。官司没事了,已抓到幕后指使者,还了儿子清白。”

夏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夏正谦见夏老太太再也没话,真心实意地叩了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舒氏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地亲手将罗嫂拿来的夏祁的衣服盖到他身上,正要叫天冬和元胡将夏祁扶下来用软轿抬回房去,却听得夏老太太又开口了:“前儿个我跟老大作了个决定,但老三官司惹身,无暇他顾,就耽搁了。如今老三也回来了,老二虽然不在,但老二媳‘妇’是在的,孩子们也都在,趁此机会我就把事说一说。”

“娘您有事只管说就是了,我们听着呢。”二太太将一盏温度正好的茶递到她手上。

第十四章 决断

夏老太太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周,开口道:“老大、老三都知道,夏家虽医药传家,但在你们祖父那一辈,还只是个游方郎中,后来因医术高明,被聘到医馆坐堂。直到晚年,才用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开了仁和堂。”

这些事,不光夏正慎和夏正谦知道,便是小辈的夏祐等人也清楚。大家都点了点头。

夏老太太又饮了口茶,继续道:“后来,你们祖父去世,仁和堂便到了你们父亲手里。他行了一辈子医,靠着精湛的医术,把仁和堂慢慢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一提仁和堂,无不夸口称赞,说咱们夏家的医术好。”

夏正谦目光微闪。

“可是这一次,老三这事一出,仁和堂的名声一落千丈,可谓是臭名远扬。你们祖父和你们父亲的心血,差点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夏老太太停下来,冷冷地看了夏正谦一眼。

夏正谦嘴唇紧抿,眼睑微垂,袖子里的拳头握成了一团。

“娘,老三也是遭小人陷害。”夏正慎适时地说了一句公道话。

夏老太太点了点头:“虽说这事不怪老三,但同时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医馆不能只靠一个人的名声支撑,这容易给小人作祟。如果医馆有多几个医术高明的人,这次也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她看向夏祐等人,“行医是夏家的根本,身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夏家的子孙,从小便要懂些医理,长大了,一部分行医,一部分走读书科举的路子,这才是兴家的良策。上面这些话,都是老太爷生前经常说的。而这次老三的事也提醒我,我跟老大商议之后,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看着大家,停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二房的禅哥儿,三房的祁哥儿,打明儿起,都到医馆去跟着老大和老三学医。”

众人听着这话,都静默着,没有一人作声,包括被点到名的夏禅都没露出愕然之色。唯有三房的人都吃了一惊。

舒氏望了夏正谦一眼,正要说话,夏正谦却已开口了:“娘,这不妥吧。祁哥儿才十四岁,书也念得好,先生说他火候到了,今年就可以去参加童生试。这时候让他扔下书本去学医,得不偿失。”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夏家这些子弟里,除了大房的夏祐,因为考了几次过不了童生试,他自己又喜欢学医,老太太和夏正慎基于家族传承的考虑,便于大前年去了医馆做事,其余的第三代,都在学堂里念书。二房的夏祤,如今都十八岁了,都还在学堂里念书呢,为什么偏要让夏祁退学学医?至于夏禅,那是夏家男孩子里最顽劣的,最坐不住的,根本没有读书的天份。他去医馆就要将夏祁陪绑,这明显不公平!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看到了,祁哥儿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跟着那些人混成什么样了?与其被人带坏,不如到医馆里去你自己管着。”夏老太太看夏正谦还要说话,一摆手,“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就站起身来,扶着丫鬟的手往屋里走。

夏正谦急了,跟在后面道:“娘,这不公平。祐哥儿和祤哥儿从七岁入学,在学堂在最少的也念了十二年书,祤哥儿如今还要再继续念呢。祁哥儿这才念了七年,同是嫡孙,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就算要他学医,也得等他十八岁再说吧。”

夏老太太停下脚步:“祐哥儿和祤哥儿做过有违家规的事吗?你怎么不在这上头比,非得比念了多少年书?而且,禅哥儿跟祁哥儿一般大,他去得医馆,祁哥儿为何又去不得?”

夏正谦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祁哥儿学业不错,如果他今儿不犯错,而且是大错,我就不说什么了,照着祤哥儿的样子,书由得他念。可你看这做的什么事?小小年纪就狎妓饮酒,这还得了?多少家产都不够败的。我不打他板子,已是开恩,你还有脸拿祐哥儿和祤哥儿来说事!当年,你大哥从学堂里回来进了医馆,不就是因为他也犯了错吗?我求情了吗?你爹允了吗?”

见夏正谦呆立在那里无言以对,夏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祁哥儿偷家里的医书给衿丫头看的事,你知不知道?”

夏正谦诧异地抬起头来:“有这事?”

“衿姐儿的丫头说的,这还有假?你要不信,自己去搜搜衿姐儿的屋子就知道了。”夏老太太的脸色黑得马上就能降下暴雨,“不光是这些,今天衿丫头跟我说了多少忤逆的话,你知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这老子是怎么当的?你大哥和你二哥几个孩子,都没让人操这么多心;哪像你,就一儿一女,还养成这样,你还有脸替祁哥儿求情?”

夏正谦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在他眼中,自己的一双儿女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他容不得别人说他们一点不是,哪怕说这话的是他老娘。

但他知道,哪怕他的儿女再好,老太太也百般的看不惯,就跟他在老太太眼中一样。所以,他也不跟老太太争辩。

老太太说完那话,扶着丫鬟的手继续往前走。不过走到屋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转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人来提亲,提亲的对象是衿丫头。本来我不同意的,但衿丫头今天的表现实在让我开了眼,留她在家里,没准哪天我就让她给气死了。还是把她嫁了吧,那门亲事我做主了。你们回去好好给她准备嫁妆,再管着她些,别让她东逛西逛的又弄病倒了。”说着直接进了屋。

一双儿女的命运一时之间就被别人定了下来,而且决定他们命运的并不是真心为他们好的人,舒氏的心都要碎了,颤抖着声音唤了声:“相公……”

夏正谦似乎如梦初醒,他抬脚便跟着老太太进了屋,道:“娘,您不能这样。祁哥儿必须念书,衿姐儿的亲事也得好好商议,万不能这样草率决定。”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摔碎了,老太太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滚出去!”

未几,夏正谦便被两个婆子推了出来。推出来之后,两人行了一礼:“三老爷,得罪了。”转身进了屋,还关上了门。

夏正谦只得望向夏正慎:“大哥,你劝劝娘吧。我家祁哥儿年纪还小,书念得又不错,就这样学医可惜了;女孩儿的亲事更是一辈子的事,那门亲事我们做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可不能就这样定下来啊!”

第十五章 主意

夏正慎这回倒是没有撒手不管。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夏正谦的肩膀:“三弟,娘在气头上,你们先回去吧,我好好劝劝娘。”

夏正谦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大哥:“那就有劳大哥了。”

夏正慎点了点头,对大家挥了挥手:“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都陆续离开。

夏正谦和舒氏不甘心,却也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没用,只得让人用软轿抬了夏祁,舒氏则拉着夏衿,一起回了三房所住的南院。

“衿姐儿,放心吧,娘绝不让你嫁给那不知根底的人。”舒氏安慰夏衿。

“嗯。”夏衿点点头。

对于夏老太太所说的狗屁亲事,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反正她还没及笄,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把身体练好。一旦能恢复前世一半的功力,这世上,还真没人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大不了挣个鱼死网破,一个人出去自立门户好了。

见夏衿平静得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舒氏虽觉得怪异,但望着侧躺在软轿里目光茫然的夏祁,实在无力去探究什么。

一家人沉默着回了南院,舒氏不放心夏衿一个人回自己院里,拉着她一起去了夏祁所住的小院。

夏正谦让小厮扶着夏祁进了屋,用药酒把淤血化开,再敷了金创药,这才出来外屋坐下,看着正默默坐着的舒氏和夏衿道:“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详细跟我说说。”

舒氏便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夏衿的表现让夏正谦很是意外。他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女儿,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夏衿睁着漆黑的眸子,静静地跟他对望。

看着女儿眨巴着眼睛,似乎很无辜的样子,夏正谦满腹的悲愤忧伤一下散了许多。他笑了起来,对舒氏道:“这孩子,真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能说的。”

他很欣慰。

他知道夏祁一向机灵,行事还能让人放心;可夏衿的性子却懦弱胆小,这颇让他担忧,总担心她以后出嫁会受人欺凌。但夏衿今天的表情,却颠覆他的认知。而这种变化是他最想看到的。更令他高兴的是,夏衿性子强硬的一面,是在哥哥被责罚时表现出来的,可见兄妹俩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而且,要不是夏衿拖延时间,他回来的时候没准二十板子早已打完了。夏祁身子弱,二十板子下去,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衿姐儿,爹爹答应你,一定不会让你祖母随便把你嫁出去。爹爹会为你亲自挑选一个好婆家,让你以后过上舒心的日子。”他认真地道。

“谢谢爹爹。”夏衿心中微暖。

夏老太太的冷酷与**,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夏正谦和舒氏在老太太面前毫无地位可言,她也亲眼见到了。饶是如此,夏正谦还能跟她做出如此承诺,实在非常难得的了。

“可是,哥哥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她问夏正谦。

夏正谦深深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眉头:“如果他不是被人所利用,犯了家规,便是拼着老命我也要保他能在学堂里继续念书。可现在,你祖母拿他狎妓饮酒来说事,我便不好再争了。实在不行,只能让他一边到医馆做事,一边看书了。好在没多久就可以参加春闱了,到时让他去试试,一旦过了童生试,就好说话了。你祖母总不能到那时再拦着不让他念书吧?如果那样,我就是拼着离开这个家,也要让祁哥儿继续念书。”

夏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倒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舒氏眼睛一亮。

事发至此,最难受的莫过于舒氏了。但夏祁是自己犯错,她又不能去怨谁,埋怨夏老太太偏心还惹得丈夫难过,所以她一直没有作声,只默默流泪。此时听得女儿说有办法,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也没想起这孩子只有十四岁而且还一直养在深闺。

夏正谦倒不指望女儿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不过对她能出谋划策感到十分高兴:“你说。”

夏衿望着夏正谦:“不知哥哥跟您说过没有,我常让他偷拿医书给我看。”

“哦?这倒没有。”夏正谦还真有些意外,“你喜欢学医?”

夏衿点点头,“我不想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我想学医。不如让我扮成哥哥的样子去医馆做事,让哥哥扮成我的样子专心在家里念书。”

“什么?”夏正谦一愣,继续哑然失笑,“胡说什么呢?不行!”

“为什么?”夏衿认真地看着他。

看到夏衿认真的目光,夏正谦倒不好敷衍她,道:“首先,你哥哥是个男孩子,在学堂里跟你大哥、二哥他们常年在一起,他们对他的一言一行再熟悉不过了。他可不是你装装样子就能装得像的,不用说话,光是走路的姿势都能看出你不是他。”

“其次,你是个女孩子,哪能到医馆那种地方去。不光陌生男子多,而且病人残胳膊断腿、恶疮烂肉的,也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能接触的。”

“医者眼中无男女。”夏衿淡淡道,“女病人在您眼里也仅是病人,而不是女人。我要学医,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女人,而仅仅是医者。”

“……”夏衿这套理论把夏正谦说得一怔,他抬眼深深地望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我说的第一点你就没办法解决。”

夏衿踌躇了一下,站了起来:“要不去我那边,我装扮给你们看?”

夏正谦还没说话,舒氏就摇了摇头:“不用了。衿姐儿,不管怎么说,娘也不会答应你去医馆的。那不是女孩子去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声誉就完了。”

夏正谦点了点头:“你娘说得对。”见夏衿张嘴还想说,他又道,“你放心,你哥哥的事,我会妥善处理的,一定会让他参加今年的春闱。”

夏衿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就算她说出花来,夏正谦夫妇俩也不会同意她假扮夏祁去医馆的。这世界对女人的禁锢虽不像明末那般厉害,但女人的声誉仍如生命一般重要。

她干脆处理眼前需要处理的问题:“娘,青黛和青蒿我都不想要了,我看那元胡似乎也有些问题。您打算怎么办?”

第十六章 菖蒲

这话提醒了舒氏。不过下人的事,要通过管家的大太太,她还真做不了主。

她望向夏正谦。

提到这事,夏正谦的脸沉了下来,对舒氏道:“你叫牙婆子来,我们自己挑几个人。青黛他们和买下人所花钱的事,我去跟大哥说。我就不信他们安插耳目在我们身边,还有脸不同意这事。”

“也是我没用,连下人是忠是奸都辩不清。”舒氏羞愧地低下头去。

管理好下人,是主母的职责。

“哼,老太太和二哥、二嫂那么厉害的人,没准身边都有他们的耳目呢,何况我们?”夏正谦道。

这话安慰到舒氏了,她的脸色好看许多:“你别说,还真是。”

“那我过去一趟。”夏正谦站了起来。

夏衿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青黛自打去通气报信,就再也没有回来。青蒿大概得了信,知道青黛另攀了高枝,一下没了主心骨,呆在院子里的回廊上坐立不安,听得夏衿回来,忙迎了出来:“姑娘。”

夏衿看她一眼,鼻子里应了一声,上了台阶,直接进了屋子,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她这身子弱,今天折腾了半天,实在是累了。

青蒿放下帐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坐到外屋的凳子继续发呆。

夏衿躺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掀帐一看,天已经黑了。

“姑娘,您醒了?”听到动静,一个丫鬟提着灯走了进来,却是薄荷。

“青蒿呢?”夏衿坐起来问。

薄荷脸上的笑容一滞,小声道:“您睡觉的时候,太太带了人来,把青蒿送到大太太院里去了。太太还送了两个刚买的丫鬟过来。她们如今呆在下人房里,等着您取名分派呢。”

夏衿点点头,自己取了衣服穿上,下了床。见薄荷愣在那里不知做什么,开口道:“递碗茶来。”

“姑娘,茶来了。”菖蒲走了进来,手里用托盘装了一盏茶,旁边还有个漱盅。

把托盘放到床前的桌子上,她笑道:“水盆在外面,我去端进来。”转身又端了水盆。

夏衿漱了口,净了脸,菖蒲已将饭摆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夏衿看着桌上虽不丰盛却十分符合自己口味的菜肴,头也不抬地问:“菖蒲,你这么机灵,怎么以前只是二等丫鬟呢?而且你也知道,我们三房在夏府无权无势,姑娘我自己都常被人欺负,以后更不知会嫁到什么不好的人家去。你跟着我,可没什么前途。如果你想去大太太的院里,去找找青蒿或青黛,或许她们能帮你想想办法。”

菖蒲看青黛和青蒿都离开了,便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尽心尽意地服侍夏衿,想搏得一个好印象,正满心等着夏衿夸赞她呢,没想到等来了夏衿这样一番话,她吓得“咚”地一声跪到了地上:“姑娘,奴婢不去大太太院里,奴婢只想伺候姑娘,并无二心。”

薄荷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却默然不说话。

夏衿舀了一勺汤,慢慢地喝完,这才道:“为什么呢?大太太院里当差多好啊,走到哪里都风光,府里上下都巴结,想来拿的赏钱也不少。”

菖蒲摇了摇头,跪在那里沉默半晌,才道:“我姐姐,原是大太太院里当差的,后来……后来被万嬷嬷的儿子周康看上,求到大太太跟前,大太太允了这门亲事。”

她抬起头来,目光清冷,嘴唇紧抿,单薄的身子透出一股子倔强:“姑娘可能不知道,那周康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光如此,还喜欢打女人。他原先就娶过一房媳妇,后来被他整日打骂虐待,上吊死了。我姐姐不愿,他就叫人来找我父母的麻烦,我爹他被周康叫人打断了腿,我娘从针线房被贬到了浆洗房。我姐姐不服,告到了大太太处,结果第二日,有人就在井里发现了我姐姐的尸体,只说她是不慎自己掉进井里淹死的……”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却哽咽着强压着自己的哭声。

夏衿原看菖蒲殷勤,怕她也跟青黛一样藏有异心,便拿话试她一试,却不想菖蒲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菖蒲有没有撒谎,如今的伤心是不是装出来的,前世被特殊训练过的夏衿自然能看得出来。

虽然还不是十分相信菖蒲,夏衿仍歉意道:“对不住,我不知你家这样。”

菖蒲一时说不出话,只拼命地摇头,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情绪,开口道:“这不怪姑娘。出了青黛那样的事,姑娘还能把我和薄荷留在身边,奴婢两人感激姑娘都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怨言?姑娘放心,奴婢如今只想伺候好姑娘,得了月钱养活父母,绝不会做出青黛那样的事来。我父母还在府里呢,我可不想让我父母被人戳脊梁骨。”

菖蒲话里的意思,夏衿自然明白。下人,尤其是家生子,从小就被上至主子下至教导嬷嬷灌输要对主子忠诚的思想,如今青黛背弃的哪怕是夏府最势弱的三房,而帮大房做事,这背主的名声也不好听。她本人以及她的父母,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会被人指指点点,而大太太也不见得会重用这样的人。青黛选择背主时大概也没有想到这些。

这也是夏衿对青黛没有采取任何报复手段的原因。

夏衿伸手虚扶了一把:“我相信你,你起来吧。”心里却想着,应该提醒舒氏把菖蒲和薄荷的家人要到三房来。

“谢姑娘。”菖蒲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菜怕是凉了,奴婢拿去厨房叫人热热再吃吧。”

“不用。”虽然天寒,但刚才也不过是说了一会子话,这菜只是不热,但还没到凉得吃不得的地步。

这边夏衿刚刚吃过饭,舒氏的丫鬟白芷便提着灯笼过来了,见夏衿睡醒而且吃了饭了,便道:“太太派奴婢来看姑娘,说如果姑娘醒了,一会儿太太就过来看您。”

“还是我过去吧。”夏衿这会子也想知道,夏老太太到底给她订了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公公病危住院,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稿子用的是存稿,发的存稿箱。所以评论区没办法及时回应,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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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亲事

夏衿到正院的时候,夏正谦和舒氏刚从夏祁那里回来。,最新章节访问: 。

“哥哥怎么样了?”夏衿问道。

“没事,‘精’神好得很,敷了‘药’后还趴在‘床’上看了半个时辰书,刚才吃了饭睡下了。”夏正谦笑道。

夏衿颔首:“那就好。”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看着眼前目光清冷,表情淡然的夏衿,再想想她今天的表情,夏正谦不知是喜还是悲。他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被人换了灵魂,只是觉得上次那场病对孩子的刺‘激’大太,对至于让她‘性’情大变。

也正如此,他心里对‘女’儿极为愧疚。

“今天你祖母说的亲事,我刚才去问过了。托媒人来提亲的是府衙罗推官府上,给他的三儿子说亲。”他开口道。

夏衿眉头微蹙。

这推官她倒是知道,是府衙掌理刑名、赞计典的官职,在临江城这地方,推官之职是正七品,相当于现代一个中级市的公安局长。

虽说这个官职在她眼里不值什么,但以夏家的地位而言,连个捕头都在夏正慎等人面前趾高气扬,推官更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了。

那么,这样一个大人物,为什么要为他的儿子来夏家提亲呢?而且对象还是她这个身体病弱的黄‘毛’小丫头。

不过她没问。她知道,其中原因夏正谦一定会去打听的。

见夏衿听到这样的亲事,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既未‘露’出惊喜、羞涩或别的表情,也没开口询问,只用黝黑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自己,等着自己的下文,夏正谦更觉得越发看不懂这个‘女’儿。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想来你也知道,我虽常出入官宦人家府坻,但那也只是给人看病,地位并不比他们府上的下人高多少,给了诊金就可供他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以咱们家的‘门’第,根本不可能跟官宦人家联姻。所以,罗推官家忽然想跟咱们家议亲,极是蹊跷。我去问过了,原来他家三儿子虽是嫡出,如今却得了重病,请了京城的郎中来都无法医治。罗家人无奈之下,便想给他冲喜。”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夏衿,却看夏衿只微点了点头,整个人仍是沉静如水。

倒是舒氏‘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嚷道:“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人家明明就告诉了她,这‘门’亲事是为了冲喜,她却仍然答应了下来。衿姐儿再不受宠,也是她的亲孙‘女’啊,她怎么就舍得让孩子受一辈的苦?”

她虽不明说,可大家都知道,她嘴里那“她”,指的是夏老太太。

夏衿望着夏正谦,平静地问:“爹爹打算怎么办?”

夏正谦深深地看她一眼,道:“我和你娘自然不赞成这‘门’亲事。但你大伯劝我,说这关系你一辈子的幸福,让我来把这事的利弊跟你说清楚,让你自己拿主意。”

夏衿一挑眉:“您说。”

“你大伯说,如果不是罗府三公子有病需要冲喜,咱们家想要攀上这样的亲事,根本不可能。要知道那三公子不光是罗府唯一的嫡子,更是个极聪明的,容貌又俊,人也十分上进,书念得极好,去年就考上了秀才。所以,这冲喜就是一个机会。一旦冲喜成功,三公子病情好转,那你就是推官府上嫡出的三少‘奶’‘奶’,一辈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享尽荣华富贵。要是三公子以后再考上举人,中个进士,你更是个官太太。”

说到这里,他望着夏衿,没有再说下去。

夏衿仍是一脸平静,又问:“为什么是咱们家呢?罗推官那样的人家,想来到地位相等或差不多的人家去,找个庶‘女’甚至嫡‘女’冲喜,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夏正谦摇摇头:“他家请道士算过,要属龙而‘阴’月生之人,这范围便大大缩小了。而且罗三公子因是嫡出,罗夫人不愿意给他娶个庶‘女’。”

说着,他凄然一笑:“说起来,罗家这次本来是冲着你四姐姐来的,但老太太却说小时候找人给你四姐姐算过命,十六岁前不宜出嫁,罗家才把目光放到了你的身上。”

夏正谦所说的“你四姐姐”,即是跟夏祷等人用四脚蛇吓她的夏衯。她也是龙年‘阴’月所生,只比夏衿大十天。

夏衿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小‘花’园里遇到大太太和薛太太的情景。

她淡然一笑:“原来如此。”她抬眸看着夏正谦,“麻烦爹爹跟祖母和大伯说,我没福气做什么官太太,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夏正谦赞许地一拍扶手:“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可是,老太太和大哥会听你的吗?”舒氏却一直担忧着。

虽然夏正慎跟夏正谦说了那话,但她却并未当真。有这样大的好处,她不信夏正慎那人会不动心。他跟夏正谦说那些话,想来不过是迂回手段,以为夏正谦和夏衿会为了那所谓的“机会”冒险,答应这‘门’亲事。此时自己这边不同意,那边他们怕是要来硬的了,定然会以她和夏正谦、夏祁作要挟,硬‘逼’着夏衿应了这‘门’亲事。

“不同意也没关系,反正这‘门’亲事我是不会答应的。”夏正谦道。

看到夏正谦眼里的坚定,夏衿心中生暖。跟舒氏在祠堂聊过,知道了这时代的行为准则和夏正谦的处境,她知道,夏正谦要做到这一点,竟然有多难。

也因此,她提醒自己,跟夏正谦和舒氏说话时,不要再由着‘性’子来。对他们,她要更耐心,更温和,就像对待夏祁一样。

她想了想,问道:“罗公子的病,爹爹你看过吗?”

夏正谦一愣,摇摇头:“没有。他们家,一直是请回‘春’堂的丁郎中看病的。后来丁郎中治不好,便直接去省府和京城请了郎中来。”

他盯着夏衿的眼睛,试探道:“莫不是你想让我去看看罗公子的病,再作决定?”

夏衿摇摇头:“要想不答应这‘门’亲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爹爹能治好罗三公子的病。只要他的病好了,自然就不需要冲喜,而且也绝不会跟咱们这种‘门’第的人结亲,祖母和大伯的如意算盘自然就落空了。而且,通过这件事,爹爹也能跟罗推官结个善缘嘛。?”

夏正谦听着这十足的孩子话,苦笑了起来:“衿姐儿你太看得起你爹爹了。那丁郎中已年近古稀,不光是临江城的名医,便是在整个浙省都有些名气,前一阵京城里还有人家来找他看病呢。我虽说有些名气,但在他面前,却什么都不是。他都治不好的病,我又怎么敢伸手?”

“那也不一定。”夏衿道,“术业有专攻,各人有各人的绝活。那丁郎中虽然有名,却也不是什么病都拿手的。没准他治不好的病,爹爹你能治得好呢?”

“这……”夏正谦被夏衿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心动。作为一个医术不错的郎中,钻研‘精’神是最不缺的。遇上疑难杂症,治不好哪怕了解了解也好啊。更何况,为了‘女’儿,怎么也应该冒一冒险。

第十八章 吃惊

这边舒氏早就耐不住了。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虽然夏正谦的态度很坚决,但她知道夏老太太有多固执,而且跟当家的夏正慎都是唯利是图的人。想让他们放弃这桩亲事,千难万难。要与他们抗争,她真没信心。

所以夏衿这办法一说,她简直如获至宝。此时见夏正谦还犹豫,赶忙劝道:“为了‘女’儿,你就试一试吧。”

“那好,我明日就上‘门’去‘毛’遂自荐,看一看罗三公子的病。”夏正谦也下了决心。

跟‘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比,面子值几个钱?

这事说定,夏衿便关心起夏正谦的事来:“爹爹,你惹了什么官司?现在如何了?”这事她早想问了,但夏正谦和舒氏一直担忧着她和夏祁的事,她都没‘抽’出空来问。而夏正谦如今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又听老太太说官司已解决了,她便不是很担心。如今她和夏祁的事已有了解决的办法,她自然要好好问上一问。

说起这事,夏正谦脸上‘露’出苦笑:“还不是病人的事。有个孩子,得了泄泻之症两年,他家人经人介绍找到我这儿来。结果又不给孩子好好吃我开的方子,给他吃了别的‘药’,结果病情加重死了,他家人跑到医馆来闹,非说是吃了我开的‘药’死的,又告到了官府去,闹得沸沸扬扬的。”

夏衿眉头一皱,抬眸问道:“有人指使?”

夏正谦一听这话,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又转头问舒氏,“你跟她说的?”

舒氏摇摇头:“她这段时间需要静养,连你吃官司的事我都瞒着她,平白无故的我跟她说这些干嘛?”她顿了顿,“而且,我都不知道这事背后有人指使。”

说着,她望向夏正谦,好奇地问:“真是别人指使的?谁那么坏,专跟你过不去?”

夏正谦没回答她,只是望着夏衿,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衿心中有鬼,被他看得不安,赶紧道:“爹,您发什么愣?娘问你话呢。”

夏正谦这才压下心里怪异的感觉,道:“倒也不是特意指使,而是孩子死后,有人觉得这事有文章可做,便派人跑到他们家指点了一番,孩子家人觉得有利可图,可讹一笔钱,这才闹上了。”说着又安抚道,“没事了,背后指使的人捉住了,还了我一个清白。说起来,这次多亏了程捕头,哦,就是祁哥儿同窗的父亲。”

说到这里,他对舒氏道:“祁哥儿狎妓饮酒的事,你也别责怪他。我这事出了之后,他急得很,托程捕头的儿子跟他父亲求情,让他用心帮我。指使的人捉住之后,祁哥儿便想好好感谢姓程的同窗,这才着了祷哥儿的道。”

说到这个,舒氏就转移了注意力,愤愤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咱们跟大哥大嫂也没什么仇怨,祷哥儿怎么就非得跟祁哥儿过不去呢。”

夏正谦叹了口气:“小孩子瞎胡闹么,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舒氏便不说话了,不过看着仍然意难平。

夏衿只得在一旁调和气氛,问夏正谦道:“那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夏正谦是个痴‘迷’于医术的郎中,一说到本行就滔滔不绝。他也不管夏衿喜不喜欢听,便道:“那孩子今年七岁,面黄中带黑,舌红苔腻,脉弦滑有力,口苦不渴,饮食正溃,每日腹泻三、四次,大……”

他本想说大便情况,不过好在想起‘女’儿一向喜洁,又是个小姑娘,对她说这话似乎不妥,及时地闭了嘴。

夏衿点了点头。

泄泻,其实就是现代所说的慢‘性’腹泻。慢‘性’腹泻是临‘床’上很是常见却极难治疗的病症。西医多认为是慢‘性’溃疡‘性’结肠炎,但长期服用抗生素,效果并不理想。而中医治疗,也是疗效参半。之所以如此难治,全是因其引起腹泻的病因复杂。现代尤是如此,想必在这古代,这个病就更难治了。

“他是热实之症,还是虚实夹杂?”她问道。

这一问让夏正谦吃了一惊。

他盯着夏衿,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认为腹泻会是热实之症,而不是虚寒之症呢?”

要知道,当时的郎中们一股脑地以虚或寒来判定,觉得必是受了寒,才会腹泻;而腹泻时间长,就必须进补。于是给病人开大量的补益涩肠的‘药’,结果并不一定有效。

慢‘性’腹泻或因虚寒而起,或热实而起,是夏正谦从多年从医的案例里总结出来的经验,可谓是他的绝招,从不外传,便是仁和堂别的郎中都不知晓。他还想着等以后老了,再传给夏祁或刑庆生。却不想,今日竟然被只识得几个字一直养在深闺里的年幼‘女’儿一言道破,这怎不叫他吃惊?

“《素问》里不是说了吗?‘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春’伤于风,夏生飧泄’,‘诸呕吐酸,暴注下迫,比属于热’,‘饮食不节,起居不时者‘阴’受之,‘阴’受之则入五脏,入五脏则瞋满闭塞,下为飧泄,久为肠澼’。”

虽说张仲景的《伤寒论》对这个问题阐述得比较系统,但夏衿在原身的记忆里只找到了《素问》,她怕穿帮,便只将《素问》里关于腹泻的句子念了出来。至于这些句子能不能解释她为何知道虚实寒热之辩证,那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事了——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一个只有一点医‘药’书本知识的菜鸟嘛,出点差错是正常的,要求不能太高是不是?

可她高估了这个年代的教育水平,夏正谦听得她的话,脸上吃惊的表情一点也不比刚才少:“刚才这些,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你完全理解了它的意思?”

要知道,《素问》这本‘药’书虽然涉及到泄泻这个病症,但并没有系统的阐述,所有有关的言论只散落于典籍的各个篇章里。夏衿刚才所念的这些,听起来不过寥寥数语,但却涉及到《素问》里《‘阴’阳应象大论篇》、《至真要大论篇》、《太‘阴’阳明论篇》等篇章。这就需要把整本《素问》理解透彻,再融汇贯通,加以总结,才能做得到的。

夏家的子孙,从七岁识字起,就开始要求背诵医‘药’典籍,打下医‘药’基础,以便于长大后科举不成,转行学医。但他们也只限于背诵,要说融汇贯通,还是长大后转行到医馆学医时,经过医术高明的郎中点拔教导,才能做到的事。

可如今夏衿小小年纪,不过在家中‘女’学上过几年学,识得几个字,读过两本类似于《‘女’诫》之类的书;而且因为偷偷‘摸’‘摸’,‘药’书能呆在她手上的时间并不长,还没人指点。在这样的条件下,她还能把‘药’书理解成这样,不能不说是个天才。

第十九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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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怎么了?错了吗?”夏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样子显得十分无辜。

“没、没错,说得非常正确。”望着这样的‘女’儿,夏正谦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十分自责。这么多年来,他整日早出晚归,在医馆忙碌。偶尔有空,也是‘抽’查一下夏祁的功课。对于‘女’儿,除了吃饭时关心地问上两句她的身体,他完全是放任不管的。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喜欢安静呆在角落里的‘女’儿,竟然如此聪慧,能力也如此之强。

此时他倒不怀疑夏衿死而复生,是旧瓶装新酒,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

其原因,是这段时间夏衿‘性’情大变,舒氏心存怀疑,对夏衿嘘寒问暖的同时,也时常跟她拉拉家常,问一些小时候的事。

夏衿有原主的记忆,哪里能被她问倒?自然回答得顺顺溜溜。而且她观言察‘色’的本事也是一流的,‘洞’察到舒氏的怀疑,虽则在‘性’格上按自己的来,但举止和生活细节上,都照着原主的习惯来。有时还主动聊起原主小时候的事。

这么一来,舒氏便打消了疑虑。又想想夏祁跟夏衿是双胞胎,两人颇有些心灵感应。如果夏衿真有什么,夏祁不可能没察觉出来。于是她真觉得如夏正谦所说的,‘女’儿还是那个‘女’儿,只不过生了一场大病,在鬼‘门’关上走了遭,‘性’情大变而已。

这些事,舒氏事无巨细,都跟夏正谦唠叨了一番。夏正谦本就没怀疑夏衿,经舒氏这一说,就更没往那方面想了。

夏衿可不想讨论‘药’书:“爹爹您开的什么‘药’?”

有了愧疚,夏正谦回答起夏衿的问题来就格外耐心:“龙胆草三钱,车前子六钱,木通二钱四,黄连三钱……”

夏衿听夏正谦念着‘药’方,眉头蹙了起来。

本来夏正谦也只是把‘药’方报报,想让夏衿熟知一下‘药’名。然而看到夏衿的表情,他心里又是吃了一惊:难道衿姐儿还能听懂他开的‘药’方不成?

他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怎么,你觉得爹爹开的‘药’方不妥?”

夏衿开始在夏正谦面前‘露’上一手,也是想知道他对她学医是个什么态度。刚才夏正谦没有喝斥她偷‘药’书看,眼里反而隐隐有赞赏之‘色’,她放心之余,便想往前再迈上一步。

她摇摇头:“倒不是不妥。只是这‘药’喝了之后,前两天反而比原来泻得更厉害,过后病情才会好转。那孩子的家人,是不是觉得不妥,便改了方子?你没提前跟他们说这是正常反应吗?”

这一回,夏正谦不是吃惊了,他简直被夏衿吓了一跳:“说了,不过他们不信。不过你……你怎么知道?有人跟你说过这事?”他转头朝屋里看看,“是不是你哥哥说的?”说完这句,他立马感觉不对,“不对啊,你哥哥应该也不知道我开的是什么‘药’方,更不会知道这‘药’喝了之后会有什么反应。难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衿:“你就这么看看‘药’书,就能懂‘药’?”

夏家能放出来给夏家子弟们随意看的几本‘药’书,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一些‘药’理基础书籍。他实在不能相信,看几本这样的书,就能懂得他刚才所开的那个‘药’方。

除非,夏衿曾遇到别的机缘,有医术高明的人在暗地里教导于她。

想想夏衿平时的生活,夏正谦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夏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家教是极严谨的。夏衿不管去哪里,都有丫鬟跟着。既如此,她不可能接触到什么人。

夏衿之所以想要试探,就是想让夏正谦知道自己的医术水平,从而能让她走出夏家后宅,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她不想被关在后宅里,然后由着夏老太太或舒氏把她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然后再被那男人一辈子关在后宅里。虽则随着身体状况的好转,翻个墙溜到外面去逛逛,完全没有问题。但她要的是在阳光之下,正大光明地出入夏府。

可现在看夏正谦的反应,她便知道这个步子迈得太大了。不过好在‘胸’有成竹,她摇摇头:“自然不是。”

因为出了青黛背主之事,如今谈正事,夏正谦和舒氏便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可夏衿此时仍左右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对夏正谦道:“爹,我有一件事,您听了别跟别人说。”

看着‘女’儿这孩子气的举动,夏正谦的心变得极为柔软,也压低声音道:“放心,我不跟人说。”

舒氏坐在一旁,本来满腹心思。此时见父‘女’俩这神神叨叨的样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郁气消散殆尽,她也竖起了耳朵,想知道‘女’儿有什么秘密。

“您还记得我院里有个邵婆婆吗?”夏衿道。

夏正谦头偏了一下,在记忆里搜索‘女’儿嘴里的这个人。

见丈夫好一会儿没说话,显然不记得这个人,舒氏忍不住‘插’了嘴:“邵婆婆是以前衿姐儿院里的粗使婆子,不大爱说话,整日做些扫地、打水、洗衣的粗话。”

她转头对夏衿道:“不过,你提她干嘛?”

这位邵婆子,可是在两年前就去世了。

“我的医术,都是邵婆婆教的。”夏衿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果然,夏正谦和舒氏都是一惊:“什么?”

选这个去世一年的老婆婆,夏衿要的就是死无对证,好由得她编故事。

她转头看向舒氏:“娘,您还记得不,我九年那年,邵婆婆生了一场病。”

舒氏想了想,点点头:“可不是。她咳嗽发高烧,我怕她给你过了病气,想把她挪出去,可你不知怎么的,死活不肯。后来你爹爹给她开了‘药’,喝了两剂烧就退下去了。”

提到这事,夏衿还是很感‘激’那个善良的原身的:“就是这件事后,有一天,邵婆婆趁着我身边没人的时候,跟我说,她是京城邵家的人,她父亲医术高明,她自幼也跟着学,学到了她父亲大半的医术。只是后来她父亲因给京城高官治病时惹了祸,她们一家逃离京城时跑散了,她才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些年她一直没敢让人知道她懂医。如今见我喜看‘药’书,她年纪也大了,不想把一身医术带到地底下去,便想收我为徒。这几年,我就一直跟着她学医。”

“原来如此。”夏正谦顿时释然。

有这么一个邵婆婆在,夏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以及让夏祁偷医书给她看的举动,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都教了些什么给你?”照夏衿刚才的表现看,这位邵婆婆的医术相当高明,甚至尤在夏正谦之上,这怎不叫夏正谦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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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女扮男装

“这个……”夏衿‘露’出为难的表情。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

“啊,不方便说,那就不说好了。”夏正谦赶紧道。

各家医术,向来都是除非自家子弟或徒弟,概不外传的。夏家便是如此,还定下了传男不传‘女’的家规。否则夏衿也不会因偷看‘药’书的事被夏老太太责骂了。

如今夏衿‘露’出这样的表情,很显然那姓邵的婆子在这方面对她有过嘱咐。

夏衿似乎如释重负。她歉意地道:“不是我不愿意说。而是我师父,她曾说过……”

未等夏衿说完,夏正谦便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不必解释,我都明白。”说着,他看着夏衿叹了口气,又是欣慰又是可惜的道,“可惜你是个‘女’孩子,要是……”

他话没说完,不过夏衿和舒氏都明白他要说什么。

夏衿也是无奈。这是古代,夏正谦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她也懒得辩驳了,反正多说无益,先做了再说吧。

大事说清楚,一家三口又说了一些闲话,夏衿便告辞回去了。

她并未把夏老太太给她订的亲事放在心上,但夏正谦夫‘妇’却是忧心忡忡,晚上怎么也睡不安然。第二天一早,夏正谦草草吃了些东西,便要出‘门’。

可刚刚走出院‘门’,他就看到夏祁穿着一件藏青‘色’长衫站在那里,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小厮。他不由一愣,回过头往院里望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祁哥儿,刚刚还见你躺在‘床’上,怎么眨眼的功夫,你就跑到这里来了?”

他出‘门’前,还先去看了夏祁一回,见他昨晚并未发热,伤口愈合也得‘挺’好,便放了心,嘱咐舒氏细心照看儿子,这才出的‘门’。

也就是说,一盏茶之前,他还见夏祁穿着里衣,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之后他不过是回房换了身衣裳,却在院‘门’口遇上‘精’神抖擞,衣着整齐的夏祁,这着实让人奇怪。

至于小厮,因昨天舒氏才给三房三个院子的下人来了个大换血,自己掏钱从外面一个牙婆手里买了差不多七、八个下人。如今看到陌生面孔,他倒是不奇怪。

“爹,您是不是要去罗家?我想跟您去。”夏祁道。

“胡闹!”夏正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伤没好,瞎跑什么?赶紧回去躺着。”说着对那小厮一摆手,“赶紧扶少爷回房。没我的话,不许他随意走动。”

那小厮犹豫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夏祁。

“我伤都好了,要不您看?”夏祁往旁边快走了几步,又走了回来。动作迅速敏捷,一点也不像是有伤在身的人。

“嗯?”夏正谦是郎中,夏祁的伤势他再清楚不过了。虽那婆子未打几板,力道也没有特意加重,但那几斤重的厚板子打下去,真不是开玩笑的。夏祁‘臀’部瘀伤不轻,起码得有两三天才能下‘床’,而且走路还一瘸一瘸的,非得四五天才能全好。

可眼前的夏祁却行动如常,跟身上没伤似的,这实在让人奇怪。

“伸手出来,我看看。”此处不好让夏祁把衣衫掀起来查看伤处,夏正谦便想拿拿脉。

夏祁倒是‘挺’听话,真个把手伸了出来。

看着那伸出的手腕极为纤细,还肤如凝脂,手指更是如青葱一般,夏正谦脸‘色’倏地一变,猛地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眼前的夏祁。

“嘘!”夏祁在他抬头之际,就将手指竖到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声道,“爹,您别嚷嚷,我是夏衿。”

“夏衿?”饶是刚才隐隐有了猜测,夏正谦还是禁不住大吃一惊。

“除了我这丫鬟,别让人知道。”夏衿悄声道,“要不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夏正谦点了点头。

夏衿能如此唯妙唯肖地假扮夏祁的事,要是被夏家另房的人知道,大家必要怀疑她以前假扮夏祁出过‘门’。这是影响声誉的大事。夏正谦掩饰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肯声张让人知晓?

“到我书房来。”夏正谦回转身,往院里的一间屋子走去。

这是夏正谦在内宅所设的书房,因涉及到‘药’方的保密‘性’,一贯不让人进。

“你在‘门’口呆着,有人靠近就出声。”进屋之前,夏衿吩咐扮作小厮的菖蒲。

菖蒲怕一说话就‘露’出‘女’子声音,也不作说话,只点了点头。

夏正谦进屋坐下,又指着一张椅子道:“坐吧。”然后仔细打量夏衿。

夏衿却没有落座,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再转过身,对夏正谦一挑眉:“像吧?”

夏正谦望着夏衿,久久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夏衿,不光是容貌,走路的姿势,便是连声音和说话的口‘吻’,都跟夏祁一般无二。直到这时,他都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是‘女’儿而不是儿子。

“你到底是祁哥儿不是衿姐儿?”他问道。

夏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了下来,这才用自己的‘女’声道:“我跟哥哥是双胞胎,本就心意相通。要假扮别人怕是不成,但扮成哥哥的模样,还是十分相像的。”

说着浅浅一笑:“刚才,爹爹不是没看出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夏正谦才有了点真实的感觉。他再一次上下打量夏衿,问道:“别的倒还罢了,你跟你哥哥差不多高,容貌本也八、九分像。可这声音,你是怎么改变的?”

夏衿将一个东西从嘴里吐了出来,用手掌接了递到夏正谦面前:“将这个压在舌底,就能改变声音。”

夏正谦定睛一看,却是一颗杏仁。

他虽觉得不可能,可眼前的事又不由得他不信。

他问道:“这也是你那师父教你的?”

“嗯。”夏衿点点头,“我师父还懂武功,我也跟她学了几招,防身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夏正谦闻言眉头一皱,真不知道‘女’儿遇上这样的师父,于她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见夏正谦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夏衿道:“爹,您再不走,到医馆怕是要迟了。”

夏正谦一惊,看了看外面的天时,站了起来,叮嘱夏衿:“你别胡闹,好生在家呆着,哪儿都别去,等着爹爹回来。”说着就要出‘门’。

夏衿跟着他往外走,嘴里道:“我跟师父学了几手医术,您也是知道的。东方不亮西方亮,没准您没办法,我却能用师父教的医术治好那罗公子的病呢?”

这话一说,夏正谦脚下一滞,犹豫起来。

第二十一章 求见

“这毕竟是关于我一辈子的大事,您就让我去吧。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夏衿见状,赶紧趁热打铁。

夏正谦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也罢。”说着回头,再次打量了夏衿一回,目光落在她的袖子上。

“我刚才是特意留着这个破绽让您看的。”夏衿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在手上抹了抹,那手掌及手腕的皮肤一下子就变黑了些,看起来跟脸和脖子的颜‘色’极为相近。

夏正谦这才放下心来,转身道:“走吧。”

夏正慎对仁和堂一向把持得十分严格。照规矩,夏正谦应该先到仁和堂报到,向夏正慎先禀报此事,经得夏正慎的同意,才能外出出诊。而出诊的诊金也要如实‘交’到夏正慎手上,待得月初,夏府统一发月例时,夏正谦才能领到自己那份月钱。

可昨日之事,让夏正谦对夏正慎极为失望。再加上他也知道,夏正慎想要从亲事同捞好处,必不会同意他上‘门’给罗三公子就诊的,如果去了仁和堂,必要被阻,节外生枝,所以他干脆没去仁和堂‘露’面,让自己的小厮兼车夫知析直接将马车驶去了罗府。

罗推官全名罗维韬,出身于苏省有名的望族。因朝庭有官员任职原籍回避制度,他不便在苏省做官,就选了临近的浙省。也因此,罗府的府坻占地颇广,建造得富丽堂皇。

夏正谦并未让知柏把马车停在罗府大‘门’口,而是离五十米的距离便下了车。

“带太多人去不好,你们就留在这里。”他吩咐知柏和菖蒲。

“是,老爷。”知柏恭敬地应道。

菖蒲却没有说话,而是先看向了夏衿。待得夏衿冲她微一颔首,她这才道:“是,老爷。”

对菖蒲这样的反应,夏正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满意。

他对菖蒲温和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夏衿道:“走吧。”提着‘药’箱率先往罗府大‘门’走去。

知柏见了,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夏正谦好歹是临江城里有名的郎中,稳重儒雅,如今提着‘药’箱走在前面,后面跟个空着手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话。

“爹,我来拿。”夏衿抢上一步,伸手去抓‘药’箱。

夏正谦并未放手:“很重,我拿就好。”

“没关系,我提得动。”夏衿道,见夏正谦仍不放心,她只得又补充一句,“如果提不动,我再给您。”

夏正谦犹豫了一下,大概也觉得自己提‘药’箱不妥,这才叮嘱一句:“拿稳了。”这才缓缓地放了手。

见夏衿将‘药’箱提在手中,并不十分吃力的样子,他这才放了心,抬脚往罗家大‘门’走去。

罗府不光大‘门’建得气派,便是看‘门’的两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也颇为不凡:八成新的黑‘色’绸缎短打衣衫,身材高大健硕,目光冷峻,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夏正谦走到近前,抬手作了一揖:“仁和堂郎中夏正谦,求见罗大人。麻烦二位通传一声。”说着,把帖子递了上去。

其中一个汉子将帖子接了过去,打开来看了一眼,又抬眼将夏正谦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稍等。”转身进了‘门’。

另一个道:“二位,请‘门’房里坐。”将夏正谦父‘女’俩引到旁边的‘门’房坐下,又上了茶,这才退了出去,仍到大‘门’口守着。

夏正谦两人等了半盏茶功夫,那送拜帖的汉子出来,对夏正谦道:“夏郎中,对不住,我家老爷上衙‘门’去了。”

夏正谦跟夏衿对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京城因为要早朝,所以点卯的时间是卯时,也就是现代的五点到七点。但地方衙‘门’点卯时辰却不同,夏冬两季又有区分,冬季稍晚。在现在,这初‘春’时节,临江城点卯的时间是辰正时分,也就是现代的八点钟。

正因如此,怕罗维韬要上衙,所以夏正谦来得格外早,此时也不过是卯正,还有半个时辰才到衙‘门’点卯时间,罗维韬应该还在家里才对。

而且,罗维韬是一家之主,他要去哪里,必是从正‘门’出入。也就是说,他在不在家,是否已出‘门’,这两个守‘门’的汉子应该一清二楚才对,哪里需要进去问一问才知道呢?

唯一的解释是,罗维韬此时正在家里,但他不愿见他们。

夏正谦苦笑。

要知道,罗维韬不光是七品的推官,更是名‘门’望族罗家的嫡系子孙。为攀上这棵大树,不知有多少郎中想要来试一试身手,碰一碰运气。如果罗家都应允的话,那罗三公子还没病死,怕都要被折腾死了。

而他夏正谦,虽在临江城有些小名气,但又如何能跟丁郎中和京城里的名医、御医相比呢?那些人都看不好的病,罗维韬又缘何相信他能看好?拒绝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至于亲事,如今也只是那衙‘门’一个小吏的妻子薛太太到夏家来提了一嘴,算是探探口风。为攀高枝,有的是人家想要送‘女’儿去冲喜,属龙‘阴’月生人虽难找,却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事夏家要是不愿意,罗家也不会强求。也就是说,议亲一事八字还没一撇,罗维韬自然不会把他当作亲家,迎进‘门’去。

罗维韬不愿意见他,他又不可能硬闯进去,嚷嚷着要给罗三公子看病。怎么办呢?

“爹,咱们去马车里等吧。罗大人总要去衙‘门’的,到时候就能见着他了。”夏衿在一旁道。

夏正谦原也这么想。只是,初‘春’的早晨,气温十分寒冷……

他看了看身体单薄的夏衿:“我在此等着就是了,你先回去,小半个时辰后再来。”

好不容易能到这里,夏衿哪里肯走?她摇摇头:“我不回去。”

“衿……祁哥儿,听话!”夏正谦将脸一沉。

夏衿表情依旧,只淡淡地看他一眼:“回去后要是遇见大伯父,怕是就出不来了。而且罗大人也不一定真到辰正才出来。”

“……”夏正谦微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正慎要是遇见夏衿,定然以为她是夏祁,而且身上伤不重,以他的‘性’子,定然要将她带去医馆做事,不会再让她在家里闲着。可夏衿不是夏祁,怎能到医馆那种男人和病人成堆的地方去?

夏衿说完那话,不再理会夏正谦,径直走到马车前,率先上了车,将夏正谦一个人扔在原地。

夏正谦愣了一愣,只得也走了过来,跟着上了车。

第二十二章 罗府

因手头不宽裕,不到特别寒冷的天,夏正谦的马车里是不设火盆的。现在虽是初春,但时辰太早,太阳还未出来,气温大概在七、八摄氏度这样,坐在上面等半个时辰,还是让人冷得够呛。

好在菖蒲极是细心,出来时手里拎了个包袱,此进把厚披风拿出来,给夏衿披上,让夏衿好受许多。

菖蒲这一举动,让夏正谦极为满意,当场便让知柏掏出十文钱,打赏了菖蒲,把菖蒲高兴得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夏府就是平常人家,下人的月钱并不高。菖蒲以前做小丫鬟,月钱只有二十文;现在升了大丫鬟,也不过是三十文的月例。夏正谦这一打赏,直接抵得她以前半个月的月钱,这怎不叫她开心?

将十文钱仔细地放进怀里,菖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更好地伺候夏衿。

因不想让罗家门房的人看到他们在此等候,夏正谦上了马车后,就让知柏将车驶到了前面的巷子里,只派知柏和菖蒲轮流到巷口张望。门房大概以为夏正谦走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一辆马车从侧门出来,停到了大门处。

知柏常年跟着夏正谦出入富贵人家府坻,颇有几分眼力,知道这种皂青色绸缎车围子,车前还有一块皮子挡风的马车常常为官员或大家子所乘,必是罗维韬的马车,顿时一喜,跑过来叫道:“老爷老爷,罗大人出来了。”

夏正谦和夏衿连忙下了马车,走到罗家大门前时,果然看到一个四十来岁、身材健硕、容貌颇有几分英俊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准备上马车。

“罗大人,请留步。”夏正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跟前,深深作了个揖。

“你是……”罗维韬站直身体,打量着夏正谦,皱眉问道。

“我是仁和堂郎中夏正谦,冒昧上门,多有打扰。”

罗维韬不悦地看了守门的汉子一眼,对夏正谦微一颔首,语气变淡:“不知夏郎中清早上门,有何见教?”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夏衿的目光骤然一冷。

事涉母兄及女儿亲事,夏正谦面色发红,吞吞吐吐道:“罗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罗维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马上要去上衙,去得迟了,怕是不妥。有什么事你就在这儿说吧。”

夏正谦知道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下次上门恐怕罗维韬不会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明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仍开了口,而且话说得极为直接了当:“昨儿个衙门薛典吏家上门,说小女属龙阴月,正合贵府冲喜之需,问是否愿意跟贵府议亲。家母及兄长闻言极喜,一口应允此事。夏某力微,反对无果。听闻有恙的是贵府三公子,在下不才,愿毛遂自荐,给三公子看病。如三公子的病能治好,大人也不必再苦恼,更不必草率行事,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了。罗大人也是作父亲的,想来能体谅在下的一片心。”

夏衿在一旁听了,饶是因前世雇佣兵见惯生死的经历,让她早已心冷似铁,仍颇为感动。

夏正谦这话说得含蓄,意思却极为明白,那就是告诉罗维韬,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来给罗三公子冲喜。

他如此一说,不管看不看得上病,不管能不能治好罗三公子的病,以罗维韬身为世家子的倨傲,这门亲事必然作罢。但罗维韬会因此而对夏家不满,夏老太太和夏正慎攀亲不成更会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明知即将面对如此艰难的局面,眼前这位作父亲的,依然这么明晃晃地将话说出了口,回拒了亲事,将她护在了身后!

这份父爱,犹如刚出炉的一锅滚水,瞬间将她硬冷的心浇融。

果然,夏正谦的话声未落,罗维韬的目光一下子就阴冷下来。

他盯着夏正谦,犹如盯着一只苍蝇,厌恶里透着不屑,似乎连话都懒得跟他说:“这位,我似乎没让人去你家提亲吧?大清早跑来说这些话,你还真是莫名其妙!”说着一拂袖,便往马车行去。

“罗大人,请等等。”夏衿叫了一声,见罗维韬理也不理,脚下未停,她继续道,“罗大人想来也知道,每个郎中都有各自的绝活。许多名医治不好的病,却被街头的游医给治好了,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我父亲在临江城,名气虽不如丁郎中,但也不是无名之辈。罗大人如果给个机会,没准令郎的病就能治好呢?这个机会,与其说是给我父亲,不如说是给令郎。罗大人何不试一试?”

非是她下贱,定要给那罗三公子治病不可。实是她不忍夏正谦承受来自各方的怒火。要能治好罗三的病,罗维韬便承了夏正谦大情。到时候,夏老太太和夏正慎也不敢再明着难为夏正谦。

夏衿最后的那两句话,让罗维韬脚下一顿。

他转过身来,看向夏正谦,目光沉凝。

夏正谦站在那里,与罗维韬对视,却默然不语,并没有及时推销自己。

夏正谦这样的表现,倒让罗维韬面色有所松动。他问:“你几分把握?”

夏正谦摇摇头:“并无把握。”见罗维韬脸色微沉,他又道,“连贵公子的面都未见,怎敢说有把握?”

这话让罗维韬颜色一展:“倒是我糊涂了。”转身对随从道,“你去衙门,帮我跟大人说一声,我迟些再去。”

那随从答应一声,骑马离去。

罗维韬转向夏正谦,做了个手势:“夏郎中请。”

罗府占地颇广,里面广宇阔舍,雕梁画栋,荷塘假水,名花异草,不知比夏府强上多少档次。

夏家父女俩跟着罗维韬走过回廊,穿过一道又一道拱门,看了无数风景,终于进了一处院落,停在了一间屋舍前。

“老爷。”立在门口的丫鬟见罗维韬来,行了一礼,抬手将帘子打起。

“夫人可在屋里?”罗维韬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立在门口,问道。

一个三十多岁的端庄妇人闻声而出,看到罗维韬,微微一怔,目光便看向了夏正谦父女两人。

第二十三章 吐血症

“夫人,这是夏郎中和他儿子,来给骞儿看病的。,最新章节访问: 。”罗维韬道。

“哦?”‘妇’人冷淡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热络,看向夏正谦和夏衿目光隐隐有期待之‘色’。

“罗夫人。”夏正谦施了一礼,知道这便是罗维韬的夫人,那罗三公子的亲生母亲了。

夏衿也跟着行了一礼。

“夏郎中有请。”罗夫人道。早已有丫鬟将帘子打了起来。

还在‘门’外,夏衿就闻到一股子‘药’味。进了屋,这‘药’味就更浓了。不过除了‘药’味,屋子里并无其他难闻的味道,四处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

走到里间‘门’口,夏正谦忽然停住脚步,对夏衿道:“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我叫你进去,你再进去。”

夏衿点了点头。

罗夫人见状,也不问原由,吩咐丫鬟招呼好夏衿,自己跟在罗维韬和夏正谦身后,进了里屋。

“公子,请这边坐吧。”丫鬟上前道。

夏衿摆了摆手,正要说“不必”,忽然听到里面传来罗夫人的一声惊呼,继而一阵‘乱’响,似乎撞倒了凳子,打翻了碗碟,还伴着罗夫人的急呼声:“骞儿,骞儿,你怎么了?”

显然是病人发生了危急状况。夏衿顾不得其他,忙掀帘进去。

只见里面迎面竖着一个红木缕雕镶‘玉’石的屏风,转过屏风,便是一张雕‘花’拔步‘床’,‘床’上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正半躺在‘床’,被罗夫人扶着,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血,有些血来不及从嘴里冒出,汩汩地从鼻孔流了下来,那情景触目惊心,十分恐怖。

“夏郎中,可有办法?”罗维韬问夏正谦,他看上去倒还算镇定,“我儿吐血已有半年了,情况越来越严重。丁郎中他们用银针止血,又开了无数止血和防止吐血的方子,都无效。”

夏正谦正想上前用银针给罗骞止血,听得此话,身体顿时一滞,眉头蹙了起来。

“爹。”夏衿走到夏正谦身边,唤了一声。

夏正谦微点了点头,视线仍盯在罗骞身上,凝神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向罗维韬问道:“三公子刚开始得此病时,有何征兆?”

罗维韬叹了口气:“我儿平素颇喜练武,有一次出去历练,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回家后就开始咳嗽唾血,伴有痰症。本来这样的小伤倒没什么,请个大夫看看,吃几剂‘药’就好了。偏他发病时正值我父亲去世,全家回老家奔丧,家里正巧又发生了点事情,这孩子便把这事瞒了下来,只在外面抓了几剂‘药’吃,可不知遇上的是什么庸医,‘药’吃下去,不光病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发现他这病症时,再请丁郎中他们来看,就已是这样了。”

说着,他眼眸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露’出悔恨的神‘色’。

夏正谦点了点头,看罗骞此时已不吐血了,被罗夫人和丫鬟缓缓扶着靠回到‘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便道:“我先拿拿脉。”

“请。”既将夏正谦领进了‘门’,罗维韬就没有一丝慢待,走到‘床’边将罗骞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示意夏正谦上前诊脉。

夏正谦将手指放在罗骞的手腕上按了一会儿,转头对夏衿道:“祁哥儿,你来看看。”

罗维韬面‘色’微沉,显然对夏正谦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让自己儿子练手十分不满。不过,他倒是没说什么。

可那罗夫人不乐意了。未待夏衿走近,她便将罗骞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转头对夏正谦道:“这位郎中,如果你有办法,就开‘药’吧。”直接将夏衿无视掉。

倒是那‘床’上的少年罗骞,虽吐了那么多血,神志却仍然清醒。见夏衿有些尴尬地停在‘床’前,他从被子里将手伸了出来,抬手对夏衿示意了一下。

罗夫人眉头微蹙,不过倒是没再说什么。

夏衿自是不会在意罗夫人的态度,上前伸手,将手指搭在罗骞的手腕上仔细地把了把脉。

她在外面呆久了,身体又极单薄,易寒畏冷。这手一搭,罗骞只感觉手腕微凉,再一看,发现夏衿的手指极为纤细,那五个手指拼拢合在一起,不如他的手一半大。他不由得抬起眼来,讶然地仔细打量了夏衿两眼后,眼眸里似得深邃了许多。

夏衿没有在意他的打量,凝神细细感觉手指之下脉搏的跳动。

看到‘女’儿跟陌生男子发生肢体接触,夏正谦浑身不舒服,颇为后悔将‘女’儿带到这袁府里来。为掩盖神情的不自在,他凑上前来,问夏衿道:“如何?”

夏衿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将手指收了回来,抬眼看了看罗骞的脸‘色’,问道:“平时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见夏衿拿了脉还要问东问西,丝毫不为病人着想,只想着自己学习医术,罗夫人饶是颇有涵养,也忍不住了,口气极冲地道:“我儿累了,有什么要问的,到外面问吧。”说着将罗骞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夏郎中,我们到外面说话。”罗维韬也极后悔将夏正谦父子俩领进来,说这话时脸‘色’很不好看。

罗骞歉意地冲着夏衿微微颔首,靠坐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衿见状,‘欲’有所思。

“走吧。”夏正谦拉了夏衿袖子一把,跟着罗维韬走出了‘门’。

罗维韬出到外间,脚下并没有停,继续往外走,一直将夏正谦两人领到外面的厅堂处,方淡淡道:“请坐吧。”说着,率先坐到了主位上。

丫鬟立刻将茶水摆了上来。

罗维韬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问道:“如何?对于我儿的病,夏郎中有何高见?”

对于罗骞这病,夏正谦还真没什么“高见”。他所要采用的法子,也只是治伤和防止吐血。但依他想来,这些法子,丁郎中和京城的名医、御医应该早已用过,而且用的方子不知比他高明多少。他们都治不了,可见这法子没什么用。

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到夏衿身上。

夏衿冲他微一点头,那样子极是自信。

夏正谦大喜,对罗维韬拱手道:“罗大人或许不知,我这儿子夏祁师从京城邵姓名医,医术与在下不是一个路子,医术尤在我上。我今日带他来,正是想让他也看一看令公子之病是否能治。而今看令公子之病症,除了疗伤止血之‘药’,在下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但我家祁哥儿似有所得,如罗大人不急着上衙,不如听听他说说。”

他是个至诚君子,饶是不乐意‘女’儿名声外扬,却也不肯占了‘女’儿的功劳,把夏衿开的‘药’方说成他自己的。但他也知道,夏衿年轻,又没有什么出采的医案让她扬名,刚才让她给罗骞拿脉便已让罗家人很不高兴了。此时再让她出言询问,甚至开方,罗维韬怕是要立刻将他们赶出去,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

所以,他只得把夏衿的师父抬出来。却完全不知道,夏衿嘴里的师父,根本就不存在。

罗维韬‘浪’费自己一早的时间,冒着触怒上司的危险请了假,将夏正谦带去看病,对他是寄予极大希望的。

可此时,夏正谦却说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倒是他儿子“似有所得”。这话在罗维韬听来,简直就是拿他罗家人来小耍。

第二十四章 狂妄

中医不比其他,那是要用无数的经验积累,才能拿得准脉,开得出方,治得好病人的病的。而眼前这个所谓的“祁哥儿”,不过是十三、四岁年纪,真真正正是黄口小儿。这样的孩子,能背上几本医书,拿得出一两种容易的脉,就已是很了不得的了。此时,夏正谦却正儿八经地将他推出来,说他对袁三公子的病“有所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是什么?

不过罗维韬身为世家子,又在官场混了多年,城府极深。虽心里已愠怒,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他看了夏衿一眼,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放到桌上,淡淡道:“姓邵的名医?没听说过。”

“……”夏正谦一滞,看了夏衿一眼,表情极为尴尬。

“令公子是不是不能躺下,只能坐着睡,躺下就喘?而且身体稍一倾斜,就会吐血;天气一凉,病情就加重?”夏衿忽然开了口。

“你如何得知?”罗维韬吃惊地望向夏衿。

夏衿没有回答,又淡然地继续问道:“他是不是肌肤发麻,脑袋发痛,身上还感觉忽冷忽热,口渴,吃不下饭,还很容易惊恐?”

随着夏衿的问话,罗维韬的身体不知不觉由后靠变成了前倾,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夏衿的话声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点头:“正是。”

夏衿微一颔首,便不说话了,端起茶杯慢慢地品起茶来。

罗维韬坐在那里,盯着夏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夏正谦虽对罗维韬之前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他行医多年,早已习惯了这些富贵人家的脸色。说白了,郎中虽说能治病救人,但对于富贵人家来说,不过是给点钱就能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地位比下人稍高一些。除非你是求而不得的名医或御医,否则就得看他们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因此,他对罗维韬的态度并不十分在意。

此时见夏衿竟然对罗维韬拿捏上了,他便觉得不妥,咳嗽一声,代罗维韬问道:“祁哥儿,袁三公子的病,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罗维韬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眼定定地瞧着夏衿,等着她说话。

夏衿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抬起眼眸,对罗维韬道:“罗大人,我知道你觉得我年轻,你不信我。既不信,说的再多也无意义。我且开一方子,如果你觉得或可一试,就让罗三公子服我这药,不过期间不可间断,要服一月方可;如不愿试,就当我浪费你家一点笔墨罢。”

说着,她转头吩咐:“纸笔伺候。”

罗三病这许久,几乎日日都有郎中来看诊,丫鬟们早已熟知一切程序了。在罗维韬带夏正谦进门时,文房四宝便已准备妥当。夏衿一声吩咐,丫鬟略一犹豫,见罗维韬并没反对,便将纸笔砚墨一一摆将上来。

夏衿起身走到桌前,大笔一挥,将药方写下,转头对夏正谦道:“爹,咱们回去吧。”

她既如此说,夏正谦即便看到罗维韬脸色沉沉,也不好反对,站起来对罗维韬一拱手:“罗大人,今日多有打扰,耽误你上衙了,还请罚罪。我们这便告辞。”也不等罗维韬有何表示,兀自深深作了个揖,提起药箱,抬脚朝外面走去。

夏衿虽极傲气,看不惯罗维韬那高高在上的嘴脸,照她的脾气,此时便应该拂袖而去。但她却也知这古代最重礼仪。如她无礼,只怕要连累夏祁的名声,影响他科举,而且闲话还要讲到夏正谦身上,说他教子无方。

她只得跟在夏正谦身后也拱了拱手,紧跟着出了门。

罗维韬从小到大,无不被人奉承,今日却被一个十四岁小儿扫了脸面,心中怒火可想而知。

他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睁睁看着夏正谦父女俩出了门,好半晌,方将心中怒气压了下去,站起来走到桌前,看向夏衿所写的药方。

只见上面开了茯苓、甘草、半夏、干姜、牡蛎、桂枝、白芍这几味药,并无甚出奇之处。罗维韬不光恼恨,更多的是失望,用袖子一拂,“呼”地一声将那张药方连同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他转身出门,怒气冲冲地往院门外走去。可一只脚跨出门槛后,又收了回来。

他在门口略停了停,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往罗骞所住的屋子走去。

“老爷,如何?”那罗夫人见罗维韬进门,急切地迎上来问道。

听见母亲的问话,靠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的罗骞睁开了眼,望向罗维韬。

“哼,那姓夏的郎中说他没办法,倒叫他儿子开了个药方。”罗维韬说到这个,脸上还掩饰不住的恼怒之色,“那小子不过十三、四岁,饶是打从娘胎起学医,也不过十来年时间,病人都没见过多少,竟然大言不惭,狂妄之极,还在我面前摆架子,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壶和茶杯震得“叮当”乱响。

他在衙门里做事,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再加上城府极深,他轻易不动怒。但夏衿仿佛手握着罗骞之命,只因为垂怜才随手写下方子的那股子倨傲之色,实在是把罗维韬气得不轻。

罗夫人本就看不上夏正谦父女俩,此时闻言,脸色便沉了下去。

不过她极想得开,淡淡道:“这天下什么人没有?老爷不值当为他们生气。”说着走到床前,倒了一杯茶,递到罗骞嘴边。

罗骞轻饮了一口,便推开了,问罗维韬道:“爹,那药方……在哪儿?”

罗夫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宠爱异常。如今他重病在床,时日无多,罗夫人对他更是有求必应。此时见罗维韬兀自坐在那里,并不答话,不由得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声响。

她拔高声音,带着丝怒气问道:“骞儿问,药方在哪里。”

罗维韬这才转过头来,望了罗骞一眼,问道:“你想看看?”

罗骞点点头。

罗维韬转头对丫鬟道:“去,到厅堂去,把地上那张药方拾过来。”

丫鬟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将夏衿写的那张方子拿了过来,在罗维韬的示意下,递给了罗骞。

第二十五章 退亲

罗骞就着丫鬟的手,看了那张‘药’方一眼,无力地闭了闭眼,这才说了一声:“去煎来。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

声音虽小,罗维韬和罗夫人却都听见了,罗夫人大惊:“骞儿!”

“死马……当活马医。”罗骞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罗夫人听着这话,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走到‘床’前握住儿子的手,哽咽地叫了一声:“骞儿……”将头伏在‘床’边,轻轻‘抽’泣。

罗维韬却一拍桌子:“胡闹!这‘药’是能‘乱’吃的吗?”将那‘药’方夺过来,往窗外一扔,转身急步出了‘门’。

“老爷。”见罗维韬出来,管家迎上前来听吩咐。

“去衙‘门’。”罗维韬脸上仍有怒气。

“是。”管家连忙抢先出‘门’,去把大‘门’口赶到一旁的马车叫过来。

罗维韬刚进了府衙大‘门’,迎面就遇上刑房典吏薛武。薛武见他,忙满脸堆笑拱手作揖:“罗大人。”

罗维韬无心寒喧,对他微点了点头,便要往里面走。

薛武虽有心巴结,但见罗维韬似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凑上前去,只得站在那里,准备目送罗维韬上了台阶,这才离去。

却不想罗维韬走到台阶前,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朝他招了招手。

薛武心里一喜,忙跑了过去,问道:“罗大人,有何吩咐?”

罗维韬盯着他的眼,表情仍如刚才一样‘阴’沉:“你叫你家里人去打听冲喜的人选了?”

“是,是。”薛武越发欢喜。

他家太太,出身商家,极善逢迎,平日里跟罗家最受宠的陶姨娘走得很近。一听到罗维韬有给儿子冲喜的念头,便四处帮着张罗。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罗大人在衙‘门’里对他另眼相看了。

“选了一家姓夏的?”罗维韬又问。

“是的。”薛武连连点头,“当初陶姨太太跟贱内说只要嫡出,出身不论。但家世不好的哪里配得上三公子?挑来挑去,我和贱内都觉得这夏家的姑娘最是合适。夏家虽是医‘药’传家,子弟却十有*在学堂里念书,实在念不下去了才改学医,也算得诗书传家。他家二老爷就是个秀才。家里开着医馆,也有几个铺面和几十亩薄田。虽不算富有,日子倒也过得去。姑娘的父亲排行第三,医术极好,在城里也算得颇有几分名气,德行名声都是极好的。”

“而且……”他接着道:“那姑娘贱内见过,虽未长开,显得有些瘦弱,容貌也只得中人之姿。但最难得的是眉宇阔朗,鼻梁高‘挺’,鼻翼饱满,目有灵光,颇有旺夫之相,‘性’子也甚是恬淡文静。依鄙夫‘妇’愚见,这样的‘女’子也算得是宜室宜家,堪堪配得上三公子。”

听得薛武这样说,罗维韬也觉得这夏家合适。但想想早上夏正谦拒绝的话,还有那叫夏祁的小子倨傲的行径,他立即把这几分心动压了下去,冷然道:“你今天就去回了那夏家,说我看不上这‘门’亲事,让他们息了攀附之心。”

说着,抬脚便上了台阶。

薛武愕然。

他见罗维韬一来衙‘门’就打听夏家,还以为这罗大人对这亲事是极满意的,所以依着做媒的一贯做法,将夏家及夏衿夸得天‘花’‘乱’坠。却不想,罗大人竟然要他回绝这‘门’亲事!

莫非罗大人是听到前几日的风声,以为夏正谦用医术杀了人,惹上了官司,坏了名声?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了上去,对罗维韬解释道:“罗大人,不知您是否是听信了谣传?其实那案件已水落石出了,夏郎中是被冤枉的,他家下人的孩子是被对手谢家医馆害死,然后栽赃陷害给他的。如今知府大人已还了夏郎中清白了。”

罗维韬还真没听说过关于夏正谦的谣传,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兴趣听,摆了摆手道:“你照我的话回绝就是了,无需多说。”说着,直接进了平日办公的屋子。

薛武呆立在‘门’口,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挠挠头,只得径自去了。

出了府衙,薛武没急着去办公事,而是回了一趟家,把罗维韬的话跟妻子说了,叫她去夏家一趟,赶紧把罗大人的话转告夏家,了了这桩事。

“夏家做了什么事,惹恼了罗大人?”薛太太不安地问。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薛武没多想,可薛太太从那句“息了攀附之心”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想必是夏家做了什么事,让罗维韬不喜了。

夏家的亲事是她提的,如果夏家有什么行径让罗维韬不喜,他们薛家也落不着好。

“不知道啊。”薛武经这么一说,也醒过味来了。

他叹了口气:“你赶紧去夏家问问吧。有什么不对的,让他们赶紧上‘门’去道歉,求得罗大人原谅。亲事不成没关系,别惹了大祸上‘门’。”

他自然知道罗维韬的心‘性’,绝不会因一些小事就大生事端,滋意报复。但吓唬吓唬夏家还是有必要的——要不是夏家多事,他薛武也不至于如此吃力不讨好。

想了想,他尤自不放心,又道:“我这边也找罗家下人打听打听,可别让夏家把咱们给连累了。”

薛太太点点头:“这样最好。有什么事,我也好去跟陶姨娘说说,让她在中间转圆转圆。”

自家太太的本事,薛武也是知道的。他站起身来:“行了,那我先办事去了。”挥了挥手,径自去了。

薛太太忙换了衣裳,往夏府去。

且说夏正谦跟夏衿出得‘门’来,寻了自家马车,上了车,夏正谦才问及夏衿开的‘药’方。

相处这些时日,夏正谦的为人,夏衿看在眼里。他对妻子儿‘女’的关心,对她这个‘女’儿的爱护,也让夏衿心中生暖。再者这段时间,夏衿也用话套过夏祁,知晓这古代虽没有身份证这东西,但户籍管理一样严格,出‘门’就要路引,买房买地都要到衙‘门’里登记,没个身份,到哪里都难以立足。

所以,要想离开夏家,游‘荡’江湖,还真不是个好主意。既如此,夏正谦这个父亲,怕就是她以后的依靠了。

因此她也不藏‘私’,一改寡言的‘性’子,耐心地给夏正谦做解释:“我师父说过,人体脏腑的运行,犹如太极,含抱‘阴’阳;而‘阴’阳之间,是谓中气。胃主降浊,脾主升清,湿则中气不运,升降反作,清阳下陷,浊‘阴’上逆,人之衰老病死,无不由此而来。所以我们施‘药’治病,首在中气。中气在二土之‘交’,土生于火而火死于水,火盛则土燥,水盛则土湿。如果能泻水补火,扶阳抑‘阴’,使中气轮转,清浊复位,便是去病延年的妙法。”

这套理论,夏正谦闻之未闻;细品之中,只觉得妙处无穷。他不由得沉‘吟’许久,默然不曾说话。

夏衿见状,也不说话打扰,由得他自己想清楚。

半晌,夏正谦才抬起眼来,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罗三公子虽内腑受了伤,但如今影响他身体的,已不是他原来的伤,而是湿寒影响了脾土,以至于中气不能运行?”

第二十六章 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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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点点头,对夏正谦的聪敏极是欣慰:“正是如此。-叔哈哈-袁三公子内伤虽好,却内阻淤积,中气不运,脾气不升。从而导致肝气横逆,热气全堵,吐血之症才如此严重。”

夏正谦听完,细细品味了一下夏衿所开的方子,良久,眼睛一亮道:“你那方子里的茯苓,能使脾土上升,去湿除寒;甘草被脾胃,坐镇中州;半夏‘药’‘性’下行,燥湿之‘药’。这几味,便能使他中气运转如常。”

说到这里,他两眼望着夏衿,似乎在等着夏衿的首肯。

夏衿嘴角微翘,对他点了点头。

夏正谦‘精’神一振,又接着道:“干姜暖下焦,使肾水不寒,起封藏之作用;丹皮清肝火,白芍慈肝经之‘阴’血,这两味便起疏肝升陷的作用。牡蛎敛浮火,使胃气下行,桂枝使肝气温暖,不至淤滞。”

说到这里,他一拍大‘腿’:“妙啊,此法妙啊!”抬眼望向夏衿,目光晶亮,“衿姐儿,你那师父,定是位高人啊!”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叹:“可惜了,这样的高人,遇见了却不识得,我就是那所谓的有眼不识泰山啊!”

夏衿忙道:“我那师父,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懂医术。她总说身为奴婢,辱没了先人。便是传我医术时,也让我答应她,以后行医别提她老人家的姓氏。”

“这……”夏正谦一怔,随即不安道,“刚才在罗府,我提及了你师父姓邵。这让你为难了吧?”

“也是我没跟你说起这事。无心之过,想来师父不会怪罪于我。”

夏正谦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将心神放到夏衿所说的那个理论上去。

“老爷,到了。”外面的知柏叫道。

夏正谦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马车已停在了夏府‘门’口。

眼看天‘色’不早,夏正谦去医馆已有些来不及了。但担心夏衿途中会遇到麻烦,他还是下了马车:“走罢,我送你进去。”

夏衿也不耐烦跟夏府人发生纠葛,便不推辞,跟着夏正谦往里走。

父‘女’俩都不愿意遇见人,可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夏府大‘门’,便迎而遇见夏正慎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夏祐和夏禅两人。

看到夏正谦,他招呼道:“三弟,这一大早你去哪里来?走了,得去医馆了。”转眼瞧见夏衿,惊讶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祁哥儿的伤好了?”又笑,“正好,跟大伯一起去医馆。看,你大哥和四哥都在呢。”

在罗家看到夏衿给罗骞拿脉的那一刹那,夏正谦就下定了决心,绝不让夏衿假扮夏祁到医馆去做事。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在下车之前,便和菖蒲一人一边把夏祁搀扶在了中间。

所以此时,他不慌不忙地道:“大哥,昨日祁哥儿虽未受几板子,但力度很大,伤及了尾骨。你知道,我是不擅于治骨伤的,刚才便带他去找赵郎中去了。”

赵郎中,名叫赵永忠,因祖上传下了一手治骨伤的绝活,他便开了一家专治骨伤的医馆。在这方面,夏正谦还真不如他。

夏正谦这样说,夏正慎便不好再‘逼’迫。否则倒显得他这个做大伯的眼里只有钱,不顾侄儿的死活。再者,仁和堂如今还指望着夏正谦,他也不能让夏正谦太过心寒。

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赵郎中怎么说?”

“还好,尾骨开裂的程度不是很大。赵郎中说了,敷‘药’再加吃‘药’,休养上十天半个月,或许能康复。”

夏正慎眉头微蹙了蹙。不过他很快舒展开眉头,对夏正谦笑道:“那就让祁哥儿在家好好休养几日,等他好了,再到医馆来。”说着又道,“你送他进去吧,我们先走一步了。你也别耽搁太久,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你看病呢。”

“六弟,你有什么想要的吃的玩的没有?有的尽管跟大哥说,大哥晚上从医馆回来时买给你。”立在一旁的夏祐则对夏衿道,笑容和煦,目光真挚,态度恳切。

夏衿愣了一愣。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对夏祐这位大哥基本上没有印象。只知他读书不行,念了这么多年书都没考上个秀才;四年前娶了个出身书诗‘门’第的妻子朱氏,去年又得了个大胖小子,把大太太乐得不行,四处吹嘘炫耀。

可眼前的这位夏家第三代的大哥,却给她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跟他的亲生父亲夏正慎完全不一样。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嘴角难得的弯了一弯,算是回了个笑容:“多谢大哥。不过我现在想不出要什么吃的玩的,等我想到了再告诉大哥。”

夏祐听得这话,“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大概是顾及伤口,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

他笑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到了就叫人来告诉大哥,大哥给你买。”

“好,一定。”夏衿含笑点头。

“走吧,时辰不早了。”夏正慎催促一声,率先出了‘门’。

夏祐连忙跟上。

夏禅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只看着夏正慎和夏祐说话,此时走到夏衿身边时,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跟在后面离开了。

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夏正谦这才道:“你大哥是个纯良之人,跟你大伯不一样。以后有他支撑‘门’户,我和你娘就不用太过担心你们兄妹俩了。”

这句话,尽显父母之心,让夏衿心里又是一暖。

为防人看见,夏正谦将夏衿直接送到了夏祁所住的院子里,找了个房间让她改装,而他自己,则在房外守着,给‘女’儿站岗。

所幸一切顺利,夏衿进院子到换装出来,都没再遇上什么麻烦。

夏正谦大大松了一口气,眉宇间显出一抹疲惫,对夏衿挥了挥手:“行了,你赶紧回自己院里去,呆在家里别到处‘乱’走。我去医馆了。”说着,匆匆出了‘门’。

听说夏祁喝了‘药’又睡了,夏衿也没去打扰他,带着菖蒲回了自己院子。

可她回去刚沐浴完看了一会儿书,就听到正院那边传来一阵喧嚣,紧接着菖蒲就掀帘进来,道:“姑娘,老太太那边来人,叫您过去呢。”

“出了什么事?”夏衿抬眸问道。

菖蒲摇摇头:“来的是玳瑁,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说,只道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玳瑁是夏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夏衿隐隐猜到是为了退亲一事,她站了起来,把菖蒲递过来的外裳穿上,问道:“太太呢?”

“奴婢已叫薄荷去打听了,一会儿就能知道。”菖蒲道。

看样子,她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行了,这里不用你,你赶紧去医馆,把老爷给叫回来。”夏衿接过菖蒲手里的首饰,随手将两朵珠‘花’‘插’到头上,其余的全扔进了妆奁匣子里。

夏老太太的怒火,可不是她和舒氏能承受的。还是把夏正谦叫回来挨骂吧。

(谢谢2012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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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发火

菖蒲刚出了‘门’,薄荷紧随着就掀帘进来,禀道:“姑娘,太太被刘嬷嬷催着,已出‘门’往上房去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刘嬷嬷是夏老太太院里的管事嬷嬷,行事比玳瑁更有手段。看来,夏老太太此举,意在舒氏。

夏衿可不敢让舒氏一个人承受老太太的怒火,她立刻起身:“咱们快走。”

出了院‘门’,穿过回廊,刚到上房院外,就遇上了夏家二姑娘夏袗。她披着一件银红‘色’绸缎披风,看起来极暖和的样子,脸‘色’却发白,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不自觉地跺着脚,双手来回搓着。看样子,主仆俩站在这里有好一会儿了。

“二姐姐。”夏衿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五妹你来了?”夏袗看到夏衿,发怔的眸子一下有了神采。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没人,低声说了一句:“五妹,你赶紧派人叫三叔回来吧。”说完再不理夏衿,转身直接进了院‘门’。

夏衿站在那里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夏袗刚才这是在特意等她?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虽然这夏家,夏老太太极讨厌,大伯和二伯夫妻俩也不讨人喜欢,但孙辈里,夏祐和夏袗还是不错的。

夏衿前世离世前虽年岁不大,但做了好几年雇佣兵,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看人的眼力界还是有的。夏祐和夏袗眼眸清澈纯正,并不是心怀歹意而特意对她示好的人。

有了夏袗这段小‘插’曲,走进老太太的院子时,夏衿心中厌恶的感觉也没那么强烈了。

可这好心情只维持了几秒,夏衿进了院‘门’,上了台阶,一只‘腿’刚刚站到老太太屋前的回廊上,一只茶杯“咣当”一声从‘门’里飞出,差点砸在她的身上,屋里还传来夏老太太的咆哮声:“……忤逆不孝的东西,有没有把我老太婆放在眼里?这个家是他当还是我当……”

咆哮声里,还伴随着夏正慎和大太太低低的安慰和宽解声。

夏衿的眼眸冷了下来。

“行了,不多说了,直接把她休了就是。”屋里又传来夏老太太冷冷的声音。

“娘……”一声惊呼,这是舒氏的声音。

夏衿听得也是一惊,连忙掀帘进了屋子。

只见舒氏正跪在地上,钗发凌‘乱’,脸上两颊处红里发紫,很显然是被人打过耳光,有些地方已肿了起来,有些地方则渗着血渍,看样子甚是吓人。此时她正瞪着眼望向夏老太太,满脸的不可置信。

“娘,这事可不能全怪弟妹。”二太太站在大太太身边,手里握着个手帕子,不紧不慢地劝着夏老太太,“三弟要这样做,三弟妹她也拦不住啊。况且,她为咱们夏家也生过一儿一‘女’,好歹有功,娘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祁哥儿和衿姐儿的面上,饶了三弟妹吧。”

“祁哥儿和衿姐儿?”夏老太太冷笑道,“你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就让我气得牙痒痒。祁哥儿和衿姐儿以前多老实,你看看现在让她教成了什么样?小小年纪便顶撞长辈,狎妓饮酒,就差杀人放火了。再让她管下去,不定哪日就惹出大祸来呢。这样的‘妇’人,我们夏家可容不下。”

说着,就扯着嗓子叫:“来人!”

舒氏见婆子应声而来,说着就要上前把她拉出去,脸上一阵骇然。心里一急,眼泪不自觉地就下来了:“娘,您真的要……”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哽得她说不下去。

她倒不是留恋这个家,夏老太太三天两头折辱于她,她早就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可她跟夏正谦感情甚笃,一双儿‘女’更是她的心头‘肉’。离了这个家,就等于失去了他们三人。这是她万万不肯的。

夏衿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于夏家,她打心眼里生厌。在她看来,舒氏被休没准是好事。以后只要她多想办法赚钱,养活舒氏就是了,总好过在夏家整日地被老太太搓磨。

但舒氏显然离不开夏正谦和一双儿‘女’,而且古代‘女’人,被休之后日子定然不好过;夏正谦这边呢,老太婆还会给他娶妻,到时候后娘来了,日子还要过得‘鸡’飞狗跳,不得安静。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不能看着舒氏被休。

她抬起眼眸,淡淡地道:“大家都知道我娘是老实人,不会撒谎。要是被休回去,别人问起缘由,得知是因为反对老太太‘逼’自己的亲孙‘女’冲喜才被休的,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二姐姐的婚事。”

大家被这话说得顿时一愣,继而脸‘色’俱都变得十分难看。

舒氏娘家兄嫂虽没本事,但她嫂嫂那张嘴却是厉害的。这要被她嚷嚷出去,说是夏家老太太‘逼’着亲孙‘女’去给人冲喜,‘逼’迫不成就休儿媳‘妇’,夏家的名声可

就彻底臭了。有这样为点小利就出卖亲孙‘女’的老太太当家,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进夏家,又有谁敢娶这种老太太教导出来的夏家‘女’孩儿?

老太太不愧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一愣之下就回过神来,冷笑一声:“好厉害的一张嘴。”看向夏衿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犀利,“你是在威胁我老太婆么?”

夏衿没有说话,只抬起眼眸,与老太太对视,目光宁静里带着坚定不曲。

这无声的眼神,比任何语言都还要厉害,简直就是**‘裸’的挑衅老太太的威严。

老太太大怒,拿起旁边的茶碗就砸过来:“孽畜,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砸死你。”

夏衿哪里会被她砸到?一闪身,茶碗从她耳边擦身而过,砸到站在后面的夏正慎‘胸’前。

“老爷。”大太太惊叫一声,朝夏正慎扑来,“伤着没有?”

夏正慎被砸得‘胸’口生疼,捂着‘胸’却不好说什么。那茶碗可是他亲娘砸的,他不能怪她,却也不能去怪避让的夏衿吧?

老太太似乎被气着了,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急剧地一起一伏,吓得二太太大叫:“娘,娘,您没事吧?您可别吓我。”又叫,“大哥,快来看看娘。”

夏正慎也顾不得‘胸’口疼,连忙上前去,给老太太抚‘胸’舒气:“娘,您快别气了。您要是气出个好歹,我们可怎么好?”

夏衿站在一旁,只管看戏。

老太太虽五十多岁的人了,却依然皮肤健康,嘴‘唇’红润,根本就不像有心疾的人。这会子做出这种样子,不过是吓唬人,再自己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

舒氏就被吓傻了,生怕老太太被气死,夏衿背个忤逆之罪,身子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好半天,老太太似乎才缓过气来,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颓然地对夏正慎摆摆手,无力道:“扶我进屋。”

大家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扶老太太进了房。

夏衿见屋里只剩了个丫鬟木然地立在角落,拉了舒氏便想离开。舒氏却怎么也不肯走,拽着夏衿的胳膊哀求地望着她:“衿姐儿,娘知道你心疼娘,但咱真不能这样走了。”

夏衿只得陪着舒氏在厅堂里站着。

好一会儿,二太太才出来,走过来低声道:“没事了。”轻轻拍了拍舒氏的肩膀。

“二嫂,多谢。”舒氏对二太太十分感‘激’。

老太太‘性’情偏执,有时候貌若癫狂,处理起事情来随心所‘欲’,毫无分寸。每每这时,二太太总会出来打圆场,救她于水火之中。今天要不是二太太求情,她也不会只挨耳光了,夏衿来时不知她会是个啥样。

“瞧你说的。咱妯娌两人,还说这些客气话。”二太太白她一眼,转脸对夏衿道,“衿姐儿,今天二伯母可是要说你,老太太是长辈,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呢?她老人家要被气出个好歹来,你可怎么办?你不为你自己个想想,也要为你爹你娘想想吧?”

舒氏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门’外忽然匆匆闯进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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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一个连‘鸡’都不敢杀,什么都不会的傻白甜‘女’人,遇到宫斗怎么破啊?

第二十八章 身世

待看清楚这人是谁,二太太抢先叫了起来:“三弟,你终于回来了。-叔哈哈-”

夏正谦一眼就看见舒氏的面颊红紫一片,有的地方比之刚才夏衿见着时更肿了几分,伤势极为严肃,眼里顿时蓄满了怒气。

“相公,我没事。”舒氏怕夏正谦抑制不住怒气,再一次冲撞夏老太太,忙出声道。却不想一时着急说话的幅度大了些,扯着了伤口,顿时痛得她脸皱成了一团。

“你怎样……”夏正谦急上一步,想要伸手去‘摸’舒氏的脸,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忙缩回手来。

二太太的那一声惊叫,把屋里的夏正慎招了出来:“回来了?”

“大哥。”虽对夏正慎不满,夏正谦仍做足了礼数,对夏正慎作揖施了一礼。

夏正慎叹了口气,似乎极不愿意说下面的话:“娘说,你回来了,就到祠堂里去跪着。她老人家不发话,你就不能起来。”说着转过脸,对夏衿道,“还有你,也是一样。”

夏正谦敢到罗家说那些话,早就预料到眼前的情形。其实,更糟糕的事他都想过。不过或许是忌惮着他现在的医术,夏老太太没敢做得太过份而已。但夏衿被罚,却是他没想到的。

他脸上的怒气怎么也掩盖不住:“怎的?她没拿自己的一辈子来给夏家换好处,就罪大恶极?”

夏正慎极尴尬。不管他如何自‘私’,‘逼’侄‘女’去给人冲喜,说起来总不好听。

“不是的。”二太太忙解释,“是刚才衿姐儿……”

“我不管。”夏正谦打断她的话,“有什么冲我来。我姓夏,被打被罚都无法,就是别冲着我的媳‘妇’、儿‘女’来。”

夏正谦人如其名,历来都是谦谦君子,很少发脾气。但一旦发起脾气来,便是老太太和夏正慎也拿他没办法。

夏正慎也知道不能‘逼’得太过,仁和堂还得靠夏正谦撑着呢。

他只得道:“行吧,衿姐儿先回去。老太太那里,我帮你求情。”

夏衿没有动弹,只看着夏正谦。

夏正谦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柔和:“扶你娘回去,那脸先用冰敷一敷,再将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小瓶子‘药’给你娘涂上。”

“是。”夏衿应道,扶着舒氏往外走。

“衿姐儿别担心,我这脸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回去敷点冰,再涂些‘药’,明儿早上就好了。”舒氏见夏衿一路上默不作声,以为她吓着了,出言安慰道。

夏衿看到舒氏一说话就直吸凉气,连忙道:“娘,您快别说话了。”

将舒氏送回房,夏衿照着夏正谦的吩咐给她处理了脸上的伤,又给她喝了点安神的‘药’,看着她睡了,这才从她院子里出来。

“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菖蒲见夏衿走往另一条岔道,忙出声问道。她生怕夏衿是没有注意,走错了路。

“心烦,到‘花’园里走走。”夏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菖蒲抬头看看天,犹豫了一下。

夏衿沉默和冰冷的‘性’子,让她有些害怕。而且,今天夏三爷被罚跪,三太太被掌脸,姑娘的心情一定很不好。这要迁怒于她……

踌躇良久,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她终于鼓起勇气道:“可……可是,这天,很快就要下雨了。”

夏衿这才抬头,朝天上看了看,只见霭云低垂,天气‘阴’暗,风也比昨日要大,刮得树枝四处‘乱’晃,眼见得是要下雨的情象。

“无妨。”她道。

风大,把‘阴’云吹散了,这雨没那么快下下来。而且,她现在所走的回廊一直通到小‘花’园深处。下了雨,她直接跑到回廊里来避雨就是,用不着为了这点‘阴’云就放弃今日的体能训练。

她深知,要想脱离现在的生活,不光要有高明的医术,更要有翻墙越壁的本事。只有随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跳出这夏家高高的围墙,才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菖蒲便不再作声了,默然地跟在夏衿身后,步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因着这样的天气,‘花’园里并没有什么人,便是连平时护理‘花’木的仆‘妇’也不见了踪影。夏衿倒很满意这份清静。

她走到回廊尽头,便将披风脱下,‘交’给菖蒲,让她在此处等着。而她自己,则依着昨日的节奏,先慢行,继而加快脚步,配合着呼吸,有条不紊地做着体能训练。

走到小荷塘附近时,她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同样是亲孙‘女’,差别咋那么大?老太太也太偏心了吧?”音量虽然压得很低,但听得出,这声音比一般人的嗓音要尖细。

另一人嘲讽地轻笑一声:“你不知道吧,我听说,三老爷根本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所以她才对三房人那么苛刻。”

“什么?”这消息大出乎人意料,尖细嗓音不由得提高了声响,“你说的可是真的?”

“嘘!”声音低沉的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你作死啊,喊这么大声。”

尖细嗓音不以为然:“这鬼天气,谁会来这里?也就是咱们命苦,大冷的下雨天,老太太却要吃莲藕,害得咱们还得跑到这塘边来掏淤泥。”

说着又饶有兴致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三老爷真不是老太太亲生的?那他是谁所生?”

树丛里伸出个头来,四处张望,很显然是那声音低沉的仆‘妇’生怕隔墙有耳,正小心的防备呢。

可惜她遇着的是夏衿,隐匿功夫一流,哪里会被她所发现?

张望了一会儿,见四周无人,那仆‘妇’这才缩回头去,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三老爷是老太爷在外面的‘女’人所生的呢。”

“啊?真有此事?”尖细嗓子惊呼一声,不过随即又疑‘惑’,“不可能吧?依老太太的‘性’子,出了这种事,那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哪还容得老太爷把三老爷接进府里来,当个嫡子抚养长大?”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啊,还是我刚进府时,听以前那浆洗婆子吴妈妈说的。至于真不真的,就不清楚了。”

“哪个吴妈妈?”

“你不认识。”低沉声音道,“你进府时,她早被打发出去了。我之所以相信她这话,也是因为三老爷出生那年,府里的下人几乎都被换了一遍。你看看府里的家生子就知道了,最老的不过是两代。就算有两三家资历老的,不是老太太的心腹,就是从庄子上过来的。”

尖细嗓子沉默片刻,一拍巴掌,叫道:“呀,经你这一说,还真是啊。这府里还真是没几户老人啊。”

“嘘!叫你小声些小声些,偏叫不住。这话要让老太太知道了,非得剥了咱们的皮不可。”低沉声音嗔道,“我跟你说啊,这话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听。要查出咱们来,可没好果子吃。”

“我晓得,我晓得。”尖细嗓子道,“你也知道我嘴紧,才告诉我这话的不是?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那就好。”低沉声音似舒了一口气,“行了,别管别人家的事,赶紧地挖莲藕吧。站这一会子,我身体都要冻僵了。”

紧接着,树丛外便传来了穿泥塘的声音。

夏衿轻轻地后退几步,转身朝小径上走。到了菖蒲身后,拿过她手上的披风:“走,回去。”

“好的,姑娘。”菖蒲正冷得厉害,听得能回去了,十分欢喜,跟在夏衿身后往回走。

第二十九章 思忖

夏衿沿着回廊一直走到临近院子时,才忽然问道:“菖蒲,你们家在外面还有亲戚吗?”

菖蒲愣了一愣,继而摇了摇头:“没有了。。 更新好快。我爹原是鲁家村的人,排行第二,本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家里穷,养不活那么多人,便把他卖到了咱们府。后来涨大水,鲁家村被淹,我爷爷他们一家全被淹死了,只剩了我爹在城里,才留得一条命。那时我爹才十七岁。我娘是家生子,一家子原来就在庄子呆着,外面也没有亲戚。”

夏衿有些失望。

出了青黛的事后,舒氏底气足了不少,不光是买了几个新下人,把原来觉得不忠心的下人换掉,还去求了老太太,把菖蒲这些人的父母调到了三房。因此,菖蒲如今是可信的。

她想调查刚才夏正谦的身世,自己不能随意出府,要就得府外有人才好,再加上菖蒲在府内,内外接应,做什么事都方便。可惜,菖蒲在府外却没有亲人。

她不死心,又问:“薄荷呢?”

“她家在府外也没人。”菖蒲道,“她爹、她娘两家都是涨大水那年逃荒进城,被咱们府买进来的。”

夏衿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不光是查探身世,她以后还想在外面做些生意,攒点‘私’房钱呢。没有自己的人手,做什么都不方便啊!

菖蒲见状,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您问这个干什么?”

夏衿摆摆手:“没事。”抬脚进了院‘门’。

对于退亲一事,老太太虽然生气,但夏正谦是仁和堂的主力。如果他跪伤了,在家里躺上几日,受损失的还得是夏家。所以跪了一个半时辰,夏正慎去求了两次情之后,老太太便松了口,让夏正谦回了院子,并放出话来,明日,夏祁就得到医馆去做事。

得到这个消息,夏衿匆匆去了正院。

彼时舒氏正在房里一面掉泪,一面给夏正谦上‘药’。听到丫鬟通报,把夏正谦的‘裤’管放下,再将长衫的前襟整理好,方道:“让她进来吧。”

进得‘门’来,夏衿关切地看了夏正谦一眼,见他脸‘色’并不难看,显然伤得并不重,放下心来,这才开口道:“爹,明日让我去医馆吧。”

“不行。”夏正谦一口回绝,“你哥哥那里且放心,我会去跟老太太求情,让她宽限几日。等她老人家气消了,再说念书的事。”

“老太太不会同意的。”夏衿语调淡淡的,却说得很肯定。

夏正谦蓦地抬眼看着夏衿,嘴‘唇’动了动,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夏衿,沉默好一会儿,才道:“不管怎么样,也不用你去那杂‘乱’的地方。你且在家安心呆着,你哥哥的事,我会安排妥当的。”

夏衿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舒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想抚一抚夏衿的头,想起夏衿自大病醒来便再不喜人这样做,忙又缩回手来,柔声开口道:“衿姐儿,娘知道你懂事。但‘女’孩儿家,最重的就是名声。要是被人知晓你‘女’扮男装去医馆做事,不光以后难以说亲,便是老太太那里,怕是都得打死你。这话,再不要提了。”

夏衿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道:“那我回去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出了‘门’,她抬头望着湛蓝的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来到这古代,她一直觉得不开心。这里的生活,跟她在现代时完全不一样。在现代,整日在血口上‘舔’血,她的日子不得不充实而又刺‘激’。虽然在去世前,她厌倦了那种生活,想要找个地方宁静地过一段时间,种种‘花’草,看看书。

而现在在夏府所过的生活,跟她想像的差得太远。整日里勾心斗角,被人呼来喝去,想打就打,想骂则骂。这样的生活,让向来喜欢快意恩仇的她厌恶到了极点。而夏正谦夫‘妇’俩的为人,让她心生温暖的同时,也让她憋闷到了极点。

还是一边查夏正谦的身世,一边想办法促使分家吧。

这么想着,她慢慢踱回了自己的院子。

舒氏站在窗前,看着夏衿在廊下站了一会儿,便闷闷不乐地下了台阶,她转身担忧地对夏正谦道:“衿姐儿跟咱们越来越生分了。”

夏正谦长长地叹息一声:“都怪我,没本事护着你们,让你们受了很多委曲。衿姐儿心里怨我,也是应当。”

舒氏垂下眼睑,低声道:“老太太怎么对我都行,可祁哥儿念书和衿姐儿订亲的事,万万不能妥协。”

夏正谦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夏衿起‘床’锻炼了一通,又用夏祁早已帮她买来的‘药’烧的水泡了半个时辰澡,便派了菖蒲出去探听消息。

隔了一盏茶的功夫,菖蒲跑了回来,禀道:“姑娘,老太太派了人到上房,要少爷即时跟着大老爷去医馆。老爷跟那婆子争执了半天,现在那婆子回去禀报老太太去了。”

夏衿微眯了一下眼,道:“再去听来。”

“是。”菖蒲飞快地去了。

隔了没多久,她又回来了,道:“那婆子又来了,说老太太下令,令少爷立即去医馆,否则她就要亲自来请了。”

夏衿点了点头,站起身道:“把昨儿少爷那衣服抱好,再把我的衣服首饰收拾一套出来。”

“是。”菖蒲竟然隐隐有些兴趣。对于一个在内宅里长大的小‘女’孩来说,外面的世界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夏衿看她一眼:“我去医馆,你不能去。一看你就是个‘女’子。少爷总不能带妹妹的丫鬟去医馆做事吧?”

菖蒲火热的心,被这盆冷水浇得冰凉。她没‘精’打采地“哦”了一声,这才去拿衣服。

“走吧。”夏衿见她收拾好,站起来出了屋‘门’。

到了夏祁的院子,果然见一婆子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而夏正谦被舒氏扶着,一个劲地喘着粗气,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夏衿也不理会他们,沿着回廊绕到夏祁屋子‘门’前,见外屋没人,直接进了屋,便听见里屋传来夏祁的大丫鬟紫苏的声音:“少爷,老爷不让你出去。你还是好好躺着,别让老爷太太担心吧。看看,伤口又裂了。”

“哥哥,我来了。”夏衿叫道。

‘门’帘被掀开,却是舒氏给夏祁新买的丫鬟紫菀:“姑娘来了?少爷叫您进去。”说着,高高打起了‘门’帘。

夏衿进去,便见夏祁趴卧在‘床’上,‘床’边站着紫苏。

“紫苏,你先出去。”夏衿道,又接过菖蒲手里的包袱对她道,“你也到外面等着。”

“这是什么?”夏祁盯着那包袱,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段时间,夏衿屡屡给他带来惊喜。今天老太太不顾他身上有伤,定要命令他去医馆,这让他气愤之余,又十分郁闷。此时见妹妹神神秘秘地拿来个包袱,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期盼。

第三十章 乔装

夏衿也不理他,左右看看,见旁边有个屏风,正是夏祁平时换衣之所,她拿起包袱便进了屏风。。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反正此时屋里没人,夏祁又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不会跑过来看,她便无所顾忌。

前世在现代出任务,换装化妆的速度有时能决定生死,这项业务夏衿再熟悉不过。几息功夫,她就把衣服换好、把头发梳好了;再从包袱里掏出个小圆镜,对着镜子描眉抹粉,又是几息,化妆便完成。

夏祁不知妹妹跑到屏风后面搞什么鬼,正疑‘惑’地想开口问话,便见屏风后面出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夏祁的嘴巴顿时张得跟鹅蛋一样大。

“在下夏祁,见过公子。”那人走过来,对他施了一礼。

听这声音,夏祁身体一震,只觉梦幻一般,实在不真实。他抬起手拼命地‘揉’了‘揉’眼睛,看看站在面前的那个“自己”并未消失,又不顾身体疼痛,挣扎着把柜上的镜子拿到手里,照照镜子,再抬头看看眼前的人,如此反复几次,似乎才确信自己没有变成别人,但眼前的这个人确实变成了自己。

他舒了一口气,将镜子放在枕边,盯着眼前的人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的猜测试探着询问出声:“妹妹?”

夏衿“噗哧”一笑,换回了自己的声音:“如何?像不像?”

“真是你?”夏祁“腾”地想爬起来,“哎哟”一声又趴了下去,疼得脸皱成了一团。

“你小声些。”夏衿担心被外面那几人听见,赶紧摆手,上前把夏祁小心地扶起来,让他侧坐着,然后拿出自己的衣裙,“来,赶紧换上。”

夏祁一看是‘女’装,瞪大了眼睛望着夏衿:“干什么?”

“哪那么多废话?”夏衿脑子里可没有男‘女’受授不亲的思想,也不管夏祁疼不疼,拉过他的手就开始给他脱衣服。

“妹、妹妹,这不行,这样不行……”夏祁被夏衿这举动吓了一跳,拼命挣扎。

“啪。”夏衿打了他一下,生气道,“你喊吧,喊得让那老婆子听见,爹娘再被打,你就高兴了。”

夏祁只得闭了嘴,可手上仍然死命拽着自己的衣服,不让夏衿脱。

可夏衿是什么人?虽然这副小身板没二两力气,但技巧是不缺的,对人体肌‘肉’骨骼‘穴’位什么的又了如指掌,这一碰那一点,夏祁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任由她摆布。

把衣服给他换好,夏衿又开始梳头。见夏祁还想把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夏衿照着他脑袋又是巴掌,低喝道:“还想读书,就听我的。要是不听,我管你死活!”

这样粗暴凶残的夏衿,一下子把夏祁震住了。他心里虽仍觉得不妥,却没有再反抗,乖乖地由着夏衿梳头上妆。

待看到镜子里的“衿姐儿”,再看看站在面前凶巴巴的“祁哥儿”,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弱弱地抗议道:“妹妹,这样不行。爹爹不让你去医馆。”

夏衿瞪他一眼:“你不想考功名?”

夏祁默然。

这段时间,他三番五次被夏祷算计,可是被打被骂被罚的,只是三房的人,这使得他成熟不少。他也想明白了,只有自己考取了功名,三房的人在夏家才有地位,才不会被人肆无忌惮地算计欺凌。所以对于老太太叫他去医馆,他是极抗拒的。

可他知道,如果他不去,老太太闹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这医馆最终他还是得去的。到头来,爹娘还会传出不孝的名声。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见他不作声,像是被说动的样子,又听得院子里那婆子高叫一声:“三老爷要是不听老奴的劝,老奴只得请老太太来了。”

她忙叮嘱夏祁一声:“一会儿我走后,你跟着菖蒲回我那去呆着。菖蒲是可信的,你嗓音装得不像,只呆在屋里,使唤她一人即可。”

说着,她走到‘门’边,掀开‘门’帘,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一挪一挪地艰难举步。紫苏见了,忙上前扶住他,担忧地唤了一声:“少爷。”

菖蒲则死命地盯着夏衿看,眼睛眨巴眨巴的,‘弄’不清眼前这位到底是自家姑娘假扮的,还是货真价实的祁少爷。

夏衿也不理她,扶着紫苏的手走到‘门’口,大喝一声:“别吵了,我去就是。”

“祁哥儿!”舒氏歉意地叫了一声,眼泪就流下来了。

“紫苏,去,把要带的东西捡好。”夏衿命令道。

“是。”紫苏担忧地看了夏衿一眼,放开她,进房去收拾东西。

夏衿转过头来,透进紫苏掀开的‘门’帘往里面望去,见夏祁穿着她的衣裙,已站在了地上,便放下心来,对紫菀道:“扶我出去。”

紫菀忙上前搀扶她。

“祁哥儿……”夏正谦看着“儿子”蹒跚地走到自己面前,满脸愧疚地‘欲’言又止。

他原来拍着‘胸’脯说这事由他处理,然而他昨晚从祠堂回来,跟夏衿说过话后,又去老太太屋前跪了一夜,都未能让老太太收回成命。今早上老太太更是拿不吃饭来要挟他,他也无可奈何。

夏衿不理他,见紫苏已收拾了东西出来,对婆子道:“走吧。”率先朝院‘门’走去。

“这就对了,这才是孝道。”那婆子得意地看了夏正谦一眼,忙跟在夏祁身后出‘门’复命去了。

出了三房的院‘门’,却见夏祐正在那里来回踱步。见夏祁出来,忙迎上来扶他:“六弟。”又往远处招了招手,几个婆子抬着顶软轿从屋角处转了出来。

“六弟,赶紧上轿。”夏祐道,“到了医馆也只管歇着,等你伤好了再做事。”

夏衿感‘激’地看他一眼,拱拱手道:“多谢大哥。”

夏祐叹了口气:“谢什么,自家兄弟。”扶着夏衿上了轿,又对紫苏道,“你们回去跟三老爷和三太太说,六少爷有我照顾,叫他们放心。”

紫苏赶紧行礼称谢。

老太太要的也只是令行禁止的威严,并不是要整治夏祁多吃苦头,因此一路也没人出来干涉。夏祁被软轿抬到大‘门’口,又被小心地挪上了铺了厚厚软垫的马车,到了医馆,被安置在特意给他们收拾出来歇息的屋子里躺着,一切被夏祐照顾得十分周到。

夏祐见安置好了,又问:“六弟你的书带来了么?如果没有,叫天冬回去拿就是。这几日你只管在这里养伤看书,我跟我爹都说好了的。”

夏衿知道,夏祐所说的书,自然是指科举考试的那些书籍,心里不由得又生起一股暖意。这位夏家大哥,还真是忠厚赤诚之人。

“多谢大哥。不过,我还真不知我那丫鬟收拾了些什么东西来。”她笑道,转头吩咐天冬,“打开包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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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关心

天冬把包袱打开,却见里面除了一套男式替换衣物,便是两本医‘药’书籍,并无其他东西。-叔哈哈-

看来那紫苏是夏祁心腹之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得了他的所授机宜。

夏衿见状,佯装不知夏祐所说的是什么书,指着那两本‘药’书道:“带了呢,多谢大哥记挂。”

夏祐心里暗叹这个弟弟老实。不过此时在医馆里,人多嘴杂,他也不好说什么,叮嘱几句让夏衿好好休息,便回了前面‘门’脸处。

“你出去找个地方歇着吧,有事我会叫你。”夏衿拿起一本‘药’书,对天冬道。

看样子天冬并没有看出她是“假少爷”,既如此,她也不会把这层纸捅破,以免天冬的表现不自然,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天冬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少爷受了伤行动不便,如今又来了个陌生地方,本应留他在屋里伺候才对,为何叫他到外面呆着?不过他也没多问,答应一声,替夏衿把茶水倒好,又将厚披风拿来,盖到夏衿‘腿’上,这才退了出去。

可天冬出去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一个陌生的叫声:“师弟,师弟……”

夏衿以为是叫别人,并未在意,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可下一刻,便听到天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少爷,刑少爷来看您了。”

“刑少爷?”夏衿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门’外。

她低头看看自己并无不妥,扬声道:“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从外面进来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瘦高个儿,身上穿着深蓝‘色’细布衣衫,眉眼虽显普通,但那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脸庞,倒为他平添了几分男子的英气。

来的自然是刑庆生,不过夏衿并未见过他。当初刑庆生去内院,也不过是原主病逝,事急从权。后来她在这个世上醒来,刑庆生便不方便进里屋,也不宜在内院久呆,只帮着夏祁煎了煎‘药’,就回了医馆。

见夏衿只管盯着他看,并未出声招呼,刑庆生笑道:“师弟,怎么的,被打了几板子,便不认识师兄了?”说着,走到夏衿‘床’前的椅子前坐下,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问道,“冷不冷?要不要拢个火盆过来?”

临江城偏南,并不烧火炕,便是大冷的天,也只在屋里放个火盆了事。如今虽是初‘春’,天气依然‘阴’冷,所以刑庆生才有此一问。

见刑庆生这般随意,夏衿便知他是跟夏祁极相熟的,也不好再冷着个脸,展颜笑了一笑,道:“别说,师兄不提,我还不觉得;这一提,忽然就觉得冷了。如此,就有劳师兄帮忙张罗个火盆来。”

“那师弟等着。”刑庆生站起身来,转身就出去了。可过了许久,都未见转回。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刑庆生这才一脸不悦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竹编火笼,递给夏衿,歉意道:“真是不巧,医馆也没多少炭了,师弟且用着这个,暖暖手罢。”

夏衿见状,便知事有不偕,不过她也懒得去打探,道了谢,接过火笼,放在‘腿’上。

“师弟既然来了医馆,以后有的是相处之日。前面忙得很,师兄且去了,中午得歇再来看你。”刑庆生又道。

夏衿点点头:“师兄忙去吧,我在这里看书,左右无事,不必记挂。”

刑庆生也不跟他客套,转身出去了。

他这刚一走,天冬便进来了,问道:“少爷,可有什么吩咐没有?”

夏衿前世虽是孤儿,被义父收养之后生活却很富足,不要说国外,便是在国内跟老中医学医之时,所呆的地方用的也都是空调,从未见过南方这种火笼。此时她正饶有兴致地仔细地打量火笼,头也不抬地道:“没有。”

天冬却未出去,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夏衿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天冬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道:“刚才刑少爷去给您拿火盆,大老爷拦着不让,说您到医馆来什么事都不做,还要增加医馆的开销,这不合规矩。刑少爷无奈,只得拿了他自己的火笼给您。”

说完,他又惴惴地道:“这话小的本不该说的,但少爷您曾吩咐,不管听到看到什么大小事,都要跟您说……”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我知道了。这事你做得好,有什么事就该这样,都跟我说清楚。是非曲直我直有定论,你只管说就是了,我定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少爷。”天冬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如果少爷没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了。”

“嗯,去吧。”

看着天冬出去,夏衿这才冷冷笑了一下。那夏正慎的为人,便是夏祁不说,她也能看得出来。小气吝啬,自‘私’自利,连点笼络的手段都不会使,纯粹就是个蠢货。跟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没的辱没自己的智商。

看来,即便为了自己的心身健康,也得让三房早点分家出来。

这么想着,夏衿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手中的‘药’书之上。

可还没看上一盏茶的功夫,夏衿便听见天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老爷,您来了?”又提高声音道,“少爷,大老爷来看您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朝‘门’口看去,果然看到夏正慎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大伯。”她佯装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你身上有伤,不用多礼。”夏正慎摆摆手,脸上‘露’出慈祥的神‘色’,关切地问,“如何,恢复得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夏衿道。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夏正谦似乎十分欣慰,顿了一顿,又问,“能起来走动了吧?”看向她的目光十分殷切。

看到这目光,夏衿心里一动,答道:“在家母亲盯得紧,不许随意走动,怕崩了伤口。不过侄儿感觉没那么疼了,想来应该可以起身。”

“那让天冬扶你起来试一试。”夏正慎道,也不等夏衿回答,便对天冬挥了一下手。

天冬蹙着眉看向夏衿,一脸的为难:“少爷,您还是别‘乱’动吧,小心崩了伤口。回去等太太知道了,小的要挨板子的。”

此话一出,夏正慎就满脸不悦,喝斥天冬道:“放肆,我跟你六少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我是郎中还是你是郎中?那日祁哥儿不过是被打了几板子,力道又不重,他年纪轻轻,伤口愈合得快,既好得差不多了,起身走走对他有好处。你岂能为了一已之‘私’就横加阻拦?简直是不分尊卑。”

“小人……”天冬涨红了脸,便想分辩。

却不想夏正慎一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少罗嗦,赶紧照我的吩附做。”说着将脸一沉,“莫不是你是三房的下人,我就使唤不动你?”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天冬看看夏衿,见她并未反对,只得上前‘欲’要扶她起来。

“大伯别生气,这奴才向来死心眼,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只记得做什么,从来不知变通。正是觉得他忠心听话,我爹我娘才把他放在我身边。您老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夏衿笑道,扶着天冬的手,慢慢起身。

她知道夏正慎看不得她躺在‘床’上,期望她能尽快去前面医馆,好为夏家赚钱。但因夏祁被打的是腚部,她要假扮他,便只得整日在这小‘床’上趴着,早已趴得全身酸痛,巴不得能起身活动活动,这才顺着夏正慎的意思说话。

不过经此一事,她倒是知道了天冬的忠心,为了夏祁小主子,连夏府当家的大老爷的话都敢不听。

第三十二章 外出

夏正慎看天冬将夏衿扶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虽说有些艰难,但夏衿脸上并没有太多痛苦之‘色’,他便连连点头,欣慰地道:“看来是好得差不多。.最快更新访问: 。今天还有大半个白天,再加上今晚一晚,想来明日就能自由行动了。咱们仁和堂的伤‘药’,效果可是顶好的。”又吩咐天冬,“行了,赶紧扶你家少爷躺着。”

看着夏衿躺回去了,他的目光又落在放在‘床’前的那两本书上。看清楚是‘药’书,他极为满意,抚着胡子点点头:“不错不错,受了伤还能看‘药’书,果真不错。以后啊,一定能跟你爹一样,成为一代名医。”

“也就是胡‘乱’看看。”夏衿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倒是不想理会这自‘私’自利的夏府当家人,但她现在假扮的是夏祁。要是态度不好,一来不像夏祁的‘性’格和处世态度,二来还得呆在夏府和这仁和堂里,生怕夏祁在夏正慎手上吃亏,正可谓是“打老鼠怕伤着‘玉’瓶”。

夏正慎又拿出大伯的架式,说了一番大道理,意思就是以夏衿的聪明,只要拿出干劲好好学习,一定能成为比夏正谦更有名的郎中,救死扶伤,造福一方。

他的口才相当不错,以至于要是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重活一世的夏衿,而是夏祁,必然会被他扇动得热血沸腾,一心想成为良医,再不去掂记科举考试。

想来,这才是他来的目的吧。夏衿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行了,你好好歇着,明天要是能走动,就到前面来。也不必你多动弹,坐在那里看着郎中们抓‘药’也是好的。一个人呆在这里可闷的慌。”夏正慎道。

“是。”夏衿只得应了。

夏正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了前面医馆。

接下来那小半天,除了中午的时候夏祐和刑庆生过来陪夏衿吃饭,再无旁人来打扰。

待过了午时,看到所有人都去了前面医馆,夏衿从‘床’上下来,对天冬道:“一会儿我出去一下,你在茅厕前呆着,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在上茅厕。”

“少、少爷……”天冬被这话吓了一跳,“不行的,少爷。被人发现就糟糕了。老太太那里……”他咬着嘴‘唇’,没有把话说完。

“没事。”夏衿不在意的摆摆手,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天冬苦口婆心地又劝了几句,见夏衿根本不理他,只管往外走,他只得皱着个脸跟在后面出了‘门’。

夏衿下了台阶,往前走了几十步,便向左边的角‘门’走去。到了角‘门’‘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对天冬道:“你就呆在这里,小心别让医馆的人看见。”

因出院子必须穿过医馆,所以夏衿要出去,只能另辟蹊径。她上午上茅厕的时候就观察过地形。这角‘门’外面是一块荒芜的菜地,菜地旁边建了四个茅厕,菜地和茅厕后面就是一堵围墙。围墙正好塌了一角,夏衿估‘摸’着,以她现在羸弱的小身板,站在围墙下的废砖上,应该勉强爬得过去。

只是医馆连铺面加上后面的院子,就这么一处茅厕。医馆的人要上茅厕都得上这里来。天冬呆在菜地旁,反而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夏衿叫他呆在角‘门’里侧。这样医馆的人不容易发现他,出了状况他又可以给她打掩护。

天冬愁眉苦脸地答应一声,叮嘱道:“少爷,你可要快些回来。”

“好。”夏衿随口应道,看看四周没人,飞快地朝围墙那角落走去。

可下一刻,他的嘴巴便张得老大,好半天才闭上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受伤颇重,走路都要人搀扶的“少爷”,竟然如猴子一般,两跳两跳就跃上了围墙,消息在墙头处。

夏衿跳下围墙,满意地拍了拍手掌。这一阵‘药’水洗浴加体能训练,还是很有效果的,这副身体耐受力和灵活‘性’增加了不少,再加上她脑子里带来的技巧,爬这堵墙,可比她想象的容易许多。

左右看看四周,夏衿飞快地闪身进了一条巷子。一刻之后,她从另一条巷子走了出来,雇了一辆马车,吩咐道:“去城东柳叶巷。”

“好嘞,公子您坐稳当啰。”车把式一甩马鞭,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一盏茶功夫之后,夏衿出现在了城东柳叶巷的一座两层楼的茶馆一楼大厅里。

城东是富贵人家聚居的城区,闲人自然也比较多。此时虽是未时,茶馆里客人却不少,有的坐在里间一边品茶一边听台上的中年男子弹琴;有的则坐在外间跟朋友闲聊。整个茶馆弥漫着一种悠闲散漫的气息。

夏衿在外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价钱便宜的‘毛’尖。

她前世不缺钱,而且今日不知明日事,养成了有钱就‘花’的习惯,‘花’钱的时候只需要想喜不喜欢,很少去考虑要‘花’多少钱。无奈穿越到小‘门’小户的夏家,自己还没办法赚钱,前一阵又拿了两钱银子给夏祁请客买‘药’,她如今囊中羞涩,荷包里只有前日舒氏给她的月钱,只能算计着口袋里的钱来办事。

“陈老爷,可有日子没见你来了。近来忙些什么?”

“哈哈,可不是。想买几亩田地,忙了好一阵,今日才闲下来。”

“看来陈老爷是发了财了,今天可得请客……”

夏衿喝着茶,听着四周这些人的闲谈。不过让她失望的是,这些人谈的无非是在哪里买房买地,或哪里新来了清馆美人,并没有她感兴趣的家长里短,尤其是,关于罗家。

她端起茶杯,准备饮尽茶杯的这口茶,便起身离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杂之声。

“快看,是罗大公子。”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罗大公子?

夏衿心里一喜,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茶馆‘门’前,两个健壮的男子正对着一个十三、四岁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拳打脚踢,旁边站着一位身着锦缎长袍的青年男子,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则站在他身边,指着地上的小男孩喋喋不休地训斥着。

这是罗大公子,罗推官的大儿子?

夏衿打量了他两眼。

罗大公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眉宇间依稀能看到罗维韬和罗三公子的影子。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表情冷峻,看起来是个教养不错而且很自律的人。

夏衿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衣饰上。

石刻青绛纹蜀锦夹袍,银‘色’镂空云纹镶边;头上束发的‘玉’冠镶嵌着宝石;腰间悬挂的‘玉’佩通透碧绿。无不显示出这位罗大公子衣饰的讲究。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看来,就算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她今天这一趟,也不算白走了。

第三十三章 清澈的眼

心里对罗大公子有了一个定论之后,夏衿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厮的训斥声里。-

听了几句,她才知道,原来那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刚才从旁边冲过来,撞到了穿锦袍的男子,顺手把他怀里的荷包给偷了。这一幕被跟在后面的随从发现,这才把小男孩子抓住,拳打脚踢。

“这该死的小偷,就应该把他给打死。”身后的那位陈老爷愤愤道。

“哎,看看,这么冷的天,那孩子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身上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要是过得下去,谁愿意做这种事?”另一人显然心存悲悯。

夏衿听着身后的几人议论,看着躺在地下被打的小男孩,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在她看来,偷东西既然被抓,那就要有被打的心理准备;就像她前世做杀手,随时做好了被杀的打算。但偷东西,毕竟不是杀人,打几下惩戒一下就好了,没必要往死里打。

可罗家的这几人似乎不这么想,那两个打人的随从也不管小男孩受不受得住,每一拳每一脚,似乎都用了七、八分力气,直打得小男孩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嘴里大声**着。而罗大公子站在一旁,眼睛盯着地上的小男孩,眼睛里流‘露’出厌弃之‘色’,并未制止随从的殴打。

“唉,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身后那心存悲悯的声音道。

“怕什么,罗大公子可是推官之子,无缘无故打死人都无所谓,更不用说这还是个小偷。”

夏衿紧盯着窗外,眉头越皱皱紧。

眼看着地上的那孩子抱着头的手渐渐松开了来,‘露’出肮脏的脸庞,紧咬的‘唇’也松开了,夏衿便知情况不好。

她“腾”地一声站起来正要出去喝止,与此同时,一声暴喝响起:“住手!”紧接着,一个人影闪了过去,转身漂亮的旋身踢脚便把快要落到小男孩身上的拳脚挡下,随即“嘭嘭”两脚,罗家的两个随从便飞起落到旁观的人群之中,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小兄弟,你没事吧。”那人上前,扶起了小男孩。待看到小男孩已处于晕‘迷’之中,那人抬起头来,怒视罗大公子:“不过是偷了点钱,你就把人往死里打。一条人命,在你眼里就只值几两银子吗?”

罗大公子没想到会有人出来打抱不平,微微怔了一下。

回过神来,他也没有马上回答,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对方,确定对方眼生,并不是这城东哪家公子,也不是衣着不凡的权贵之人,这才冷冷道:“古代行律,便有拾遗者刖、拾遗者诛的处罚。我这不过打他几下,已是仁慈,万不会要他‘性’命。公子跳出来指责我草芥人命,意‘欲’何为?莫不跟这偷窃者是一家?”

这是临江城东,住在这里的人大多认识罗大公子,想要巴结或‘交’好罗家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罗大公子的话刚一落声,四周便有无数帮衬的声音响起:“年轻人,请慎言。罗大公子的为人我们都知道,向来是仁善仗义的。他打这一顿,不过是想给这小偷一个教训,望他能改过自新,怎么可能会打死人?身为推官之子,这点律法常识还不懂么?年轻人你这样说话,无端把罪名加在罗公子头上,到底是何居心?”

“可不是,我看没准这小偷就是跟他一伙的。两人唱这双簧记,没准就是哪个在背后指使,想坏借此坏了罗大人的名声。”

“就是就是,这世道,人心不古……”

那人大概没想到周围的人会如此说话,甚至连‘阴’谋论都出来了,指着罗大公子和四周:“你、你们……”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衿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身上虽然穿着一件深青‘色’绸缎长衫,面料不错,做工‘精’良,但颜‘色’陈旧暗淡,显是穿得久了;衣襟下摆和鞋子上还有些灰尘,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不过他容貌却是不错,虽皮肤有些黝黑,却也剑眉星眸,鼻梁高‘挺’。那双睁圆的眼睛尤其干净,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能照得见人影。

“公子、公子……”人群里挤进一个人来,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小厮打扮,身上背着个巨大的包袱,手里还拎着一把剑。他看见那年轻人蹲在人群中间,怀里还抱着一个人,吓得声音都尖细了几分:“公子,你没事吧?”

年轻人此时已放弃了跟罗大公子争辩,正低下头去看那晕‘迷’的小男孩。听到自家小厮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地道:“没事。”伸出手去掐小男孩的人中。

罗大公子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此时见那年轻人不再说话,转过身去,对四周团团拱手作了个揖,道:“多谢各位仗义执言,罗宇在此谢过。”说着对随从一挥手,“走吧。”穿过避让的人群,朝罗府去了。

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径自散去。

夏衿见那小男孩还没醒来,连忙结了账走了出去:“我来看看。”

年轻人闻声抬起头来。

对上他的眼睛,夏衿顿时一愣。

她没想到,除了新生的婴儿,她还能在世人身上看到这样一双干净眼睛。

对,就是干净。

不光是眼睛,这年轻人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极干净舒服的感觉,就像那秋日里湛蓝渺远的天空,透明纯净,一尘如洗。

“我掐了他的人中,却还是不醒。”年轻人微皱着眉道,“你们这里,哪里有医馆?”说着就要把小男孩抱起来。

夏衿回过神来,忙叫:“别动他。”低下头去看那小男孩:“我瞧瞧。”翻了翻小男孩的眼皮,又拿过他的手来,‘摸’了‘摸’脉相。

“你还懂医?”年轻人眼睛一亮,看到夏衿的手收了回去,忙又问,“他怎么样?”

“还好,没事。”夏衿用指关节对着正会‘穴’用力一顶,“唔”地一声,小男孩眉头皱起,**出声,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他醒了。”小厮在一旁惊喜地叫道。

“能说话不?感觉哪里不适?”夏衿看着小男孩的眼,轻声问道。

“手……”小男孩嘴里吐出一个字。

刚才夏衿就拿过他左右两只手的脉相,并不见有什么异状。她抓起他的右手,便要将袖子往上卷——手掌及手腕没事,那受伤的就应该是手臂了。

“不!”小男孩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侧身猛地一翻,将右手手臂压在了身子之下。但这一动作触及了伤处,痛得他脸上皱成一团,这大冷的天,额上竟然冒出豆大的汗来。

“你这是……”年轻人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耐心道,“这位公子懂医术,你让他给你看看。”

“不、不要……”小男孩摇摇头,脸渐渐红了起来,一直红到发根。

夏衿心里一动,转移视线,朝小男孩的‘胸’部看去,看到薄薄的打满补丁的夹衣里面,明显有一圈用布条缠绕的痕迹。

(谢谢水墨烟旎打赏的香囊!)

第三十四章 一两银

待年轻人还要再劝的时候,夏衿对小男孩问道:“除了胳膊,还有哪里疼不?如果没有,你看能不能试着坐起来。。 更新好快。”

小男孩身上其实有很多伤,哪哪都疼,尤其以胳膊为甚。不过听了夏衿的话,他等痛劲稍过,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年轻人见了,忙上去搀扶。

“谢、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小男孩的脸上越发红得厉害,躲避着年轻人的手,不愿意让他碰自己。

年轻人疑‘惑’着没有说话,小厮却不高兴了,拉了拉主子的衣袖,道:“公子,咱们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找住处呢。”

夏衿听了也赶紧站起来,准备离开。

身为杀手,她可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好人。在她看来,做小偷被打,根本不值得人同情。刚才伸手相助,也只是出于医者的本能。现在年轻人要大撒手,她自然也不可能留在此处。以她现在的身手和身份地位、所带钱财,不允许她惹上任何麻烦。

见三人误会自己,小男孩大急:“我不是……我不是那个……”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道:“阿墨,你给他一两银子。”

“公子!”小厮大惊,左右看看,生怕别人听到这话,嘴里道,“我们……我们一共只有二两银子。这要是给了一两……”眼睛盯着小男孩,戒备的神情很是明显。

夏衿看了年轻人一眼,在心里摇了摇头。

要知道,这朝代的物价,跟明初差不多。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一年的收入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而五十两银子,就可以在郊外买一个小宅子了。

如今这年轻人,人生地不熟的,随随便便就施舍出一两银子,而且还是给个小偷。他就不怕这小偷恩将仇报,设个陷阱将他身上的钱财偷了去么?就算这小男孩有良知,可这财‘露’了白,把别的坏人招来,也是一场祸事。

“叫你给你就给。”年轻人倒是‘挺’有主子的派头,又对小男孩道,“拿着这银子,找个事做,或是做个小营生,再别偷东西了。”

“公子……”小男孩一下泣不成声,翻过身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人本不是小偷,只是哥哥病重,无钱买‘药’,才出此下策……”

“行了行了。”见四周的人又看了过来,连茶馆楼上都伸出几个脑袋,朝这里望,小厮把这小男孩恨个半死,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几文钱,扔到地上,发出几声脆响,高声道,“我家公子心善,给你几文钱,你可别再偷东西了。”

年轻人见了,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见小厮凑近小男孩,低声耳语道:“一会儿分头走,你到前面巷子来我再给你银子。这会儿太打眼,银子给了你都要被抢掉。”

小男孩倒也机灵,感‘激’地看了小厮一眼,嘴里直称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跪在地上一枚枚地把铜钱捡了起来。

“公子走吧。”小厮拉着年轻人就往前走。

夏衿早在年轻人说给一两银子的时候,就踱到了路边的商铺檐下,做出一副不关我事的姿态。此时见年轻人走了,她赶紧也快步朝另一方向离去。

今天把罗府的情形打探了一番,又管了一桩闲事,她得赶紧回仁和堂去了。天冬守着茅厕前,还不定怎么心急如焚呢。

一盏茶功夫之后,她的身影已出现在仁和堂侧面的围墙之外。她左右看看没人,一个助跑到围墙根下,纵身跃起,胳膊已挂在了墙上,再用力一撑一个跃步,已骑坐在了围墙上面,伸头看看院子里没人,将脚收回,轻轻一跃,便落在了围墙内侧。

听听茅厕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她大摇大摆地穿过菜地,走到角‘门’处,却没看到天冬的身影。她奇怪地唤了一声:“天冬。”

“少爷。”圆柱后面一声惊喜地叫声,转过来一个人,正是天冬,“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他抬脚朝这边跑过来,可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跟斗。

夏衿见天冬脸‘色’煞白,额上却冒着虚汗,满眼疲惫,便知他是担惊受怕过度,心里极是歉意:“对不住,让你受累了。”

天冬看到夏衿平安回来,心里安定,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强笑道:“少爷平安回来就好。”

两人回了屋里,夏衿叫天冬打来热水净了手脸,问道:“有人来过吗?”

天冬嘟了嘟嘴:“可不是有人来过?你走后不久,刑少爷就过来了。敲‘门’不见咱们,就找了过去。小人告诉他你在茅厕里,他才回了前头医馆。”

夏衿点了点头。

她虽然没在前面医馆呆过,不过看夏正慎的行事风格就知道,他是个对下属极严苛的一个人。刑庆生除了夏正谦,并无其他背景。夏正慎对他定然极不客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冒着被责骂的危险,‘抽’空来看一看她,可见是个请情义的人。

“我躺一会儿,你出去吧。”

这副身体不行,折腾这么久,又是翻墙又是跑路的,夏衿真觉得累了。

天冬却没有动弹,端着水盆极认真地劝道:“少爷,以后咱们还是老实在医馆里呆着吧。”

夏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天冬不躲不闪地与她对视。

夏衿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看着天冬出了‘门’,还把房‘门’关上,夏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不是被拘在这医馆里,就是被关在夏家深宅里。想要做什么,十分不方便。

这种时候,丫鬟和小厮就很重要,完全可以做为她的臂膀,给她一定的助力。

菖蒲还好,虽不能做太多事,但至少不会拖后‘腿’。可这天冬则不一样。虽有忠心,却缺乏胆量。如果她下次再这样出去,保不齐天冬就要把事情告到夏正谦或舒氏处。

看来还得教唆夏祁换一个随行小厮才行。

带着这些思量,夏衿朦胧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香,直到傍晚时分,夏正慎等人要回去了,天冬进来叫她,夏衿这才醒来。接了天冬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把脸,起身穿了外衣,夏衿便匆匆出‘门’,到了前面医馆,夏祐等人已收拾好东西在等着她了。

夏禅本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今天被拘在夏正慎眼皮底下做事,在‘药’柜前抓‘药’称‘药’站了一天,腰酸背疼,还被夏正慎责骂了几次,早已一肚子的火气。

此时见夏衿还得让大家等,越发不忿,看夏正慎不在,‘阴’阳怪气地道:“老天真不是公呀。狎妓饮酒的人,进出有软轿送迎,躺在屋子里吃香喝辣,还得大伯大哥探望安慰。咱这些老老实实的,出入靠两条‘腿’走,站在柜台整整一天,辛苦劳作一刻未停,腰酸背痛就不说了,还得在这里等着送别人回家。唉,苦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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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赵郎中

“四弟,六弟不过是身上有伤,哪来那么多说法?”夏佑在一旁道,又挥了挥手,“行了,废话少说,赶紧走吧。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说着,头痛地率先出了‘门’。

对于念书好又乖巧懂事的夏祁,夏佑是极有好感的。再加上对夏正谦的敬重,以及夏祷陷害夏祁的愧疚,夏佑便想在医馆里好好地照顾夏祁,因此今天特地到父亲那里求了情,给夏祁行了诸多方便。

却不想却引出了夏禅这番牢‘骚’。

要是这两人都是他亲弟弟,倒也没什么,直接喝斥一声就完了,偏这两人代表了夏府的二房和三房。

“大哥,我伤口不那么疼了,明天可以做事了。”夏衿跟在夏佑后面,轻声道。

“六弟。”夏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感‘激’地看了夏衿一眼,拱了拱手,“多谢六弟。”

夏禅在旁边冷笑一声:“装得倒‘挺’像!我看伤口早好了吧?这会子拿来哄大哥。”

夏佑忍不住了,高喝一声:“四弟!”

对于这位受老太太宠的大哥,夏禅还是有些怕的。他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有夏佑护着,夏衿自然不会在这时跟夏禅争论,一声不吭地跟在夏佑后面,一拐一拐地出了医馆。

如此一来,这份识大体的行径,又获得了夏佑的一分好感。

乘着马车回到夏府,夏衿拒绝了夏佑让软轿来接的提议,扶着天冬,慢慢回了三房院子。

回到内院,夏衿先去见了夏正谦和舒氏。一看夏正谦和舒氏只关心她的伤势和在医馆里的处境,她便知道兄妹易装的事,夏祁竟然连父母都瞒着,心里极是满意,在正院里说了几句话,借口要去看妹妹,就直奔她住的小院。

薄荷正在廊上做针线,一见夏衿进来,便迎了上来:“少爷,您回来了?”

见薄荷并无异状,显是不知真相,夏衿一挑眉:“妹妹呢?”

“姑娘在屋里躺着呢。奴婢这就去通禀。”薄荷说着,回身快步往屋里去。

却不想也不知是夏祁耳尖,还是一直在窗户那里看着,还未等薄荷掀帘进去,夏祁就一拐一拐地走出来了,张嘴便想说话,可声音一出,变声男孩的鸭公嗓就出来了,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嘴,还不忘心悸地望了薄荷一眼。

夏衿忍住笑,扯着他的衣袖,吩咐薄荷道:“你在外面就好。”一掀帘,直接将夏祁拽进了屋。

进了里屋,夏祁便急急对夏衿问道:“如何,被人看出来了吗?”

夏衿白了他一眼:“被人看出来,我还能平安回来?”

夏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拍拍心口道:“我这心呀,可是悬了一天。妹妹,以后可不能这么玩了。再来一回,我非要得心疾不可。”

夏衿也懒得跟他废话,在‘床’上趴了一天不能动弹,她一身都酸痛着呢,转头吩咐菖蒲:“拿衣裙首饰来,给我换装。”又指着夏祁,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先到外屋等着。”

夏祁也不知原来跟小猫一般温顺胆小的妹妹,何时变成了‘女’土匪。他苦笑着‘摸’了‘摸’鼻梁,转身去了外屋。

夏衿换了‘女’装,便把夏祁叫进来,让菖蒲给他换衣梳头,自己出了外屋。等都收拾停当,这才对夏祁道:“明日还是这么办。”

“妹妹……”夏祁大惊,还想劝说,夏衿却举手止住了他,“如果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就发奋念书,‘春’闱时一举考上秀才。”

夏祁默然。半晌,脸上‘露’出坚毅的斗志,抱起桌上的书本,转身去了。

第二日,兄妹俩又如法炮制,夏衿替换了夏祁,跟着夏佑出了‘门’——夏正谦跪得太久,膝盖的伤势极重,至今下不来‘床’,却是没能去医馆。

夏正慎见夏衿今日没有乘轿,而是走着出来,显然是好了,能干活了,倒是‘挺’高兴,虚情假意地关心一番,这才上了马车。

到了医馆,刑庆生早已来了。见到夏衿,很是高兴:“伤大好了?”又问及夏正谦的情况,夏衿一一答了。

夏正慎却见不得他们闲聊,板着脸叫道:“庆生,赶紧回到你位置,一会儿病人就来了。”

“是。”刑庆生应了一声,歉意地看了夏衿一眼,转身去了。

刑庆生虽还年轻,但已跟着夏正谦学医十年,如今已能正式坐堂,看一些头疼脑热的日常小病。

“祁哥儿,你过来。”夏正慎又叫道。

待夏衿走到他面前,他指着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的一个老头儿道:“刚来医馆,本应从抓‘药’开始。但你行动不便,便到赵郎中身边去,给他打个下手,写写‘药’方做些杂事。”

“是。”夏衿应道,跟着夏正慎走到那赵郎中身边。

夏正慎虽是这医馆的大东家,对那赵郎中却很客气,满脸堆笑地把夏衿的情况说了一遍,道:“自家子侄,赵郎中也别有顾忌,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只管训斥就是。严师出高徒么!”

赵郎中一直严肃地站在那里,眼睛半眯,时不时地伸手抚一抚他的胡子,样子甚是倨傲。

听得夏正慎这话,他皱着眉瞥了夏衿一眼,微微点了点道:“东家这样说,我自不好拒绝。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既到医馆来学医,就要有个学徒的样子,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必须听话懂事。要是还摆夏家少爷的架子,甚至觉得自己是夏郎中的儿子,医术了得,不懂装懂,那便还请东家另作安排,老夫伺候不起。”

夏正慎陪笑道:“赵郎中说哪里话?到了这医馆,可就只是学徒,再不是什么夏家少爷。”

他转向夏衿,将脸上的笑容一收,‘露’出严厉的表情:“祁哥儿可听到赵郎中的话了?赵郎中的医术,比起你爹来也毫不逊‘色’。能得到他的指教是你的福气,你可别辜负了大伯父一片苦心。”

“侄儿明白。”夏衿拱了拱手。

夏正慎对赵郎中笑道:“那就拜托赵郎中了。”

赵郎中对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夏衿见状,忙跟了过去。

赵郎中指着旁边的一张凳子道:“坐吧。”又指了指桌上的笔墨纸砚,“一会儿我念方子,你记下。待我看过一遍没有谬误,再给病人拿去抓‘药’。”

前世跟师父学医,夏衿没少做这样的事,听得赵郎中这话倒也亲切,态度极好的应了。

夏正慎见各处收拾妥当,大声道:“开‘门’。”立刻有两个柜上的抓‘药’伙计跑过去,把‘门’栓‘抽’了出来,将两扇大‘门’打开。

第三十六章 错漏

“终于开‘门’了。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似乎等候多时,‘门’一开就走了进来。他穿着厚厚的锦缎棉袄,仍浑身冻得瑟瑟发抖。进得升了火盆的室内,他仍是紧拢了一下棉袄,呲牙裂嘴地环顾了一下外堂,问道,“怎的?夏郎中今儿没来?”

在他身后,也有两三个病人走了进来。

这个病人显然是熟悉的,夏正慎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刘三爷,怎的今日身体不适?我三弟他受了寒,怕给大家传了病气,在家歇着呢。要不,让其他郎中给你看看?”

刘三爷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也好。”在其他两个郎中和赵郎中之间来回瞧了瞧,便坐到了赵郎中面前:“赵郎中,您给看一看。”

赵郎中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哪里不适?”

刘三爷紧紧地拢着棉袄在桌前坐下,捂着脸痛苦地道:“我这牙痛两三天了,昨晚又有些发烧,用了些法子也未见好。”

赵郎中伸手拿了拿脉,又让刘三爷张开嘴看了牙,伸出舌头瞧了舌苔,便转过头来,点了点夏衿面前的白纸,道:“记下。”见夏衿拿起笔,便念道,“桂枝三钱、芍‘药’三钱、生姜三钱、大枣十二枚、甘草二钱。”

夏衿拿着‘毛’笔写了两味‘药’,便停了下来,抬起头来,眉‘毛’微蹙地对赵郎中道:“赵郎中,这病人似乎‘挺’怕冷。”

刚才赵郎中给他拿脉的时候,夏衿看到他手上尽是老茧,虎口处犹甚。可他身上衣着配饰甚是讲究,夏正慎对他又极客气,想来他有些地位或有钱的人。这样的人却手有老茧,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人应是个练武之人。

既是练武这人,看样子这汉子又健壮得很,应该不很怕冷才对。可现在,医馆里升着几大盆炭火,极为暖和,这大汉还紧紧地拢着厚棉袄,可见他此时畏寒怕冷。

牙疼,又无更多阳症表现,外热内冷,当是元气外浮之故。赵郎中现在却用桂枝汤,在夏衿看来,就是不对症,应用白通汤或四逆汤才行。

“嗯?”赵郎中抬起眼来,看了夏衿一眼,眼睛一眯,“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做学徒。”夏衿也不恼,回答得也极及时。

“何谓学徒?”

“学而未成,需得向师父学习。”

赵郎中鼻子里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就老实做你的学徒。别以为你是夏郎中的儿子,就也如他一般医术高明。想挑我的刺,等你再学十年医再说。”

那刘三爷是个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赵郎中和夏衿声音虽小,这番对话却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想等两人说完话,再纠正赵郎中的错误。此时忍不住出声:“小哥儿,你是夏郎中的儿子?”

赵郎中和夏衿一齐转过头去看他。

夏衿笑着点了点头,拱手道:“正是。”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刘三爷哈哈笑道,甚是豪爽。

赵郎中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刘三爷见状,也不好再跟夏衿说什么,转头对赵郎中道:“赵郎中,我是练武之人,平日里大冬天最冷的时候,我都是穿一件夹衫的。可这两日身上‘摸’着‘挺’热,我却只感觉到冷。而且越发热就越觉得冷。你看,坐在这屋子里我还直哆嗦。”

赵郎中脸‘色’变了几变,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对夏衿示意了一下,念道:“生附子一枚,干姜二两,葱白四茎。”

用的是白通汤。

夏衿这回没有异议,提笔将方子写下,让赵郎中过目后,再递给刘三爷。

看赵郎中改了方子,刘三爷对夏衿顿时刮目相看。要不是她提醒,赵郎中开了不对症的‘药’让他吃,白‘花’钱和白难受不说,没准还会加重病情,小病也要变成大病。

不过毕竟要给赵郎中几分面子,他拿了‘药’方,只站起来鼓励两句:“好好学,以后争取也能跟夏郎中一样,成为一名好郎中。”

说着他对赵郎中又一拱手:“多谢赵郎中。”这才拿了‘药’方去柜台抓‘药’。

这边赵郎中仍是一副倨傲的‘性’子,抚着山羊胡子斜眼一睇夏衿:“刚才我用的是什么方子?”

夏衿愣了一下,答道:“桂枝汤和白通汤。”

赵郎中又问:“病人牙疼而外热内冷,为何就要用白通汤而不用桂枝汤?”

夏衿道:“牙痛而无阳症可凭,便是‘阴’盛而元气浮;皮肤大热,内里却极怕冷,这便是元气外越。此时当用白通汤或四逆汤。”

赵郎中点了点头,便不说话了。

接下来病人渐多,赵郎中忙了起来,夏衿在一旁写‘药’方也忙着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赵郎中能被夏正慎推崇,自有几分本事,后面的诊治再无偏差。

大家直忙到午正时分,夏正慎叫吃饭,这才得以歇息。

赵郎中也不理夏衿,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站起来便往后面的院子走去。医馆里的坐堂郎中,每人都在院子里分得一间屋子,用以中午歇息。

夏衿将笔和砚台拿到一旁洗净晾着,又收拾桌上的东西,便听到身后夏祐的声音:“六弟,忙完没有?过去吃饭了。”

“就来。”夏衿将纸墨收拾起来放好,这才转过身,看到刑庆生和夏祐站在那里等她,其他人都已走了。

等她走过去,刑庆生关切地问:“坐这么久,伤口疼不疼?”

没等夏衿回答,夏祐便接口道:“要是疼的话,我跟我爹说一声,你下午就在屋子里歇息。”

夏衿感‘激’地笑了笑:“不疼,没事,不用歇息。”

三人一起往后院走去。进了院‘门’,刑庆生看左右没人,悄声问:“赵郎中没有为难你吧?”

夏衿听出这话里有话,诧异地抬头望他:“怎么,他很难相处?”

刑庆生摇摇头,轻声道:“他向来不服气师父。”

夏衿立刻就懂了。

夏正谦比赵郎中年轻十几岁,医术却比他高明。赵郎中那么倨傲的一个人,心里定然不痛快。

不过……

她摇摇头:“没为难我,我倒是觉得赵郎中人还不错。”

刑庆生瞪大眼睛望着她,一副惊诧的样子。走在前面的夏祐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看样子不大相信她所说的话。

夏衿抿嘴一笑,没有解释。

赵郎中脾气又硬又臭,对夏正慎这个东家都没个好脸‘色’,对病人同样如此。夏衿不是受虐狂,自然不会喜欢这种脾气的人。但就冲着她这个还没入‘门’的学徒指出他的错误时,他没有大发雷霆、恶言相向,而是纠正自己的错误,直接改了‘药’方,夏衿就觉得这人不错。

第三十七章 挑事

“六弟自然觉得不错啦,赵郎中可是虚心接受了六弟的教导呐。”夏禅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扬着眉毛一脸的讥讽,“咱们这位六弟,真人不露相,医术高明着呐,赵郎中都得听他的。”

夏祐将脸一沉:“四弟,找事是吧?”望向夏禅的目光里全是警告。

赵郎中是仁和堂除了夏正谦之外医术最好的郎中,为人又傲气。要是这话让他听见,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

夏禅目光游移,不敢跟夏祐对视,不过嘴里仍嘟囔道:“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嘛。”

夏衿盯着夏禅,不光不生气,目光竟然还有一丝戏谑。

一个上午夏禅都在她和赵郎中身边转悠,她对他本就不在意,又忙得很,所以一直都懒得理他。却不想,夏禅竟然拿赵郎中这事来做章。

不作死就不会作,说的不就是夏禅这样的蠢货?他如果为难的是她,夏正慎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毕竟一个是二房的,一个是房的,他帮谁都不好。可事涉赵郎中就不一样了。夏正慎那样的人,能容得夏禅胡搅蛮缠,惹怒赵郎中,损害仁和堂的利益吗?

夏禅的嘟囔声不大,夏祐依然听见了。他心里大怒,张嘴正要教训夏禅,却不想从旁边屋出来个人,手里拿着个茶杯,一面笑道:“禅哥儿,祁哥儿如何教导赵郎中了,来来来,你给我们好好说说。”

看清楚这人是谁,夏祐的脸色越发阴沉。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在仁和堂里,一点不假。为了牵制夏正谦,不让他客大欺主,反过来威胁自己家主的地位,夏正慎可谓是煞费苦心。不光花高价请来了两位医术高明的郎中,还费尽心思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他们谁也不服谁,以此形成国鼎力的局面。这两位请来的郎中,一位自然是赵郎中,还有一位,便是眼前这个说话的谭郎中。

谭郎中年纪跟赵郎中差不多,只是身材微胖,圆圆的脸上白净无须,微眯的眼,天生上翘的唇,让他看起来永远带着笑意,一见就让人感觉他十分亲切。

此时他微笑着殷切地望着夏禅,更让夏禅有如沐春风之感。

夏禅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熊孩,此前惧于夏正慎的威严和夏祐的警告,又初来乍到,在医馆里老实了一天半。但今上午看到夏正慎竟然单独关照夏衿,把她引见给赵郎中,而他自己则要跟普通的徒一样,在药柜前抓药一站就是一天,待遇如天渊之别,他心里那火苗就噌噌直往上冒,不管不顾地便想闹上一闹。

此时看到谭郎中忽然冒了出来,还说出这样一番话,夏禅心里一动,一个主意便涌上心头。

他直接无视夏祐那杀人的目光,嘴巴一撅,装出一副委曲的样,道:“今早上赵郎中给第一个病人看病,念了一个药方让六弟记下,结果六弟没记,还说那病人怕冷,让赵郎中再好好斟酌。赵郎中细细问过那病人之后,又重新开了个药方。六弟这才记下方让病人抓药。”

说着他转脸对夏衿道:“六弟,我说的对吧?”

他最后一句,本就不是询问夏衿,只是想增强自己话的真实性。却不想他话声刚落,夏衿便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不对。”

她也不给夏禅和谭郎中插话的机会,紧接着道:“四哥,那日你跟五哥在小花园拿蛇吓我妹妹,没把她吓哭;天前你在堂里用墨涂抹我写的大字,让程仁看见告到先生处,你被先生责罚。欺负我们两次都未能得逞,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不舒坦,你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好了,何必将赵郎中扯上?你就不怕大伯生气么?赵郎中五十多岁的人了,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用得着我这只读了两本药书的孩指导?拜托,你想使绊找茬也找点靠谱的理由好不好?说个这么笨的理由,没的惹谭郎中在一旁看笑话!”

这番话说得有水平,不光从根本上否认事实,还重重地反击了夏禅一拳,让夏禅给众人留下个一团漆黑的坏印象,连带着还把唯恐天下不乱的谭郎中也都给绕上了,便是轻重都拿捏得为恰当。听得夏祐几个和闻声出来的夏正慎、赵郎中等人的脸色有红有白,有惊叹有赞赏,不一而足,七彩纷呈。

谭郎中的脸上再也不见笑意。被人黄口小儿当众嘲讽,他这脸上哪里挂得住,冷笑一声道:“嘿,真不愧是夏郎中的儿,口才了得,黑的都能让你说成白的。”

倨傲的赵郎中哪里还忍不住,站出来指着谭郎中的鼻骂道:“谭有德,你个老匹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黑的说成白的?你把话给老夫说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难道禅哥儿说的话不是事实?”谭郎中抬起下巴反问道。

这边赵郎中被问得稍有迟疑,那边夏衿就马上回道:“当然不是!”

今早她提醒赵郎中时,便观察过堂里的情形。当时只有夏禅端着一杯茶,在大堂里晃悠,后来被夏正慎喝骂一声,乖乖跑回药柜那里去了;而谭郎中自己正给一个病人看诊,根本无暇他顾,全然不会知道赵郎中改药方之事。他这一问,不过是使诈,想让傲气而耿介的赵郎中被激得亲口承认事实。

夏衿这一答,赵郎中自然就紧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夏正慎趁此机会立刻高声喝道:“禅哥儿,你瞎胡闹些什么?还不赶紧给赵郎中赔礼道歉?你要再敢胡言乱语,我直接就送你回府去打板跪祠堂。”

夏禅虽然捣蛋,却也不乏机灵,哪里还不知道他扯出赵郎中惹得夏正慎生气了?他缩了缩脖,眨巴着眼睛不敢再说话。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夏正慎见他不动弹,气得脸红脖粗。

夏祐在后面推了推他。

夏禅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赵郎中面前赔了个礼。

赵郎中本就不是个会做人的,哪里会给夏禅面?冷哼一声避让到一旁,道:“老夫可受不起四少爷的礼!”

夏正慎见状,指着夏禅大喝一声:“跪下。”

夏禅愕然抬头:“大伯……”

“叫你跪下你就跪下。如果你不听管教,我只得禀明老,把你送到庄上去。”夏正慎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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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罗家有请

夏正慎一出此言,夏禅顿时老实了。,最新章节访问: 。

庄子上要吃没吃,要喝没喝,住的烂草房,而且还无聊得紧,可不是这种年纪的孩子愿意去的地方。

他乖乖地跪到地上,给赵郎中赔礼道歉,这一回,态度真挚多了。

夏正慎知道赵郎中的脾气,夏禅一跪下,他就立刻道:“赵郎中,这孩子不懂事,在家和学堂里,都是猫烦狗嫌的不让人省心,所以才送到医馆里让我管教。你就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这一回吧。”

赵郎中就是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东家的面子总是要给的。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行吧,那就看你的面子。”

夏正慎踢了夏禅一脚:“行了,进去吃饭。”说着又挥挥手,“大家都进屋吧,菜都凉了。”

大家都各自回了自己屋子。

这个小院面积不大,房屋却不少。北屋大小共有五间,夏正慎、夏正谦和夏祐各住一间,余有两间。如今夏禅和夏衿来了,各占一间,正好合适。而东西厢各有三间房,本来夏正慎安排赵郎中和谭郎中住东厢的,结果两人不合,谭郎中便搬到了西厢,刑庆生挪到了东厢去住。两个学徒在西厢共用一间房,余下了的两间,便做了小厮随从们的歇脚之处。

夏衿仍回了自己昨天呆的那间房。

夏正慎专‘门’请了厨子给医馆的这些人做午饭,天冬早已提了饭菜,此时见夏衿进来,忙端水给她净手,又将饭菜摆上。

夏祐和刑庆生送了夏衿过来。夏祐见她情绪还好,并未受刚才的事影响,安慰了她两句,转身去了。

“师兄,你也去吃饭吧。我没事。”夏衿见刑庆生依然没走,笑道。

刑庆生却没有动弹,问道:“师父在家里跟你说过医馆的事没有?”

夏衿摇摇头:“没有。”

“那我给你说说。”刑庆生道。接着便把赵郎中、谭郎中和两个学徒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又道:“如果赵郎中为难你,你也别忍着,跟你大伯说说。其实,等师父回来,你跟着师父学医才对,没必要去赵郎中跟前打下手。”

“我会的,师兄别担心,赶紧回去吃饭吧。”夏衿笑道。她虽然对医馆这点矛盾不以为然,但刑庆生这样说也是关心她,她还是‘挺’承情的。

“嗯,那我去了。”刑庆生转身往外走,却不想走到‘门’口时,差点跟匆匆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刑郎中。”那人连忙道歉。

刑庆生一看是两个学徒之一的石华,皱眉问道:“什么事?”心里担心夏禅又来找麻烦。

石华却望向夏衿:“六少爷,外面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什么人?”夏衿也蹙起了眉。

她跟刑庆生担心的不一样,她最担心的就是夏祁学堂里的同窗来找她。她容貌举止虽扮得跟夏祁一样,但只要与学堂里的同窗一相处,就容易漏陷。毕竟她对他们那个圈子的事不熟悉。而那些同窗来找她,她又不好不理。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到夏祁。

“不知道,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他开始打听夏郎中,我说夏郎中没来,他又打听你。说想在外面见一见你。”

听着是小厮打扮,夏衿心里一动,点头道:“那我出去看看。”

“师弟,我陪你去。”刑庆生哪里放心让夏衿单独出去。夏祁在学堂里常被夏祷、夏禅等人欺负,他也偶有所闻。他最担心夏禅心有不甘,在外面找人把夏衿打一顿。到时候拿不出证据说是夏禅所指使,夏衿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夏衿也是七窍玲珑心,刑庆生的这层担忧,她自然明白。她也不推辞,感‘激’地笑道:“多谢师兄。”便起身往外走。

天冬忙把饭菜收进食盒里,跟着追了出去。

四人刚出院‘门’,夏正慎的小厮就从后面追来:“老爷问,出了什么事?”

“我同窗来找我,我出去一下,麻烦你跟大伯说一声,我一会儿就回来。刑师兄不放心我,跟出去看看。”夏衿忙扯了个由头。

那小厮也不过是承命前来问上一声,得了夏衿的解释,也没多加阻拦,回去复命去了。

夏衿跟着石华出了医馆大‘门’,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面带焦急的来回踱步,还时不时抬头往这边看上一看。

看见夏衿出来,小厮十分高兴,忙迎了上来,恭敬地叫了一声:“夏少爷。”

前世的职业使然,夏衿不管到哪个地方,都有随时观察周围环境和面孔的习惯。一看到那小厮,她就认出他是罗府罗三公子院里的下人,心里顿时一喜,不待那小厮再说话,就转头对刑庆生道:“师兄,这是我同窗家的小厮,我跟他过去与同窗说说话。你先回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刑庆生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叮嘱一句“早些回来”,便回了医馆。

“夏少爷……”那小厮正要说话,夏衿一指前面,“先别忙,咱们到那边去说话。”给罗骞治病的事,她并不想让夏正慎知道。

三人往前面走一点,进了一个胡同口,夏衿这才止住脚步,道:“说吧,什么事?”

“小人是罗家小厮乐山。我家公子喝了您开的‘药’,感觉好了一些,便让小人过来请您再去看一看。”

天冬‘迷’茫地抬头看了夏衿一眼。他整日跟少爷在一起,从未见过少爷给别人开‘药’方。

夏衿听得这话,脸上并未‘露’一丝惊喜之‘色’,盯着小厮问道:“刚才怎么不进医馆?”

乐山面‘露’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家老爷不愿意让公子服用您开的‘药’……”

他抬起眼来:“我家公子的意思,是想病情稳定一些,再告诉老爷。”

夏衿点了点头。

罗三公子的这个做法,倒正合她的意。这件事,她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你赶了马车来?”她回头望了那马车一眼。

“是。”乐山见夏衿懂他的意思,表情轻松许多。

“那走吧。”夏衿朝马车走去。

“哎,少爷,您还没吃饭。”天冬一看就急了。

夏正谦是郎中,夏祁、夏衿又向来体弱,他最注重他们的保养,曾一再吩咐天冬要注意让少爷按时吃饭。少爷前几天挨了打,今天累了一个上午,天冬可不敢就这样让她出去。

“你去买几个包子。”夏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食摊道。见天冬苦着脸还想劝阻,她一瞪眼睛:“快去!”

天冬只得跑去买包子。

夏衿上了马车,等天冬买了包子过来,便道:“走吧。”

“少爷,要不要跟大老爷说一声?”天冬问道。

“不用。”夏衿道,拿出一个包子慢慢吃着。见天冬伸头出去看马车往哪走,知道他是担心,解释道:“这是罗推官家的小厮,我跟我爹曾去给他家公子看过病。”又将包子推过去,“吃吧。”

听夏衿这样说,天冬才放下心来。夏祁平时对他一向很好,他确实也饿了,当下也不推辞,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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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进府

马车走了一会儿,在罗府的一个角‘门’前停了下来。。 更新好快。

“夏公子。”乐山跑过来,脸上‘露’出歉意的神情,“因要瞒着老爷,所以只能委曲你走角‘门’了。”

“没事。”夏衿倒是无所谓,掀开车帘下了车。

乐山又为难地看了看天冬,对夏衿道:“夏公子,你这下人……能不能让他在这里等着。”

夏衿知道罗骞住在后院,天冬跟进去多为不便,转头对他道:“你在这儿等着。”

天冬这两天担心吊胆都习惯了,乖乖应了一声,仍上了马车去等着。

夏衿跟着乐山进了角‘门’,转了转去,最后进到了一个‘花’园似的地方。

“夏少爷,请稍等。”乐山忽然紧张地停住了脚步,伸手就想把夏衿往旁边假山处拉。夏衿哪里肯让他触碰自己?一闪身把他的手让了过去,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话。

一进这‘花’园,她便听到有‘女’子的声音,自然知道这应该是罗府的后‘花’园。如今乐山这紧张的样子,想来是怕遇见什么人。

只是,乐山怕,她可不怕。她是来给罗三公子治病的,大大方方就好。如果躲躲藏藏、偷偷‘摸’‘摸’,再被人发现,怕是要被污蔑成窃贼。而乐山此时这么害怕被人发现,想来也不会为了她这个小人物出面作证,到时候,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乐山见夏衿不动,心里着急,张嘴正想说话,假山后面的小路上就迎面转过来几个人。

乐山眼看着躲不过去,只得上前去给走在中间的一位‘妇’人行礼:“小人乐山,给章姨娘请安。”

夏衿抬了抬眼眸,只见那‘妇’人杏眼桃腮,蛾眉轻扫,极是美貌,穿着一身蜜蕊‘色’窄袖小袄、紫罗兰绣‘花’长裙,头上戴的珠‘花’足有小拇指一般大,颗颗浑圆,穿着打扮比罗夫人还要讲究几分。

她心里一动,对这‘女’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章姨娘并未停住脚步,只不经意地朝夏衿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谁?”

乐山只得转过身,随着章姨娘的步子朝来路走,一面答道:“这是三公子的同窗,来看望三公子。”

章姨娘听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夏衿。

夏衿便站在那里,随她打量。

“你是哪家的孩子?”章姨娘忽然问道,态度倒还温和。

“城南夏家。”夏衿道。

临江城是三面环江,一面靠山。城虽不大,因有四个城‘门’,却也分出了城东、城西、城南和城北四个区域。城东地势平坦,住的都是豪‘门’世家或官宦之家;城南紧靠着城东,有钱的商人、小吏、家境殷富的小地主,都往这块挤;城西因靠紧靠山峰,地势‘逼’仄不平,住的大多是小‘门’小户和贫户;而城北的住户,则介于城南和城西之间,颇有些鱼龙‘混’杂的感觉。

章姨娘听得这孩子家住城南,便不以为意,微一颔首便将手递给了身边的丫鬟:“走吧。”继续缓缓前行。

直到章姨娘一行人转了个弯看不见了,乐山这才直起身子,对夏衿道:“夏公子,请吧。”

夏衿瞥了他一眼,跟着他往里走。

顺丰‘花’园走了一会儿又过了两道拱‘门’,乐山这才带着夏衿进了一个院子。

“乐山,你可回来了。公子都问几遍了。”一个丫鬟迎上来嗔怪道。

转眼看见夏衿,她又连忙蹲身行礼:“夏公子你来了?我家公子在屋里等着你。”

“嗯。”夏衿点了点头。

这个丫鬟,是罗骞的贴身丫鬟,叫做彩笺,她上次来时见过。罗骞还有一丫鬟,似乎叫尺素。

进了外屋,彩笺脚下未停,直接打起里屋的帘子。

夏衿进去,便看到罗骞依然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不过脸‘色’比她上次来要好看一些,不再那么青灰吓人。

“公子,夏公子来了。”尺素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声,便搬了一张凳子,放到‘床’前,又转身去沏茶。

罗骞缓缓睁开了眼。

夏衿走到他面前,拱手行了个礼:“罗公子。”

罗骞微一点头:“坐。”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麻烦你……再给看看。”

彩笺忙上前去,将他的衣袖挽了上去,‘露’出竹竿似的瘦瘦的手腕。

夏衿也不多话,伸出手来,仔细拿脉,几息之后,将手缩了回来。

微闭着眼睛的罗骞重又睁开眼:“如何?”

夏衿点点头:“情况已有好转,再吃上一段时间‘药’,罗公子便可下‘床’走动走动了。”

罗骞盯着夏衿,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声音微弱地道:“有劳夏公子了。”

夏衿颔首,站起来走到桌前,将‘药’方写了下来,递给罗骞。

罗骞将‘药’方认真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多谢。”示意彩笺将旁边的竹枕打开,将‘药’方放到了里面。

做完这些,他才道:“给夏公子……封十两谢银。”说着他抬眸望着夏衿,“待我病好,再登‘门’拜谢。”

夏衿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罗公子客气了。”

罗骞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夏衿转身往外走。

“夏公子,奴婢送你。”彩笺忙抢先一步到了‘门’口,打起珠帘。

待夏衿出了‘门’,彩笺便跟在后面。待下台阶的时候,她步履轻快地上前两步,走在夏衿后半步的地方,笑着问道:“夏公子今年多大了?”

夏衿看了她一眼。

彩笺此时眉眼含笑,嘴边的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明亮的大眼睛如同两枚弯月,上翘的嘴角‘露’出一点点小虎牙,显得格外天真烂漫又活泼可爱,让人不自觉地心生好感,放下心防愿意与她说话。

罗骞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很不简单呐。

夏衿心里感慨着,脸上却‘逼’出一抹红晕,装出涉世未深而又羞涩的样子,垂下眼睑,望着地面答道:“在下十四了。”

“公子才十四岁呀?”彩笺停住脚步,一只手捂住嘴巴,眼睛睁得溜圆,那吃惊的样子十分可爱。

看她这神情,夏衿倒是放下心来。她和夏祁身体都不好,比同龄人要瘦小一些,看起来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彩笺装出这吃惊的表情,倒显得有些假了。

她就不相信,以罗夫人和罗公子的谨慎,在请她再来看病之前,没有派人去调查过她。

彩笺长长吐了一口气,笑道:“公子医术那么高明,却才十四岁,着实让奴婢吃惊呢。”又抬脚继续往前走。

夏衿笑了一笑,没有回应,跟她并肩继续往外走。

彩笺又歪过头来,俏皮地看着夏衿:“不知公子的医术是在哪儿学的,倒比令尊还要厉害几分。”

“我家原来有个扫地的粗使婆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祖上做过御医的,后来因得罪京中贵人获了罪,她被卖身为奴。为访亲人四处被卖,辗转来到我家。当时她已近知命,孤身一人,亲人都已不在人世。她见我资质尚可,便将她祖传的医术传给了我。”

“想不到夏公子竟然有如此一番奇遇。”彩笺望向夏衿的目光又羡慕又惊叹,这情绪倒十分真实。

夏衿腼腆一笑。

“公子以后是准备一辈子做郎中了吗?”彩笺又问。

夏衿的情绪立刻落了下去。他望着前面的地面,低声道:“我还是希望能考个功名的。有功名在身,便是做郎中做得有地位些,不至于被人呼来喝去。”

第四十章 试探

说到这里,她似乎发现自己失言,忙抬起头涨红着脸连连摆手道:“我、我不是说罗三公子,罗公子跟姐姐你对我都是极好的。。 更新好快。”

彩笺看到夏衿的窘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家公子自从就严肃老成,她又被关在这院子里,很少跟其他青少年男子接触。此时看到夏衿腼腆羞涩的样子,不觉大为有趣,神情不由得又真挚了几分。

“夏公子不必着急,奴婢都知道你没那意思呢。”彩笺道。

夏衿抹了抹额头,大松一口气:“彩笺姐姐没有误会就好。在下不会说话,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原谅。”

彩笺抿着嘴笑着看向夏衿,脸上的酒窝又深了几分。

她正了正‘色’,道:“我虽身为奴婢,但夏公子的志向,我能理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做郎中虽然受人尊敬,但哪有做官做老爷那么自在?别的且不说,光是不管刮风下雪,半夜里有人来请,你都得起身冒着风雪去给人看病。那份辛苦,又岂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对对对!”夏衿像是找了到知音一般,眸子发亮,脸上泛起一层红光,连声道,“我看我爹爹这么辛苦,自己便不想再做这一行。你不知道,做郎中除了辛苦,还有风险。如果有人来请,你却没能把病治好,那病家便有诸多说辞,毁谤辱骂都是常见,更有甚者还要诉之于公堂。”

“可不是。”彩笺赞同道。她看了夏衿一眼,小心地试探道:“那夏公子为何不在学堂里念书呢?以令尊的能力,供你念书应该没问题吧?”

夏衿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发亮的眼眸黯了下去。

此时,两人已走到院‘门’口了,乐山正等着‘门’外。夏衿没有回答彩笺的问题,转身对她拱了拱手:“多谢彩笺姐姐相送。”便直直往来路上走去。

乐山一愣,转头看了彩笺一眼。

彩笺感觉到乐山的犹疑,立刻拉下脸来,蹙眉喝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赶紧伺候夏公子回去?”

“是是。”乐山忙应道,抬脚去追夏衿。

彩笺站在‘门’口,一直到夏衿和乐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才回了屋。

尺素此时已煎了‘药’来了,正伺候着罗骞喝。罗骞把‘药’喝完,还没漱口,就抬起眼来,望向了彩笺。

彩笺不待他开口问话,便把刚才夏衿的话说了一遍,连夏衿什么表情都说得清清楚楚。

罗骞听完,漫不经心地漱着口,一脸沉思。

彩笺见状,忍不住道:“公子,我看那夏公子人还不错……”

“彩笺!”尺素立刻出言阻止,用责怪地目光看着她,“夏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公子自有决断,哪用得着你来多言?”

这一高声把罗骞从沉思中唤醒。他抬起眸子,看了彩笺一眼。

尺素喝斥的时候,彩笺还不以为然,正想张嘴争辩,却不想一张嘴就对上了罗骞的目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这样赞扬夏公子,自家公子不会怀疑她有异心吧?

这么一想,她一下子慌了神,道:“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为公子您着急……”

罗骞摆摆手,不在意地道:“没事,我明白,不会多想。”说着将身子往‘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彩笺满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张着嘴怔怔地看着罗骞。直到尺素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跟着尺素出去。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了罗骞一眼,目光极为复杂。

刚开始她怕罗骞生气,误会她对那位夏公子有意思。可罗骞不在意的时候,她却宁愿他生气!

生气,就意味着他在乎她,把她视为禁鸾;而现在他这无所谓的态度……

彩笺不由得鼻子一酸,拉着尺素的袖子,哽咽着唤了一声“姐姐”。

尺素似乎很明白彩笺的心情。她安慰似的拍拍彩笺的肩膀,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子。

罗骞的病虽有好转,却仍不能随意行动。他的身边,离不开人。

夏衿跟着乐山从原路返回。出了‘门’坐上了车,她掀起车帘,深深地看了罗府那扇侧‘门’一眼,嘴角微翘,显得心情极好。

两次接触,她能看出罗骞不是个简单的人。以他这样的城府和罗夫人对他的重视,他们母子两人不可能没有调查过她。想来这几天,夏祁、夏正谦以及夏家人的情况,都被他们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夏祁的背景和经历清白简单得如同一张白纸,如果罗骞只想治病,他要做的就只是相信或不相信夏祁这个刚满十四岁、从未有过行医经验的少年,接受或不接受他开的‘药’方而已,用不着费其他心思,派婢‘女’来试探他的心‘性’和想法。

而现在来试探了,就说明罗骞对于他,还有别的想法。比如收归‘门’下,或者……合作。

如此一想,夏衿的心情就更好了。

瞌睡遇着枕头,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况啊。

她当初之所以跑到罗家附近,打探罗家及罗家几位少爷的情况,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治病之余,与这位罗三公子处出些‘交’情,从而让他帮自己点忙。如果这人不错的话,两人以后还可以合作。

以她的‘性’格,她是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和未来‘交’给别人来掌控的,即便是对她极好的夏正谦夫‘妇’和夏祁。

所以,她需要隐在暗处的实力。比如钱,比如权。

而目前,在她能够得着的人中间,罗骞就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看得出来,罗夫人在罗家并不受宠,而罗骞在罗维韬心目中的地位,可能还比不过罗宇那个庶子。他练武受伤却没能得到及时治疗,就是明证。而他,很不甘心!

不甘心好啊。

夏衿悠悠地想,将身体往靠垫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有求于人,不如被人所求。现在,她还是等着罗骞来求她吧。

到了医馆,夏衿下了车,不缓不急地朝里面走去。一进后院,就听到夏禅‘阴’阳怪气的声音:“哟,这不是六弟吗?出去玩回来了?”

夏衿蹙眉,转过身去,冷冷地看了夏禅一眼,举步就往自己屋里去。

仁和堂午时休息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刚休息时那一番争吵‘花’了些时间,她再去罗府打了一转,时间已不多了。天冬提着食盒去厨房将饭菜热了热,主仆两人又稍微吃了一点,刑庆生就在‘门’口叫了:“师弟,该到前面去了。”

“就来。”夏衿赶紧就着冰冷的湿布巾净了一下脸手,走了出去。

刑庆生见他出来,正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祁哥儿,你中午出去了?”

刑庆生和夏衿闻声望去,便看到夏正慎站在廊下,身后还站着个夏禅。

夏衿定定地看了夏禅一眼,笑着跟夏正慎解释道:“是的,大伯。同窗看我没去学堂,担心我出事。便叫小厮来打听一下。我想着应该跟他们打声招呼,说我以后不去学堂了,就出去了一会儿。”

接触这两次,她也看出来了。只要不是夏正慎自己的妻儿,夏家其他人最好是只赚钱,不‘花’钱。她表明以后不再去学堂,夏正慎只有高兴的份。

果然,夏正慎听了这话,十分高兴,不再追究她出去的事,只叮嘱道:“以后中午还是在家歇息的好。歇息好了,下午才有‘精’神做事。”

“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不会出去的。”夏衿表现得很是听话。

夏正慎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前面医馆开‘门’了。”率先朝前面走去。

夏禅恨恨地瞪了夏衿一眼,跟在夏正慎进了医馆。

眼见得夏正慎和夏禅的身形消失在了‘门’口,夏衿才挑了一下眉,转头对天冬轻声吩咐:“下午,你找禅少爷的小厮打听一下,他平时在府里,喜欢去哪里闲逛。”

“是。”天冬虽不清楚夏衿的用意,还是答应了下来。

“师兄走吧。”夏衿假装着有伤在身,一瘸一瘸地进了‘门’。

第四十一章 筹划

当初夏正慎安排夏衿跟着赵郎中,一来想安抚一下不能上学又被打的夏祁,卖夏正谦一个人情;二来是觉得赵郎中为人倨傲又一贯与夏正谦不和,连‘药’名都背不全的夏祁在他面前,只有被喝斥责骂的份。.最快更新访问: 。如此一来,被安排去抓‘药’的夏禅就心理平衡了。他也算得对两房人一碗水端平。

却不想夏祁被换成了医术高明的夏衿,一个上午跟赵郎中相安无事,这使得夏禅万分不忿,闹出了中午的事。而中午的那场争执,夏禅不光没有挑拔赵郎中与夏衿的关系,反正让两人更为融洽。一个下午,夏禅就看到赵郎中对夏衿满面‘春’风,偶尔还会在医术上指点她几句,完全不复上午的模样。这情形,把夏禅气得牙痒痒,抓‘药’时频频出错,不是打翻了称,就是撞到了别人。惹得夏正慎忍不住把他臭骂了一顿。

刑庆生看这情形,很是忧心。夏祁在学堂常被夏祷、夏禅欺负的事,他是知道的。待傍晚医馆收市,大家即将分别时,他拉过夏衿,悄悄地叮嘱:“师弟,回到家里就在院子里呆着,别到其他地方去。”

“知道了,师兄。”刑庆生这番关心,让夏衿十分感‘激’,挥挥手上了马车。

回到夏府,跟夏正慎等人分了手,夏衿左右看看没人,低声问天冬:“我叫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天冬为难道:“秦艽根本不理小人,只顾着跟石韦和杜仲说话。小人怕他生疑,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所以……”

秦艽就是夏禅的小厮,而石韦和杜仲分别是夏正慎和夏祐的随从。

“哼。”夏衿冷笑一声,安慰天冬道,“不要紧,以后有机会再打听就是了。”眼看着到了垂‘花’‘门’前,她摆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到了夏祁的院子,夏祁又故技重演,将扮成‘女’装的夏祁恢复原样,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一遍,当然,除了去罗府的事情。

完了,她又叮嘱道:“一会儿去请安吃饭的时候装得像一点,别说漏了。”并再三‘交’待,“如果有人来找你,你一定要先派人来告诉我,别擅自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有爹娘在,莫不他还敢冲进来揍我不成?只要我不出去,他就是有气也没地方撒!”夏祁气哼哼地道。听得夏禅在医馆里挑事,他就恼恨不已。

夏衿拍了一下他的头:“你别罗嗦,照我说的做。他派人来叫,你别拒绝,只管派人来告诉我就是了。”

“拍我头干嘛?你不知道会拍傻的么?”夏祁嚷嚷道。

对于妹妹的变化,他都说不上好还是不好。这样自信满满而又本事强大的妹妹,自然比以前那胆小懦弱的妹妹要好。但这暴力的倾向,却让他很苦恼。

“傻瓜,你不会还手啊?”夏衿瞪了他一眼,抬手又拍了他一下。

“你你你……”夏祁指着夏衿,拽着拳头却半天挥不出去,最后无力地垂下手臂,“算了,我还是走吧。”沮丧地往‘门’外走。

“喂,拳头你都不敢挥,你还是男人吗?”夏衿在后面叫道。

夏祁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里受得住这话?转过头就吼道:“我不是男人难道你是男人啊?”

“那你连拳头都不敢挥!”夏衿紧‘逼’一声。

夏祁咬着牙拽紧了拳头,看样子就要冲过来了。不过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耷拉下来了,有气无力地道:“谁叫你是我妹!”说着,掀帘出去了。

夏衿望着晃动的帘子,好一会儿才扁了扁嘴,嘟哝一句:“不煽情会死啊!”

她前世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从不知道,原来手足之间的情谊,能让人如此窝心。

她这边换了装,估计夏祁已进了正院了,这才起身,带着菖蒲去了正院。

这两天夏祁去医馆,夏正谦和舒氏都很挂心。见了儿子回来,嘘寒问暖一番,又问他在医馆里的情况,夏祁照着夏衿的吩咐,简单的答了。与夏禅和赵郎中之间的纷争,却是只字未提。

夏正谦和舒氏见儿子脸‘色’不错,‘精’神也‘挺’好,就放下心来,一家四口静静地吃完了饭。

饭毕坐着闲话了一会儿,夏衿和夏祁就告辞回了各自的院子。

一边等着夏祁那边的消息,夏衿一边拿起原主的绣活来绣。

她前世要学医要学各种杀技,从来没‘摸’过针拿过线,做这种‘精’巧的活计。但她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而且原主的绣活很好,她要是不会,很容易穿帮漏馅。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这两天夏衿就一直在摆‘弄’这些刺绣。

脑子里想着要把针从绣布的这面穿过去,但她的手似乎不听使唤,费了老大的劲才把针穿过去,反手过去一‘摸’,手指就被扎了个血‘洞’。

“靠!”夏衿不由得骂了一句,下意识地学着原主的样子,把手指‘吮’在嘴里,紧接着又觉这样容易不卫生,又把手拿了出来,看看没血了,继续又绣了起来。

她脑子活,学东西总比别人快。她就不相信,这绣活还能把她难住!

她这里正跟针线较劲,菖蒲便进来了,道:“姑娘,紫苏来了,说有人来叫少爷出去。”

“哦?”夏衿立刻兴奋起来,放下绣绷,一咕噜从‘床’上下来,抬脚就往外走,“走,一起去。”

“姑娘!”菖蒲却一把拉住她,“你头都不梳,等别人看到了,又得说闲话。”

“也是。”夏衿道,不过转眼就有了主意,“你拿那件戴帽的披风来。”

菖蒲只得把披风拿来,给她披上,又将帽子戴上,两人一起出了‘门’。

紫苏正在院子里等着,看到夏衿出来,忙上前行礼。

“是谁来叫,怎么说的?”夏衿问道。

紫苏递上来个帖子:“是守二‘门’的婆子来传的话,说是程捕快的公子亲自来递的帖子。”

夏衿将帖子打开一看,却是约夏祁今晚在醉月楼吃酒,落款处署名程义。

紫苏又道:“少爷说,这帖子上的字学得‘挺’像,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夏衿冷笑一声,关上帖子,转头对菖蒲道:“将我刚换下的衣服拿了,再把太太早上送来的马蹄糕带上,咱们去看看少爷。”

“是。”菖蒲忙回房去将东西拿来。

几人去了夏祁的那里,夏衿就吩咐紫苏:“去找个好看的碟子,把马蹄糕装了;再看看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点心,一并装了放食盒里。”

她又转头对夏祁道:“等我出了‘门’,你就带着点心,往大哥那里去,说是感谢他今天的照顾。”

“那你这是……”夏祁指了指菖蒲手里拿的包袱。

“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夏衿道。

夏祁骇然,忙劝阻道:“妹妹,你别犯傻。你这小身板,就是四哥都打不过,更不必说他还带了人。听哥哥的话,咱们别理他!不管是真程义还是假程义,反正这饭咱们不吃,谁也奈何不了咱们。”

“放心吧。”夏衿拍拍他的肩,“你妹妹我不光跟邵婆婆学了医术,还学了一身功夫。三五个人,根本不在话下。你就在家等着看夏禅鼻青脸肿的样子吧。”

“妹妹……”

夏祁还想再劝,夏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哥,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不是咱们的风格,否则他还以为咱怕了他,以后麻烦不断。不如主动出击,他惹咱们一次就打他一次,直到把他打怕了为止。”

说完不再理他,找了间房把衣服和妆容换上,径自出了‘门’。

“姑……少爷,要不要叫天冬?”菖蒲跟在后面问道。

夏衿摆摆手:“不用。你也不用跟着,快回去吧。”说话间,她离开了回廊,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去。

菖蒲张嘴‘欲’言,却终是闭了嘴,转身回了院子。

第四十二章 遇故人

夏家的占地面积,如果放在现代,那自然是一等一的豪宅;可放在地广人稀的古代,这样的面积实在不算什么。-叔哈哈-整座宅子分了四处院落:老太太住北院,大房住东院,二房住西院;而三房,则是住在比较偏僻的南院。南院离北院上房最远,过去请安时,还得穿过池塘上的石桥和小‘花’园。

但这样的布局,看在夏衿眼里,倒是正中下怀。

前一阵她借着体能训练,在‘花’园和小径上四处走路的当口,把夏府的边角旮旯都看过了一遍,最终找了一处跟医馆坍塌围墙十分相似的地方——靠南院不远处的一丛茂密的竹林后头。那处围墙虽然没塌,地上却有一堆‘乱’石,再加上有竹子可以借力,围墙外面还是个僻静的小巷,最适合她偷偷出入夏府。

远离上房和天冷的好处,就是行人稀少,夏衿很顺利地到了竹林处。她站在石堆上,挑了根竹子,借助竹子的弹子,轻轻一‘荡’,就轻易地跃上了墙头。看看巷子没人,她轻提一口气,纵身一跳,就落到了地面上,身姿轻盈,落下的脚步声也很轻。夏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

出了巷口,夏衿打听了一下醉月楼的位置,发现离夏府并不远,走上一刻钟就到,她也懒得雇马车了,直奔醉月楼而去。

夏禅做局,定然不会在醉月楼动手,应该会选择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而且还是夏衿去醉月楼的必经之地。

所以她一路走着,一路观察着地形。又准备许几个铜板的赏,找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儿,到前面去探路。

“咦。”她忽然在一群玩耍的孩子中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那天在茶馆前偷东西被罗大公子打的那个男孩——不,应该说是‘女’孩。这孩子,应该如夏衿一样,是‘女’扮男装。

不过她此时并不是在跟其他孩子玩耍,而是站在路边,望着天空,一副呆滞而‘迷’茫的模样。身上穿的,仍是那天那件满是补丁的衣服。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女’扮男装,隐隐触动了夏衿隐藏在心底的那一根弦。她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女’孩一动不动的眼眶这才眨了一下,回过神来,看着夏衿讶然道:“你?是你!”

夏衿点了点头,又望望后面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这是你家?”

‘女’孩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悲戚。

夏衿记得那天这孩子说她哥哥病重,皱眉问道:“怎么,你哥哥的病没好?”

‘女’孩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哽咽道:“大夫说了,哥哥得的是重病,治不好的。”

夏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去办件事,最多一顿饭功夫就打来回。回来后我就给你哥哥瞧病。”见‘女’孩愣愣地抬眸看她,她又补充一句,“我是郎中。”

“真的?”‘女’孩眼睛一亮,随即又想到什么,隐晦地看了夏衿一眼,目光黯了下来,不过仍恭恭敬敬地拱手作了个揖,“多谢公子。”

她这番表情变化,夏衿都看在眼里。她暗自点了点头,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帮我做一件事。”

“公子有何事,尽管吩咐。”‘女’孩抬头望她,眼睛里却有一丝戒备。

“有人想要暗算于我,大概是在前面去醉月楼的路上做了埋伏。你去帮我打探一下,看看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听到是这样的事,‘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个酒涡:“这个没问题,公子在此等候一会儿便知。”说着,飞快地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道:“公……公子,我看见他们了。穿过这条巷子,再过一条街,转个弯那里,有三个男人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我过去的时候,他们还看了看我,又回过头去跟后面说了几句话。我特意瞧了一下他们身后,似乎是个小院,‘门’是虚掩的,那人应该躲在院子的‘门’后面。”

听到‘女’孩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甚至连夏禅的藏身之地都打探好了,夏衿不由得定睛看了她一眼,又暗自点头。

“我先去办这件事,一会儿再回头找你。”夏衿道,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道:“我叫董方。”又补充一句,“方圆的方。”

夏衿深深看她一眼,径自去了。

虽然打探了情况,夏衿还是一路小心。穿过两条巷子,过了一条街,转过弯,她果然看到有两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朝这边张望。

她瞧了瞧董方所说的院子,又四处打量了一下,便退回了路口,从另一条巷子穿了过去。不一会儿,她就到了那条巷子的另一头,找了个地方爬进院子,便看到夏禅一个人弯着腰撅着个屁股,正从‘门’缝朝外面张望。

刚才穿过另一条巷子时,夏衿便已在路边捡了一条破麻袋。此时悄没声息地走去,猛地用麻袋把夏禅一罩,再用力一顶他的哑‘穴’,正要出声呼救的夏禅顿时没了声息。她将夏禅拖到旁边的屋子里,拿开麻袋就是一通好打。

“唔、唔唔……”夏禅看清楚打他的是夏衿,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待要反击,但哪里是夏衿的对手?拳头还没挥出去,腹部就被重重踢了一脚;脚还没伸直,腰部就被夏衿的肘关节用力撞了一下。到最后他只顾得倒吸凉气,抱着头蹲在地上放弃了反抗。

夏衿拳打脚踢地折腾了一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穿越以来所有的憋屈,都随着这几拳几脚烟消云散了。看看差不多了,她闪身出‘门’,跑到角落里两个纵身,就消失在朦朦暮蔼中。

一刻钟后,她出现在了遇见董方的地方。

董方仍站在那里。用旧布条扎着的头发被傍晚的风吹得凌‘乱’,大概是因为冷,她身子佝偻着,把手埋在怀里,脚下不停地来回踱步,脸‘色’被冻得青白。她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朝这边张望。

“公子。”看到夏衿,她眼睛一亮,小步朝这边跑来。跑到夏衿面前,她停住脚步,腼腆地一笑,‘露’出几颗白牙,“您的事办好了?”又打量着夏衿,“您没事吧?”

“没事。”夏衿道,“走吧,带我去见你哥哥。”她时间不多,还得赶着回去。

“公子这边请。”董方转过身,给夏衿带路。

跟在董方身后进了那破烂的小屋,夏衿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屋子是用木板随意搭起来的,木板间的缝隙根本挡不住这早‘春’的寒风;屋梁上盖的是茅草,茅草间透下来的光‘射’,就可以知道下雨的时候这小屋是什么样的情形了。

而在这简陋的屋子里,唯一的家俱就是一张木板‘床’——说是‘床’,其实就是把木板放在两张长凳上面,再在木板上铺上茅草的简易‘床’。

此时‘床’上正躺着一个人,脸朝着里面,身上又用看不出本‘色’的破棉絮盖着,看不清面容和年纪。

董方走过去,正要把她哥哥翻转过来,那人就已自已转了个身,又烦躁地胡‘乱’扯扯身上的衣服。人却是昏‘迷’不醒。

“哥,郎中来了。他给你把个脉啊。”董方柔声说着,将她哥哥的手扯了过来,放到‘床’边。

夏衿伸手一搭,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原来请的郎中没开退烧‘药’吗?”

原来这董方的哥哥身如炽炭,‘摸’上去都感觉烫手,夏衿估‘摸’着怕不得三十九、四十摄氏度。

董方的眼泪落了下来:“开了,可没用,根本不出汗。郎中说……说叫我准备后事。”ps:推荐好友伊灵的文文:[bookid==《‘花’田贵妻》]简介:再次重生,秋无双回到了十岁,这个时候她娘亲还没死,弟弟还没有被卖,守着快要支离破碎的幸福。是逆流而上,还是随‘波’逐流……

第四十三章 争执

“胡闹!病人烧成这样,哪里有汗?需得先调理,再发汗。。 更新好快。”夏衿道,左右看看,“可有纸笔?”

“有!”董方听了一喜,顾不得擦干眼泪,飞快地跑到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破箱子里拿出一张纸,又取了笔墨砚台,在旁边的一块木板上铺好,又取水磨墨,“夏公子这边请。”

夏衿过去,将那张纸看了看,直接分成三份,提笔写了三张方子,并告之董方:“这是三剂‘药’,先吃这第一剂,再吃第二剂,最后吃这剂。吃到第三剂时就会发汗,发了汗就没事了。”

董方接过‘药’方,仔细地看了一遍,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夏衿深深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十文钱,递了过去:“赶紧去抓‘药’吧。”

董方连连摆手:“不用了,公子,那日那位公子给的钱还没用完呢。抓这‘药’足够了。”

夏衿暗自点头。

她望望‘门’外,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她连忙告辞:“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家里还有事。有空我会再来的。”

“多谢夏公子救命之恩。”董方跪到地上,给夏衿磕了个响头。

“哎,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夏衿伸手去拉她。这动作却把董方唬了一跳,她用力地‘抽’回手,垂下眼睑,脸‘色’变得通红。

“呃。”夏衿不由得好笑,也不解释,拱手道,“我走了。”不待董方再说什么,便转身飞快地离去。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回府还要看一场好戏呢。

果然,两刻钟之后,当夏衿回到家换好衣服,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听得菖蒲气喘吁吁地来报:“姑娘,老太太把少爷叫过去了。”

“老爷和太太呢?”她抬起眼问道。

菖蒲摇摇头:“老太太院里的婆子直接去少爷那里把他带走了,老爷太太并不知晓。”

“叫薄荷去,就说看到少爷被带走了。”

“是。”菖蒲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转了进来,显然事情已办妥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夏衿这才放下绣棚,站起来道:“走吧,咱们也过去。”

一进到上房的院子,夏衿便听到老太太尖锐的喝斥声。

她叹了口气,进了屋子,便见夏正谦低着头站在老太太面前,垂手肃立;而夏禅立在一旁,正扭腰‘揉’肚子,嘴里“哎哟哎哟”不停地**;二太太在他身边满脸的疼惜模样,时不时地还用手帕抹一下眼泪。

因为早已吃完了晚饭,其他人都回院里去了。屋里除了上述四人人,就还有夏正慎、夏正浩和大太太、舒氏几人和一些下人。

“……你真真是养一个好儿子!前几天刚狎妓饮酒被打了板子,路都还没走利索,转过头就又把禅哥儿给打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夏衿站在‘门’口,就看到老太太嘴巴一张一合,唾沫横飞,长着长长指甲的手都快要点到夏正谦鼻子上去了。

好不容易待得老太太骂累了喘一口气,夏正谦赶紧‘插’嘴辩驳道:“娘,这事怕是讹传。您又不是不知道祁哥儿向来生得文弱,以前跟祷哥儿、禅哥儿有什么争执,他只有被打的份。再说,禅哥儿身边还带着人呢,祁哥儿就算有心反抗,又怎么打得过禅哥儿身边的那两个小厮?更何况还打成这副模样?”

二太太抹着眼泪叫了起来:“三叔,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家禅哥儿虽说平时顽皮一点,但从不冤枉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以前他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也从没说过是家里谁打的。他今天既然说是祁哥儿,那就定然是祁哥儿!”

这话一说,夏正谦也将信将疑起来。他虽很忙,但夏禅、夏祷因为年纪与夏祁相近,几人从小时候起又时常闹些矛盾,故而对于俩孩子的‘性’情,他还是知道的。夏禅虽然调皮,却有些江湖习气:做事直接了当,习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很少说谎使诡计——倒是夏祷,最擅使‘阴’招。

“那就等祁哥儿来了,问问他吧。如果这事是他做的,我定然会亲自教训他;如果不是他做的……”他扫了夏正慎和夏正浩一眼,“任谁也别想冤枉我儿子。”

“禅哥儿都这样说了,难道还有假?这事不用问了,定然是祁哥儿打的。问他他也不会承认!”老太太喘顺了气,又开始咆哮,“小小年纪就男盗‘女’娼,打架斗殴,连自己兄长都敢打,真是反了天了。来人,给我把祁哥儿捉来,狠狠地打上三十板子,再送到庄子上去。”

“娘!”夏正谦和舒氏同时惊叫起来。

夏衿看着老太太那张变形的脸,想起在池塘边听到的议论,越发觉得夏正谦的出身另有隐情。否则,一个做亲祖母和母亲的,再偏心,也不可能偏心成这样,问都不问,就认定是夏祁打的夏禅,直接忽略了打不打得过的可能‘性’。

“老太太,祐哥儿和祁哥儿来了。”丫鬟进来禀报。

老太太‘阴’沉着脸:“叫他们进来。”

夏祐和夏祁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给在座的长辈行礼。

“孽畜,给我跪下。”老太太指着夏祁喝道。

听得这声喝骂,夏正谦脸‘色’铁青,舒氏则紧紧拽着手帕,牙咬着下‘唇’。

夏祁一愣,转头扫了屋子一眼,目光最后落到夏衿身上。不过随即便收了回去,看向老太太,表情冷静而疏离:“不知孙儿犯了何罪?”

老太太正要说话,夏禅就抢着道:“你把我打成这样,还装作没事人一般,我今儿总算看清楚你了。”

夏祁又是一愣,疑‘惑’道:“我打你?”上下打量了夏禅一眼,‘摸’了‘摸’头,“怎么可能?”

夏禅大怒,正要说话,老太太就叫了起来:“还想狡辩!来人,给我把他拉出去打。”

立刻有婆子上前,就要把夏祁拉出去。

“娘,就算是衙‘门’审案,也要问个明白。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就不怕寒了我们的心!”夏正谦护在夏祁面前,目光凛然,脸‘色’铁青。

平时这个时候,都是二房的夏正浩和二太太上前来和稀泥。可今天被打的是他们的儿子。二太太恨不得夏祁被打,夏正浩也不作声。

夏正慎倒真怕夏正谦寒了心,仁和堂还要靠着他支撑呢。见夏正浩夫‘妇’俩不说话,他忙上前劝道:“娘,您就听听祁哥儿说什么吧。反正事情发生了,总会有人瞧见,不是谁说怎样就怎么样的。”

老太太也怕‘逼’急了夏正谦拂袖而去,冷哼一声道:“行,那就听听他是怎么说的。我就不信,黑的还能说成白的!”

这就认定夏禅是被夏祁打的了?听得这话,夏正谦十分生气。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夏祁。

夏祁望着夏禅,问道:“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被打的?又有谁看见是我打的你?”

第四十四章 真的很冤

“就是小半个时辰之前!”夏禅道,“我去同窗家拿点东西,走到林家巷,你就拿了麻袋罩了我的头,把我拉到旁边去就揍了我一顿。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

“小半个时辰前?”夏祁又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转过身去疑‘惑’地看向夏祐,“大哥,那时我在你那儿吧?”

夏祐皱起了眉头,盯着夏禅,问道:“果真是小半个时辰前?”

“要不,就是三刻钟之前。”夏禅道,“反正就是那段时间。”

“呵。”夏祐笑了起来,笑容甚冷,“从酉初起,六弟就去了我那儿,一直在跟我下棋;直到刚才婆子来叫,才跟我一起过来。你说是他打的你,难道他会分身术不成?”

“这、这怎么可能?”夏禅叫了起来,眼睛盯着夏祁,又坚定道,“我不会认错,绝对是他,就是他打的我。”说着,伸出手就要去揪夏祁的脸,“这张脸,我绝不会认错。”

夏祁后退几步,避开他的手,瞪着眼睛看他。

“四弟,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夏祐沉下脸来,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这两天夏禅抓‘药’时常出错、叫苦叫累,还挑拔离间,惹事生非。他跟夏祁有矛盾,自家人关起‘门’来吵闹还能原谅;可把赵郎中扯进来,却是夏正慎和夏祐最不能容忍的。

这样的夏禅,跟又懂事又能干的夏祁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禅哥儿,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老太太问道。

她虽然宠着夏祷,但在孙辈里,她最看重的还是长房长孙夏祐。而夏祐的表现也从不让她失望,懂事能干,责任心强,对弟妹也爱护有加。他既说夏祁他那里,那是绝不会错的。

老太太此话一出,不光是三房的人脸‘色’发寒,便是夏祐也直摇头——他这祖母,怎么总拎不清呢?三叔医术高明,夏家笼络都还来不及,老太太却总把他往外推!

夏正谦冷冷道:“祁哥儿一进府,就直接回了南院,跟我们一起吃过饭,便去了祐哥儿那里。至于在医馆的行踪,想来大哥和祐哥儿也是知晓的,他哪里有时间跑到林家巷去打人?更不要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打不过禅哥儿了。再说,他身上还有伤呢。”

夏祁没来之时,夏正谦说他打不过夏禅,大家还有些生疑。可现在两人并排站着,夏祁比夏禅明显矮一头又瘦小一圈,任谁都不相信他能把夏禅给打了。

可老太太的偏心却是没道理可讲的,她扯着嗓子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南院吃饭了?那院里都是你的人,就算他出去了,你们也可以说他呆在家里。至于打不过的问题,他不可以带小厮吗?没带小厮,还可以雇外头人呢。”

“……”夏正谦被这话堵得差点一口气出不来。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脸‘色’有些灰白:“娘既然这样,那我也无话可说了。禅哥儿是您心头宝,就算他的话满是破绽,你也非得把这屎盆子扣到祁哥儿身上。我小的时候您是这样,到祁哥儿这里您还是这样。既如此,我、我……”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我还不如……”

“娘!”夏正慎一听这话风不对,赶紧打断他,对老太太道,“这事老三和祁哥儿都不可能撒谎,想来是禅哥儿看错了。”他转过头来,问夏禅,“禅哥儿,你是不是看错了,把别人误认为是你六弟了?”说着,眼睛又望向了夏正浩。

夏正浩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赶紧道:“是是是,定然是禅哥儿看错了。”说着,向夏禅瞪着眼睛眨了眨。

夏禅本是个霸王‘性’子,向来不肯吃亏。如果这事是夏祁做的,他可不会为了什么大局就委曲求全,承认他是看错了。

但他被打,就在小半个时辰前。偏夏祐又证明夏祁当时在他那里。要知道,这府里夏禅最服气的人是夏祐。夏祐对弟妹疼爱有加,处事公道,德行向来极好。他既然说夏祁当时在他那里,那应该就不会错。

所以,夏禅纠结了。他‘摸’‘摸’后脑勺:“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话是这样说,但他仍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当时打他的那个人,明明就是夏祁嘛。

“去,向祁哥儿道个歉。”夏正浩推了他一把。

夏禅抬起眼瞧了瞧夏祁,没有动弹。

“你这臭小子。”夏正浩只得拍了他一巴掌,转身向夏正谦作了个揖,“三弟,我教子无方,让祁哥儿受委曲了,在此哥哥给你道个歉。你看在哥哥面上,饶禅哥儿这一回。”

夏正慎也跟着安抚夏正谦:“好了,三弟别生气了,你看你二哥都给你陪不是了。小孩子吵闹,总是免不了的,当初祐哥儿和祤哥儿小的时候,还不是今日吵了明日好,‘弄’得我跟你二哥跟斗‘鸡’眼似的?没事没事,等他们大了就好了。”

老太太坐在上首,板着个脸只不说话。

夏正谦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满身疲惫。

打他小时候起,母亲就这样偏心。不管大哥、二哥有什么错,到头来总是他挨骂,什么错处都是他的。待他觉得委曲到受不了时,父亲就出来护着他,把母亲骂一顿,又回头劝他,说母亲因为难产才不待见他。请他看在母亲去了半条命才把他生下来的份上,不要责怪母亲。

要不是因为这句话,要不是后来父亲去世前拉着他的手,请求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搬出夏府,他也不会忍受到今天。

“走吧,咱们回去。”他抚了抚夏祁的头,又转头看了舒氏和夏衿一眼,拉着夏祁慢慢地朝大‘门’走去。

舒氏和夏衿连忙跟上。

待得三房一家四口出了上房院‘门’,夏正慎才道:“娘,以后您别这样对三弟了。他要真搬出去,咱那仁和堂损失可就大了。”

“他敢!”老太太一口闷气正堵在心口呢,这会儿才得狠狠地吐出来,“你爹临终时他可在‘床’前发了誓,说不离开这里的。他要敢提半个‘离’字,我就要他一家声败名裂!”

夏正慎和夏正浩对视一眼,俱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二太太则拉着夏禅关切地问:“禅哥儿,你身上还疼么?要不,让大伯和你大哥哥给你看一下?”

“疼!”夏禅拉长了声音委曲地道。平白被打了一顿,还让人误会他撒谎,他都委曲死了。

“赶紧的,赶紧给他看看。”老太太一听这话,连忙叫了起来,又骂二太太,“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分不清轻重。禅哥儿受伤了你只管给他治伤,先跑来辨什么对错?祁哥儿就算跑到天边我都给他抓回来,你还怕我不给你们做主不成?”

夏祐听了这话,能做的就只能是叹气。

前面话说了那么多,连禅哥儿都觉得是看错了,可老太太还是口口声声的说是祁哥儿揍了他。

“来,我帮你看看。”他在医馆学医时间虽不长,医术没刑庆生那么好,但一点点小伤,他自认还是没问题的。

“去去,赶紧让你大哥看看。”老太太着急得不得了。

夏禅跟着大伯、大哥进了厢房。夏正浩不放心,也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几人出来了。

“怎么样?”二太太忙上前问道。

夏祐黑着个脸,没有作声。

夏正慎则淡淡道:“没事。”

二太太见状,心里更急了,待要再问,却被夏正浩拉了一下。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看他隐晦地摇了摇头,赶紧闭上嘴不说话了。

夏禅慢慢地走出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明明被打了好不好?明明打他的人是夏祁好不好?明明他身上疼得要命好不好?但为什么他身上没有半丝伤痕,而夏祁又有不在场的证据?!

他真的很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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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再去罗府

“妹妹,你怎么做的?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做的?”回到南院,夏祁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追到夏衿房里翻来覆去地问她。-叔哈哈-

夏衿斜斜地看他一眼:“扮成你的模样出去打了他一顿呗!”

夏祁满眼冒星星:“我当然知道是这样!不过具体到底是怎样,你给我说说。”

“想知道?”

“当然!”

夏衿凑近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就不告诉你!”

夏祁一口老血没吐出来:“靠,不带你这样的。”

这段时间被夏衿粗暴对待,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学会了说粗话。

事实证明,学坏真的只需要三天。

第二天,夏正谦跟着一起去了医馆。

因着前两天闹出来的事,夏正慎不好再让夏衿给赵郎中打下手了,反正人情他已卖了出去。在跟夏正谦解释了一通之后,他安排了夏衿去抓‘药’——每个新来医馆的学徒,不管是郎中自已收的徒弟,还是夏家少爷,都从抓‘药’开始。只有熟悉了‘药’名、记住了‘药’‘性’,才能开始学医。这是每个学医者必经之路。

“哼!”夏禅看夏衿端着装满了‘药’的小称走过来,偷偷地伸出了脚,暗暗期待夏衿被拌上一跤。

夏衿挑眉斜他一眼,走过去时故意踩在他的脚上。

“哎哟!”夏禅身子一歪,戥子上的‘药’全散了出去。

“怎么回事?”夏正慎怒气冲冲地过来。

“他踩了我的脚。”夏禅指着夏衿道。

夏衿耸耸肩:“我好好地走路,谁知道你会突然伸只脚过来。”

“你说,怎么回事?”夏正慎指着一起抓‘药’的石华问道。

石华暗呼倒霉,却也不敢说没看见,否则两边都讨不到好。如今照实,还只得罪夏禅一人。

他道:“就是六少爷说的那样。”

夏正慎顿时咬牙,冷冷地盯着夏禅,低声道:“禅哥儿,你要是再生事,我就行家法了。”

夏禅低下头去不再作声。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老实了许多,再不敢出妖娥子。

下午未时,医馆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虽着青衣小帽,却昂首‘挺’‘胸’,十分有派头。

他一进来,就扫视了屋里一眼,高声问道:“哪个是夏郎中?”

夏正慎医术浅陋,平素并不敢给人看病;夏祐则未出师。这仁和堂内能被称作“夏郎中”的,就只有夏正谦一人。

权贵人家来请人看病,就是这般模样,夏正谦早习惯了。

一听到这人问话,他就站起身来,拱手笑道:“在下就是。”

“哦。”那人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我是罗推官府上的下人,我家老爷听闻夏郎中医术高明,想请夏郎中给我家三公子瞧一瞧病。”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病人轻声议论起来:“呀,是罗府的。”

“他家三公子可病的有一段时间了。”

“可不是,听说请了京中的御医来看呢。”

“御医都看过,还来请夏郎中。难道御医都瞧不好罗公子的病?”

“要是罗公子的病被夏郎中看好了,这岂不是说咱们夏郎中比京里的御医都还要厉害?”

夏正谦一听是罗家来找他,心里一惊,转头看了夏衿一眼,忐忑不安。

夏正慎一听是罗推官府上,立刻喜得见牙不见眼。当初夏正谦跑去罗府退亲,他还忧心得罪了罗家,整天提心吊胆的就怕衙役来医馆找麻烦。后来一直平安无事,他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罗府竟然不计前嫌,来请夏正谦去给罗三公子看病,这结‘交’罗府和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他上前笑眯眯地拱手道:“原来兄台是罗大人府上的,难怪举手抬足间气度不凡。兄台贵姓?”

听得这话,一直从容抓‘药’的夏衿手上一抖,差点把戥子上的‘药’给撒了下来。

罗府那下人倒是很受用,声音明显缓了下来,不像原来那么咄咄‘逼’人:“免贵姓于。”

他环顾一周,催道:“夏郎中呢?赶紧叫他收拾东西了跟我走。”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了,还有夏郎中的那位公子,也一起去。”

这话一出,夏衿顿时感觉到好几道目光朝她望来。

“这就走,这就走。”夏正慎点头哈腰地道,转过头对夏正谦道,“三弟,赶紧提了‘药’箱跟这位于管家去罗府。”又望向远处的‘药’柜,“祁哥儿,把手上的事‘交’给石华,你跟你爹去一趟罗府。”

“好的。”夏衿应得很是干脆,把手上的‘药’方‘交’给石华,告诉他自己抓到了哪一个‘药’名,净了手便去了夏正谦身边。

夏正谦见夏衿听到这于管家的事,一脸平静,从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而且像没看到他的目光一般。他心里不安,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相问,只好一个劲地向她眨巴眼睛。

夏衿心里好笑,却依然装作未见,只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副老实乖巧模样。

夏正慎见夏正谦愣着不作声,生怕惹于管家不高兴,连连催道:“三弟,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走?”

“好。”夏正谦也不敢耽搁,提起‘药’箱,对夏衿叫了声,“走吧。”便跟着于管家出‘门’。

那姓于的下人在夏正慎面前摆架子,但在夏正谦面前却比较客气,让他们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了车辕上。

夏正谦等着马车缓缓朝前行驶,这才凑到夏衿面前,低声问道:“你是夏祁还是夏衿?”

夏衿笑了起来,顽皮地眨了眨眼:“您猜。”

这下不用猜了,夏正谦舒了一口气,坐直身体,问道:“这几天来医馆的一直都是你?”

“嗯。”夏衿点点头。

夏正谦长长地叹息一声,不说话了。

不让‘女’儿来医馆,就意味着夏祁不能在家里看书。一边是‘女’儿的声誉,一边是儿子的前程,哪一个都很重要。偏他没本事,不能同时保全两者。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夏正谦为什么叹气,夏衿不用想都知道,她低声道:“爹,放心吧,我不会让人发现的,影响不了声誉。”

夏正谦又叹了一口气。

也只能如此了。

等到夏祁参加‘春’闱考中秀才之后,夏衿就不用抛头‘露’面了。到时候,罗公子的病也该好了吧?

夏衿坐在一旁,想的则是另一回事:不久就到‘春’闱了,她得在这之前让三房从夏府搬出来才好。否则一个秀才孙子,老太太怕是舍不得放手。再说,罗骞的病也不能拖,总不能拖上一两个月不见丁点起**?到时候,影响的还是夏正谦的声望。

马车很快停在了罗府‘门’前。于管家领着他们到了二‘门’处,‘交’给了等在那里的一个小丫鬟。小丫鬟又把他们带到了罗骞院里。

这一次,罗夫人也在那里。见了夏正谦父子来,她的态度比起上次热情不了少:“夏郎中来了?”又叫丫鬟,“赶紧上茶。”转头寒喧,“外面‘挺’冷吧?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屋子里却是不见罗维韬的身形。

第四十六章 换人

或许是因着罗三的病,夏禅对夏正谦父子有了顾忌,又或许是夏正慎警告了他,接下来那半日,他再没出什么妖娥子。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

晚上回到夏府,夏正谦和夏衿刚到院子‘门’口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人来报,老太太有请。

“老太太请三老爷和六少爷到上房说话。”这是老太太院里的婆子所传的话。

夏衿没法,只得跟着夏正谦去了上房。

“老三来了,赶紧坐吧。”老太太难得的对夏正谦‘露’出了个笑容。

她这个笑容没让夏正谦感觉到母爱和关切,反而生出惶恐来:“儿子不敢。娘请儿子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见夏正谦不顺着自己的意思上演母子情深的戏,老太太顿时不耐烦了,口气极冲地道:“叫你坐你就坐,罗嗦什么?”

夏正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在下首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对于这个老太太的秉‘性’,夏衿太清楚了。她知道,如果她也跟着坐下,老太太立刻会指着她大骂一通,说她没教养、不懂尊卑什么的。她自然不会去讨那个骂,站到了夏正谦身后。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见没什么可挑剔的,这才对夏正谦道:“今天,罗大人府上请你去给三公子看病了?”

“正是。”夏正谦欠身回道。

“你有几分把握?”

夏正谦抬起头来,望了夏正慎一眼,回道:“儿子医术不‘精’,对罗三公子的病,并无把握。”

“医术不‘精’就好好学,别整日里跟老婆孩子躲在屋子里玩闹。你看你爹,哪时不手里拿着医书,脑子里尽琢磨医术的?你再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又巴拉巴拉地数落了一通。

夏衿听了只有无语。

夏家三兄弟,老大夏正慎早上按时去医馆,傍晚再按时回家,平日在医馆里,只是四处瞧瞧看看,防止大家懒偷耍滑,然后就拿着茶杯喝茶,最是悠闲自在。老二夏正浩就更不要说了,今日去省府参加诗会,明日城里哪个秀才老爷请去看‘花’,后日就跟几个小妾在府里吃酒玩乐,整个儿无所事事。

只有夏正谦,每日跟夏正慎一起进出,在医馆里忙得连喝口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这些都不用说了。半夜有病患来请,不管刮风下雨,暑九寒天都是去。出外诊的话,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天,夜深才得回家。像今天这样能按时回家的,一年之中也没有几次。

就这样,到了老太太嘴里,他就成了最闲的人,整日里啥事不做,就只在家里跟老婆儿‘女’玩闹!

说出去,就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一想起自家老爹不是这‘女’人的儿子,而是她情敌生的,夏衿就释然了。

夏正谦想是被骂习惯了,老太太在上头骂着,他就木着个脸听着,时不时地应答一句:“娘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骂了一通,见夏正谦态度还算恭顺,罗家的病也还得靠他去治,老太太终于喘了口气,不骂了,道:“不管怎么说,罗公子的病,你定得给治好了。你二哥如今闲在家里,没个营生。你治好罗公子的病,到时候跟罗大人说说,在衙‘门’里给你二哥讨个差事。他要求也不高,给知府大老爷做个幕僚、师爷什么的倒也使得。”

这话一出,夏正谦顿时一脸苦笑。

这临江城虽处在江南更靠南一点,却也算得钟灵毓秀,人才倍出。这地方,秀才一抓一大把,想做个‘私’塾先生,孩子家长还得琢磨琢磨,考校考校你学问好不好呢。至于举人,也不在少数。可现在,老太太一张嘴就是给知府大老爷做幕僚和师爷,这痴人说梦呢吧。

不过,夏正谦有无数的经验,知道跟老太太掰扯不清,此时要是跟她讲道理,劈头盖脸就只有一顿臭骂。他只得应道:“儿子定然尽力。”

老太太虽喜胡搅蛮缠,却也知道就算夏正谦下了保证,如果医术不行,却也白搭。罗公子的病不会因此而被治好。

她挥挥手,满脸不耐烦地道:“行了,那就这样吧。”说完又厉声道,“定要好好治,要是让我知道你留丁点的力气,我定不饶你!”

“是是。”夏正谦苦笑着站起来拱拱手,转身就要出去,夏祁自然跟在后面往外走。

老太太看到夏衿,似是想起了什么,忙又叫道:“对了,老三。”

夏正谦只得转过身来:“娘,何事?”

“明儿去罗府,你带禅哥儿去吧。那是你自己的亲侄子,好歹也提携些。祁哥儿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罗府他就别去了。”

夏正谦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但袖子下的手掌却紧紧握成了拳头。好半晌,他才出声道:“娘,这事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罗三公子他指定要祁哥儿过去。要不你问问大哥,罗府人来时,是不是指名叫的祁哥儿?”

老太太冷哼一声:“那罗三公子病了些时日,久没跟同龄人说话,见了祁哥儿免不了有几分新鲜,所以点名叫他。你带禅哥儿去,他认得禅哥儿了,自然也会特地叫禅哥儿。”

夏正谦还想再说,夏衿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爹,就照老太太吩咐办吧。”

夏正谦看看她,再看看老太太,叹了口气,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挥手:“行了,去吧。”

夏正谦父‘女’俩刚下台阶,就听老太太在屋里叫道:“赶紧去叫他们过来吃饭。为了那两个孽畜,耽误这老半天时间,想必我那乖孙子早就饿了。”

夏正谦深深地吐了一口心里的郁气,快步出了院‘门’。

出了院‘门’走了好一会儿,眼看离得上房远了,他才出言安慰夏衿道:“待明日去了罗府,我‘私’下里跟罗夫人提上一提,来人到医馆时只点名叫你去,不提禅哥儿,他们自然就没法了。”

“没事。”夏衿笑笑道,“罗公子的病,守方就行,我不去没关系的,你带四哥去好了。”

夏正谦看看夏衿真是无所谓的样子,并不是说气话,不由得心里感动又愧疚,喊了一声:“衿姐……”

“爹!”夏衿赶紧打断他的话,左右看了看。

夏正谦一惊,知道自己失言,赶紧也四处观望。见近处并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

“爹爹,以后请慎言。”夏衿正‘色’道。

要是被夏府人知道她‘女’扮男装,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闹事她倒不怕,只担心打‘乱’原定计划。

“放心吧,下次不会了。”夏正谦更加愧疚。

第二日,罗府人来叫时,夏正谦果然带着夏禅去了罗府。

小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把夏衿单独叫到一边,道:“罗公子问你为什么没去,我说是家里老太太的意思,想让禅哥儿见见世面。”

夏衿倏地抬起头来,看向夏正谦。

她没想到夏正谦会这么回答罗骞。

夏正谦为人谦和,可从来不说让人难堪的话,做让人不舒服的事。便何况,这事还涉及老太太!

看到夏衿诧异的神‘色’,夏正谦解释道:“如果不这么说,罗家还以为咱们搪塞他们,拿罗公子的身体来开玩笑。已经有过一回这样的误会了,我不想让他们再误会。”

他叹了一口气,望向别处,声音变得低沉:“反正请咱们去,罗家人一定调查过你我。夏家的大小事,瞒不过他们。”

夏衿眨了眨眼,对这事不予评价,问道:“那罗家人怎么说?”

“罗夫人当场便发了火,说要派婆子过来斥责老太太,不过被罗公子拦住了。罗公子问了我你是什么态度,说如果你想要正大光明给他治病,他会全力支持你。待他病好了,也会告诉别人他是你给治好的。”

听到这话,夏衿的嘴角微微翘了一翘。

罗骞如此力‘挺’她,看来还是很愿意与她合作的。这样就好。

夏正谦看了夏衿一眼,继续道:“罗公子说,他的病还得请你治。所以让我转告你,让你到巷口街角那里去等着,他会派人在那里接你。”说着,脸‘色’便不大好看。

听罗骞那意思,是要派人‘私’下里把夏衿接过去给他瞧病。可夏衿是‘女’孩子,现在天又这么晚了,就这样单独去罗府,被人知道的话,她的名声可就要毁了。

偏自己没能耐医治罗三公子的病,而自己老娘还无事搅三分,夏衿这样做,也是为了给他和老太太弥补过错。‘女’儿不光没有错,心里还十分委曲呢。所以这事他没法阻拦,而且还没办法说什么。

真让人郁闷!

夏衿看了看天‘色’,发现天已暗下来了,道:“那我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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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罗骞(求订阅,求粉红)

夏正谦想了想,找了夏祁的小厮天冬,叮嘱他到了罗府一定要紧跟着少爷。。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天冬虽然嘴上答应,心里却十分纳闷。这几天他总觉得少爷怪怪的,如今连老爷都变得奇怪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至于夏衿打扮成夏祁的样子,跟天冬在二‘门’外汇合时,就发现天冬老偷偷打量她。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疑‘惑’地抬起头来问天冬:“怎么了?”

天冬连忙避开目光,结巴道:“没、没什么。”

夏衿扬了一下眉,思忖着要不要把自己假扮的事告诉天冬。但一想天冬忠心有余而机灵不足,胆子又小,知道真相后怕是会紧张失措,她只得打消了这主意。

夏家三房虽不入老太太的眼,但夏正谦是个有本事的,有点脑子的下人都知道夏家一家上下就靠着夏正谦吃饭。所以对于夏祁这个少爷仍跟对夏祷、夏禅一样尊重。夏祁带着天冬出‘门’,并未受到任何阻拦或盘问。

主仆俩到达约定地点时,乐山已在那里等很久了。

“夏公子,我家公子说了,如果夏公子觉得有必要,小人可以到夏府去请您出诊。”乐山的态度比起上次来更为恭敬。

夏衿摆摆手:“不必那么麻烦,我直接去就好了。”说着径自上了马车。

到了罗府,仍是乐山送到二‘门’。由彩笺接了进去,罗夫人仍然不在,屋子里只有罗骞和尺素两人。

今天的罗骞。穿着一件绣着银‘色’纹饰的绀蓝‘色’绸缎长衫,更显得皮肤白皙,眼如点墨;他的‘唇’也不再像原来那么苍白,此时已带了一层淡淡的健康的红晕,轮廓分明;脸上也有‘肉’了,再不像原先那般额骨突出,瘦得厉害。在高‘挺’的鼻梁映照之下。他整个脸庞如大卫的雕塑一般,五官立体。英俊‘逼’人。

“今天气‘色’不错。”夏衿朝他点头微笑道。

罗骞抬起眼,望着眼前这位年幼却医术厉害的少年,颔了颔首:“谢谢。”声音低哑,却如大提琴的旋律一般动听。

见尺素拿了碧绿‘色’的绸缎棉垫来。他主动伸出了手,放到垫子上。

‘露’出的一小截手腕强壮有力,手掌宽大而厚实,手指修长却指节突出。夏衿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搭在他的手腕上,两人的手一大一小,一粗旷一细腻,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骞抬起眼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下。心无旁鹜的夏衿,忽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她匆匆拿了个脉,便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地将它拢在了衣袖里。

夏衿定了定神,走到彩笺早已备好文房四宝的桌前,背着罗骞道:“我给你开个食疗的方子,配着‘药’吃,效果更好。”

“有劳。”罗骞也不知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还是身体不适。不想说话,夏衿来了几次。言谈之间,他都是用辞简短而又礼貌周全。

夏衿写好食疗方子,又把原来的‘药’剂微调了一下用量,吹干后将其递给尺素,便准备告辞——她之前来了几次,都是这样的程序。

尺素略懂‘药’理,罗骞所吃的‘药’,都是她亲手经办,绝不假手第二人。这便能有效地防止别人在‘药’里作手脚。而‘药’方,罗骞是不看的。每次看诊之后,他都由尺素扶着,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夏衿,则由彩笺送出‘门’去,再由乐山接手。

却不想,这一次罗骞却出声道:“我看看那食疗的方子。”

尺素愣了一愣,这才低下头去,在手里的两张方子中挑出一张,递给罗骞。

罗骞将那方子扫了一眼,抬起眼眸看向夏衿时,目光越发深邃。

他低声道:“这海参,是何物?怎么吃?”

夏衿诧异地看了罗骞一眼,继而想起,这临江城虽说临江,却深居内陆,并不临海。海参这东西,临江城很多人怕是没见过。罗骞不知它是何物,也不奇怪。

“它是海中的一种动物,大约这么长,这么大。”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见罗骞扫了她的手一眼,忙又将手拢回袖里去,“颜‘色’深褐,其‘性’温补,足敌人参,故名海参,与人参、燕窝、鱼翅齐名。此物能入心肾二经,补肾益‘精’、养血润燥。罗公子你原先失血过多,‘精’血有亏,食些海参,最是适宜。”

罗骞点了点头,又问:“这东西,如何烹饪?”

听得这话,尺素看看罗骞,又看看夏衿,眉头微蹙,眼里全是疑‘惑’。

海参这东西,虽不是临江所产之物,但在罗府,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在罗府主子的菜肴里,偶尔也会出现它的身影。只是它毕竟价钱昂贵,味道也有些腥,罗府的主子们都不大喜欢,厨子一年做它就那么两三次,还是在宴客的席面里。

夏衿做事向来认真。她虽没有济世救人的慈悲心肠,但一旦经手接了病人,她便会仔细对待。

罗骞有此一问,她也没有多想。回想着前世的记忆,她缓缓道:“用渗了姜汁或者姜酒的热水泡发,再用冷水浸泡两三日,即可以食用。吃法很多啊,用酱油煨之做成红烧,或是切片煮汤,加糖熬成甜品,用大蒜和油爆炒,都可以的,就看你喜欢哪种吃法。”

尺素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一时之间她想明白了公子的用意。

夏家,小户人家。海参这东西,罗府都不能常备,夏衿又怎么有机会吃到这东西,还对其了解颇深的样子?

所以,夏衿的话声一落,她便含笑道:“真没想到夏公子不光医术高明,便连烹饪一道也有如此心得。只是……”她眉眼弯弯,笑容天真而真挚,“夏公子怎么会有机会吃到海参呢?”

“尺素,不得无礼。”罗骞轻斥一声。

夏衿瞥她一眼,又深深看了罗骞一下,嘴角微微一勾,不慌不忙地道:“我那师父,平生别无所好,唯一喜欢的,便是美食。她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我,我做徒弟的,总不能让她老人家馋着,自是想方设法‘弄’些好东西来孝敬于她。好在我师父是个过过好日子的人,在她的指点下,我倒没有糟践这些好东西。”

“哦,原来如此。”尺素道,又敛衽对夏衿福了一福,“刚才奴婢言出无状,还请夏公子不要怪罪才好。”

夏衿也不回礼,只淡淡道:“我出身贫寒,忽然之间对名贵吃食如数家珍,尺素姑娘心有疑‘惑’也是正常。”

“不、不是这样的……”尺素被她直白的话‘弄’得尴尬起来。

“夏公子虽出身不高,却一身本事,建功立业也只在须臾之间。”向来少言的罗骞忽然说了一句长话。

“对对,正是这个道理。”尺素如释重负,连声附和。

夏衿一笑,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拱手道:“如果罗公子没别的事,我就告辞了。”

罗骞抬起眼眸:“往后你每日……”

夏衿接过他的话:“其实罗公子这病好得差不多了,照着这‘药’方吃下去即可。如果有需要,公子再派人去叫我便是,不必每日都来的。”

见夏衿收拾东西要走,三人中最沉不住气的彩笺急了,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该‘插’话,道:“我家公子身体金贵,夏公子还是每天过来看看才好。”

夏衿没有说话,只看着罗骞。

罗骞却没接这话茬,抬起眼眸,注视着夏衿,忽然很认真地道:“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想不想搬出来?”

饶是夏衿经历两世,心思沉稳,也被罗骞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节奏‘弄’得诧异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罗骞也不着急,只静静地望着她。

心念急转之间,夏衿终于找着了频率,也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是。”

“我可以帮你。”罗骞简洁地道。

夏衿望着他的俊脸,忽然间就笑了。

罗骞这直来直去很坦然的‘性’格,很合她的味口。

她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条件?”

罗骞望着夏衿,挑了挑眉,片刻之后,他也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坦‘荡’大气,没有一丝的小家子气。他还真很好奇夏家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少年的。难道,是受她那个师父的影响?

两人都不再藏着掩着,打开天窗,把阳光放进来,整个屋子的气氛便好了起来。

“以后开个医馆,咱们五五分成。”他道。

夏衿摇头。

因为她知道罗骞的处境,所以,不用想她都明白罗骞的想法。

世间之人,无论贵贱,都会生病,生病了就得去寻郎中。权贵之人又更为惜命。一旦有人把他的病治好,内心感‘激’自不必说,为了以后‘性’命无忧,还会跟这医术高明的郎中保持良好的关系。

如果由罗骞出资开一家医馆,夏衿和夏正谦坐堂,他来出面宣扬他们的名声,推荐给他认识的权贵,那么夏家父子行医所获得的人脉便是他的人脉。以后他考上了进士做了官,夏衿还可以跟他到京城或任上去,继续在那里为他拓宽人脉,这绝对是一大利器。

除此之外,医馆还能在金钱上给他带来一定的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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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交谈

而从另一方面来看,对夏正谦和夏衿,这事也是大有裨益的。。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首先夏家三房不用再给夏家人当牛做马,赚再多的钱,可‘花’一文钱都还得看别人的脸‘色’。

其次,有了医馆五成的收益,三房可以在外面置‘私’产,还可以借罗骞的权势在临江城里获得一定地位;以后到京城或任上,夏家三房可以完全摆脱夏家,开创自己的一方天地。而罗骞能走多远,就能给夏衿撑起多大的一片天。官与医,互相扶持,互惠互利。没准,他们还能‘混’到京中成为御医,五五分成后所赚的钱,可以供他们任意挥霍,不用再过拮据的日子了。

可这,绝不是重生一回的夏衿所想要的。

死过一回,她名利心很淡,只想赚些钱,嫁人生子,过一段平凡普通而有滋有味的日子。

上辈子临死前,她是有遗憾的。普通‘女’人相夫教子的温馨平淡生活,她从未过过。身上背着命案,那种日子于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及。

把自己和颇有野心的罗骞绑在一起,一辈子追随着他的步伐向前奔跑,即便她是男儿身,她也不愿意。不光她不愿意,她也不希望让夏正谦这么做。这样,太累。

人生苦短,何必为了名利与金钱,活得那么累呢?做一道美食,与家人坐下来一起细细品尝;再饮一杯香茗,看看窗外的余辉,多么惬意自在。凭她的医术与头脑。这样的生活,唾手可得!

她何必舍近求远?

“为什么?”罗骞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

他从未想过夏衿会拒绝,而且连想都不用想。拒绝得如此干脆利索。

答案是现成的:“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想考秀才、中举人,拼进士,走仕途。我不想跟我爹一样,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明明济世救人。却连豪‘门’的下仆都不如。”

罗骞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赧然的红晕。

或许他想起了夏正谦和夏衿来府上自荐时的情景。罗维韬对夏家父子,并无好脸‘色’;而他。对待夏正谦或许都没有对待于管家那么用心——于管家是左膀右臂,许多事都需要其去‘操’办张罗,他离不开这样能干而忠心的人;而夏正谦,这种郎中一抓一大把。只要有钱就可以请来,根本用不着费心。

他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一声,放下手时,已恢复了常态。

夏衿不愿意,这话题就谈不下去了。夏正谦虽医术高明,但也只在城南那一小片。临江城里比他医术高明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而且他年纪不小了。过上十年或许就要颐养天年了,跟不上自己的步伐,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培养价值。

他叹了一口气:“那还真是遗憾。”说着,端起了茶碗。

这是要端茶送客了。

夏衿却没有起身,自己也将桌上的茶碗端了起来,轻呷一口,然后放下茶碗,抬起眼道:“开医馆不行。但开食肆,却是可以。”

“什么?”罗骞那好看的凤目一下睁得极大。

不是他不沉稳。而是夏衿这转折跳得太大。

夏衿的脸上浮上浅浅的笑意:“因为我师父喜好美食,我也是个吃货,对于吃,我颇有研究。做上一些别人未见过的小吃,推出一些别人未吃过的新鲜菜式,我想,我们的食肆还是能赚钱的。”

罗骞轻笑着摇头,兴趣缺缺的样子:“你想开食肆,这没问题。我对吃没什么心得,别的帮不了,就凑个本钱吧。”

说着,他唤尺素:“拿五十两银子给夏公子。”又问夏衿,“够不够?不够我再添些。”

“差不多了。”看罗骞这表情,夏衿也不点破。开食肆,自不是赚点小钱那么简单。

她现在严重缺资金,罗骞能拿五十两银子出来,也算能解决她资金问题了。而且推官的儿子开的店面,那些流氓地痞、衙‘门’小吏谁敢惹?这个招牌,还是很好用的。

开医馆是从属关系,开食肆是合作关系。罗骞二话不说就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她,也算是讲义气了。

“不过……”她道,“现在这银子还用不着。等我忙完这段,把家分了,安顿下来,再慢慢找地方,寻铺面,把食肆张罗起来。到时候,我再找公子你拿银子。”

罗骞也知道夏衿现在在夏府的处境,身上揣着五十两银子,没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他点点头,恢复惜墨如金的状态:“也好。”

“那么,分家的事就请公子帮一帮我。”夏衿道。

“你说。”罗骞抬眼。

夏衿压低声音:“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得夏衿这些打算,罗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点头:“行!”

倒是惹得尺素和彩笺频频往夏衿脸上看。

夏家这少年,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一双如墨一般黑亮的眸子,清澈干净,不染纤尘。这样清秀乖巧如同邻家哥哥一般的少年,算计起家人来,竟然如此狠利干脆,还丝毫不动声‘色’,缓缓柔柔的语调,‘波’澜不惊。两个小婢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好不心惊。

还是自家公子好。虽然腹黑,却依然纯良。与这位夏家公子相比,行事简直太规矩了。

谈拢此事,夏衿便起身告辞。

依然是彩笺送她出去,‘交’予乐山。

等彩笺回转,进到罗骞所住的屋里,便听尺素跟罗骞道:“……依奴婢看,这夏家公子不像是好人。虽然他家人不堪,但那终是她的亲亲祖母和伯父,这样算计,太过心狠。那食肆。公子还是不要跟他合伙了吧。咱们又不缺钱。更何况,开个小食肆,也赚不了多少钱!”

“不是好人?心狠?”罗骞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彩笺只感觉到冷。

“我倒是好人,我对家人倒不心狠?可你看,我落到了什么地步?没了我,我母亲又会落到什么地步?”

彩笺默然。

这身病,是罗骞自己练武受伤不假;当时参加葬礼,大家顾不上他也不假。但罗骞也有十七、八岁了,又不是幼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照顾自己?而且,还有一个视他如命的母亲呢?

可就这么凑巧。罗夫人当时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又找不出原因,整日躺在病‘床’上。自顾不暇。而罗维韬,出丧下葬,迎来送往,忙得连面也见不到。没几日,他也病倒了。罗骞这里,由罗府与之亲厚的二房婶娘出面,请了个郎中来,吃了几剂‘药’,不光没见好。反而有病情加重的迹象。回禀了婶娘,再请一个郎中来,结果病情越发的重。罗骞心疑有鬼。不敢再假他人之手请大夫,自己悄悄到镇上看病。然而因头两个大夫做了手脚,下的虎狼之‘药’,他病情加重,一般的大夫根本治不好了。

待得罗夫人病情好转,再看到儿子时。他就已是吐血不止的状态了。罗夫人去查了二房婶娘,又查了章姨娘。却找不到一点做手脚的蛛丝马迹。

要不是夏衿妙手回‘春’,她家公子,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了。

经历了一场生死,罗骞已变得心智沉稳。一瞬间,他便收敛了冷意,淡淡地继续道:“那夏公子,你看他进府时,东张西望面‘露’惊讶羡慕之‘色’没有?他见到我爹时,表现得神‘色’惶恐畏手畏脚没有?我打赏银两时,你看他欣喜若狂兴奋不已没有?他刚才拒绝我时,你看他忐忑不安有丝毫犹豫没有?”

尺素连连摇头。

罗骞抬眸望她一眼:“他才十四岁。这样的人,能是普通的人?”

“此子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尺素不由得想起了这句诗。

“没错。”罗骞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即便他没有高超的医术,也值得拉拢。”

他拳头紧握,目光坚毅而深沉:“我不能再浑浑噩噩。我得做些什么,才对得起这一场病,对得起老天让我不死。”

尺素没有再说话,望向罗骞的目光既心疼又担忧。

她家公子,以前只埋头读书练武,一心想让自己更优秀,好搏得父亲的目光,好把章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子比下去,好让父亲真心后悔没好好对待他们母子俩。

而现在,公子不再埋头向前,而开始左右兼顾。

这变化,应该是好的吧?

而此时,夏衿被乐山用马车送回了夏家。

此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夏正谦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看到夏衿回来,他大松一口气之余,又埋怨道:“怎的这么晚才回来?”继而又紧张,“不会是罗公子那里有了什么变故吧?”

“没有。”夏衿道,“罗公子今天‘精’神好,拉着我聊了些闲话,所以回来晚了。”

夏衿蹙起的眉头仍未松开,叹气道:“你这事,该怎办是好?‘女’孩儿家……!”

说到这里,他警觉地四处看看,一副生怕被人听到的样子。见下人都在远处,想来没听到他刚才所说的话,他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没有再数落下去,只是忧心忡忡地长叹了一口气。

看他这样,夏衿有些好笑,继而又心里生暖。见夏正谦没再说话,她便道:“爹,那我回房去了。”

“嗯,去吧。”夏正谦挥挥手。见夏衿要走,他不放心想要叮咛两句,可张了嘴却不知说什么,只得眼睁睁看着夏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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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念‘春’归》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简介:人生如戏,全凭演技。涅槃重生,逆转命运。岁月静好,漫漫‘春’归!q

第四十九章 开局

接下来几天,仍是每日罗府派人到医馆接夏正谦和夏禅去给罗骞看病,而隔上一天,又会在傍晚派乐山来接夏衿过去。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在夏衿的‘精’心治疗下,罗骞的病一日好似一日。

如此过了五六日,那天傍晚,医馆里好不容易没人请外诊,夏正谦跟夏衿按时回了家。刚吃过晚饭,就听二‘门’上的婆子来传,说罗府请夏正谦过府治病。

“不是说,罗公子的病已慢慢好转了吗?”舒氏心里担忧。

跟了夏正谦十几年,对病患的情况她心里也有数。像这种一直在治着病的,忽然晚上又派人来叫,一般都是情况忽然恶化,不是个好兆头。

夏正谦也是心中凛然,看了夏衿一眼,转头对夏祁道:“你跟我去一趟。”

夏祁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反应过来。他也看了夏衿一眼,对夏正谦连连称是,道:“我换件衣服就来。”说着,站起来就要出去。

“爹,这样不好,你还是带四哥去吧。”夏衿却道。

夏正谦脸‘色’一变,斥道:“这种时候,人命关天,还去想那些干什么?赶紧走!”

夏衿被他这一斥,吓得后退两步,缩到舒氏身后,嘴里小声嘟哝道:“就知道人命关天,我才不让哥哥去呢。罗公子病情好的时候就让四哥去‘露’脸,现在病情不好,就让哥哥去顶罪。这世道还真是没天理了。”

这话说得舒氏脸‘色’大变。

“祁哥儿不去!”她道。伸手护在夏祁前面,神‘色’坚定、目光犀利,盯着夏正谦如同遇到老鹰的母‘鸡’。

夏正谦没有理她和夏祁。转头定定地看着夏衿,嘴巴微噏,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目光里带着深深的失望。

夏衿自然知道夏正谦失望的是什么。

作为一名医者,心中应该没有利益得失。只有病患的‘性’命。

可她只因一点小小的意气之争,就不去看病情忽然有变的病人。妄顾病人‘性’命,在夏正谦看来,她就是品行有缺,完全不配做医者。

因为夏家做的是医‘药’营生。时不时地有人半夜来求医,夏府的‘门’房就得知道哪些是需要马上禀告主人、不能怠慢的,哪些又是可以缓一缓等天亮再报的。所以对于临江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名字,他们最是熟悉。

今天罗府来请,‘门’房通知夏正谦的同时,也马上禀报了夏正慎。所以夏正谦走到二‘门’时,就遇见了匆匆而来的夏正慎。夏正慎一脸担忧地问:“三弟,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公子的病情是否有变?”

夏正谦摇摇头:“不知道,‘门’房没说。估计罗府的人也不清楚。”

“那赶紧去吧。”夏正慎催道。

夏正谦看了看西院的方向:“禅哥儿那里……”

夏正慎扫了四周一眼,并未见夏禅的身影,他眉头一皱。道:“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小孩子嗜睡,要不禅哥儿就别去了。”

夏正谦是君子,对于老太太硬要把夏衿撤下,换夏禅上去的行径,他虽气恼。却也不打算计较。再刚才夏衿的那番言论彻底挑起了他的火气。此时见夏正慎偏护,夏禅临阵退缩。他顿时火冒三丈,道:“如果今晚禅哥儿不去,那以后也不用去了。”说着就往外走。

“这……”夏正慎愣了一愣,随即便以为夏正谦是发泄对夏禅顶了夏祁名头的不满。

他想了想,对随从道:“赶紧去南院把禅哥儿叫来,就说我和三老爷已在‘门’口等着他了。”

随从应声去了。

夏正慎这才快步往前去追夏正谦。

他得把夏正谦的情绪安抚妥当了。罗三公子的病不容有一点差错,夏正谦带着情绪去罗府,那可不行。至于夏禅和夏祁两人,同样是他侄子,他还真没偏袒哪一个。但老太太偏心,他为之奈何?

夏正浩夫‘妇’和夏禅一向安然度日,哪里知道做郎中这一行所蕴含的凶险?听得夏正慎传话,夏禅忙忙地换了衣服,赶到院‘门’处,跟着夏正谦上车去了罗府。

而这一去,就是一夜,第二天直到天亮,叔侄两人都没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吗?”夏正慎一面洗漱,一面问去探听消息的人。

“小人在前面跟‘门’房打听,‘门’房只说不知;小人又去了后‘门’,跟出来买菜的下人打听,那人说,昨晚罗三公子院里灯火通明,想来是有些不妥。不过罗夫人对三公子向来着紧,吃食都是自己人一手‘操’持,根本不用府里的厨房,所以具体情况他也不甚清楚。”

夏正慎将布巾往盆里一扔,烦燥来回走了几步,对那人一挥手:“再去打听。”

“是。”那人唯唯应声,退了出去。

然而,那一整天,夏正谦和夏禅都没回来。夏正慎派去的人使尽了浑身解数,找从府里出来的下人打听消息,都一无所获。夏正慎心里更慌,让大太太去了薛家。半个时辰后大太太回来,说罗大人今天一天都没在衙‘门’。

听得这个消息,夏正慎‘腿’软得一时站不住,瘫倒地椅子上,好半晌才道:“去叫老二过来。”

大太太也知道此事后果严重,赶紧派人去叫夏正浩。

可不一会儿,下人来禀:“二老爷去看桃‘花’还没回,派了人来说要明儿晚上才能回来。”

“咣当”一声,夏正慎把手里的茶碗摔了个粉碎。

“老爷!”大太太吓了一跳,站起来抖抖裙子上的茶渍,望着夏正慎嚅嚅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夏正慎向来脾气温和。很少发脾气。她嫁过来二十几年,夏正慎发这么大的火她还是头一次见。

“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胡‘乱’‘花’钱,关键时刻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狗东西!”夏正慎骂道。

大太太自然知道夏正慎骂的是二老爷夏正浩,心里不由得十分爽快。

这个家,夏正慎要去医馆守着,还要管田里和商铺的事,一年到头没个歇息的时候;老三每日出诊,早出晚归的也甚是辛苦。只有老二夏正浩,拿着秀才身份做幌子。今儿看‘花’明日游园,游手好闲的不干正事。还时不时地纳个小妾,现在屋里姨娘就有四个,光每月开销都是一大笔钱。偏老太太偏心,每次她一提这事。老太太就叫夏正慎把田地和商铺的事‘交’给夏正浩管,‘弄’得大太太十分恼恨。

“去老太太那里。”夏正慎站了起来,穿了件外衣就往外走。

大太太连忙跟上。

两人到了上房,一进厅堂,就看见二太太两眼红红的坐在那里,正跟老太太正说着什么。见两人来,她并不像往日那里站起来问好,只端坐着垂泪。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抬眼问夏正慎:“听说。禅哥儿昨晚半夜就跟着老三去了罗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的。”夏正慎道,沉着脸坐了下来。说了这两个字便再无下文。

老太太看他这样,顿时气恼:“还要我问一句才答一句不成?是什么情况赶紧说说!”

“就是您说的那样。至于罗府里出了什么事,老三他们为何没有消息,儿子不知道,也打听不出来。”夏正慎板着个脸道。

“什么?”老太太一听这话急了,“怎么会打听不出来?你派人去打听了?”

“嗯。”夏正慎因看到二太太在此而生的气此时也消了些。接着道,“还去薛家打听过了。说罗大人今天都没上衙。”

“啊?”老太太被吓得不轻,“难道罗公子有了好歹不成?”

这话没人回答。不过谁都知道,事情恐怕就是这样了。

屋里一片沉默。

“那怎么办?我们家不会被罗家迁怒吧?”老太太又问,满脸惶惶不安。

“应该……不会吧?”大太太弱弱地道,“罗公子的病,连御医都医不好,三叔医不好再正常不过,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怪罪到我们头上吧?”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

大太太的话虽有道理,可罗家人如何想谁知道呢?夏家无权无势,罗家人如果失去理智,想要找个替罪羊以泄丧子之痛,夏家再合适不过了。

早在来上房的时候,夏正慎就叫人通知了夏祐。他是长房长孙,夏家发生大事,他理应知道。

夏祐刚才就到了,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夏祷。

此时,夏祷忽然开了口:“要不是他逞能,自荐给罗三公子看病,又怎么会给家里惹来如此大祸?”

“什么?”老太太和夏正慎几乎同时惊问。

夏正慎看了老太太一眼,继续问:“你是说,你三叔给罗三公子看病,是他上‘门’自荐的?”

夏祷点了点头:“正是。不信等四哥回来,您问四哥。是四哥的小厮秦艽听天冬说的。”

听得这话,大太太立刻问夏正慎:“秦艽好像没跟禅哥儿一起去吧?”

夏正慎没有理她,却转头吩咐下人:“去将秦艽叫来。”

下人应声而去。

一直默不作声地夏祐开了口:“就算给罗公子看病是自荐的,三叔也没有错。”

“没错?怎么没错?要不是他自不量力,哪里会惹来如此大祸?”老太太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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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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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他把罗公子的病治好了呢?”一向温煦的夏祐‘激’动起来,“治好了就咱们全家受益,治不好就是三叔一个人的罪过。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太太还没说话,大太太就“啪”地一下轻拍了大儿子背后一巴掌,嘴里嚷道:“怎么跟祖母说话的?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如果是罗家上‘门’来求的医,不管治不治好,那自然不怪你三叔,便是罗家也没办法怪罪于咱们。可偏不是!你那三叔没那本事还去自荐,那不找死吗?既然找死,就别连累咱们。”

这话一出,二太太早已止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我的禅哥儿可怎么办呀?!”

老太太心烦得紧,冲二太太道:“哭什么哭?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就知道哭!就是罗公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老三去下大狱,万不会扣着禅哥儿不让他回来。”

二太太止住了哭声,红着眼睛望向夏正慎:“大哥,当真如此?”

夏正慎本想来讨个主意,却不想这一屋子人哭的哭,骂的骂,没一个有正主意的,他早已被闹得一脑袋‘乱’麻。此时只胡‘乱’点头:“正是如此。”说着便站了起来,想到院子里走一走,散散步。

“老太太,老爷太太,秦艽来了。”下人却来禀道。

夏正慎只得又坐下:“带他上来。”

秦艽白着个脸。满脸紧张地走了进来,对屋子里的人行了一礼,便低着头等着问话。

夏正慎也不看他。用手提着茶碗的盖子,拔了拔茶上的浮沫,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秦艽,听你说,三老爷给罗三公子看病,是自荐去的,可是属实?”

这三堂会审的架式。让只有十三岁的小厮秦艽喉咙发紧。

他艰涩地吞咽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是听六少爷的小厮天冬说的。”

“他是怎么说的。你把原话复述一遍。”

“是。”秦艽定了定神,“昨日在医馆里闲聊,小、小人说起从少爷处听来的罗大人府上的气派,天冬就不忿地说。四少爷能去罗府,还是六少爷的功劳。要不是六少爷给三老爷出主意,叫他去罗府给罗三公子瞧病,哪有如今四少爷出入罗府的机会。”

夏祐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头。夏正谦向来谨慎沉稳,最不愿意给达官贵人看病——没有尊严不说,风险还大。他绝不可能听了夏祁的话,就主动去罗府自荐行医。

夏正慎也是不信,沉着脸道:“一会儿我就叫人把天冬绑来跟你对质。要是让我知道是你造谣生事,捏造是非。我定不饶你。”

秦艽一听顿时慌了。夏禅去罗府一天一夜都没回来,如今老太太、大老爷又提他问这些话,他自然能猜出是罗府出事。大老爷要追究责任。如果天冬抵赖,护着三房死不承认他说了那话,自己岂不是要背黑锅?

这一急一慌,他的口齿倒伶俐起来:“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小人当时也不信天冬的话,还笑他胡说八道,三老爷素来沉稳。岂会听了六少爷这几句怂恿就到罗府‘毛’遂自荐?可天冬说,三老爷这样做。是为了五姑娘。一旦罗公子病好了,就不需要五姑娘去冲喜了。”

“孽畜!”老太太气极,“当啷”一声把手中的茶碗砸个粉碎。可怜秦艽跪在堂下,被碎瓷片划着,胳膊的袖子上立刻渗出血来。

生怕老太太气出个好歹,大太太正待出言安抚,就听见院子里有匆促的脚步声,那被夏正慎派去打探消息下人跑了上来,到了‘门’前急施一礼,禀道:“老爷,四少爷被罗府人送回来了。”

夏正慎“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三老爷呢?”

“三老爷还在罗府。而且四少爷他……”那下人说到这里,示意到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在座,赶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二太太听着夏禅被送回来了,本来放下心来,站起来便想要去看儿子。此时见那下人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顿时心里一紧,停住脚步问道:“禅哥儿?他怎么了?”

那下人为难地瞅了瞅夏正慎,嗫嚅着没有说话。

“快说,禅哥儿到底怎么了?”二太太却不放过他,急声问道。

这一下老太太也反应过来了,忙问:“禅哥儿怎么了?”

那下人不敢再拖延,老实答道:“四少爷是被打了板子送回来的。”

二太太脑子“嗡”地一声,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站立不住。

“什么?”夏正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回头望了老太太一眼,看见老太太同样变了脸‘色’。他定了定神,问道:“四少爷可带了什么话回来?”

“回老爷话,带了。”下人道,“四少爷说,罗三公子危在旦夕。罗夫人让人带话给老爷,说如果三公子真有个好歹,她就要夏家给三公子陪葬。”

夏正慎只觉得两‘腿’发软,他扶着椅子扶手,缓缓地坐回到椅子上。

二太太原先一心只在儿子身上,听到儿子被打,心疼之余对夏正谦那是满腔怨恨,早已没有了平时温婉贤淑的模样。此时听到下人的话,这才反应过来,夏禅被打不过是罗夫人给夏家的一个警告,夏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她顿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陪葬?为什么要我们给他陪葬?是谁逞能揽的这事,就叫谁去陪葬!”

“对。”大太太向来跟二太太不和,但此时也应声附和,“谁逞能就叫谁陪葬!”说着就看向老太太。

说到底,这个家还是得老太太作主。而她和二太太当着大家的面敢说这话,也是笃定老太太一定会同意她们的说法。

老太太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她就一拍椅子扶手,咬牙对夏正慎道:“你去跟罗大人说清楚,这件事是老三自作主张。他一人作事一人当,医不活三公子,要他偿命也是合理。罗家是要把他杖毙还是下大狱,我们都没意见。”

夏正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夏祐听得这话,只觉得浑身一片冰凉。

这就是他慈爱的祖母和父母!这就是他的家人!如果有一天,他也惹了祸端,家里人是否也会像对待三叔那样对待他?

他不敢想下去。

便是向来跟夏祁不对付的夏祷也紧抿着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二太太说了那句话,就急急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下人:“去叫管家把丁郎中请来。”

要是平时,夏正慎和大太太听了这话,指定不高兴。自家就是开医馆的,即便夏正谦不在家,仁和堂也有其他郎中,叫他们来给夏禅看伤是一文钱也不用‘花’,哪里用得着再‘花’钱去请外面的郎中,而且还是临江城有名的郎中?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可现在,他们也懒得跟二太太计较这个了。

“娘,我先去问问禅哥儿详情。如事情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我明儿就备一份礼去罗府请罪。”夏正慎站了起来。

既然罗夫人让夏禅带话,他作为夏家当家人,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事。不管最后是不是由夏正谦一人顶罪,他先就得有所表示。

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气哼哼地挥一挥手:“叫那个孽畜死在外面,别再让他回来!”

夏正慎看了大太太一眼,抬脚便出了‘门’。大太太连忙跟上。

夏正浩不在家,夏正慎这个大伯要去二太太魏氏的院子,她这个大嫂自然要在场。

“祖母,孙儿先回去了。”夏祐也站起来告辞。

“去吧。”老太太虽在气头上,对夏祐却仍慈爱得紧,和言悦‘色’地挥挥手,还吩咐婆子:“天快黑了,打了灯笼照着点祐哥儿。”

夏祐表情复杂地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北院,夏祐望着通往南院的路,在那里徘徊良久,终于跺了跺脚,吩咐下人道:“去南院一趟,就说禅哥儿回来了。罗公子病情有反复,三老爷还得在罗府多呆一段时间,罗夫人让禅哥儿回来歇息一晚,报个信,明儿个还要去的。让三太太别着急,罗府对三叔很是礼遇,吃住都安排得极好。”

看着下人应声去了,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夏正谦一天一夜没回,舒氏担心得不得了,早已派了下人去‘门’口守着,探听消息。夏禅回来的事自然瞒不过她,此时她正要亲自到上房打听消息呢,就接到了夏祐所传的口信,她心里稍安。

往时遇到重病甚至难产者,夏正谦也曾这样守上一两天方回的。

夏衿听到夏祐院里下人的话,只是在心里冷笑。

那一夜,夏正谦仍没回来。而夏家主子除了夏衿和几个不知内情的孙辈,所有人都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日,夏正慎备了一份礼,就去了罗府。可半个时辰还没到,他就回了家。

老太太早已等急了,见他回来劈头就问:“怎么样?罗大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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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分家吧(求粉红)

“谁也没见着。。 更新好快。”夏正慎一脸的沮丧,“我刚到罗府,就遇到了上次到医馆来求医的于管家。他倒还客气,带着我进了府,叫我在偏院里坐了,他进去禀明主子。可去了没多久就出来了,说罗大人叫我先回家,一切等三公子的病好了再说。没奈何,我就回来了。”

老太太心里一沉,抬眼问道:“你没把我教的那话跟于管家说一说?”

夏正慎涨红了脸:“说、说了。于管家说会把我的意思转告给罗大人的。”

老太太狐疑地望着他,不相信地道:“既然说了,你脸红什么?莫不是拿谎话骗我老婆子?”

“您没看见,于管家听了我的话,那看我的眼神……”想起当时的情形,夏正慎还浑身不自在。

“哼,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他遇上这事,保准也会跟我们一样做。这叫断尾求生,懂么?我做老人的,不舍小家,保大家,夏家能有活路?”

说完这话,老太太沉‘吟’片刻,吩咐夏正慎道:“你到城西赁一个偏僻的小院,把舒氏和祁哥儿、衿姐儿送出去。”又厉声道,“除了几身衣服,不许他们带任何东西;身契在你手上的下人也不许带走一个!”

这下夏祐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来道:“祖母,如果把三婶他们赶出去,等三叔治好了罗公子回来,咱们怕是不好收场。”

老太太一呆。望向夏正慎:“罗公子还有可能会被治好?”

这个夏正慎可不敢打包票:“难说。”

老太太想了想,摆摆手道:“算了,那就先别赶他们。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吧。”

等到了那天傍晚,去罗府打探消息的下人回来了,禀道:“老爷老爷,三老爷回来了。”

“当真?”夏正慎“腾”地站了起来,直直就快步往外走,走到二‘门’处,就遇上了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夏正谦。

他迫不及待地问:“三弟,你回来了?罗公子怎么样了?”

夏正谦疲惫地摆摆手:“进去再说。”

夏正慎本以为夏正谦把罗公子救了。这下成了罗家的恩人,夏家好处多多,正满心欢喜。可看夏正谦,疲惫里带着沮丧和失落。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面跟着夏正谦往里走,一面忍不住问:“怎么,罗公子仍是病重?”

夏正谦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夏正慎望着夏正谦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两人已进了南院了,夏正慎回过神来,顾不得现在还在院子里,揪住夏正谦的衣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夏正谦在罗府里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心情不好,实在没‘精’神在院子里站着说话。

他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淡淡道:“进屋再说。”直接进了厅堂。

夏正慎只得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两人在厅堂里刚一落座。舒氏就急步进了屋:“老爷,你可回来了!”看到夏正谦那样子,她的眼眶就红了,顾不得夏正慎在场,问道,“你这是两天没合眼了吧?吃饭了吗?要不吃点东西、浴个沐。歇息一下再说吧?”

妻子的嘘寒问暖让夏正谦心中生暖,他正要开口。就见夏正慎瞪了舒氏一眼,道:“全家这两天都跟着担惊受怕,娘现在还在上房里等着你的消息呢,你倒还有闲情吃喝沐浴?”

夏正谦眸子一冷,对舒氏摆了摆手,转头对夏正慎淡淡道:“这两天,我连罗公子的面都没有看到。被接进罗府后,就一直呆在一个偏院里。听罗家的下人说,罗公子陷入晕‘迷’,罗家请了苏省的名医来治。请我去,不过备着便于苏省的名医问原先的病情。”

夏正慎蹙眉,又问:“那禅哥儿为何被打了板子?”

“禅哥儿被打了板子?”夏正谦吃了一惊。

“你不知道?”

夏正谦摇头:“罗家的人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呀。开始禅哥儿跟我在一起,后来于管家过来,虽说言辞严厉,说罗公子危在旦夕,把我斥责了一通,但并没打人啊。不过禅哥儿当时倒是顶了他几句,说了两句不服气的话,于管家就生了气,说要把他送回来,接着就把他带了出去。怎么会被打了板子呢?”

夏正谦的说辞,倒是跟夏禅的一样。而且夏正慎也知道,自己这个三弟是正人君子,从来不撒谎。他这样说,事实只怕就是这样。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罗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请了你去,却又不让你经手,另请了高明。既如此,那罗公子的病,就不是你的责任了吧?”

夏正谦摇摇头:“这个不清楚。我怕你们担心,说要回家一转,于管家恶声恶气的,态度并不好。”

夏正慎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冷声问:“我听说,当初并不是罗府主动来请你去看病的,而是你为了衿姐儿冲喜的事,主动上‘门’去求着给人看诊的?”

“正是。”夏正谦承认得极干脆。

夏正慎蓄积的怒气终于暴发了出来,大声喝斥道:“你怎么能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罗公子的病就是京里的御医都治不好吗?你觉得你比御医还有本事?为了一个衿姐儿,你就要拿全家人几十口人的‘性’命去冒险?我们在你心里,算什么?”

这几天,夏正谦在罗府里也是备受煎熬。如果罗骞病死,夏家会是什么下场,他也设想过,他也无比后悔主动上‘门’要给罗骞看病。

不过,夏正慎这样说,他心里仍不舒服。尤其是夏正慎去罗府说的那些话,正好让他听到了。他当时,真叫一个心灰意冷。

“那我搬出去好了。”他道,“搬出去,就连累不了你们了。”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夏正慎,便是夏正谦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你……”夏正慎指着夏正谦,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压在心头多年的话说出了口,夏正谦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直视着夏正慎,把刚才的话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如果娘和大哥觉得我连累了你们,大可把我们全家赶出去。”

舒氏站在一旁,听了夏正谦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本来是心疼大于惊喜——她盼望分家出去已多年。但她更知道,夏正谦一直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当年他在老太爷临终的‘床’前,曾答应要照顾老太太和两位兄长,不轻易提分家的事;另外,他还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要不是老太太、大伯他们做的事太过份,他无论如何不会说搬出去的话。舒氏能体会到,说这句话时他的心该有多疼。

可听到“把我们全家赶出去”这话,舒氏还是大惊:“相公你……你知道了?”

“知道?”夏正谦疑‘惑’地问,“知道什么?”

舒氏看了夏正慎一眼,咬咬嘴‘唇’没有说话,可眼里的怨怼任谁都看得出来。

夏正谦看见妻子这神情,再回想一下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明白妻子话里的意思。

他盯着夏正慎,半眯着眼睛,声音低沉:“你准备把我们赶出去?”

夏正慎连连摆手:“不不,哪里话?什么赶出去,三弟不要听弟妹胡‘乱’猜测。”说着,还抬头责怪而警示地看了舒氏一眼。

夏正谦冷笑一下,站了起来:“且容她们娘儿仨在此再住一两天,等找好地方就搬走。”

夏正慎的脸‘色’猛地一沉,斥道:“你为了给衿姐儿退亲,不顾家中老老小小几十口人的安危,擅自到罗家自荐行医,累得一家子为你担惊受怕。如今回来,不说好生反省检讨自己,到母亲面前请罪,反而一进‘门’就说分家。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早就想分家另过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在父亲‘床’前许下诺言!”

“我没忘。”夏正谦望着‘门’外熟悉的小院,神态萧瑟,“我当时说,如果母亲和两位哥哥不提分家,我就永远不分家。可现在,是你们先放弃我。”

夏正慎知道这个弟弟向来一言九鼎。当初他说不提分家,这么多年无论被老太太如何凌辱,受到怎样的不公平对待,他都强忍着,从不提分家。现如今既说出了分家二字,那真的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了。

其实如果罗家怪罪夏正谦,此时把他分出去那是再好不过了。可现在罗家还肯放人回来,似乎又不像是追究夏家的意思。这时候容三房分家出去,那夏正谦真是跟夏家离心离德了,以后要想让他呆在仁和堂继续坐堂,怕是不可能!

心里盘算得得失利益,夏正慎恨恨地瞪了舒氏一眼,转过来对夏正谦点点头:“这话,你找老太太说去吧。”说着,拂袖而去。

夏正谦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舒氏虽盼着分家盼了那么多年,但此时对丈夫的担忧远远大过了分家之喜。她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衣服,便扶着夏正谦回房,问道:“罗家不用再去了吧?”

夏正谦摇摇头:“于管家说了,只允许我在家里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就要回罗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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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搬离

舒氏忿忿道:“他们不是另请了高明吗?怎么还要你去那里呆着?”

夏正谦苦笑:“人是我治坏的,如果罗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自然要追究我的责任。-叔哈哈-”

舒氏强忍着眼泪道:“咱们又不是神仙,哪能包治百病?罗家这也忒不讲理。”

夏正谦摇摇头,疲惫的不再说话。

“爹。”‘门’口一声清脆的叫唤,夏衿掀帘进来,满脸的担忧,看着夏正谦‘欲’言又止。

夏正谦自然知道‘女’儿要问什么,把罗家的情况说了一遍,道:“这几日,罗家没说要请你过去,我也没提及。既然人家不信你,你也不要再往前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便是。”

“是。”夏衿看着夏正谦,心情极为复杂。

罗家的这个局,自然是她跟罗骞布置的,就是‘激’发夏家的矛盾,好得以分家出去。所以夏正谦这几天在罗府的情况,她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日去罗府前,夏正谦还责备她没有担当。但到了罗府,听说罗骞病情危急,罗家有追究责任的意思,他当即便对于管家说,夏祁给罗骞治病,一切都是他授意的,‘药’方也是他开的,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儿子扬名铺路。如果罗府要追究责任,追究他就好了,不关夏祁的事。

听到这话,她当即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从那刻起,她才把夏正谦当作了真正的父亲。

看到夏正谦此时的憔悴和疲惫。她心里充满了歉意——这件事,还是太急了啊!

本来以她的计划,‘激’化大房跟二房潜在的矛盾。让他们去闹分家,三房再借此从夏家脱离出来。可那样的话,就得慢慢去酝酿布局,才不‘露’痕迹,夏正谦才不会受伤。

可与罗骞的一番话,她便下了决心借罗骞之病离三房从夏家脱离出来。

如此一来,就急躁粗躁了些。阵痛不可避免。

如果有一天,夏正谦得知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捣鬼。他会如何想呢?

想到这里,夏衿晃了晃脑袋,将心里的愧疚甩开。

重生一回,她的心变软了许多。以前。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现在却在这里东想西想,难道,这是受了这躯身体潜意识的影响?

且说夏正慎气冲冲出了‘门’,就放缓了脚步。沿着回廊慢慢地走了许久,在脑子里来回权衡利弊得失,足有一刻钟时间,才去了上房。

“怎么样?”老太太早已等急了,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问大儿子。

在座的其余人都迫切地盯着夏正慎。

夏正慎长叹一口气,把夏正谦所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然后道:“三弟知道咱们想让三弟妹和祁哥儿他们出去避风头的事了,闹着要分家呢。”

“分家?”老太太的嗓子无比尖锐,刺得坐在旁边的夏祷忍不住皱起眉头。掏了掏耳朵。

本来老太太听到一向看不到眼里的三儿子竟然胆敢提分家,就忍不住火冒三丈,喊了这一嗓子后,却忽然想起罗府的态度,头脑顿时冷静下来。

她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大儿子:“罗府的事。你怎么看?”

她没点明,但夏正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摇摇头道:“不好说。这要看罗三公子命大不大。命大的话,罗家自然不会再追究责任;可要是……”

他看了老太太一眼,没有把话给说下去。

但在座的都听得明白:如果罗骞有个好歹,罗夫人定然会迁怒于夏家,到时候,也不用他们说什么,自然有想讨好罗府的人找各种借口来为难夏家。

老太太想了想,问夏正慎:“你是怎么想的?”

夏正慎看了二太太和夏祐一眼,没有说话。

老太太和他做了四十几年的母子,对这儿子还有什么不了解的?他这是想放弃三房了。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出来,生怕在二房面前落下口实,也担心大儿子对自己有看法。

夏正慎不好说话,老太太却没什么顾忌。她扫了屋子里众人一眼,道:“我看,还是让老三一家暂时搬出去吧。老太爷创下这份基业不容易,我不能让它败在我的手里。这个家除了三房四口,还有大房和二房十几口人。三房做错了事,就由他们自己承担好了,犯不着把你们也绑在一起,那样于事无补。留着根基在,老三家日子不好过了,咱们也能拉他一把,总好过大家一起落到水里。如果虚惊一场,到时再叫老三回家就是了。”

说着她吩咐下人:“去叫三老爷和三太太过来。”

“祖母!”夏祐忍不住出声。

老太太伸手止住下人,朝夏祐望去。

“患难之中见真情。这时候叫三叔搬出去,岂不是寒了他的心?到时候再想叫他回来,怕是不可能了。”

老太太淡然一笑,眯缝着眼睛悠悠地望着‘门’外:“祐哥儿你不懂。当初你三叔在你祖父‘床’前发过誓,说一辈子不离开夏家的。这会子咱们也不是分家,只是叫你三叔暂时搬出去躲避一下风头罢了。事情过了,他自然要回来。”

说着她对下人挥了一下手:“去吧。”

那下人应声而去。

夏祐望着那下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拽成了拳头。

他就知道会如此!

“我先回房了。”他赌气道,转身离去。

夏袗望了大太太一眼,踌躇片刻,却不敢动弹。

她不如夏祐受宠,这时候走了,老太太必会将气撒到她身上。

那边夏正谦刚沐了个浴,正拿起筷子吃了口东西。就得了老太太传唤的消息。他心里发凉,转头却对舒氏笑道:“去叫祁哥儿和衿姐儿收拾东西吧。以后咱们再不用看别人脸‘色’了。自己赚钱自己‘花’,真是再自在不过。”

“老爷!”舒氏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望向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夏正谦摆摆手:“我没事。”他放下筷子,接过舒氏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起身道,“走吧。”

舒氏对罗嫂点了一下头,便跟在夏正谦身后,去了上房。

罗嫂没有跟着去,眼看着夏正谦夫妻俩出了‘门’。她便吩咐屋里的丫鬟:“赶紧收拾东西。”又匆匆出了‘门’,去告之夏祁和夏衿。

以她对老太太、大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既发话要三房搬离,必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收拾东西,就怕他们把值钱的东西都搬光了。如果不怕撕破脸,没准大太太还要出面做恶人。让人拦下他们检查包袱里藏了什么呢。

夏衿得到消息,忍不住摇了摇头。她的目的,达到的如此容易,这简直就是一种悲哀。她高估了夏老太太和夏正慎的节‘操’。

夏家是小户人家,三房又历来被克扣,夏衿的屋子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将妆奁匣子带上,再把衣服打包,左右看看,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走吧。去哥哥那里看看。”夏衿道,抬脚出‘门’。

“姑娘……”菖蒲跟在夏衿后面,满脸不安。

夏衿瞧她一眼。笑道:“是去是留,都由得你。”

菖蒲眼睛一亮:“真的?那我爹我娘也能跟着姑娘出去么?”

“自然。”夏衿道,“你们的身契在我娘手里,又不是在大太太手里,自然是跟着我们。”

菖蒲整个人顿时一松,笑容重又出现在脸上:“薄荷她们也很担心呢。姑娘。我去跟她们说说?”

夏衿笑了起来:“去吧。”

看着菖蒲带着几分雀跃跑回院里去,夏衿摇了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几个下人都比老太太和夏正慎重情义。

待夏衿去帮着夏祁收拾好东西,跟他一起到正院时,夏正谦和舒氏已回来了。不用问,看夏正谦那冷冽而愤恨的神情和舒氏红肿的眼眶,夏衿就知道老太太和夏正慎的话说得很不好听。

“东西收拾好没有?”见到兄妹俩,夏正谦转头问道,声音仍有些冷。

“收拾好了。”夏祁轻声道。听说要搬出去,他本来很高兴。可看到父母这样,他便心里惴惴的有些不安。

“收拾好就赶紧走吧。”夏正谦道,“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所以要抓紧时间。总要看到你们安顿下来,我才放心。”

“爹!”夏祁看着父亲,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家里发生这么多事,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他第一次发现自已这么没用。

夏正谦拍拍他的肩:“祁哥儿,你十四了,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我不在家,以后家里就得靠你撑着。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多担待,别让你娘和你妹妹受累。”

“嗯。”夏祁用力地点点头,眼睛眨巴着,想把涌出来的泪水给‘逼’回去,“爹,您放心吧。”

老太太安排给三房住的地方,是夏家的老宅。

这座老宅位于城西,原是老太爷发家前所住的地方,夏正谦小时候还在这里住过。后来老太爷名声渐起,积攒了些钱财自己开了家医馆,赚了些钱,这才在城南置办了房产,即如今的夏府。因老宅是祖屋,老太爷不舍得卖,也不愿意出租,便留了一对老夫妻在此守着。老太爷过世后,大老爷夏正慎倒是打过这处房子的主意,想把它‘私’下里卖了。可老太太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死活不同意,于是就这么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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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继续

这座宅子只有一进院落,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三间,倒座还有几间下人住的屋子。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虽有人守着,但因久不住人,整个院子弥漫着荒败的气息。阶下都是青苔,屋里一股霉味,角落里还有蜘蛛网,偶尔还会有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只老鼠。

舒氏看着这败落的院子,脸上不但没有沮丧,竟然还带着几分‘潮’红的亢奋。

她眼眸亮亮地问夏正谦:“老爷,这座老宅以后是不是就归咱们了?”

夏正谦点点头。

从夏府搬出来,他就没想过再搬回去。既然一有难老太太和大哥就一脚把他踢出‘门’,他自然不会再由着他们搓磨,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在同意分家之前,他问老太太要了这座老宅的地契——他在仁和堂辛苦这么多年,如今算是净身出户,这座老宅划归给他自然是应当应份的。

美中不足的是,这宅子的房契写的还是夏正慎的名字。

“先把三间正屋整理出来。”舒氏吩咐罗嫂。

此时她无比庆幸前面闹过一场,把几房下人的身契拿在了手里,这一次被扫地出‘门’,她才不至于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三老爷和三太太不受老太太待见,连带着三房的下人在府上也受人欺负。这下搬出来另立‘门’户,而且又是一家人在一起,并没有被分开,几户下人心下都很高兴,干起活来卖力得很。

不一会儿的功夫。正屋就被整理出来了。将舒氏陪嫁的樟木雕‘花’‘床’铺桌椅放置进去,竟然也似模似样,像个过日子的人家了。

夫妻多年。舒氏对夏正谦再了解不过。把家收拾出个模样,也能让夏正谦也放下心来,回到罗府也安心一些。

果然,看到这家终于有点像家的样子了,夏正谦眼底里的郁气消散了些,脸上浮现出笑容,对舒氏和夏祁、夏衿道:“我回来前。关‘门’闭户好生在家呆着,有事就叫下人去做。罗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家。必不会将病因胡‘乱’迁怒到医者身上,想必过几日就会放我回来,不必忧心。”

舒氏知道夏正谦是个君子。他既然跟罗家说回来一个时辰,就必不会超过这时间。更不会逃到别处,不再去罗家。

舒氏强忍着泪意,给夏正谦拣出一些衣物,又包了些点心,带着一双儿‘女’,送他出了‘门’。

回过头来,她便叮嘱夏祁和夏衿:“听你们爹爹的话,不许再出‘门’。”

夏祁正因父亲刚才那番话亢奋呢,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如今父亲不在家,自己就是顶梁柱了,正想着这段时间自己要干出什么事业来。好让父亲放心呢。却不想母亲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型。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不许出‘门’?”他轻声嘟哝着,乖乖地跟着舒氏回了正屋。

罗嫂她们此时已把厢房整理了出来,将夏祁和夏衿的东西各自搬了进去。夏祁住东厢,夏衿住西厢。倒是正合适。

“还得去买些家俱回来。”舒氏看了一回屋子,心里盘算着。回屋拿了钱,叮嘱兄妹俩老实在家,带着罗嫂夫‘妇’出了‘门’。

以前夏衿扮成夏祁出‘门’行医,舒氏毫不知情。此时搬到这小院子,统共就这么一点儿地方,主子下人全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避都避不开,这让夏衿行事十分不便。

看到舒氏出‘门’,她二话不说,拉着夏祁就进了西厢,不顾他的反抗挣扎,强按着让菖蒲给他梳了头换了衣服,低声道:“老实装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夏祁怎么也挣不脱妹妹那铁爪似的手,郁闷得快要死掉了。他用尽全力才把头稍稍抬起来一点,斜着眼睛望向夏衿:“你到底要去哪里?你别忘了爹刚才嘱咐的,叫我们别到处‘乱’跑。爹那里还不知会怎么的呢;你这里如果再出事,叫我和娘怎么办?”

夏衿见这小子还唠叨个没完,干脆抬手往他后脑勺用力一按,夏祁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失去了知觉。

“姑娘!”菖蒲大惊。

“我点了他的睡‘穴’。”夏衿道,把夏祁挪到‘床’上躺好,再盖上被子,自己则换了男装,装成夏祁的样子施施然出了‘门’。

“姑娘,太太一会儿就回来。”菖蒲十分不放心,跟在她身后提醒。

“知道了,赶紧回去守着,如果太太先回来你就拖一会儿。”夏衿头也不抬,直接走到角落,看看其他下人正在倒座那里收拾他们的屋子,一个纵身从墙头翻了出去。

一盏茶功夫后,夏衿出现在了罗府附近那座茶馆里。被罗骞派在那里当联络员的乐山把她领进了罗府。

今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罗骞并没有呆在屋子里,而是坐在‘花’园的一隅,拿着本书在看。

见了夏衿来,他也没有起身,只指着他对面的藤椅道:“坐。”

尺素又给夏衿泡了一杯茶上来。

见罗府一切如常,夏衿微微提起的心便安然地放了下去。

她端起茶,饮了一口,挑了挑眉,复又饮了一口,然后微闭着眼睛,将甘醇鲜爽的味道顺着舌头徐徐而下。

明前龙井,她前生的最爱。

罗骞看到她这鲜活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说话都没那么惜墨如金了:“喜欢的话,待会儿我让彩笺给你包一包带回去。”

夏衿抬眸一笑:“多谢。”

想起罗骞所说的话,尺素看向夏衿的目光便带了一抹深思。

看夏衿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喝明前龙井。即便她有一个医术很厉害的师父,但一个身为下仆,又深居内宅,一个年少懵懂,家里学堂两点一线,他们哪来的银钱买好茶喝呢?更何况,明前龙井,产量不大,不是有钱就能买得着的。

而且,这么贵的茶,公子说送他一包,他连推辞都不推辞,就坦然接受……

想到这里,尺素心里一动:要是他只知茶好喝,并不知道这是明前龙井,而且价钱贵得要死呢?

她笑道:“这茶,产量不多,每年也就产十来斤的样子。除了上供,所余不多,京中勋贵人家,‘花’大价钱都不一定能买得着呢。咱们是产茶的省份,占着地利,我家老爷才得了一点,也就二三两的模样。分了些给大公子、二公子,我家公子得的也就一点点。所以能给夏公子的量不多,夏公子不要嫌弃才好。”

听着这话,夏衿着实羡慕。她倒不是羡慕罗骞能喝到好茶,而是羡慕他有好帮手。外有于管家、乐山、乐水,内有尺素、彩笺,做什么事都有助力。不像她,连个能带出‘门’的下人都没有,更不要说能帮她办事的了。

“如此倒要多谢罗公子厚赐了。”她虽说前段时间在彩笺面前扮了个羞涩小书生的模样,但那时并不确定能跟罗骞合作。现在两人既在一条船上了,她便懒得再假装,‘性’子怎么自在怎么来。装,也是极累人的事,还容易让人生疑,不如一开始就自自然然,该怎样就怎样。

看到夏衿即便知道这茶的来历,仍是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罗骞与尺素对视一眼,都没有再说话。

夏衿来此,可不是品茶的。她又饮了一口茶,道:“我们搬出来了,不过老宅的房契仍写着我大伯的名字。”

罗骞了然地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夏衿对他一笑。

果然跟聪明人相处就是舒服,话都不用说那么多。

罗骞看了看了夏衿,觉得还是说一说比较好:“不过你父亲,怕是得吃一点苦。”

夏衿知道他说的什么。她点点头,长叹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放心,只去走个过场,待你大伯看到就放出来。”

夏衿点点头。

她将杯中的茶饮尽,站了起来:“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彩笺替我送夏公子。”罗骞也不留她,目送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假山拐角处。

从罗府出来,夏衿看看时间尚早,干脆雇了马车去了一趟董方家。

在那次给董方的哥哥开了方子之后,隔了两天夏衿又来了一次,董方的哥哥董岩在喝了她开的第二剂‘药’后,就开始微微发汗,第三剂‘药’时大汗淋漓,烧渐渐退了,再经过这一阵子的调养,人已经能下地干活了。

看到夏衿过来,董岩兄妹俩很是高兴。董方将破了个口子的碗洗了又洗,又用开水烫了一遍,沏了一碗茶过来,放到夏衿面前。

“别忙,我坐会儿就走。”夏衿道。

她给董岩拿了一下脉,道:“没事,‘挺’好。”

董方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给夏衿道谢。

夏衿环顾了屋子一眼,问董岩:“你们俩应该是好人家出身吧?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董家兄妹俩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董岩抬起头来,看着四处透风的茅草屋,以及穿着破衣面有菜‘色’的董方,脸上‘露’出愤恨哀凄之‘色’,良久才低声道:“夏公子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家中忽遭横祸……”

眼泪从董方眼里一滴一滴落到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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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收仆

随着董岩讲述,夏衿才知道,原来,董家原是城西一户商户,家里在城里开了几个绸缎铺子,生意兴隆,家境殷实,董岩的父亲便请了个姓张的夫子在家中教董家兄妹读书,期望着董岩能考个秀才,光宗耀祖。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

却不想飞来横祸,一天有人在绸缎铺买货的时候胡搅蛮缠,出言不逊,争论之中还对董父拍拍打打,董父火起,忍不住还了他一拳,那人顿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生意人最讲究和气生财。不管什么原因,如果这人死在店铺里,董家绸缎铺就得关‘门’。董父慌了,赶紧请郎中来看,待那人醒后,又好生赔礼,应他的要求送了两匹董家店铺特有的绸缎,好生送他去了。

却不想,过了几日,有个‘妇’人哭哭泣泣去告官,说她家丈夫来城里来买绸缎,却一直未归,问遍了亲戚都说未见,想是他身怀银钱,被人害了。

衙‘门’一查,就查到了董家绸缎铺,问及年纪相貌,正好跟‘妇’人所说的‘吻’合,是同一个人。

那日那人跟董父争执,被打了一拳手倒地不起,是许多邻人闲汉看见了的,看病的郎中也可作证。而衙‘门’查了一圈,发现他那日被董父送走之后,就再没人见到他。

案件查到这里,董父算是嫌疑最大。偏董家有个下人偷偷跟衙役举报,说两人争执的那晚,他看到董父半夜里在后院刨坑。不知埋的什么。衙役在下人所指的地方一刨,果然发现一具尸体。尸体面容已毁,但身上穿的正是失踪者的衣服。跟尸体埋在一起的还有两匹绸缎,与董父送给那人赔罪的一模一样。

这下人证物证俱在,董父被抓进大狱,并于去年后秋问斩,家中钱财尽赔付死者。

董母身体本就不好,家中忽遭横祸,丈夫含冤而死。董父被斩后没两个月,就病死了。董家钱财除了赔付给死者。还打点衙‘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陆续‘花’了个底朝天。董母生病加办丧事,无钱支应。亲戚早已躲得远远的,董岩只得卖了家中房屋,在城西赁了个小院带着董方居住。

而这一连串的打击,哪里是一直被护在父母羽翼之下的董岩所能支撑的?葬完母亲把妹妹安顿好,他自己也病倒了。房东怕董岩死在自己宅子里,把兄妹俩赶了出来。董方只得带着哥哥到了这么个被人遗弃的破旧处所,百般无奈之下,又想出手偷钱给哥哥看病,才遇上了夏衿和那年轻人。

听完董岩的话。夏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董家兄妹俩的经历,勾起了她深埋在心底里的回忆。

前世,在十八岁以前。她也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她在国内跟着爷爷学医,父母在国外的大学里作科研。却不想父亲研制出来的科研成果引起了一同行的忌恨,一系列的‘阴’谋在父母身边展开,终使她的父亲遭黑势力枪击,母亲受辱而死。爷爷本就年高,听到噩耗心脏病发作而辞世。

她埋葬了爷爷。就独身去了美国,暗中调查此事。终于让陷害她父母的凶手死在她的枪下。从此,背负人命的她‘浪’迹天涯,最后成了外号被称为“野狼”的国际雇佣兵团的医生。

董家兄妹的经历,与她何曾相似。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难受,问董岩道:“如今,你们有什么打算?”

董家兄妹对视一眼。

董方咬咬‘唇’,没有说话。她自然一切都听哥哥的。

董岩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说,总得活下去。我爹娘不在了,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让妹……我弟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果夏公子家里要买下人,我愿跟随在夏公子身边。如果夏家不需添置下人,夏公子有相熟的正经人家,是否帮着我介绍介绍?我兄……兄弟俩感‘激’不尽。”

说完他抹了抹额头,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衿。

刚才差点说漏嘴,他很担心夏衿听出什么来。董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恢复‘女’子身份,怕是要引出祸端。他现在没有任何力量,还不能好好保护妹妹。

董岩极力遮掩,夏衿自然不会戳穿董方的身份。而且她怀疑,董方的方不是方圆的“方”,而应该是芬芳的“芳”才对。不过,董方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跟她都没有多大关系。

她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卖身为仆?”

董岩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一人卖身为仆即可,我……我弟弟不卖!”

“哥!”董方听得哥哥要卖自己,却不卖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卖身为仆,每月有月例银子,养活你弟弟一人不是问题。”夏衿道,“不过你想过没有,卖身为仆后,你是要住在主家的。你弟弟一个人住在外面,你可放心?”

“这……”董岩有些傻眼。

他只想着不让妹妹受委曲。

如果董方卖身为奴,以后想要嫁个平头百姓都成问题,唯一的出路就是做小妾,否则只能由主人配个小子,生下的儿‘女’都是奴仆。左右都不是好结局。而留在外面,过两年待她长大,择个好人家嫁了,他也算得对得住死去的父母。

他却是没想过董方这两年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

“那……那怎么办?”他挠挠头。

“哥,我跟你一起卖身为奴。”董方道。她不愿意哥哥一个人做牺牲。

“那不行!”董岩拒绝得斩钉截铁。

夏衿见这兄妹俩互相争论,坐在一旁边静静地没有说话。

其实解决这问题很简单。董岩签了卖身契后,只要她把他派到新开的食肆做事,他就能跟董方在一起,不必跟在她或夏祁身边,或是被圈在夏家老宅里没办法动弹。

但这话,她不打算现在说。

董岩虽识几个字,出身商家,但有几分经营头脑,还得两说;董父‘性’情冲动易怒,董岩‘性’情如何,还得再看看。最重要的是,董岩原来的家境比夏家还要好,他又是董家唯一的男丁,受宠得很,虽遭厄运,心里的傲气却还在。如果一开始就把他派到食肆去,让他觉得她是靠他董岩才办起的食肆,以后怕是会不甘屈于她之下。

只有确定他确实有这份能力,适合行商,再‘花’些功夫把他的傲气磨掉,显几分本事让他服气,签下卖身的死契,她才能放心用他。

不是谁都能成为她夏衿的手下的,即使他们跟她有着相同的经历。

“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先回去了。”她站了起来。

董岩和董方立刻住了嘴。

董岩不安地站了起来,张嘴踌躇了片刻,似乎想要问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问,有些受伤地抿着嘴站在那里。

董方咬咬嘴‘唇’,望向夏衿,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衿自然知道他们想问的是什么,对董岩道:“我家是个小‘门’小户,而且现在还被大宅那边分了出来,现在住在城西一个小院里。这样的主家,也不知你看不看得上。你先好好斟酌一晚,想好了,明天我再来时,咱们再签身契。”

说完她看了董方一眼:“董方这里你不必担心。到时候董方可以跟着一起住到我家去,我家可以聘她做事,不用签卖身契。”

说着,也不等董家兄妹有什么表示,她便出了‘门’。

回到家里,舒氏已回来了。夏衿避过下人,悄悄到西厢后窗时,看到菖蒲正在屋子里一个劲地在原地打转,显得等急了。为防菖蒲被吓忽然惊叫出声,她轻敲了一下窗户,待菖蒲看过来时,一个纵身跳进了屋里。

“姑娘,你怎么这时才回来?可急死奴婢了。”菖蒲跑过来嗔道。

“没人来问吧?”夏衿望望‘门’外。

“怎么没有?太太一回来就起问你,奴婢说你睡了。太太不放心,进来看了一回,见少爷躺在‘床’上,‘摸’‘摸’头没有发烧,才放心离去。”

说到这里,她朝外呶了呶嘴:“太太又问起少爷,紫苏姐姐说少爷正在看书。太太怕打扰他,才搪塞过去。”

“辛苦了。”夏衿拍拍她,直接进了里屋。

夏祁正在看书,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瞪她。夏衿哪里理他?拿着衣服又去了另一间屋子,在菖蒲伺候下换了装束。

“姑娘,你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菖蒲道。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知道了夏衿的‘性’子。只要忠心,什么都好说。因此她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偶尔也敢在夏衿面前开句玩笑,或说些劝谏的话。

“嗯,你说的对。”夏衿点头,“找个机会,我会跟我娘好好说一说,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菖蒲也只是随口一劝,不巴望自家姑娘能听进去。毕竟这么久以来,姑娘都瞒着太太。现在老爷呆在罗府前途未卜,太太心烦意‘乱’,真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却不想姑娘却决定在这时跟太太摊牌。

这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心里不安起来,试探着道:“现在说,似乎不是时候。要不,等老爷回来你再跟太太说?”

夏衿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道:“没事,我自有分寸。”

收拾妥当,又将夏祁换回男装放了出去,夏衿便去找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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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加一把火

舒氏虽然担忧着丈夫,但这辈子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能当家作主,她内心里禁不住地亢奋。。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夏衿进屋时,她正带着下人收拾屋子,脸‘色’红润,眼睛发亮,一改前几天的憔悴模样。

“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夏衿走过去问道。

“没有,你好好歇着就是。”舒氏慈爱地抚了一下夏衿的头发,“刚才去看你,菖蒲说你睡了。怎么,身体觉得发困?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许是因董家的事想起了往事,舒氏的举动让夏衿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并没有避开舒氏的手,任由她在自己乌黑油亮的头发上抚了一把。

她仰脸笑道:“没什么不舒服,只是昨晚担心爹爹,没睡好,这会子困了。”

提起夏正谦,隐在眼底的忧愁又浮上了舒氏的眼睛。她叹了一口气,在‘女’儿发际间摩挲了两下:“你爹会没事的。”

“嗯。”夏衿用力点了点头。

有事没事,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母‘女’俩沉默着,看着罗嫂和两个婆子把新买的木‘床’帐幔等一一归置好。夏衿拉了拉舒氏的袖子:“娘,去我屋,我有话跟你说。”

舒氏跟她出‘门’,进了西厢的屋里,夏衿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又让菖蒲上了茶来。

“这么郑重其事,是干了什么坏事了?”舒氏笑道。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我刚才……并没有在屋里睡觉,我扮成哥哥的模样出了一趟‘门’。”夏衿道。

“咳,咳咳咳……”舒氏被呛得不轻。连连咳嗽。

夏衿忙上前去给她拍背。

舒氏一把挡开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站好,脸上怒气浮现:“你说什么?你出去了?你爹走的时候是怎么‘交’待咱们的?转个背你就这么不听话!你这要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你叫娘怎么活?”

说着眼泪就一滴滴落了下来。

夏衿平生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一看人哭哭泣泣的样子,她就各种烦燥。想当年,一息之间她家破人亡,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觉得哭天抹泪是最没用的做法。舒氏这一哭。就把她心里刚涌上来的一点温情给哭没了。

因此,她说话的语气就有些不好:“你能不能别哭!”

这嫌弃憎恶的语气。听得舒氏一愣。

她抬起眼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女’儿。

夏衿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语气仍是那么硬邦邦地:“如果哭泣能救回爹爹,就算眼睛哭瞎了我也心甘情愿。可问题是。哭泣解决问题吗?”

舒氏抹了抹眼泪,眨了眨红肿的眼,低下头去,脸‘色’有些赧然。

夏衿见她恢复了理智,这才道:“你也知道我跟爹爹进出过几趟罗府,我跟那于管家倒也相熟。刚才我出去,就是去打听爹爹的事了。”

舒氏忙问:“怎么样?他们怎么说?”

“还好。”夏衿道,“于管家说了,罗三公子这几日身体似有好转。只要罗三公子没事。爹爹就不会有事。”

她顿了顿:“于管家说,就算退一万步说,罗三公子有个好歹。罗大人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最多责骂爹爹几句,出几口恶气,决不会让爹爹偿命的。毕竟罗三公子的病是自己得的,又不是爹爹害的。治病不成就责罚郎中,以后罗家人有病。谁还敢上‘门’去看诊?”

这话是扎扎实实安慰到了舒氏。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身子往椅子上靠去。整个人似都放松下来:“这么说,你爹真不会有事?”

“真不会有事!”夏衿郑重道。

舒氏盯着夏衿,眼睛里满是慈爱:“我家衿姐儿长大了,能为爹娘分忧了。”她垂下眼睑,脸上‘露’出羞愧的神‘色’,“这个家,就数娘最没用,遇事就知道哭,啥事都做不成。”

舒氏这样,倒叫夏衿心里过不去。要不说以柔克刚呢?夏衿做杀手几年,早已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如果舒氏跟她生气,反倒将她推远了。如今这么一认错,夏衿倒觉得自己先前的态度太过份了些。

她不会安慰人,偏过脸去,别扭地道:“谁说娘没用?没有娘,这个家还成个家么?”

夏衿这话让舒氏心里十分熨贴。

她是个心软而善良的‘妇’人,而且作母亲的,谁也不会跟自己孩子多计较。此时她早将夏衿先前的态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喜滋滋地嗔了夏衿一眼:“你这孩子,就会说好话哄娘!”

夏衿垂下眼睑,嘴角禁不住地往上翘了翘,心底一片柔软安详。

最终,她扮成夏祁的样子要经常出去的话,她没有说。

舒氏太柔弱,如果事先让她知道,她必拦着,还时常担惊受怕。那还不如不说,等她发现这事再解释也不迟。反正已作了铺垫了,这事要一步一步来。

没有了大宅‘门’的勾心斗角,上到舒氏,下到守‘门’的婆子,都觉得日子安静而自在,再没有了在夏府时的压抑难受。只是夏正谦的事,像一座高高的大山,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

夏衿不忍心让夏正谦和舒氏受煎熬,早早在灶下烧了一把柴,第二天,夏府和舒氏就分别得到了消息,夏正谦被下了大狱。

虽说三房被赶了出来,但好歹没分家,而且还住的是夏家的老宅。只要夏正谦有个什么,夏家也得不着好。

夏正慎心里发急,四处使人打听。罗府终于有人放出话来,说要夏家拿三百两银子来打点,他会在罗大人和罗夫人面前帮说说好话,放夏家一马。否则,不但夏正谦要下大狱,仁和堂也别想好好开下去。夏祤和夏祷更别想在‘春’闱上做考中的美梦。

“娘,三百两银子,咱们哪里拿得出来呀?”夏正慎在老太太面前哭丧着脸,百般不情愿。

其实不用说三百两,就是一千两银子,夏家把田地和铺子卖上一部分,也是有的。但夏正慎怎么可能把田地店铺卖掉来给夏正谦赎罪?虽然置这些田地和商铺的钱,都是这些年夏正谦给人看病赚的。

“不用管他!”老太太发狠道,“去衙‘门’把家分了,把老宅的名字改成老三的,也算得对得起你爹了。罗府那里,你拿二十两银子给于管家,让他在罗大人和罗夫人面前美言几句,罗公子的事,谁惹的你让他找谁去。他要不依,老宅那处地段不错,卖个二百多两银子不是问题。老三想要保命,叫他把宅子卖了,再四处凑凑,也能凑出三百两银子来。”

“是。”夏正慎虽跟夏正谦还有些手足情,而且很可惜夏正谦不能再到仁和堂坐堂了,但在大的利益面前,这些都是个渣。保住夏家现在小富人家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娘,这样做是不是不妥?”从省城开桃‘花’诗会的二老爷夏正浩皱眉道,“一有事就分家,把三房踢出去,让别人怎么看咱们?”

“是啊,娘。能不能再想点别的办法?那罗大人应该没这么不讲道理吧?看不好病就要治郎中的病,以后谁还敢去罗府给他家瞧病去?”二太太见丈夫开了口,也跟着附和道。

现在夏禅的伤渐愈,也没落下什么残疾,她便没那么恨三房了。最重要的是,这分家,关系到她相公的名声。

老太太还没说话,大太太就嗤地一声笑了:“二弟妹你仁慈,跟三弟妹最是要好,干脆你拿三百两银子出来借给她好了。这事过了,再叫三弟妹慢慢攒钱还你就是。”

二太太脸‘色’一白,抬头看了夏正浩一眼,讪讪道:“我哪里有钱?”

大太太撇撇嘴:“这不就结了!好话谁不会说?装着多好似的,说到拿钱就蔫了。恶人倒叫我夫妻来做!”

“行了,你俩都少说两句。”老太太对夏正慎挥了一下手,“就这么着,快去办吧。”

夏正慎领命而去。

过了半日,舒氏就拿到了夏正慎送来的户籍和房契。

以前舒氏对这户籍和房契梦寐以求,现在根本不敢伸手去接,只盯着夏正慎道:“大哥,是不是罗家不肯放过我家老爷?”

以她对老太太和夏正慎的了解,唯有如此,才会让他们主动把三房分出来,还送一座宅子给他们。

“哪里话?”夏正慎哪里肯说实话,扬扬脸示意婆子把东西塞到舒氏手上,接着道,“老太太说既然你们愿意单过,那就分彻底一点。三弟妹你以前不是很想搬出来吗?现在单独立户,你应该高兴才对。”

夏祁在一旁恨得直瞪眼睛。夏衿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冷冷地开口道:“大伯,夏家的财产,好歹也有两三千两银子吧?我爹这么些年累死累活,给夏家置下了好些产业,如今就分这么一座只值二百两银子的老宅?”

“胡说什么?”夏正慎将脸一沉,眼睛朝外面看了一眼,心虚地怕人知道似的,对夏祁喝斥道,“夏家财产哪里值两三千两?你小孩子家不知道就不要瞎说!就算是薄有家产,值个千儿八百,那也是老太爷置下的。老太太还在世呢,那些财产岂能容你说分就分?”

说着又对舒氏道:“三弟妹,不是我说你。这祁哥儿被你惯得真不成样子。三弟不在,你且得好好管教才成!”说着站起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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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找上门去

夏祁气愤愤地想追出去跟他争执,却听舒氏在身后低喝一声“祁哥儿”,只得悻悻地止住了脚步,脸上犹愤愤不平,发誓道:“祖母和大伯真是欺人太甚!以后我有出息,必不理采他们。复制本地址浏览%73%68%75%68%61%68%61%2e%63%6f%6d”

舒氏还没说话,夏衿就赞道:“有志气!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他们不分咱们祖产,有什么打紧?你凭本事考上秀才举人,以后做了官,什么好日子没有?些许蝇头小利,能借此看清楚一些人的面目,也是值了。”

夏祁被她赞得脸‘色’发红不好意思。

舒氏却紧盯着那户籍和房契,眼眶泛红,低沉的声音里还带着鼻音:“你们说,你们爹爹是不是回不来了?”

“娘,您别听大伯瞎说!”夏衿赶紧宽解道,“今早上我去罗府,还听说罗三公子病已有好转了呢。没准明儿个爹爹就回来了。”

“真的?”舒氏抬起眼来,眼泪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她忙转过身去,用手帕抹泪。

夏衿看着难受,只得跟夏祁没口子地安慰她。

第二天,夏正谦果然回来了。这次倒没有像上次那样,脸‘色’憔悴,胡子拉碴,而且是‘精’神如常,衣着整洁。一见到妻儿他便表情轻松地道:“罗三公子的病情从昨儿起就大有好转,想来没事了。”

舒氏喜极而泣,又问:“这下不用再去了吧?”

夏正谦点头:“应该不用了。”

舒氏的眼汪掉得更为厉害。

夏衿摇摇头。喜也哭。悲也哭,这‘女’人还真是水做的。

一家人欢天喜地地进了家‘门’。

待夏正谦沐浴更衣,吃饱喝足。听到舒氏说夏正慎送来的户籍和房契的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下道:“你别高兴太早。要是知道罗三公子没事,没准明天他们就又找上‘门’来了。”

舒氏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紧握着帕子道:“老爷,你不会还想回府里去吧?”

夏正谦摇摇头:“怎么可能?只是,他们肯放过我们吗?”

夏衿坐在一旁托着腮帮,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

结果那天晚上。夏正谦又被罗家人唤去罗府了,说罗三公子病情又有反复。

第二天。于管家就去夏府放话风,说要把夏正谦下狱,问他们怎么办。夏正慎拿出户籍,说三房已分家出去。夏正谦所犯的事,与他们无关,罗家有什么事,直接到老宅找舒氏去。

在于管家从夏府出来时,流言就在这周围悄悄传开,大家都在议论夏家老太太和老太爷因为夏郎中遭了罪,就把三房赶出‘门’的事。

这让夏正浩很难堪。

作为秀才,与钱财相比,他更看重名声。这一点。他与大哥夏正慎不同。但夏家是老太太和夏正慎作主,他也无可奈何。

城南的平头老百姓里,受过夏正谦恩惠的人不少。一听到这消息,便有人上‘门’来看望舒氏。除了上次出去买家俱就一直关‘门’闭户的舒氏,这一下终于知道了夏正谦下大狱的消息,一时之间竟然晕厥了过去。

“娘,娘!”夏祁大骇,掐人中灌水。好不容易将舒氏救醒过来,母子俩抱头痛哭。

夏衿听这哭声。头痛地站在一旁等着他们冷静下来,又开了个安神的方子,叫下人煎来。

好不容易舒氏喝了安神的‘药’睡了,她便拉了夏祁出去,窜掇道:“大伯他们早早把咱们分出来,必是得了什么消息,知道有这么一天。他们或许有什么渠道探听到消息,不如咱们过去问问。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分出来了,咱们也是夏家的人,以后爹爹赚了钱,他们来讨要,咱们也是不得不给的。既如此,现在大伯二伯就不能不管咱们!”

夏祁一听这话,心里的火“腾”地就起来了,冷笑道:“以前爹爹能赚钱,他们就死活拉着咱们不许分家;现在稍有‘波’澜,他们就赶紧把咱们撇开,生怕被连累了。罗家又不是傻子,大伯说不相干就真不相干?不管怎么说,这事他们不能不管,我找他们去!”

夏衿连连点头,红着眼眶垂着眼睑,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大伯他们的做法,真真让人寒心。有好处就沾,没好处就躲,这还是亲人吗?连那些热心邻里都不如。”

夏祁被她这么一挑,心里那股子邪火烧得越发地旺。他咬牙切齿地出了‘门’,边走边道:“就算他们不伸手,我也得闹他一通,好叫他以后没脸再来沾咱们的便宜。”又回头叮嘱,“你在家好生照顾娘,我去去就回。”

夏衿哪里放心,跟在他身后:“不行,你一个人去怕是要吃亏,我跟你一起去。”

夏祁本想拒绝。但想想如今妹妹再也不是小绵羊,言辞行动凶狠着呢,当初他狎妓饮酒被打,还是妹妹出来镇住了场子,让他少打了几板子,还揪出了幕后指使者。平时压制他那狠劲,让他都心里发憷。许她跟着,自己胆子也壮一些。

于是兄妹两人乘着马车去了夏府。

因着夏正谦的事,夏家人都有些惶惶然,生怕被牵累,正聚在老太太屋里说话议论。忽听下人来报,说六少爷和五姑娘来了,俱都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将目光投到了老太太身上。

“这时候他们来干什么?不见!让他们回去。”老太太恶声恶气地道。

“娘,您要不放他们进来,万一在‘门’口闹起来,于咱们的名声不好。”夏正浩皱眉道。

见老太太犹一脸的不满,夏祐也在旁边附声道:“二叔还要考举人,二弟和五弟还要考秀才,这不孝不悌的名声传开来,恐怕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文章写得再好也是枉然。”

一听会影响到儿孙的前程,老太太便不能不当回事了,抬了抬下巴对下人道:“放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夏祁和夏衿进来了,对着老太太和几人作揖见了一礼,夏祁便跪了下去,对老太太哭道:“听说我爹被下了大狱,我娘晕了过去,我兄妹俩年纪尚小,六神无主,惶惶不知所措,如今只能来求祖母和大伯、二伯。还望祖母伯伯勉力相救。”

明知场合不对,夏衿的嘴角也禁不住往上翘了一翘。

她没想到,心思单纯的夏祁会来这么一出。明明在‘门’外还咬牙切齿,恨这些人恨的不行,一进‘门’却知道哀兵先行,讲究个行法策略。

夏祁跪下这么一哭,屋子里便静得落针可闻。夏正慎和大太太一脸着急,生怕老太太心软;而夏正浩一脸唏嘘,眼里似有不忍之‘色’;二太太则坐在那里,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老太太一脸的嫌恶,说出来的话极难听,“如今才知道来求,当初做什么去了?为给衿姐儿退亲,不顾自己有多少斤两,冒然上‘门’去自荐行医。我说他几句,便嚷嚷要分家。连老母兄长都不顾,不孝之子,死不足惜!既已分家,那就各过各的,谁也别求谁。你们有难处自己解决去,别来求我,我不爱理。”

说着她便起身往里屋去,又恶声道:“把他们赶出去,看着我都心烦。”

老太太对三房人的态度向来如此恶劣,夏祁听了这番话根本就不愤怒,只抬起头高声道:“以前我爹起早贪黑,不顾脏累地给人看病,每月至少能赚二十两银子,时不时还有几两银子的打赏。这十数年下来,也赚了有两三千两了,府里拿着这些钱财,置了好些店铺田地。

可分家的时候,除了那座破旧老宅,一文钱都没分给我们。如果平时倒也罢了,我们吃些亏,就当孝敬祖母和大伯、二伯,那些钱财且不计较。但如今罗府托人放下话来,只需拿三百两银子即可免除牢狱之灾,这钱无论如何也得这边出才是。否则,甚是不公!”

“你这是‘逼’着我要钱来了?”老太太止住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夏祁。

以往夏正谦和舒氏忍气吞声,夏祁和夏衿见到她也大气都不敢喘。如今不过是分了家,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敢‘逼’到她脸上来了。

“这钱本是我家应拿的,什么‘逼’不‘逼’的,祖母说话且好生斟酌,不要让人误会了去!”夏祁扬声道。

这可怜的孩子,大概是这段时间被夏衿欺负得狠了,心里憋着一股气。近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让他每每想起都愤恨不已。今天一旦发作,便如火山喷发,当着老太太及众长辈的面,竟然伶牙俐齿,毫不畏惧。

“你、你……”老太太抖动着手,指着夏祁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左右看看,拿起旁边的一个小杌子就朝夏祁砸过去。夏衿眼疾手快,拉着夏祁避到一旁,那小杌子险险地从夏祁脚边划过,“砰”地一声落到地上。

“祖母!”夏祐惊叫一声,待看到夏祁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老太太喜欢动手砸人的‘毛’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给我把这孽畜打出去,永远不许进‘门’。”老太太指着夏祁喝道。

“祁哥儿,你先回去。”夏正浩拉住夏祁的胳膊,猛向他使眼‘色’,又凑到他耳边想要轻声说几句示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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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回来

可好不容易促成这局势,夏衿哪里会让夏正浩在中间和稀泥?她“呜”地一声扑到夏祁身上,上下‘摸’着他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道:“哥,你有没有伤着?你有没有伤着?爹爹还在狱中,你如果再受伤,你叫娘和我怎么活?”说着大哭起来。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73%68%75%68%61%68%61%2e%63%6f%6d

哭声之悲戚,闻者落泪。

夏祐和夏袗听着这哭声,一时心酸,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夏祁被妹妹这哭声带着,心里也涌上许多酸楚。他抬起眼,望着老太太和夏正慎,恨恨地高声道:“今日你们无情,也别怪我们他日无义。大祸面前,你们不顾母子、兄弟情份,避祸自顾,一文不拔。往后这边有什么事,你们也别找我们。”

说着,拉着夏衿就大步往外走。

“孽畜,孽畜!”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见夏正浩想要去拉夏祁,大喝道,“别拉他,让他走!小小年纪便这般忤逆不孝,长大了还得了?把今天他说的话传扬出去,我看他考秀才简直作梦!”

夏衿用余光瞥了夏祁一眼,见他只眼睛一眯,眸子里闪过一抹冷光,并没有沮丧担心的情绪,不由得心怀大慰。

老太太这话,也不过是唬唬老实人罢了。她真要把今天夏祁的话传出去,世人首先要问的便是老太太做了什么,才‘逼’得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枉顾自己的名声,说出不孝的话来。夏家的恩怨真传到考官耳里。不光夏祁得不了好,便是夏正浩、夏祤、夏祷都别想考学。

打老鼠伤‘玉’瓶的事,想来老太太是不会干的。便是她想干。夏正慎和夏正浩定然也会拦着她。

回到家里,夏祁和夏衿对在夏府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舒氏则挣扎着收拾了些东西,说要去狱中看夏正谦。夏衿无法,只得跟夏祁一起带着她去了府衙。结果府衙的狱役直接把他们拦住了,说牢狱里并没有夏正谦这个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舒氏懵了。

“娘。”夏衿道,“罗府说那话,怕是在吓唬咱们。就算罗大人是推官。但上面还有知府大人呢,怎么可能一个治不好病就大下狱的?这话传出来。以后还有哪个郎中敢帮罗家人看病?既然爹不在狱中,您就放宽心。没准明后天,爹爹就回来了。”

舒氏左右无法,吩咐车夫往回走。犹豫了片刻,又对夏衿道:“要不,你再去罗府打听打听?”

“嗯,好,一会儿就去。”夏衿的嘴‘唇’忍不住往上翘。

从不许她出‘门’,到央求她出‘门’,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

送了舒氏回去后,夏衿想了想。干脆也没下车,直接去了罗府。没多久,她便回来了。告诉舒氏一个好消息,说罗三公子病忽然间有了好转。

这话很好的解释了她们为什么没有在狱中看到夏正谦。要知道,据邻里说,夏正慎可是先去狱中确认三弟下了大狱,才去衙‘门’做了分家的户籍登记的。

果然,两天后的傍晚。夏正谦忽然就回了家,满脸喜‘色’。说罗三公子大好了,罗夫人托于管家向他道了歉,说当时实在为儿子的病急糊涂了,以后再不会为难他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舒氏又是眼泪涟涟。除了掉眼泪,嘴里还直念“阿弥托佛”。

这下一家团聚,还彻底分了家,以后就能过自在日子了,一家人都很高兴。

不过,等夏正谦沐了浴吃过饭,舒舒服服地坐在厅堂喝茶的时候,舒氏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相公,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见夏正谦转头朝她看来,她低下头去,羞愧地道:“我知道你吃了苦头,本应该歇息一阵子,但我当了首饰衣服,现在家里只剩一百文钱了。这么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都要吃饭。我本想卖些下人,但跟过来的,都是一家几口在一起,且又忠心得用,一家卖了,祁哥儿和衿姐儿身边就没合用的人了。我娘家那边,听说你下了狱,都不肯借钱……”

说到这里,她眼眶又红了。

听到这个问题,夏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重生到这里不久,但继承了原主记忆,家里的经济情况她还是知道的。这段时间舒氏一来是为夏正谦担心,二来焦心家里缺钱问题,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她也看在眼里。她虽说想开食肆,但这事不急于一时,而且少了她手里的那十两银子,有罗三少在,酒楼也开得起来。

问题是,她没办法解释这十两银子的来路。

最后她只能费尽心思,旁敲侧击地了解舒氏手里有多少余钱,掐算着时间,恰恰在这时候放了夏正谦回来。

“我回来了,钱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夏正谦安慰道,“下人不必卖,回头我去借几两银子先用着,再看看哪家医馆缺坐堂郎中。”

这城里受他恩惠的商人不少;而且他回来了,就意味着有还钱的能力,借上几两银子,还不是成问题的。

娘仨却注意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爹,你不回仁和堂了?”夏祁问道。

夏正谦眸子微冷:“不回了。”

夏祁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目光里‘露’着喜‘色’。

舒氏听到丈夫口气里的决绝,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最怕夏正谦心软,又去仁和堂给那一大家子当牛做马。

夏正谦打算得‘挺’好,可第二天一早,夏正慎就上了‘门’。

夏衿得到消息,赶紧去了厅堂的后窗处,想要偷听他们说些什么。却不想她刚站定,舒氏和夏祁也过来了。舒氏看到一双儿‘女’,脸上颇有些不自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了窗前。

屋子里,夏正慎数说自己的难处,解释为什么要把夏正谦分出去,道:“……这也是权益之计。把你们分出去,保住大家,就好比我们呆在岸上,随时能伸出手来把你从水里拉上来。但如果我们跟你一同落了水,就没希望了,大家都在水里挣扎,谁也救不了谁,你说是不是?”

夏正谦没有吭声。

夏正慎又道:“还好,罗三公子病好了,这事总算过去了,娘叫我来,把你们都接回去。”

“不用了。”夏正谦冷冷道,“我们不是分出来了吗?连衙‘门’那里都登记过了,又岂能儿戏?往后,各过各的日子就好。免得哪天我因医术不好,又得罪了贵人,娘和大哥便得再为分家‘操’心。”

夏衿和夏祁对视一眼,兄妹俩眼里都有遗憾,看不到夏正慎此时的脸‘色’。

好一会儿,才听到屋里夏正慎道:“唉,大哥知道你说是气话。我来的时候,娘说了,如果你心里有气,不愿意搬回家住,也由得你。但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一家人。你现在刚逃过一劫,娘吩咐厨房备了一桌酒席,正等着你回去好好庆贺呢。这顿饭,你总不该不回去吃吧?”

听到这话,舒氏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来了。

她知道,只要夏正谦回去吃了这顿饭,在老太太和夏正慎眼里就表示冰释前嫌了。他们必然会打蛇随棍上,明天就要叫夏正谦去仁和堂坐堂了。

“罗府这事,算得上是无妄之灾,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那酒席你们吃好了,我在狱中受了风寒,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给你们过了病气。”夏正谦道。

夏正慎似乎忍了忍,忍了许久才出声,声音里依然带着些许怒气,口气生硬了许多:“三弟既不舒服,那过两天再设宴给你洗尘好了。不管怎么说,进了牢狱一趟,那地方晦气,总得要洗洗晦气才好。”

说着,屋里有椅子挪动的声音,夏正慎又道:“那你好生歇着,我明儿再来看你。仁和堂那边的老病号来问过你好几次了,等会儿我就去跟他们解释,说你已平安回来,过几日就去坐堂。”

紧接着有脚步声往外走。想是夏正慎准备离开。

“大哥。”夏正谦坐在原处不动,声音依然冷清清的,“仁和堂是你和二哥的产业,我去坐堂已不合适,你们再另聘高明吧。”

夏正慎的怒气终于控制不住了,转身喝道:“三弟,你生气我能理解,但也不能太过份!断尾求生,如果你是家主,你也会这么做,为的就是保住家族传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医术了不起了,觉得我们拖累你,早就想要独自高飞,于是趁此机会脱离夏家了?我告诉你,离了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你别忘了,要是没有夏家把你养大,供你读书,授你医术,又有仁和堂给你施展才华,还有你二哥这秀才名头保住你不被小人陷害,你能有今天?有几分本事就罔顾恩义,你这么做与小人何异?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你就不怕影响祁哥儿的前程?”

说着,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显然是夏正慎已拂袖而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

舒氏站在窗前,咬着嘴‘唇’,手里拽着的帕子被她握得死紧。

夏祁在旁边一会儿磨磨牙一会儿扁扁嘴,皱起的眉头能夹得死蚊子。

夏衿想了想,转身绕了一圈,进了厅堂。

舒氏和夏祁对视一眼,也跟在了后面。

“爹,你要回去么?”夏衿问道。q

第五十八章 打算

看着这两个月来身高长了一截,面‘色’也比原来红润,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如黑矅石一般神采奕奕的‘女’儿,夏正谦的感觉十分复杂。

他瞥了跟进屋的舒氏和夏祁一眼,目光仍放在夏衿身上:“衿姐儿,你觉得爹爹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不回去呀。”夏衿理所当然地道。

开玩笑,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才把夏正谦从夏家拎了出来,怎么可能再让他回去?

“为什么?”夏正谦并没放过她。

夏衿警觉地看了夏正谦一眼。她觉得夏正谦似乎对她有些起疑,想试探她一下。

她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无所谓地道:“因为我不想再回去。如果您要回去,就把我跟娘、哥哥留在这里吧。我们在夏府过的什么日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夏正谦被她用话这一顶,顿时哑然。

“衿姐儿,怎么说话呢这是?”舒氏嗔了夏衿一眼,算是替丈夫解围。

不过,她接下来那句带满愁绪的问话,仍然暴‘露’了她的内心:“相公,你真想回去?”

夏正谦可以逗逗‘女’儿,可不敢在妻子面前‘乱’开玩笑。他忙摇了摇头,正‘色’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回去。”

舒氏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夏祁自打听夏正慎说因为二伯是秀才,所以那些小人都不敢陷害夏正谦,心里就‘波’涛翻涌。打心底里涌出一股子建功立业的雄心。

此时见夏正谦说不回去,他兴高采烈地道:“爹,您别担心。我努力念书,一定会考中秀才的。到时候咱们家不用依靠二伯,也叫那起子小人不敢作祟。”

见得他说不回去,妻子儿‘女’一个个欢喜得不行,夏正谦心里一阵唏嘘。

说实话,夏正慎说的那番话,还真打动了他的心。他是赤诚君子。做人的信念中,便有“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这一条。所以这么多年,任凭老太太如何作贱他和妻儿,他都咬牙忍着,从不提分家。

他觉得自己能有今天。是母亲生下了他,把他抚养长大;是父亲延师让他识字念书,又把一身医术传授给他,才让他在医术上有了些建树。他有了点本事,就抛家弃母,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这样与禽畜何异?《增广贤文》中都有“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两句,他那样做。岂不是禽畜不如?

而且,他做郎中,也看见过许多‘妇’人难产的痛苦。那些‘妇’人同样是人生父母养。同样想要享受这世间的繁华乐趣,却因为生育难产,丢了‘性’命,又岂是个个甘心?老太太因难产而对他有怨,他打心底里能理解。

这也是他心里并不怨恨老太太向来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原因。

要不是这一次母亲和大哥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做那些绝情的事。他也不会主动提出分家;要不是这些年来他觉得亏欠妻子儿‘女’太多,他也不会不回去。

舒氏跟他同‘床’共枕十几年。岂能不知道夏正谦的心情?她见丈夫坐在那里,心绪复杂,轻声道:“衿姐儿的孩子话,相公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你想回去,咱就回去。”

夏衿没有说话,倒是夏祁忍不住睁圆了眼睛,叫了声:“娘!”

那样子,明显是很不赞同舒氏的话。

对于这对包子父母,夏衿算是服了。

要不是这朝代户籍管得较严,她一个人生活法理不容,夏正谦和舒氏又让她感受到了父爱和母爱,她还真不愿意再跟夏正谦这样迂腐的人在一起过日子。

太让人难受了。

她暗叹一声,开口道:“爹,你想过没有,以后你行医,算不着哪时就会遇到罗家这种情况。到时候,不会又闹一次分家吧?”

夏正谦明显一愣。

夏衿悠悠地又道:“行医治病,谁也保不准以后会遇上什么事。这次分家,便有人指指点点,说祖母处事不公,说大伯背信弃义。如果再来一次,二伯和几位念书的哥哥怕是就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夏正谦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脸深思。

夏祁听得这话,眼睛亮了亮,张嘴想要附和。夏衿忙朝他眨眼睛,抢先继续道:“如果这样,倒不如这一次彻底分了算了,以免以后有什么事连累祖母、大伯他们。逢年过节,咱们送上银两礼物;那边遇上难处,咱们尽力相帮。这岂不比栓在一条绳上,一遇上事就一锅端的好?”

这话算是彻彻底底解开了夏正谦的纠结。

真要这样做,他也不用两边为难、两边愧疚了。

他抬起眼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衿姐儿这番话,说的甚有见地。行,咱们就这么办!”

夏祁咧开了嘴,悄悄对妹妹竖了一根大拇指。

舒氏满是愁绪的眉眼也顿时舒展开来。

夏正谦扫了妻儿一眼,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借点银两,也顺便看看哪个医馆请郎中。”

“爹,您先坐下,‘女’儿有话说。”夏衿又开了口。

夏正谦看着‘女’儿,嘴角噙着笑意,眉‘毛’一挑,坐了下去:“你又有何高见?”

“您去别家坐堂,总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依我说,咱们还不如自己开一个医馆。”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俱都一阵怔愣。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舒氏便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点夏衿的头,嗔道:“你呀你,你爹刚刚才夸你说话有见地呢,这没到片刻功夫,你又说孩子话。这医馆,哪是那么好开的?要‘门’面、要备‘药’、要伙计、要账房,还得请坐堂郎中,哪一样不是钱?没个二、三百两银子,都别想开医馆。就算有二、三百两银子还不够呢,刚开的时候没什么名气,熬声望都得熬个一年半载的。这一年半载,也得‘花’上一两百两银子呢。”

夏祁刚听到夏衿的话时,眼睛还猛地一亮,觉得是个好主意呢。现在听舒氏这么一分析,顿时泄了气,将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没‘精’打采起来。

夏正谦笑笑,复又站了起来:“如果没别的话说,我可走了啊。”

“哎呀,你们别急,听我说完嘛。”夏衿此时的表情倒尽显孩子气,“爹爹的医术高明,咱们可以不卖‘药’,只开方。”说着她伸手朝前一指,“咱们也不用去租铺子,只需把倒座那堵墙打通,朝外砌出个‘门’脸来,里面放两张桌子,爹爹往那儿一坐,知柏和景和打个下手,这摊子就算支起来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凭您的医术,就算咱们这里不临街,只要能看得好病,也照样不缺病人。”

夏正谦心里一动,缓缓坐了回去,一脸沉思。

夏衿继续道:“爹您在仁和堂干了十几年,也知道像赵郎中他们这些有名的郎中,看一个病人,医馆给他们的钱是五文钱,而实际收取病人的看诊费是十文。咱们自己看诊岂不比到医馆坐堂强了一倍?除此之外,您既不必看东家脸‘色’、受别人管束,又不用每日来回跑路辛苦,家里有什么事,还能够及时照应。多好的事!”

这话说得连舒氏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夏正谦却摇摇头:“人家病人在医馆看病,看了病就可以抓‘药’了,方便得很。可找我看病,还得跑到这巷子里来,再跑去‘药’铺抓‘药’,折腾来折腾去,谁会愿意?除非是一些别人看不了的疑难杂症,想过来让我试一试。但疑难杂症这东西,可不是看一个好一个的,治不好的几率大得很。这种病人看多了,十个里有五个治不好,那就是砸自己招牌。”

这话把舒氏眼里那点亮光说得黯淡了下去。

“爹,如果咱们收八文钱呢?”夏祁‘插’嘴道,“不收八文,就算只收五文咱们也不亏啊,至少您不用去看人脸‘色’,也不用回来跑来跑去那么辛苦。”

“那可不是。”舒氏赞许道。

夏正谦眉头微蹙,思索着这个可能‘性’。

夏衿挑了挑眉:“爹,您照我说的办,不光能收十文一个看诊费,还可以有一笔额外的收入。”

“哦?”这话让在座的其他三人都诧异了。

“什么办法?妹妹你快说。”夏祁兴奋地道。

这段时间,他被夏衿打击得不轻。不过越受打击,他对妹妹的各种本事就越服气。而且他知道,妹妹不是那等信口雌黄的人。她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与夏祁相比,夏正谦的信任度就差很远了。他含笑着看着‘女’儿,用纵容的语气道:“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咱们没有本钱铺‘药’,但可以与人合作。只要你去跟相熟的‘药’铺说,把收拾出来的‘门’脸租他一间,让他把‘药’分一部分铺到这里来卖。你这儿开的方子,都到他那儿捡‘药’,你看那些‘药’铺老板答应不答应。”夏衿道。

这下不光是夏祁,便是夏正谦都眼睛亮了起来。

舒氏脑筋慢,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不由得一拍巴掌:“好主意。”她兴奋地对夏正谦道,“相公,衿姐儿说的这办法,不仅能让你的病人不用折腾,而且咱们砌出来的‘门’脸出也可以租出去。就算一个月租一百文,那也是钱啊,够发好几个下人的月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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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医馆中

“不,哪能才租一百文。五百文,妥妥的能收到。”夏衿道。

“五百文?不可能吧?”舒氏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要知道,外面当街的同样面积的铺面,也才七、八百文一个月呢。

“可不可能,让爹去跟人谈谈不就知道了?”夏衿道。

她说着这话,看看夏正谦,忽然不放心起来:“爹,你去谈这事的时候,还是带上我吧。我怕您没谈过生意,心一软就答应很便宜给人家。要知道,这一损失就是几百文钱呢,够咱们家做好多事了。”

“这孩子,倒像是她谈过生意似的。”舒氏笑道,不过眼睛却是不放心地盯着夏正谦,“相公,衿姐儿说的还真是,你可不能租便宜了。”

夏衿更不放心。夏正谦的为人,说好听是君子风度,说难听些就是迂腐。心又软,脸皮又薄,人家但凡说得艰难些,他就答应了,绝对是好忽悠那一类型。

她绷着小脸,认真地叮嘱道:“爹,我怕你撇开我,自己去找人谈。我现在给你‘交’个底,咱那‘门’脸,开价六百文,最低四百文,不行就拉倒。‘药’铺多的是,这家不成谈那家,总有愿意的。您可别许便宜了。”

夏正谦哑然失笑:“我是大人还是你是大人?你倒嘱咐我!而且,咱们修‘门’脸的钱还没着落呢,大家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

“可不是。”舒氏想起这个就愁上了。“你赶紧去借钱吧。借不来钱,咱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夏正谦人缘还是极好的。到得午后,他喝得满脸通红的回来了。将一个钱袋往舒氏面前一放,道:“呐,二两银子,张大哥借的。”

“张大哥就是仗义。”舒氏接过钱袋,把里面的银两倒出来数了数,然后掐手盘算着这段时间过日子要‘花’多少钱,把‘门’脸砌出来要‘花’多少钱。

算完之后。她神采奕奕地道:“行了,下午我就请人来砌‘门’脸。”

说是砌‘门’脸。其实并不用太费功夫,只把给下人住的倒座拿出连在一起的宽敞的三间,在朝巷子那边打出‘门’框和窗户,安上‘门’窗。再把通往内院的‘门’窗用砖泥封了,就成了三间朝外的‘门’脸。一间面积最大的租出去做‘药’铺,一间给夏正谦坐堂,还有一间与医堂打通,给病人歇息等候之用。

而且砌这‘门’脸,只需请一两个懂行的,再买些原料。其余人工,皆是自家男仆。罗嫂的丈夫罗叔被夏正谦和舒氏任命为管家,热情极为高涨。带着几个男仆起早贪黑地干,不到两天,就把‘门’脸收拾妥当了。

新分家的三房还是借钱过日子。每天十几口人要吃喝,过十来天还得给下人发月钱,夏正谦半点都不敢耽搁,在借了钱后第二天上午,就去找‘药’铺谈合作去了,当然。并没有带上夏衿。理由是,一来夏衿是‘女’孩子。不宜抛头‘露’面;二来他跟‘药’铺老板说话的时候,夏衿‘插’进来谈判,或是他退出,推出夏衿来出面跟对方谈生意,就显得对对方不够尊重。

好在有夏衿的‘交’待和舒氏的再三叮嘱,夏正谦心里也有很大的经济压力,谈判的时候牢记着夏衿给他划出的底线,最后以一个月五百文的价钱,把那间大‘门’脸租给了一家姓秦的‘药’铺老板。而自己在中间那一间‘门’脸上,挂上了一块匾额,匾上是夏正谦所写的苍劲的三个字:杏霖堂。

等秦老板给‘药’铺铺好‘药’材,正好是夏正谦挑的吉日,他拿了挂鞭炮放了就算是开张了。

砌‘门’脸那几日,夏正谦并没有闲着,而是上‘门’拜访了他原来的一两个老病号,告之他们开医馆的消息,再由这两个病号将消息传扬出去。所以这天一早,十几个老病号就到杏霖堂等着了,也算得来了个开‘门’红。

舒氏前两天就拿到了秦老板预付的两个月的‘门’脸租金一千文,折合银子一两,把借的外债还了一半。这天杏霖堂开张,一个上午便有一百文钱的入账,她顿时乐得合不拢嘴。

舒氏是欢喜了,那边夏正慎却在仁和堂大发雷霆。

他原本还想着夏正谦会顾念情义,又回头去仁和堂为他赚钱呢,这几天就一直在仁和堂等着。却不想有天早上却发现那群一直等着夏正谦回来的老病号一个不见了,打听之后才知道夏正谦在老宅砌了‘门’脸,自己个开了个医馆。

顿时把他气了个倒仰!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当大哥的本事小,没有多少震慑力,上次去老宅,夏正谦就没给他面子,如果现在闹上‘门’去,仍会像上次一样,起不到一点作用。当下也不理医馆的事了,怒气冲冲地回了家,把事情跟老太太说了一遍。

“当啷”一声,老太太气得把手里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在一旁伺候的大太太和二太太眼睛都不眨一下,向旁边招招手,立刻有一个小丫头子上来把破瓷片捡了,另一个婆子则拿了扫帚把地扫了一遍,片刻功夫就收拾干净了。

老太太一生气就砸东西,大家都已被训练出来了。

“那个孽畜在哪儿?带我去!”老太太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

“就在老宅,我这就叫人备车。”夏正慎忙道。

夏正浩在一旁直叹气,劝道:“娘,别去了。有什么话,到晚上叫三弟回来再说如何?”

“你别管!”老太太怒气上头,对二儿子也没了好脸‘色’。

“可这会子你去,三弟那里怕是有病人。您这一闹,倒叫别人看了笑话。”夏正浩道。

“有人在正好。”老太太威风地一摆手,“到时候我倒要看是看他的笑话,还是看我的笑话,哼!”

夏正浩还想再劝,二太太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猛使眼‘色’叫他别再说了。

老太太年纪越大,越是固执。认定了要做什么事,谁也劝不住。‘弄’不好劝的人还得吃挂落。

看看夏正慎急步走了进来,说车已备好,夏正浩长叹了口气,只得闭了嘴。

老太太虽然年愈六十,身体却十分硬朗,坐在马车上头不晕眼不‘花’的,直到老宅‘门’前下车,都还保持着昂扬斗志,气势比跟在后面的夏正慎强多了。

此时虽已接近中午,但杏霖堂里仍有从仁和堂跟过来的五、六个病人等着,还没轮到他们看诊。此时见‘门’前停了辆马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仁和堂的东家,那些病人顿时猜测到了老太太的身份。他们立刻停止了谈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

“祖母,您怎么来了?我爹、我娘早上还说待还了欠债有了余钱,马上买东西去看望您呢。”扮成夏祁的夏衿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给老太太深深作了个揖,态度极为恭敬。

看官,你道夏正谦为何同意‘女’儿抛头‘露’面,到医馆来帮忙?却原来是夏衿使了个先斩后奏的把戏。

自打夏正谦从狱中回来,她便十分乖巧,老老实实呆在这小宅子里,哪儿都不去,整日帮着舒氏管家,还装模作样地做些针钱。这乖巧的模样让夏正谦和舒氏甚是满意,以为‘女’儿以前去仁和堂做学徒,真是源于手足情深,不忍让哥哥没时间看书。前段时间出‘门’去罗府,也是担心父亲,需得出‘门’打探消息。现在没事了,就乖乖在家里,再也不出‘门’。

夫妻俩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却不想,今天夏正谦开了杏霖堂的‘门’,把十几个病号迎进医馆来,刚刚坐下给病人看病,夏衿便扮成夏祁的样子从前‘门’进来了,一进来就团团给病人们作了个揖,然后挽起袖子对夏正谦道:“爹,您且看病,我来给您写方子。”

当初在仁和堂,夏衿先是跟着赵郎中写了一天的方子,后来夏正谦回来,她就被打发到‘药’铺给病人抓‘药’,病人就算觉得她面熟,也并不知道她就是夏正谦的“儿子”。

此时听她唤夏正谦“爹”,这些老病号顿时都和善地朝夏衿笑,又纷纷对夏正谦夸道:“夏郎中,这就是令公子呀?果然是一表人材,文质彬彬。”

“是啊,你这儿子不光长得好,还有孝心!你看看,见着你忙就主动来帮忙。不像我家那孽子,就知道吃喝玩乐,叫他做点事,嘴就噘得老高,嘟嘟哝哝不情不愿,看得我就想一巴掌过去。”

“夏郎中,虎父无犬子。您医术高明,令公子的医术想来定然不凡。待过几年让他接你的衣钵,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夏正谦心里郁闷得要死,却又不好当着众衣食父母的面喝斥‘女’儿,只得脸上挤出笑容来,回应众病号:“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见夏衿扯衣挽袖地过来磨墨写方子,他只得咬牙认了,思虑着待中午回到内院,再好好喝斥一通。

于是这天上午,夏衿便得以留在了杏霖堂,这才有了她挡在夏正谦面前,迎向老太太这一出。

平时老太太对夏衿就没有好脸‘色’,此时摆着就是来闹事的,哪里会给她好脸‘色’,两眼一瞪满脸暴戾地喝道:“滚开!”说着用胳膊将夏衿往旁边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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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坚持

夏衿虽将身体养得比好些,但正是长高的时候,依然是瘦骨嶙峋的豆芽模样,老太太这胳膊一拂过来,她一个没站稳就朝旁边倒去,幸得景和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

这情形,看在众病人眼里,就有了别样的意味:作孙子的,对祖母恭敬备至,礼数周全;而祖母对孙子动手就推,出口就“滚”,声疾厉‘色’,没有丝毫的慈爱之心。

想起这阵子听到的闲话,再想想刚才夏衿嘴里所说的“还了债有了余钱”,众人望着老太太和夏正慎的目光便多了一丝兴味。

老太太的‘性’格夏正谦太了解了,早在决定自己开医馆时,他就有了承受老太太怒火的准备。老太太进来时,他快速站了起来。看到儿子被怒骂推搡,他微微蹙眉,不过目光仍是十分平和,拱手作礼道:“娘,您有什么话,叫儿子过去领训就是,何必亲自过来一趟?”

老太太将手一挥:“少来这一套!装得跟什么似的。你要真孝顺,就别闹分家,并且把这地方给关了,好好地回仁和堂帮你大哥去。”

夏正谦饶是有心理准备,被老太太这两句话说得心里顿时一凉。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老太太不待见他,好歹是他的亲生母亲,有什么话难道不可以进屋再说吗?偏得在这里,当着外人的面抹黑他,坏他的名声。哪个当娘的会这样作贱自己的儿子?

夏正谦顾念着孝道。沉着脸不作声,夏衿可管不了那么多。在把名声看得比‘性’命都还重要的古代,她可由不得老太太这样抹黑夏正谦。

她扬声道:“祖母。您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把我们分出来,不是您跟大伯决定的吗?我爹当时还在罗府呢,你就叫我娘和我哥哥收拾东西搬到这里来了,还叫大伯去衙‘门’里分了户籍。要没您跟大伯同意,衙‘门’哪里会让我爹分‘门’立户?怎么您反倒说我爹闹分家的呢?”

众病号本来就听到了关于夏家的流言。此时再听这番对话,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老太太明知道这里病人多,还跑来闹。而不是先去后宅,派下人叫夏正谦过去说话。就是仗着夏正谦为人孝顺,又顾脸面,一定会在病人面前给自己这个作娘的留脸面。却不想“夏祁”这臭小子,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掀自己老底。

“闭嘴!”老太太怒喝一声。“大人说话你‘插’什么话?你娘是怎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

被她这一骂,夏衿缩着脖子快速地往夏正谦身后躲,显出很害怕的样子,闭着嘴再也不说话了。

说句话让众人知道真相就行了,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顶撞老太太,给人留下不孝顺的印象。没办法,在这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做得太过必然会引起大家的反感,反而得不偿失。

夏衿不作声。夏正谦却不干了。妻子贤惠,儿‘女’懂事,在夏家时却受欺凌。他一直觉得亏欠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分家了,刚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老太太又跑来胡搅蛮缠,抹黑他不算,还连他的妻儿都给污蔑上了。

他看重孝道,却也维护妻儿。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自己的亲孙子。让他心中的天平骤然向妻儿那头倾斜。

“娘,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有您这样说自己的亲孙子的吗?”他蹙眉道。“祁哥儿说的话没错。既然分家了,娘分给我的是这座老宅,我就该守着老宅老老实实过日子,而不应该去染指属于大哥、二哥的仁和堂,免得以后说不清楚,以为我不死心,还想着去占家里的便宜。所以仁和堂,我是不会再去。”

老太太气得发抖,正要张嘴喝骂,却被夏正慎拦住了。他在一旁道:“三弟,你这话怎么说的,谁会嚼舌根子说你占便宜?身有一技之长,胜过良田千顷。我们家就你学到了爹的一身本事,娘才把仁和堂留给了我跟你二哥,希望我们有点恒产,不至于饿肚子,拖你的后‘腿’,你咋就不能理解呢?现在,娘都亲自来请你回仁和堂去,你还有什么可气的?你看看,这么多老病号跑那么远的路来找你看病,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人家吗?行了,别闹脾气了,赶紧关了这‘门’,回仁和堂去吧。”

这番话说得夏衿都对这大伯刮目相看了。以前她只觉得夏正慎就是个酒囊饭袋,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来。

她担忧地望着夏正谦,生怕他被这母子两人一通忽悠,就乖乖地回仁和堂给人卖命去。

夏正谦却摇摇头道:“大哥,你不用再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夏正慎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咬着牙站在那时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甩在夏正谦脸上,声音极清脆。

大家都愣住了。

夏正谦用手捂着脸颊,缓缓抬起眼来,望向老太太,眸子里无‘波’无澜。

“你真的不回去?”老太太眯缝着眼睛,‘阴’恻恻地盯着夏正谦。

夏正谦垂下眼睑,遮掩住眼底的冰冷:“娘,既然分家了,咱们就各过各的吧。逢年过节,或家里有事,我自然会回去。”

如果说夏正慎上次来时,他还有些动摇,那么今天老太太丝毫不顾念他的面子,当着外人的面给他难堪,还想往他头上扣屎盘子,甚至当着病人的面给他一巴掌,当真是让他凉透了心。

“三弟,你别忘了,当年在爹临终的‘床’前,你曾答应他永远不离开夏家的。”夏正慎在一旁道。

“我没忘。当时我说了。如果你们不把我分出去,我就不提分家。可现在,是你们先把我分出来的。”夏正谦冷冷抬起头来。注视着夏正慎,“是你们担心罗家因罗公子的病,怪罪于我,生怕我连累你们,迫不及待地把我妻儿从宅子里赶出来的。”

听到这里,那些病号坐不住了。

因夏正谦呆在罗府,那几天他们虽找了别的郎中看。但效果终不如夏正谦开的‘药’好。所以今天得知夏正谦医馆开张,顾不得路远。一早就赶来了。只是前面人多,才等到了这时候。要让他们回去再等到明天才来看病,要多痛苦一天,他们很不情愿。所以在老太太和夏正慎进来时。他们才没有避开。

可现在,夏家母子起了这么大的冲突,而且还似乎涉及到夏家的‘私’密之事,他们再呆下去,就不合适了。

其中有一个,就是那曾找赵郎中看病的刘三爷。他为人仗义,‘性’格豪爽,不像别的病人那样胆小怕事,找了个空‘插’进话来道:“那个。夏郎中,你这既然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再过来。”

“也好,各位慢走。”夏正谦也不愿意让人看自家的笑话,抬眸看了夏衿一眼,示意她送大家出去。

“慢着!”老太太却将手一举,对众病号道,“孽子忤逆。为人不孝。今天之事,还请各位留下来。给我老婆子做个见证。”

众病号一听这话风,哪里还肯留下?急急地就要往外走。

开玩笑,他们还要靠夏正谦给他们治病呢,留下来帮老太太,他们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可老太太要说的是大事,哪里肯放他们走?淡淡对外面道:“阿武,留各位一留。”

‘门’口立刻站出两个护院,堵在了‘门’口。

“夏老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病号们不高兴了。

他们能常年看病吃‘药’,家境都是过得去的,其中有些地位家势比起夏家来只高不低。老太太这举动,让人极为反感。

老太太却不理他们,只拿那浑浊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夏正谦,声音尖利而高扬:“胆怯了?怕人知道你的不孝,急着把人赶出去?”

夏正谦只觉得浑身都浸在冰水里,由内到外是透心的凉意。他的亲娘,硬生生地把他‘逼’到墙角里,不给他一丝活路。

他木然地抬起眼,对众病号道:“那便烦请大家先留下。”

夏正谦都这么说了,明知道留下没有好事,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互相对视一眼,站在那里不动了。

老太太也不理他们,自己转过身,走到夏正谦看诊所坐的那张椅子前,稳稳地坐了下来。

知柏和景和看了夏正谦一眼,机灵地招呼众病号也坐下。

夏衿站在角落里,望着老太太,眼里若有所思。

她能预感到老太太即将要说的是什么。

到现如今,老太太能拿出来威胁的,无非就是夏正谦的身世。夏正谦,绝不会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

夏衿望向老太太的目光有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不屑。

她原就知道夏老太太蠢,却不知道她竟然蠢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夏正谦是什么样的身世,不管是因为什么被老太太认成了亲生儿子,给了嫡出的身份,现在他三十几年了呀,有了一身高明的医术,不正是辛辛苦苦种了树,到了收获的时候了么?这时候把他的身世说出来,不是把他把外推么?

要知道,夏正谦对老太太非打即骂的行为忍了这么多年,那是因为他以为老太太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她十月怀胎,又挣了半条命把自己生下的,所以他对此没有怨恨。

现在知道眼前的这位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心里还会有那一份孺慕之情么?还会对老太太那么孝顺么?

绝对不会。

如此一来,老太太就白养活了夏正谦三十几年。

那可亏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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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身世

想到这里,夏衿看了夏正慎一眼。

她想知道夏正慎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以他的秉‘性’,应该不会由着老太太胡来吧?

只见夏正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望着老太太,满眼的‘迷’茫,似乎不知道老太太想要干什么。蓦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急步走到老太太身边,弯下身去凑到老太太耳边,询问了一句什么。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转过脸来,不予理采。

“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夏正慎心里更是惶惶不安,低声劝道。

老太太又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对夏正谦招招手:“老三,你过来。”

木然站在屋中间的夏正谦抬起眼来,望了老太太一眼,这才抬步走了过来。

老太太一瞬不瞬,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然后慢慢地眯起了眼睛,开口道:“你真不回去仁和堂?”

这一回夏正谦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老太太的眼底冷意未退,满是怒气的火苗又窜了上来。她提高声音道:“我再问一次,你真不回去?”

夏正谦依然摇了摇头。他抬起眼眸:“对不住,还劳另请高明。”眼底是一片清冷。

这清冷的眼眸把老太太心底里蓄积的那一股怒气再次挑了起来,她气极反笑,咬着牙根,尖着嗓子,高声问道:“要我说。你有别样的身世呢?你也不回去?”

夏正谦愣住了。

夏正慎也是一呆,半张着嘴猛地转过头去,惊讶地望向老太太。

坐在那边正窃窃‘私’语议论着什么的众病号一齐住了嘴。抬目朝这边看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哀莫大于心死,原本夏正谦已感觉不到心伤,感觉不到难过,四月天气早已回暖,他站在那里,浑身冰凉。心更是如死水一般,‘激’不起半点涟漪。

所以刚开始听到老太太这句话。他木木然没有反应过来。等屋子里一片安静,那句话的所包含的意味在脑子里漫开,他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嗡”地一声脑子一片空白。

因为老太太的嫌弃与厌恶。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在他十岁那年,大哥、二哥犯错却是他被打时,他便哭着去问了老太爷。当时老太爷责骂老太太之余,‘摸’着他的脑袋安抚了半天,说他就是老太太生的,只不过生他时她差点死掉,所以不喜欢他。

他跟着老太爷去行医,曾经看见一个产‘妇’生孩子,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再一盆一盆地端出来。等屋里的嚎叫声渐渐低下去,那家人惊呼着叫郎中救命,他跟着老太爷进屋去救人时。便看到满‘床’满地的血,和那个脸‘色’白得吓人、睁着一双大眼一脸不甘却断了气的产‘妇’,以及被抱在仆‘妇’怀里“哇哇”大哭的婴儿。

那个场景,一直深深地印在未满十岁的他的脑海里,许久许久都忘不掉。

所以从老太爷说出“难产”这个词那一刻起,他对老太太的怨气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和敬重。他发誓不管老太太如何对他,他都会好好地孝敬母亲。

要不是妻子一次一次地被老太太折磨流产。要不是‘女’儿被害得差点死掉老太太对罪魁祸首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要不是儿子被绑在长凳上打得鲜血淋漓,要不是祸事来临时母亲和大哥一心要把他赶出去以免受连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提分家!

却不想,他在心里发誓要孝顺母亲的二十五年后,老太太却告诉他,他的身世另有隐情!

他的瞳仁渐渐聚集,眼前,是老太太那张满是嘲讽和怨恨的脸。

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什么别样的身世,你说。”干涩的嗓子让他的声音极为嘶哑。

被这忽然出现的声音一刺,夏正慎一个‘激’凌反应过来。

他急惶惶跑到老太太身边,摇摇她的肩膀道:“娘,您别吓唬三弟,这种玩笑是不能‘乱’开的。”

老太太是个偏执而易怒的人,最受不得刺‘激’。见夏正谦丝毫不服软,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一眼竟然还带着丝厌弃,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全身的血就直往头上涌来,用力地击打着椅子扶手,厉声道:“好,好,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你这婊/子养的孽畜,既然不念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那我就把你的身世说出来,让世人评评理!”

夏正谦此时的头脑反倒清明起来,浑身竟有说不出的轻松。

“您说。”他平静地道。

“娘,娘,有什么话,咱们回屋说去啊,别让他人看了笑话。”夏正慎摇着老太太的胳膊,急得额上都冒了汗珠。

老太太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什么意思他猜也能猜出来。回屋去说,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被抓了把柄的夏正谦还能老老实实回仁和堂去帮他们赚钱,而且以后叫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再不会有以前的傲气。

可一旦将这事当众说出来,夏正谦破罐子破摔,跟夏家可能就再也不亲了。

看到大儿子一脸惶急不安,老太太稍稍犹豫了一下。

可好不容易能让夏正谦与夏家决裂,夏衿哪里会放过这机会?她适时地‘插’了句嘴:“祖母,您可别瞎说。祖父一直都说,我爹是您亲生的。您总不会为了让我爹回去给你们当牛做马,就睁着眼睛说瞎话,把自己的儿子说成别人的吧?这世上,有您这样做娘亲的吗?”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老太太整个人“腾”一声就燃了。

她猛地站了起来,横眉倒竖,整个脸因愤怒都变形了,指着夏正谦道:“我呸,亲生?你做梦!你他娘的就是个婊/子养的野种,也不知你爹从哪里抱回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收养。我当时刚生老三,遇上难产,老三没活,‘床’还没下,你爹就抱了个野种回来。我一时心软,再加上你爹许我一辈子不纳妾,他又愿意去求他治好的一个大人给我爹爹和哥哥在衙‘门’里找差事,我才一时应下。

之后你爹护你护得紧,他又威胁说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便让那位大人把我爹和哥哥从衙‘门’里赶出去,还要让他们不好过,我这才许你好好活着。怎么,现在养大了你,帮你娶了媳‘妇’,许你用我那死去的孩儿的名份活了三十五年,你翅膀硬了,有几分本事,就可以忘恩负义,把老婆子我扔到一边了?呸,想都别想!”

她上前几步,紧紧地拽住夏正谦‘胸’前的衣襟,那双浑浊的眼睛此时异常明亮,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咬着牙根说出来的话,低沉而又‘阴’森:“赶紧地,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去仁和堂坐堂。否则,老娘叫你声败名裂!”

夏正谦一动不动,任由她揪着,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奇异。待老太太说完那话,他忽然将衣襟从她手里一‘抽’,后退两步,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紧接着,他仰面“哈哈”大笑起来,形若癫狂。

除老太太外,屋里的众人都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因受刺‘激’,得了疯病。

“祁哥儿,你爹他……没事吧?”刘三爷走近夏衿,低声问道。显然是在委婉地提醒夏衿,让他去安慰夏正谦。

“没事。”夏衿摇摇头。

望、闻、问、切四字中,“望”这一字,就是要求医者对病人听其声、观其形,判断他的病情。

夏正谦此时虽然笑得跟疯子一样,但他的笑声,苦涩中带着几分松快之意。很显然,被老太太苛责喝骂三十几年,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的、不是没有怀疑,只是被所受的教养所压制,又被老太爷所哄骗,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如今,悬在头顶的那枚利剑落了地,即使被剑刺得血淋淋,他依然感觉到十分松快。

眼前这‘女’人,不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再不也用为孝道所束,违着心地去敬重她了。这大概,就是夏正谦心底最深的感受。

他这阵狂笑,是把心里的郁气发散出来。发散得越彻底,对他而言就越好。

老太太显然是被夏正谦这份癫狂吓了一跳,她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夏正慎上前扶住了她,她这才停住脚步,瞪着眼望着夏正谦,嘴里喃喃道:“疯了,疯了,他疯了……”

夏正慎看看老太太,再看狂笑不止的夏正谦,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娘,咱们走吧。”

“走?走哪儿去?”老太太瞪他一眼,“老三还没给个回话呢,咱们怎么能走?”

“可三弟这样子……”夏正慎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脸好奇地问,“娘,三弟真不是您生的?”

“哼,他要是我生的我能这样对他?”老太太望向夏正谦的目光充满恨意,“每次看到他,我就恨得牙痒痒。你说你爹娶我的时候,对我多好。结果却在外面有了相好。我当时恨不得抢过来把他摔死。可你爹护他护得紧……”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那不堪的往事,保养得宜的脸狰狞地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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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分个彻底

夏正慎不说话了,望着渐渐收了声息的夏正谦,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娘,不如您先回去?”他低声道。

“干嘛?”老太太瞪着眼睛。

“如果三弟没疯,我总得留下来劝劝他不是?毕竟咱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仁和堂去。恩威并施,效果才好。”

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一口闷气终于吐出来了,老太太的神志也清明了许多。她点点头:“行,那我先走。”说着,谁也不理,径自朝外面走去。

屋子里没人敢拦她。

夏正谦此时已收起了笑声,渐渐平静下来。见老太太往外走,他侧了一下身子,给老太太让了让路。

夏正慎见老太太被丫鬟扶着走出了‘门’口,抬起手来对病号们团团做了个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我娘她老人家,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人有些糊涂,刚才她说的话,都当不得真,还望大家莫要往心里去,也别往外传。出了这个‘门’,拜托大家紧闭嘴巴,把刚才的事忘了。我和我家三弟,都承大家这个情。”

“呵呵,不当真,不当真。”大家都脸‘色’僵僵地笑着回道,纷纷站了起来,眼睛却瞅着夏正谦,眼底带着担忧。

“诸位。”刘三爷扫了大家一眼,开口道,“夏郎中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他给大家治过病有恩于咱们,为人又极好,咱们不能不厚道,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夏郎中不好了,咱们也没啥好日子过。这一点,大家都想得明白吧?”

“明白,明白……”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确实,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只图个一时嘴巴痛快,于已无益;但到时候夏正谦受不了流言蜚语关了医馆,或是心中暗恼不给自己好好看病,那受损失的不还是自己吗?

想明白这一点,大家都暗暗下决心不往外‘乱’说一句话。

“婆娘们最是嘴碎,尤其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乱’嚼舌头。大家回去,今儿的事便是枕边人也不要说。”刘三爷又叮嘱一句。

“不说,不说……”大家又连连点头。

有那把利害关系想得透彻的,又附和着敲打了大家一句:“要是谁把这事说了出去,就让他到别家看病去。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咱们排队也不用等得那么辛苦,大家说是吧?”

大家都轻笑起来。

“行了,等明日夏郎中‘精’神好些,咱们再来,今儿个都先回去吧。”刘三爷挥了挥手,率先出了‘门’。

大家都往夏正谦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夏正谦苍白着脸,紧拽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夏正慎则在他身边低声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显然今天再不适合看病。大家暗叹一声,陆续地往外走。

“对不住大家了。明儿个大家来,不用排队,先给大家把病看了再开张。”夏衿跟在后面拱手送客。

对刘三爷的仗义和病家的理解,她十分感‘激’。

“行了,不用送了,回去好好安慰你爹。”走在最后的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拍拍她的肩,走出了‘门’。

待夏衿回到夏正谦身边,就听夏正慎在一旁道:“……传扬出去,对你也没有好处。虽说你三十几岁,已经娶了妻生了子,凭医术能‘混’口饭吃,冷不着饿不着。但祁哥儿和衿姐儿呢,你想过这事对他们的影响没有?那讲究些的人家,谁愿意跟这样一个出身的人做亲家?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单是弟妹家里恐怕都不愿意吧?”

“爹,我们不怕。”夏衿深知夏正谦对儿‘女’的疼爱,生怕他被夏正慎说动,靠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英雄莫论出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有眼光的人,只看人而不是看出身,绝不会为这流言遮住了双眼;而那没眼光的人,咱们在乎他们做什么?巴不得离这种人远一点呢。等我考了秀才中了举人,你说别人是敬我,还是敬那街头卖烧饼的嫡出的阿福?”

夏正慎好不容易把脸‘色’吓人的夏正谦劝得松动些,夏衿又来说这番话,他顿时急道:“祁哥儿,大人说话小孩家家地‘插’什么嘴?你年纪小小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懂站一边去,别胡‘乱’说话。”

神‘色’一直木然的夏正谦此时抬起了眼眸,看向夏正慎。

夏正慎也知道这弟弟对一双儿‘女’最为着紧,立马闭上了嘴,眼巴巴地回望过去,等着他的回话。

他刚才,可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想必已把夏正谦的心说动了吧?

“大哥,你先回去吧。”夏正谦却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拉着夏衿转身就走。

“三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正慎冲着他们的背影嚷道,“你回不回去,好歹给个话。你也知道娘那脾气。要让她知道你没答应回仁和堂,非得再来闹不可。到时候,我可就拦她不住了。”

夏正谦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眼睛定定地看着夏正慎,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透看个明白。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夏正慎被他这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连话都说得不利落了。

“我不会回去。”夏正谦又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夏正慎一噎,脸‘色’一沉,翻脸怒道:“合着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当我放屁呢?我告诉你,你要真不回去,也可以。反正你也不知是从哪里抱回来的野种,是不是我夏家的人都两说。养你三十五年,帮你娶了妻,再把你一双儿‘女’养这么大,这笔账咱们可得好好算一算。

这夏家老宅,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你一不明不白的野种,也没资格住,赶紧地把房契‘交’出来,再写个三百两银子的欠条,我就再不打扰你。否则,咱们明儿衙‘门’里见。”

夏正谦瞪大了眼睛望着夏正慎,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道:“衿姐儿,你去把房契拿出来。”

夏正慎轻瞥夏衿一眼,以为夏正谦受刺‘激’过度喊错了名字,把“祁哥儿”喊成了“衿姐儿”,丝毫不以为然。

“是。”夏衿对夏正谦赔钱的事不但不恼,反正有些高兴。

以她的本事,挣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但有一群极品亲戚,却是十分让人烦恼的事。能用几百两银子打发他们,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飞快地转过身,朝‘门’口奔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塞了一张纸条给景和:“去把这两人请来做个证。”

她说的这两人,是住在这附近的两个人。眼看着新开的医馆病人极多,团团向病人们打听了夏正谦的医术之后,他们便也从家里扶了老人过来看病。刚才老太太闹腾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里。

杏霖堂跟老宅大‘门’相连,老太太和夏正慎乘马车到医馆里来时,早被守‘门’的婆子看到了,回去禀了舒氏。夏衿进院子时,舒氏正站在院‘门’不远处,手里绞着帕子,满脸的忧虑不安。一看到夏衿进来,她急急问究竟。

前面夏正慎和夏正谦正等着,夏衿生怕夜长梦多两人改了主意,不敢耽搁时间,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又给舒氏分析了几句利弊,对她道:“娘,您快把房契拿给我。”

舒氏听说夏正慎不光要把老宅收回去,还要让夏正谦写下三百两的欠条,心里着实不踏实。丈夫虽有本事,但一时哪里赚得来钱?怕是打明儿起,全家都要睡到大街上去。

但她是贤惠‘妇’人,这事夏正谦做了决定,并放了话出去,她便不好反对。

她拿出钥匙开了柜子,不舍地把房契拿了出来。夏衿一把夺过,转身就跑。

待回到杏霖堂,夏正谦早已把欠条写好了。夏正慎拿着墨迹未干的欠条,一脸‘阴’鸷。

他医术不好,账却算得极‘精’。老太爷辛苦一辈子,就留下一处大宅和一个医馆。现在夏家名下的两百亩良田和三处铺面,都是夏正谦成名后仁和堂赚的钱所置办的。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夏正谦在的仁和堂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没了他,赵郎中和谭郎中根本不顶事。

而夏正谦今年才三十五岁,如果他愿意回去,剩下的几十年,不知会为夏家赚来多少银子,这远远不是一处破旧老宅和三百两银子所能替代的。

他甩甩手中的欠条,极为郁闷地吐了一口气。

他知道,如果他狮子大开口,叫夏正谦写七百甚至一两千两的欠条,早已横了心愿意破斧沉舟的夏正谦必不会同意。到时候他既不写欠条,又不回仁和堂,拿身世来要挟也不见起效,双方又撕破了脸,恐怕夏家连这处老宅和三百两银子都收不回去。那亏的可就大发了。

见夏衿跑进来,他抬起眼,沉脸问道:“房契拿来了?给我!”

说着,伸出手来就想去拿夏衿手里的房契。

“慢着。”夏衿将手一扬,让他抓了个空,“这房契和欠条我们给你,但你得立个字据。”

夏正慎本就心塞,此时见以前‘挺’老实的一孩子竟然敢对他这样说话,顿时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巴掌:“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爹!”夏衿惊叫一声,轻轻一侧,像是被掌风带一下似的,倒在了夏正谦身上,顺手把夏正慎手里的欠条给‘抽’1152

第六十三章 写字据

夏正谦把‘女’儿扶住,转身就揪住夏正慎的前襟,咬着牙道:“你敢打人,你还敢打人!我本来看在爹的份上,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不想做得太过绝情,把房契还给你,把欠条写给你,算是互不相欠,往后合着就走动走动,不合就拉倒。却没想到你们根本不把人当人!好,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算算。”

他将夏正慎往外一推,把他推了个踉跄,指着他的鼻子道:“我七岁入学,念了八年书,从十五岁起,就跟着爹爹四处行医。这十五年里,穿衣吃饭,笔墨纸砚,所有‘花’费,最多不过七、八十两银子。

十五岁之后,我便开始赚钱。每个月,我给夏家赚了多少钱,我又‘花’了多少钱,你最清楚。这些年家里置的田地铺子,大部分都是我赚的吧?那可值两三千两银子。这么一算,你们得倒回给我多少?结果呢?分家的时候一文钱都不给,就给个值一两百两银子的破屋。就这,你还想把房子要回去,还要我写欠条?我呸!”

一听夏正谦这是想反悔了,夏正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手怎的就那么欠,打什么“祁哥儿”。这下好了,四、五百两银子就被打飞了。

“账、账可不能这么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要没我娘留下你,没准你早饿死了。就算不饿死,在某些肮脏的地方生存,你不定长成什么样。更不会娶个好娘子,生一双龙凤胎。你算算这值多少钱?再说,我爹那身医术可都传给你了。这医术又值多少钱?”

“大伯。话不能这么说。”夏衿可不能让他把歪理给说通了,“这么多年,老太太对我爹非打即骂,又害得我娘没了两次孩子,这样还想让我爹感恩戴德不成?两条人命,两条人命啊,你倒算算值多少钱?再说。我爹的亲娘就算不是老太太,亲生父亲是老太爷总归没错吧?我爹既是老太爷的亲儿子。老太爷把他抚养长大,供他念书,不是应当应份的吗?合着到了你这里,就该算银子了?那你跟二伯又算了多少银子给老太爷?怎么一分不算。还要继承老太爷的遗产呢?”

听得这话,夏正慎鼻子都要气歪了。今天,每每说到紧要处,眼看夏正谦就要被说动了,都是这“祁哥儿”跳出来横‘插’一杠子,把话又扯回去,叫他白白做无用功。现在,这可恨的家伙又开始‘插’话了!

他咬着牙槽骨看着夏衿,却不敢再动手了。

刚才那一巴掌可是惹了大麻烦。否则他早拿到房契和欠条了。

“行了,废话少说。”他一挥手,决定耍赖了。“你要把房契和欠条‘交’出来,咱们就一刀两断,谁也不欠谁。可要不‘交’,那以后你就是夏家庶子,逢年过节都得孝敬老太太,家里有事也得相帮。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就这样!”

夏正谦眼睛紧盯着夏正慎。‘胸’口一起一伏,显得被气得不轻。

他还没说话,夏衿就抢先道:“你先写个字据,就说夏家分家,我爹净身出户,并倒贴夏家三百两银子作为以后老太太的养老孝敬钱。往后夏家不管啥事,都不与我爹相干,更不得再来找我爹要钱。”

“你……”夏正慎被这话气得想要吐血。他还打着时不时来找夏正谦要钱的主意呢。

夏衿不等他张口,又声音清脆地道:“写!不写就不给。你说庶子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来叫我们我们不去,要钱钱也没有,最多逢年过节叫人送点薄礼,爱要不要。分家了,你又能奈我何?!”

夏正慎口拙人笨,哪里说过得跟倒蹦豆似的夏衿?“你你你……”手指着夏衿,手抖得跟‘抽’风似的。

“景和,铺纸磨墨。”夏正谦在一旁道。

这就是力顶夏衿的意思了。

景和早已请了两位病人家属来,不过看到屋里争执,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这会儿听到吩咐,忙将两人请进‘门’来,挽起袖子将墨磨好,又‘抽’了一张纸,只等着夏正慎写字据。

夏正慎气归气,却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走到桌前提笔一挥而就,照夏衿的意思写了张字据,然后泄愤似的将笔“叭”地一声摔在地上。

夏衿可不放心,走过去仔细将那字据瞧了一遍,又吹干了递给夏正谦:“爹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这举动又把夏正慎气得吹胡子瞪眼。

夏正谦看了看,将下巴抬了抬:“行了,把房契和欠条给他。”

请了两位证人,就是要这会子起作用。夏衿没理会夏正谦,在字据上写上两个证人的名字,让他们按了手印,这才把房契和欠条给夏正慎。

夏正慎拿到房契和欠条,眯逢着眼睛好好看了看,这才折起来小心地放进怀里,然后恶狠狠地嚷了一句:“今天晚饭之前,我来收房子。到时候还没搬走,我就叫人把东西扔出去。”转身快步出了‘门’。

夏衿看到夏正谦像是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浑身虚脱,摇摇‘欲’坠,双手似乎在颤抖,连忙过去扶住了他。知柏与景和也赶紧上前,一个搀扶,一个拖椅子,把夏正谦扶住到椅子上。夏衿又快手快脚地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他手上:“爹,您喝口水,暖暖身子。”

两位证人来告辞,夏衿又感谢着将他们送了出去。

夏正谦颤抖着手将茶杯递到嘴边,也顾不得烫,“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身体的战栗渐渐平静下来。

好半晌,他才睁开眼睛。对夏衿摆摆手:“没事了。”

夏衿余光里看到‘门’口站着个人,转头一看,却是舒氏。她正满眼担忧地望着夏正谦。

看到夏衿望将过去。她走了过来,将手轻轻搭在了夏正谦肩上。

夏正谦抬头看到是她,疲惫的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舒氏没有说话,只向知柏招招手:“来,扶老爷回屋去。”

几人出了‘门’,便见‘药’铺的王管事正站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满脸纠结。看到夏正谦被扶着出来。那样子像是大病一场似的,他大吃一惊,问道:“夏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你那儿怎么闹哄哄?”

夏正谦虚弱地一笑,拱了拱手:“王管事,对不住了。我这儿出了点事,你去请秦老板过来,到时我再跟他仔细谈一谈。”

王管事原是秦老板‘药’铺的伙计,因忠厚老实,又有几分‘精’明,秦老板便提了他做管事,派他来杏霖堂这边做管事。他新官上任。又见一早上从杏霖堂过来抓‘药’的人络绎不绝,正兴头着呢,忽然就见抓‘药’的客人断了。紧接着隔壁就传来吵闹声。派人过来瞅了两瞅,就见一老太太对着夏正谦又打又骂。

现在好不容易等人走了,他才按捺不住,想过来问上一问,却不想就听夏正谦说要请秦老板。

这是出大事了呀。

他心里不由慌了。夏正谦出了事,医馆开不下去。这个‘药’铺分店就得撤掉,他就得被打回原型。这哪行呢?

当下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目送夏正谦进了院‘门’,就飞快地坐车去请秦老板。

知柏与景和扶着夏正谦进了院子,上了台阶,舒氏正要指挥他们往卧房里去,就听夏正谦摆摆手:“去厅堂。”

舒氏明知家里医馆有许多事要安排,不是躺下歇息的时候,却心疼丈夫,劝道:“老爷,您这样子,还是先去躺躺吧。”

“不用。”夏正谦道,态度甚是坚决。

舒氏无奈,只得让知柏扶他去厅堂。

夏正谦在椅子上坐下,定了定神,问舒氏:“现如今你手上还有多少钱?”

舒氏眨了眨眼,声音轻得有些飘忽:“一百二十文。”

夏正谦心里黯然。

家里有多少钱,其实他心里也有数。他回家时,家里就只剩了一百文钱,这两三天买菜就‘花’光了。后来虽借了别人二两银子,但都‘花’在砌‘门’脸、布置杏霖堂上。秦老板倒是付了两个月‘门’脸的租金,即一两银子。可他想着今天医馆开业就有收入,便把这一两银子还了债。余下的,就是今天上午看病时入账的一百文钱了。这一百文加上舒氏手上所剩的二十文钱,可不就是一百二十文?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衿听得这话,倒是庆幸自己从罗骞那里所得的二十两银子没有‘花’出去——刚开始罗骞给了她十两银子的诊金,前日眼看着病已痊愈,他又给了十两赏银。本来这钱夏衿是要‘花’在两人合伙的新开的食肆上的,但这段时间,她一来没空去选地方张罗食肆的事,二来夏家的事一直没解决,她担心有个用钱之处,夏正谦却筹不出来,便不敢‘花’出去。

现在她这钱既在身上,她自然没有看着夏正谦和舒氏作难的道理。

她正要站起来去拿钱,就听舒氏道:“要不,我去找我哥哥嫂嫂借点钱吧。”

“不用。”夏正谦摆摆手,“你等等。”说着,便起身出了‘门’,往他跟舒氏的屋子走去。

夏衿见状,便又坐了回去,好奇地问:“娘,难道爹手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舒氏苦笑:“他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么些年咱们不光没添置什么好东西,便是我陪嫁里稍微值钱一点的衣料首饰,都被你祖母以各种借口收去了。现在家里,真是一穷二白,拿不出一点钱了。唉,实在不行,只能卖下人、当衣服了。”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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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当儿子用(和氏壁+)

“娘,您别担心,总有办法的。”夏衿安慰道。她决定等着夏正谦过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不行的话,她再把钱拿出来。

不一会儿,夏正谦回来了,他走到舒氏面前,将手掌打开:“这东西,拿去当了。”

看清楚夏正谦手上的东西,舒氏“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衿好奇地伸长脖子,朝那边张望。看到一块晶莹易剔透的如凝脂一般的一块‘玉’,被雕刻成‘玉’佩的样子,正静静地躺在夏正谦的手掌。那通透的‘玉’‘色’,把他的手掌都照出了一层荧光。

这是上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和田籽‘玉’,在现代价值不菲,非豪‘门’世家不能得见。饶是在古代,想来也定然十分值钱。

这样的‘玉’佩,如何到了夏正谦手中?

夏衿这念头一起,那边舒氏已问了出来:“相公,这‘玉’佩哪来的?”

夏正谦把手掌拢起,将‘玉’玦握在手中,声音压得极低,低得只有舒氏和夏衿勉强能听见:“是老太爷临终前塞在我手里的。”

舒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老太太和大哥不知道?”

夏正谦摇摇头:“不知道。老太爷嘱咐我,谁也不能说。”

舒氏用手帕紧紧捂住了嘴巴。

夏老太爷行医一辈子,自己却死在急‘性’心疾上。当时上午还好好的,还出去了一趟,给城东一户人家看病。回来的路上就感觉不舒服。回到家时人已快要不行了。弥留之际只将儿子孙召集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咽了气。这样兵慌马‘乱’的时候,他竟然能把这样一个东西偷偷塞到夏正谦手里!

“娘。这块‘玉’佩很值钱吧?”夏衿旁敲侧击。

舒氏点点头:“卖个两三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她对这‘玉’佩的来历也好奇起来:“相公,老太爷怎么会有这样的‘玉’佩?”

“不知道。”夏正谦打开手掌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拢,“大概是给了什么贵人治病,人家赏给他的。”

听到这句话,夏衿心里有些失望。

本来她想着。夏老太爷是小户人家出身,这‘玉’佩不可能是祖上传下来的。可如果是他自己给人治病赚的。老太太不会不知道这块‘玉’。他临终前不把‘玉’佩给妻子或当家的大儿子,偏偏给了从外面抱回来的小儿子,这东西很有可能与夏正谦的身世有关。

可偏偏老太爷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老太爷当时想说,但没时间或没机会说呢?

这边夏衿皱眉沉思。那边夏正谦已转身往外走了:“你们在家收拾东西,我去把它当了。”

舒氏则在后面嘱咐道:“当个活当就行了。等咱们以后有钱了,再把它给赎回来。这东西,毕竟是老太爷留下的,‘弄’没了不好。”

“爹。”夏衿连忙喊道,“您等等。”

夏正谦停住脚步,看向夏衿。

经历过这么多事,他现在已不将眼前这‘女’扮男装的孩子当一般‘女’孩儿看待了。今天夏衿的表现,比一心只顾着读书的夏祁强太多了。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夏衿站了起来,“前段时间您去罗府时,不是因为要带四哥。我没去吗?其实,罗夫人‘私’下里又派人把我了接去的。

只是我怕祖母她们知道了多生事端,来去都是悄悄的,没让人知道。怕娘担心或阻拦,也没敢跟她说。当时罗家虽请了名医,但他们开的‘药’方。罗公子吃了都没用。后来还是吃了我开的‘药’方治好的病。您被放回来的那天,罗夫人打赏了我十两银子。”

说到这里。她飞快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等着啊,我去拿来。”

夫妻俩都瞠目结舌,看着‘女’儿出了屋‘门’。

待两人还没把这消息消化掉时,夏衿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个荷包,将里面的两锭银子倒出来,托在雪白的手掌上,递到舒氏面前:“娘,您看,这是罗夫人赏给我的银子。嘿嘿,我也赚钱了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舒氏下意识接过银子,目光还怔怔看着夏衿,像是不认识她似的。

“罗公子的病真是你治好的?”夏正谦倒不是惊讶于这十两银子。当初罗夫人就曾给过他十两银子的诊金,罗家的大方他是经历过的。不过那钱他都‘交’给夏正慎了。他这久久回不过神来,为的‘女’儿的医术!

他是个赤诚君子,自己不设诡计算计别人。脑子里没这根弦,所以也从不往这方面去怀疑别人。他根本就不知道罗三公子的病情反复,从始到终都是夏衿的一个设计,为的是把三房从夏家的泥淖中摘脱出来。

夏衿点点头:“对呀。”这倒不是吹牛。罗骞的病,确实是她治好的。

“你跟我说说,他那病为何后来又反复,你又是如何下方的。”

夏正谦是个医痴,对于这个医案,早在罗府呆着那几天他就想得挠心挠肺,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现在好不容易发现治好罗骞的人就在眼前,哪有不抓着问个明白的。

夏衿前生去世的时候虽然只有二十七岁,但医学底子十分深厚,中医西医都能拿得出手。雇佣兵团出任务时,被她从死神手里拉回命来的战友无数。而这时代就那么几本医书,中医理论尚不完善。以她的本事,忽悠一个夏正谦,实在是小菜一碟。

舒氏深为了解丈夫的个‘性’,见父‘女’两个在那里哇啦哇啦说个没完,知道没半个时辰根本停不了。她含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出去吩咐下人收拾东西。

可留给夏正谦讨论医术的时间并不多,他正跟夏衿聊得起劲的时候,‘药’铺的秦老板就到了。

听到下人通禀,夏衿对夏正谦道:“爹,咱们这杏霖堂,还是得开下去,‘药’铺一样要带着。秦老板进来,你就跟他说,咱们搬了家,仍会租一个‘门’脸给他开‘药’铺,不过价钱得根据地段的行情进行调整。如果他不肯,你就把收的钱还给他。咱们另外跟别人合作就是。”

说着,她站了起来:“你们先聊着,我出去找一个前面带‘门’脸的小院子。”

“衿姐儿。”夏正谦见夏衿往外走,连忙唤住她。见她回身,奇道:“你去找房子?”

“对呀。怎么了?”夏衿觉得他问得奇怪。她刚才不是已说明白了吗?

“你知道去哪里找房子吗?”夏正谦问道。

“哦。”夏衿这才恍然。她忘了她这个原身,是个足不出户的十四岁的深闺‘女’子了。‘门’都没出过几次,怎么会知道去哪里赁房子?

不过,为了争取自由,她并不想隐瞒她的能力:“知道呀,赁房子不是要找中人吗?不过爹您放心,咱们时间紧,手头又不宽裕,要求还‘挺’多,我不会满街去找中人的。不熟悉的中人,怕是要被骗。我去找罗府的于管家帮忙。就算他不清楚哪里有合适的房子,也可以给咱们介绍一个可靠的中人。”

夏正谦听到这番极有条理的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说实在的,让他自己去找房子,他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多去外面胡‘乱’找个中人。要知道,以前这种杂事,都是夏正慎或夏家的管家去办的,哪里用得着他‘操’心?

他是除了医术,万事不关心的人。

本来夏正谦叫住夏衿,是想另外派人去的。赁房子这种事,哪能够让年幼的‘女’孩儿去办?可这一下,他却犹豫了。

舒氏一内宅‘妇’道人家,赁房之事自然不能指望她;罗叔以前在夏府只是普通下人,也没有赁房的经验,而且忠心有余,‘精’明不足,派他去办事,怕是要吃亏;夏祁,那就更不用说了,单纯得很,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办事经验。

这么想着,夏正谦郁闷了。

他抬起头,问夏衿:“你准备带谁出去?”

“天冬。”夏衿道,“我往常去罗府,带的都是天冬。”

“天冬知不知道你是衿姐儿?”

夏衿摇摇头:“不知道。”

本来她还想找机会跟夏正谦说董方的事呢,夏正谦这一问,到是正好:“爹,天冬一小厮,跟着我总是不便。而且他不知内情,要遇上什么事情他都帮不了我。告诉他实情,又怕他心虚‘露’出马脚。

前段时间我去罗府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乞丐,很可怜,她装男孩子装得‘挺’像的,一般人都看不出。我想把她带进府来,以后出进都跟着我。您看可好?”

夏正谦望着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罗公子的病好了,你就应该老实在家呆着。难道你还想扮成你哥哥的样子四处‘乱’逛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夏衿噘着嘴走回他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就撒娇似的一阵‘乱’摇,“爹,您看家里现在这情况,靠您一人还真不成。外面的事娘不方便办,比如这次赁房的事,娘就没办法到外面看房去;哥哥呢要专心念书。您呢,光是看病赚钱就够您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管这些?

再说了,杏霖堂光您一个人还不成。你出外诊的时候来了病人怎么办?总得有个人在这里顶着吧?请一个郎中来不现实,毕竟咱们医馆还没名气,病人不多,咱们的钱也不宽裕,给不起工钱。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我顶上。我的医术,您是知道的,完全可以放心。”

她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摇着夏正谦的胳膊道:“所以呀爹,您就把我当儿子用得了。”q

第六十五章 感慨

听夏衿这么一说,夏正谦还真无话可说。他们家现在这情形,还真少不了夏衿两处相帮。没了她,家里、医馆可就张罗不开了。

而且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儿根本就关不住。看看她原先去罗府,还有今天早上到医馆帮忙,她什么时候请示过他和舒氏了?明摆着就是想先斩后揍,那是死活都是要装成夏祁的样子出来晃悠的。

再者,夏衿有这样高明的医术,身为医者的夏正谦打心眼觉得,她就这样呆在家里等着嫁人实在是太可惜了。有多少病人等着医者救命呢,他把个能救命的良医藏在家里不许她出去,良心不安!

他长叹一口气:“行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答应爹,不许到处‘乱’跑,出‘门’前一定要跟我和你娘说一声,免得我们担心。”

“嗯嗯嗯……”夏衿忙不迭地点头,“这您放心,绝不‘乱’跑,出入一定禀报。”

夏正谦笑了起来,慈爱地‘摸’了‘摸’夏衿的头:“行了,去吧。顺便,把你说的那小乞丐带回来我们看看。”

“嗯嗯。”夏衿又猛点头,撒开手就往外跑,边跑边道,“那爹,我走了啊。”

“带上天冬。”夏正谦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看着‘女’儿欢快而轻盈地下了台阶,朝外面跑去,夏正谦笑着摇了摇头。

想当初,夏衿死而复生,对他和舒氏都极冷淡。虽然有时候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的话也极柔和,但眼睛里的清冷与疏离,他和舒氏都能感觉得到。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这孩子眼里的疏离不见了。眼睛里又跟以前一样,时不时地流‘露’出亲昵和眷恋。

就算为了这一点,他允‘女’儿扮男装在世人面前行走,也是值了。

夏衿去了罗家,并没有直接找于管家,而是先找了罗骞,把今天发生的变故跟他说了。再请他帮找房子。

“小事。”罗骞听了,二话不说。叫了于管家来,把夏衿的要求给他‘交’待了一遍,派着他去了,又对夏衿道。“如果找不到合意的,我娘的陪嫁里还有一处宅子,你们到那里暂住几日也无妨。”

“多谢罗公子。”夏衿对罗骞又多了一份满意。

这位罗三公子,话虽不多,但为人还算是仗义。

如果她答应为他卖命,合伙一起开医馆,罗骞这样做,便是御下的手段,她自然不会承情。但现在。她拒绝了他的提议,虽说想要合伙开食肆,但这个东西在罗骞眼里。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生意,他根本不放在眼里。能掏出五十两银子借给她,就算是很给面子了,他也就不欠她什么情。

可现在,罗骞想都不想就说要借宅子给她,这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我也出去转转。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看看于管家那里有什么消息。”夏衿站了起来。

她自家的事。总不能让别人去跑脚,她却坐着喝茶。

“也好。”罗骞点点头,让彩笺送她出去。

就在夏衿抬脚准备要跨出‘门’槛时,他忽然道:“对了,我爹明日就回来了。”

夏衿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

虽说罗骞的话没头没尾,她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演这一出戏,是借着罗家本家有事,罗维韬请假回了老家,而罗骞又派人给章姨娘跟到这边来的亲戚制造了点麻烦,让她和她儿子无暇他顾的机会。现在罗维韬要回来了,章姨娘那边想来也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夏衿出入罗府,就需要小心谨慎起来,以免引起章姨娘的注意,惹来麻烦。

见夏衿神‘色’了然,似乎明白自己的意思,罗骞看向她的目光也更为不同,又道:“以前我曾有个同窗,是袁经历家的公子,因与我走得近,又帮了我些忙,袁经历所管的来往重要信件便无故丢失了两次,惹得知府大人极不高兴,将他调往别处去了。”

经历,府衙里经历司的头目,朝庭正八品官,职掌出纳文书。其公子不过是与罗骞走得近些,便遭了无妄之灾。章姨娘母子三人的手,伸得可真是长的。

朝庭八品官都如此下场,要是章姨娘知道夏衿治好了罗骞的病,还与他合伙作生意,夏正谦和夏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夏衿却是不怕的。

她一现代杀手,在科技水平那么发达的现代,取人首级都如探囊之物,何况这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摄像头,没有红外线和指纹密码锁的古代?章姨娘母子三人最好别向她和她家人伸手,否则,她绝对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过,想来经历过一场生死,罗骞再不是以前那只小绵羊了吧?以他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表现来看,收拾几个跳梁小丑,应该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她笑了笑:“我相信,罗公子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的。”

罗骞见她即便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仍然谈笑自若,神情里没有一丝的慌张惶恐。他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深邃,嘴角一弯,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必太过生份,以后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甚好。”夏衿笑道。

她拱了拱手:“那罗大哥,我去了。”

“祁弟走好。”罗骞站了起来,送她到‘门’口,看着去了,这才回到屋子里坐了下来。

他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可想了想,他又把纸‘揉’掉,对彩笺道:“我去‘花’园里走一走。”见彩笺想跟来,他又道,“你不必跟着,我去走一圈便回来。”

彩笺深知自家公子脾气,不敢违抗。应了一声,乖乖的留在了屋里。

而夏衿这边,因担心夏正谦和舒氏在家里着急。于管家这里效率又高,她给自己定下的时间是半个时辰后回罗府听消息,因此也不好走远,只在罗府周围四处转了转。

城东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的屋子都是深宅大院,有市无价。夏衿转了一圈,自然一无所获。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她回到罗府,便看到于管家已在那里等着她了。

“找到合适的地方了?”她顿时一喜。

于管家点头:“找到了三个地方。就等着你回来定夺。”

夏衿暗叹。

她转晕了头,也找了个中人看了几处房子,都没找到合适的。于管家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找到了三处。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做管家的。就得这手段。

她现在,手上无人可用啊!

她自己没有,舒氏手上也没有。带过来的那些下人,忠心有余,而能力不足,还得慢慢培养和锻炼起来。

罗骞只在‘花’园转了一圈,早就回了屋里。此时见夏衿要跟于管家去看房子,忽然站起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夏衿和于管家都愕然。

“公子,您身体还没好呢。”于管家神情里带着些惶恐。

“没事。”罗骞毫不在意。

“夏公子。您帮小人劝劝我家公子。”

虽然从医生的角度来说,出去走走,对罗骞的身体有好处。他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是应该适量活动活动的时候。但夏衿知道,罗夫人对罗骞有多宝贝,出了这么一桩事,现如今她恨不得把他栓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她正要张嘴相劝,罗骞竖起一根手头。阻止她道:“你不必劝,我心意已决。”

夏衿只得闭了嘴。

于管家见状。只得使了个眼‘色’给彩笺,让她去通报罗夫人。彩笺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趁着罗骞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门’。

夏衿看在眼里,瞥了罗骞一眼,只不作声。

罗骞似是没看到彩笺的举动,对于管家的劝说也充耳不闻,兀自对尺素道:“给我拿个披风来。”

“是。”尺素进了里屋,准备磨蹭一会儿,拖延时间,等着罗夫人来。

却不想她一进去,罗骞便抬脚往外走,直直地就往台阶下去。

“公子、公子……”于管家急得冲着他的背影连声叫唤。见罗骞不理他,只管往外走,他猛地跺了一下脚,打了个唉声,快步追了上去。

夏衿见状,抿嘴一笑,也迅速跟上。

原来这个罗骞是个腹黑。于管家和彩笺的眉眼官司,他早看到了,只装作未见。待彩笺离开,又哄了尺素去拿披风,他好金蝉脱壳。

三个下人合起伙来骗他,却反过来被他哄了去。

有意思!

罗骞要出‘门’,二‘门’上守‘门’的婆子、大‘门’处的守‘门’护卫,谁也不敢拦着,俱都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放行。

出得‘门’来,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罗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慨道:“活着,真好!”

听着这话,夏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街道,微微有些失神。

前世,因为家庭的变故,父母的离世,她生无可恋,对于生命看得极淡,所以她去做了杀手,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当子弹打进她的‘胸’膛,感觉到生命正缓缓流失时,她心里没有不甘,没有留恋,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宁静。

普通的人,看到新生命诞生就欢笑欣喜,看到人死去就哀伤悲叹。可这一切看在夏衿眼里,她只觉得可笑。在她看来,活着不见得就快乐;死去或许才是真正的归属与解脱。

可重活一次,再在此时顺着罗骞的目光,看着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人群,夏衿的感觉又有不同。

一名中年男子在店铺里买了东西出来,似乎嫌买贵了,拿着东西站在路上,嘴里嘟嘟囔哝,满脸懊恼;小吃摊前,一对小夫妻带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三人只买了一碗馄饨,你推我让,场面甜蜜与温馨;一个七岁的孩子,望着糖人摊上的糖人,满脸的渴望;情窦初开的少‘女’,望着心上人与别的‘女’孩儿欢喜说话,咬着嘴‘唇’躲在一旁默默伤心……

他们或高兴,或恼怒,或期盼,或悲伤,但每一种表情,看在夏衿眼里都是那么的鲜活。这些人,他们都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细细品味着生活的喜怒哀乐。待到老了,回过头来,发现即便是失恋,都是那么美好;即便是一碗馄饨,都让人回味无穷。

回想起自己上一世那短暂的人生,夏衿深深觉得,重活一次,真好!

“走吧。”罗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二位公子,这边请。”于管家朝左边作了个手势。

夏衿诧异地看了于管家一眼。

这个时候,不应该上马车吗?怎么走路?

显然是看懂了夏衿脸上的表情,于管家笑道:“夏公子,小人给您找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啊?”夏衿甚是意外。

“可是,城东的房子实在太贵,我怕承受不起。”她道。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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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择居(30粉红+)

其实照她的想法,在城东租房子是最好的。孟母三迁,就是明白居住环境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很重要。城东的住户,非富即贵,与这样的人做邻居,对夏祁的成长是很有好处的。以后走出去,他就不会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而且给富贵人家看病,和给平民百姓看病,收入上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更何况还能拓广人脉呢!如果夏正谦给知府大人治好了病,夏老太太又岂敢对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当初,夏老太爷不就是治好了一个贵人,借了他的势,让老太太服了软,让夏正谦顶了他死去的孩子的名头,养了这么多年吗?

给贵人治病,虽有风险,却也有收益。而且,这种风险在如今的夏衿看来,已降低到最小的程度了。因为这临江城,虽上有知府大人,但俱她所知,知府是个平庸无能之辈。罗维韬在家事上虽然糊涂,在公事上却极‘精’明。这临江城,掌实权者是他而不是知府,否则章姨娘手再长也不可能把个八品官给调离。

既如此,她现在有罗推官的公子做靠山,这临江城的贵人又怎敢给她和夏正谦脸‘色’看?

所以说,将医馆开在城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但她怕这城东房子昂贵的租金,把夏正谦和舒氏吓得晚上睡不着。

“夏公子放心。”于管家笑道,“您的条件都跟小人说过了。这房子虽在城东。但租金并不贵。重要的是‘挺’适合你们用,你看过就知道了。”

往西走了一盏茶功夫,于管家就带着他们拐进了个弯。就转到了另一条街。这条街不如前一条街那么热闹喧嚣,两旁的房子有铺面,也有住家。道路宽敞、平坦而干净,能行驶马车,夏衿走在这里,竟然有一种走在欧洲小镇上的感觉,悠闲而自在。

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了一会儿。于管家就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对罗骞和夏衿道:“就是这里了。”

夏衿举目朝这座宅子看去。便看到房子中间开了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大‘门’的两边,被砌作了‘门’脸。看规模,这两处‘门’脸似乎‘挺’宽敞的样子。不过现在正锁着。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

“这家人姓唐。”于管家介绍道,“他家也算得书香‘门’第。唯一的儿子考中了进士,被派到外地做官。老太爷、老太太被儿子接了去,这处房子就空了下来。本来想时不时回来看看的,却不想两个老人前段时间都殁在了那边。想想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住,这房子没人住就败得快,便想赁出去。”

夏衿点了点头。

她知道,中国历代统治者,对官员都实行任职回避原籍制度。

像明代就实行大区域回避。即北人官南,南人官北。清代的回避制度打破传统的按行政区域划分的做法,改以五百里为限。即官员虽在外省做官,但与原籍、寄籍在五百里以内的地区,都得回避。

这种回避制度,对遏制*、防止地方保护主义起了很大作用。

而她现在所居的时代,沿用的就是清朝的回避制度。

也就是说,只要唐老爷还在做官。就不可能回乡来,这座宅子就要一直租出去。或是十年。或是二十年甚至更久。

这一点对于租客来说,非常重要。

否则你住得好好的,‘花’了钱对房子进行了修缮,结果没住一年,房东回来了,要把房子收回去,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于管家又指指两边的‘门’脸道:“这两个铺面,原来是赁给他家一个亲戚做绸缎生意的。后来那亲戚嫌这条街比较冷清,便退了租,重新在前街找了个铺面,这铺面正好就空下来了。”

走在夏衿身边一直不说话的罗骞,这时候开口了:“照我说,这地方开医馆正合适。太过热闹,对病人反倒不好。而且这里住家多,上‘门’看病还方便。在这里开医馆,比前街那热闹的地方好。”

夏衿赞许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这里还留着一家四口看房子。我叫他们开‘门’。”于管家说着,上前拍了拍‘门’,‘门’“呀”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个老苍头。

那老苍头看到于管家带了几个人来,其中一个衣着华贵,丰神俊朗,便知是贵人,忙迎了出来。

“王老头儿,我家公子和夏公子过来看房。你把钥匙拿出来,我们先看看‘门’脸。”于管家道。

“哦哦,好。”老苍头对罗骞和夏衿行了礼,便从怀里‘摸’出钥匙,把右边的‘门’脸打开。

夏衿进‘门’将屋里用目光一扫,心里就极满意。

这间‘门’脸很宽敞,足有一百平米,两侧用木板隔了两个房出来,中间这一间大概有四十平方,用来给人看诊再合适不过。旁边两间,一间做候诊室,一间或是给夏正谦休息用,或是收留病人住夜,都是极好。

“那边的‘门’脸,跟这边一样的格局。”老苍头道。

夏衿点点头。

古人建房讲究对称。那边‘门’脸必是同一时期,同一规格建造的。

“我们去看看里面的院子吧。”她道。

大家跟着老苍头进了朱红大‘门’,迎面便是一座照壁,中间大大地写着一个红‘色’的“福”字。转过照壁,是一个院子。朝北是个外厅,东西两处厢房前面有回廊,回廊与厅堂相连。

从外厅穿过,往里走,里面又是一个院子。这院子比外面稍大一些,除了正房和东西厢房,左右还有一个小跨院。院子中间除了一棵枣树和一个葡萄架,竟然还建了一个小池塘。几条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

夏衿一一看过,发现这房子虽然建了有二、三十年的样子,但因保养修缮得当。四处仍十分牢固,便是连梁上的彩画都十分鲜亮。

“这房子,一个月多少租金?”夏衿问道。

这房子,她是真喜欢。但这地段,这质量,这面积,她有点不敢想。

于管家伸出一个巴掌:“一个月五两银子。”

果然!

“咱们还是去看下一家吧。”夏衿道。

“这样一个地方。五两银子并不贵。”罗骞看着她,细长而黝黑的眼眸里映出了夏衿的影子。

夏衿跟他对视一眼。便转开了脸,浅浅一笑,道:“五两银子,确实不贵。但我们家连预付的房租都拿不出来。新开个医馆。还得打名气,头几个月根本就赚不了什么钱,大概也仅够吃饭而已。”

说着她望着空旷的院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空有一身本事,却因为穿越成古代的‘女’子,束手束脚,来这一两个月了,才赚到二十两银子。而且还不敢一下拿出来,生怕夏正谦和舒氏怀疑来路不正。从而把她禁锢在家里,再不许出‘门’。

罗骞道:“如果需要,我可以借钱给你。”

“不用。”夏衿摇摇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没钱租个差一点的房子便是,这样日子过得安心。”

罗骞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又问:“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衿诧异地望向他。

正说租房子的事呢。他怎么忽然就想起问起她师父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便把原先的那套说辞搬出来,跟罗骞说了一遍。

“没想到。祁弟竟然有这样的奇遇。”罗骞听完,点了点头。虽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如既往,但夏衿看得出,他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向往。

夏衿这段时间出入罗府,听下人议论个一言半语,对罗骞的处境倒也有所了解。

罗骞的父亲罗维韬,虽出身于苏省名‘门’望族的罗家的嫡支,自身却是个庶出。大概小时候被嫡母迫害得狠了,落下了心理‘阴’影,因此对嫡妻嫡母这一类人物,总打心眼里反感。

罗夫人是罗维韬的嫡母为他娶的媳‘妇’,单从这一点上就不讨喜了,偏她为人还极傲气,不会做低服小。因此夫妻两人从成亲那日起,关系就没融洽过。

如果光是这样,倒还罢了。罗骞毕竟是罗维韬的亲生儿子,罗维韬再不喜欢罗夫人,也不会忽视自己唯一的嫡子。

偏偏罗维韬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章嫣儿,是他亲生母亲林姨娘的外甥‘女’。林姨娘的妹妹难产而亡,留下章嫣儿处境可怜,林姨娘便时常接过府来抚养。因此这章嫣儿可以说是跟罗维韬一块长大的,感情深厚。

章嫣儿家‘门’第低,作妻是不行的,只能作妾。因此罗维韬在娶了罗夫人后,就纳了章嫣儿为妾。这章嫣儿人生得美,手段得了,使得本来就不大和睦的夫妻两人关系进一步恶化,这么多年,罗维韬在嫡妻房过夜的次数屈指可数。正因如此,罗夫人直到成亲五年,在章姨娘生了两个庶子之后,才怀了孩子,生下了罗骞。

罗夫人与罗维韬关系不好,中间又有章嫣儿挑拔离间,使尽手段,再加上罗维韬幼年时的心理‘阴’影,因此,他对两个庶子宠爱有加,倒对自己唯一的嫡子漠不关心。

这种情况,夏衿早在罗府遇上章姨娘,再在茶馆外面见过罗骞的大哥罗宇之后,心里便有了数。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跟罗骞合作。

她知道,罗骞想来也不愿意对外人提及这种事,因此她当作并未看见他深藏的这一抹惆怅。她在院子里踱了几步,转过头去问于管家:“还有两处房子,也在城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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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的字实在太小,怕大家看不见,所以放在这里说了。q

第六十七章 什么事?

第六十七章

“不是,是在城南。”于管家道。

夏衿转头看了罗骞一眼。

“公子,走太久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先回去吧。”于管家赶紧劝道。

罗骞理都不理,转身就往外走:“走吧,一起去。”

夏衿与于管家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跟在了后面。

早在三人进院子之时,于管家就叫人把罗府的罗车驶过来了,就生怕回去的那几步路累着自家公子。现在,倒正好送他们去城南。

罗骞在马车上坐定,转头对跟着一起出来的乐水道:“你回家一趟,跟夫人说我在外面走着感觉很舒服,想再逛逛,一会儿再回去。”

“公子……”乐水知道这一回去,定要受夫人埋怨,苦着脸踟蹰着不肯动身。

罗骞转过头吩咐车夫:“走吧。”

于管家深知自家公子的脾‘性’,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同情地拍拍乐水的肩膀,便跳上了车辕。

夏衿见状,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抬脚上了马车,在罗骞对面坐了下来。

罗骞不是话多的人,夏衿更是冷‘性’子,两人相对而坐,却默默不语,只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丝毫不觉得不自在。

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在城南的一条街道上停了下来。于管家跳下车辕,对着车厢道:“两位公子,到了。”

夏衿望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正盼着马车走得快些,以免遇上夏正慎,多生事端呢。却不想便听到于管家这一嗓子。

她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指着窗外道:“于管家,你找的那处宅子,就在这附近?”

于管家无奈地道:“夏公子,实在没办法。您也知道,三两银子以下,又要临街带铺面,还只限于城东或城南。这短短的时间里,还真找不着合适的地方。相比起城南另一处。这条街上有一处宅子倒符合您的要求,所以……”

夏衿直摇头:“这地方真不行,房子再好也不会考虑。”

于管家叹气:“当初得知这处有房子时,我也想着你们不愿意来这儿。只是这处房子。倒是真的好。”他顿了顿,见夏衿没接话,不死心地问,“真不下去看看了?”

夏衿摇摇头:“不用看了。”

“去下一处吧。”罗骞吩咐道。

“是。”于管家正要跳上车辕,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似乎有人在吵闹。

罗骞和夏衿也听到了。罗骞端坐不动,夏衿却感觉发声的地方像是来自仁和堂,不由伸出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夏公子。是仁和堂。”于管家道。

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收回脖子,对于管家道:“走吧,不用理他们。”

于管家答应一声。上了车辕,对车夫道:“走吧,往南走到头,再向西拐。”

罗骞看了沉着脸抱臂而坐的夏衿一眼,一伸手,将车窗上挂着的帘子扯下来。挡住了窗外的视线。

马车缓缓启程,朝前驶去。可走了没几步。便又停了下来,于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位公子,路被堵住了,马车过不去。”

夏衿微叹一声,将帘子掀了起来,朝外望去。便见两辆宽大的马车正停在仁和堂‘门’口,挡住了去路。而几个‘女’人正站在仁和堂‘门’口,朝里面嚷嚷着什么。

“虎子,去看看。”罗骞对外面道。

虎子就是赶车的车夫,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一副木讷的样子。他显然没想到公子会叫自己去打探消息而不叫于管家,愣了一愣,这才瓮声瓮气地答应一声,下车去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道:“是宣平候老夫人从京城回来了,跟她一起回来的是她的二‘女’儿,嫁给王翰林的那一位。这位大概是在路上伤了手,宣平候老夫人等不及回府,便顺路找了仁和堂的郎中看诊。应诊的是那个姓谭的郎中,却多事说王夫人得了失心疯,宣平候老夫人不干,正闹着呢。”

这番话一出,倒叫夏衿对这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刮目相看。

她眼力好,站在仁和堂‘门’口说话的那几个‘女’人她也看清楚了。或许是考虑到路上安全问题,又或许是风尘仆仆的缘故,为首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应该就是虎子嘴里所说的宣平候老夫人,她身上披着一件半旧的绸棉披风,头上只戴着一根银簪,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长得也慈眉善目,并没有什么高雅气质、王霸气派。这样的‘妇’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候爷夫人,而且是从京城回来的。想来仁和堂的趱夏正慎和谭郎中就看走了眼,以为她是平常人家的‘妇’人,才会说话全无忌讳,说人家‘女’儿得了失心疯。

但虎子区区一个车夫,过去瞅上一眼,就一口能点出老夫人的身份,而且连她‘女’儿的情况都知道,可见这虎子也是场面上的人,对官场上的这些个人物,熟悉得很。

罗骞注意到夏衿看向虎子的眼神异样,微一挑眉,道:“虎子的情况,跟你那位师父的情况一样。”

罗骞这么一说,夏衿就明白了。

敢情虎子也是出身不凡的人,只是家里获罪,被卖作了奴仆。

那宣平候是个武将,宣平候老夫人受其影响,也是个厉害的,自己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却派几个仆‘妇’上前,嚷嚷着一定要仁和堂给个说法:“我们家姑‘奶’‘奶’,平日里好好的,这会子不过是受了伤,来包扎一下。怎么到你这庸医的嘴里,就成了疯魔之症了?没那水平,就不要出来行医。胡言‘乱’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偏那谭郎中,平时笑眯眯的,却跟赵郎中一样的傲气,最看不得别人说他医术不行,此时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跟一群仆‘妇’争论:“这兀自哭泣,不听人言,疯疯癲癲,无故惊恐,不是魔症是什么?正常人谁会像这样?这样的病症,就该好好给郎中看,抓几副‘药’吃吃。讳疾忌医,难免要出大事。”

宣平候老夫人正是见仁和堂里坐着许多病人,而郎中口无遮拦地说自家‘女’儿得了疯魔之症,怕有人认出自己,传扬出去,这才想着闹一闹,好叫这郎中改口,以堵大家的嘴。却不想偏遇上个死脑筋,非得跟大家争出个子丑寅卯,还把自家‘女’儿的病症嚷嚷出来。

她气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了,指着医馆道:“给我砸,给我全砸了,这样一个毁人声誉的医馆,留着就是害人。”

“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谭郎中刚才想是诊错了,误诊了贵府姑‘奶’‘奶’的病,在下在这里给老夫人陪不是……”夏正慎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医馆‘门’口,还出现了夏祐的身影。

可宣平候老夫人既开了口,哪里肯罢休?只管叫下人动手。

一时之间,医馆里“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想是里面的桌子、凳子被推倒了。

于管家原是担心仁和堂的人认出自己,给夏衿惹麻烦。此时见那边越发闹得不可开‘交’,不由担心地问:“夏公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要是别家,我去说说或许能成。但宣平候家,可不买我们的面子,便是我家公子出面,也是不管用的。”

夏衿自然知道于管家说的是实情。罗维韬,邻省一个望族庶子,任着临江府的推官,在一般人面前,算是有面子有地位,但在宣平候这样的勋贵人家面前,还真不够看。

她有心不管仁和堂的事,但三房虽说与大房、二房分了家,然而在所有人眼里,他们仍是一家人,同气连枝。仁和堂出了事,夏正谦绝不能袖手不管;夏老太太没钱‘花’了,跑到她家一坐,舒氏还得把她当老祖宗把她供起来。

再说,罗骞也是她的合作伙伴,她表现得太过冷血,于他们的合伙也不利。

不过,上述两点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宣平候老夫人的地位,在临江城就是个超然的存在,与她‘交’好,对夏衿而言,大利。她人微位低,往后显‘露’出一身本事,罗骞要将她绑在身边不放,顾忌着父母兄长,她恐怕也无可奈何。但如果有宣平候老夫人做靠山,罗骞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用医术跟宣平候老夫人结个善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如果她医名远扬,对于夏祁可没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她对于管家道:“算了,走吧,我没兴趣管他们的事。”

不想她话声未落,就听见有人在车外叫道:“呀,这不是夏家小少爷吗?“

她抬眸一看,便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老头儿正站在于管家身后,对着她满脸惊喜的表情。

夏衿的眉头微蹙。

这人,她不认识。

“啊呀,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前些日子生病,每日跑仁和堂。头一次就看你给赵郎中打下手,后来又去柜上抓‘药’。你是夏郎中家的少爷吧?”那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对夏衿热络得很,而且还极为热心,指着仁和堂道,“你快去看看吧,你大伯那里,闹起来了,有人砸铺子呢。”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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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争辩

这老头儿年纪大了,嗓‘门’却不小。而且虎子这马车停的离仁和堂并不远,他这一嚷嚷,站在外围的一些人都听见了,俱都转头朝这边看来。还有些认识夏衿,又听说了夏家分家事件的,还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夏衿无奈。

她现在是不想下去也不成了。

古人家族观念甚重,不要说同父同母的兄弟刚刚才分家,即便是早分了几十上百年家的堂兄弟,族兄弟,看到对方有难,你不伸一把手相帮,那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没被人看到还好,现在被人看到了,却车都不下,就这么走了,以后大家说起夏郎中那位小哥儿,必说他冷血不孝,自家亲亲大伯出了事,明明知道路过,都不去看一眼。

去帮宣平候老夫人的‘女’儿看病,虽于夏祁的名声有碍,但那毕竟是好的影响,而且可以过后想办法描补;但她现在就这么甩手走了,那留给夏祁的,就是一个臭名声,以后做多少事都没办法挽回来,没准还会影响他科举。

她假装才知道,跟那老头儿打听了两句,然后对罗骞道:“我下去看看。”

罗骞见夏衿下了车,也在后面下了车。

于管家不放心自家公子,也跟在了身后。

家也分了,就算让夏正慎知道罗骞是自己治好的,也无所谓,所以夏衿也没制止他们,由着他们跟自己一起到了仁和堂。

仁和堂里。此时桌子椅子都被推倒了,谭郎中开方子用的笔墨纸砚散了一地,砚台倾倒在地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哎哎,住手,都住手……”夏正慎的叫喊声里已带了哭腔。

夏祐正站在宣平候老夫人面前劝说着什么,额上急得全是汗。而夏禅则站在抓‘药’的柜台后面,手里还拿着包‘药’的纸张,一脸惊慌。身子半蹲着,似乎随时要躲到柜台下面去。

夏衿进来。直接朝那坐着的病人看去。

只见这‘妇’人三十出头年纪,容貌娇好,跟宣平候老夫人颇有几分相似。只这‘妇’人,脸庞瘦削。两颊凹陷,皮肤暗而发青,眼下黯黑,整个人委顿得不成样子。此时她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手被包扎过,放在桌上,另一只手则拿着个帕子,捂着口鼻嘤嘤哭泣。两个下人打扮的婆子正在一旁安慰她。

“祁哥儿!”此时夏正慎看到夏衿进来,心里顿时一喜。急急跑到她面前,对她道,“祁哥儿。你快去叫你爹,叫他过来一趟,我们这有个病人,谭郎中看诊得不对,赶紧叫他过来看看。”

谭郎中听得这话,气恼不已。

以前夏正谦在这里时。他跟赵郎中医术没有人家厉害,都被压得没有出头之日。现在好不容易夏正谦走了。他正要好好表现,立上一功,好抢得仁和堂第一郎中的地位,所以才有了今天冒险一行。

以前他看病,也是以稳为主,跟病人说病情也比较委婉。但刚刚进来的这一群都是‘女’人,这病人又明显有癫狂之症,他顿时觉得是个好机会,这才想要先声夺人,把这些‘妇’人吓住,再徐徐下‘药’。就好比那算命的先说你印堂发黑,必有大祸,等你回头再细细分析一般。

他对这病是有把握的,心里也打算得极好,却不想竟然惹来这一场大祸。这群‘女’人,竟然如土匪一般不讲道理,直接捋袖子就砸医馆。

而夏正慎还要把夏正谦请回来!

谭郎中心里发苦,却又不好说什么。祸是他惹的,到头来仁和堂的损失,绝对算在他头上。

夏衿却没理会夏正慎,走到那位翰林夫人面前,对她身边的仆‘妇’道:“我给她拿个脉。”

正苦口婆心劝夫人别哭了的婆子愣了一愣,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确信她刚才确实说了要“拿脉”,不由得好笑,直起身子,扬声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位小哥说要给我家夫人拿脉呢。”

这些‘妇’人“轰”地一声就笑了。

宣平候老夫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夏衿一遍,转脸对夏正慎道:“你这人真不地道。即便你家医馆没人,也不该派这么个半大孩子来镇场子。想逗我玩呢?”

夏正慎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都要碎了。本来夏正谦的离开,对仁和堂就是一大损失。为此这两日病人都少了一多半。偏今日又遇上这种无妄之灾,仁和堂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而到了这种时候,夏祁这兔崽子还要搅局,这让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按捺着心头的怒火,对夏衿低声吼道:“祁哥儿,我说的话你听见没?赶紧去叫你爹来。”

夏衿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然低着头,对那哭泣的翰林夫人温声道:“夫人,我给你拿个脉好不好?”

那‘妇’人本来对婆子的劝说置之不理的。但听夏衿这么一说,竟然停了哭泣,抬起泪眼看她,面‘色’有些忡怔。

“我拿个脉。”夏衿伸出手,目光盯着她,表情和煦。

“啊!”那‘妇’人猛地惊叫起来,身子往后缩,双手紧紧地揪住仆‘妇’的衣角,面‘露’惊慌之‘色’,嘴里一个劲地叫道,“别,别害我,别害我……”

宣平候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对‘妇’人柔声道:“绮儿,娘在这里。”

“娘,娘,有人要害我。”那‘妇’人一见母亲,就扑到她怀里,全身瑟瑟发抖。

夏衿收回手来,面上若有所思。

“怎的,你看出是什么病了?”罗骞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边,见她面‘露’思忖之‘色’,低声问道。

夏衿点了点头:“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有七、八分。只是……”

她抬起头来,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摇了摇头,对罗骞道:“算了,还是走吧。”

罗骞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不过他也没问究竟,转身跟夏衿一起朝外面走去。

“喂,你!”夏正慎见夏衿惹了火就想走,急急走过来,拦在她前面,怒目而视,“你对这位夫人做了什么?”

夏衿讽刺地看着他:“怎么,你还想把这麻烦栽到我头上?”

夏正慎张嘴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站在夏衿身边的罗骞。

罗骞大病初愈,今天穿得格外暖和:上身是石刻青蜀锦长袍,外面罩着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脚下是羊皮小靴,头上还戴着个白狐帽子,帽子上镶嵌的‘玉’石晶莹剔透。再加上他长身‘玉’立,相貌英俊,整一个世家翩翩佳公子形象。

这让一向势利的夏正慎半句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祁哥儿,这、这位是……”夏正慎见罗骞与夏衿并肩而立,一副共同进退的样子,忙将那半句话咽了下去,换了另一句话上来。

夏衿看了罗骞一眼,没有说话。

罗骞根本就没理他。

没人理会,夏正慎却不敢骂夏衿。他心里正猜测着这是谁家公子,余光里就看到于管家站在罗骞身后。

他猛地一凛,心中赫然,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

这莫非是罗家的公子?

可不对呀,三弟不是得罪了罗府,还下了几天大狱吗?怎么夏祁这小子,转过身去勾搭上了罗家的公子?

他正打量着罗骞,猜想着他是罗府的大公子还是二公子,那边宣平候老夫人却对夏正慎嚷嚷道:“我说,你这医馆的郎中都是废物不成?除了胡言‘乱’语,说我‘女’儿得了疯癲之症,就没别的诊断了?有什么本事赶紧的使出来,否则我还要叫人砸东西。”

“这位老夫人!”夏正慎这时也顾不上罗骞了,转对哭丧着脸,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我家这位郎中医术不行,误诊了贵府姑‘奶’‘奶’的病,在下我在此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在下的医馆吧。”说着深深给她作了个揖,一面还不忘转过头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罗骞,希望罗骞能出面为自己说一句话。

罗骞却始终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只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望着闹哄哄的另一边,不知在看什么。

谭郎中却是个属驴的。今天要是让夏正慎赔了礼道了歉,他这名声,可就不能要了。更重要的是,以夏正慎的‘性’格,这几个‘妇’人走后,仁和堂里的损失,定然会找他赔偿,没准还要把他赶出仁和堂去。

所以,这错他是绝不能承认的。

他将脊背‘挺’得笔直,背着手,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谁说我医术不行?你‘女’儿这病,就是疯魔之症。你要不让她医治,拖得久了,必有‘性’命之忧。”

“谭文锦!”如果目光能够杀人,此时的谭郎中早已被夏正慎的眼锋给杀死了。

谭郎中目光闪了闪,却装着没看到夏正慎那模样,只定定地盯着宣平候老夫人,等着她的回话。

他想得很明白,能这么有底气,带着几个健‘妇’砸人医馆的,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只要治好了她‘女’儿的病,没准就攀附上了一个权贵,到时候专‘门’请他做府上的郎中,打赏个几两十几两银子,他还怕夏正慎抓着他赔偿、不把他奉为仁和堂第一郎中吗?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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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我能医

宣平候老夫人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意动。

她‘女’儿,成亲三年,才生了个儿子,后来肚子又再不见动静,自然视这孩子如珠似宝,生怕有个闪失。偏不想那孩子半年前发生了意外落水死了。自此,她便常常悲戚。大家以为她为儿子伤心难过,过了那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只出言安慰,并没觉得这是病。却不想半年过去,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宣平候老夫人担心她留在京城,被人看出,传为疯癲,于名声有大损害,而且换个环境,心情一好,或许人就好起来了,所以才带了‘女’儿回临江城。

刚开始听谭郎中说,她怒不可遏,觉得这郎中是在污蔑自家孩子。可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但她恼恨谭郎中当众叫破此事,并不想让他治;而且听夏正慎的意思,似乎那位小哥儿的父亲医术比较厉害。

所以见夏正慎不上道,她只得指着夏衿道:“你不是说请这位小哥儿的父亲来吗?赶紧的,把他请来,给我‘女’儿诊断诊断。如果说得好,我不光不追究你们造谣生事,毁我‘女’儿声誉的罪,还大大的有赏。”

说着,她一挥手,旁边的婆子就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来,放到桌上。

看到这几锭足有三、四十两重的银子,夏正慎的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

“快,祁哥儿,赶紧去叫你爹来。”他颤抖着声音道。

这一回夏衿终于理会夏正慎了。她冷冷一笑,道:“大伯,您别忘了,您今早上还写字据,不光让我爹净身出户,还写了三百两银子的欠条,说是抚养他长大的费用。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互不相干呢。我爹现在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借钱。您不是限我们傍晚之前就要搬走吗?错不到钱租不了房子,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就要沦落街头成为乞丐了,我爹哪还有闲情帮您的忙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中国人,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宣平候家的仆‘妇’们虽把医馆砸了个一片狼藉,但那些看病的病号、旁边的街坊,以及路过的行人,早已把这处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正谦行医二十几年,在城南这一片那是出了名的。这里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此时听了夏衿特意提高声音说的话,那不知情的,纷纷打听;知道内情的,则不吝赐教。一时之间,议论声“嗡嗡”作响,甚是热闹。

夏正慎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

夏正谦风评一向甚好,这周围看热闹的,没有谁不向着他说话的。夏衿这话一说,自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宣平候老夫人一听这话,倒高兴起来。指着那几锭银子道:“小哥儿,你赶紧叫你爹来。我这‘女’儿,哪里有什么疯魔之症,只是丧子不久,心中不畅,时常啼哭,夜不能寐。叫你爹过来,给她开几剂调养的方子,只要能让她好好安睡,这些银子就都是你们的了。”

夏正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银子要是归了夏正谦,那还能有他什么事?

他转头看到一脸倔强的谭郎中,心里一动,对宣平候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我们这谭郎中,还有那边那个赵郎中,都是临江城有名的郎中,比起我那三弟来也不差。要不,让他们给姑太太开些调剂的‘药’方吧,您看如何?”

宣平候老夫人就跟没听见似的,只盯着夏衿。

夏衿笑了笑,对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因为我大伯限我们一家今天要从老宅搬走,否则就要把东西扔出来,所以这会儿我爹正满城地找房子呢,一时半会儿的寻不到他。

而且贵府姑太太现在情绪‘激’动,也不是治病的好时候。不如你们先回府歇息一会儿,您告诉我地方,等我寻到我爹,就到府上去给姑太太看病?”

罗骞看了看‘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又望了夏衿一眼,不明白夏衿为什么不趁机看病扬名。

夏正慎听到夏衿拒绝,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仍老着脸皮对不理会他的宣平候老夫人道:“老夫人,您看我家三弟也没空,不如您让我医馆的郎中给看看吧。要换个地方,我担心大家会把谭郎中的话当真,不容易给姑太太正名。这样吧。”他朝赵郎中招了招手,“这是我医馆里的赵郎中,医术比谭郎中还要高明。不如让他给姑太太看看?”

谭郎中听得此话,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不必了。”宣平候老夫人对夏正慎淡淡道,又转过头对夏衿道,“小哥儿,我知道你爹跟你大伯有矛盾,或许不愿意来。但请看在我爱‘女’心切的份上,给我这个面子,让他过来看看。不管能不能治好她的病,我岑家总承你们的情。”

“这……”夏衿为难地扫了夏正慎一眼。

“哦,你是顾忌你这大伯吧?”宣平候老夫人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夏正慎。

夏正慎被她这一盯,额上涔涔地直冒冷汗。

见风使舵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项技能。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坚持不住了,用央求的语气对夏衿道:“祁哥儿,我知道你看不上大伯。但今天这事,无论如何都请帮帮忙。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如果我们过得不好,你们的日子也过得不舒坦不是?你放心,只要你爹今天伸一伸手,我以后绝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

这一回夏衿终于点了头,不过,她睁着那双如墨的眼眸,静静地看向宣平候老夫人,声音不大,吐字却极清楚:“其实这病,不用我爹来,我就能医好。”

“……”宣平候老夫人一时无语。

谭郎中早已气得不行了。这时听到夏衿竟然大言不惭,“嗤”地笑了一声,高声道:“六少爷,你说什么?你就能治好这病?”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家都将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宣平候老夫人虽不知夏衿是何许人,但眼前这个男孩儿,怎么看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

她好笑地摇摇头道:“小哥儿,你可别拿老身开玩笑。别看老身老了,我这拳头可不是吃素的。惹恼了我,有你好受。”

夏衿本就不想出手,此时见宣平候老夫人不相信,她也不辩驳,只笑笑道:“您不相信就算了。如果要请我爹,那便下午吧。”说着,便想转身。

“等等。”旁边的罗骞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众人道,“大家可能不认识我,我是罗推官家三公子,前段时间我得了病,京中御医都不能治,就是我身边的这位夏公子给治好的。”

“啊?”大家都惊叫起来。

不是传言说罗三公子病重,夏郎中因为这事给下过大狱吗?夏家老大还因为这事,把三房给分出去了呢。怎么这会儿罗三公子却说是夏郎中家的公子给治的病?

大家打量着罗骞,又打量夏衿,眼眸里仍是狐疑,转过头去议论纷纷:

“这真是罗推官家的公子?不会是假的吧?不是说他得了重病躺在‘床’上吗?可现在这人虽然有些瘦,却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是啊,就算有人给罗三公子治好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哪里就下得了‘床’?即便可以起身,罗大人也不会让他到街上来逛吧?”

“但你看看这公子的穿着打扮,可不像是权贵人家的孩子?夏家少爷没理由找这么个人来行骗吧?这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可不是!而且夏郎中品行那么好,他家少爷不至于骗人吧?”

“但御医都治不好的病,却让这半大孩子给治好了,这事打死我都不相信。”

“也是啊……”

夏正慎的心里更如翻江倒海,前段时间的事情一件件一齐涌上心头,只闹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罗三公子怎么没有病?祁哥儿为什么跟他一副‘交’好的样子。难道这一切,都是三弟的谋划,目的就是从府里搬出去?

站在一旁的宣平候老夫人忽然打量了罗骞几眼,问他道:“罗推官?小哥儿,你莫不是松江白家的外孙子?”

罗夫人姓白,正出自苏省松江白家。

罗骞甚是意外,不知道自家外祖与宣平候家还有什么渊源之处。

他连忙转身拱手向宣平候老夫人施了一礼:“小子正是松江白家的外孙,莫非老夫人认识我家祖母?”

宣平候老夫人“哈哈”地笑了起来:“可不正是?你那祖母,未出阁时我们可是好姐妹。后来出了嫁,才联系少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京城,你母亲尚未出阁,不过已经订亲,订给了嘉兴罗家。你母亲出阁时,我还托人送过贺礼。没想到一晃眼,她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说着,她无限唏嘘:“我从京城回来前,便听说你父亲在临江城任推官,当时我还想,正好能见一见你母亲呢。没想到这会子倒先见到了你。说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姨祖母呢。”r1152

第七十章 震惊

罗骞又惊又喜。

他母亲白氏,虽出身名‘门’,但远离娘家,常年跟丈夫在外任上,夫妻感情又不合,章姨娘一个妾氏才会如此嚣张,时不时地使些手段让她难受。

如今宣平候老夫人来了,地位超然,行事厉害,又对他母亲另眼相看,想来就算了为了自己的官帽子,罗维韬也不敢太过冷落了妻子,如此一来章姨娘就会有所收敛,白氏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他跪了下去,重新给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晚辈罗骞,给姨祖母请安。”

见罗骞行事周到,执礼甚恭,宣平候老夫人心里越发喜欢,亲自上前扶了他一把:“行了,赶紧起来吧。等我安顿下来,咱们娘儿几个,好好叙叙旧。”

待罗骞起身,她指着夏衿,对罗骞道:“这位小哥儿,医术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

“可不是。”罗骞道,“晚辈前些时日病重,请了京中御医都束手无策。幸亏夏公子医术高明,治好了晚辈的病。”

宣平候老夫人点了点头。

其实这件事,她是听说过的,罗家在京中的亲戚,到处打听名医。正因如此,她才知道白氏的丈夫在临安任推官。只是当时她这‘女’儿刚刚丧子,她顾不上罗家这事。既没帮上忙,她便不好提及,只能装作不知此事的样子。

宣平候老夫人和罗骞的对话。让差点要走火入魔的夏正慎清醒了过来。

难道,真是夏祁治好了罗三公子的病?夏祁这小子,应该不可能请得动罗公子这样的贵人来为他演戏的。绝不可能!。

他像是永恒的黑夜里看到了一丝光亮,问于管家道:“于管家,这位真是贵府三公子?”

于管家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正是。”

“贵府三公子的病,真是我家祁哥儿治好的?”

这一回,于管家终于抬起了眼,瞥了他一眼。目光里却带着不屑与怜悯,下巴微抬。傲然道:“正是。”

“这怎么可能?罗三公子的病,连我三弟都没治好,祁哥儿可能治得好?”夏正慎紧紧地盯着于管家,生恐错过他的回答。

“怎么不可能?”于管家鄙夷地看他一眼。声音扬了起来,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当时是请了京中的名医,也请了夏郎中过去。但大家都束手无策。说实在的,如果京中的名医真行的话,我家公子的病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后来眼看着不行了,哦,就是夏郎中下狱的那天……”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夏衿:“贵府这位祁少爷‘毛’遂自荐。说他能治好我家公子的病。当时我家夫人哪里肯信?直接就把他给赶了出去。

还是我家公子命不该绝,觉得反正这样了,不如试一试。便背着夫人就叫下人把‘药’给煎了服下。没想到病竟然有了起‘色’。这回我家夫人才相信了,把祁少爷请了来,好好我家公子看诊。几副‘药’下去,我家公子的病竟然奇迹般好了。祁少爷又开了些调理的方子,连食谱都有讲究,这才让我家公子好得这么快。这几日能下‘床’了,他便出来走走。散一散心。”

这番话,把夏衿的谎描补得再没漏‘洞’。

夏正慎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倒是夏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脸愤愤地道:“这绝不可能!六弟那几日都在家里呆着,根本没出‘门’!”

夏正慎灰暗的眼黯顿时有了神采,他死死地盯着夏衿。

他也不知道自己更期盼哪一个答案,头一刻他还觉得夏衿治好罗骞比‘阴’谋论好,这一刻,又觉得哪怕是被骗,也不希望自己一个时辰前才把个绝世神医给踢出‘门’去。那可是两棵摇钱树,两棵摇钱树啊!

夏衿根本把夏袗禅当空气不存在,对着夏正慎笑了笑,道:“因为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罗三公子的病治好,怕您拦着不让去,我每次出去连小厮都没带,都是一个人悄悄的出‘门’。不过大伯放心,我在治之前,就跟罗夫人说过的,不管治没治好,后果如何,是奖是罚都有由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大伯、二伯。罗夫人和罗三公子都答应我了的,我才敢放手一试。”

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目光忽然变冷:“可没想到,我这还没把罗三公子的病彻底治好呢,你就要把我们一家赶出去。”

“不是赶出来,只是你爹惹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暂时让你们搬出来而已。”夏正慎连忙补救,“刚才,你祖母还说让你们再搬回去呢。”

“是吗?”夏衿冷冷一笑,“刚刚一个时辰前,是谁跑到老宅去,硬‘逼’我们把老宅的房契还给你,还写三百两银子的欠条?是谁‘逼’着我们写一刀两断,再无瓜葛的字据?”

夏正慎一头冷汗,仍弱弱的争辩:“是你祖母让这么干的,她只是暂时生气……”

旁观的人早已停止了议论,静静地听这四人对话。此时听得这话,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有那听说了早上那番闹腾的,把杏霖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家看向夏正慎的目光便带了鄙夷。

而许久没有说话的谭郎中,此时也打算豁出去了。以前夏正谦年纪轻轻就医术高明,压着他没有出头之日,这还罢了。如今其十四岁的儿子都大言不惭,嚣张至此,他还活不活了?与其让这父子俩出尽风头,到头来夏正慎还要怪罪于他将他辞退,倒不如先出口恶气。

再说,此时他帮了夏东家,没准东家便不要他赔偿损失,也不会解雇他了。

他像‘阴’鹫一般“嘎嘎”冷笑两声,扬声道:“六少爷说罗公子的病是他治好的,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六少爷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小小年纪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知道,医术这个东西,可不是记些医理就能学会的,必须得经过大量的医案实践。

六少爷原来一直在学堂里念书,即使后来到这医馆来做学徒,也不过是几天功夫,而且一直在柜上抓‘药’,连病人都没接触过。说他医术如何高明,甚至比他爹,比御医都还要高明,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罗骞寡言少语,除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寒喧那几句,便一直不说话。此时他却淡淡一笑,朗声道:“祁哥儿的医术之所以高明,能治好我的病,是因为他不是跟他父亲学的医,而是另有高人指点。”

“什么?”

“高人指点?”

惊叫声此起彼伏,大家都惊异地看向夏衿。

“你、你……”夏正慎口齿都不伶俐了,“祁哥儿,此话当真?真有高人教你医术?他是谁?”

大家都竖起耳朵细听。

夏衿皱眉:“罗公子有必要骗你吗?至于我师父,她老人家不喜红尘喧嚣,嘱咐我别提她的名字,大伯还是不要问了吧。”

“看来果真是高人呐!”

“难怪夏家六少爷能治好罗公子的病呢。”

夏衿这话,终于让人相信她医术高明了。

宣平候老夫人原也不大相信,一直听到此时,转脸再打量夏衿,便怎么看都觉得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她满脸笑容地对夏衿道:“夏公子既说我家姑‘奶’‘奶’的病能治,那不妨给她看看?”

夏衿原不出手,只因这病颇费周章,需得病人家属愿意方好。她拿了半天架子,等的就是宣平候老夫人这一句。

她拱拱手,爽快道:“老夫人,姑‘奶’‘奶’这病,并不难治,但这其中有个讲究。须得依着我的要求,方能治好。”

宣平候老夫人大手一挥:“你尽管治就好,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既如此,还请老夫人借一步说话。”夏衿作了个手势,把宣平候老夫人往后院让。

宣平候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用讲究什么避讳,磕巴都不打,直接就跟着夏衿进了后院。

“罗大哥,你也来。”夏衿又朝罗骞叫道。

夏正慎见状,也想跟过去。夏衿冷冷扫他一眼,嘴里说的话倒‘挺’客气:“大伯,我们借你这处说两句话,没问题吧?”

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未知,但罗骞是夏正慎不敢得罪的。他连忙笑道:“没问题,没问题。”然后停住脚步,眼睁睁地看着夏衿把宣平候老夫人和罗骞带进了后院。

他想了想,转头看到于管家,忙小跑到他身边,费着心思搭讪了几句。见于管家态度还算好,他便问道:“于管家,这位老夫人……是什么人?”

于管家对夏正慎这个人,很看不上。但夏正慎毕竟是夏衿的大伯,又不好不理会。

他倨傲地睇了夏正慎一眼,开口道:“我们临江有位将军因战功赫赫,被封了候,你知道吧?”

夏正慎点点头:“这个自然。宣平候老将军是咱临江城的骄傲,他的事,‘妇’孺皆知。”

于管家慢条斯理地抬手指了指后院‘门’口:“那位老夫人,便是宣平候将军的夫人。”

“啥?”夏正慎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去了。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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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奇怪的治法

于管家点了点头,加重自己那话的意思。

好半天,夏正慎才合上下巴,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这……”

他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倒霉事,怎么就让他碰到了呢?谁能想到坐这样两辆不起眼的马车,穿着打扮跟一般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的‘女’人,竟然是一位候爵夫人?

如今得罪了临江城大名赫赫的宣平候老夫人,还说她‘女’儿得了疯魔之症,他这仁和堂,还能开得下去吗?

夏正慎只觉得头上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作响,脑子一片空白。

夏衿和宣平候老夫人、罗骞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只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就出来了。三人的情绪都很平静,但平静里又有不同:夏衿是自信里透着轻松,宣平候老夫人是怀疑里透着期盼,罗骞却是目光越发深邃,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还请夏小哥儿开‘药’。”宣平候老夫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宣平候府的下人极是机灵。那几个婆子立刻把桌子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了块抹布,把它们擦拭干净,另有婆子早已把笔墨纸砚也找齐了,铺在桌上,这才一齐退下。

夏衿也不多话,走过去提笔写了个‘药’方,递给夏正慎:“抓了‘药’,你亲自去煎来。”说着,她的眼神朝夏禅扫了一眼。

夏禅感觉到她这道目光,脸上立刻显‘露’出愤愤之‘色’。

他再胡闹,也知道此时关乎家中医馆能否再开下去,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捣‘乱’?

知道了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夏正慎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他把与三房的纠纷都放到了一边,仔仔细细抓了‘药’,又亲自守在火炉旁煎了,斟出来端到了夏衿面前。

虽谅夏正慎不敢动手脚,而且有宣平候府的婆子一直跟在他身边监视,但稳妥起见,夏衿还是仔细闻了闻‘药’味,发现并无不妥,这才递给一个婆子。

翰林夫人却不乖乖听话,只嚷嚷那‘药’里有毒,还是宣平候老夫人出马,哄着她把‘药’喝了下去。

大家都盯着翰林夫人,见她喝了‘药’仍有些烦燥,又将目光转向了夏衿。

夏衿却是一脸平静。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翰林夫人的面前,微微弯下腰,低声问道:“王夫人,听说你儿子死了?”

王夫人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夏衿,那目光,似乎要把她生生吞掉一般,甚是吓人。

不过,紧接着,她的眼泪就大滴大滴地从圆睁着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垂下眼睑,用手帕捂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与原先相比,更为悲凄。那围观的民众里,有那心软的‘妇’人,听到这哭声,也禁不住跟着一起红了眼。

夏衿注视着她,仍是一脸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低说了一句:“你的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句话,她说得极慢极清晰,即便是声音低,站得近的夏正慎和谭郎中、夏禅等人也都听见了。

夏正慎顿时被唬了一吓,抬脚便要走过去将夏衿拉过来,喝斥她一通。可身子一动,就被旁边的条粗壮的胳膊给架住了,令他动弹不得。

他转过头来,看到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高他一头极为壮实的汉子,那铜铃般的大眼目‘露’凶光,将他即将出口的责问声硬生生‘逼’咽了回去。

“没你事,老实呆着。”汉子瓮声瓮气道。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罗骞的车夫虎子。

夏正慎扫了四周一眼,只见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夏衿和王夫人身上,唯有罗骞的视线在他身上,投来过来的眼神里全是警告。

他心里一凛,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有丝毫动静。

而那边,王夫人听了夏衿那句话,泪眼已换成了惊容,双目圆睁、嘴‘唇’半张地地望着夏衿,连眼泪都忘了流了,只有一滴眼泪静静地挂在腮边。

夏衿仍没有完,继续对王夫人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呢,你儿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

这一回王夫人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横眉倒竖,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怒气,冲夏衿嚷道:“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夏衿冷笑一声,盯着她道:“不是吗?你敢说你儿子不是你害死的?陈姨娘明明看到你带着儿子在湖边玩,然后你脚下没站稳,滑了一下,手上一带就把儿子推进湖里去了。”

“胡说八道!”王夫人真不愧是宣平候夫‘妇’俩的亲生‘女’儿,情绪一‘激’动就想武力解决问题,伸手就给夏衿一个耳光。却不想夏衿将头一偏,就让她打了个空。

眼前的人胡说八道,打她个耳光竟然还让她避开了去,王夫人简直怒不可遏。她指着旁边站着的仆‘妇’,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这信口雌黄的东西给拿下?”

那些仆‘妇’早已悄悄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命令,只低着头,木然地站在那里不动,就仿佛没听见王夫人的话似的。

王夫人这下更气了,拍着桌子便要骂人。

可她还没张嘴,夏衿便不怕死地又凑了过来,弯下腰,紧紧地‘逼’视她道:“陈姨娘把这话跟你家老爷一说,你家老爷可生气了,真恨不得把你给休了。你父亲和母亲为了你,拉下脸面,对他苦苦哀求,就差给他跪下了,他才作罢。不过却提出让你回娘家休养,再不许踏进王家一步。

现在的王翰林家,是陈姨娘当家了。你那正屋,她昨天就搬了进去。睡的是你陪嫁的雕‘花’拔步大‘床’,穿的是你新做的牡丹缠枝正红裙子,头上戴着你家老爷买给你的那枝攒珠白‘玉’牡丹步摇。听说……”

说到这里,她脸上还‘露’出兴灾乐祸的一丝嘲‘弄’:“陈姨娘她呀,还怀上了孩子呢。王翰林还打算,待得她生下儿子,就过继到你名下,顶着嫡子的名头。往后继承王家家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听到这里,王夫人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大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她赤红着眼,猛地朝夏衿扑了过来,挥起拳头就往夏衿头上招呼,一边打,嘴里还一边道:“我打死你,打死你,叫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他去湖边玩,我根本就不在身边,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水里挣扎不跳下去救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呜呜呜……”

她一面泪流满面,一面又骂道:“我家老爷,向来对我极好,他纳那贱人进‘门’,不过是我婆婆‘逼’的,为的是王家子嗣。呜呜,要不是我儿子死了,她怎么可能进得了‘门’?怎么可能进得了‘门’,呜呜呜……”

夏衿也不还手,只左右躲避。不过为了让宣平候老夫人心生歉意,她还是让王夫人把自己的头发挠‘乱’了,衣服扯歪了,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点,而那嘴里,还不依不饶,继续挑拔王夫人的情绪:“怎么不可能?你不在他身边,陈姨娘那枕头风一吹,他自然什么都相信了。现在,他可恨你呢,你可是害死他儿子的凶手。他直嚷嚷要休了你……”

“你胡说,胡说,不是我害死的,不不是我害死的,我那么疼儿子,恨不得代他去死……”王夫人被她这话挑得情绪完全失控,到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怎么胡说?像你这样害死自己儿子的‘妇’人,被人休了也是应该。只累得你儿子死了,老父老母还须腆着脸去给王家人赔罪,在京里被人指指点点……”夏衿犹不怕死,转过头来继续道。

“啊啊啊……”王夫人的怒火怨气已被她这话挑拔到了顶点,禁不住连声尖叫起来,拳头不要命地直往夏衿身上挥打。

宣平候老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心痛得如刀绞一样。但想着夏衿刚才说的话,只得死死忍着,将头转到一旁,咬着嘴‘唇’,不再看她们那边。

“啊!”忽然旁观的人都低低地惊呼起来。

而那边宣平候府上的仆‘妇’也连声叫道:“姑太太、姑太太……”

宣平候老夫人转头一看,她‘女’儿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显是晕过去了。

而那头夏正慎被这一幕吓得心肺俱震,战栗不已,声音发抖地叫道:“祁哥儿,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恨不得将这惹祸的侄儿千刀万剐。

夏衿连眼风都没给他一个。上前给王夫人拿了拿脉,直起身来,朝着宣平候老夫人微点了点头。

宣平候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气,直觉得‘腿’下发软。

自打她外孙子落水死后,无论是王家还是孙家,谁也不敢在王夫人面前提这话题,就生怕惹她伤心。如今,夏家小哥儿却对此直言不讳,还冤枉说孩子的死是她的责任,又提及对她情深的丈夫会变心,改宠那让她视为眼中钉的陈姨娘,这怎不叫她伤心愤怒到极致,至于发疯晕厥?

想到这里,宣平候老夫人不禁落下泪来,她命苦可怜的‘女’儿呀……

“老夫人,老夫人……”恍惚间,她忽然听到一声声叫唤,

第七十二章 好了

她抬起眼,朝出声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唤她的,却原来是仁和堂的东家,那位把夏小哥儿一家赶出‘门’去的大伯。

她的目光冷了下来。

对于这种不念亲情、唯利是图的人,她最是厌恶。

“什么事?”她皱眉问道。

夏正慎可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对他没有好感。见她回应自己,顿时大喜,用力地挣扎了几下,挣脱虎子的手,跑过来跪到宣平候老夫人面前,急声道:“小人的侄儿不懂事,对贵府姑‘奶’‘奶’出言无状,屡犯忌讳,小人想请老夫人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哦?”宣平候老夫人的眉头诧异的扬了起来。她倒没想到关键时候,夏正慎还能出面替夏衿求情。看来这人并没有如想象中那么卑劣嘛。

罗骞似乎也对夏正慎改观了一般,在一旁悠悠开口道:“看不出,夏东家还‘挺’重情意的嘛,这种时候还替侄儿求情。只不知为何之前要做出把令弟一家赶出家‘门’的事。”

夏正慎正等着这解释的机会呢。

他脸上堆起谦卑的笑意,朝罗骞拱一拱手,又转向宣平候老夫人道:“我家兄弟三人,感情向来极好。只今日上午家母被三弟言语冲撞,气得狠了,才说要将他们赶出‘门’的话。只是母子哪有隔夜仇?这不,家母后来又吩咐我关了‘门’后就去把三弟一家接回去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跟我这位祁弟,仍然还是一家人,福祸相连啰?”罗骞又悠悠地问道。

“这……”夏正慎却迟疑了。

被罗骞一问再问。不光是夏衿,便是宣平候老夫人也‘弄’明白夏正慎打的什么主意了。

想来,刚开始夏衿对王夫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夏正慎以为她胡言‘乱’语,要惹来大祸,心急如焚,想要阻止于她。并极力与她划清界限。可后来发现宣平候老夫人对此不管不顾,宣平候府的这些下人也没有一人出言喝斥。即便是王夫人被夏衿所‘激’,晕厥过去,宣平候老夫人也没表现出特别‘激’动、特别愤怒的情绪,他心里便猜到有可能这是治病的一种手段。

正因如此。他便想出了替夏衿求情这一招。如此一来,既可以改变宣平候老夫人、罗骞以及围观人群对他的坏印象,又能沾一沾夏衿治好病后所得到的好处。他这脑子,转得不可谓不快。

想通这一点,宣平候老夫人对夏正慎更加鄙夷了。她没再理夏正慎,而是转向夏衿,一拍桌子,猛地喝道:“来人,把这夏家小哥儿给我绑起来!”

“是。”宣平候府这些下人竟然一齐应声。那气吞山河的军队特有的气势,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夏正慎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呢,思忖着是待会儿是求宣平候老夫人把诊金分一半给他好呢。还是用这二、三十两银子做人情,缓和与夏正谦、夏衿的关系,以后好获得更大的好处。猛然间听到宣平候老夫人这话,他顿时吓了一大跳。

完了完了,押错宝了!

夏衿被三两个健‘妇’捉住,她丝毫也不挣扎。任由她们用绳子反手将她绑了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再看向夏正慎:“你是说,你跟她是一家?”

“不不不不……”夏正慎连忙摆手。“不是一家不是一家,我们早已分家了,衙‘门’里都还有备案呢。而且,家母说了,我那三弟,原不是我母亲所生,而是我父亲当时从外面捡来的野种。今天早上,我母亲已将他们逐出‘门’户,他们再不是我家夏家的人。他们所犯的罪,与我们无关。”

围观的人群听得这话,“啧啧”作声,俱都摇头。

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仁和堂的夏东家,那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有福可以共享;有祸的话,那绝对是有多远跑多远的主儿。像这种人,谁与他深‘交’谁倒霉。

宣平候老夫人盯着夏正慎,脸上似笑非笑:“果真如此?”

“……”夏正慎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他虽然鼠目寸光,没有大智慧。但在利益面前,他的小算盘比谁都拔拉得快。

宣平候老夫人那表情,众人的议论,他都看在了眼里听在了心里,他也并不是没有怀疑宣平候老夫人是试探他,要为夏衿出头的可能。

但他不敢赌啊!

万一宣平候老夫人真是恼了夏衿呢?

夏衿即便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要用此手段为宣平候府的姑‘奶’‘奶’治病,可说的这些话,也是大大的不妥,戳了王夫人和宣平候老夫人的心窝子。要是让王翰林和他的宠妾知道了,找宣平候府的麻烦他们不敢,可拿夏家这种小老百姓开刀,还是完全没问题的。到时候,夏家所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这后果,太严重了。

而反过来,宣平候老夫人没恼夏衿,说这些话只是想试探他夏正慎,可那又如何呢?他损失的,不过是不一定能拿到手的二、三十两银子,以及夏家三房的好感。

留得命在,留得仁和堂在,二、三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三、四个月就能赚回来了。好感这东西,能值几个钱?

至于街坊邻里对他有什么看法,那更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对他印象不好又如何?要是生了病,他就不相信这些人会不来仁和堂求医!

所以迟疑片刻,夏正慎就拿定了主意,躬身道:“果真如此。”

宣平候老夫人笑了笑,转过脸去,对夏衿道:“夏家小哥儿,你可听清楚了?”

夏衿点点头:“回老夫人,听清楚了。”

宣平候老夫人对仆‘妇’挥了挥手,仆‘妇’忙将夏衿身上的绳子解开。

夏正慎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脸‘色’变得一片灰白。

他知道,自己赌输了。

而无论是宣平候老夫人,还是夏衿、罗骞,此时都已不将这个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晕厥之后被婆子斜搂在怀里的王夫人身上。

“夏小哥儿,我‘女’儿什么时候能醒?”宣平候老夫人问道。

“快了。”夏衿道,“时间差不多了。”

围观的人群也停止了议论,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王夫人身上。

他们中无论谁都有过病痛的经历,或大或小;在医馆里也看过郎中给别人治病。但谁也没有见到过像夏衿这般奇怪的治疗手段。不光下‘药’,还用言语‘激’怒对方。这种行径,闻所未闻。

所以,他们都很好奇,想知道这种奇怪的治病手段有没有效果。

“看,快看,动了,她的手动了。”一个站在前面的大婶指着王夫人,大叫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忙朝‘女’儿的手看去,只见她‘露’在袖外的两根指头微动了动。她心情‘激’‘荡’不已,急步走到王夫人身前,轻声唤道:“绮儿,绮儿……”

“嘤咛”一声,王夫人的身子动了一下,随即她缓缓睁开了眼。

“啊,醒了!”众人低声惊呼。

“果然神了。”有人甚是‘激’动,“夏家小哥儿说时间差不多了,这位夫人立刻就醒来了。真是神奇!”

众人俱都点头,眼睛仍盯着王夫人,急于想知道她醒来后会有什么变化。

宣平候老夫人见‘女’儿醒来,很是‘激’动,拉着她连声问道:“绮儿,你怎么样?”

王夫人看看宣平候老夫人,又环顾了屋子一眼,看到满屋的人都盯着自己,神‘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她坐直身子,脸‘色’有些泛红,疑‘惑’地问:“娘,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又指了指夏衿和围观的人群,“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啊,竟然好了。”

“是啊是啊,你看她目光清明,说话极有条理,显是醒过来了。”

“……”

围观的人虽不懂医理,但任谁都看得出来,王夫人这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再不像刚才那样,‘混’‘混’沌沌,疯疯癫癫,哭泣吵闹不休。

看到‘女’儿神智正常,宣平候老夫人不由得老泪,伸手将王夫人一把搂进怀里,哽咽在拍着她的背道:“你好了,你真的好了。我可怜的‘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

“娘!”感受到老母亲的情绪,王夫人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前段时间虽然神智不清,但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她如今也有印象。让老父老母为自己担忧难过,她觉得自己太不孝了。

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夫人很不自在,低低地在老母亲耳边说了一句:“娘,好多人看着咱们呢。”便放开了手。

看到‘女’儿有些娇羞的表情,宣平候老夫人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好。要知道,前段时间,王夫人无论是哭是笑,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至于外界有没有人,是什么样的场合,她完全是不管不顾。

而现在,她知道害羞了。

宣平候老夫人心‘胸’大慰。

她朝夏衿招了招手,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祥:“来,夏小哥儿,你来给我‘女’儿拿个脉,看看还有什么不妥,是否还要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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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伊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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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对比

夏衿应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夫人虽成亲几年,但此时的人结婚年纪普遍都早,她此时也不过是二十三、四岁,是个标致的年轻‘妇’人。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伸出雪白的皓腕给一个男人拿脉,她颇觉不好意思。忸怩半晌,她方伸出手来,放到了桌上。

夏衿微闭着眼,细细地拿了脉,然后收回手来,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恭喜老夫人,贵府姑太太已无大碍。我再开个方子,调剂调剂,便完全无事了。”

宣平候老夫人大喜:“有劳夏小哥儿。”

宣平候府的下人见状,个个欢喜。不用老夫人和夏衿示意,便有人将早已干涩的墨汁重又滴水磨开,将纸张铺了,等着夏衿写‘药’方。

夏衿提笔将方子写了,嘱咐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温着喝,早晚各一次。”

宣平候老夫人也不假人之手,走过去亲自将那方子吹干,仔细叠了,放进自己怀里。然后她向一个婆子招招手,那婆子拿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给她。她一个一个把桌上的银锭捡了,放进荷包里,又另加了两锭银子进去,送到夏衿面前。

她笑道:“夏小哥儿的医术,比之京中御医都毫不逊‘色’。回来前我还担心,要是家人忽然生病,临江城找不到好郎中,岂不白白延误了诊治的好时机?可现在有了你,往后这临江城我也住得安心了。”

说着,她把荷包塞到夏衿手里:“来,这是诊金,拿着。过几日,等我安顿下来,还会下帖子请小哥儿到府上赴宴,以示感谢。”

夏衿也不推辞,接过荷包,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厚赐。”

宣平候老夫人‘性’格最是爽利,也最欣赏爽利之人。此时见夏衿既不假意推辞,也不献媚巴结,表情始终淡淡的,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她又喜欢了几分。

眼看着宣平候老夫人转去跟罗骞寒喧,看样子马上就要离开了,一直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名望和饭碗的谭郎中,将心一横,高声道:“六少爷,你一剂‘药’下去,就能将这位夫人的病治好,老朽佩服。趁着六少爷在此,老朽倒想讨教讨教,这位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六少爷又是下了什么‘药’。否则,老朽这心里始终觉得,六少爷所下之‘药’方,与老朽的同出一理。依老朽看,不如这样,你我同时写下‘药’方,‘交’给旁观的人,让他们看看我们所开的‘药’方是否一致,你看如何?”

听得这话,宣平候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谭郎中这话说完,夏衿还没作出回应,那边夏正慎就吓了一大跳。

谭郎中不知宣平候老夫人和王夫人的身份,可他知道啊。他知道如果任由谭郎中这样闹下去,仁和堂绝对要被宣平候老夫人记恨上了,关‘门’闭馆都是轻的。如果这老婆子心狠一些,夏家和谭家,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一时之间,他将这惹事生非的谭郎中恨之入骨。

见夏衿似乎要张嘴,他连忙抢先喝斥谭郎中:“谭文锦,你嫌惹的事还不够多是不是?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给我离开。”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谭郎中面前,厉声道,“这是你的工钱,打现在起,你再不是我仁和堂的郎中了。赶紧走,立刻,马上,赶紧走!”

说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朝谭郎中挥着手。

“东家你……”谭郎中懵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夏正慎有利的呢。只要他把夏衿挤兑得无话可说,仁和堂的名声就保住了,而他今天惹出来的事端也平息了。到时候,夏正慎不光不会解雇他,没准还会赏他百十文钱。

却不想,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样。

“走走走,赶紧走。”夏正慎一边将谭郎中往外推,一边朝他眨着眼,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别再招惹事端。

可夏衿却不愿意了。这会子要让谭郎中走了,王夫人的病就没办法正名了。

“等等。”她叫道,又对夏正慎道,“谭郎中既说了这话,我要不应下,岂不是怕了他?而且那位夫人的病也会被人以讹传讹,白白坏了名声。不如应他所求,我跟他把‘药’方写下来,你再把他赶走不迟。”

看夏正慎迟疑,她又加了一句:“放心,谭郎中既不再是仁和堂的郎中,他做的事说的话,就与仁和堂无关。我会请求老夫人不追究你们的过失的。”

夏正慎要的正是这一句话。

他转过头去,眼巴巴地望向宣平候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可是从夏衿这话里听出言外之意了。她也明白,现在把谭郎中赶走,围观的民众里,还是会以为她‘女’儿得的是疯魔之症。只有由夏衿来证实,说她患的不是这个病,她‘女’儿的名声才能被保住。

“行,我答应了。”她大手一挥,“谭郎中的言行,与仁和堂无关。”

“多谢老夫人体恤!”夏正慎大喜,深深给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

“别谢我,应该谢你那被逐出家‘门’的侄儿才对。”宣平候老夫人淡淡道。

夏正慎老脸一红,退到一旁再不敢出声。

这边谭郎中被放开,呆呆的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离开,还是留下来跟夏衿较量医术。

“怎么的?怕了?不敢了?你行医几十年,难道还怕我这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成?”夏衿望着他淡淡道,目光里尽是不屑。

心高气傲的谭郎中被夏衿这么一挤兑,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卷衣拉袖地道:“我怕你?真是笑话!来,赶紧写,把你的方子写出来,我就不信我在医术上还全输给你!”

早有宣平候府的下人把两张桌子整理好,放上文房四宝了。

夏衿见谭郎中提笔疾书,她微微一笑,也提起笔,准备把‘药’方再写一遍。却不料谭郎中大喝一声:“慢着,你不用再写。刚才那张方子呢?抓‘药’的那张方子呢?直接拿出来对照就可以了。你现在又写一个,谁知道你会不会‘弄’虚作假?”

夏衿耸耸肩,将笔放下,对夏正慎道:“刚才那张方子,是不是在你身上?”

“啊?哦!”夏正慎这才想起,那张方子还真在他身上。

他伸手掏了掏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来,看了一眼,确认确实就是刚才那张‘药’方,便想递给夏衿。

谭郎中又大叫一声:“慢着。”目光在旁观的人群里逡巡,良久,终于挑中一个穿长衫戴秀才方巾的中年男子,对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能不能帮一个忙,对一对我们两人的‘药’方?”

那位秀才既‘花’这么多时间站在这里看热闹,可见是好奇心极重的人。有这样一个一睹为快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推辞,极为爽快的答应了。

谭郎中想了又想,加加减减,‘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他那个‘药’方写完,递给秀才。

这秀才接过他的方子,念道:“铁落二钱,防葵一钱,生川乌头二钱半去皮……”

夏衿听到这方子,暗自摇头。

铁落、防葵主治癫狂,川乌头有使心率减慢、血压微降之功效,看似对症,其实不过是缓解病人一时之狂燥,并不能对病症进行根治。

秀才念完谭郎中的‘药’方,又将夏衿的‘药’方念了一遍:“桃仁八钱,柴胡三钱,香附二钱,木通三钱……”

将两个方子念完,他抬起头来:“两个方子完全不一样,没有一样‘药’是相同的。”

谭郎中听了夏衿那个方子,呆呆地站在那里,表情颇有些怔愣。

夏衿这方子,与他的完全不同啊。用量最大的桃仁,在中医里最大的效用就是活血祛瘀;而柴胡、木通等,也都是疏肝升阳、活血通脉之‘药’。这里面,没有一样是袪疯癫的。

难道,这‘女’人患的果真不是疯魔之症?

谭郎中这边发着呆,而那边,旁观人群里颇有几个粗通医理的,把这两个‘药’方的区别给大家都解说了一遍。

宣平候老夫人听明白他们的话,心里欢喜得不行。她就说嘛,她‘女’儿怎么可能是疯魔之症?夏家小哥儿用实实在在的真本事还了他们一个大耳光,看看,用的只是疏肝袪瘀的‘药’,就治好了病。看往后,谁还敢说她‘女’儿曾得过疯魔之症!

夏衿听得这些人的纷纷议论,却兀自在心里苦笑。

其实,谭郎中并没有看错,这位王翰林夫人,得的还真是疯魔之症。她这‘药’方,看似没有一味是治疯魔的,其实它有个名字,叫癫狂梦醒汤,是清朝道光年间王清任所写的《医林改错》里的一个方子。所用的医理与这时候人们治疗此症的医理全然不同罢了。

为了开‘药’方的时候不那么鹤立‘鸡’群,她这段时间有机会就向夏正谦请教。对于谭郎中所开的‘药’方,她心里有数,所以才敢有这一遭比试。

那位中年秀才等大家的议论声稍稍平息之后,便想对这件事做个结论,可一转脸,却不见了谭郎中的身影。

“谭郎中呢?”他问道。

大家一怔,左右看看,都没看到谭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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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雨流风

简介:夫妻携手奔离婚,可现在,你们俩倒是离啊,一群人等着呢!r

第七十四章 关照

“谁看到谭郎中了?”大家纷纷询问。

虽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个‘药’方上面,却也有人眼观八方的,在人群里出言道:“刚才大家议论的时候,他悄悄的从人群后面溜出去了。”

“走了?”大家愕然。

又有人责怪那说话的人:“你既看到他溜走,怎么不拦住他?便是提醒我们一声也好啊。”

“唉,这个人,太没担当了。输了就输了,认个错便是,大家也不会为难他。”

“就是就是……”

赵郎中听得这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想让谭郎中低头,那比杀了他还难受。认错,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抬起眼来,望着场中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得意的夏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夏家六少爷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的医术,前途不可限量。他这个脖子已埋进黄土的人,不服气都不行啊!

想到这里,他拱了拱手,对夏衿恭声道:“六少爷,您这方子,甚是奇妙;而您治病的手段,更是高明。在下冒昧,极想知道缘由。不知您能否为我们解说一二?当然,如果这涉及贵师‘门’之秘方,就当在下这个要求从未提过。”

夏正慎惊诧的看了赵郎中一眼。

这赵郎中,跟刚才离开的谭郎中一样,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人。以前就不服气夏正谦,总觉得夏正谦的名声不是医术高明所得,而是为人谦和的缘故。可现在,这人却对夏衿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用敬语,称自己为“在下”,这怎么不叫他惊奇?

夏衿对赵郎中印象还不错,而且她今天无意中出了个风头,对夏祁以后的生活必有影响。心中歉疚,便想在品行上描补一二。

所以,她极谦逊地抬手回了一礼,笑着温言道:“赵郎中如此谬赞,倒叫小子羞愧。小子对医术,也不过是管窥一见,哪里敢说高明?刚才能治好这位夫人的病,也是凑巧罢了,盖因这病是因火败土湿,金水俱旺所致,如今小子用燥培木、温金暖水之剂,再用话所‘激’,使其心里有怒气,‘药’劲发散到全身,病自然就立时好了。些许微末小技,不足挂齿,当不得赵郎中谬赞。”

这话一出,大家果然对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无论是谁,都喜欢谦虚的孩子,尤其有本事而又十分谦虚的孩子。有点小本事就翘尾巴的人,走到哪里都惹人讨厌。

赵郎中这下不光是在医术上佩服她,便是品行上对她也十分欣赏了。

他望着夏衿,不知不觉中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关爱,道:“好好学,以后要比你父亲还要厉害,成为一代名医。”

“多谢赵郎中勉励。”夏衿对他深深作了个揖。

直起身后,她看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

她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但宣平候老夫人不走,她作为小辈,自然不好先走。

宣平候老夫人看‘女’儿不自在,早就有了去意。只谭郎中要跳出来与夏衿斗法,她也不好说走。此时见此事已了,站起来对夏衿道:“夏小哥儿,那我们便先走了。”

她指着一个穿茄紫‘色’褙子的婆子道:“这是我的陪房,夫家姓冯,他男人是我府上的管家。我在城东有一处二进小院,这阵子你们可以先到那里去暂住。我让冯二家的先跟着你,你回家后收拾东西,便跟着她走,到时候她会带你们去的。”

“多谢老夫人好意。”夏衿忙道,“只是刚才罗大哥已与我找到一处宅子了,我正要回家跟父亲说呢,在路上就遇到了你们这事。”

“姨祖母,确有此事。”罗骞赶紧作证。

宣平候老夫人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多事了。”她转头对罗骞道,“骞哥儿,你既与夏小哥儿‘交’好,那等夏小哥儿把家安顿好,你就派人知会我一声,让我好知晓他家住何处。”

“是。”罗骞恭声答应。

“行了,我们走吧。”宣平候老夫人让人搀起王夫人,然后率先朝外面走去。

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让她们一行离去。

夏衿正要跟罗骞一起离开,便听围观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夏小哥儿,你家住哪里,能不能到时候给我们一个信?要是家里谁得了病,也好找你看病不是?”

夏衿只得停住脚步,朝人群拱了拱手:“实在对不住,家父一直希望我能考个秀才,过阵子我便要参加‘春’闱,这段时间要在家看书,恐怕是没有多少时间给人看病。还请这位大叔谅解。”

“那令尊呢?到哪个医馆坐堂去了?”又有人问。

夏衿只得挠挠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环顾了一下仁和堂,道:“这个……在这里说不好吧?”

大家“轰”地一声,俱都笑了起来,对夏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夏正慎对三弟一家的绝情大家都看在了眼里,然而夏衿仍还顾及着她这个大伯。这孩子,真是天‘性’纯良啊!

夏衿抹着汗,终于跟罗骞冲出层层重围,朝马车所停的方向走去。

走到外面,她仍听屋子里有人高声说道:“夏小哥儿仁义,不在这里说夏郎中去了哪里,我却没有顾忌。我告诉大家,夏郎中自己开了一家医馆,叫杏霖堂,但今天刚开业就被赶出了夏家老宅,如今正到处找房子呢。待他找到房子,想必还会把医馆给开起来的。”

“嗯,到时候我们在城里寻杏霖堂这个医馆,就能找着夏郎中了……”

“看来,你们那医馆,生意不愁了。”罗骞上了马车,对夏衿笑道。

夏衿在他对面坐下,道:“做郎中的,倒希望没有生意。”

这话听在听惯了口号的后世人耳里,极是平常;可听在罗骞耳里,却振聋发聩。

他睁着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夏衿一眼,良久,方问道:“宅子不看了吧?就要城东那一套。”

刚才夏衿是没钱。现在得了宣平候老夫人给的几十两银子,预付几个月的房租,绰绰有余了。即便是买房,也不成问题。不过,几十两银子,只能买到城外的一进小院子,不安全不说,也不适合开医馆。

“那宅子离这不远,还是去看看吧。”夏衿却道。

见夏衿坚持,罗骞也无奈,挥手叫虎子往另一处去。

马车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这处房子,只有一进院子。而且在巷子里,马车进不去。咱们得在这里下车,走进去。”于管家道。

夏衿下了车,跟着于管家往里走。不一会儿,两人便停在了一处宅子‘门’前。

进去看了看,夏衿便有些失望。其实如果没有第一处宅子相比,这处宅子还算是好的了。房子的格局跟他们现在住的老宅很相似,都是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屋子也有些破败。不过租金倒是便宜,只要一两八钱银子,属于夏正谦和舒氏所能承受的范围内。

但夏衿真不喜欢。

她实在不愿意跟大家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个地段相比之下比较偏僻,周围住的住户相比之下经济状况也偏下,并不利于医馆的发展。

“除了这三处,没别的了吗?”夏衿问道。

于管家摇摇头,歉意道:“再找找的话,或许会有。但您给的时间太仓促。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合意的。”

夏衿怕于管家多心,忙安抚道:“能找着这三处,已很不容易了。我在外面转了半个时辰,一处合适的都没找着。是我太挑剔了。”

相处这段时日,于管家倒是喜欢夏衿大大方方的‘性’子。他也知道夏衿开始那样说,并不是埋怨他办事不利,只是不满意这房而已。

他道:“其实,这三处最适合你们的,就是方才**街那一处。那处有两进小院,带两个小‘门’脸,一个月租金才二两银子。房主是外地人,因要回家奔丧,而且奔丧之后守孝三年,老家又远,来回一趟不方便,所以才急着把屋子租出去。”

**街,就是仁和堂所在的那条街。

夏衿苦笑一下:“于管家,我家里的事,刚才你也看到了。我那大伯吧,刚才虽然在宣平候老夫人和罗大哥面前表示把我们这一房分了出去,再无瓜葛。但一旦我们有了钱或是他们遭了难,仍然会缠上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夏字,我爹那‘性’子,不可能不管他们。所以,我们避他们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凑到跟前去?**街那处,还是别提了吧。”

于管家叹了一口气,问道:“那还继续找吗?如果想要再找找,我这便派人去打听。”

夏衿想了想,摇摇头道:“我先回去跟我爹娘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就把城东那处宅子租下来。”

“那行。”于管家听到夏衿要租城东那一处,很是高兴。

他是罗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对罗夫人和罗骞甚是忠心。他想着,城东那处宅子离罗府近,以后罗夫人或罗骞如果身体不适,找夏衿看诊便方便了许多。要遇上个急症,也不用把时间全‘浪’1152

第七十五章 雪中送炭

于管家是高兴了,夏衿这边却又添了心思。.

在原主的记忆里,因夏老太太的苛待和夏正慎的抠‘门’,三房在经济上向来拮据,否则今天夏正谦和舒氏也不会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拿不来当当了--那块‘玉’佩除外--也因此,养成了夏正谦和舒氏节俭的习惯。

如果她怀里这几十两银子不拿出来,要让夏正谦和舒氏在吃饭钱都没着落的情况下,租一处一个月五两银子租金的宅子,难处不是一般的大。

先试试看吧。

她叹气。

回到夏家老宅,夏衿意外的发现,刑庆生赫然在座。她这才想起,今天在仁和堂并没有看到刑庆生。

她拱手问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不待刑庆生说话,夏正谦便欣慰地答道:“你师兄听病人说了刚刚发生的事,便赶紧辞了仁和堂的工,赶过来帮忙。”

夏衿诧异地望向刑庆生。

这位师兄,她知道是个好的。在她呆在仁和堂期间,他对她多番照顾,每日嘘寒问暖。但她以为,这只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得失的基础之上。

她前世看过太多的背叛,哪所是亲如夫妻、兄妹、父子、母‘女’,或最亲密的朋友,平时相处时温情脉脉,让人只觉岁月静好。可一旦涉及到一定额度的利益,他们就会撕开温情的面纱,‘露’出锋利的獠牙,上演一出又一出倾轧大戏。

更何况,夏正谦与刑庆生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刑庆生于一年半前还出了师。

依着夏衿对人‘性’的恶意的猜测,刑庆生是没有理由离开仁和堂的。因为他自己的家庭条件并不好——他父亲虽是秀才,却早早就亡故了,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家无恒产,这些年,他的寡母就靠着给人针线活,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

如今,他母亲眼睛已不行了,两人就靠着刑庆生在仁和堂所得的微薄的收入过日子。那点钱不多,但好歹稳定。刑庆生虽声望不显,但医术是不错的。夏正慎为了留住他,并不敢在月钱上克扣他。

像他家这样的情况,即便刑庆生极有良心,愿意回报夏正谦的恩情,也应该在夏正谦找到房子,开的医馆稳定,有能力请个帮手,付得起一定的月钱之后,才辞了仁和堂的事,到杏霖堂帮忙才是。

却不想他就这么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师兄,你早上来时,没想到我们又要搬家吧?现在连房子都还没找到,更不用说开医馆了,唉……”夏衿沮丧着脸,深深叹息一声。

刑庆生也刚到没多久,正问候夏正谦和舒氏的身体,还没聊到实质‘性’的话题呢。现在听夏衿提到这事,他忙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荷包。

可这一下,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眼睛都不敢看夏正谦,满脸通红的将荷包递给他,轻声道:“师父,这是我这两年攒的一点积蓄,虽然很少,就几百文钱,但也是徒儿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先拿去用着。”

夏衿不清楚,可夏正谦却深深了解自已这个徒弟。刑庆生这脸红,是觉得自己拿的钱少,不能帮师父的忙,感觉羞愧。

这孩子,虽家境贫寒,却是个重义轻财的‘性’子!

“这事,你母亲知道吗?”他问道。

刑庆生点点头:“知道。这钱,还有一部分是我娘给我的呢,说给师父您救个急。”

虽然这点钱顶不了什么事,但徒儿的这一份心意,夏正谦却不想轻拂。

他接过荷包,笑道:“庆生还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们这正愁没钱租房子呢。”

见自己这一点点钱,真的能帮到师父的忙,刑庆生极高兴,刚才那点羞愧感瞬间不见了。他‘精’神振奋地环顾四周,道:“师父,还有什么要收拾的?我去帮忙去。”

夏正谦摆摆手:“不用。东西不多,下人收拾就够了。”

这时候,舒氏大概是听下人禀报,夏衿回来了,急匆匆地就走了‘门’,问夏衿道:“怎么样?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夏衿没有马上回答,抬头看了夏正谦一眼,问道:“爹爹没找到合意的吗?”

“我找了两个中人,把条件一提,他们就摇头了,说手头上没有带‘门’脸,价钱又那么便宜的房子。不带‘门’脸的,倒带着我去看了两三处,就跟咱们这小院差不多大,都要一两八钱一个月。我看了一下,周围住的人似乎很杂,不太安全。”

夏正谦说着,还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这样穿着男装到处跑,他很担心‘女’儿的安全。只是‘女’儿死而复生,活过来后对他和舒氏疏离了好长一段时间,这阵子才慢慢好了。他是个心疼儿‘女’的人,不希望‘女’儿郁郁寡欢。所以,他没有采用强制手段,把‘女’儿锁在家里。他能做的,就是在挑屋子的时候,考虑到安全问题。免得‘女’儿出入家‘门’的时候,老遇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夏衿见夏正谦看向自己的目光颇有深意,回想他话中传达出来的信息,随即便明白了夏正谦所想的东西。

她心里一阵感动。

“要不,先去我家挤挤吧?”刑庆生忽然道。

夏家三口顿时一怔,互相对视一眼,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夏正谦无限感慨。

他虽不是老太太的儿子,但身上流着的是夏家的血。否则,老太爷也不会把他抱回夏家,硬‘逼’着老太太当作亲生儿子来养。也就是说,他跟夏正慎、夏正浩即便不同母,也是亲兄弟;而且共同生活了三十几年,感情不可谓不深。

可现在,亲亲的大哥要把他们赶出去,二哥不闻不问;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徒弟,却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相助,还想要收留他们。两厢一对比,怎不叫人伤怀感慨?

刑庆生的家,夏衿自然没有去过。为了试探他是不是真心要收留,她笑道:“师兄别说笑了,你们家,怎么住得下?我们有十几口人呢。虽说落魄了,但那些下人都是一直跟着我爹我娘的,有的还是我娘的陪房,跟我们家亲人似的,万没有这时候将他们丢下,我们自己找地方住的道理。”

刑庆生还没说话,夏正谦就笑道:“祁哥儿你忘了?你师兄他们家,住的是祖宅,房子也有七、八间。你刑叔去世后,你刑婶一直舍不得卖房子,怕人多嘴杂,也不肯将房子租出去。咱们十几口人要是过去,挤一挤,倒是住得下的。”

“正是正是。”刑庆生听得这话,显得十分高兴,转头跟舒氏道,“师娘您带着师妹住内院,我搬出来跟师父、师弟住外院。下人们委曲些,住外面一排小房子里。”说到这里,他眼睛亮晶晶的,又对夏正谦道,“师父,就这样说定了呀,就搬到我那里去,别再找房子了。”

看到刑庆生这样,夏衿倒有些想笑。

在医馆里,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照顾起人来十分周到,跟夏正谦一样是个谦谦君子。可刚才看他羞涩的模样,还在现在跟得了糖吃似的兴奋劲儿,明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这样子,倒很有趣。

想到刑庆生的话,舒氏犹豫起来,望向夏正谦,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夏衿见状,忙道:“爹、娘,不用去挤师兄他们,我找着房子了。”

“啊?在哪儿?”舒氏惊喜道。

她内心里,是不愿意去刑家的。刑庆生的母亲是个寡‘妇’,夏正谦这样带着家人去她家住,难免有人说闲话。

再说,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寄人篱下呢?

“在城东。”夏衿留了个心眼,没把城南那套说出来,只将城东的宅子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直将那里夸得好得不得了。

可她话还没说完,夏正谦和舒氏就大摇其头:“房子是好房子,就是这房租太贵了,不是我们住得起的。”

“可问题是,这不是过日子,这是投资。”夏衿劝道,“你要知道,在城东开医馆,和在城南开医馆,收入的区别是很大的。在城东,像罗公子那样的人家比比皆是。给他治好了病,随手就打赏个十两八两银子。一个月下来,二、三十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这收入,你在城西半年都赚不到。每月拿五两来‘交’房租,余下的钱也比城西的多。”

“这不过是你的想象。”舒氏白了她一眼,“要是没病人呢?一个月赚不到一两银子呢?你怎么办?吃饭钱没赚到不说,每月还欠几两银子外债。到时候人家来‘逼’债,我难道要卖儿卖‘女’?”

夏衿哑然。

她前世,从十八岁起,就跟着父母去了国外。深受西方消费观念的影响。西方人谁不是举债过日子?就算家里有钱,买房买车甚至买件小东西,都选择分期付款。背着一屁股债,人家照样乐乐呵呵过一辈子,还比谁都过得滋润。

可在舒氏这里,欠上一两银子的债,就叫她晚上睡不着觉了。更不要说每月五两的租金。

“再说,你爹这次的事,我也怕了。我只求咱们一家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贵。给富贵人家看病,风险实在太大。”舒氏想起前些日子的担惊受怕,不禁神情黯然起来。

夏衿见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表情严肃起来:“爹、娘,我想跟你们说个事。”r

第七十六章 说服

夏正谦见她表情严肃,心里咯噔一下,敛起脸上的笑容:“什么事?你说。”

舒氏看父‘女’俩这样的表情,也担心起来,望着夏衿问道:“你不会在外面闯了祸了吧?”

夏衿没有回答,眨巴一下眼睛正在开口,夏正谦伸手止住她道:“等等。”

他转过头去,对刑庆生道:“庆生,要不,你先回去?”

刑庆生跟夏正谦做师徒十几年了,对师父的‘性’子最是清楚。他也没多心,以为是家事,不宜外人听,便起身道:“师父,我到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过一阵我再回来。”

跟刑庆生,夏正谦也不客气,任由他去了。

刑庆生前脚出‘门’,夏衿后脚就跑了出去,留下一句话:“我去叫妹妹过来。”

夏正谦跟舒氏无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夏祁就别别扭扭地被夏衿拉过来了。到了屋里,看到没有外人,他用力甩开夏衿的手,极其气愤地道:“我说了换了衣服再来,你偏不许,硬要拉我出来。”

夏正谦刚刚饮了一口茶,还未咽下,听到夏祁这话,他“噗”地一声,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咳咳咳……”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舒氏怕儿子那幼小的心灵受伤,本想忍住装作没看见的,可夏祁这一说话,她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夏祁穿着一条浅绿‘色’襦裙,头上梳着两个双挂髻,戴着珠‘花’,耳垂还挂着夏衿改装的夹式耳环,活脱脱一个衿姐儿模样,可这么一说话,那变声期的鸭公嗓配着文文弱弱的‘女’子装扮,怎么看怎么滑稽。

看父母这反应,夏祁的脸‘色’都黑成了锅底,直埋怨夏衿:“你看看,我说了换了衣服再来吧。”说着扯着那浅绿‘色’镶边的袖子,“下次再不跟你换装了。”

夏衿心里也觉得好笑,不过她能忍得住,一本正经地对夏祁道:“一会儿刑师兄要过来,而且我还得带爹爹看宅子,时间紧,哪有时间换来换去的?来,快快坐下,我把今天的事情跟你们说说。”

舒氏赶紧强忍住笑,对夏祁道:“对对,你妹妹说得对,赶紧坐下吧。”

夏祁见妹妹表情严肃,父亲和母亲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便知真有事,忙坐了下来,不再吵闹。

“爹、娘、哥哥,我今天出去看宅子……”夏衿把今天发生在仁和堂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夏祁听了这事,看向夏衿的眼神闪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爹,妹妹的医术,真比你还高明?”他问道。

夏正谦正蹙眉思索着这事对各方面的影响呢。听到这话,不由得苦笑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你妹妹,厉害着呢。不说罗公子那病,光是今天这病,要是给爹爹来治,也跟那谭郎中一样开些治标的方,更不会想着用‘激’怒的手段来促使‘药’效快速发作。”

说着,他看着虽长高了一些,却仍比一般十四孩子瘦小一些的‘女’儿,目光里既有欣慰得意,又有纠结苦恼。

医术如此高明的‘女’儿,如果关在家里,真的是可惜了。可让她借用儿子的名头,在外面‘弄’得医名雀起,真的好吗?

而坐在他旁边的舒氏,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蹙眉看着夏衿,问道:“也就是说,你治好罗三公子的事,让你大伯知道了?而且你还得了几十两银子的诊金?”

夏衿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舒氏:“娘,这是六十两银子,宣平候老夫人给的,您拿着。”

舒氏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又惊又喜:“这么多?”

“嗯。”夏衿用力地点点头,“够咱们一年的‘花’销了。”

夏正谦望着舒氏手中的银锭,心情复杂。

他是男人,本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家里遇到难处,他竟然毫无办法,还要靠‘女’儿在外赚钱,帮着家里度过难关。

“唉,妹妹就是有本事。”夏祁也满心不是滋味,“这个家,就我是吃闲饭的,什么事都干不了。”

“瞎说!”舒氏瞪了他一眼,“你要真觉得自己没用,就好好看书,过阵子给爹娘考个秀才回来。咱们分家另过了,可就指着你考个秀才减免些赋税呢。你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不算白吃饭了。”

听得这话,夏祁顿时一改刚才的沮丧,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等着吧,我一定能考中秀才的。”

听到这话,舒氏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相公,衿姐儿借祁哥儿的名头在外面看病,以后祁哥儿出去,万一有人找他看病怎么办?他总不能说不会吧?”

这个影响,夏正谦早就想到了。他点点头:“这件事,确实难办。”

‘女’儿出手行医,是为家里着想,而且两次都是机缘巧合,被‘逼’无奈。没有她,自己早就遭了大难,被关在了狱中;而且家里经济拮据,拿不出钱来租房子,只能去当老太爷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所以,责怪‘女’儿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这件事,对儿子的负面影响又太大,虽不至于影响到他参加科举,但麻烦事必会不断,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在这件事上,夏祁最是无辜。

“爹。”夏祁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看着夏正谦的眼睛,认真地道:“今天的事,您别责怪妹妹。要不是大伯一再‘逼’迫,她也不会出头。而且今天这事,不会对我有什么大影响的。大不了以后有人叫我看病,我或是找借口拖延,然后换妹妹去治;或是直接说我治不了就行了。

妹妹的医术这么厉害,要是把她关在家里,那真是可惜了。爹您以前也曾说过,学了本事,就要为民众造福。妹妹小小年纪,就学得一身大本事,这何尝不是老天对妹妹的恩赐?她要藏着掩着不替人看病,岂不是愧对了老天的厚待?”

夏正谦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欣慰地拍拍夏祁的肩膀,道:“儿子,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了。你记住,你妹妹这样做,是为家里好。要不是她出手,你爹我现在还在狱中呆着呢。而今天她要不下车‘插’手此事,你的名声会更坏。以后,万不可因此事对妹妹心生埋怨。”

“爹您放心,我再糊涂也不至于分不清好歹。”夏祁认真地点点头。

他又转过头对夏衿道:“妹妹,以后你想出去就去吧,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反正总呆在家里看书,又不喜欢到外面‘乱’跑。”

夏衿望着这个跟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哥哥,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她言之凿凿地举手保证:“哥,以后,我再不‘乱’拍你的头,也不粗鲁地按着你换衣服了。”

夏祁傲娇地斜睨她一眼,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还没原谅她。

夏衿可没时间跟他玩闹,转脸对夏正谦正容道:“爹,您现在知道了,我不光是治好了罗三公子的病,而且还治好了宣平候老夫人‘女’儿的病。有这两家的人情在,临江城里,谁还敢找咱们的麻烦呢?便是知府大人也要给几分面子。在城东开医馆,真没有什么风险。”

她看了夏祁一眼,又道:“再说,孟母三迁,就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城东所住的人,非富即贵,哥哥在这种环境下呆一段时间,走出去都不会再畏手畏脚,一股子小家子气。而且读书人,最讲究人脉。你看以前二伯整日去参加什么诗会,就是为了‘混’个脸熟,搏些名声。咱们住在城东,周围都是些有地位有教养的人,哥哥跟他们的孩子‘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后面这个理由,说得夏正谦夫‘妇’俩颇为心动。一双儿‘女’,就是他们的心头‘肉’。只要是对儿‘女’好,不管做什么他们都是愿意的。

而舒氏作为母亲,想得就更深一些。

眼看夏祁和夏衿十四岁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住在城东,没准就能结识些好人家,给儿‘女’张罗两桩好亲事呢。

这么一想,舒氏就对夏正谦道:“相公,衿姐儿说得对。要不,咱们就租城东的那处宅子吧。”

“等我去看看再说不迟。”夏正谦其实已经愿意了,不过没看过宅子,他总不放心。说到底,还是对夏衿的办事能力有些不信任。

“还有一件事,爹。”夏衿又道。

“还有什么?”夏正谦抬起眼皮,不动声‘色’地道。他被夏衿吓了两次,此时都已学会淡定了。

“大伯如今已知道罗三公子的病是我治好的了,宣平候老夫人的身份他也知道。有这两份人情在,我担心,一会儿他就要找上‘门’来,跟您赔礼道歉,叫咱们搬回去了。”

舒氏担忧地望着丈夫。

没搬出来前,在夏府过的日子她还勉强能忍受。可现在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再回头一比较,她是再也不乐意回去过那种挨打受骂的日子了。

夏正慎见儿子也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唯恐自己说要搬回去的话,

第七十七章 问

他伸出手,想要‘摸’‘摸’夏祁的头,可看到他的少‘女’双挂髻,又缩回手去,对妻儿道:“放心,就是他们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回去了。.”

这么多年,他对老太太和那宅子里‘鸡’飞狗跳的事不是不反感。只是以为老太太是自己亲生母亲,所以才忍着。现在得知这‘女’人根本不是自己亲娘,而且把自己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下毒把自己害死,他对夏府那个地方,就满满的全是厌恶。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一件事。那是他七岁那年,有一次他在池塘边玩,有人从后面推他进了池塘,跟着他的下人不见踪影,他差点溺水而亡。幸得老太爷出诊回来,路过池塘,才叫人把他救了起来。后来跟随他的下人被打个半死卖了出去,老太太似乎也被关了一阵祠堂。

这时想来,他落水之事,恐怕是老太太所为。

“老爷,老爷……”恍惚中,夏正谦听妻子在叫唤,他回过神来,便见妻儿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啊,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他用手掌抹了一下脸,笑着道,笑容里尽是苦涩。

夏祁仍然不放心:“爹,大伯此时叫我们回去,无非就是以为咱们家攀上了罗府和宣平候府这两棵大树,想要从中获利。一旦咱们不按他们说的做,去巴结讨好贵人,并拿到他们想要的好处,估计咱们的日子比以前还要难过。所以,无论大伯怎么说,咱们都不要回去。”

“放心吧。”夏正谦见妻儿仍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暗自叹息,自己以前到底有多愚,才使得妻儿对他如此不放心,“我真不会回去了。老太太又不是我亲娘,恨我恨成那个样子,我回去干什么?给她打骂让她搓磨吗?”

话说到这份上,舒氏和夏祁终于放下心来了。

可夏衿却慢悠悠地开了口:“要是不是大伯来,而是二伯和二伯母来呢?”

舒氏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顿时僵在了那里。她望着手中的茶碗,自己便先不确定起来。

嫁进夏家这么多年,要说对她好,让她感觉到温暖的,就是夏家二太太魏氏了。她流掉孩子心如死灰躺在‘床’上的时候,是二太太嘘寒问暖,偷偷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些补品给她吃;每次被老太太责罚,也都是二太太为她求情,‘私’下里嘱咐下人对她多加照拂。

这十几年来在夏府的生活苦涩太多,遭受的责骂和冷眼太多,二太太给她的这一点温暖,便让她倍加珍视,格外感恩。

所以,如果是二太太上‘门’来,劝他们回去,舒氏想,她怕是张不了嘴拒绝二太太吧?

她转过头来,望着丈夫。她希望丈夫比自己更坚定。却看到丈夫在烦恼地‘揉’着眉心,一副为难的样子。

她知道,丈夫对二哥的感情,一如她对二嫂。她不止一次地听丈夫说过,小时候老太太生气,老太爷不在家时,就总是二哥护着他。老太爷过世后,二哥对他的维护,比二嫂对她的更甚。

如果二哥上‘门’相劝,他即便不愿意回去,也会给二哥面子,缓和与那边府里的关系。

夏祁看到父母这表情,嘴‘唇’紧抿,眼里‘露’出失望之‘色’。

他正要张嘴说话,却感觉有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胳膊。他转过头去,便见夏衿对他直摇头。

“妹妹,难道你还想回去过那憋屈的日子吗?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夏祁忍不住气愤地嚷嚷起来,然后不管不顾地转头对夏正谦和舒氏道,“要是你们抹不下面子,二伯和二伯母一劝你们就回去,那你们就回去吧,我跟妹妹留在外面。反正,打死我都不会回去再受夏祷和夏禅欺辱的。”

夏正谦和舒氏齐齐‘色’变。刚才的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动摇和纠结,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放心,我说了不会回去就不会回去。”夏正谦道。其实即便没有夏祁这句话,他也不会回去。二哥一家对他们固然好,但与府里那整日的责骂欺辱相比,算得了什么?日子是自己过的,那种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抛了个问题出来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夏衿,这一回问了一个问题:“可二伯不是劝你回去,只劝你跟那边不要闹得那样僵,今晚回府去吃一顿饭呢?”

夏正谦哑然。

他抬起头,愣愣地望着夏衿。

夏衿就知道,这个男人心软而又善良,要不然也不会一身本事,还被人欺负到那种程度了。

她避开夏正谦的目光,望着虚空,淡淡道:“您可能想,吃一顿饭而已,这点面子总是要给的。就算老太太不是亲娘,大伯、二伯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二伯这么多年以来如此维护你,他叫你回去吃一顿饭,你总不好意思不去,是不是?”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夏正谦的心思,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去装着饮茶,表情颇为不自然。

而舒氏不忍看到丈夫被抢白,心虚而小声地道:“衿姐儿,那边毕竟是你爹的家,咱们的根。咱们即便是分家出来了,也同样的夏家人,每年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回去拜祭祖宗的。两边的关系闹得太僵,终归不好,让人看了也是笑话。到头来定然说是咱们不好,不敬嫡母。”

说到嫡母两个字,她猛地用手帕捂住了嘴巴,然后小心地看了丈夫一眼,唯恐夏正谦听到这两个字伤心难过。

夏正谦听到这两个字,果然神情微动,不过低垂着眉眼,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夏衿对这对包子父母无奈了。

她叹了一口气,道:“那好,咱们就给个面子,过去吃饭。然后呢?然后老太太哭着跟你道歉,说她当年对老太爷太过失望,她这里生儿育‘女’、勤俭持家,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日子稍好过些了,老太爷便生了异心,在外面有了‘女’人,还抱回个孩子来。她当时刚生了孩子起不来‘床’,孩子没了伤心‘欲’绝,老太爷不但没有安慰她,反而抱回个孩子,还用她父兄来威胁,‘逼’着她认作亲生。这种情况任作是谁,都要恨意滔天,愤意难平。可老太爷毕竟是她的丈夫,一日夫妻百日恩,外头的‘女’人又查不到,她只有把这份恨意,放到你的身上。所以这么多年,才会如此对你。”

她注视着夏正谦,见若有所思,微微动容,显然这番话打动了他,她心底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地冷笑:“如果她说这番话,你会不会原谅她?”

夏祁抬起眼来紧紧地盯着父亲的脸,唯恐他说出原谅的话来。

夏正谦沉默着,没有说话。

舒氏低下头去,双手绞着手帕,生怕‘女’儿问到她头上。

她恨老太太,但身为‘女’人,她又特别能理解老太太当年的心情。她跟夏正谦鹣鲽情深。可假如她怀孩子的时候,丈夫在外面有了异心;待她生的孩子死了,丈夫却抱了他情人所生孩子回来,硬‘逼’着她将这孩子认下,她恐怕要生生将那孩子摔死,再拿刀将丈夫砍了,才能解心头之恨。她‘性’情柔弱尚且如此,何况生‘性’要强的老太太呢?

夏衿不用看,就知道这对夫妻在想些什么。

她冷冷一笑,又道:“好,你原谅了她,她放低身段求你,求你搬回去住,求你回仁和堂去帮大伯。想来,即便爹您不搬回去住,也不好意思再拒绝重回仁和堂的要求吧?”

夏正谦这回没有沉默。他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呢?然后当然是您再回去为他们当牛作马,老太太依然可以用各种借口叫我们母子三人回去,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爹,您可别忘了,每次老太太打骂我们,可都不是无理取闹的,总有各种拿得手的理由。”

舒氏的眼眸抬了起来,表情有些忡怔。

“当然,或许老太太看在我们能为她办事的面上,不打骂我们。可她要求您去宣平候府为二伯求个一官半职呢?如果她让你去找罗大人为二哥、四哥开后‘门’,在‘春’闱上多加照顾呢?您去是不去?可衙‘门’是候爷家开的吗?‘春’闱是罗推官能左右的吗?他们能为了一个郎中,就罔顾国法、徇‘私’舞弊,陷自己于危险境地,供政敌弹劾吗?自然不会。您求不来官,求不来秀才,老太太又会如何对待您?她恐怕会把所有的怒气都宣泄到我们四人身上吧?”

舒氏听到这里,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候爷他老人家和罗推官感于恩情,给二伯安排个一官半职,让二哥、四哥中了秀才,可老太太会满足吗?给二伯安排个文书,她恐怕还肖想着要让二伯做幕僚、做主薄、做县丞,做朝庭的有品级的正经官员吧?”

夏正谦不由得想起老太太对他提到过的,让夏正浩做知府大人的师爷的事。

“爹,您想想,如果不是我治好了罗三公子和宣平候姑太太的病,老太太会对您道歉,求您回去吗?恐怕不会吧?她既让您回去,就是存了想要利用你,榨**的想法。一旦您对她没了用处,又会像这次一想,一脚把您踢出‘门’!明明知道这样,您还要回去给她利用,给她压榨,帮她去求爷爷告‘奶’‘奶’,做那些狗苟蝇营的事吗?您就非得那么下作,由得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如何搓磨就如何搓磨,还拉着你的妻儿受苦陪葬吗?”r

第七十八章 坚持

见夏衿越说越不像话,舒氏忙喝了一声:“衿姐儿!”

夏衿不说话了,只盯着夏正谦,目光冷冽而又疏离。哪怕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份父爱,但如今她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他仍然执意要做一个包子,她便打心眼里看他不上。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旦他选择回去,她便会想办法脱离夏家。

夏衿的话说得虽然难听,却如同重鼓一样“呯呯”地击中了夏正谦的心房。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儿子和‘女’儿那两双眼睛。看到这两双眼睛清冷里带着深深的失望,他心中顿时一凛,被老太太的悲情‘弄’‘迷’糊的心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伸出手掌,用力地‘揉’了‘揉’脸,沙哑着声音道:“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舒氏安慰似的拍了拍丈夫一手,一面对夏衿嗔道:“你这孩子,说的跟真的似的,就好像你大伯、二伯真的来过了一样。你看看,你回来这么久,你大伯、二伯不是也没来吗?或许人家根本就看不上咱们,不想再跟咱们有什么瓜葛呢。”

夏祁撇了撇嘴:“娘,您这话也就自己骗自己,以老太太和大伯的‘性’子,他们会不来吗?”

夏祁话声刚落,就有婆子匆匆从台阶下快步走了上来,在‘门’口行了一礼,道:“老爷、太太,二老爷来了。”

屋子里瞬间一片寂静。

那婆子见一家四口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定定地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不由得将声音扬了起来:“老爷、太太?”

以二老爷在夏府的地位,他到这里来探望三老爷和三太太。她们做下人的本不敢拦的。但今天轮值的这位守‘门’的婆子,‘性’情最是刚直,看不惯那边府上的做派,向来在心里为三房打抱不平,这才硬生生把夏正浩拦在了‘门’外,说是老爷曾‘交’待过,因院子窄小。住着‘女’眷,来了客人需得通报了才能放进来。

此时见夏正谦和舒氏都不动不说话。她还以为自己的做法欠妥,心里惴惴的。

这四人里,夏衿最是清醒。她怔了一怔便反应过来。见夏正谦和舒氏没应声,便替他们对婆子回道:“让他进来吧。”

看那婆子去了。她转过头来,对夏正谦淡淡道:“爹,这句话我放在这里。如果您真要回那府上去,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说着,她转身就出了‘门’。

“爹。”看到夏正谦这样,夏祁颇不忍心,期盼地望着他,就想听他说一句承诺的话。

“放心吧,你妹妹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不会再回去,也不会再给他们当牛作马。”夏正谦道。

看着儿子穿着‘女’装却用鸭公嗓说话,舒氏赶紧挥手:“祁哥儿。你快回房去,别在这儿呆着,免得‘露’了馅。”见儿子迟疑,她又道,“放心,我会看着你爹的。你妹妹那话。说得我是真害怕。如果你爹要回去,咱们就不理他了。我就带着你们兄妹俩单独过。”

夏正谦无奈地望了妻子一眼,对夏祁挥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夏祁这才放心地去了西厢,准备找妹妹说说话。

可到了西厢,他却找不到夏衿的身影。

见到菖蒲拿着针线簸箩,正坐在‘门’廊上认真地做针线活,他忙问:“菖蒲,姑娘呢?”

菖蒲指了指旁边的一个角落。

夏祁定睛一看,却见夏衿正站在厅堂后窗下,正跟上次夏正慎来时一样,准备偷听壁角呢。

他赶紧也跑了过去,凑到了妹妹身边。

听着里面的谈话,夏祁的脸‘色’古怪起来,望向妹妹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他想不到,二叔所说的话,竟然跟妹妹刚才预测的一样:先是抚慰,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偏不在家,对不住三弟;紧接着就解说老太太当年的心情,让夏正谦理解她;最后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夏正谦回去。这个要求在遭夏正谦拒绝后,他便退了一步,请三房一家回去吃顿饭,以示冰释前嫌。

夏正浩身为秀才,整日跟那帮子文人‘混’在一起,那口才绝对是杠杠的,说是口灿莲‘花’都不为过。要不是夏衿有先见之明,把事情剖析了一番,将夏正浩种种说辞演绎了一遍,不要说心软的夏正谦和舒氏,便是夏祁自己恐怕都要被他说动,答应回去吃这一顿鸿‘门’宴了。

可惜有了夏衿打的预防针,又有了夏祁的威胁,夏正谦的抵抗能力强了不少,硬是紧咬着牙关,不答应回去吃饭。

末了,夏正浩也不耐烦了,口气倏地冷了下来:“三弟,以前我看你秉‘性’纯良,所以才总是护着你,没想到你现在变成这样,六亲不认,冷酷无情。老太太即便不是你亲娘,也是你嫡母,好歹养了你这么大,不少你吃不少你穿,还给你娶了媳‘妇’,你就这样回报她的?你以为,不要财产,再倒帖三百两银子,就能一笔勾销这几十年的养育之恩?要是钱财就能算清楚父母的恩情,那还要孝悌之理做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难道你没有听过?”

说着他站了起来,指着夏正谦道:“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今天申时,如果不见你来,咱们兄弟之情就到此为止,我再没有你这不孝不悌没良心的弟弟。”

说着,他拂袖而去。

二太太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用极感慨的语调道:“唉,三弟、三弟妹,回去吃顿饭而已,用得着闹这么僵么?你们做得这般绝情,那外人说话可就不好听了。要是让考官知道,祁哥儿还能参加科举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老太太再不好,咱们做子‘女’的,也得忍着。你们说是不是?反正呢,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去还是不去吃饭,你们自己好好斟酌,我就先走了。”说着似乎又拉了舒氏的手,“三弟妹,我们走了啊。以后啊,不住在一起了,有什么事你派人知会我一声。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好妯娌。”

“嗯,二嫂,多谢你了。”舒氏似乎‘挺’感动,两个轻柔的脚步往‘门’外去。过了一会儿,舒氏声音在院‘门’处响起,“二嫂,你慢走啊。”

夏祁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夏衿,似乎在等她拿主意。

夏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夏祁道:“我有点不舒服,回房去歇着了。”说着再不看他,转身快步往西厢走去。

夏祁在抬眼看夏衿时,就猛地感觉自己不对。自己是哥哥,又是男子,怎么一遇到事情就等着妹妹拿主意?这不对头,这很不对头。

他拍了拍脑袋,直直地就往厅堂里去。

他不像夏正谦,因误以为母亲难产生下他,对老太太总有深深的歉意,和一份难以言说的孺慕之情。夏祁与夏禅、夏祷同为孙辈,功课比那两人好,‘性’子也更乖,从不调皮捣蛋,然而每次有什么事,老太太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于他,把夏禅、夏祷犯的错都按到他身上。

一个小小孩童,哪里知道什么叫忍辱负重?又哪里晓得还要去猜想老太太的心思,谅解她的做法?一次两次,老太太的不公与偏心,早已在他心里埋下深深的憎恶,他恨这不公,他厌恶夏府。要不是夏正谦和舒氏的言传身教,还有正值叛逆期,夏衿就降临到了夏家,所作所为纾缓了他心里的郁气,否则,这孩子还不定怎么长歪了去呢。

所以,自始自终,夏祁都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夏衿这一边,不同意父母对老太太有任何妥协的。

他进了‘门’,便见夏正谦和舒氏一人一边地坐在厅堂的主座之下,沉着脸,满腹心思的样子。他的嘴紧紧地抿了起来。

他知道,父母这是动摇了。

他一声不吭,找了个位置兀自坐下,眼睛却定定地盯着父亲和母亲。

舒氏的位置离他近一些,被他这样盯着,颇不自在,没话找话地问道:“怎么你一个人,你妹妹呢?”

夏祁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道:“她不舒服,回房去了。”

“不舒服?”舒氏一惊。自打夏衿得了一场大病,她就对这双儿‘女’的身体着紧得很。幸得自那以后,两人再没犯过什么大病小病。

夏正谦也抬起眼来,关切地望着夏祁:“哪里不舒服?”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去看看‘女’儿。

夏祁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的冷冽让夏正谦和舒氏心里一震。

夏祁偏过头去,看向‘门’外,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开口道:“心里不舒服。大概是想着怎样一个人过日子吧。”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刚才的谈话,我跟妹妹都在窗后听见了。”

夏正谦的眉头蹙了起来。

舒氏见丈夫不高兴,忙嗔怪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们即便要回去,也不过是吃顿饭而已。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答应过的话,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有。”夏祁转过头来,气鼓鼓地道,“我十岁那年,爹您说过年时要给我和妹妹各买一个鲤鱼灯笼,到了那天却说话不算话,把鲤鱼灯笼送给了别人。”

夏正谦尴尬地跟舒氏对视了一眼,左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看夏祁。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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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搬家

夏祁说这件事,其实是意有所指。

四年前,夏正谦答应儿‘女’年三十夜要买鲤鱼灯笼,那日从医馆回来,确实也买了。却不想刚进‘门’就被夏禅和夏祷、夏衯看到了,三人死活要要。其实夏正谦考虑到府里还有侄儿侄‘女’,不偏不倚地给他们也各买了一个的,只是‘花’样不是鲤鱼的。却不想这三人就看中鲤鱼的了,夏正谦怎么解释都不听。最后夏祷几人拿了鲤鱼灯笼,还去老太太面前告了一状。结果大年三十,三房一家人饭也没得吃,就被罚跪了冰冷的祠堂。

那时夏祁十岁,饿着肚子跪在又冷又黑的祠堂里,听到妹妹“嘤嘤”地哭,对老太太简直恨意滔天。

夏祁那日的心情,夏正谦也是知道的。为怕儿子‘性’情变得偏‘激’,他还跟儿子讲了许多大道理。

却不想,那件事仍然成了儿子心里的一根刺。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被拔除。

夏祁似乎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他用疏离地目光看着父亲,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动:“今晚的饭,你们去吃吧,我和妹妹都不去。你们如果愿意留下,就不用再回来找我们了。我带着妹妹另立‘门’户。”说着,他腰板‘挺’直地大步朝‘门’外走去。

夏正谦愣愣地望着儿子的背影,一种无力而苍凉的感觉从脚板底穿过脊背,直直地朝他的心中撞来。

他在一双儿‘女’眼里,一向是正直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父亲。他以为,他一直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什么时候起。他在儿‘女’心里变得如此没有担当。不讲信用。没有主见,懦弱无能得连妻儿都保护不住的废物?

“相公,要不,这顿饭咱们就别去吃了吧?”舒氏低低地道。

儿‘女’这个样子,叫她心疼得直想落泪。

夏正谦本意也只是去吃一顿饭,并不向老太太有丝毫妥协。而这一刻,他也觉得这顿饭没什么可吃的了。母子之情,本就没有;兄弟之情。也很淡薄。这些与父子、父‘女’之情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如果去吃一顿饭叫一双儿‘女’对他失望到极点,那这饭,便是老太太亲自喂到嘴边来,他也不可能去吃。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叫人雇几辆马车,提上东西,我们现在就搬家。”

“啊?”舒氏愣住了,“搬到哪里去?”

“就是衿姐儿找到的那座城东的宅子。”

舒氏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说着便要出去张罗。

她刚走到‘门’口。就见守‘门’的婆子匆匆进来,禀道:“老爷、太太。外面来了个人,说是罗府的管家,想求见少爷。”

“于管家?”夏正谦讶然。

他望望舒氏,对婆子道:“请他进来。”又转头吩咐舒氏,“去看看衿姐儿换了装没有,如果仍着男装,叫她过来一趟。”

舒氏也猜想到于管家来此,定然是找夏衿的,忙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夏衿正无滋无味地躺在‘床’上发呆呢,听到舒氏说于管家来了,赶紧过来。待得婆子引于管家进‘门’,她也到了厅堂。

于管家这还是第一次到老宅来。他看着这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破旧小院,暗自摇头,对夏正谦行了一礼,便将来意说明:“早上令公子看的城东的那处宅子,我刚才又去找主家谈了谈。他说,看在您是开医馆,救人济世的份上,愿意少些租金,一个月只需二两五钱银子即可。”

“啊?”夏正谦和夏衿都大感意外。

“怎么可能?”夏衿想着那处宅子的地段、面积,再想想于管家介绍的主家的情况,心里根本不相信主家会主动降下那么多租金。

不过当着夏正谦的面,她也不好问。暗暗打定主意,等会儿定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主家真这么说?”夏正谦也不大相信。

于管家笑道:“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原来是主家在任上得了重病,被一个名医给治好,算是拣回来一条命。如今听闻您租这房子是要开医馆,他又不差这几个钱,便想便宜租给你,也是想结个善缘。”

这话倒打消了夏正谦的疑虑。

夏衿目光平淡地望向夏正谦,只默不作声。

于管家见状,还以为是夏正谦不同意,忙在一旁劝道:“夏郎中,做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这处宅子,只比柳叶巷那里贵七钱银子,但无论是地段,还是面积,都不是那处小院子能比的。何处适合开医馆,想来您最清楚。要不,您先去看看再说?”

“柳叶巷?”夏正谦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抿着嘴,仍不作声,甚至连目光都不与夏正谦对视,一副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

于管家这时也觉察出气氛不对来了,忙将柳叶巷那处宅子介绍了一遍。

夏正谦一听到这柳叶巷三个字,便没心情听,只不便打断于管家的话而已。好不容易等于管家把话说完,便道:“城东那处,我听祁哥儿说起也感觉很满意。原先只因价钱高,拿不定主意。既然于管家劳神帮把租金讲下了一半,那自然没有不租的道理。你看,我们能不能现在就搬进去?”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夏衿一眼,希望‘女’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别再生气了。

不去府上吃饭,马上搬家的事,舒氏刚才一见‘女’儿就跟‘女’儿说了。不过夏衿对夏正谦这偏软弱的‘性’子很不满意,哪边强边就倒向哪边,简直没有原则‘性’。因此此时夏正谦对她讨好的一瞥,她依然没理会,并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当然。那宅子原来就是空的,而且因为有下人守着,收拾得很干净,把东西一搬进去就可以入住,根本不用再修缮打理。”于管家道。

夏正谦大喜,拱手作礼道:“那一会儿还得有劳于管家跟我们过去一趟,做个中人,把合约签上一签。”

于管家笑道:“我家公子说了,如果你们要租那处宅子,他愿意做个中人。不知你们准备何时搬家,我好回去跟我家公子说一下。”

虽然夏正谦觉得租个房子不必劳动大病初愈的罗骞,但人家一片好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没口子的道谢,又道:“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下人把马车雇来,立刻就搬。”

于管家一听,不敢多留,忙道:“那我先回去禀明我家公子。”说着匆匆告辞离去。

夏正慎那里一收回房契,舒氏便叫人把东西都收拾妥当的了,这一会儿罗叔把马车雇来,大家抬的抬,提的提,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东西搬净了。大家上了马车,由扮成夏祁的夏衿指路,往城东的新宅子去。

夏正谦‘性’情虽软弱些,却是个好父亲。为缓和跟一双儿‘女’的关系,他特地跟夏祁、夏衿坐了一辆马车。

路上,见一双儿‘女’都板着脸,一言不发,他只得没话找话地对夏衿道:“你去找房的时候,秦老板来了,听到我说搬家的事,他不光不责怪,还极力宽慰我。说‘药’铺的事不用我‘操’心,他先叫人把‘药’搬回去。如果我还想跟他合作,等找到合适的地方跟他说一声就行。至于租金,我手头紧,就先用着,什么时候有了再还给他都成。”

见夏正谦这样子,夏衿倒不忍心了。虽对夏正谦没个笑脸,但至少肯面无表情地答上一句了:“城东当街的铺面贵,他要想搬来,这租金且得涨上一涨。”

夏正谦小心奕奕地看着‘女’儿的脸‘色’,道:“秦老板既然仗义,我也不能见钱眼开。这租金,我觉得还按原来的收好,你说呢?”

夏衿挑挑眉,“哦”了一声,便将头转向了窗外,不作声了。

原先三房穷,一文文都得算着来。可现在有了宣平侯老夫人给的六十两银子,秦老板这里,就是小钱了,她自然不会太在意。

夏正谦‘弄’不懂她这声“哦”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惴惴地看她一眼,却不好再问。

夏祁毕竟是真的十四岁,又是夏正谦的亲儿子,不像夏衿内心里早已换了个人。他见父亲如此讨好他们,早已心软了。只父亲一味地对妹妹陪小心,他也不好说话。

此时见父亲尴尬,他便解围道:“其实吧,如果那秦老板真是仗义的人,他必然不会占咱们这个便宜,会主动提出按城东铺子的价钱给房租的;可如果他只是装装样子而已,那么,最多半年咱们就可以请他走人了。有了本钱,咱们自己开个‘药’铺不好?非得把钱给别人赚!”

这番话倒让夏衿颇感到意外。她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这番话无疑又教育了夏正谦一次。他微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因罗府就在夏家新宅子附近,待夏正谦他们到达新宅时,罗骞和于管家已在新宅的厅堂里坐着了。而坐在罗骞下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据他说是房主的远房侄子,代族叔来签合约的。

夏家人自不疑有他,舒氏带下人去整理屋子,夏正谦则带着夏衿跟这中年男子一起,签了五年的赁房合约,并预付了半年的租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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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夏府里(和氏壁+)

签完合约,夏正谦便热情留三人吃饭。罗骞知道即便夏衿得了六十两银子,租了宅子后也只能支撑一阵子的开销,自然不肯让夏家破费,坐了一坐便告辞离去了。

而夏府那头,无论是老太太还是夏正慎、夏正浩,都极笃定夏正谦一定会来吃这一顿饭,所以也没派人盯着老宅,更是备了一桌好席,只等三房一家四口提了东西上‘门’来。

然而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老太太沉不住气了,叫夏正慎:“派个人去看看。”

夏正慎派了人去,不一会儿那人回来了,禀道:“小人去看了,老宅上了锁,里面似乎没人。小人又找人打听了,好像是三老爷他们搬走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你打听真实了?确实是他们搬走了?不会是他们来的路上跟你错过了吧?”夏正浩犹不相信。

夏正谦的‘性’格,他最了解,他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按道理说,夏正谦即便不搬回来住或回仁和堂坐堂,这顿饭他是一定会回来吃的。

“确实是搬走了。”那下人抹了抹额上的汗,“那邻居说,眼看着他们雇了好些马车,拎的拎,抬的抬,把东西都搬上马车离开了。”

夏正慎忽然想起老宅外面砌了个‘门’脸,老三在外面开了个医馆,还跟人合伙‘弄’了个‘药’铺,又问:“那外面的‘门’脸呢。也没人?”

下人摇摇头:“没人,都锁着‘门’。”

夏家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面面相觑。

一下子大家都沉默下来。屋里一片寂静。

待大家都反应过来,三房人这么直接搬走,就等于无声地扇老太太一个大嘴巴,给老太太好大一个没脸时,大家全都偷偷抬起眼,朝老太太那边瞥,就生怕下一刻。老太太手边的茶杯忽然就朝自己飞来,遭个无妄之灾。

老太太此时已气得全身发抖。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难堪过,即便是老太爷当年抱回一个孩子,也是跪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跟她讨饶。她即便气恼,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憋屈难堪。

“简直是……”她用力地拍打扶手,咬牙切齿,脸上一片狰狞,“不知死活!”

“老大。”她扬声道。

“娘,我在这儿。”夏正慎走到她身边。

“你去,把老三的身世都给我传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他是婊/子养的野种,我家没这样不仁不义的东西。”

屋里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今天上午老太太在老宅那里闹的那一场。因为夏正慎嘱托和刘三爷敲打,那些病号并没有把闲话传出来。而回家之后,夏正慎又劝了老太太好一阵。让她把夏正谦的身世当成把柄,不在关键时候不要轻易地使出去。为此,这个家除了夏正浩回来后,夏正慎跟他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外,其余人都不知道夏正谦的身世另有隐情。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弟他。不是您生的?”大太太忍不住问道。

“自然不是!”老太太回答得异常干脆。

这一下大家知道刚才不是他们耳误了。只是这消息不啻一声炸雷,大家犹不相信。全又把目光投到了夏正慎身上。

夏正慎却不理大家,苦着脸对老太太道:“娘,祁哥儿可是救了罗三公子,又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咱们这要是跟他们撕破脸,可真没什么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老太太尖利的声音如同针扎一般刺进大家的耳膜,“他治好了罗公子的病,跟你说过一声没有?他赚了宣平候府几十两银子,分给你一文钱没有?如今叫他们来吃一顿饭,就躲三躲四,生怕咱们沾他的光似的。就这样,还有什么好处给你?反正……”

她呲着牙,声音越发尖利:“他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他不好过!哼,什么玩意!”

夏正慎叹了一口气,仍然耐着‘性’子温声开解老太太:“治好罗公子时他们已经搬出去了,至于没给我钱,那不是已分家了吗?祁哥儿能出手相帮,已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他的话:“搬什么搬?不是说祁哥儿极得罗公子的喜欢吗?没准这都是他们串通好的,互相串通好来设计我们。我就不相信祁哥儿能得什么奇人传授,医术比你三弟还高明!咱们家以前虽有个邵婆子,却是个又聋又傻的,跟她说话不把屋顶掀翻她根本听不见,脑子更是糊涂得连她自己是谁都说不清。这样的人还是奇人?屁!就等着哄你们这些蠢人!”

这话说得夏正慎眉头直皱。

夏正浩忍不住道:“那宣平候老夫人呢?那总不会是祁哥儿认识的,也串通好来设计咱们吧?”

“什么宣平候老夫人?你认识她?”老太太仰头脖子,快要问到他脸上去,“看她那灰扑扑的马车和那身穿着打扮,哪个候府夫人是这样?你大哥好歹在世面上‘混’了几十年,难道她是候府夫人都认不出来?”

夏正浩被这一说,也‘迷’糊了,只好转头瞅着夏正慎,希望大哥能拿个主意。

“娘您不要胡猜了。”夏正慎有些不满地道,“您是没见过罗公子和那宣平候老夫人。宣平候老夫人虽然穿的不怎么样,但那一身行事的派头,真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罗公子就更不用说了,绝不是那等容易被人糊‘弄’的人,他不可能帮着祁哥儿来哄骗咱们。”

他扫了大家一眼,又道:“再说,此前祁哥儿除了上学堂就是去医馆,根本就没机会外出。即便跟三弟去罗府治病,也统共去了两次。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去了两次就哄得罗公子帮他?”

这话说得夏禅和夏祷连连点头。

他们跟夏祁一块长大,上学后又一起呆在学堂里,对他的‘性’子可以说再了解不过了。不要说没有机会,即便有机会,以夏祁那简单的脑子和老实纯良的‘性’子,也做不出连老太太和大老爷都被计算的事情来。

只夏禅眼前总闪过那日被打的情形,他心里隐隐感觉到夏祁绝不是他们看到的这么简单。但当日大家都不相信他说的话,他便赌气地懒得把心里的猜想给说出来。

夏正慎又继续道:“而且我今天回来后问过守‘门’的人了。他们说,祁哥儿原来都是放了学或从医馆回来,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从不出‘门’的。也就是他爹被关在罗府的那几日,出入的次数多些。”

“再说。”他又转头看向夏禅,“禅哥儿跟罗公子接触得多,你觉得罗公子是能帮祁哥儿算计咱们的人吗?”

夏禅一点都没犹豫,直摇头道:“绝对不是。罗公子自已都病得下不来‘床’了,稍一动弹就喷血。而且他‘性’子冷淡得很,不大爱说话,即便对三叔也淡淡的没个笑脸,是个很难接触的人。”

“可不是,即便是三弟,也难以让罗公子这样的人帮忙。咱们夏家小‘门’小户,还入不得人家贵人的眼。”夏正慎道。

老太太两个儿子都极孝顺,便是夏正谦这个不是亲生的,对她的话也从不敢违背。这下见大儿子竟然直接否定自己的话,老太太更是气恼,只觉得心头的血脉一阵翻涌。

她厉声道:“不管算计也好,不算计也罢,那野种既然连顿饭的面子都不给,我也不必给他留面子。老大,你去,把他的身世给我抖‘露’出来,我看他还有什么脸在这世面‘混’!”

“娘!”夏正慎不情愿了。

今天看到夏祁一出手就治好了定平候府姑太太的病,夏正浩出面也没能请来三房一家人,他这心里对老太太就生出了埋怨。要不是老太太平时对三房多加苛责,那日又猝不及防地把夏正谦的身世说出来,他们之间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

现在好不容易把那话题给堵住,没让留言传出来,这就保留了一线挽回的余地。都已这样了,老太太还要把事情做绝,难道她就不觉得这样是彻底把老三一家往外推吗?

“娘,这样做,只会让三弟离咱们越来越远。”夏正浩也不同意。

“那孽畜不听我的话,你们也不听我的话了?”老太太指着两个儿子,手指直发抖。

夏正慎见老娘被气着了,连忙柔声劝道:“娘,您听我说呀……”

“我不听!”老太太一挥手,差点打到夏正慎脸上,“你们要不听我的话,也一样给我滚出去。”

夏正慎与夏正浩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明知道三房现在有了宣平候府和罗推官家做靠山,他们上赶子缓和矛盾还来不及,哪里肯火上浇油地再进一步撕破脸子?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夏正慎待要慢慢跟老太太讲道理,可老太太竟然像着了魔似的歇斯底里,定然要夏正慎马上去把夏正慎的身世给公布出去。

夏正慎本就被这事闹得心烦,此时见老太太糊涂地掰扯不清,他也没了平时的好脾气,气道:“您要说您去说去,反正我是不会去做这种傻事的。”

说着,他气呼呼地就要往‘门’外去,却听得后面一阵惊呼“娘”、“祖母”……

他回头一看,就见到妻儿、兄弟都围在了老太太面前。他心感不妙,快步挤进人群,却见老太太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铺了锦垫的软榻里,似乎是晕了过去。q

第八十一章 猜测

城东,夏宅里,上至舒氏,下到看‘门’的婆子,看到新宅子宽敞又气派,个个都欢喜不已。

下人们搬过一次家,熟‘门’熟路,不用舒氏指挥,就知道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东西一一归整妥当了。

“相公,我叫高婆子炒几个好菜,咱们庆贺一下乔迁之喜吧。”舒氏喜滋滋地对夏正谦道。

夏正谦心里还在为拒绝去夏府吃饭这件事不安,但怕一双儿‘女’生气,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此时见妻子兴致极高,忙应声道:“好,你安排罢。”

知夫莫若妻,见丈夫心神不定,舒氏叹了一口气,开解道:“相公,我知道你一向心善,总觉得不管老太太是不是你亲娘,大哥又是怎样绝情,做了几十年的亲人,你对他们都做不到陌路相待。但他们是什么人,想来你也清楚。只有你表现得稍稍心软一点,他们就会巴住你不放,不把你利用得彻底绝不干休。为了一双儿‘女’,你就学学老太太和大哥,也绝情一点吧。”

夏正谦拍拍妻子的手,道:“放心吧,我不是糊涂人,怎么做我还是清楚的。只是这心里一下子放不开,你容我缓两天就好了。”

屋外正准备进‘门’的夏衿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又将脚缩了回去,往夏祁所住的墨韵居而去。

原先这所宅子的主人,想是个颇为喜文‘弄’墨之人。所有的院子,都给取了个雅致的名字。夏正慎和舒氏住在正院,叫熙怡堂。取之和乐而兴盛之意;夏祁所住的东院,则叫墨韵居,可见原本就是个读书的地方;而夏衿所住的西院,大概以前住的就是位小姐,所以叫做清芷阁。

舒氏是个穷秀才的‘女’儿,未嫁之前也念过书,识得字。看到这些院落的名字。她很是喜欢。

夏祁正在整理自己的那些书籍,看到夏衿进来。他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嘴里问道:“怎么,你又想出去?想去你便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换装。”

夏衿哑然失笑,走过去敲了他一下脑袋,道:“这么晚了,谁会出去呢?你也不动动脑子。”

夏祁捂住脑袋抬起头来,嚷嚷道:“你今天还说不打我的头了的,现在又打。”

“哦哦,我忘了,抱歉。”夏衿很没诚意地道了个歉,找了张干净的凳子坐了下来。对夏祁道,“刚才我本想去找娘的,结果就听到她和爹在说话。似乎爹仍放不下那边,心里不得劲,娘正劝着呢。”

夏祁放下手,皱眉道:“爹就是心软。明知道祖母和大伯是什么样的人,还去理他们,这不是惹麻烦么?”说着就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劝劝爹爹。”

“回来。”夏衿叫道。朝他招了招手。

上次教训夏禅一事,让夏祁津津乐道了好久,一直盼着能再来一次。现在一看夏衿这架式,他便知有戏了,连忙小跑着走了过去,弯腰凑近夏衿,两只如墨珠一般的大眼睛巴巴地瞅着夏衿。

夏衿好笑地用手指一顶,将他的脑袋移得远些,这才低声跟他说了一番话。

夏祁听完,亮晶晶的眼眸一下黯了下去,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

他有气没力地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夏衿斜睨他一眼:“那你自己想个好办法。”

“好吧。”夏祁答应道,“为了爹爹,我就做出点牺牲吧。”

当晚虽然忙‘乱’,但在舒氏的安排下,夏家三房仍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以驾乔迁之喜。而夏正谦在一双儿‘女’面前,再没流‘露’出半点不高兴的神‘色’。

第二日,等刑庆生到来,夏正谦便带着他一起去了前面‘门’脸处。

昨晚搬到这边再收拾收拾就已天黑,‘门’脸处也没来得及看。如今夏正谦看到铺面宽敞又明亮,外临的街道极是干净,跑两辆马车都不成问题,而且这里既不冷清也不过于热闹,来往的路人穿着打扮都要比城南的要体面许多,心里满意之极。

他吩咐罗叔道:“去个人,找‘药’铺的秦老板,叫他过来看看铺面。”

“是。”罗叔赶紧去了。

夏正谦指挥着下人打扫,一面跟刑庆生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里该摆放什么,哪里该做何用途,倒比在老宅处开医馆时还有兴头几分。

毕竟老宅砌出来的‘门’脸小,摆上两张桌子就放不下什么东西了,完全谈不上什么布置。而且夏正谦虽拿了房契,但房契上却是大哥的名字。他总感觉依大哥的‘性’子,绝不会让他安生在那里开医馆里的。所以内心没有一点安全感。

而现在,这宅子虽是租的,但他一口气签了五年合约,预付了半年租金。照律法来说,半年里这宅子就属于他的了,他自然要将这里用心布置一番。

待秦老板带着王管事过来,医馆这边已收拾得明窗几净了。

看到这样的铺面,秦老板哪里还有不满意的道理?当下便让王管事赶紧回去,把昨日搬回‘药’铺的‘药’再搬到这边来,又问及夏正谦租金几何。见夏正谦厚道地说还是按原来的价钱,他心里感动,主动要付夏正谦一两五钱银子的租金。

自家连后面大宅子加前面两个铺面,一共才二两五钱银子的租金。照夏正谦的想法,秦老板给个七、八百两银子就足够了。所以这一两五,他哪里肯要?自然百般推辞。

秦老板见状,只得道:“夏兄,不瞒你说,我一直想在城东开个‘药’铺,可就是找不着铺面。这边的铺面要不自己用,要不就租给自己亲朋好友。没‘门’路的人都租不到。即便有那往外招租的,不是地段不好,就是租金贵得离谱。上次我看到一个铺面。还要往里一点,面积也没你这个大,却要一两六钱银子呢。所以给一两五的租金,还是我占你便宜了。你有这样的好铺面能想到兄弟我,我再如何不能让你吃亏不是?行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了。”

夏正谦听得这话,心里就打了个突。他可不知道这边的房租铺面有这么贵。照这么说。人家即便不租宅子,只往外出租这两个铺面。两边加起来就有三、四两银子的收入。

这似乎不对呀,有谁会嫌钱多咬手的?即便是为了结善缘,也不用这么亏着自己吧?

心里既有了疑问,待秦老板打听他这宅子租金多少时。他就学了个乖,没说实话,只叫秦老板猜猜看。

内宅住着‘女’眷,秦老板也不好进宅子去逛,出了‘门’站在宅子的朱红大‘门’外往里瞅了一瞅,估‘摸’了一下宅子的面积,道:“这样大的宅子,修缮得极好,又是这样的地段。还带两个铺面,没有七、八两银子,根本不可能租得下来。”

夏正谦吃了一惊。不过他倒是有些城府。表面上不动声‘色’,只竖起大拇指对秦老板笑道:“厉害!没想到秦老板对房产也了解得这么透彻。”

待王管事把‘药’运过来,秦老板过去张罗,夏正谦便叫刑庆生看着下人收拾房子,自己则一个人跑了出去,在城东四处打听房子的租金。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回了后宅,问舒氏:“衿姐儿呢?叫她来。”

舒氏递了杯茶到他手上。一面答道:“衿姐儿换了男装出去了,说是去给罗公子调整一下‘药’方子。”

夏正谦在外面跑了半天,早就渴了。不过他端着茶杯,却却没有喝,皱眉凝思着,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舒氏见他不对,忙提起心来:“相公,出什么事了?”

夏正谦回过神来,想想不必瞒着舒氏,便把秦老板说的房租和自己问到的情况跟她说了,道:“这样的宅子,即便五两银子都算是便宜的了,而且还有价无市,不是拿着银子就可以租到的。人家能在这里建宅子,就不差那点租金钱。咱们那老宅即便不住不是也舍不得往外租吗?可偏房东只喊价五两,而且见咱们一为难,二话不说就减了半。你说,天底下有这样好的事情吗?”

“还真是啊。”舒氏思忖半天,也觉得不对劲,不过又道,“不是说得了病让郎中给治好了,要跟咱们结个善缘吗?”

“唉,当时我也是急了。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我竟然也会相信。”夏正谦叹道,“这家房东做官的地方跟这里隔着一个省呢,他那侄子即便想要把咱们的情况告诉他,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就要一个月,这还没算回程呢。于管家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就问了准信,为此还给咱们讲下了一半的房租?”

“有没有可能是房东的侄子……”舒氏试探着问。

“不可能!”没等舒氏说完,夏正谦就摇了头,“一般这种亲戚帮着料理宅子出租事宜的,只会照着房主的意思办,多少租金可租,什么人可租,一丁点都不愿意错,唯恐帮做了事还落埋怨。有些不靠谱的亲戚,只会提高租金,好得些差价。万不会主动降价的。”

这话说得舒氏越发蹙眉:“照这么说,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于管家得了罗公子的吩咐,帮咱们把租金给偷付了一半;或者,干脆就宅子就是他们家的。可罗公子这样做,是为什么呀?衿姐儿给他治病,他付诊金,谁也不欠谁的,他何必亏着自己的钱帮咱们呢?”

说到这里,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叫了起来:“难道,他知晓了咱们衿姐儿的身份,想要娶咱们衿姐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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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很好的结亲对象

“咣当”一声,夏正谦手里的茶杯一下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罗嫂听到屋里动静,过来瞅了瞅。见是茶杯碎了,赶紧进来把碎瓷片打扫干净。

舒氏却不管这些,她似乎也被自己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满脸呆滞地望着夏正谦,两人跟时间凝固似地都呆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好半晌,夏正谦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舒氏的身子也软了下来,她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是我多想了。罗家那样的‘门’第,好好地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唯一的嫡子娶个小‘门’户的媳‘妇’?除非……”

说到后面,她的笑容变得苦涩。她想起了老太太想让夏衿给罗骞冲喜的事情。

夏正谦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衿姐儿今年十四岁了。现在咱们分出来了,不用再顾忌着衯姐儿议没议亲。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就给衿姐儿张罗个好人家吧。”

“嗯。”舒氏点点头。

原先住在夏府,议亲一事总有个长幼有序。夏衯虽然只比夏衿大两个月,却也是姐姐,舒氏即便有心要给夏衿张罗亲事,也需得等老太太给夏衯定了亲后再议。

现如今,不用再有这样的顾忌了。

这么一想,舒氏只觉神清气爽,心里有说不出的豁亮。

罗骞的事,夏正谦想得更深些,又提醒舒氏:“咱衿姐儿医术高明,这样的媳‘妇’娶进‘门’,家里人根本就不用发愁,就跟随时备了个御医在身边一样。所以如果罗家知道衿姐儿的真实身份,未免不会有什么想法。咱家的‘门’第配不上,他们不会娶作正妻,但纳作良妾,却是没问题的。”

“啊?”舒氏被吓了一跳。

她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

可现在想想,以罗家的权势,真想要纳夏衿为妾,他们还真抗争不了。再说,不怕狼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如果只有他们夫妻两人,只要咬紧牙关不同意,即便是罗推官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强抢民‘女’、‘逼’出人命。就怕他们从老太太那边下手……

想到这个,舒氏只觉一阵寒意涌了上来。

她惶惶然地道:“相公,那怎么办?我可不想让衿姐儿去大户人家做小妾!”

作为郎中,大户人家暗地里的龌龊事,夏正谦自然知道的不少。他深知妻子不是长舌‘妇’,有时候心里憋得难受,他也会‘私’下里跟舒氏唠唠。所以即便舒氏深在小户内宅,也知道在大户人家里做小妾,最是艰难,什么时候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别怕别怕,我也只是猜猜。”夏正谦拍拍妻子的手,安慰她道,“其实要想防备这些很简单,咱们只要给衿姐儿订一‘门’亲事就行了。”

“对呀!”舒氏眼睛一亮,巴掌一拍,整个人顿时松快下来。

只要夏衿订了亲,就是罗家再想纳她为妾,也不好下手了——抢夺人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这种行径即便是上层权贵也要鄙夷的。

而且同样,夏衿订了亲,老太太也不好再以长辈的名义干涉此事了。‘逼’自己孙‘女’退亲,再送给权贵做小妾,这样的罪名不是老太太能担当得起的,夏家男人还要出‘门’见人呢。

“相公放心,我下午便去找媒婆,尽快会咱们衿姐儿找个好婆家。”舒氏道。

“媒婆?”听到这两个字,夏正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对媒婆这种物种,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最好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他道,“也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男的人品好,家里人口简单就可以了。”

舒氏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太同意人口简单这一点了。嫁进夏府十几口,她可真是吃够了这个苦头。老太太这个婆婆不是亲的,给她苦头吃倒也罢了,但大太太这个当家妯娌也常常给她下绊。要不是丈夫人好,她连和离的心都有了。

“师父。”院‘门’外传来刑庆生的声音。

“进来吧。”夏正谦向来把刑庆生当儿子看待,也不忌讳他进后院来。

今天的刑庆生穿了一件藏青‘色’细布长衫。他身形修长‘挺’拔,容貌虽算不上俊俏,却也轮廓分明,十分具有男人味,与夏祁那个还在发育的小男孩模样大不一样。

他走了进来,向舒氏行了一礼,递给夏正谦一张纸条:“这是医馆需要添置的东西,您过目看看。”

因这医馆开在城东,面对的人群跟城南不一样。所以夏正谦想把医馆布置得‘精’致一些,刚才还吩咐刑庆生去看看这附近别的医馆,准备参照着将医馆布置一下。

夏正谦看了他罗列的东西,提笔将上面的东西添减了些,对刑庆生道:“行了,就照这样,叫罗叔去买回来。”又问,“日子看了吗?是哪天?”

“我去问过了,说后日便是开市的好日子。”

“嗯,那便后日开‘门’。”

刑庆生接过单子,自去张罗去了。

舒氏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你看什么?”夏正谦奇道,顺着妻子的目光往刑庆生身上看去。

“庆生!”夫妻俩同时叫了起来,对视的眼眸里都亮了起来。

刑庆生,可不是个议亲的好人选吗?

他现年十七岁,未订亲,家中只有一个寡母,人口简单。最重要的是刑庆生是夏正谦看着长大的孩子,身体健康,品行正直,善良忠正,做事勤勉,如今又已出师,能独立行医,完全有能力养活家人。

把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夏正谦和舒氏都觉得放心。

“相公,你要是也觉得庆生这孩子合适,我就找个相熟的到他家去探探口风?”舒氏道。

“嗯。”夏正谦点点头,不过随即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你说,要不要先问问衿姐儿?”

舒氏也犹豫起来。

按理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做父母的觉得刑庆生好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去征求本人的意见。但夏衿这段时间显得主意特别正,这亲事议得不合意,她怕是不会听任父母摆布。

想到这里,舒氏本想说自己去问问‘女’儿,忽然就想起一种可能‘性’,倏地一惊,对夏正谦道:“相公,你说,衿姐儿会不会是看上了罗公子?”

夏正谦也是一惊,想想这段时间夏衿的表现,再将刑庆生和今天所看到的罗骞做一对比,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大,他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怎么办?”舒氏有些慌张,“要是她看上了罗公子,指定不会同意刑家这‘门’亲事。到时候闹起来……”

夏正谦止住舒氏的猜想:“等衿姐儿回来,你先问问她再说吧。”

“嗯。”舒氏答应着,却是一刻也坐不住,站起来朝外面张望,“衿姐儿怎么还不回来?”

而此时,夏衿与罗骞、于管家几人,正在城东与城南‘交’汇处的一条街上看铺面。

“夏公子,这铺面如何?”于管家满面笑容地问夏衿。

夏衿看着这个小小的只有十几平米的铺面,对于管家点点头:“不错,就要这间吧。”

罗骞看着这跟鸽子笼一般大的铺面,不解地问:“这么小,能做什么?”

“小虽小,做点心铺子,准够了。”夏衿笑道。

“点心铺子?”罗骞一挑眉。

夏衿点了点头。

她本钱少,就先从小生意开始吧。小生意做得好,其实也能赚大钱的。

罗骞望着夏衿,只是沉思,没有再说话。于管家却在旁边道:“临江城好的点心师傅,可不容易找。”

他可不认为夏衿会自己动手做点心。即便会做,也没的好好的放着郎中或读书人不做,累死累活转去做小生意的。

“不用找现成的点心师傅。”夏衿转过头,看向于管家,“这件事我正想拜托于管家呢。我想买几个下人,要机灵一点懂厨活的。不知这种人要去哪里买。”

“这个容易。”于管家笑道,“我有相熟的牙婆,叫她带些人来给你挑就是。”

夏衿道:“现在可以吗?带到我租的那个小院里。”

她所说的“租的小院”,指的就是昨天于管家帮她在这城南租的一个不大的一进小院。这个小院,要住她买进来的下人,并且会在此生产她要做的点心。做好后,再运到铺面来卖。

这也是她选择把店子开在城东与城南‘交’界处的原因。

城东那地方,要想租一个小院相当难,而且租金也不低,于她而言不划算。

“行,我派人去找她。”于管家做事极干脆,转头就吩咐人去办。

这边夏衿跟铺面的东家把合约契好,回到她租的小院时,便有牙婆带着二十来个下人在那里等着了。

罗骞走了一圈,本有些累,但看到夏衿要挑选下人,却十分有兴致,让人搬了桌子椅子到院子里,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看夏衿挑人。

却不想夏衿只扫了那些人一眼,然后选了几个人出来问了一些话,就对牙婆道:“行了,这几个人,我要了。”

罗骞抬眸一看,站在一边被挑选出来的,是两对中年夫妻,其中一对还带着个十岁的‘女’儿。而站在他们旁边的,则是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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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谈心

待夏衿跟那牙婆‘交’易完,收了卖身契,并让那些下人去收拾自己住的屋子的时候,罗骞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挑这几人?有什么讲究吗?”他指了指被牙婆带出去的那一群人,“为什么不选那两个厨娘?”

他刚才可听到牙婆的介绍了,那群人里就有两个厨娘,看样子甚是‘精’明干练,做厨活想来是一把好手;而且在大户人家干过,懂得规矩,不用再教。.如是他来挑人,必要挑那两个。

夏衿一笑,坐了下来,拿起桌上茶饮了一口,这才道:“大户人家出来的,哪里看得上我这小买卖?到时候在这里做着恐怕也不安心。倒不如买几个刚从乡下来的,老实本份。”

“可你这是做买卖,要的是‘精’明,不是老实本份。”

夏衿见罗骞的话明显比先前要多,而且句句是为她好,显是把她当作了朋友。她便耐心地解释道:“我要读书,家里又开着医馆,不可能时时守在这里。找几个老实而又互相不认识的,让他们互相牵制,这样比较好管束。毕竟他们不是做死事,到时候卖点心的时候还要收钱呢,不老实可不行。”

“这话说的在理。”于管家在一旁附和道,“那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别看是乡下来的,可看起来还算机灵,站柜台卖东西倒也够了。”

罗骞摇摇头,不说话了。

在他看来,这样的小生意,能赚几个钱?怕是供这几个下人糊口,再付上一份小院的房租就差不多了。铺面的租金,还不一定能赚出来呢,偏还要这么劳神!

对于这个含着金匙出生的大少爷,夏衿也无话可说,放下茶杯道:“罗大哥你身体不好,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事要‘交’待。”

罗骞也知道夏衿买了这几个下人,有许多琐事要做,忙得很,他便告辞离开了。

夏衿‘花’了一个时辰把几个下人都安顿好,这才慢慢回家去。

一进‘门’,就被舒氏捉住了,嗔道:“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找不着。来,快来,到娘屋里来,我跟你说件事。”

“娘您找我干嘛,这么火烧火燎的?”

舒氏拉着夏衿到了她的房里,坐下后却不知如何张嘴了。

夏衿知道舒氏是一个没有什么城府之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此时见她虽然着急,却没有什么忧愁的表情,便不担心,只对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感觉奇怪,问道:“娘,你到底要说什么事?”

舒氏本想问夏衿对罗骞和刑庆生各有什么看法,可话到了嘴边,问出口的却是宅子的事:“你爹今天听秦老板说,咱们这样的宅子,没有七、八两租金,根本租不下来呢。而且……”

她一五一十地把夏正谦的分析给夏衿说了一遍。

这件事,夏衿心里早已有了怀疑。刚才跟罗骞在一起时,她并没有问起这事,因为这事根本不用问,就知道是罗骞帮了他们。否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而且还正巧让她碰上了?

她没说,是因为她不喜欢把感‘激’挂在嘴上。只想等以后有钱或有了能力,再好好地回报,而不是轻飘飘地说声感谢就完事。

“娘,这件事我问过罗公子了,确实是他帮的忙。不过他是因为这次病怕了,希望咱们住得近些,一旦有什么不适,直接派人叫咱们过去,不必套马车跑老远去叫人,贻误了病情。他们家不缺钱,说帮咱们出租金又怕咱们不答应,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借口,把租金降下来一些。”

舒氏一愣:“是这样?”

“可不是这样?”夏衿看她一眼,下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眨巴着眼睛问,“你不会想到了别处去吧?”

“这、这个……”舒氏吱吱唔唔。

这下夏衿可明白了,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白舒氏一眼道:“您可真会胡思‘乱’想,罗公子又不知道我是‘女’的,怎么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即便知道我是‘女’的,我跟他之间,也仅仅是郎中与患者的关系,再没有别的。您可别再瞎猜了。”

舒氏被夏衿说中了心思,虽说有些不好意思,这颗心却总算放了下来。

罗骞这边没事,但刑庆生那头,她却是放不下。这个‘女’婿,她再中意不过了。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提一提,也好将‘女’儿的心思往那处引上一引。

不过,这一回她却学乖了,知道绕个弯子:“衿姐儿啊,你今年也十四岁了。你可知道,老太太正给衯姐儿议亲呢。”

夏衿奇怪地瞥她一眼:“我十四岁,跟夏衯议亲的事有什么关系?”

“议完衯姐儿的亲事,就轮到你了。”舒氏道。

想到这句话所包含的言外之意,夏衿的心“突”地猛跳一下。不过她没有作声,只直直地盯着舒氏,等着她的下半句话。

“老太太派你二伯、二伯母过来没效果,你说,她会不会从你们的亲事上打主意呢?她虽不是你父亲的亲生母亲,但再怎么也是夏家老太太。她要做主把你给嫁了,我跟你父亲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舒氏本是想用这个将刑庆生的事给引出来的。但这话说完,她忽然想到很有这种可能‘性’,再想想以前老太太还有让夏衿冲喜的前科,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抓住夏衿的手道:“衿姐儿,你要是被老太太嫁到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家去,你可叫娘怎么活?”

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夏衿的眉‘毛’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不是古代土著,所以对于议亲订亲这方面,她真没有深切的认识。在她想来,只要分了家,那么她的亲事就由夏正谦和舒氏说了算了。而以这两位对她的疼爱,只要她说不愿意,他们肯定也不会强迫于她。

现在舒氏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即便分了家,老太太也能‘操’纵她的人生。

她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与戾‘色’。

她对夏家那老太婆没有一丝好感,如果真‘逼’得没办法,她不介意把那老太太给干掉。她相信以她的本事,绝不会让人发现事情是她干的,衙‘门’仵作也查不出什么来。

舒氏‘抽’‘抽’噎噎地抹干眼泪,握着夏衿的手道:“唯今之计,就是我跟你爹先给你把亲事订了。这样一来,老太太想使坏也没辙了。”

夏衿眉头一扬,抬起来眼来定定地望着舒氏。

虽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夏正谦和舒氏这一对夫妻的‘性’子,她还是了解得十分透彻的。舒氏善良温柔,却是个没主见的人,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照着她这‘性’子,刚才被吓得哭了起来,她绝对会不知所措地连声问“怎么办”“怎么办”,绝没有这种急智,下一刻就拿出个解决方案来。

想明白这一点,夏衿刚才紧绷的心忽然就放松下来。她看着舒氏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脸上丝毫没有表情出来,只淡淡问道:“把亲事给订了?你们想把我订给谁?”

“你刑师兄,我跟你爹都觉得不错。”舒氏顺嘴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说着,她殷殷地望着夏衿。

“哦,是刑师兄啊。”夏衿的口气仍然淡淡的,说完,她还笑了一笑。

舒氏直觉里觉得‘女’儿的情绪不对。

一般‘女’孩子说到种事,不应该害羞脸红的吗?为什么‘女’儿不光没有羞涩,还这样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她知道自己和丈夫想把她许给刑庆生,而打心眼里抗拒了?

“刑师兄家里,似乎很穷吧?”夏衿忽然问道。

她想知道,夏正谦和舒氏为她择婿的标准是什么。

“穷些不打紧,只要他自己有本事,肯上进,能养得活妻小,最重要的是对你好。有爹娘在,再如何也不会让你们吃不上饭。”舒氏爱怜地抚了一下夏衿的头发。

夏衿的目光一下变得柔和起来。她亲昵地搂住舒氏的胳膊,将脑袋放到她的肩膀上。

舒氏又惊又喜,甚至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自从夏衿死而复生,对她就再也没有这等亲热的举动。不光不亲昵,有时候目光里全是疏离。这情形让舒氏难过了好一阵。

“衿姐儿……”她鼻子一酸,竟然落下泪来。

“怎么了?”夏衿坐直身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没事,娘没事。”舒氏忙手忙脚‘乱’地抹了一把泪,还讨好地冲着夏衿笑了一下。

夏衿暗叹一声,拿帕子细细地给舒氏擦干了一遍眼泪,见她情绪平复下来了,这才正‘色’道:“娘,我现在还小,不想那么早订亲。老太太那里,如果她真‘插’手我的亲事,我会处理的,不会让她把我随意嫁人的,您放心好了。刑师兄这里,你们不要再说了。”

舒氏一怔,抬起红红的眼睛:“怎么,你不喜欢你刑师兄?”

夏衿摇摇头:“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还小,根本还没想过这事。”

舒氏也知道‘女’儿越来越有主意,强迫她只会适得其反。

她点点头:“好,娘知道了。这件事,咱们先不提。不过你刑师兄今年也有十七岁了,正是该议亲的时候。如果他让人给订了去,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爹和娘都希望你能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你刑师兄家只有老娘一个。他老娘我见过,‘挺’和善的一个人。你师兄又肯上进,脾气也好,凭着他的医术,大富大贵给不了,可温饱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有你爹在,他和他老娘都不敢对你不好。所以,这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r

第八十四章 目瞪口呆(求粉红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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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我会好好考虑的。”夏衿敷衍道。

虽说她前世的生活让她疲惫,这一世想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嫁人生子过最普通的生活,但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快就嫁人。在她的打算里,从夏家分出来之后,她要赚多多的钱,结识些有实权的人物,这样她就有了自主和自保的能力。之后,再挑个有感觉顺眼的男人,成亲,过‘鸡’零狗碎的悠闲日子。

舒氏也知道不能勉强,说多了又怕夏衿反感,只叮嘱了两句,便放夏衿出去了。

出得‘门’来,夏衿望着城南的方向,眸子微冷,全身散发出一种戾气。

以老太太的‘性’子,绝对会做出‘操’控她和夏祁的亲事,从而给她的亲儿子、亲孙子赚取最大利益,随便将夏正谦和舒氏拿捏在手里的举动。既如此,自己得防患于未然,将这老太太先废了才好。下一把‘药’,让她中中风,鼻歪嘴斜不能说话,这样她就不能再使坏了吧?

那天晚上,夏衿等大家都睡熟,便换了身黑衣,‘蒙’上脸,从后院的院墙一跃而出,朝城南奔去。

这躯身体让她调养了一两个月,每天晚上泡‘药’浴,再配以独家心法和淬练身体的功法,她前世的功力已恢复了四、五成。每到子时到外面的街巷飞檐走壁,也是她每晚的功课之一。今晚那就趁练功之机,顺便去夏家走一遭吧。

城东权贵云集,每家每户都有护院,而这些护院里没准就藏有高人。夏衿不敢再像在城南、城西那边那样肆无忌惮,并没有跳上人家屋顶上行走,而是老老实实在巷道里奔跑。只是奔跑的过程中,无声无息,快如闪电,形如幽灵。

城东离城南甚远,平时来去都是坐马车。像这样绕着迂回蜿蜒的巷道,沿着往常所走的路奔跑,确实遥远。

每到一个城市,熟悉地图,是每个杀手做任务前必做的功课之一。

夏衿现在虽不做杀手了,但前世所带来的习惯,却是不容易改变的。对于这座她即将要生活下去的城市,她没理由不把它的角角落落勘探清楚。

因此,她跑出夏家宅子所在的那条街道,便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知道,从这个方向去城南,是一条近路。只是需要路经一座树林,还有一个小湖——说是小湖,方圆也有近千亩,却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一座死水塘,住在附近的有钱的住户纷纷搬离,这里便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聚居的地方,越发的脏‘乱’差。

出了城东,往南走,便进入了小湖附近。夏衿没有再在地上跑,而是跃上了屋顶,直直地往树林方向奔。

现在时值是四月中旬,天上挂着一轮明月,照得大地一片空寂,虽不十分明亮,却能让人看清远处屋檐的轮廓,和近处物体的形状。四周万籁俱静,只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和几声野猫的叫唤。微风拂来,带来小湖特有的臭气,夏衿加快了奔跑,想要快些远离这空气污浊的地方。

她跑过贫民窟,眼看就要进入树林,却忽然听到一阵奔跑的声音,她身影一动,将自己隐在了屋顶的‘阴’暗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两个人影踉跄的朝她藏身的这座宅子奔跑而来,嘴里还发出“哼哧哼哧”沉重的呼吸声。

“你、你别管我……你一个人,还能逃得了一条命……”高个子的那人推了伙伴一把,可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显是受了伤。

“公子,阿墨怎能扔下你一个人逃命?快别说了,咱们进屋去藏起来。”个矮的拼命把高个子往屋子方向拉,想把他拉到屋檐下去。

听到这两个声音,夏衿顿时一怔。

做杀手的人,就要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事。只要见过的人,听过的声音,都要牢牢记在心里,以便往后可以加以利用。

而眼前这两位,正巧是夏衿见过容貌并且听过声音的,即是在罗家茶馆前被董方偷过银钱的那个眼眸极干净的年轻人,以及他的小厮阿墨。

他们怎么在这里,还被人追杀?

阿墨死拽硬拉,硬是把他家公子拉进了屋檐下,然而却发现‘门’是栓着的,怎么推也推不开。

夏衿蹙眉,却没有动弹。

屋里除了‘女’人,还有婴儿,刚才过来的时候,她听到有‘女’人‘迷’糊哄孩子睡觉的声音。阿墨他们进去,一来连累无辜,二来‘女’人孩子的叫哭声容易把他们的行踪暴‘露’,没有一样好处。

阿墨见推不开‘门’,左右看看,看到‘门’前堆着一垛不高的稻草垛子。他将牙一咬,把公子往旁边的草垛里一埋,对他道:“呆在这里别动,我藏另一边。”

“阿墨。”他家公子受伤甚重,头脑早已‘迷’‘迷’糊糊,手上却死死把他拉住,“你……你也藏进来。”

“公子,出来前,夫人‘交’待,不管生死,一定要护住公子。”阿墨抹了一把泪,用力地往年轻人后脑一砍,把他打晕,然后用稻草把他的身影掩住,听得后面已有人追来了,赶紧飞快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边跑还装着不小心的样子,撞翻了路边一个破木盆,发出一阵声响。

“快,在那里,追。”七八个‘蒙’面人听到声响,立刻朝着阿墨消失的方向追去。

夏衿望着这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如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阿墨的做法,让她想起前世执行任务时的一个战友。当时,他也只身引开敌人,让她和另一战友逃离。而他,从此再没回来。

她转过头去,静静地盯着那堆草垛,片刻之后终是下了决心,从屋顶上飘落下来,将草垛里那个晕‘迷’的年轻人背在背上,纵身再跃上屋顶,朝东边的方向跑去。

“糟糕。”跑了一阵,她暗暗叫苦。

她背上的这位年轻人,被一支箭从后背一箭‘射’穿到前‘胸’,伤得甚是严重。她这一路走,他就一路流血。这鲜血的味道,会很快把那群‘蒙’面人引来的。

她停了下来,将他轻轻放下,快速地点了几个‘穴’位,又撕下衣摆给他将连箭加伤口一起绑住,以减缓流血的速度。待她站直身体,正准备将他拉起背到背上时,她只觉心里倏地一阵生寒。

“有暗算。”脑子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身体也相应地作出反应,便听“嗖”的一声,一只箭如闪电一般朝她‘射’来,饶是她躲避得快,仍是‘射’中了她的左肩。

夏衿背人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因为这只箭而停顿,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背上年轻人,脚下一点,身影立刻在屋檐上消失,出现在另一家的屋顶上,几个纵身之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地上站着的两个人看着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俱都惊呆了。待再放第二箭想要‘射’杀她时,眨眼的功夫,就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这是谁?这到底是谁?”其中一个握着弓箭,咆哮起来。

特么的谁中了箭不会因疼痛有一瞬间的停顿,从而让他再有机会‘射’出第二只箭?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妖孽,中了箭却丝毫没有反应,仍然以闪电般的速度背着人逃跑,这特么还是人吗?

“走,给我追。”他不甘地道。

“大人……”下属正要劝他,不要以千金之躯犯险,就听身后有人跑过来,跑到他们身边行礼禀道,“大人,京城来了口谕,说京中有变,命我们立即回京。”

那人停下脚步,沉默片刻,一挥手:“传令下去,停止追杀,立刻回京。”

夏衿自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她背着身后的人,拼命奔跑。直到发觉身后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左右看看,发现这已是小湖的另一头,这一边的湖面泛黑,气味更臭,所以居住的人也越发的少。岸边有一些被遗弃不要的房屋,她仔细听听里面没有任何呼吸声,便跃下墙头,推开屋‘门’,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找到一张破椅子,将背上的人轻轻地扶了下来,让他靠坐到椅子上。

此时她左‘胸’前后的衣襟已是一片鲜血。

担心灯光引来麻烦,她并没有将怀里带的火折子吹燃。而是走到窗前,将怀里的几个瓷瓶掏了出来,借着月光仔细辩认了一下,然后将其中一个打开,放在了破败的窗棂上。

之后,她将染满鲜血的上衣脱了下来,搭在窗户上,再将一层层绑在‘胸’部的布条解开,咬在嘴里,然后右手握箭,用力一拔,闷哼一声,箭已拔出。她将箭随手扔到地上,拿起窗棂上的瓷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用咬在嘴里的布条将伤口缠绕起来。

布条用到一半时,她停住了缠绕,将它撕断,剩下的一半仍咬在嘴里,腾出手来把‘胸’前的布条打了个结。然后拿下嘴里的布条,用右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可这把汗抹到一半,她的动作便僵住了。

对面那个本已晕‘迷’的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醒过来了,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眼里全是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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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习惯了(60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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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他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

做杀手的人,生死瞬间,脑子里只有活命,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她刚才背着这人拼命奔跑,血流得很快,跑到这里时已有些眩晕。要再不包扎,她怕自己也倒下了。解衣,拔箭,包扎,她唯有跟生命赛跑,哪里还顾及什么男‘女’之别,更何况,当时这男人还是晕‘迷’的。

她面无表情地将身子背了过去,拿起窗棂上的肚兜戴好,再将里衣穿上,最后套上外面的夹衣。

而她身后的年轻人早已满脸赤红。

他刚刚醒来,‘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抬起头忽然就看到窗前的月光下,站着一个‘裸’着上身的‘女’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这‘女’子手起箭落,麻利得如同拔一根头发--便是拔头发有些人还怕痛,还有犹豫半天呢。拔箭的时候,她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眼不眨而‘色’不改。他受过箭伤,他知道这拔箭有多痛,有些人吃不住这种疼痛,能叫喊着晕厥过去。所以她这份淡定,直叫他看得目瞪口呆,竟然忘了非礼勿视,将头转过一边去。

现在这场景,叫他十分尴尬。

夏衿收拾好自己,走到年轻人面前,问道:“你怎么样?”

“啊!”年轻人似乎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头虽然转了过来,眼睛却往地下看,红着脸不敢看她。

这年轻人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个大男孩。本就长得白净,目光清澈干净得如同刚出生的小鹿,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好感。如今再加上这腼腆害羞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把他跟追杀这样黑暗的事情联系起来。

“我、我、我还好……”他道,声音一如他的眼睛一般清朗干净。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恢复了些情绪,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夏衿一眼,又低下头去,脸‘色’发红:“我是武安候府世子苏慕闲,跟小厮瞒着家人出来游玩的。不知为什么,竟然会被人追杀。”说到这里,他的脸‘色’黯淡下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夏衿虽救了人,却是不爱多管闲事的,所以也没问他叫什么是什么人。可苏慕闲将他的名字出说来,顿时把夏衿吓了一跳:“苏什么?你说你叫苏什么?”

“苏慕闲。”苏慕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夏衿,“怎么,你听说过我?”

“哦,没有。”夏衿收回目光,心里却仍因这个名字“砰砰”直跳。

苏慕,上辈子叫了二十几年的名字,深入骨髓,与她整个人融为了一体。重生到这个世界,她深知那个名字已随那躯身体消失在那个世界了,她如今姓夏,叫夏衿,所以那个名字便深深埋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却不想今天会听到有人叫它,虽然叫的不是她,名字后面还多了一个“闲”字,仍然让她‘激’动万分,不能平静。

夏衿深知此时不是感慨缅怀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什么候府的世子?”

“武安候府。”苏慕闲道,眸子干净得如一汪湖水。

夏衿上下打量着苏慕闲,蹙了蹙眉。

她前世曾经过专‘门’训练,自诩看人还是极准的。苏慕闲明显就是不谙世事的大家公子,他说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也绝不是撒谎。只是,一个候爷世子,为什么会只带着一个小厮跑到这南方城镇来?还被明显是杀手组织的人追杀?

不过,苏慕闲脸‘色’‘潮’红,显然是正在发烧,伤口虽经她点‘穴’包扎流血已经变缓,但箭仍在他身上,血流仍然不会停止。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帮他把箭拔出来,再上‘药’包扎,找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这箭,得拔出来。”她道。

“你拔吧,我受得住。”苏慕闲道。

他虽怕疼,但夏衿一个‘女’孩子都受得了这份痛,他没理由受不住。

前世生死之间,夏衿救治过无数的战友。没有麻‘药’,生生地将中毒的肢体砍掉再包扎的事,她都做过。所以于她而言,只有救人,没有下不去手的情况。于别人如此,于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直接就动手拔箭。苏慕闲本以为她会说几句什么话,却不想忽然就觉得身体一震,一阵强烈的疼痛从背后袭来,惊叫声还没出口,他就直接痛晕了过去。

夏衿也不管他晕不晕,另一只手立刻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扔掉箭后,布条也随之缠了上来,手脚麻利得伤口的血刚随箭头涌出来,就被她压了回去。苏慕闲的这只箭比她那只‘射’得要深,差点就‘射’穿了他的整个肩膀。布条这么一缠,一瞬间鲜血就把布条染成了红‘色’。

夏衿手下一刻未停,将布条缠完,又撕了衣襟继续缠,直到再也看不到鲜血渗出,这才打了个结,完成了包扎。

她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自己吃了两粒,又塞了两粒到苏慕闲嘴里,用手一托下颌,就让他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苏慕闲慢慢醒了过来,但肩膀的疼痛,让他额上立刻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微抬起头,望向夏衿,却见夏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面‘色’如常。他实在不知道同样是拔了箭,他为什么疼得要死,而这‘女’孩子却丝毫没有感觉。

“你……不疼吗?”他问道,声音微弱。

夏衿正在收拾房间。听到问话,她丝毫不惊讶,听一个人的呼吸声,就能知道他是清醒还是晕‘迷’,抑或是沉睡。

“疼啊,怎么不疼?我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她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为什么你……”苏慕闲问到一半,就没有再问下去。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夏衿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在意地道:“哦,习惯了。”

苏慕闲吃了一惊:“习、习惯?”

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一个‘女’孩子竟然把疼痛当成了习惯?

夏衿没有再理他,终于把找出来的破棉絮将‘床’铺好,转过身走到苏慕闲身边道:“我不能带你回去,否则会连累我家人。好在这里有张‘床’铺,还有一‘床’破棉絮,你凑和着在这里养伤吧。”

“谢谢。”苏慕闲感‘激’地道。

虽然当时他陷入晕‘迷’,但从夏衿身上中的箭可以看出,是夏衿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出来的,他对她唯有感‘激’,自然不会埋怨她把他放在这破旧而气味不好的屋子里。

“你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过去?”夏衿问道。

“不、不用了。”苏慕闲的脸又红了。

夏衿耸了耸肩。她一‘女’子被人看了,都没有羞愧得不敢见人,这男孩子偏偏还动不动脸红,真叫她这后世来的人无语。

夏衿自己身上都有伤,而且她帮苏慕闲拔箭用了些力,此时肩膀上又渗出血来了,苏慕闲要逞强,她也乐意落得清闲。

苏慕闲鼓了好一会儿劲,才咬着牙撑着椅子站了起来。这一动弹,他只觉眼前阵阵金光,差点倒在地上。好在夏衿的榜样给了他无穷的力量。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便一步一步朝‘床’边挪去。好不容易挪到‘床’边,坐下来时,他只感觉浑身脱力,衣服似乎被冷汗全渗湿了。

“慢慢的,上‘床’躺下。”夏衿看到苏慕闲竟然硬生生自己了走过来,对他倒是好感大生。

别人不是她,她前世在为父母报仇时,曾进行过两年的魔鬼式训练。后来在雇佣兵团出生入死。这种疼痛,于她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可苏慕闲一看就是个贵介公子,没吃过什么苦头。而且他现在还发着烧,身体比她更为虚弱。能做到这一步,着实难得。

苏慕闲又挪了几下身体,终于在‘床’上慢慢躺了下去。这么一躺,他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行了,你好好睡一觉。‘床’头有个瓷瓶,你醒来后吃两粒里面的‘药’。明日我再找时间过来看你。”夏衿的声音听在他耳里,飘渺得如在云端。

“好,谢谢。”他喃喃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传没传到夏衿的耳朵里。

夏衿扯过一张又黑又破的烂棉絮,盖到他的身上,眼见得苏慕闲已陷入了昏睡状态,她走出了屋子,轻轻关好‘门’。

听听四处除了风声和几声鸟叫,远处偶有狗吠,再无别的声响,夏衿放下心来,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她受了伤,夏府那边,她自然是不会再去了。

一路顺利回到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得进了房里,换下身上全是血渍的衣服,拿到厨下灶里一把火烧了,她这才静悄悄地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舒氏见夏衿脸‘色’苍白,赶紧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发现并没有发热。她松了一口气,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氏充满母‘性’的关爱,让夏衿心里暖暖的十分受用。她仰脸笑道:“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r

第八十六章 分别(90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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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氏叹了一口气,对‘女’儿爱怜地道:“这阵子可把你累坏了。如今医馆那处有你师兄帮忙,你就别‘操’心了,在家好好歇着吧。”

“嗯。”夏衿点点头。

她虽不把这点伤势放在心上,但小心点总没坏处。毕竟这身体还比较柔弱,不像她前世那般耐摔打。而且,她也得找个借口躲在房里,好偷溜出‘门’去看那苏慕闲。

然而没等他们吃完饭,就有守‘门’的婆子来禀:“老爷、太太,那边府的张管家来了,说老太太病了,让你们过去瞧瞧。”

一家人的动作都僵在了半道上。

舒氏看看夏正谦,没有作声。

夏祁却皱眉出声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心里则暗自咆哮: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都躲到这里来了,还轻易地被找到。以后,就别想有清静日子过了。

夏衿望向夏正谦,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跟那边府上的瓜葛,说到底还是看夏正谦的。只要他心硬,那边就翻不出什么大‘浪’;但如果他心里还念着什么孝道和手足之情,那这日子就清静不了。

那婆子看看夏祁,答道:“老奴不知。”

夏正谦夹菜的手顿了顿,便恢复了正常。他把那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之后咽了下去,这才道:“得的什么病?”

“听说张管家说,是中风。他说是昨晚发的病,吃了赵郎中的‘药’没见好,所以想叫您回去看看。”婆子道。

昨晚?

大家都想起夏正浩来请吃饭,结果大家没理,直接搬家的事。莫非老太太是被这事气着了,所以中风了?

夏衿心里暗喜。这样就不用她‘弄’脏她的手了。

夏正谦慢慢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看向夏祁和夏衿,眼神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与认真,问道:“你们说,我该不该回去看看?”

夏祁避开了夏正谦直视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却明白,她与夏祁昨日的言行,太为过‘激’,不符合这时代提倡的“仁”“孝”思想,肯定给夏正谦带来了一定的忧虑。

她自己无所谓,一来她的灵魂是‘成’人,二来她来自现代,思想与古代不符很正常。可夏祁却不行。如果思想跟这时代提倡的东西相差太远,以后必然会成为这个社会的异端,他自己也会很痛苦的。

为了夏祁,也为了夏正谦的那一份心,夏衿决定以后行事的方式缓和一些。

她道:“去是自然要去的,否则被人传出去,有损您和哥哥的名声。”

夏祁犹豫片刻,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夏衿的意见。

夏正谦深深望了他们一眼,站起来道:“我去收拾医箱,你俩谁跟去,自己决定。”说着,走了出去。

“哥,你去吧。”夏衿道。

夏祁刚才的两个举动,都给她提了一个醒。虽然她灵魂里是大人,但身份还是夏祁的妹妹。如果她太过强势,势必会让夏祁成为一个只知道听她意见,看她脸‘色’行事的人,而不是成为一个有主见的男子汉。她决定,往后家里的事情,尽量地让夏祁去做,而她,也该‘抽’出空来,做她自己的事了。

“嗯,我去比较合适。”夏祁点点头道,还满含深意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夏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笑了起来,刚才的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了。

夏祁这孩子,还是很肯动脑筋的。

她如果跟夏正谦去了,如果夏正谦治不好老太太,那她要不要出手呢?她昨晚都想去给那老太婆下‘药’了,没理由还去救治。可当着夏正谦的面,出工不出力的事她也不好干啊。

而夏祁跟着去就没这担忧了。

夏正谦提了‘药’箱过来,听说是夏祁跟着去,他也没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夏衿一眼,便直接掀了‘门’帘出去。

夏正谦和夏祁前脚刚出‘门’,夏衿便跟舒氏说她不舒服要睡觉,依着这个借口避开大家的视线,也换衣服跟着出了‘门’,雇了辆马车往苏慕闲呆的地方奔去。路上还停下来买了些‘药’、粥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她昨晚带苏慕闲来的这片地方,叫塘西,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臭味。马车夫怕‘弄’脏自己的车,走到一片脏矮的屋子前,便死活不愿意再走了。夏衿只得付了钱,双手提着东西慢慢往前走。

昨晚她来时,不仔细看还没觉得,现在白天走到这块,只觉得一片脏‘乱’差。到处都是垃圾、苍蝇、老鼠,再加上湖水臭气熏天,这里已没多少人居住了。

把道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只杀手最基本的活命手段之一。夏衿轻易就找到了昨晚的那间屋子。不过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隐在暗处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看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走到‘门’前,推‘门’进去,破烂的‘门’发出“呀”地一声异响。

‘门’一开,夏衿就心感不妙:‘门’后有人!猜想到可能是苏慕闲,她一个闪身欺到面前,手里那把锋利地匕首就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苏慕闲被她这鬼魅一般的身手吓着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是、是我。”

夏衿收回匕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不知道是你,这会儿你早已是个死人了。”

苏慕闲被她这话说得脸‘色’发白。

夏衿满意地打量他一眼,笑道:“不错,还‘挺’警觉的,知道做一下防范。我还以为大少爷你还躺在‘床’上睡觉呢。”

苏慕闲脸上一红,将剑收起,然后对她肃然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姑娘昨日救命之恩。”

“行了,要不是曾有一面之缘,我也不可能救你。”夏衿道,将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一张摇摇‘欲’坠的桌上。

“一面之缘?”苏慕闲疑‘惑’地抬起眼来,看向夏衿。

昨天晚上的见面实在太过惊悚,现在想起他仍脸‘色’发红,心跳如鼓,而且当时又没有灯光,他神智也不清,自然没有仔细看清楚夏衿的脸。

此时这么一打量,他才想起,指着夏衿道:“你、你就是那个……那个救小乞丐的人?”

夏衿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一个陶罐递了过去:“这是‘肉’粥,还热乎着,你先吃着。”又拿出一个葫芦,“这湖里的水不能喝,葫芦里是我给你带的干净水。”

“多谢姑娘。”苏慕闲感‘激’地拱了拱手,也不客气,端起陶罐正要舀粥往嘴里送,忽然又想起什么,神情黯然然地道,“姑娘有没有我那小厮阿墨的消息?”

夏衿摇摇头。

那阿墨似乎并不是什么武功高强之辈,昨晚那样被追杀,想来已是凶多吉少。

这两人与她无亲无故,此事又与她无关,她自然不会冒着危险去打听那小厮的消息。能出手将苏慕闲救下,已是她大发善心的结果了。

苏慕闲一时情绪低落,端着那罐粥半天没有动弹。

夏衿也没理他,将自己提过来的一个大包裹打开,一一‘交’待:“这是‘床’单,一会儿你铺到‘床’上。这是棉被,这包里是干粮。这小葫芦里是我叫人煎的‘药’,还温热着,一会儿你喝完粥,把‘药’给喝了。”

苏慕闲怔怔地看着那堆东西,好半天才抬起眼来,想要表示一下感谢,夏衿走到他身边道:“抬起手来,我给你拿个脉。”

夏衿‘精’通医术,早在救治小乞丐时苏慕闲就已知道。

他没有多问,抬起手伸到夏衿面前。可待夏衿那纤细的手指搭在他手腕上时,他的脸没来由地红了起来。

夏衿收回手,面无表情地道:“把小葫芦里的‘药’喝了,中午和晚上再吃两粒瓷瓶里的‘药’,就没事了。”说着,她直直往外走。走到‘门’边,她转过身看向苏慕闲,“萍水有相逢,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苏慕闲没想到夏衿毫无征兆地就要离开,而且是再也不来的架式,忙站起来急叫道:“姑娘,姑娘……”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春’日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门’里来,显得背光而站的她眼睛更加黝黑明亮。

“还不知姑娘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苏慕闲拱手道。

夏衿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下来。

他不谙世事,娇生惯养,她以为他叫住她,即便不是傲然许她名利让她留下照顾他,也会赧然恳求她的驻足。

然而他却一字不提挽留的话,只问她姓名,以求报恩。

他虽是豪‘门’公子哥儿,却也有铮铮铁骨,甚有担当。

“我叫夏衿。”她道。

“夏衿。”苏慕闲轻念一遍,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更不是个多事的人。顺手救他,送他‘药’,给他吃食,确保他能活着离开,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至于他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为何被人追杀,有没有去处,会不会再被捉住,这都不是她能管、也不是她想管的事。

世间需要帮助的人何其多也,她是个自‘私’而淡漠的人,她只想走好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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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npc任‘性’一点咱可以理解,可素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自家师父也想要毁天灭地?!r1152

第八十七章 烧仙草(求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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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功夫后,她出现在了城南她租的小院里。她买来的下人,正遵照她的吩咐,采买了一些原料来,正在挑选枣子和豆子。她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家。

夏正谦和夏祁竟然已从夏府回来了。他们正跟舒氏坐在厅堂里说着话。夏衿换了‘女’装走进去,夏正谦也不问她去了哪里,只是道:“老太太她没什么大碍。”

夏衿点了点头。

夏老太太虽然五十多岁了,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身体健康得很。即便是被这事气着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借病唤夏正谦过去,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

夏正谦起身去了前面医馆,夏祁则跟着夏衿回到清芷院,汇报道:“老太太装得什么似的,用粉把脸涂得煞白,额上绑个布条,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她就没想咱爹是干什么的,一拿脉什么伪装都看穿了。偏她还毫无知觉,嘴里一个劲地哼哼,又数落爹不孝,说到了地下要把事情跟祖父好好说说。”

夏衿冷笑。

现在他们搬出来了,老太太拿捏不了什么。因为有罗家和宣平候府做靠山,她和夏正慎又不敢再作出什么过份的事。除了装可怜这一招,她就没什么手段可使的了。

夏祁接着道:“不过爹一直淡淡的,根本不理她。后来去了厅堂,大伯和二伯说了很多劝解的话,爹爹仍是一声不吭,由得他们自己说自己的,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你没看见,大伯气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骂咱们,那憋气的样子,要多好笑就有多好笑。”

夏衿点点头。夏正谦这表现就对了,倒没让她失望。

“你找二姐打听了亲事的事没有?”她问道。

在去之前,她悄悄拉过夏祁,叫他向夏袗打听议亲的事。那个府里,她知道夏祐和夏袗都是好的。

“打听了。”这么重要的事,夏祁怎么可能忘记?“二姐说,这阵子为了我们这房的事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太哪里有‘精’力去给四姐议亲?更不要提咱们的亲事了。妹妹放心,没这回事。”

夏衿朝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没想到,舒氏那么老实的人也会在她面前耍心眼。

“行了,我知道了。”她道。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她倒也没太生舒氏的气。舒氏没巴望她攀个高‘门’第的亲事,而是一心给她找个对她好又没有难缠长辈的人家,也算得是个好母亲了。再说,她这一出,也算是给夏衿提了个醒,好做些防范。

“妹妹,你放心,‘春’闱的时候我一定考个秀才回来,让那些小瞧咱们家的人看看。你议亲的事,我也会跟娘亲说说让她推迟的。现在咱们家什么也没有,议亲能议出什么好人家来?等我考上了秀才,爹爹的医馆也声名雀起,到时候还怕没好人家上‘门’来提亲?”

虽然这番话是夏衿暗示过的,但夏祁现在能这么说,她仍然十分高兴。她也不是天生的‘女’强人,她前世可谓是被‘逼’着走上杀手道路的。今世能有个给力的哥哥可以依靠,也是十分幸福的事。

“嗯嗯,那拜托哥哥了。”夏衿道,“我现在只想让咱们家的日子红火起来,不想早早地嫁人。”

夏衿被“拜托”两字一‘激’,立刻拍着‘胸’脯道:“放心,有哥哥在,绝不让娘胡‘乱’将你许人。”说着,便出‘门’准备去找舒氏。

昨天失血过多,即便夏衿强悍,终是有些扛不住。好在当初她以认‘药’的名义,让夏祁帮她买了不少的‘药’材,基本上把治伤的‘药’材都备齐了。她开了个方子抓了‘药’,让菖蒲偷偷拿去煎了,喝了‘药’睡了一觉,下午的时候脸‘色’便好看许多。

菖蒲进来,看夏衿醒着,正倚在‘床’上看书。她轻声禀道。“姑娘,我爹回来了。”

“哦。”夏衿放下书,起身穿了衣服,去到外间处坐下,“快快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菖蒲便领着一个四十来岁风尘仆仆的男人走了进来。

菖蒲的爹,名叫鲁良,三房还没分出来时,就被夏衿派了出去,去赣省和桂省替她寻找一种植物。

“鲁良请姑娘安。”鲁良进来后先给夏衿行了一礼。

“鲁大叔快莫多礼。”夏衿虚扶一把,眼睛盯着他提在手上的一个袋子问道,“我叫你找的东西,可有找到?”

鲁良打开那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把枯紫‘色’的茎干,递到夏衿面前:“姑娘,您看看,您让小人找的,是不是这种草?”

夏衿接过干草,细细辨认,发现那茎干是由边缘有锯齿的卵圆形叶子晒干而成;她又将茎干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蒮檀味扑鼻而来。

她记得《本草纲目拾遗》里有一篇《仙人冻》,说“一名凉粉草,出广中,茎叶秀丽,香犹蒮檀,以汁和米粉食之止饥。山人种之连亩,当暑售之。……夏取其汁和羹,其坚成冰,出惠州府。疗饥泽颜。”

这文里所说的“仙人冻”,即是后世由台省兴起而后风靡各地的烧仙草了。

夏衿租那个铺面,又买了几个下人,便准备在临江城里卖烧仙草。她相信,仙草的苦香弹滑,红豆的绵软,小枣的甜美,芋圆的滑糯融合在一起的仙人珍馐,既然那么受养刁了味蕾的现代人的喜爱,没有理由不征服古人的心。

鲁良见夏衿不说话,在一旁又道:“小人见当地人用这个汁水跟米粉和在一起,就成了冻糕状,就跟姑娘您说的一样,而且他们也叫它仙人草。”

她点点头:“应该是了。你拿出一小撮来,‘弄’成粉,叫菖蒲娘照着当地人的做法,做出一碗冻糕我瞧瞧。”说着她又道,“悄悄的做,莫让人看到。”

鲁良应声去了。

菖蒲好奇地问:“姑娘,您叫我爹找这种仙人草,有什么用处?”

夏衿一笑:“它既能做吃食,也是一种‘药’。”

菖蒲“哦”了一声,便不再问了。

夏衿叫她爹出远‘门’,就是为了去找一种‘药’。想来就是拿回来这种了。

这段时间夏衿冷眼瞧着,菖蒲很是忠心稳重,并没有因她这个主子在家里的地位变得举足轻重而轻狂得意;便是她的爹娘,也是极老实本份的人。这一家子都可以培养成她的左膀右臂。开店这种事,也当让她们一家知晓。这也算是一种考验吧。

她倾耳听听,见屋外没什么动静,便道:“菖蒲,我准备在外面跟罗公子合开一个食肆。”

“啊?”菖蒲轻叫了一声,立刻用手掌捂住了嘴。

夏衿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绣‘花’,继续道:“就准备卖你爹寻回来的这种仙草。不过,我不打算让我爹我娘知道。”

菖蒲眨了眨眼,似乎想不通。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姑娘,为什么不让老爷太太知道?”

菖蒲在这一点上,最讨夏衿喜欢。

她不喜欢那种说话遮遮掩掩、忸忸怩怩的‘性’子。明明想知道,却不问出来;即便是问,也要转弯抹角,没有痛快的时候。

菖蒲却不。她想什么,就会说出来;不懂,就直接问。这种‘性’格就很对夏衿的心思。

“老太太和大老爷那边,如果知道我们家有了赚钱的买卖,你说他们还能消停么?还不定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呢。而我爹我娘那‘性’子……”夏衿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我们手上有了钱,那边又不停地叫穷叫苦,我怕不给钱他们心里会过意不去。”

“嗯。”菖蒲跟了夏衿一阵子,已完全被洗脑了,因此很能理解夏衿的这些做法,“姑娘放心,这件事奴婢不会跟第二个人说。便是我爹我娘那里,奴婢也会嘱咐他们,说这种‘药’是姑娘的秘方,不能让人知道的,便是老爷那里也不要说,怕人多嘴杂会传出去。”

夏衿很满意。

顿了顿,她又道:“菖蒲,你是我的心腹,往后家里的事,你就多照应些。过两日我领个人回来,你帮我看着点。因为她扮男人扮得好,我想以后出‘门’带着她。但她家里又不肯让她签卖身契。你呢……”

她招招手,让菖蒲过去,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菖蒲嫣然一笑,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姑娘放心,这件事,奴婢保准给姑娘办好。”

董方的事,夏衿跟舒氏说的时候,并没有避着她。菖蒲也知道因为这阵子家里忙‘乱’,姑娘才没有把董方带回来。

为了此事,她心里不是没有忧虑的。她现在是姑娘面前第一得用之人,月钱赏钱这些且不必说,单是得到姑娘的认可,这于她而言就十分的重要。

但以后来了个董方,出出进进跟着姑娘,姑娘的任何事她都能知晓。这可不是第一心腹了么?她菖蒲在姑娘心里的地位,怕是得退位到第二位去了。

但刚才夏衿的一番话,打消了菖蒲这种担忧,让她觉得自己在姑娘心目中,是不可或缺的,便是董方也取代不了。

无形中,

第八十八章 接人(120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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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菖蒲的娘鲁婶便拎了一个提盒进来,笑道:“姑娘,东西做好了。”

她打开提盒,‘露’出来的是一碗糖水。把糖水拿开,第二层,才是烧仙草。

夏衿接过勺子,把凝结而块的烧仙草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抿着嘴品尝了一下,点了点头:“正是这个。”

鲁婶看着这黑乎乎地东西,疑‘惑’地问:“这东西能好吃么?”

夏衿还没说话,菖蒲就抢先道:“娘,这是‘药’,治病救人的东西,哪里说得上好吃不好吃?”

鲁婶笑了起来:“可不是,我糊涂了。”

夏衿放下勺子,问道:“这东西鲁大叔带回多少?”

“依着姑娘的吩咐,他雇了马车,拉了满满一车呢。如今卸在城北租来的一处小院里。”鲁婶道。

鲁良离开临江城之前,夏衿给了他一些钱,告诉他如果买了仙草回来,就到城北或城西租一处小院,把东西卸在那里。如今鲁良照着她的吩咐,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夏衿再一次感到满意。

看来让鲁良多锻炼几次,能力应该也不比于管家差。

“甚好。”夏衿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递给鲁婶,“鲁大叔辛苦了,这是给他的辛苦钱。”

“这、这……”鲁婶看到这锭碎银足有一两之多,哆嗦着都不敢伸手去接。

“拿着吧,以后有这样的事,我还找你们办。”夏衿直接将银子塞到她手上。

鲁婶感‘激’地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厚赏。”

待鲁婶出去之后,菖蒲这才上前来给夏衿道谢:“多谢姑娘厚赏我爹。”

夏衿没有接这话题,而是问道:“菖蒲,你知道我问你舅舅家的事,是为什么吗?”

菖蒲点点头:“姑娘能猜出一些。”

“你说。”

菖蒲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夏衿,试探着问道:“姑娘是不是不放心那边府上,想要时时打听到那边府上的消息?”

夏衿的嘴角勾了一勾,‘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菖蒲也回应一笑。她想了想,道:“我舅舅那人,别的都好,就是喜欢喝酒耍钱;我舅母则想要攒钱给我表哥娶媳‘妇’。两人整日为钱吵架。我表哥喜欢大太太院里的喜容姑娘,我表姐总羡慕别人有漂亮衣服。从他们嘴里打探些消息,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夏衿对菖蒲越发满意。这丫头,懂得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很好。”她点点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菖蒲,“你外祖母年纪大了,你们也该常回去看看她老人家。这点钱,就拿去买礼物吧。”

菖蒲看到夏衿给的是一两银子,摆手道:“姑娘,百十文钱就差不多了。开头给得太多,往后怕是要拿乔起来,以为自己奇货可居呢。”

夏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咱们菖蒲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了,懂得的词倒不少。”

这话说得菖蒲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你且先拿着,多了当我赏你的。”夏衿敛起笑容道。见菖蒲犹豫,她又正‘色’道:“菖蒲你记住,你家姑娘是有本事的人,往后赚的钱只多不少。只要你们忠心为我办事,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们。”

菖蒲这才接了银子,恭恭敬敬地对夏衿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夏衿站了起来:“你去叫守‘门’的婆子雇一辆马车,一会儿我和少爷出去一趟,把那董方接回来。你也一起去。”

“是。”菖蒲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安排。

夏衿则去了夏祁院子。看夏祁在认真温书,她道:“哥,我物‘色’了一个小姑娘,扮小子扮得很像。我想把她带回府来,以后就跟着我。天冬毕竟是男的,跟着我不方便。”

这件事,一直是夏祁极担忧的。天冬是他的小厮,什么‘性’子什么能力他最清楚,完全是忠心有余,机灵不足——以他从前在夏府的地位,好小厮自然也轮不到他挑。

现在听到夏衿自己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他自然十分高兴,道:“那赶紧把她带回来呀。”

“她哥哥有病,我治好了他……”夏衿把董岩的事说了一遍,除了董岩已卖身给她这一点,“我在他们面前是男人模样,她哥哥自然不放心把她‘交’给我。现在咱们俩一起去,只说让董方做我的丫头,想来他不会拒绝。”

“行,那走吧。”夏祁放下书,跟着夏衿出了‘门’。

舒氏知道兄妹俩是去找董方,自然没有意见。两人带着菖蒲,坐了马车便去了城南。

夏祁看到董家兄妹住的地方,大大吃了一惊,对董岩的遭遇越发同情。他将夏衿拉到一边,小声道:“妹妹,这董岩看样子似乎也不错,干脆咱们把他也带回去吧。”

夏衿带夏祁来,除了让董岩放心把董方‘交’给她外,还存了考验教导夏祁的意思。

此时见他并没有爱心泛滥,当着董岩的面许诺说带他回去,而是知道‘私’下里跟她商量,她对这个哥哥越发满意。

她低声道:“哥,你忘了昨日娘还说卖下人的事了?咱们带过来的下人本就多了,每日嚼用都是一大笔开销呢。咱们现在宅子是租的,医馆还没开业,一文钱收入都没有,你再带个下人回去,娘嘴里不说,心里不知怎么为难呢。”

这话一说,夏祁顿时羞愧了:“是我考虑不周全。”

夏衿拍拍他的胳膊:“帮人,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烂好心是要不得的,害人害已。”

夏祁重重地点点头。

“夏公子,夏姑娘,喝水。”董岩端了两碗开水进来,放到夏衿和夏祁面前。他看看菖蒲,歉意道:“不好意思,家里就两个碗。”

“没关系没关系。”菖蒲连连摆手。

她是个机灵的。刚才见董方眼睛红红的,借口烧水躲了出去,而董岩不放心也跟了出去,她便留在这破旧小屋里没有动弹。此时董岩进来,而董方仍留在外面,她便弯腰出了‘门’,去找董方谈心去了。

夏祁听了董岩这话,再看到放在他面前的两个碗破了几个缺口,明显是别人不要扔掉的碗,却洗得干干净净,似乎还拿开水烫过,心里越发难过。

董岩的遭遇,总让他联想到自己。他跟夏衿同样是兄妹俩个。如果夏正谦和舒氏有什么事,他会不会带着妹妹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不过想想妹妹的本事,他心里稍安,越发想要考中秀才,好让自身强大起来,给妹妹和父母一个依靠。

他有心想问问董方以后有什么打算,但生怕言多必失,让董家兄妹俩看出他不是原来那个“夏祁”,只得闭嘴不谈,端起那破碗来,喝了一口水,便站起来道:“家里有事,我就不坐了。董姑娘那边不知收拾好没有?”

家徒四壁,便连吃饭的碗都是捡的,董方哪里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董岩虽舍不得跟妹妹分开,却也知道董方跟在夏衿身边,比跟着他要方便许多。

他转头对外面喊道:“方儿,夏公子要回去了。”

董方应了一声,跟菖蒲手挽手地走了进来。虽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但情绪似乎好了许多。

菖蒲对董岩笑道:“董公子放心,你也看到了,我家姑娘是个极和善的人,对我们下人从来没有一句重话。而且我家少爷‘交’待了,方姑娘没签卖身契,在夏家只是客人,家里上上下下绝不会有人给方姑娘委曲受的。”

董岩见了夏衿,自然放心不少。他不愿意让妹妹给人做小妾,自然不愿意让董方跟着“夏祁”,担着“某少爷的丫鬟”这种名头。如今跟着夏家姑娘,他就没什么顾虑了。

“到了夏姑娘那里,要勤做事,听夏姑娘的话,莫要淘气。哥有空了就去看你。”他叮嘱董方道。

他这话一说,董方眼眶又红了起来,拉着董岩的袖子,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她也是富家小姐,家遭横祸之后沦落到这个地步,好歹也是跟着亲人在一起。如今却要跟哥哥分开,去寄人篱下,虽说日子会比现在好,至少有吃有穿,但她心里,委实不舒坦。

夏衿最看不得这种哭哭啼啼、粘粘乎乎的模样。她眉头微蹙,对董岩道:“如果令妹实在舍不得,那就让她在家多住几日吧。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去我家,你再送去好了。”

“不不,不用。”董岩赶紧道。

他是签了卖身契的人,这几日吃用的银钱也是“夏公子”出的,只是他不放心董方,才一直耽搁着没去帮“夏公子”办事。现在人家“夏公子”煞费苦心地帮他把妹妹安排到“夏姑娘”身边,还管吃管穿,他要是再不做事,那就太没良心了。

董方也知道这个道理。而且对于“夏公子”治好哥哥的病,又给了她这么好个去处,她是满心感‘激’的。虽还不舍,却赶紧抹干了眼泪,快步走到夏衿身边,福身道:“夏姑娘,不好意思,我是从未跟我哥哥分开过,才会这么失态,以后不会了。”她仰着小脸,冲夏衿笑了一笑,“往后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我在姑娘家里,不能白吃白住,自要尽力做事的。”r1152

第八十九章 请柬到(150粉红+)

董方这态度,令夏衿脸‘色’稍缓。

她点点头,温声道:“我哥哥还有事,如果你这里收拾好了,那咱们就走吧。”

“是。”董方没有再扑回去抱住哥哥哭,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跟着夏衿出了‘门’。

夏祁走在最后,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董岩,并‘交’待了夏衿让他说的一句话:“给你三天时间,你去查查当初到你家铺子买布那人家里的消息。你父若是被冤枉,那买布的人就很可疑。同时,你也想想当初会有谁想害你父‘性’命。”

董岩愕然,继而心里一震,接过银子,倒头便跪在地上给夏祁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公子。如果能查得真相,报得父仇,董岩这条命便是公子的。”

跟着夏衿走到外面的董方听得这话,也回转身来,跑到董岩身边也跪了下去。

被比自己还大几岁的同龄人感恩戴德,夏祁一时之间‘激’情澎湃,气质都高华了不少。

他伸手虚扶一把,淡淡道:“起来吧。城里这边,我也会派人去帮你查的。”

“多谢公子。”董岩再磕了一个头,拉着妹妹站了起来。

夏祁不再多话,弯腰出了那低矮的屋‘门’。

上了马车,夏祁沉默许久,这才低低对夏衿道:“妹妹,以后有什么事,你也叫我一起做。”

夏衿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她知道,她这个双胞胎哥哥,终于慢慢成长起来了。

马车到了城东夏宅‘门’前停了下来。夏祁先下了马车,转身正要伸手去扶夏衿,便见守‘门’的婆子满脸‘激’动地跑了过来,对他道:“少爷、姑娘,宣平候府送来帖子,邀请你们去赴宴呢。”

“啊?”夏祁一愣,转头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扶着夏祁的手下了马车,淡淡道:“进去再说。”

“哦。”夏祁看到妹妹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淡定模样,再想想刚才自己的表现,脸‘色’顿时一红,敛起震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昂首阔步朝家里走去。

夏衿带着淡淡的笑意,跟在他身后。

而随后下马车的董方却满心的震惊。

她家之前开绸锻铺子,人来人往,消息也是极灵通的。宣平候府,她自然知道。宣平候老将军,那可是骁勇奋战的勇士,是由一名普通士兵升至将军,最后封候的传奇,是临江城人的骄傲。临江城里乃至整个浙省,没有谁不想攀上宣平候老将军这个老乡,从而进入皇帝视眼的。却不想,这小小的夏家竟然能接到宣平候府的帖子,能参加他们的宴会。

她站在夏宅那朱红的大‘门’前面,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一家人。

夏衿进了院子,便与夏祁分开了,带董方去见了舒氏,便吩咐菖蒲领她去安顿,并对董方道:“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缺什么吃的穿的,找你菖蒲姐姐要就可以了。”

“是。”董方行了一礼,跟着菖蒲下去了。

舒氏见了,不解地问夏衿:“怎么不签卖身契?不签卖身契可不放心用,别招个祸害回来。”

“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夏衿笑道。

舒氏慈爱地看她一眼,便不再过问此事。这段时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家‘女’儿能干得很,不需她太过‘操’心。

她另有更加关心的事:“一会儿咱们出‘门’,去做两套衣衫。咱们虽是小‘门’小户,去宣平候府时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嗯。”夏衿点点头。

这世道就是只看衣衫不看人,置一身行头赴宴是有必要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想起守‘门’婆子的话,又感觉不对:“娘,请柬呢?拿给我看看。”

舒氏将请柬拿出来,递给夏衿。

夏衿看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奇怪,怎么请的是我们兄妹两人?”

舒氏脑子还没转过来呢,喜滋滋地道:“这宣平候老夫人做事还真地道。想来打听到你还有个哥哥,便邀着一起去。要知道,能去宣平候府赴宴的,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你哥哥能去见见世面,多认识几个人,往后参加科举也有好处。你二伯老去参加什么诗会,不也是这样么……”

话说到这里,她大概想到了什么,欢喜兴奋的脸忽然僵住了。

“是吧?娘您也想到了吧?我给那王翰林夫人治病时,扮的可是我哥哥的样子。这会子邀请我们兄妹俩同时赴宴,我是着男装还是着‘女’装呢?如果我穿男装,到时候有人当场请哥哥看病可怎么办?”

舒氏的脸‘色’一下子跨了下去:“那怎么办?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哥哥不能去,那就太可惜了。”

夏衿也蹙起了眉头。

或许是双胞胎血脉相连的原因,她对夏祁这个哥哥的感情,比对夏正谦和舒氏的感情深厚得多。而且夏祁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在她的培养下慢慢成长起来的。她真心希望夏祁能变得越来越好,有一个远大的前程。

所以这一个宴会,她也很希望夏祁能参加。

“那去赴宴时我着‘女’装。”她道,“到时候让哥哥机灵一点,有人叫他看病时,找借口推掉好了。”

舒氏这一下子可拿不定主意,起身道:“我叫你爹和你哥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待夏正谦和夏祁进来,舒氏把事情跟他们一说,夏正谦也犹豫起来。他虽不重男轻‘女’,但儿子是继承家业、顶‘门’立户的人,他当然希望儿子能去赴宴,见见世面,认识一些能对他有帮助的人。

“祁哥儿,如果到时候有人让你治病,你能不能应付?”他问道。

夏祁沉‘吟’着,没有马上说话。

“哥,不怕。就算这次你不去,以后也要遇到这种情况的。你总不能永远躲在家里不出去见人吧?既然回避不能解决问题,那还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前。”夏衿鼓励道。

“嗯。”夏祁用力地点点头,对夏正谦和舒氏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好。”夏正谦很欣慰。这段时间,儿子天天被关在家里看书,‘女’儿却四处‘乱’蹦,还做出了让人瞠目的成绩,他这心里不是没有担忧的。就怕儿子被养成了‘女’儿,‘女’儿却被养成了儿子。

现在儿子能勇敢地去面对挑战,他自然十分欣慰。

决定好两人都去赴宴,接下来舒氏便带着兄妹两人,去城东最大的绸缎铺子,一人做了两身衣服,又去银楼给夏衿买了一些首饰。幸亏宣平候老夫人给夏衿的那几十两诊金,做几身衣服还不至于太为难,否则她还真不知怎么办好。

宣平候府的宴会是在三天后,而杏霖堂,在第二日重新开业了。

夏衿依然扮成夏祁的样子,去帮了一天的忙。不过,她并没有出手给人看病,只是帮忙抓了一阵子‘药’,看看病人不是很多,夏正谦和刑庆生忙得过来,便回了后院,招呼鲁良,去了他在城西租的那个小院。

看到堆在屋子里跟半人高的仙草,夏衿打发鲁良回去,自己找了个牙婆,买了两个下人。

“你们把这些‘药’材煮成汁水,让它冻成块,装在桶里。以后每天会有人到这里来将它们运走。”她道。

那两个下人,都是四、五十岁孤苦无依的‘妇’人,听了她的话,连连应声。

吩咐她们每天做的事后,夏衿便去了城南那个小院,吩咐那几个下人把豆子、糖块都准备好,这才回了家。

夏衿一个人四处忙,而董方此时则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几天,她住在夏家,倒也舒心。没人给她脸‘色’看,吃的穿的都不用愁,甚至没人叫人去干活。整天吃饱了饭,就坐在院子里看风景。

虽说,这样的日子‘挺’好的,但董方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来之前,她哥哥可嘱咐过她,到了夏家要勤快做事,别再把自己当成小姐,等着别人伺候。

她看到薄荷提了衣服从外面回来,连忙迎了上去,笑道:“薄荷姐姐,你洗衣回来了?我帮你晾吧。”

“不用了。”薄荷道。

她虽嘴笨胆小,但自打做了夏衿身边的大丫鬟,受夏衿的影响,又被菖蒲带着,平添了许多自信,嘴巴也变得利索起来。

她把木桶提到另一边,笑道:“你是客人,怎好麻烦你做事?被少爷和姑娘知道了,非得把我骂死不可。董姑娘你歇着吧,我自己晾就好了。”

说着,她再不理董方,麻利地将衣服一一晾到竹竿上。董方上前要帮忙,也被她阻挡回来,又道:“这是姑娘的衣服,洗晾都有讲究。‘弄’皱了或‘弄’破了,太太非责罚我不可。董姑娘不会看着我被责罚吧?”

董方家里就是做绸缎生意的,夏衿这衣裙的料子,她怎么看都是普通绸缎,洗好摊开晾平就行了,哪里有什么讲究?

只是薄荷的话说到这份上,她自然不好再‘插’手,只得无聊地坐回到凳子上,看薄荷忙碌。

薄荷把夏衿的衣服晾完,又把董方的衣服也一一晾上,提着木桶便准备离开。

眼看着又剩了她一人,董方忍不住了,叫道:“薄荷姐姐,你可有针线要做?我以前在家里常帮我娘做针线,手艺还不错。你要有针线活计,我帮你做呀。”r

第九十章 傲气

薄荷回头一笑:“没有。我就做一件小衣,自己‘弄’‘弄’就行了,不麻烦妹妹。”说着不等董方再说什么,便去了夏衿住的清芷阁。

小丫鬟们住的这个小跨院,跟夏衿住的清芷阁也就一墙之隔。那院子除了菖蒲、薄荷两个大丫鬟,还有两个小丫鬟。四个人在那边一边干活一边说话,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四人一齐“哈哈”笑了起来,十分欢快热闹,跟董方这边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方终于在这边呆不住,出了院‘门’,便要往清芷阁去。却不想刚刚出‘门’,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啊”地一声,一桶水泼了出来。饶是董方避得快,裙子下摆也被浇了个湿透。

“对、对不住。我没看到您出来,对不起。”对方一个劲地道歉。

董方定睛一看,这提着水的竟然是个小子,年纪估计不大,脸上还带着些稚气。个子倒是‘挺’高,比董方还要高出一个头,身体胖胖的看上去‘挺’壮实。

她将脸沉了下来,喝斥道:“你往哪里闯呢?懂不懂规矩?这里是内院,住的都是姑娘,你这胡‘乱’地闯进来,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你非被打板子不可。”

“对、对对不起,我、我……”对方被她说得冒出了一头的汗。他用袖子抹着脑‘门’,结结巴巴地道,“我来找我姐姐,是、是我姐姐叫我帮着提水进来的。”

“你姐姐?”董方眉头一皱,正要再训斥,忽然看到一个丫鬟从清芷阁里跑出来。这丫鬟董方认得,正是夏衿院里的小丫鬟茯苓。

茯苓显然听到外面的动静才跑出来的,看到董方站在那里,提着裙摆,满脸不悦,而自家弟弟马宝一脸惶恐,她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马宝看到茯苓,如同看到了救星,迎上几步,指着董方道,“姐,我走路没看清,撞了这位姐姐一下,还把她的裙子‘弄’湿了。”

听到马宝将自己称作“姐姐”,董方皱了皱眉。不过看在茯苓的面上,她没有说什么。

“对不起,董姑娘,我这弟弟做事向来鲁莽。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茯苓走到董方面前,朝她福了一福,算是赔了一礼。

行完礼,她又道:“我那里还有一条干净裙子,咱俩身量差不多高,你先拿我的去换了吧。你的裙子,我一会儿就去洗来。今天太阳大,估计到下午就晾干了,到时候你换下还我便是。”

以前董方家里开着绸缎铺,她多少好衣服都穿不完,直接赏给丫鬟穿的,都比夏衿那身衣裙的料子好。却不想,今天‘弄’湿了裙子,还要穿这一个丫鬟的旧裙子,甚至还要及时的还给她,董方怎么想都觉得心里酸楚。

她也没心情跟这丫鬟掰扯了,指着石宝道:“这里是内院,以后不要叫你弟弟再胡‘乱’往里闯了。冲撞了我倒没什么,要是冲撞了太太姑娘,可有得你们好受。”说着,提了提裙摆,转身往院里走去。

董方这么说,茯苓便有些不高兴了,道:“姑娘要沐浴,我叫我弟弟帮着提几桶水。我们这里一向是这样的,老爷太太都知道,从不说什么。”

“什么?”董方惊讶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向茯苓,“你们这里,不是有好几个婆子吗?怎么不叫她们提水?这内院后宅的,叫小子提水总是不好吧?”

茯苓得得这话,越发的不高兴。但想到菖蒲的叮咛,她忍着火气,耐心地解释道:“她们有许多事要做呢,哪里有空料理这些。”

“呵。”董方笑了一下,笑容有着说不出的古怪。看在茯苓眼里,总觉得这笑容带着轻轻微的不屑和嘲讽。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眼看着董方提着裙子往院子里去了,她忙叮嘱了石宝一句,快步追着董方进了院子里去。

石宝闯了祸,看看桶里只剩了半桶水,只得垂头丧脑地再去厨房提水。

三个人都走了,谁也不知道‘门’角处站着一个人。眼见得石宝出了角‘门’不见了,她才转了身,进了清芷阁,直接去了夏衿屋子里。

此时夏衿正慵懒地斜躺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药’书认真地看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桌面上‘摸’,‘摸’到那个剥了大半果皮的橘子,从里面掏出一瓣橘‘肉’,便往嘴里塞。

自打被夏衿重用,当了贴身丫鬟,菖蒲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姑娘如此悠闲自在,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是啊,如今三房分了家,搬进了这么好的一所大宅子里,老爷开了一个大医馆,少爷念书又极用功,功名就在眼前。三房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自家姑娘也该好好歇歇,享享清福了。

“有事吗?”

菖蒲回过神来,便见夏衿已抬起了眼,朝她望来。

“姑娘。”菖蒲忙走过去,“您不是让奴婢观察董姑娘吗?奴婢想跟你说说她的事。”

“嗯。”夏衿坐直身体,指着旁边的绣凳道,“坐下说吧。”

“谢姑娘。”菖蒲知道夏衿最不喜欢扭捏的作态,道了一声谢便坐到了绣凳上。

她望着夏衿道:“那董姑娘,果然像姑娘所说的那样,虽潦倒落魄,又吃过一阵子苦,但骨子里的傲气是在的。第一次吃饭,我带着她跟我们一桌吃,她眼里就流‘露’出厌恶之‘色’,似乎很看不上我们吃饭的样子。薄荷刚才晾你那条浅蓝‘色’裙子,说洗晾都有讲究,结果她脸上就闪过一抹淡淡的不屑。”

听到这里,夏衿就笑了起来:“那是自然。董姑娘家是做绸缎生意的,我那条裙子虽是绸缎的,却不是什么好缎子,董姑娘看不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菖蒲平时很少对人对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只知道听夏衿的话做事情。可这一下她终于忍不住了,道:“可她都落魄到那种程度了。要不是您,她哥哥早就病死了,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如今你既然答应她不签卖身契,许她进府来帮忙。她不知进退,还要维持着她做小姐时的做派,在这个家里倒比姑娘还像小姐,这就不应该。难道咱们家没事,还得请个小姐回来伺候不成?”

说着,她又把刚才那幕跟夏衿说了一遍。

夏衿的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她顾忌的,正是菖蒲说的这一点。

人心都是贪婪的。升米恩斗米仇的例子,数不胜数。她今日许了董方在夏宅里的特殊地位,明日董方就觉得这种尊荣理所当然。她是做惯了主子的,在夏家做主子,自然不会不习惯。而且夏家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她原来的家,她吃着用着夏家的东西,使唤着夏家的奴仆,没准心里还要看不起夏家呢。即便是舒氏,到头来也会让她看不上,只觉得没有自家母亲那样气派讲究。

刚才的事,不正是这样吗?大户人家,外院与内宅,自然分得很清楚。但夏家是小户人家,家里就那么一些下人,他们都有自己各自要做的事。像她这样要沐浴,自然要使唤夏祁院里的小子帮着提水。这些,很让董方看不上吧?

再者,不患寡而患不均。董方的出现,很容易让夏家的上下尊卑秩序大‘乱’。就像菖蒲说的,一个‘混’得比她们都惨的‘女’子,在夏家的地位却比她们高上不少,还不用做事,这会让她们心理不平衡。日子久了,难免会出现各种不好的想法来。

最重要的是,夏衿想带董方出入各种场合。可她做的事,无论哪一样都不便让人知道。董方不签卖身契,实在叫她用得不放心。

“你先看着吧。实在不行,就这样……”夏衿朝菖蒲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

菖蒲笑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奴婢会办好这件事的。”

夏衿转过头来,正要将目光重新落到书本上,就见薄荷匆匆走了进来,禀道:“姑娘,老太太和大老爷来了。”

夏衿眉头一皱,问菖蒲:“这几日,谁回了夏府?”

“是天冬他娘。”

夏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世人都是贪钱的,有些人不贪,只是给的价码不够而已。

菖蒲的爹娘能为她收买,愿意回夏府去帮她说服他们的亲戚帮她,那边老太太和夏正慎,自然可以收买跟着他们分家带过来的下人。这很正常,完全在夏衿预料之中。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天冬的娘。

“这件事,我会跟少爷说的。”她将手中的书放下,又在菖蒲打来的水里净了手,这才起身,去了正院。

一进院子,老太太那尖利的声音就撞入了她的耳膜:“……还没攀上高枝呢,便不认嫡母和兄长,有你这样的父亲,祁哥儿会有什么好前程?你这样做,岂不是教得祁哥儿连父兄都不认了?看以后他怎么孝顺你!行了,闲话少说,说正事,听说宣平候府请祁哥儿去赴宴,到时候,让祷哥儿、禅哥儿他们一起去。”

夏衿听得这话,“嗤”地一声笑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给我滚(180粉红+)

她直直地就进了屋。.

厅堂里,老太太坐在上首,夏正慎坐在她旁边的主位上;而这家的主人夏正谦和舒氏反倒像个客人似的,坐在下首处。舒氏身后立着个夏祁。

看到夏衿进来,老太太眼风都没给她一个,继续道:“明日几时去,你们给个准话。到时候你们这边雇两辆马车,去那边府上接上祷哥儿他们几个,再去宣平候府。”

夏正谦被老太太这番自说自话给气笑了,冷着脸道:“宣平候老夫人下的帖子,就请祁哥儿和衿姐儿两人。祷哥儿他们几个,不能去。”

“什么?”老太太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老三,你别以为分家另过了,我就管不了你。不过是让祁哥儿带几个兄弟姐妹去赴宴,你就这个态度?你要是不答应,我反正早已没脸了,我就上宣平候府去闹去,到时候看看是谁没脸。”

老太太这话,倒真把夏正谦吓住了。依着老太太偏执而疯狂的‘性’子,这种事她还真干得出来。

为了儿子的前程,夏正谦只得忍着气解释道:“这权贵人家跟咱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他家设宴,请多少人,请什么人,那都是有讲究的。不去赴宴或去多人、少人,都是失礼,反倒会得罪主家。您总不会为了让祷哥儿赴个宴,就让我们把宣平候府都得罪了吧?得罪了他们,你们也没好处,何苦来哉!我家祁哥儿不走科举也可以行医,以他的医术,养家糊口绝不成问题。反倒祤哥儿和祷哥儿,恐怕就前程堪忧了。”

夏正谦这番话,倒叫夏衿对他刮目相看。

以前的夏正谦,只会哀求讲道理,现在却知道反过来威胁老太太了。这对于他这种受封建礼教束缚至深的人来说,实在是一大进步。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老太太的凶残,硬生生把一个谦谦君子‘逼’成了提起拳头还击的反抗者。

这话还真把老太太吓了一跳。夏祁可以不读书不作官,而她宝贝孙子不行。

不过直接认输不是老太太的风格,她将嘴一撇,提着嗓子道:“不过是带两个人赴宴,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你还真当我是那无知‘妇’人不成?祁哥儿治好了候老夫人‘女’儿的病,这点面子候爷老夫人难道会不给?你莫要再找借口推托。明日准时叫马车来接两个孩子就是。”说着,她站起来就准备走人。

夏正谦的脸‘色’虽不好看,却没再说话。

老太太不是他亲娘,他对老太太没好感,但对于二哥和夏家的子侄们,他还是有感情的。

夏祤和夏祷,夏正谦对夏祤的印象尤其好,知道他是个肯认真念书的好孩子。而且夏祤是二房的孩子,二哥、二嫂对三房不薄,提携夏祤一把,也是应该。那夏祷虽然让人讨厌,但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别人可以不带,夏祷是非带去不可的。

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反正已失礼了,再失礼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夏正谦心里,已是默许了老太太提的这个无礼要求。

夏正谦不作声,夏祁却不干了。

他将宣平候府的请柬拿出来,直接扔到桌面上,对老太太道:“这是请柬,拿好了,拿给你的宝贝孙子,让他们自己去赴宴好了。你想让他们去就去,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祁哥儿,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对祖母说话的吗?你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夏正慎忽然暴发了,冲着夏祁就吼了起来。

夏正谦冷冷看夏正慎一眼,拉着夏祁的胳膊,正要安抚他几句,夏衿就从‘门’边冲了过来,对夏正慎道:“什么什么态度?我哥这态度,还是客气的。要是我,直接拿大‘棒’子把你们打出去。别来这里给我们摆什么祖母、伯父的谱。我爹当初下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个说法?‘逼’迫我们从老宅搬出来的时候,你们又是什么个说法?

我爹给你们赚了几千两银子,还倒欠你们三百两,早已把什么情都还清了。说了互不相欠,再不相干。如今有了好处,你们又来沾,连个宴会都不放过,我都为你们害臊。就你们这样的人,配当什么祖母、伯父?出去,都给我出去。我家跟你们没关系,以后要想再来,就是‘私’闯民宅。”

说到这里,她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道:“你要闹,你就闹去。不就是滚地撒泼,想坏我爹和我哥名声吗?你去,你去呀!反正不管我们怎样忍气吞声,到头来都得不了好,倒不如大家撕破脸,大闹一场算了。到时候看看是谁的名声更坏!我哥不科举,我们不在乎。你要闹,我们奉陪到底!你便是去衙‘门’去告,我们也不怕,罗家还欠着我哥的情呐,我会怕你们?”

夏衿这凶狠的态度,这犀利得如同刀子一般锋利的话语,直接把老太太、夏正慎骂懵了。他们之所以敢来闹,就是拿准了夏正谦息事宁人的‘性’子。如今来个比他们更厉害、更撒泼、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他们还真没辙了。

老太太也就嘴巴喊得厉害,她还真不敢去宣平候府前和衙‘门’里去闹。这两个地方的主子都欠着夏祁的情呐,她真要去闹,影响的只会是她儿子和孙子的前程。

即便老太太偏执症犯了,真想要去闹,凡事都掂量利益得失的夏正慎也必会拦着她的。

老太太不敢去闹,可不代表她不敢打骂夏衿。等她回过神来时,顿时气得七孔生烟——她竟然,被视如草芥的小孽畜指着鼻子给骂了!

岂有此理!

“你这个……”她一巴掌就朝夏衿扫过来。

“衿姐儿!”

“妹妹。”

舒氏和夏祁一阵惊呼,然后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老太太这一巴掌不但没扇到夏衿,反正自己身子一歪,就朝旁边的桌子上倒去,把桌上的茶壶茶杯撞得落到地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娘。”夏正慎大惊,连忙跟老太太带来的婆子一起上前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倒是皮实,这么摔都没把她摔坏。她被扶起刚一站稳,指着夏衿便要大骂,却不想夏衿脸‘色’一变两眼一瞪,猛地叫了一声:“滚!”

老太太的两耳被这一声震得“嗡嗡”作响。可这还没完,夏衿那目光忽然就变得凉飕飕的,在她脖子上来回扫视,老太太忽然有一种被人往脖子上下刀子的感觉,只觉心里发寒。她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种感觉,让老太太十分害怕,禁不住连连向后退了几步,望向夏衿的目光满是惊恐:“你、你……”

“出去,马上、立刻,滚出去!”夏衿指着‘门’口道。

“走,快走。”老太太忽然觉得‘腿’脚发软,催促着夏正慎赶紧离开。

这浑身冒着杀气的夏衿,任谁看了都害怕。夏正慎都不待老太太催促,扶着她就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看着老太太和夏正慎像是被鬼追一样仓惶逃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跟以前威风凛凛的样子完全相反,夏正谦、舒氏、夏祁,以及留在屋子里的下人,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像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衿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他们一眼,转身出了‘门’,回了自己院子。

以前呆在夏府时,她这里逞一时之痛快还嘴骂了老太太,那边夏正谦和舒氏就要被老太太责打罚跪,受尽凌辱,所以她只得强忍着,日子过得着实憋屈。现在分家了,老太太的手够不着了,她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这还不算完,她得找时间去给老太太下点‘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才好。否则,三天两头来闹腾,烦不胜烦。

菖蒲是跟着夏衿来正院的,刚才夏衿的那浑身杀意的模样,她全部看在了眼里。这一路上,她都噤若寒蝉,磨磨蹭蹭地走在后面,离夏衿足有十步远。

夏衿觉察到菖蒲的害怕,也没做任何安抚举动。让这些人对她心存敬畏,比给赏钱的效果都还要来得好。

“对了,去告诉太太,跟她说把宴会的消息通报给老太太的是天冬的娘。你再告诉她,慈不掌兵。今天要是不严罚这些人,往后家里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菖蒲被夏衿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赶紧应了一声“是”,小心奕奕地抬眼看夏衿,见她再没别的吩咐,这才急匆匆转回正院去了。

夏衿回到清芷阁,喝了几口茶,拿起桌上的书,正要接着往下看,就听‘门’口处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菖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老爷来了。”

夏衿眉头一蹙,将书放在桌上,应道:“知道了。”站起来走了出去。

夏正谦已在外间坐着了。

“爹。”夏衿唤了他一声,坐到了右边的座位上,吩咐菖蒲,“上茶。”

夏正谦表情沉寂,紧抿着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菖蒲上了茶来,又退了出去,他才抬起眼来,望向夏衿。

夏衿也不惧怕,直直地与他对视。

夏正谦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半眯着眼睛望着‘门’外,似乎在组织语言。夏衿也沉默着,

第九十二章 谈心(210粉红+)

半晌,夏正谦才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祖母和你大伯这样闹下去,总会受到惩罚。你,不要‘弄’脏了自己手。”

夏衿一愣,愕然抬眼看着夏正谦。

她以为夏正谦来责骂她的。毕竟她的行径,在这讲究孝道的时代简直称得上离经叛道。以夏正谦从前那愚孝的‘性’子,狠狠地骂她一顿都是轻的,打她两巴掌都有可能。

她也做好了被责罚、然后与夏正谦争吵的心理准备。 ”

却不想,夏正谦对她不但没有一句责怪之语,反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夏正谦没有看她,仍然望着‘门’外,兀自说下去:“爹知道,爹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让你们母子三人吃尽了苦头。你被堂兄下‘药’,死而复生,你堂兄没受一点责罚,你和你母亲反被罚跪责骂。你‘性’情大变,将老太太恨之入骨,又把母亲、兄长护在身后,这都是爹爹无能,爹对你这种变化特别能够理解。”

夏衿眨了一下眼,转过脸来,也面对着‘门’外,静静地没有说话。

“爹被请去给罗公子看病,留在府上,最后下狱,都是你设计的吧?”夏正谦又道。

夏衿瞪大了眼睛,愕然地转过脸来,望着夏正谦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夏正谦依然没有看她,继续道:“爹不是傻子,这段时间将事情串起来想想,也能想得明白。”

他终于转过脸来,看向夏衿,目光温柔慈爱。没有一丝责怪:“我才知道。我‘女’儿长大了。知道动脑子,能利用一切手段,达成自己的心愿了。爹很惭愧,也很自责。要不是我没护好你们,你小小年纪,又怎会活得这样累?你只需想着穿什么新衣,绣什么‘花’样,何必步步设计。‘精’心谋划,使尽浑身解数来布这么一个局?”

夏衿没有避开他的眼光,直直地与他对视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夏正谦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容。他转过头去,依然望向‘门’外:“说真的,爹爹打心眼里感‘激’你。要不是你‘弄’的这些计谋,爹爹怕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把老太太认作亲生母亲,任她责骂,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当牛作马。让你母亲和你们兄妹受尽委曲。”

话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哽在了喉咙里。

好一会儿,他才平复了情绪,接着道:“回想这许多年,我真像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人作贱了这么多年,活得没有一点骨气。”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衿姐儿,爹爹也恨,恨老天不公,何以让我遇到这样的事,连亲生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一心把别人当成了亲生母亲。我恨我一心愚孝,以至让你们母子三人委曲了这么多年。”

“可是……”他转过头来,望向夏衿,“我虽然恨,却并不想报复任何人。这些都是命,谁也抗争不过命运。要是整天怨老天不公,怨自己的命不好,那些做乞丐的,那些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卖儿卖‘女’的,岂不是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我不怪任何人。”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一下‘女’儿的脸,可手伸到一半,他又收了回去。

他看着夏衿,认真地道:“衿姐儿,你也别再恨了,好么?你年纪还小,整日活在仇恨里,对你并没有好处。”

夏衿眨巴眨巴眼,有些无辜地道:“我没恨呐,我只是不想再被人欺负而已。”

她这是实话。老太太和夏正慎的行径只是让她厌恶,却还没有资格让她生恨。恨与爱,这两种感情所产生的对象,必须得是跟你站在同一高度、与你同等水平的人才行。老太太和夏正慎,她还看不进眼里。

“没恨就好,没恨就好。”夏正谦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衿姐儿,爹希望你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日子过得无忧无虑。”他望着夏衿,满眼都是慈爱。

“嗯。”夏衿点了点头。心底里隐藏的那一点点杀意,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恨也好,厌恶也好,那都是负面的情绪。重生于世,她也希望自己能放开前世的所有,依靠着这一世的父亲与母亲,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姑娘。她前世死的时候,也不过是二十五岁。如今能将青‘春’岁月重过一遍,又何尝不是老天对她的一种弥补?

既如此,她就应该满怀感‘激’地看待这个世界。恶人总是存在的,她又何必因为这些人的恶行而影响自己的心境?

这一刻,夏衿只觉得自己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澄静明亮。

“行了,你既然没事,爹爹就去干活了。”夏正谦站了起来。

“爹爹慢走。”夏衿送他出了‘门’,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这才抬眼望向蓝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么久以来,她对夏正谦一直是有看法的。她觉得他软弱、迂腐,不辩善恶。

而刚才的一番话,却让她转变了态度。

每一个人,都有他成长的环境和在乎的东西。她不能要求别人都跟她一样,敢爱敢恨,快意恩仇。

夏衿刚回到屋里坐下,薄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夏衿轻声禀道:“姑娘,董姑娘想要见你。”

“嗯,让她进来吧。”夏衿拿起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道。

薄荷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董方跟在薄荷的身后走了进来。看到夏衿正坐在窗前看书,菖蒲则在衣柜前不知在忙什么,她上前行了一礼:“夏姑娘。”

夏衿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将书放下,站起身来含笑道:“董姑娘来了?来,外面坐,菖蒲上茶。”说着,便将她往外屋的椅子上让。

夏衿这一举动叫董方心里十分熨贴,可内心里又隐隐地觉得不安。

“不用不用,不用沏茶了。”她对菖蒲连连摆手,不过却小心地在夏衿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菖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到董方面前。

“谢谢菖蒲姐姐。”董方站起来冲她感‘激’地一笑,这才转过头来,局促地看了夏衿一眼。

不知为什么,虽然夏衿对她礼数周到,温言细语,不曾给过她半点脸‘色’看,但董方在她面前,就觉得十分不自在,好像这位夏姑娘身上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让人在她面前无端的感到胆怯害怕。

“董姑娘过来,有什么事吗?”夏衿含笑问道。

董方定了定神,放下茶杯,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夏姑娘想来也知道,夏公子曾救过我哥哥的命。要不是夏公子出手救治,我哥哥早病死了。所以夏公子是我跟我哥哥的救命恩人,他不但救了我哥哥,为免我哥担忧,他又费心安排我进府里来跟着夏姑娘。”

她抬起眼来,望向夏衿:“在这里几日,姑娘在吃住上对我都照顾有加,十分周到;菖蒲姐姐和薄荷姐姐也待我如座上宾,不肯让我做半点事情。可我来这里,本是来报恩,怎好再白吃白住,什么事都不做,倒还麻烦姑娘费心照顾我?我希望能像菖蒲姐姐、薄荷姐姐一样为姑娘做事,否则,我住在这里也不心安,还请姑娘应允。”

说着,她深深行了一礼。

“董姑娘快莫多礼。”夏衿虚扶一下,菖蒲忙上去扶起董方。

“坐,咱们坐下说话。”夏衿又伸手压了压,示意董方坐下。

董方只得再坐回到椅子上。

夏衿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这才含笑着缓缓道:“董姑娘,我哥哥救了令兄,令兄卖身为仆,帮我哥做事,已是偿还了救命之恩。如今他不放心你,把你托付给我照顾,我怎敢拿你当奴婢一样使唤?再说,你是平民身份,以前更是富家小姐,吃穿用度比之我家不知讲究多少。你这样的身份,将你当座上宾都已是委曲了你,我又怎敢将你当奴婢使唤?这样的话董姑娘以后快莫再说了,说出来就已是罪过。”

说着她向薄荷招了招手。薄荷忙将一包茶叶呈了上来。

夏衿将茶叶包递到董方面前,又笑道:“听说董姑娘以前喜欢喝茶,我们家不富裕,吃不起好茶。这茶叶还是我爹的一个病人送,我转送董姑娘。你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夏姑娘……”董方接过茶叶,还想再说什么,夏衿却敛起笑容,打断她的话道,“将你当奴婢一样使唤的话,董姑娘以后千万别再说了。要是被人传出去,说我家把平民当奴仆使用,这罪名我家可担当不起。我哥哥很快就要参加科举,要是名声坏了,他的前程就完了。所以如果董姑娘想要报恩而不是把我们当仇人看待,这句话万万莫要再说。”

董方被夏衿所说的严重后果吓了一跳。

这时代,阶级观念是极强的,朝庭的等级管理制度也十分完善。贵族不能以平民为奴;买奴必须去衙‘门’进行登记;平民出城住店要有路引,而奴仆想要出城,没有主人带着,是不允许出去的这也是夏衿买了几个下人后放心让他们独自住在两处小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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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拦路(240粉红+)

贵族都不能以平民为奴,更不要说夏衿这样的人家要把董方当奴仆使用了。

“我……”董方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董姑娘不要胡思‘乱’想。”夏衿温和地安抚她道,“只管在这里安心地住着就是。缺什么吃的用的,只管让菖蒲来告诉我,千万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就好。”

说着她对董方含笑着点点头,吩咐菖蒲道:“送董姑娘回院里去吧。” ”

“不、不用了,我认识路。”董方连连摆手,站起来对夏衿施了一礼,仓惶离开。

看着董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夏衿才收回目光,起身对菖蒲淡淡道:“行了,去收拾衣服吧。”转头叫薄荷,“去厨房夹些炭来,将衣服熨一熨。”

董方一直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才发现不知怎么的自己竟然紧紧拽着那包茶叶。想着夏衿的话,知道这怕是夏家主子们都难得喝到的好茶,她有心想送回去,刚走出院‘门’口,就遇到平日里守‘门’的张婆子。

看到董方,张婆子老脸上堆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董姑娘这是要到哪里去?我家公子和姑娘都吩咐过,董姑娘是千金之躯,出去的话要是被小厮们冲撞就不好了。依老奴看,董姑娘还是呆在院里比较好,有什么事吩咐老奴去办就行了。”

张婆子既然这样说,董方便不好再出去。她将茶叶包递给张婆子:“这是夏姑娘送的茶叶。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好收,麻烦妈妈帮送回给夏姑娘。”

“哟。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在我们家贵重的东西。看在董姑娘眼里怕是不值什么吧?既然我家姑娘送给你。你拿着就是。我们夏家虽不富裕,但老爷、太太、少爷、姑娘都不是那小气的人。既送出去,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张婆子说完,也不待董方再说话,兀自转身去了,一面走,一面嘴里还嘟哝道:“哼,什么玩意!兄妹俩都潦倒得住窝棚拣垃圾吃了。被少爷、姑娘救回来,也不知感恩,端着架子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依我看呐,少爷、姑娘就是心肠好。家里开销大,明天的菜钱都还不知在哪儿呢,少爷、姑娘还要带个千金小姐回来养着,让太太为难……”

这话声不大,却句句清楚地传到董方耳里,只叫她如遭雷击。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连茶叶包什么时候落到地上都不知道。

“董姑娘。你怎么站在这儿吹风呢?快进屋罢。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好?”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薄荷的声音。

董方木然地转过头来。看了薄荷一眼,却仍是呆呆地好半天没有作声。

“董姑娘,董姑娘,你怎么了?”薄荷伸出手指,在董方面前晃了一晃。

董方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眼道:“我没事。”声音却有些沙哑。

“呀,这是……”薄荷捡起地上的茶叶包,痛惜地用袖子擦着上面的泥土和草屑,一边埋怨道,“这茶叶,连我们姑娘都舍不得喝呢,董姑娘你怎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了声,抬头看了董方一眼,咬了咬‘唇’没再说下去,只将茶叶包塞到董方手上,然后转过身往厨房方向走去。

“我、我不是……”董方想冲着薄荷身后解释几句,却不想薄荷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董方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茶叶包上,好一会儿,她才将手放下,慢慢地进了夏衿单独为她安排的房间,随手关上‘门’。

她顾不得此时只是黄昏,时间尚早,也顾不得脱衣服,只把鞋子甩掉,将手中的茶叶包随手一放,就躺到了‘床’上,扯了被子连头带脸的一起‘蒙’了进去。新晒的被子所带着的太阳特有的气息一瞬间便充斥了她的鼻腔。被子柔软而轻盈,接触皮肤的是细棉布的细密的微凉,与前一阵她在那破屋里所盖的破旧而肮脏的烂棉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蒙’在被子里许久许久,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她才缓缓将被子掀到‘胸’前,而刚才‘蒙’在她脸上那一块被棉,早已被眼泪打湿了。

第二天,是去宣平候府赴宴的日子。舒氏比夏祁和夏衿都要紧张,一大早就起来将兄妹俩要穿的衣服重新熨了一遍,又叫丫鬟婆子们去‘花’园里采了鲜‘花’,将夏衿按在热水里泡了个鲜‘花’澡。看着夏衿将新衣服穿了,首饰佩戴妥当,还细细地化了个淡妆,她便又忙忙地去折腾夏祁了。而一向不愿意求人的夏正谦,为了一双儿‘女’,则一大早去了秦老板府上,向他借马车。

临近巳正的时候,夏祁兄妹俩早已准备妥当,就见罗叔匆匆来报,说罗三公子已在‘门’口等着了。

舒氏听到在‘门’口等候的是罗三公子而不是夏祤、夏祷,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夏祁和夏衿笑道:“有罗公子跟你们一起去,我就放心多了。”

夏正谦却担忧地看了夏祁和夏衿一眼。

他跟舒氏的感觉正好相反,此前夏衿治病找房子,跟罗骞有过不少接触。现在,罗骞认识的那位“夏祁”已换成了真正的夏祁,罗三公子,会不会看出什么破绽来?

“走吧。”夏衿扯了夏祁一下,转身朝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还跟夏正谦和舒氏告别,“爹、娘,我们走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夏祁心里要说不忐忑,那绝对是骗人的。不说他与夏衿这码子事,光是去勋贵人家做客,他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总怕自己不小心出了状况,丢了父母和妹妹的脸。

不过,此时的夏祁,比起夏衿刚穿越来时又成熟坚强了许多。即便心里不安,他也装做若无惹事的样子,对父母笑了一笑,便跟上了夏衿的步伐。

罗骞今天乘坐的马车与往日不同,车厢大一些,外面装饰也豪华许多。见到夏正谦和舒氏送夏祁和夏衿出来,他忙从车上下来,给夏正谦夫‘妇’行礼。

“夏公子,他们兄妹,就拜托你照顾了。”舒氏殷殷嘱咐。

“夏太太请放心,宣平候老夫人对祁弟喜欢得紧,一定不会给他们委曲受的。”罗骞道。

“那就好,那就好。”舒氏听得这话,放心许多。

夏祁与罗骞不熟,出了‘门’后就站在一旁,听罗骞与舒氏说话,全然没有要上前招呼张罗的意思。夏衿见状,只得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朝罗骞那边弩弩嘴,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去,笑道:“罗大哥,你来了?”

夏衿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这哥哥,这时候就已开始说废话了。别关键时候再掉了链子。

夏正谦见状,更是担心得不行。但事已至此,再让夏祁与夏衿换个身份已来不及了。他忙道:“祁哥儿,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吧。”

夏正谦借来的马车虽没有罗骞的马车那么豪华宽敞,但比街上随意雇来的马车又强上不少。

夏衿跟在夏祁身后,正要上车,就见一辆车快速朝这边驶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车尾上。她连忙拉了夏祁一把,又对准备驾车的两个车夫喊道:“罗叔、虎子,快跳下车。”

虎子是有武功在身的,反应极快,夏衿话声未落,他已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罗叔以前在夏府曾赶过车,现在成了管家,本不用他驾车。但此行特殊,去的是勋贵人家,夏正谦不放心别的车夫,担心不懂礼数惹出事端,便派罗叔跟着。

听到夏衿的喊声,他愣了一愣,待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终于反应过来时,那辆马车眼看就要撞过来了。好在那辆车的马夫使劲地拉缰绳,嘴里连连喊“吁”,那拉车的马也有些智商,眼前得此路不通,放慢了脚步,堪堪在秦老板这辆车的后面停了下来。

虎子长得牛高马大,却是个极聪明的人。看到那辆车就是一辆普通人家坐的马车,驾车的人穿的是粗布短褐,他冲过去就朝那车夫嚷道:“喂,你是怎么驾车的?这条街住的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撞了贵人,你担待得起吗?”

“对不住!对不住!”那车夫也是一脑‘门’的汗,点头哈腰的道歉,一面从车上下来。

而夏家人早已认出这赶车的是什么人了,目光都朝车‘门’看去。

车‘门’拉开,下车的果然是夏正慎,后面跟着夏祤和夏祷两人。三人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

夏正慎一下车,就换了张笑脸,对虎子连声道歉。

罗骞是认得夏正慎的。即便对他印象不好,但夏正慎终究是夏正谦的哥哥,让下人对他无礼,就是对夏正谦不尊。他忙喝斥了虎子一声:“虎子,回来。”

虎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转身回来,满脸不高兴地跳上马车。

罗骞也不说话,只冷着脸瞧着夏正慎。

“啊,罗公子也在这儿呢?”夏正慎看到罗骞,装作很意外的样子,对罗骞拱手作揖。

罗骞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过头来,对夏祁道:“祁弟,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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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毒舌(新年快乐)

夏祁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免得让罗骞看到夏家人丑恶的嘴脸。听得罗骞招呼,他应了一声“好”,提起衣摆就要上马车。

“祁哥儿祁哥儿……”夏正慎一把拉住夏祁的衣摆,急急道,“你祖母的话,那天你也听见了。你两位哥哥既然来了,你就带他们去吧。”

大家来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罗骞冷冷地道:“祁弟,这是怎么回事?”

夏祁听得罗骞有‘插’手的意思,大喜,连忙道:“那日我祖母和大伯就来过,硬要我带两位堂兄去宣平候府赴宴。我们都说过这种宴会请谁就只能谁去的,多带了人就是失礼。却不想我祖母和大伯不依。”他用下巴朝夏祤和夏祷那方向一扬,“看,这不就带着人来了!”

夏祷是夏祁的死对头;夏祤是个除了读书,万事不挂在心上的人,对家里人比较冷漠,看到夏祁被夏祷和夏禅欺负,也从来不理。夏祁对他们都没有好印象,这句话便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夏祤听了,脸上‘露’出不愉的神‘色’;夏祷望向夏祁的目光则隐有不善。

罗骞眉头一皱,转过身来,打量了夏祤和夏祷一眼,问道:“你俩都读过书吧?”

夏祤一喜,以为罗骞是在考察他有没有去参加候府宴会的资格,忙恭敬地行了一礼,答道:“在下读书十余载,‘操’童子业;在下的五弟夏祷亦然。”

夏祷也跟着弯腰作揖,应声道:“正是如此。”

罗骞淡淡道:“既然读书十余载,想来也应该知礼仪懂道理才对。‘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这句话,二位可听说过?你们要做不速之客不打紧,但因一已之‘私’,陷别人于失礼之中,便是不该。心中毫无仁义可言,明知无礼还妄自行之,这样的人要是能考中秀才,吾国堪忧啊!”

这番话说得夏祤和夏祷大惊失‘色’。

谁不知道罗推官的权势比知府还大?他的一句话,或许能左右临江城童生的命运。如今罗骞说如果让他们考中秀才就是国家之耻,有了这句话,他们就是德行有亏,文章写得再好有什么用?谁再取录他们?

夏祷还好,老太太宠他疼他,夏正慎又是他亲老子,而且他念书并不厉害,就算参加童生试,也是陪公子赶考那一类。所以他只是脸‘色’发白,并没有指责什么。

而夏祤则不然。他从小就受先生夸赞,说他有才;平时也极努力。心心念念就是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如今青云之路眼看受阻,他如遭雷击一般,惶惶然道:“并、并不是在下要来。而是家中祖母望孙成龙,非‘逼’着我等过来。在下想着孝道,才有此一行。并不是有意陷公子失礼。在下也知此行不妥,曾极力劝阻家中长辈,无奈……”

罗骞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你家的长辈要你杀人,为了孝道,你也杀人不成?不辨是非,毫无主见,亏你还好意思振振有词!”

说着他一挥衣袖,抬步上了马车。

夏祁见了,连忙拉了夏衿一下,也上了罗叔那辆车。

夏衿瞥了夏祤一眼,忍不住心里好笑。

这罗骞向来沉默寡言,没想到说起话来,却毒舌得很。文绉绉几句,一字脏字不吐,就把这三人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像夏祤这样高傲的人,没回去撞墙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脸再要求跟着去候府?

罗叔驾着马车,跟在罗骞马车的后面缓缓而行。夏祤和夏祷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呆呆地站在那里,满脸羞愤,却屁都不再放一个。待得罗骞的马车走远,夏祤也不理夏正慎和夏祷,直接转身就上了车,吩咐车夫道:“走吧。”

车夫迟疑着,望向夏正慎。

夏正慎胆小怕事,凡事都想着利害关系,原不敢再惹有候府和罗府撑腰的三房,无奈老太太闹得厉害,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才领着儿子和侄儿来碰运气,却不想被罗骞连讽带骂地嘲‘弄’了一通,闹了个好大没脸。

此时他也没脸再跟夏正谦说话了,转过身来,也上了马车,低低地叫道:“走吧。”

夏祁上了车后,也不知有什么感触,沉着脸,一路没有说话。夏衿见状,悠然地靠在座背上,透过车窗的缝隙往外看风景,也不发一言。在兄妹俩的沉默中,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远远听到罗骞道:“到了,下车吧。”

夏家兄妹下了车,才发现这里离宣平候府还有一段距离。

罗骞走过来解释道:“我们来得迟些,前面已被其他的马车堵住了,过不去。咱们多走几步吧。”

夏祁早已把刚才的事甩到脑后去了,心里不安起来,神情惴惴的:“这么多人来参加宴会呀?”

罗骞看了他一眼,道:“临江城虽有皇上赐的候府,但宣平候的老家却在平南乡下。即便回乡祭祖,临江城也不过是个落脚之处。平时他们一家常居京城。如今宣平候老夫人携‘女’回乡,自然要宴请当地官员乡坤,以召告大家,她回来了。这是礼节。”

“原来是这样。”夏祁点点头,神情仍是不安。

他这么一个小老百姓家的孩子,见过最大的场合,就是亲戚家的喜宴了。即便是喜宴,都有父母长辈领着,还有堂兄夏祐做示范,他只需躲在哥哥、姐姐后面依葫芦画瓢就可以了,哪里有要他自主出头的地方?

可现在,一同赴宴的都是权贵乡绅,他作为治好王夫人病的郎中,没准还会被宣平候老夫人推出来,隆重介绍给大家,想想这种场合,夏祁都心跳如鼓,脚下发软。

夏祁的忐忑,夏衿自然看在眼里。但当着罗骞的面,她也不好出言安抚,只得跟着两人后面,往候府大‘门’走去。

候府‘门’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男子。见了有人来,他便笑着拱手寒喧,再派下人领客人进去,

罗骞低声对夏祁道:“这是候爷的远房侄子岑林,平时都是在临江城里,照看这座宅子和一些铺面、田地。”

“哦。”夏祁应了一声,朝那人看了一眼。

此时岑林已看到罗骞了,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拱手道:“罗公子,您来了?刚才我伯母还问起您呢。来,快快里面请。”

说着,他往夏祁和夏衿身上扫了一眼,问罗骞道:“这两位是……”

“这是夏祁夏公子,这是其妹夏姑娘。”罗骞介绍道。至于夏祁和夏衿的身份,他并没有具体提及。他深信,这两个人的身份,宣平候老夫人定然跟岑林说过。

果不其然。一说到“夏祁”两个字,岑林的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原来是夏公子。我姐姐的病,幸得你妙手回‘春’。否则,郁气积攒于心,小病都要拖成大病了。岑林在此要代我姐姐多谢夏公子。”

这样的应酬,夏祁哪里经历过?幸好他见过夏正谦跟人寒喧,紧急之下倒也没失了分寸,抬起手回了个礼,脸上带着僵僵的笑容,嘴里客气道:“哪里哪里,岑公子客气了。”

罗骞看出夏祁的不自在,没等岑林说话,便接过话道:“岑兄,今天客人不少啊?你辛苦了。”

“确实不少。”岑林脸上‘露’出一抹疲惫之‘色’,不过这疲惫稍纵即逝,转眼之间他仍是一脸笑容,“家伯母难得回来一次,自然要请大家过来见见面。我这做小辈的,辛苦一些也是应该。”

罗骞又跟他寒喧了几句,便由一个下人领着,往府里走。

绕过壁影,穿过一个院子,便到了候府厅堂。罗骞停在堂前,待得那领路的下人进去禀报,出来道“有请”,这才整了整衣衫,领着夏家兄妹进去。

此时的厅堂里人头攒动,堂上、两旁,站着立着许多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见罗骞和夏家兄妹进来,这些人俱都停了嘴,朝他们望来。

这么多的‘女’眷,众目睽睽之下,罗骞却依然神态自若。他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下人直接走到堂前,对坐在上首的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嘴里道:“罗骞给姨祖母请安。”

“哈哈,骞哥儿怎么这时才来?你母亲可来了多时了。”宣平候老夫人笑道,又转头对坐在左边下首的罗夫人道,“想当年你还是这么点大的丫头片子,如今儿子都这么大了。唉,我们都老啰。”

“我们是老了,可姨母却还跟当年一样,都没多大变化呢。”罗夫人陪笑道。

“睁着眼睛说瞎话!”宣平候老夫人瞪她一眼,转过头又笑了起来,对罗骞道,“好孩子,你几位表哥年纪虽比你大,却淘气得很,没你懂事。等过年的时候他们来,我介绍你跟他们认识,你也教一教他们。”

她话声刚落,罗夫人便接话道:“姨母就会自谦。你家那几个孙子,我虽没见过,却也常听人夸赞呢。一个功夫了得,小小年纪就做了御前‘侍’卫;另一个还考了武状元。我家骞哥儿能有你家孙儿半点能干,我就烧高香了。”

“你就会说好话哄我高兴,我不跟你说。”宣平候老夫人嗔她一眼,转过头来,望向了夏祁,向他招了招手,“来来,小哥儿,过来。”r

第九十五章 候府里(270粉红+)

这屋里黑压压全是‘女’眷和她们带来的丫鬟婆子,夏祁跟着罗骞走进来时,便觉得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叫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自在。此时见宣平候老夫人叫他,更是心跳如鼓,手脚都不听使唤。

好在夏衿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让他一瞬间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竟然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

他走上前去,学着罗骞的模样,给宣平候老夫人施了一礼:“夏祁给老夫人请安。” ”

“嗯嗯,好孩子。”宣平候老夫人看到夏祁,十分高兴,指着他对大家道,“我家绮姐儿的事,想来大家也知道。她没了儿子,心里郁结,恹恹地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我怕她闷出个好歹来,才带她回了临江城。却不想一进城,就遇到个疯子郎中,硬说我家绮姐儿得了疯魔之症。幸亏这孩子在场,一剂‘药’就把我家绮姐儿的病治好了。这孩子开的‘药’跟那疯子郎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说着她向夏祁问道:“那日你说我家绮姐儿得的是什么病,你那‘药’又有什么说法来着?”

在来之前,为防穿帮,夏衿早已把当日治病的情形跟夏祁细细说了一遍,又把宣平候老夫人有可能要问的医‘药’知识让他记牢了。

夏祁脑子聪明,又生长在医‘药’世家,虽不行医,但医书是背过好几本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能说出许多病症,糊‘弄’不懂医‘药’的人,是不成问题的。

此时见宣平候老夫人甚是慈祥。问的又是夏衿让他记的东西。他倒也完全镇定了下来。回道:“姑太太的病,是因火败土湿,金水俱旺所致。小子所使的‘药’,是用燥培木、温金暖水的法子。”

“对对,就是这个。”宣平候老夫人连声道。

在座的‘妇’人都是临江城里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她们从小生长在大家族里,长大后又嫁进权贵人家,做了当家主母。无一个不是人‘精’。

此时听宣平候老夫人的话,她们哪里不知其用意?一个个赶紧附和起来:“没了孩子,是个人都要难受。偏这种时候还要被庸医说成疯魔之症,难怪老夫人听了要生气呢,我听了都狠不得给他几个耳光,再把他抓了下大狱。这种人,太可恶了。”

“这种郎中还不止一个呢,我就曾遇到一个。没病偏要说你有病,小病偏要说成大病,目的就是一个。那就是唬人。唬得你乖乖掏钱抓‘药’,喝完了‘药’还得感‘激’他。感‘激’他治好了你的病。其实,根本就没有病,哪里需要喝‘药’呢。这种郎中,最是可恶。”

“可不是。这种郎中比骗子还可恶呢……”

待得大家的声音渐渐落了下去,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感‘激’地道:“唉,幸得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否则我家绮姐儿的名声,怕是要给这莫名其妙的郎中给毁了。”

大家又纷纷表起决心来:“老夫人放心,这种人的话,谁会去相信呢?”

“王夫人刚才大家也见了,除了有点郁郁寡欢,整个人好着呢。绝不会有人相信那疯子郎中的话,老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

夏衿站在夏祁左后方,看他睁着漆黑的眼眸惊诧的样子,不由得暗自好笑。这种一群‘妇’人争相巴结高位者的场合,夏祁怕是从未见过。现在能见识一番,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见多识广,才不会被人几句好话就哄了去。大家族里长大的孩子,跟小‘门’小户的孩子相比要更‘精’明,更会处理事务,区别就在这里。

等大家把这个话题说透了,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指着夏祁道:“别的就不说了。这位夏小郎中,医术高明,算是救了我家姑太太的命。我今日特地请他赴宴,也是想让大家见一见他。往后有什么事,大家见了就照应他些,我这里自然承大家的情。”

这句话,顿时让这些贵‘妇’人们对夏祁羡慕不已。能让宣平候老夫人主动说要罩着,这位姓夏的小哥儿就算是得一块免死金牌。以后他即便在临江城里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句闲话。唉,要是自家孩子有这福气就好了。

夏衿却没有半点高兴的地方,反而对这位宣平候老夫人的高明手段钦佩不已。

谁说这位老夫人出身将‘门’,行事粗暴简单,她跟谁急。看看她对罗夫人的态度,恼怒嗔怪,虽没一句好话,却是把她完全当自家人的做派,这是要抬高罗夫人的地位啊。明面上震慑罗维韬和那位得宠的章姨娘,其实是在震慑临江城所有人。

而夏祁一进来,便用他做话题为王夫人正名;刚才拜托大家照应他的话,直接就宣告了宣平候府在临江城最高的地位,同时也树立了一个护短的形象谁帮了我,谁对我好,我就把他当自己人护着。否则……您就自己个儿想想吧。

如此一来,临江城里谁不愿意巴结讨好她呢?宣平候府要做任何事,都不会有反对的声音了。他们几十年不回这里来,可这一回来,几句话就把这里变成了他们坚固的大后方,确定了自己一呼百应的地位。

这份手腕,叫夏衿不佩服都不行。

“这位是夏小郎中的妹妹吧?”说完那些话,宣平候老夫人又把目光投放到夏衿身上。

“夏衿给老夫人请安。”夏衿连忙上前,乖巧地行了一礼。

“嗯,是个好孩子。”宣平候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夏衿一下,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废话,转头吩咐一个婆子,“把夏姑娘领到瑶姐儿她们那里去,就说我说的,夏姑娘第一次来,对这儿还不熟悉,让她好好照应着,不许给夏姑娘委曲受。”

“是。”那婆子应了。

宣平候老夫人又转过脸来,对夏衿一脸慈爱地笑道:“瑶姐儿是我的孙‘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大,昨儿个骑马从京城来的,如今正跟着一群‘女’孩儿在后‘花’园里玩呢,你跟着这婆子找她去吧。”

“是。”夏衿应道,又施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退了出去。

夏祁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见宣平候老夫人的目光转向他,忙将视线收了回来,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一副听宣平候老夫人发落的样子。

其实夏祁这副局促的样子,倒是歪打正着,正是大家印象里小‘门’小户人家孩子参加宴会时应有的表现。

要知道屋里这群‘女’人,个个都是宅斗的好手,心眼子要比一般人都多。如果今天穿男装的是夏衿而非夏祁,她那大大方方、坦然自若的模样,必然会引起这群‘女’人的怀疑,怀疑夏家设了个局给宣平候老夫人钻,非得派人去查出个三五六来才作罢呢。否则,哪家小老百姓家的孩子会如此有大家风范呢?

到时候,即便查不出什么来,宣平候老夫人怕是也不会再承夏衿的情了。这帮子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心机深沉之辈,尤其是这心机深沉的还是地位比她们低很多的,没机会成为合作伙伴的人。

所以此时,宣平候老夫人看到夏祁那局促的模样,心里是极满意的。她转头嘱咐罗骞道:“夏小哥儿我可就‘交’给你了。你带着他到外‘花’园找你们那群哥儿玩去,可别淘气了。”

罗骞答应一声,带着夏祁退了出去。

出了院‘门’,罗骞便问那带路的下人:“今儿个都有谁来了?”

那人笑道:“有知府大人家的二、四公子,同知大人家的大公子……”数了大约有十来个名字。

罗骞挑了挑眉。

看来,这宣平候老夫人真是为他母亲撑腰来了。

刚才厅堂里见到那群‘妇’人,他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官宦人家,还是极讲规矩的。小妾再受宠,再能干,娘家再有背景,也上不得台面,她们是不允许代替正室夫人到处走动应酬的。

可庶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能干,会读书,言谈长相出众,就能够跟着父亲和嫡母出入各种场合,广结人脉。毕竟能干的庶子考了功名做了官,同样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比不能干的嫡子还要强上许多。他父亲罗维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因此,临江城里不管谁家设宴,只要家里地位‘门’第够格,那些公子小姐,不分嫡庶,都会一起请来的。

可刚才这下人所报的人名里,明显可以看出,宣平候老夫人这次设宴只请嫡子,里面一个庶子都没有。

男孩子这边这样,想来‘女’孩子那边也差不多。

走到外‘花’园,罗骞看到在场的男客果然正如他所想,没有一个庶出的存在。

“骞哥儿,你怎的来这么晚?一会儿是该罚喝酒呢,还是罚钻桌子底?”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看到他来,迎上来笑道。

“喝酒没问题,只要你把上次欠下的酒尽数喝了,我就任你罚,怎么样?”罗骞应道。

大家“轰”地一声笑了,一个个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身体怎么样了,显得‘交’情极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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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那只手

待得寒喧应酬了一番,罗骞便将夏祁介绍给大家:“兄弟我能活着,多亏了我身边的这位。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夏祁,出身医‘药’世家,医术一点也不比京城的名医差。亏得他妙手回‘春’,把兄弟我留在了世上。”

推崇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了。如果再来一句“大家谁人有病,就找他看啊”,那绝对是在拉仇恨——这不是咒大家生病吗?

所以在厅堂里,宣平候老夫人只护着夏祁,根本没有推崇夏祁医术的意思,原因就在这里。上了年纪的人,比起外‘花’园里这群年轻人来说,更忌讳这个。

“啊,就是你治好了骞哥儿的病啊。天天听他念叨你,今儿总算见着面了。”那最先迎上来说要罚罗骞喝酒的年轻人,亲热地拍拍夏祁的肩膀。

“祁弟,这是同知大人家的大公子林云。”罗骞介绍道。

这等人家的公子,于夏祁而言就是个传说,是在路边遥望其豪华马车奔驰而过的存在,如今却热络地拍着他的肩膀,对他满脸亲切的笑容,夏祁‘激’动得心肝都发颤了。

他抬起手对林云‘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深深作了个揖:“林公子。”

“哎,我跟骞哥儿最要好。你既救了他的命,就是我林云的兄弟。叫我一声林大哥就可以了。”林云是个外向而自来熟的‘性’格。

夏祁嗫嚅着却不敢叫。

“就叫林大哥。”罗骞帮他作主了。

夏祁这才唤了一声“林大哥”,重又作了个揖。

“夏老弟不必拘谨,我们都是极随意的。今儿个你可是宣平候府的座上客,这里家里再有钱有地位的,也不敢给你甩脸子。”林云道,说着向众人扫视一眼。

林云这么一说,大家都醒悟过来。眼前这位腼腆得跟小姑娘似的半大孩子,不光救了罗骞的命,还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的病。

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一一见礼时,众衙内即便是内心里看不起夏祁的,也不敢再在面上带出来,最多是表情冷淡一些,言语上却都极客气。

见过礼后,林云便引着罗骞、夏祁往旁边的廊下去。那里有几张桌子,桌子上有沏好的茶水、点心等,看来之前林云他们就在此说话聊天。

“夏老弟多大了?有十五了没有?”林云示意立在一旁的小厮给罗骞和夏祁倒茶,一面问道。

看到林云这样热情随意,夏祁也放松下来,没有刚才那般拘谨了,抬眼答道:“今年秋天,便满十五了。”

“才十四岁?”林云移盘子的手顿住了,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夏祁一会儿,转脸对罗骞笑道,“真没想到,十四岁就有这样的医术,着实厉害!”

说着,他在盘子里拣了一个橘子,递给夏祁:“来,吃个橘子。”

夏祁忙站起来,感‘激’地接过橘子:“多谢林大哥。”

罗骞就坐在他们身边。夏祁接橘子时,伸出来的手恰恰正对着他的脸。罗骞抬眼正要叫夏祁不用客气,可看到夏祁那双手,他一下子愣住了。

这只手,不是给他治病的那一只。

那只手,他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已病得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只等着身上仅余的那一点点力气被‘抽’离,然后就永远地闭上眼,离开这人世。可那只手,那只纤细得让人惊讶的手,就那么微凉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它的主人告诉他,他这病能治。

那种想要痛哭流涕感‘激’上苍的狂喜,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那只纤细的手,也永远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慢慢地将目光上移,望向夏祁的脸,细细地打量他的眉眼。

白皙的皮肤,浓淡适中的眉,并不十分‘挺’拔的鼻子,小巧而微嘟的嘴,这些都只能算是清秀。让这张脸增‘色’不少的,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黑亮灵动,十分有神。

这张脸,确实是他平时所见的“夏祁”的脸。如果说这张脸别的地方可以假扮,可那双眼睛,再高明的人也假扮不了。

想到这里,罗骞心里一动。

他忽然想起,夏祁那个孪生妹妹,似乎有着一双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罗骞极力地去回想夏衿的容貌,可他没有盯着人家‘女’眷看的习惯,此时怎么想他也想不起夏衿长什么样了,印象里只余了她那双跟夏祁一样黑而亮的眼睛。

罗骞收回目光,思绪又飘向了另一处。

今天他见到夏祁的时候,心里还觉得奇怪得很,总感觉他跟往时不一样。

平时的夏祁行事,大气而又坦坦‘荡’‘荡’,面对的无论是罗维韬、罗夫人还是对他微含敌意的章姨娘,都没有丝毫的局促与紧张。那份泰然自信,便是世家子弟都自愧不如。

偏今天的夏祁,从见面时他就觉得不对,总觉得其内心里少了些什么东西。而夏祁的行为,也跟平时大为迥异:自打在宣平候府前下了马车,他就紧张拘谨得不行。到进了厅堂,被众‘女’眷这么一瞧,他更是额上都见了微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脸上的笑容都是僵硬的。与他往日表现出来的镇静淡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同是一个人,前后的行事风格差异怎么会这么大呢?

今天赴宴,前有为王夫人治病所获得的恩情,后有他这个熟人陪伴照应,夏祁完全不应该紧张才是。倒是那时去罗府治病,生死未卜,前程未卜,微有差驰就丢了‘性’命,那时候才应该紧张。

偏夏祁却倒了个个儿。

这完全不合情理。

“骞哥儿,骞哥儿……”罗骞耳边传来林云的叫声。

他恍然抬头,朝林云望去。

“发什么呆呢?叫你半天都没听见。”林云抱怨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没听见。”罗骞忙笑着道歉,又问,“唤我何事?”

“大家刚才议论说,在此无聊,不如出一个题,各自做一首诗。大家都凑些彩头出来,奖给前三名者。”

“这倒是个好主意。”罗骞点头同意。

说到这里,他忽然心念一转,转头对夏祁道:“祁弟作诗没问题吧?我还记得当日祁弟作了一句诗,叫‘一弯清瘦月,几点旧青山’,绝妙好句,甚是出彩,大哥我自愧不如。”

“啊?”夏祁愣了一愣,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他哪里知道夏衿作没作过诗?罗骞这样说,他也不疑有诈,只以为夏衿真‘吟’过诗,忙自谦道:“什么绝妙好句?罗大哥夸得我脸红。胡‘乱’‘吟’的一句,与罗大哥这秀才做的诗一比,什么都不是。而且小弟我才疏学浅,不敢在此献丑。你们作罢,也让我得在一旁学习学习。”

林云哪里肯依,硬拉着夏祁跟大家一起作诗去了。

罗骞走在两人身后,望着夏祁的背影,目光深邃。

而后‘花’园里,夏衿跟着婆子进了‘花’园,便见姹紫嫣红,各‘色’鲜‘花’开得十分好看。夏衿是学医的,对植物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前世出国前,她陪着师父种‘花’种‘药’种菜,比一般人更喜欢‘花’草。

所以看到这一园子的‘花’木,她打心眼里高兴,一路地东瞧西看,颇有几分悠然自得。

‘花’园的东北角处,设了许多桌椅,七、八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正围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发出快欢的笑声。

那婆子走了过去,对中间一个穿紫‘色’衣裙的‘女’孩儿行了一礼,指了指夏衿道:“姑娘,这是夏姑娘,就是治好姑太太病的那位夏小郎中的妹妹。老夫人‘交’待,要您好生照顾着。”

岑绍瑶抬头看了夏衿一眼,便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又指着一张空位对夏衿道,“坐下吧。”

夏衿虽对这些闺秀的话题没有兴趣,与其坐在这里听她们聊天,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但今天她不是夏衿,而是夏小郎中的妹妹,要顾忌着夏祁的脸面和宣平候老夫人的印象,只得道了一声谢,在那处坐了下来。

众闺秀听得夏衿是传说中那个郎中的妹妹,便没兴趣跟她说话,又转过头去,继续刚才的话题:“听说京城流行在裙边上镶一道荷叶滚边,是不是这样?”

“不是裙边吧?我怎么听说是袖口。是不是啊,岑姑娘?”

岑绍瑶眼眸里闪过一丝厌倦,淡淡地道:“是吗?我不知道。我整日骑马‘射’箭,忙的很,没有时间关注这些。”

大家对她这回答似乎‘挺’失望。

她们平时的爱好就是穿衣打扮,如今岑绍瑶对这个没有兴趣,她们即便有心巴结,也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出来,一时之间便有些冷场。

“岑姑娘除了骑马‘射’箭,都玩些什么?”有那脑子机灵的忙想出一个话题。

岑绍瑶想了想,道:“注坡跳壕,跑步练拳。”

大家面面相觑。

“什么叫注坡跳壕?”有人弱弱的问。

这一下岑绍瑶倒是兴趣来了,兴致勃勃地给大家讲起什么叫注坡跳壕来:“骑着马从斜坡上奔驰而下,跳过壕沟。”r1152

第九十七章 救人(300粉红+)

众闺秀一听,立刻就没了声音。骑马就够危险了,还从斜坡上奔驰而下,还要跳壕沟,这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找死的节奏么?岑绍瑶这个姑娘家,怎么玩这个?

“你们平时就不玩玩游戏什么的?”有人‘插’嘴问了一句。

岑绍瑶也不是没眼‘色’的,见大家兴趣缺缺,她便也没有心情讲下去了,摇摇头道:“没玩游戏。”说着,她站了起来,“在这坐着没意思,我到‘花’园里走走。”说着,也不理大家,转身就一个人下了台阶。

“岑姑娘,等等我,我也想看看你们家的‘花’园。”其中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忙站起来,追了出去。

“我也想。”

“我也想。”

其他人也都纷纷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台阶处赶,生怕落在了别人后头,给岑绍瑶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唯有夏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淡然看着这些姑娘一个个离开。也没有人招呼她一起跟上。

岑绍瑶定定地站在台阶下的‘花’丛旁边,等那些姑娘全都到齐了,她这才往夏衿这方向瞥了一下,看见刚才热闹的地方只余了夏衿一个人,而且夏衿拿着茶杯独饮,面‘色’如常,眸‘色’沉静,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岑绍瑶不由得定睛仔细看了她一眼。

她转头对那些姑娘道:“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我们家园子大,路有很多,大家想要看‘花’,可以随意走。我走旁边的小路,碍不着大家的兴致的。”

说着,她再不理大家,抬脚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去。

那些姑娘一个个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呆滞地看着岑绍瑶的身影消失在‘花’丛里。

“我们,还是走吧。”鹅黄‘色’衣衫的姑娘最先回过神来,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往另一条路走去。

“哼,有些人啊,拍马屁都拍到马脚上了,真是羞死个人了。”另一个穿浅绿‘色’衣衫的姑娘却开了口,话语里满满都是嘲讽。

“你说什么?”鹅黄衣裙的姑娘停住脚步,转身朝浅绿‘色’看来,脸上蓄满了怒气,用手指着她道,“李‘玉’媛,你刚才要是没追来,我倒要叫你一声好。可你不光追来了,还要讽刺别人拍马屁。你这叫什么你知道不?这叫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各位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说谁是婊/子,谁是婊/子?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一个大家闺秀,开口婊/子闭口婊/子,你可真不害臊!”

两个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吵了起来。

夏衿举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望着这两人有些发愣。

在古典文学或戏曲中,古代闺秀都是斯斯文文,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却不想李‘玉’媛这两人,完全颠覆了她的印象。

“喂,她们两人,怎么这样啊?”站在人群外围,离夏衿最近的一个闺秀,拉着她的同伴低声问道。

她同伴撇撇嘴:“你不常出来走动,想是不知道罢?这两人一个是知府家的小姐,一个是镇抚使家的姑娘。你也知道,知府大人是寒‘门’出身,考中了进士才做了官。他家老夫人是市井出身,夫人也是商贾的‘女’儿,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闺‘女’来?镇抚使家就更不用说了。当年是个泥脚子,跟着宣平候爷打仗发起来的。一个粗人,娶的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养不出什么好‘女’儿。这两家呀,就是半斤对八两。偏朱心兰和李‘玉’媛还一同看中了罗家三公子。为一个男人斗死斗活的争了好几年,可罗三公子对此事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示,直接把她们晾在了半道上。”

不得不说‘女’人,无论年长年少,是闺秀还是杀手,都是喜欢八卦的。这番话不光让那闺秀听得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便连夏衿,也兴趣大起。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听到罗骞的八卦。两‘女’争一男啊,有趣有趣。

“知府不是比推官的官要大吗?朱心兰真要喜欢罗三公子,直接禀了父母,叫人上‘门’去提亲不就完了吗?哪用得着这么跟李‘玉’媛当众争吵?”

“嘿,你这就不知道了。罗大人虽是推官,官职不如知府朱大人,但人家是世家子弟,家族里做京官的都不知凡几,他家嫡子的亲事,哪里是朱大人说结亲就结亲的?大概朱大人也怕丢了面子,所以只装作不知道吧。”

这边窃窃‘私’语,那边争执不休,也不知是谁高声叫了一句:“都别吵了,这是宣平候府,可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有什么话,回去再吵罢。”成功地让朱心兰与李‘玉’媛都闭了嘴。

“行了行了,咱们去那边看‘花’吧。”

“走吧,别再吵了。”

朱心兰和李‘玉’媛各自‘交’好的闺秀,连拉带拽地,把她们俩都分别拉走了。

而那窃窃‘私’语聊八卦的两个人,也挑了一条没人走的小路,往那边去了。

这地方一下子变得异常清静。

夏衿将手里凉掉的茶水倒了,重新给自己沏了一杯,慢慢地啜着,又拿起碟子里做工‘精’致的豌豆黄,慢慢地吃了两块。待得估‘摸’着大家都走远了,这才起身,慢慢地朝一条小路走去。

候府就是候府,果真是财大气粗。即便是荒了十几年没人住的地方,这‘花’园也打理极为‘精’细——路的两旁,依着高矮层次、叶子和‘花’颜‘色’的不同,乔木和灌木、伏地植物的差异,种了许多植物,一株株都生机盎然,根‘肥’叶茂。此时正值仲‘春’时节,一簇簇的鲜‘花’竞相开放,红的紫的黄的‘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夏府的小‘花’园疏于打理,又是小户人家没甚品味,再加上夏衿穿来的日子正值冬末‘春’初,实在没什么看头;而现在夏家三房新搬的宅子,因为久没人住,‘花’园都荒芜了,野草比‘花’木还要茂盛,需得‘花’上半年一年的时间,好好拾掇。

所以走在宣平候府这‘花’木繁茂的后‘花’园里,闻着随风而来的清草和鲜‘花’‘混’合的特有的清香,夏衿只觉得心旷神怡。

可她这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打破了。

“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快来人了,有人落水了……”有‘女’子的高声在远处大叫。

“啊,出什么事了?快去看看。”各处‘花’丛树林里三三两两钻出人来,纷纷往叫喊声方向跑去。

夏衿停住脚步朝那边望了望,可树木太高,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她想了想,还是朝出事的地方走去。

不是她爱管闲事,而是这时代人对品行声誉的维护,比‘性’命还看重。要是让人看到她听到呼救声都无动于衷,不知有多少难听话在等着她呢。

待沿着小路往前走了一阵,再拐个弯,一汪碧湖呈现在了夏衿的眼前。而小湖边,此时已围了许多人,大家都伸长着脖子,朝湖里张望。而李‘玉’媛此时没有了刚才嚣张,钗环零‘乱’地站在池塘边哭泣,嘴里一个劲地喃喃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呜呜……”

夏衿顾不上看她,目光朝湖里扫去。待看清楚湖里的情形,她顿时一怔。

此时离岸边有十几米的地方,沉沉浮浮的是一个鹅黄‘色’身影,想来是那位名叫朱心兰的姑娘。而在她旁边,竟然还有一个红‘色’的身影——岑绍瑶今天穿的就是一身热烈如火的大红‘色’锦锻夹袄。这个人,想来就是她了。

夏衿往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中没有看到岑绍瑶。

“天哪,怎么岑姑娘也落了水?”

“不是,是朱姑娘落水,岑姑娘去救她。”

“可、可是……她们的情形似乎都不妙。”

夏衿看清楚湖里的情况,眉头也皱了起来。

岑绍瑶会游泳,救人心切,但她却是个‘棒’槌,可能从未在水里救过人,不知道先把人打晕了再去救,而是直接上前就扶了她的胳膊。结果被失了理智的朱心兰不管不顾地缠住,胳膊‘腿’都划不了水,直直地便被拽往水里去。要是再没人相救,恐怕两个人都要被淹死在池塘里了。

夏衿转头看看,见众闺秀虽焦虑担忧,却没有一人准备下水救人的;宣平候府的下人站在附近的只有两三个,跺着脚一脸焦急,却是没有下水的意思,想来是不会游泳;另有下人在往回跑,显然是去搬救兵、叫主人,另一个原先跟在岑绍瑶身边的小丫鬟则被吓懵了,正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情况紧急,不能再等下去了。夏衿即便心硬如铁,也做不到见死不救。她将那件新做的湖蓝‘色’夹裙一脱,就“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那些闺秀见夏衿跳了水,一个个都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这是谁?”她们互相问道。

“不知道,不认识。”

“我知道,就是刚才候府下人带过来的,说是什么小郎中的妹妹,让岑姑娘照应一下那个。”

“哦哦。”大家都恍然大悟,想起夏衿是谁了。大家希望顿生,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衿,

第九十八章 主意

这些小姑娘,还是比较单纯的。虽说有些不大喜欢朱心兰,却也没人愿意看到她溺水而亡,更何况,还有个岑绍瑶呢。要是岑绍瑶死了,她们虽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但宣平候爷的怒火,没准就烧到临江城所有官员的头上。父亲被迁怒,她们也讨不着好去。

而夏衿的表现也没叫她们失望。脱了厚重的外裳,她在水里轻便如鱼,一起一伏几个纵身,就出现在了离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

众闺秀看到她这出众的泳技,一个个都惊呆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衿,期盼她能从水里把那两位姑娘都救回来。

此时岑绍瑶已被朱心兰拽到湖里去了,刚刚还飘浮在水面上的红裳,完全不见了踪影。

夏衿游到她们附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张眼望去,便见一红一黄两个身影纠缠在她不远处。她游了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一掌,把她们击晕在水里,这才一手一个,把她们从水里捞了上来。

“啊,快看,起来了起来了……”岸上传来姑娘们惊喜的尖叫声。

“她能不能把两个人都带上岸来?”又有人担忧。

虽然水里有浮力,不需要像陆地上扶人那般用力,本来以夏衿如今的本事,拎两个人上岸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她‘胸’肋上还有箭伤,此时左手拖着晕‘迷’的朱心兰,那处已隐隐作痛。换作别人,或许根本支撑不到岸边,只能是在水里等着宣平候府的人来。

但夏衿不是一般人,这家伙即便中了箭,都扔能背着一个大男人在屋顶上奔跑跳跃,拔箭的时候眼睛都不眨,拔完箭后还能神情自若地跑回家去,实在不能以常人的忍耐力去衡量她的。

所以,待宣平候府的人火烧火燎的跑了过来,坐在厅堂里聊天的宣平候老夫人等人也得到消息往这边赶时,夏衿已‘精’疲力尽地拖着两个人上岸了。

“岑姑娘,岑姑娘……”

“朱姑娘,朱姑娘……”

“天呐,怎么办?她们这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已经……”

那群闺秀一见三人上了岸,就围了上来,对着岑绍瑶和朱心兰七嘴八舌地叫唤起来,又争相把自己的披风披到两人身上,把浑身湿漉漉的夏衿挤到了一边。

夏衿摇了摇头,忍着疼痛,找到她脱下的外裳,直接穿到了那身湿衣外面。然后,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长长地喘了一口气。

“姑娘,姑娘……”宣平候府的人也挤进了人群,看到岑绍瑶晕‘迷’在地上,焦急得不行,连声道,“去叫郎中,快去叫郎中。”

“赶紧把软轿抬来。”

便有人挤出人群,朝府外和后院飞奔而去。

“这是怎么了?啊?这是怎么了?”宣平候老夫人比想象中还来得快,一面走,一面喘着粗气。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一大群‘妇’人。其中一个跑在最前面的,是知府家的朱夫人。

人群主动给宣平候老夫人让出一条道。

宣平候老夫人‘摸’了‘摸’岑绍瑶和朱心兰的身体,发现都还热着,脉搏似乎也还跳动,心下松了一口气,转头吩咐下人道:“快去请郎中,再把软轿抬来。”

“已有人去请郎中了,软轿也去抬了。”下人回道。

“心兰啊,我的心兰……”这时候,朱夫人才跑到这里,看到朱心兰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顿时被唬得七魂少了六魄,扑到朱心兰身上就哭了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转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掉到水里?”

“是她。”有那巴结朱心兰的闺秀指着李‘玉’媛道,“是她跟朱姑娘争吵,把朱姑娘推进池塘里去的。岑姑娘去救朱姑娘,差点被淹,幸好那个什么……”却是想不起夏衿的名字。

有那记得的,连忙在一旁提醒她:“夏小郎中的妹妹。”

“对,夏小郎中的妹妹跳进水里,把她们两人都救了上来。”那闺秀继续道。

现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想要撒谎争功劳都不可能。所以大家都纷纷点头,表明那位闺秀说的就是事实。

宣平候老夫人将眼睛朝四周扫视了一眼:“夏姑娘呢?”

挡在夏衿前面的那几个闺秀忙让开一条道,把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夏衿‘露’了出来。

看到夏衿,宣平候老夫人又想起了夏祁,忙吩咐下人:“赶紧去前头,把夏小郎中请来。”

“是。”下人忙忙地去了。

宣平候老夫人这才对夏衿道:“多谢夏姑娘救我孙‘女’和朱姑娘。”说着,作势便要一福。

夏衿连忙托住她的胳膊:“老夫人快莫多礼,只要会游泳,谁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被淹。岑姑娘不也是下水救人的么?”

情况紧急,宣平候老夫人也不多说这个话题,开口问道:“你们家都是医‘药’世家,你会不会一点医术?能不能帮我看看她们两个?”

夏衿笑道:“她们俩没事。我游过去的时候,岑姑娘还清醒着,朱姑娘倒是喝了几口水。我担心被她们缠住施展不开,三人一起被溺在湖里,便一人一掌先打晕了,才拉着她们游回来的。”

一听说自家‘女’儿是被这什么“小郎中”的妹妹打晕的,朱夫人顿时火冒三丈,冲她夏衿嚷嚷道:“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晕我‘女’儿。我‘女’儿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非要你偿命不可。”

“……”在场的明白人全都无语。

“你知道什么?就在那里瞎嚷嚷。要不是夏姑娘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女’儿,她早已淹死在水里了。”宣平候老夫人可不管这位是不是知府夫人,皱眉训道,“而且刚才夏姑娘已讲得很清楚了。溺水的人,一旦抓住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紧紧缠住,根本就没有神智。救人的如果这时候被缠住,手脚划不了水,就得被她拖住,一齐淹死在水里。夏姑娘要是不打晕她们,就救不上来。一死一晕,你选哪个?”

岑绍瑶那个贴身小婢听得这话,忽然一‘激’凌,指着朱心兰道:“对对,就是这样。刚才我家姑娘去救朱姑娘,就是被她缠住了,直直地就往水里沉。要不是夏姑娘,我家姑娘她……”说到这里,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朱夫人脸‘色’顿时一变,急急反驳道:“不可能,我家心兰最是懂事聪明,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事。你这小丫头没看清楚就不要‘乱’说。”

“大家都看到了的。”小丫鬟为了减轻自己即将到来的责罚,恨不得把宣平候老夫人的怒火全转移到朱心兰身上,她转向众闺秀问道,“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这句话问得大家十分为难。

一边是宣平候府,一边是知府家,她们得罪谁家都不好。宣平候府虽然势大,但不在临江城常住。她们父兄的顶头上司,正是知府大人呢。

小丫鬟见这些人一个个避开她的眼睛,气得不行,站起来正要一个个指名道姓地问,却被宣平候老夫人喝住了:“雪儿,闭嘴。”

雪儿只得偃旗息鼓,气鼓鼓地蹲了下来,对着岑绍瑶直掉眼泪。

宣平候老夫人转过头来,和言悦‘色’地对夏衿道:“你做得对,在水里救人就应该这样做。我还没老糊涂,不会拎不清情况,你放心。”

夏衿笑了笑,没有纠缠这话,而是道:“我在家里无事,也喜欢看医书的,平日里也跟着父兄学过一些医术。如果老夫人不放心两位姑娘,我可以看一看。”

宣平候老夫人大喜:“那麻烦你了。”

夏衿正要过去,却听到外面有人高呼:“让一让,让一让,郎中来了。”

众人齐齐让出了一条道,‘露’出了快步走进来的夏祁和罗骞。

“夏小郎中,你来了。来来,赶紧帮她们看看,有没有大碍。”见到夏祁来,宣平候老夫人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招手便让夏祁过去,让他帮岑绍瑶和朱心兰看诊。

夏祁当时正跟着罗骞等人在做诗呢,莫名其妙地被人拉着就跑,只说让他去救人。他生怕自己‘露’馅,也贻误别人的病情,一路都心里发慌,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看到两个姑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宣平候老夫人还叫他救人,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心慌得快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罗骞自打知道此“夏祁”非彼“夏祁”,就心里存着疑‘惑’,不知眼前这个夏祁的医术,是不是也跟那一个那么高明。

此时看到夏祁脸上的表情,他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他将罗夫人往旁边一拉,低声道:“娘,祁弟毕竟是年纪男子,这样给岑姑娘她们看病,终是不妥。我听说他妹妹也懂医术的,不如让夏姑娘过去看诊,祁弟在一旁指点就可以了。”

听得这话,罗夫人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罗骞从小到大,对‘女’孩儿是从不留心的。现在却关心岑姑娘的声誉,

第九十九章 视线(和氏壁+)

“行,我去说说。”罗夫人拍拍罗骞的手,就走上前去,高声道,“姨母,我听骞哥儿说,夏姑娘的医术也是极好的。不如让夏姑娘先给瑶姐儿和朱姑娘看诊吧,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夏小郎中再在旁边指点指点。”

“对对对。”宣平候老夫人也是急中生‘乱’,满脑子只担心孙‘女’的‘性’命安危,全然没有考虑声誉问题。经罗夫人这么一提醒,她才醒悟过来,暗骂自己老糊涂,转头对夏衿道:“夏姑娘,还是你来吧。”又问夏祁,“夏小郎中,你看这样行么?”

罗夫人的那句话,听在夏祁耳里不啻如仙乐一般动听。他哪里还能说不行的?点头如蒜一般:“行、行,当然行。”

看到夏祁这个傻样,夏衿不禁好笑。她上前告了声罪,便伸手朝岑绍瑶的手腕处搭过去。

罗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夏衿伸出来手,心‘潮’如‘波’涛一般翻涌起来。

那只手,五指纤细而修长,白皙细嫩,正是他记忆里的那一只手。

他的目光,慢慢地从那只手上移到夏衿的脸上。

同样的漆黑如墨的眼睛,黑而亮,闪烁着清冷淡漠的光芒,正是他隔两天就会面对的那一双眸子。有些疏淡的弯弯的眉,并不十分‘挺’拔的鼻子,小巧的嘴,跟旁边站着的夏祁有八、九分相像,并不一模一样。

原来,将自己从死神手里救回来的。竟然是眼前这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吗?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一起去看房子,还跟自己一起开食肆的。仍是眼前这位‘女’孩子吗?

细细地拿了岑绍瑶的脉,夏衿收回手时,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她抬头瞥了一眼,看到是罗骞,她心里微讶,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另一边的朱心兰。

“夏姑娘,我孙‘女’她……怎么样了?”宣平候老夫人心忧孙‘女’。见夏衿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她没什么大碍,大概一会儿就醒了。”夏衿道。

大概是因朱心兰被夏衿打晕了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夏衿而被宣平候老夫人当众教训的原因。朱夫人怎么的对夏衿都没有好感。她听得此话,鼻子里“哼”了一声,便想讲两句讽刺的话,却不想忽然就对上了夏衿那双冰冷锐利的目光,想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果朱夫人看我不上,完全可以另请高明。”夏衿道。

说着,她站了起来,似乎不准备帮朱心兰拿脉了。

“啊。”人群里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谁也没想到,身为郎中‘女’儿的夏衿。竟然会对知府夫人态度如此强硬。

有那心肠好的,为夏衿捏着一把汗;心肠不好的,则瞪大了眼睛。准备看一场好戏。

毕竟任谁都知道,朱夫人出身商贾,而且还是小商贾,换句话说,她娘家就是个开杂货铺的。眼界窄、气量小,最喜欢斤斤计较。如今夏衿当众给她没脸。她还不定怎么报复呢。

朱夫人大概也没想到夏衿竟然敢说这样的话。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望着夏衿。慢慢地眼睛里蓄上了怒意。正要生气,忽听“嘤咛”一声,旁边的岑绍瑶竟然有了动静。

“啊,快看,醒了醒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

宣平候老夫人握着岑绍瑶的手,一下子泣不成声:“瑶姐儿,瑶姐儿……”

岑绍瑶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四周围着一大群人,一个个正‘激’动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用手一撑便想坐起来:“祖母,我这是怎么了?”

雪儿忙将她扶了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一听这话,急得都忘了哭泣,连声道:“怎么,你想不起来了?你下水去救朱姑娘,后来被淹,你还记得么?”

岑绍瑶想了想,又转头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朱心兰,猛地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

“我的姑‘奶’‘奶’,你轻点。”看到孙‘女’这没轻没重的举动,宣平候老夫人被吓得差点出了心脏病,“当初夏姑娘为了救你,把你打晕,你那脑袋还没恢复呢。”

“祖母,你说当时救我的是谁?”岑绍瑶一把抓住宣平候老夫人的手,眼眸亮亮地问道。

看到孙‘女’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宣平候老夫人那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指着夏衿道:“喏,就是这位夏姑娘。她哥哥当初治好了你姑母的病,今天她又把你和朱姑娘救了上来,是你们俩的救命恩人。你可得好好记住,别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大家一听这话,忙拿眼睛偷偷朝朱夫人脸上看去。

谁都听得出来,宣平候老夫人这话明着告诫孙‘女’,其实是在敲打朱夫人。

朱夫人是个糊涂的浑人,记‘性’也不大好,此时见岑绍瑶醒了过来,自己‘女’儿还躺在地上,她一下子忘了刚才想要嘲讽夏衿的心思,对她嚷嚷道:“岑姑娘醒来了,怎么我‘女’儿还晕‘迷’着?你赶紧给她看看。”

宣平候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对夏衿道:“夏姑娘,你就帮她看看吧。今天她们毕竟是在我府上做官。朱姑娘有个好歹,我也过意不去。”

夏衿本想不理会朱夫人的。朱心兰虽然喝了几口水,但晕‘迷’过去前还是清醒的。她深知,朱心兰的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要知道,大多数溺水者并非是喝大量的水而窒息,而是因气管呛入少量的水呈“假死”状态。所以“让溺水者吐水”没什么实际意义。吸入肺中的水不易压出,而进入胃部的水,却与呼吸无关,同时让溺水者吐水反倒容易误入气管而呛住。

可现在宣平候老夫人开了口,她便不好置之不理了,走过去给朱心兰拿了脉,便转头对宣平候老夫人道:“朱姑娘喝了些水,需得用一个法子让她把水吐出来。吐出水后,她就会醒过来了。”

朱夫人不待宣平候老夫人说话,便抢先道:“那还等什么,你有什么办法赶紧‘弄’啊。”那口气,就像使唤自己家下人似的,丝毫不给宣平候老夫人面子。

在场的世家夫人们,投向朱夫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不带着厌弃之‘色’的。

夏衿只当没听见,黑亮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宣平候老夫人,似乎在等她示下。

见她这样,宣平候老夫人无奈又好笑。她是个老人‘精’,夏衿想的是什么,她一清二楚。想来要不是她曾在前面厅堂说过要罩着夏家三房一家四口的话,夏衿也不会对朱夫人态度这么强硬。这个‘女’孩子,倒是会借势。

她只得道:“你帮朱姑娘治治看吧。你把她从水里救上来,如今又给她治病,她父亲知道想来也会感‘激’你的。”

而夏衿的态度,落到罗骞的眼里,倒跟他记忆里的“夏小郎中”对上了。

想当初,她也是这么傲气,丝毫不顾他父亲的冷脸和轻视,傲然说她能治。

他注视着她的脸庞,久久没将视线移开。

刚刚感觉到罗骞的那道目光,夏衿便已心中生疑。此时再一次感觉到罗骞的视线,她便知道她假扮夏祁的事恐怕已经穿帮了。不过此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将注意力转回来,低低地对宣平候老夫人应了一声“是”,便走到朱心兰面前,问道:“朱姑娘的丫鬟可在这里?”

“在在,奴婢在。”一个丫鬟从人群里挤了上来。

朱夫人一见这丫鬟,脸‘色’顿时大变,扑上去就对她又捶又打:“你这个死丫头,跑哪儿去了,怎么让姑娘给人家推下水去?你等着,回去让你好看。”

“好了。”宣平候老夫人猛地一声高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你这还是个诰命夫人的样子吗?整个一个无知泼‘妇’,简直给朝庭丢脸!”宣平候老夫人生起气来,气场十分强大,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着屏住呼吸,低下头来,不敢有任何动作,唯恐宣平候老夫人这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夏姑娘救了你‘女’儿,你不知感恩不说,还嫌这嫌那,又把别人当成你家奴仆,呼来唤去,大呼小叫,不懂礼数。回去告诉你家相公,就说我说的,让他好好教导你。等教导好了,再出来应酬。”

宣平候老夫人说完把手一挥:“夏姑娘,赶紧地救人。”

“是。”这一回夏衿是心悦臣服。把个知府夫人训得跟孙子似的,这位候爷老夫人,实在彪悍。

她朝那呆立着的丫鬟招招手:“你来,把你家姑娘匍匐着扒在你膝盖上,拍她的背,她肚子里的水便吐出来了。”

那小丫鬟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却见朱夫人满脸涨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低着头站在那里只不作声,她便答应了一声,走到朱心兰面前,蹲了下来,照着夏祁所说的法子,将朱心兰放在膝盖上,轻轻拍打她的背。不一会儿,朱心兰嘴里便流出水来。

“啊。”人群里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大家看向夏衿的目光已完全不一样了。这目光里不光含有惊奇,更有尊重佩服之意。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朱心兰嘴里发出,紧接着,她的身体动了一动。q

ps:对不住,今天有事,发文晚了些。

此章为小维维90的和氏壁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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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罗夫人的心思

注:有读者吐槽说岑绍瑶的名字,谐音不好,瑶姐儿又名窑姐儿。真是汗哒哒,起名时真没想过这些。“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别的且不说,那绝对是会犯错误的。那么从这章起,岑绍瑶将改名为岑子曼(这个名字……没问题了吧?)

“好了,把她扶起来吧。”见朱心兰嘴里再没什么水流出来,夏衿便道。

小丫鬟把朱心兰小心地翻转过来,可翻到一半,朱心兰的手脚忽然动了起来,小丫鬟力小,一下没扶住,朱心兰便“嘭”地一声摔到地上。

“哎,你……”朱夫人尖声想要叫骂,可抬眼对上宣平候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她生生地将叫骂声憋了回去。

“啊,她醒了。”忽然有人指着朱心兰叫道。

大家一看,果不其然。朱心兰的手已举了起来,放到喉咙处,嘴里则发出“咳咳”的咳嗽声。

“兰姐儿,兰姐儿。”朱夫人大喜,扑过去将‘女’儿抱起。

“娘,我好难受。”

“啊?哪里难受?告诉娘,哪里难受?”朱夫人忙问道。

“这里,这里。”朱心兰指指喉咙,又指指‘胸’口。

朱夫人转过头来:“夏姑娘,快给我‘女’儿看看。”

这一回夏衿倒没计较她的态度,解释道:“她之前呛了水,‘胸’口和喉咙自然难受,过一阵就好了,没事的。”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奔跑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妇’人的声音在人群外面响起:“老夫人,奴婢们把软轿抬来了。”

“大家让一让,让轿子进来。”宣平候老夫人道。

大家赶紧让开一条道。

几个健‘妇’抬着轿子进来。夏衿倒认得她们,正是曾在仁和堂砸过铺子的那些下人。

两个‘妇’人孔武有力,直接一个一个,抱起岑子曼即是原来的岑绍瑶,改名了。以下同。麻烦大家记住,不再提醒了哈和朱心兰就往软轿上放。

宣平候老夫人一看就不对,忙问:“怎么才带了两顶轿子过来?”

“啊?”那为首的一个婆子一愣,转头看了看,看到夏衿头发全湿,外面的衣裳虽是半干,却也有一些地方被里面的衣服渗湿了。

她忙低头请罪:“是老奴疏忽,没看到夏姑娘也下了水。老奴这就派人去抬一顶轿子来。”

“不必了,老夫人。”夏衿在一旁道,“我没事,不用轿子。只是衣服湿了,还请老夫人让人找身衣服给我换一换。”

在仁和堂的时候,宣平候老夫人对“夏小郎中”就甚有好感,感觉那孩子大气、镇定,对自己那贪婪的大伯也敢不假言辞,极对她的脾气。现在这位夏姑娘,竟然敢抹知府夫人的面子,知道好歹,懂得进退,最重要的是救了自家孙‘女’的命,宣平候老夫人怎么看就怎么喜欢。

她笑道:“行,你说不用轿子,我就不给你找了。至于衣服,这好办。瑶姐儿没上身的衣服也有几件,到时候我叫人找来给你换上。”

夏衿福了一福:“多谢老夫人。”

“哎。”宣平候老夫人一摆手,“要说谢的话,我还得谢你呢。要不是你,我这孙‘女’和朱姑娘,怕是要去跟河神做伴去了,哪里还能好生生坐在轿子里呢。”

“两位姑娘命大,即便没有我,两位姑娘也不会出事的。府里几位妈妈来的也‘挺’及时,断不会让两位姑娘有事的。”

“哼,说到这个,我还得找人算账呢。”宣平候老夫人将脸一沉,转头对穿姜黄‘色’褙子的婆子道,“这池塘最是容易出事的地方,怎的不建个围栏?即便来不及拾掇,今天也该派些人手在此防范才是。古老二也是办事办老了的,竟然犯如此大的疏漏。你立刻带人去,将他捉了,打三十扙军棍,再革半年月钱。”

“是。”那婆子恭声应道。

宣平候老夫人又转头对大家笑道:“今儿个大家受惊了,都是我考虑不周,防犯疏忽所至,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我从京城带了不少锦锻,是皇上赏的。一会儿大家每人都去挑上一匹,算是我给大家赔罪压惊。”

众‘妇’人俱都客气推辞,都说不敢当“赔罪”二字。

宣平候老夫人朝朱夫人脸上扫了一眼,看一她面上有忿忿不平之‘色’,暗自摇头,转头对朱心兰道:“朱姑娘今儿受惊,我这儿正好有一套贵妃娘娘送的头面,且送予你压压惊罢。”

朱心兰一被救上岸,就被与她‘交’好的闺秀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刚才吐了腹中的水,此时已经没事了。听到宣平候老夫人这话,心里一喜,正想稍稍推辞一番再接受,却不想她老娘就喜滋滋地抢先道:“那就多谢老夫人了。有这个东西做嫁妆,比什么东西都体面呢。”

说着,她还有意无意地看了罗夫人一眼。

罗夫人只当没有看见,表情淡淡地走在宣平候老夫人身后。

朱心兰听到这话,脸‘色’微红地看了罗骞一眼。而李‘玉’媛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又少了几分血‘色’。

众‘妇’人虽在暗笑朱夫人眼皮子浅,但无不在心里暗暗羡慕朱心兰因祸得福。贵妃娘娘赏的头面首饰,即便是京城里的勋贵,也没有多少人能拿得到的。

罗骞看到朱夫人和朱心兰的眼神,眉头一皱,拉了夏祁一下,便停下了脚步,朗声对宣平候老夫人道:“姨祖母,这里既有夏姑娘照应着,我跟夏公子就不必跟过去了吧?”

宣平候老夫人一拍脑‘门’:“我老糊涂了。”

现在岑子曼和朱心兰身体既无大碍,而且现在又是到内院去换衣服,罗骞和夏祁自然不方便跟着了。

她挥挥手:“行了,你们出去吧。”

罗骞拉着夏祁行了一礼,恭送着宣平候老夫人一行人往前走了一段,他们这才转身离去。

“罗三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朱夫人一边走,一边夸着罗骞。

朱家母‘女’俩的这点小心思,临江城里的人都清楚。宣平候老夫人即便原先不知道,可今天看这情形,也明白了几分。如今,她跟罗夫人一样,也是百般看不上朱家的粗鄙,听得这话心里生厌,转头问罗夫人道:“我记得骞哥儿是嘉元二十五年生的,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吧?可有给他议亲?”

朱心兰和李‘玉’媛一听这话,立刻打起‘精’神来竖起耳朵细听。

罗夫人一听宣平候老夫人这话,倒是正中下怀。

要知道这两三年,她早被朱夫人和李‘玉’媛家的人烦得不行。朱心兰和李‘玉’媛虽然在各种场合争风吃醋,两家却没派人来提过亲,罗夫人想表明态度的机会都没有。

知府朱璋南虽说是个进士,靠着恩师的提携做了个正四品的知府,但却是寒‘门’出身,家中老娘和原配夫人都上不得台面,教导不出什么好闺‘女’来。

李‘玉’媛的父亲李武南是个千户所里从六品的镇抚使,官职虽与罗维韬平级,但如今国泰民安,武将的权利被压制,他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罗维韬。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但罗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母子俩还一直被小妾和庶子压着,她便一心想娶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妇’,把场子好好地找回来。

如今宣平候老夫人当众问起,她正好趁机把事情给说明白了。于是笑道:“可不是,过年的时候就满了十七了。这孩子要强,总说要等考上举人后再议亲。所以这事就耽搁下来了。我这几年也在帮他物‘色’亲事,不过总没有满意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虽说不一定非得娶高‘门’大户的‘女’儿,但人品能力总是要挑的。不说对他的学业仕途上有什么助力,至少外能应酬‘交’际,内能打理家业,管理后宅;对公婆要孝顺恭敬,对丈夫得温柔体贴吧。”

听到罗夫人罗列的这些条件,众‘妇’人俱都点头赞同。

她们的孩子,大部分今天都来参加了宴会,年纪不说跟罗骞一样大,也跟夏祁、夏衿差不多,正是要议亲的年龄。罗夫人所说的这些条件,她们都极赞同。

娶妻要娶贤。总不能娶个媳‘妇’回来,各方面都上不得台面,一张嘴就把人得罪光,没准还要惹祸;内宅打理一团糟,产业管理更是一窍不通。丈夫在外面累得半死,回到家里还得‘操’心各种事情,替妻子收拾烂摊子吧?

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就是这个道理。

罗夫人说着又笑道:“姨母在京城认识人多,如果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也帮我物‘色’物‘色’。到时候,谢媒礼总是少不了姨母的。”

“啐,我还能缺了你的谢媒礼?”宣平候老夫人嗔她一眼,“不过说到这个,我认识的人家里倒有几家闺‘女’不错。到时候,我替你打听打听,看看他们舍不舍得把‘女’儿嫁这么远!”

罗夫人听得此话,心里未免有些失望。其实,她今天来,一见到岑子曼就很是喜欢。岑子曼的家世就不用说了,父亲是宣平候府世子,以后老候爷去世,他是要袭爵的。而岑子曼的亲哥哥,现在正任御前‘侍’卫,带刀五品。这可是天子近臣,皇上心腹,也是候府的爵位继承人。另一个庶兄,则于前两年考了头名武状元,如今外放在鲁省做副总兵。

能娶到这样‘门’第的媳‘妇’,她回苏省罗家时,恐怕都要被奉为座上宾了。至于章姨娘和她的两个庶子,只有匍匐巴结的份。

再者,岑子曼容貌俏丽,行事大气,‘性’格又极爽朗,这一点也很对罗夫人的心思。

所以,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未免没存着试探宣平候老夫人口风的意思。

第一百零一章 羡慕(感谢+)

心里这么想着,她表面上却没流‘露’出一点失望之‘色’,亲昵地挽着宣平候老夫人的胳膊,笑道:“不管成不成,我都先谢谢姨母了。.”

此时大家已进了后院,宣平候老夫人让人抬着岑子曼回她的院子,又吩咐下人伺候着朱心兰去了另一处客房,转头正要跟夏衿说话,岑子曼却开口道:“祖母,让夏姑娘跟我一起过去吧。”

宣平候爷本身就是寒‘门’出身,宣平候老夫人倒也没有‘门’第之见,乐得自家孙‘女’跟夏衿亲近,遂点头道:“行。”

岑子曼转头对夏衿一笑:“咱们走吧。”转身去了她住的院子。

待进到她住的屋子,岑子曼吩咐下人将衣服都拿来,对夏衿道:“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挑了换上,别客气。”

“嗯,好。”夏衿点头应道。

岑子曼眉‘毛’微挑,笑道:“你跟那些扭扭捏捏的闺秀倒不一样。”

夏衿也挑了挑眉:“是不一样。我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岑子曼摇摇头:“小户人家的闺‘女’,我也见过,可没你这么大方的。”

夏衿左右看看:“你确定咱们要穿着湿衣服在这里聊天?”

岑子曼“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你换衣服,我到那边去换。”说着,进了旁边的屋子。

夏衿这两个月,长高了不少,但跟岑子曼那高挑的身材还是完全没法比。她正担心衣服不合身呢,却不想婆子拿出来的衣服,倒跟她身量正好。

夏衿等婆子拿着衣服在她身比划完,指着一件衣服和一条裙子道:“这个就可以了。”

婆子讶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夏姑娘不用客气的。这些都是我家姑娘去年做的衣服,本来预备着清明回来祭祖穿的,可还没上身呢,就短了。留在了这里也没用,姑娘随便挑就是了。”

说着,拿起一件莲青‘色’夹金线绣‘花’长衣,放到夏衿面前比了比,道:“这件显得你肤白,穿着正合适。”

夏衿摇摇头,坚持道:“就穿那件好了。”

夏衿挑的那一件,是浅浅的栀子‘色’绸缎上衣,同‘色’裙子。虽说料子不错,但没有绣‘花’也没有特别装饰,是那一堆衣服里最不起眼也最为素净的一套。

婆子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没有再劝,拿了一套莲青‘色’里衣,连同那套衣服一起放到夏衿身边,抬手便要伺候夏衿换衣。

夏衿忙道:“我自己来。”说着又拿眼睛看着那婆子,“还请嬷嬷回避一下。”

那婆子是伺候过宫中贵人的,倒是见多识广,知道这世上什么脾‘性’的人都有。听得夏衿这话,倒也没有什么,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还顺手把房‘门’给关上了。

夏衿换了衣服,又将差不多半干的头发绞了一遍,扎了个简单的马尾,便开了房‘门’。

“咦,你怎么穿这一身?”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岑子曼。她仍是一身红衣,只式样不同,比起刚才穿的那一件更为简洁爽利。

夏衿对岑子曼的印象不错,她骨子里也没有尊卑之分,说话便随心所‘欲’:“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为祭祖做衣服了,原来你的衣服都是红的,不合适祭祖时穿。”

“哈哈,这都让你给看出来了?”岑子曼大笑起来,指着剩下的那些衣服道,“这衣服你既穿得合,不如都送你了。反正白放着也是‘浪’费。”

“不用,真不用。”夏衿摆手,态度坚决。

岑子曼定定地看了夏衿一眼,随便展颜一笑:“好,你既说不要,那就不要。”

夏衿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也喜欢漂亮衣服,但那得是自己赚钱买的。现在拿岑子曼这些衣服,不光被那些‘妇’人闺秀妒忌,还落得个贪小便宜的名声,她何苦呢?

那婆子和岑子曼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对夏衿的印象越发好了。小‘门’户出身的‘女’孩子,大多眼皮子浅,很难做到像夏衿这样,不贪小便宜不爱慕虚荣的。

“走吧,我们出去。”岑子曼上前挽起夏衿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道,“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呢?我在临江城也没有朋友,平时咱们约了一起玩啊。”

这话叫夏衿为难了。

她自然希望能跟岑子曼成为朋友。不光是与宣平候府小姐‘交’好这个利益,更重要的是岑子曼爽朗大气,很对她的脾气。

可她现在是双面人啊,不定什么时候必须扮成男装在外面跑,留在家里的则是夏祁。要是岑子曼心血来‘潮’跑到家里找她,她跟夏祁的把戏岂不是就穿帮了?

不过岑子曼这样说,她是不能拒绝的。

她笑道:“平时也没干什么,主要是帮着我爹炮制‘药’材。你想出去玩,提前派人去叫我就是。否则就得等我做完事了才能出来。”

岑子曼惊讶地望着她:“你还要帮家里做事?你们家,没有……”

说到这里,她连忙用手捂住嘴,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她不好意思地冲夏衿笑了笑:“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更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祖母说我整日大大咧咧的,说话不动脑子。”

夏衿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知道就问呗。我没感觉你问这话就是看不起我。”

“是吧是吧?”这话让岑子曼十分高兴,“我就是这么想的。但我祖母和我娘总说有时候别人会多想,让我每说一句话前,都要想想对方的感觉。‘弄’得我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

夏衿认真地解释前面的问题:“炮制‘药’材,不是随便叫一个下人,教一教就能做的。这其中有一定的技巧。而且,这种技巧有时候还是个秘技,不是什么人都能传的。”

“原来是这样。”岑子曼明显对这话题不感兴趣,胡‘乱’地点点头,便把话扯到了别处,“你怎么会游泳的?你似乎比我还游得好。让我在水里带两个人游到岸边,我都做不到呢。”

“小时候调皮,闹着我爹带我去游泳,游着游着就会了。”夏衿道。

这话倒也不是瞎扯。临江城位于南方江边,夏天时许多老百姓喜欢去游泳。夏衿这身体原来的主人小的时候,曾跟夏正谦在夏府的小池塘里游过几回,懂得一些水‘性’。

“你们这里真好。”岑子曼羡慕地道,“我爹我娘就不许我游泳。为了学游泳,我不知被我娘打过多少回……”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出了院子,正遇到朱心兰和她母亲从另一处院子里出来。

朱心兰倒比朱夫人脑子清醒些,知道是夏衿下水救了她和岑子曼,福身行了一礼,郑重地道了一声谢:“多谢岑姑娘和夏姑娘救了我。要不是二位,我、我恐怕就……”

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

她说话的声音比原先略为沙哑,显是因为吐水的缘故,呛伤了喉咙。

“没事。你在我家出的事,我救你是应当的。不过你倒应该跟我一样,好好地谢谢夏姑娘。”岑子曼道。

她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红玛瑙,还提起来晃了一晃,玛瑙里竟然发出一阵水声。她将红玛瑙塞到夏衿手里,道:“这是皇后娘娘御赐给我娘的一串水胆玛瑙,据说是西边上供的稀有之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个手串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把它送给你。”

“岑姑娘,真不用这样!这手串如此贵重,你还是赶紧收回去吧。”夏衿自然不要。

开玩笑,御赐的东西,都是登记造册的,不能变卖,只在放在家里供着,而且还要时时担心被人偷掉。她拿着这个麻烦回家干什么?

“手串是贵重,但难道夏姑娘认为我的小命值不了这么一个手串么?”岑子曼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但看向夏衿的眼睛却拼命眨个不停。那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住。

“瑶姐儿,怎么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却是她们一行人得了下人通报,已从厅堂出来了。

听到祖母的声音,岑子曼转过身来飞快地跑过去,搂住宣平候老夫人的胳膊摇了摇,撒着娇道:“夏姑娘救了我一命,我想把皇后娘娘御赐这手串送给她,她却推辞不要。”

说着,她还手里的红玛瑙举起来晃了晃。

“咦,这玛瑙怎么会发出水响?老姐姐,你给我们说说。”林云的祖母林老夫人也是个老诰命,跟宣平候老夫人是旧识,两人姐妹两称。此时见大家目光‘迷’茫,很显然不识得这串玛瑙的价值,便开口问道。

宣平候老夫人微微一笑:“这串玛瑙跟一般玛瑙不一样,它叫水胆玛瑙,是天竺那边进供的,据说在他们那里也极稀有,几十、上百年才能得这到一串。因里面有水,所以摇一摇,就能听到里面的水声。”

听到这话,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外国进贡,而且人家几十、上百年才能得这么一串,那进贡到皇帝手上,也不过是两三串吧?宣平候府能得这到一串,还真是深得圣心啊!偏这么贵重的东西,岑子曼随手就给了这位小‘门’户的姑娘,这还真是……啧啧!

第一百零二章 知晓

而朱夫人的脸‘色’,一时红一时黑一时白,丰富得都可以开酱料铺子了。

岑绍瑶送给夏衿这的串水胆红玛瑙,比起宣平候老夫人送给朱心兰的那套头面,可贵重值钱多了。这让朱夫人又嫉又恨。这玛瑙要是给她‘女’儿,那该多好。

更重要的是,岑绍瑶刚才说,因为夏衿救了她的命,所以她要把这串玛瑙送给夏衿。那么她的言下之意,就是朱家也必须得拿出贵重东西来,报答夏衿的救命之恩。

朱夫人是视钱如命的‘性’子。想到不光是得不到玛瑙,反而要损失一大笔钱送给夏家那小丫头,这比拿刀割她的‘肉’还要让她难受。

“老夫人,这么稀有而贵重的东西,我真不能要。”夏衿仰起脸来,笑道,“还请老夫人劝劝岑姑娘吧。”

这话说得及时而周到,宣平候老夫人看向夏衿已由赞赏变成了喜爱。

知分寸、懂进退的孩子,不管是哪个长辈,都会喜欢。

“‘春’儿,你去把我那套赤金蝴蝶首饰拿来。”

“是。”跟在宣平候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就捧来了一个匣子。

看到这个匣子,正闲聊的‘妇’人一个个都噤了声。

这匣子是楠木做的,上面用赤金包嵌着四角,上面的锁头,也同样是赤金的;其余的地方,则用极为‘精’湛的技艺,缕空雕刻着麒麟、萱草这些祥瑞之物;而且,这匣子足有两尺见方,捧在‘春’儿手上足有脸盆那么大。光是看这个黑匣子,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定然不凡,量还十足。

宣平候老夫人把匣子打开,在阳光的照耀下,匣子里的金光一下子耀‘花’了大家的眼。饶是在场的‘妇’人见多了贵重东西,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也禁不住“呀”地一声,惊呼出声来。

宣平候老夫人拿起里面的一样东西,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这套首饰,还是太后在出嫁前,送给我的。我记得这枝步摇,是她出阁前最喜欢,常常戴了参加各种宴会。小时候我不懂事,还‘弄’坏过上面的一颗宝石,太后当时还哭了一场,许久不理我。最后我姨母找了许多能工巧匠,把它修补上,太后才原谅了我。”

宣平候老夫人手里的那枝步摇,黄澄澄赤金的枝干,枝头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的全身,则细小的蓝宝石镶嵌而成,在阳光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而它的触角,则镶着两颗黄豆那么大的红宝石。宣平候老夫人的手一动,两只触角就轻轻晃动,使得整只蝴蝶像活过来了一样。

大家望着这蝴蝶,瞥向夏衿的目光简直赤/‘裸’/‘裸’的羡慕妒忌恨了。

这步摇本身的价值且不说。就算它再值钱,也有一个价。可它是太后出阁前最喜爱的首饰,这一点却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谁都知道,皇帝事母甚孝。太后的地位无上尊崇。

这套首饰虽是平民规制,没被登记在皇家典册上。但说起附加价值,却比贵妃赏的头面首饰要贵重多了。

朱夫人望着这套首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宣平候老夫人将步摇放回匣子,再将匣盖关上,示意岑子曼将匣子捧起,笑着对夏衿道:“我孙‘女’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千金之躯,但在我心里,却是世上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宝贝。夏姑娘,你救了我孙‘女’一命,这套首饰就送给你以表我的谢意吧。”

“老夫人,这东西太贵重了,我……”

宣平候老夫人一摆手,将夏衿的话打断:“快别说了。要是再说,就是嫌礼轻。我必命曼姐儿摘下手腕上的红玛瑙相赠。”

夏衿哑然,只得苦笑一下,上前行了一礼,接过岑子曼手中的匣子,蹲身道:“多谢老夫人和岑姑娘厚赠。”

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拍拍夏衿的胳膊道:“这就对了嘛。我就喜欢做事爽利的孩子。”

说着,她转过身来,对大伙儿道:“我年纪大了,今天吃孩子们这一吓,身体不大受得住,今儿个就不留大家多玩了。反正我还要在这儿多住一段时间的,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时间再聚。”

今天的事,对于这些养尊处优的‘妇’人来说,还真是一场惊吓。宣平候老夫人这样说,也并不失礼。大家纷纷说了些感谢的话,便要告辞。

“老夫人,那个……”朱夫人却有些着急。

宣平候老夫人说要送一套贵妃娘娘打赏的头面给朱心兰,可现在都要走了,首饰还没见影子,这让她很是着急。

“哦,你是说那套首饰吧?”宣平候老夫人朝旁边招了招手,便有一个丫鬟捧上来一个匣子。

宣平候老夫人淡淡道:“这首饰早就拿来了,只是一直没递到你们手上。”说着,示意那丫鬟将匣子打开,再递给朱夫人。

那匣子是紫檀木的,同样包着金片;里面的首饰,是一套溜金镶‘玉’头面,只是件数比较少,也没有夏衿收到的那套那么‘精’致贵重。如果是之前就看到,朱夫人定然兴奋高兴不已。可有了夏衿那一套作比较,她心里除了失望,便是恼恨。

她可是知府夫人,是临江城第一夫人。宣平候老夫人虽然是候爷夫人,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她既要在临江城居住,自然应该巴结自己这个知府夫人才对。

怎么送她‘女’儿的首饰反而比不上一个寒‘门’小丫头?这不是赤/祼/祼的打脸么?

宣平候老夫人看朱夫人的神情,暗地里直摇头,再不理会她,转头对大家歉意地笑道:“大家慢走,我就不送了。”

大家收回望向朱夫人的鄙夷的目光,纷纷跟宣平候老夫人告辞。

夏衿自然也跟着大家离开。岑子曼不舍地问道:“赶明儿你有空不?我找你玩呀。”

食肆明日要开业,夏衿哪里有空?只跟岑子曼说她要帮父亲炮制‘药’材,又许诺说有空定然来找岑子曼玩,这才得以脱身。

夏衿本以为夏祁和罗骞不会那么快出来,她盘算着让罗叔先送她回家,然后再驾马车回来接夏祁。却不想等她到大‘门’口时,夏祁和罗骞竟然已在那里等着她了。

“咦,你们怎么这么快?”夏衿很惊讶。

夏祁笑道:“罗大哥说你们落水受了寒,估计会很快出来。所以我们就在这儿等着。没想到你果然出来了。”

夏衿看了罗骞一眼,正对上他炯炯的目光。

她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开了去,对夏祁道:“那走吧。”心里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古代男‘女’之间的‘交’往,可不像现代那么随意,讲究的是男‘女’授受不亲。稍微亲密一点,就得谈婚论嫁。更何况,她跟罗骞还有“冲喜”那一出。

现在她‘女’扮男装的事被罗骞识破,不知罗骞会如何想她呢。毕竟,有朱心兰和李‘玉’媛的例子在前,没准罗骞会以为她也跟她们一样犯‘花’痴,想要嫁给他,于是就‘女’扮男装,颇有心机地来接近他。

如果他真这样想,他们之间合伙的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可问题是:他给的五十两银子,她可‘花’得差不多了。

唉,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人出了‘门’,寻了马车,又跟来时一样,罗骞乘坐他的马车,夏家兄妹俩则上了秦老板的那一辆。

直到马车缓缓启驾,宣平候府被远远地甩在了车后面,夏衿才对夏祁道:“今天在候府里发生的事,你一五一十跟我说一下。”

夏祁虽不知她的用意,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待听到罗骞劝夏祁做诗的那段话,夏衿便“唉”地一声,将身体往后一靠,心里再没疑‘惑’。

当初她给罗骞治病,罗骞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就知道有一天她‘女’扮男装的事一定会穿帮。‘女’人的手跟男人的手差别很大。她在现代扮成男人时,会戴上一双硅胶做的手套,让整只手变大,骨节变粗,手上的指纹也会改变。细节决定成败,在假扮另一身份去执行任务时,这一点尤其重要。

但古代没有这种硅胶手套,她也没办法。

“怎么了?”夏祁见她忽然沮丧起来,连忙问道。

“没事。”夏衿不想让夏祁知道这件事。没他掺和,她跟罗骞‘私’下里谈一谈,或继续如常相处,或再不来往,那都是两人之间的事,简单明了。夏祁一搅和进来,情况就变复杂了。

宣平候府与罗府的距离,要比跟夏家的距离要近些。来的时候,罗骞是特意多走了一段路去接他们的。现在往回走,就不必那么麻烦了,两辆马车先在罗府‘门’前停了下来。

罗骞下了车,过来跟夏家兄妹告辞。他也不看夏衿,只对夏祁道:“今天这么走一走,我觉得身体疲惫的很,想来身体尚未康复。今**也累了,且回去歇息吧。明儿得了空,过来帮我开几副调剂身体的‘药’。”

夏祁下意识就想转头看夏衿,不过转到一半,他忽然反应了过来,生生止住脖子,又转回去,对罗骞笑着点了点头,答了一声:“好。”

罗骞对他们拱了拱手,便退到了一边,示意罗叔驾车启程,自始至终,

第一百零三章 送衣

前面目光炯炯,似乎要将她盯出原形;后面视而不见,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饶是夏衿心智不浅,也‘摸’不透罗骞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不是爱纠结的人,很快就把这问题抛到脑后去了。反正罗骞是什么态度,明日就会知晓了。

回到夏宅,夏正谦和舒氏拉着兄妹俩问长问短。夏衿既然要跟他们一起过日子,她的本事总要慢慢展现出来;更何况,还有宣平候老夫人送的那一匣子贵重首饰呢。因此,夏衿也没藏着掩着,直接把今天在夏府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

“什么,你下水救人去了?”饶是看到‘女’儿好端端坐在面前,舒氏仍然吓了一跳,上下‘摸’索了‘女’儿一遍,又问道,“可有哪里不适?受了寒没有?头疼不疼?”又叫夏正谦,“赶紧来帮‘女’儿拿个脉看看。”

舒氏的温柔体贴,早已把夏衿那颗心捂得又暖又软了。她扭麻‘花’似的躲开舒氏的手,一面笑一面叫道:“娘,好痒,别‘摸’了,我没事。”

夏正谦见妻子和‘女’儿那样子十分温馨,坐在那里只是笑,并不动弹。

“喂,我叫你给‘女’儿拿脉,你没听见么?”舒氏嗔他一眼。

“好好好。”夏正谦只好过来,伸手给夏衿拿脉。

为了不听舒氏的唠叨,夏衿只得乖乖坐着不动,等夏正谦收回手去,说了声“没事”,她这才对舒氏道:“我就说了嘛,真没事。我们上岸后。老夫人便让人熬了浓浓的姜汤。每人喝了一碗。而且我现在身体好着呢。不容易生病。”

确实,经过夏衿这段时间的调养和锻练,她的个子一下子就窜高了。以前是瘦而弱,现在是瘦而单;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现在的她,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虽不像岑子曼那样‘艳’丽动人,却也是十分耐看的清秀小佳人一枚了。

“确实。现在衿姐儿的身体比以前好很多。”夏正谦道。

作父母的,从来都是期望儿‘女’身体健康有出息的。所以即使是夏衿的变化比较大,跟以前全然不同,可看在夏正谦和舒氏眼里,也只是‘女’儿长大了,能干懂事了,并不觉得很怪异。

见夏衿的身体没问题,舒氏的注意力才放到那个匣子上,伸手‘欲’要打开:“你是说,这里面的首饰。是候爷老夫人谢你的?”

“嗯。”夏衿按住舒氏的手,“一会儿回屋再看。”

“哦。”舒氏醒悟过来。财不‘露’白。这些金银首饰,还是回屋看的好。

夏正谦作为父亲,更看重儿子的学业前程,他细细询问夏祁在候府里结识了什么人,哪些人对他比较友善。听到知同家的大公子对他极好,而且儿子做的诗还得到大家的夸赞,夏正谦十分高兴,对舒氏道:“中午加两个好菜,我跟祁哥儿喝上一杯。”

舒氏正要说话,夏正谦止住她道:“祁哥儿也满十四了,算是个大人了。喝上一小杯酒,不碍事的。我也只是喝一点点,不耽误下午看诊。”

舒氏见夏祁眼眸亮晶晶的,十分期盼的样子,而且难得丈夫兴致高昂。她无奈地站了起来,对夏正谦嗔道:“没见过你这样做老子的,窜掇着儿子喝酒。”说着,出去吩咐厨房去了。

夏正谦是听得兄妹俩回来,特地从医馆回来的。吩咐兄妹俩好好休息,他便转回杏霖堂去了。夏祁和夏衿两人分别回了自己院子。

可夏衿捧着那首饰匣子回到清芷阁刚刚坐下,就听看‘门’的婆子来报,说宣平候府打发了个下人,送些东西过来。她惊讶之余,忙将匣子锁进柜子里,起身出去。

走到外面,便见舒氏得到消息从厨房那边过来了。看到夏衿,她忙问道:“候府怎么又送东西过来?”

“不知道呀。”夏衿也一头雾水呢。心里猜测着或许是岑子曼心血来‘潮’,派人送些小玩意过来。

舒氏一面打发人去叫夏正谦,一面往厅堂里赶。半路上遇到闻声出来的夏祁,母子三人便一同进了厅堂。

厅堂里,正站着一个婆子和几个健‘妇’。这婆子夏衿认得,那日在仁和堂和今天湖岸边,她曾出来应答宣平候老夫人问话,应该是个管家或管事的身份,似乎姓陆。

“陆嬷嬷,你这是……”她一脚跨进屋里,含笑问道。又给舒氏和陆嬷嬷作了介绍,一边朝几个健‘妇’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另有下人进屋来给这几人上茶。

“我家姑娘的这些衣服,夏姑娘既然穿得合身,老夫人便派老奴送来给夏姑娘,还望夏姑娘不要嫌弃才好。”陆嬷嬷却不肯坐,让健‘妇’把几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来。

夏衿抬眼看去,只见包袱里不光有当时岑子曼叫人拿出来给她挑的五六套衣服,还有七八身颜‘色’鲜亮的,一看那各种红‘色’,就知道是从岑子曼的衣服里挑选出来的。她不由得感‘激’宣平候老夫人想得周到。

要知道,岑子曼那些素‘色’衣服,都是特意为祭祖而做的。要是直接把它们送到夏宅里来,就算夏衿不‘迷’信,也终归觉得不吉利。

现在加了大半‘艳’‘色’衣服进来,那种感觉就没有了。

舒氏看到这些衣服,无论是料子、绣功,都‘精’美得不行,她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怎么好意思?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令爱可是救了我家姑娘。我家老夫人说了,便是送再多东西,也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之情。”陆嬷嬷道。

说着她向另两个‘妇’人招了招手。那两个‘妇’人上前,把手里的包袱打开,几匹锻子从里面‘露’了出来。

陆嬷嬷又道:“那些衣服,虽没上过身,却是原来帮我家姑娘做的,终究不成敬意。这几匹绸缎,是御赐之物,夏太太用它们给夏公子和夏姑娘做几身衣服罢。”

舒氏一听还是御赐之物,更是惶恐,百般推辞感‘激’。

陆嬷嬷跟舒氏有来有往的客气了几句,便示意那些‘妇’人把东西放下,笑道:“东西送到,我还得回府上给老夫人回话去,告辞了。”说着施了一礼,便要离开。

舒氏只得送她们离开。

这时夏正谦才匆匆从前面回来,问道:“怎么回事?”

舒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指着满屋子的东西道:“你看看,这些都是宣平候老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感谢咱们衿姐儿救了她家孙‘女’。”

除了刚才陆嬷嬷点出来的那些衣服和料子,屋子里还放着几匣子点心。

夏正谦也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看到这些东西,倒不像舒氏这样惶恐,只对舒氏道:“赶紧收起来吧。”

舒氏赶紧叫了几个可靠的下人,把这些东西搬到清芷阁去。

夏正谦抬眼看向夏衿,目光极是复杂。

这个‘女’儿出去一趟,便又折腾出这么些人、事、物,真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拿那些料子,给自己好好做几身衣服吧。”他对夏衿说了这句话,便转身回杏霖堂去了。

“爹这是……什么意思?”夏祁没看懂夏正谦的表情。

夏衿也没看懂。不过她不是个爱纠结的人。只要夏正谦不怀疑她是穿越的,这就没问题了。

她对夏祁笑道:“不知道。走吧,刚才那里面有一匹蓝‘色’的料子不错,我叫娘给你量身,做两套衣服出来,过一阵‘春’闱的时候你好穿。”

“前几天才做了新衣呢,怎么又做?”夏祁一面嘟囔着,一面被夏衿拖走了。

去到清芷阁,夏衿很意外的发现董方竟然也在。她正拿着一件红‘色’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嘴里还说着什么,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清亮。看到夏衿和夏祁进来,她飞快地将裙子放到桌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来笑着招呼两人:“夏少爷,夏姑娘。”

公子、少爷的称呼,与夫人、太太一样,都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丈夫或儿子有官职,地位高者,才能被称为夫人;普通人家的‘妇’人,只能叫太太;同理,官宦人家的孩子,才叫公子;老百姓家的,则叫少爷。

当然,这并不是朝庭规定,而是民间约定俗成。

不过随着时代的迁移,夫人、太太的称谓仍然严肃按规矩执行;公子、少爷的称谓,却是有所改变。比如彩笺叫罗骞为公子,待唤假扮男装的夏衿时,便也会称她一声“公子”,以表示尊敬。否则,这面叫着罗骞“公子”,转头就叫坐在对面的夏衿为“少爷”,这便明晃晃地暗示夏衿的地位比罗骞低一大截,赤‘裸’‘裸’的打脸,是极不礼貌的。

如今董方叫夏祁“少爷”,夏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家。但这“少爷”“姑娘”前面还带着姓,怎么听她都觉得别扭。

屋里除了舒氏和董方,就还有菖蒲一人在。

舒氏见儿子和‘女’儿进来,抬脸笑道:“董姑娘正给我说这些料子好在哪里呢。”说着又叹道,“这些好料子,我可是第一次见,真是开了眼了。”

“我也是以前跟我爹去京城时见过,了解一点皮‘毛’而已。”董方谦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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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改变

待董方告辞离开,夏衿问舒氏:“她怎么在这儿?”

“不知道,我进来时,她就已在这里了。”舒氏摇头。

菖蒲等舒氏话声落后,才禀道:“董姑娘是来找奴婢的,说在院子里闷得慌,过来走一走,找我说说话。”

夏衿看了菖蒲一眼,没有再说话。

倒是舒氏皱眉向夏衿问道:“我说你‘弄’这么个姑娘在家里,主不主、仆不仆的,是个什么意思?白吃几口饭倒也罢了,我们家再穷也不差她那一口。可你是以你哥哥的名义领她回来的。她要是对你哥哥有什么想法,到时非说住在咱们家里名声有损,要你哥哥娶她,我可是不同意的啊!不说别的,光是年纪小小没了父母,就不是个有福之人。这样的人,我不喜欢。”

这话把夏祁的脸说得通红,嚷嚷道:“娘您说妹妹就说妹妹,干嘛扯到我头上?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舒氏忙安抚儿子:“不是不是,娘就是打个比方。这事跟你无关。”又拿眼睛去瞪夏衿。

夏衿被舒氏说得一惊。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初她假扮夏祁的模样,救董方,给董岩治病,又将董方安置到家里来住,她就是妥妥地救人于水火的白马王子好么?如果董方那小心肝为她怦然心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哦。如果董方真动心,现在住在一个宅子里,夏祁的院子离她又不远。她要是‘弄’点小手段,动点小心思,没准就把纯纯的夏祁给收伏了。

虽说董方的相貌也不错,但想想让她当自己的嫂子,夏衿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想了想,她对舒氏承诺道:“给我十天的时间,我把这个问题处理了。”

舒氏也就这么一说,见夏衿似有决断,她便不说什么了,帮夏祁挑了几匹锻子准备做衣服,又拿了几匹锻子在夏衿身上比划,说要给她也做几身。

夏衿忙道:“岑姑娘的那些衣服,我都穿不完,这些锻子,就留着吧。御赐的衣料稀罕贵重,留着等我哥哥娶亲的时候做聘礼,多么体面。”

刚刚才平复下来的夏祁被这话说得又满脸通红起来,恼恨地拿眼睛直瞪夏衿。

舒氏则笑了起来,瞅着儿子打趣道:“听见没?你妹妹得了贵重衣料,自己舍不得穿,都为你打算着呢。以后你娶了亲,可得好好疼你妹妹,别让她受了委曲。你要是有了娘子,心里眼里就没了妹子,我可是不依的。”

夏祁更是气恼,挭着脖子道:“妹妹得的东西,自然妹妹留着。我以后考中进士做了官,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到时候我定会给妹妹这世上最好的。至于那什么……什么娘子,且不说没有,即便是以后有了,那也得排在娘和妹妹后面。她要敢给娘和妹妹委曲受,我定休了她。”说着,脸更红了。

舒氏和夏衿看他那脸红的模样,无良地“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夏祁臊得不行,一拂袖转身走了才罢。

待得舒氏离开,菖蒲帮着夏衿将衣料都锁进了箱笼里去,这才道:“姑娘,董姑娘刚才过来,是来找你的,也不知是什么事。”

夏衿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眯着眼思忖着,慢慢地喝了半杯,这才道:“你去叫她过来。”

“是。”菖蒲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董方回来了。

“坐。”夏衿招呼着董方。

董方却站着没动,只是道:“不用了,我站着好了。”

夏衿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听菖蒲说你找我有事?”

董方并不避开她的目光,直直地对视过来,道:“是的。”

“你说。”

董方垂下眼睑,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道:“我兄妹俩走投无路,贫病‘交’加,是夏少爷救了我哥哥,又给了我兄妹俩出路,我心感‘激’。当初夏少爷让我哥哥签卖身契的时候,曾说过不用我签卖身契,并且给我个安身的地方,让我哥能好好地为他做事的。”

夏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董方抬起头,接着道:“夏姑娘你接我进府,让我有了栖身之所,也不用我做什么,对我也以礼相待,我甚感‘激’,同时也感觉惶惶不安。我哥哥签卖身契,为夏少爷做事,夏少爷也是供他食宿,付给他工钱的,夏少爷并不欠他什么。如今我在府里白吃白住,还让姐妹们伺候着,短时间内可能没什么,但日子一长了,必会惹姑娘和姐妹们厌倦。”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咬了咬嘴‘唇’,最后抬起眼,看向夏衿,眼里有一抹决然:“所以,我想向姑娘讨些事做。有了事做,我也不算白吃白住了,在这里呆着也能安心些。”

夏衿的眉‘毛’微挑。

她没想到董方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她当初看董方机灵,扮小男孩扮得很像,是有意收她在身边做小厮的;再加上她缺人才,正好董岩识得字,懂些行商之道,便趁机买了董岩,接了董方进府。

但她是个杀手,看多了世上父子、亲兄弟之间为利益而互相出卖的事,要她就这么把董方带在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才让菖蒲去观察和试探董方,想知道这个人的心‘性’。

可结果让她失望。董方这个人,人或许是好人,但骨子里仍有一股子傲气在,不甘于人下,并不适合供人驱使。

当然,董方这样的傲气,夏衿能理解,而且很能理解。只要试想想,如果她穿越到这里,直接成了一名奴仆,她能甘心处于人下,供人驱使吗?自然不能。她前世的生活环境和所受的教育,让她觉得至少某些方面,是人人平等的。她并不比那些做主子的差,而且很多地方,还觉得比他们强。她内心里,没准还会看不起那身为她主子的人。

既如此,董方的心态就十分好理解了。

但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想法自然就不一样了。

她如今是处在主子的地位上,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下人,尤其是整日跟她出入各种场合、知道她许多秘密的那个人,对自己忠心、听指挥、按她的意愿行事,而不是满心不甘、做事情总有自己的小心思和想法,并且看不起她,甚至想要超越她,反过来指挥她的人。如果她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迟早给她惹出大‘乱’子来。

所以夏衿想着,如果董方觉得在夏府的特殊地位让她过得很舒服,没有任何想改变的地方,那么夏衿就不能把她留在府里了。找个借口,让她搬出去,回到董岩身边去过日子吧。

夏正谦正值壮年,夏祁也已‘成’人,可以议亲。不说内地里怎么样,哪怕是外人关于董方说那么一句闲话,都能给舒氏带来无尽的伤心和烦恼。更何况,那边还有个恨不得三房这边家无宁日的老太太呢。她要是多个嘴,使个计谋,定要让夏正谦纳董方做小妾,那舒氏还活不活呢?董方自己也不愿意吧?到头来,谁都得不了好。

所以,董方要想在这里呆下去,就只有签卖身契这一条路可走。

夏衿直直地看向董方的眼睛,似乎要看到她内心深处去。

董方被她这么一看,似乎有些慌张。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抬起眼来直直地跟夏衿对视,以表示自己内心坦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董方这一点,倒是让夏衿很赞赏。

夏衿想了想,问道:“你说要做事。那么你想做什么事呢?我曾经说过,你的身份是平民,我不敢使唤你做事的。”

董方显然在来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

她道:“我可以做针线活。你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你家远房亲戚。穷亲戚寄居在这里,帮你们做些衣服鞋袜以示感谢,再正常不过了,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妨碍的。”

夏衿苦笑着摇摇头,把夏府那边与这边的关系跟董方简略地介绍了一下,道:“夏家有什么远房亲戚,我们家老太太最是清楚。我就怕她到时候想给我母亲添堵,拿你的名声来做文章,或让人使坏‘弄’出些事情来。原也是我们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茬。”

“那、那怎么办?”董方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平静安逸的夏宅竟然潜藏着危机。

夏衿思忖片刻,看着她道:“我跟你直说了吧。我常常扮成我哥的模样在外面行走。我看中了你假扮男孩子的能力,想让你在我外出时假扮成小厮,跟在我身边,帮我做事。但不为我掌控的人,我是不会用的。”

董方微微一震,急急问道:“如果跟在你身边,能见到我哥哥么?”

“自然。”夏衿点点头,“会常常见到他。”

董方显然很是心动,又问:“你说的掌控是指什么?是要签卖身契么?”

“对。”夏衿对董方的聪明很是赞赏,“只需要签三年。三年后,我还你自由,并且到官府把登记的痕迹全部抹掉。这三年里,你会有跟菖蒲一样多的月钱;三年到期时,还有五十两银子的谢银。”

董方咬咬‘唇’,蹙眉思考着,没有再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把你送到你哥哥住的地方去。我们在外面另赁了一个小院,你哥哥就住在那里。不过那小院只有一进,你过去,要跟其他下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夏衿见董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又说了一声:“这事你也不用着急回复我。好好地想清楚,问问你哥哥再作决定吧。”

董方的眉头展开,对着夏衿福了一福:“多谢夏姑娘。”这才告辞离开。

眼看着董方出了院‘门’,菖蒲才担心地道:“姑娘,你跟董姑娘说你假扮少爷的事,要是她说出去……”

夏衿摇摇头:“不会的,那样对她没什么好处,她哥哥还在我手里呢。再说,她要说出去,谁信呢?”

菖蒲一想还真是。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自家姑娘有这样的本事,能装扮得跟少爷一模一样呢?

“对了,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这一点夏衿想不通。

菖蒲抿嘴笑道:“今天你们出‘门’后,太太在‘花’园里遇到董姑娘,把她敲打了一通。我听罗嫂说,太太一直在问董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大概是想探听她有没有对少爷动心。董姑娘怕是想歪了,还以为太太嫌她吃闲饭,想赶她出去呢,所以才急着跟你说要做事。”

夏衿道:“你去给董方收拾一件合身的男装。明天我要去罗府,正好带她出‘门’,去见见她哥哥。”

“这……”菖蒲本还有些担心这样做不妥。但想想董方哥哥的卖身契还在姑娘手里,她再如何也翻不出大‘浪’,这才应了一声,1152

第一百零五章 见面(和氏壁+)

第二天,夏衿吃过早餐,便让菖蒲将男装拿给董方。董方一听要去见哥哥,很高兴地换了衣服,跟着菖蒲到了清芷阁来。

圆脸,大眼睛,鼻子‘挺’而高,皮肤干净,没有一点脂粉的痕迹;头高被束成一个髻,用跟衣服同‘色’的发带束起;身上穿着一件深青‘色’细布衣衫,同‘色’腰带,黑‘色’男式布鞋;走起路来,腰板‘挺’直,步伐开阔。

看到没有明显破绽的董方,夏衿满意地点点头。

她当初看中董方,就是因为董方的这份本事。

扮男人,不是穿件男装衣衫,再束个头发,就能扮得像的。

男人和‘女’人,很多动作习惯都不同。有些人穿起男装,不说不动,看着还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只要一走路,那腰肢一摆,就全完蛋了,整个就是一娘炮。更不用说举手抬足的动作,男人硬朗开阔,‘女’子柔软保守。这方面都不用细看,一搭眼就能看出明显区别。

董方在这方面,却是做得很好。

菖蒲跟在董方后面,也是一脸佩服。

当初夏衿就说过她扮男人不像,她还不服气。这天底下,哪还有像姑娘那样,扮男人扮得那么像的人嘛。现在看到董方的装扮,她才心服口服。走在她前面的董方,一换了男装,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全然看不出一点‘女’子的味道来。

“你以前经常穿男装在外行走?”夏衿问董方。

董方点点头,神情怅然:“我们家家业不小,但只有我哥一个男丁,我爹怕有人为谋夺家产,对他不利,我一出生,就把我当男孩儿来养,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我在十二岁之前,都是穿着男装跟哥哥一起去学堂念书识字的。”

董方的声音天生比较低沉,再加上她年岁不大,扮上男装就是个十足的少年,所以这说话的声音,也是一点都不‘露’馅。不像菖蒲,不光走路行动不像,一开口就是清脆的‘女’声,哪哪都是破绽。

夏衿恍然。

“行了,你在这等会儿,我换了衣服就带你出去。”夏衿道。

说着,她转身进了屋。

菖蒲也忙跟进屋里伺候。

半盏茶功夫后,夏衿出现在董方面前,对她道:“走吧。”

董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夏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好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夏姑娘,还是夏少爷?”

夏衿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说呢?”说着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菖蒲见董方还在发呆,只得推了她一下,道:“还不快跟上?”又叮嘱道,“在外面伺候好姑娘。”

看到董方呆呆地往外走,她不放心,又嘱咐道:“你也要注意了,别让人看出什么来。姑娘的事,也千万别多嘴。否则……哼!”

她说到这里,顿停了,没有再说下去。但语调里威胁的意味,还是很明显。

董方身体一震。她回过身来,定定地看了菖蒲一眼,转身飞快地朝外面跑着,去追夏衿。

“唉,希望这董方别给姑娘惹出麻烦来才好。”菖蒲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夏衿到了大‘门’口,看到夏家大‘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清油马车,车辕前面,鲁良正喜滋滋地‘摸’着马车各处,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鲁叔,这马车是……”夏衿上前指着马车问道。

“嘿,老爷说你经常要出‘门’,雇那不知底细的马车总不妥当,便一大早特意去买了一辆车。他说,以后他出诊,有个车,用着也方便。”

鲁良说着,又咧着白牙,高兴地补充一句:“老爷说,以后这辆马车就归我赶了。”

看到鲁良那高兴的样子,夏衿不由好笑。

这马车,叫做马车,其实是骡车。前面一头大骡子,平时可以拉磨耕地,驮些重物,出行时就可以拉车,十分实用。而后面的车辆,也无非是桦木制成,两个车轱辘,配个车辕,再‘弄’个木板做车厢,上面用竹子做个棚架,糊上布,再漆上桐油。在夏衿眼里,是个再简陋不过的东西。

可就这么个简陋的东西,看在鲁良眼里,就爱的不行,跟现代男人买了辆宝马一样。看来男人对车的情结,古今都一样。

“罗府就在前面,我走着去就行了。”夏衿道。看董方已赶上来了,便要往罗府那边去。

“哎,姑……少爷。”好在鲁良机灵,及时改了口,“坐车去吧。老爷特意为你买的车。”目光殷殷地看着夏衿。

夏衿无奈地转回身子,坐上马车:“行吧,那就坐车去。”

她对董方招了招手:“来,上车。”

鲁良兴奋地爬上车辕,看董方坐好了,便“驾”地一声,启驾便往罗府方向而去。

一会儿的功夫,马车就在罗府‘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于管家的脸就出现在了车窗外,对夏衿笑道:“夏公子,您可算来了,我家公子等候多时了。”

夏衿诧异地一挑眉。

刚才远远地,她就看到于管家来回不安地在罗府大‘门’前踱步,还时不时伸长脖子张望,她还暗暗猜测这于管家在等谁呢,没想到是等她。

她望望刚刚爬上半空的太阳:“时辰还早吧。”

古人生活节奏慢,吃过早餐再出‘门’做事,一般都要到巳时,即现代的九点、十点。而现在,不过才是巳初,她还担心来得太早,罗骞还没收拾好呢。

于管家也不知自家公子为何今天这么着急,早早就出‘门’等着了。一个小本生意,还不至于让公子如此在意。

不过他自然不能这么说,笑道:“我家公子说,早点去,或许还要做些准备。”

“罗大哥现在在哪里?”夏衿问道。

“在马车上。”

“嗯,那就走吧。”夏衿将脖子从车窗外收了回来。

于管家忙跑到前面,跟坐在马车里等候的罗骞说了一声。

罗骞听得夏衿坐了马车来,顿时一愣,问道:“她坐了马车?”说着便要伸出头来向后张望。

罗骞的这个动作叫于管家十分诧异。

大概是家庭的缘故,自家公子从小就早熟,不光说话之前喜欢三思再开口,便是行为上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严格,不符合礼仪的举动是从来不作的。

却不想,这会子公子竟然将脖子伸出车窗朝后张望。

“是的。我看那马车很新,像是新买的。”于管家道,心里也有些遗憾。

要知道,因想着夏家跟罗家隔得不远,他们都以为“夏公子”会走路过来,所以特意备了个豪华大马车,以供两人共乘。却不想,“夏公子”却坐了自家的马车来。

“走吧。”罗骞看了后面的马车一眼,缩回脑袋来,淡淡地吩咐于管家道。

于管家忙跳上前面车辕,命虎子启驾。

而后面马车里,董方正朝罗家大‘门’处打量,然后问夏衿:“这莫非是罗推官府上?”

“咦?”夏衿很意外,“你知道这地方?”

董方点点头:“以前每到做衣服的时候,这府里的章姨娘都会叫我娘送绸缎过来供她挑选,我跟我娘来过几次。”

“穿‘女’装?”

“是啊。”董方奇怪地看了夏衿一眼,“章姨娘的院子,年轻男人是不能进的。”

“哦。”大概是因罗骞的关系,夏衿对那个章姨娘可没什么好感。

她又问:“你经常跟你母亲去这些权贵人家送绸缎?”

“嗯。我爹我娘总说,不管男孩、‘女’孩,不能老呆在家里,要经常出去见见世面才好,否则容易养成一股子小家子气。”

提到爹娘,董方神情黯然,将头转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夏衿叹息一声,掏出手帕递给董方。

“谢谢。”董方接过手帕,鼻音浓浓地道了一声谢。

不一会儿,马车在城东与城南‘交’界处停了下来。

夏衿下车时,罗骞早已下了车,在下面等着了。看到夏衿下来,他转过身去,眼睛望着装修好的食肆:“这屋子,装潢得倒是有意思。”

现代人的‘门’面装修,喜欢复古;现在身在古代,夏衿便反其道而行之,用的是西式简单大方的装修风格。

古代‘门’庭,漆什么颜‘色’都有等级限制。黄‘色’、红‘色’受限制,黑‘色’、白‘色’又犯忌讳。夏衿干脆将‘门’楣处那长长宽宽的木片‘门’头,以及所有‘门’外的墙体,都刷成了天蓝‘色’,再用浅浅的银灰‘色’,在‘门’头写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知味斋,周边雕饰着一些‘花’纹。

这种大块用‘色’的风格,在古代十分少见。远远地就能看到这一片天蓝‘色’,再配以银灰‘色’立体的大字,简单明了,干净清爽,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夏衿见罗骞并不看她,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说话行事,就跟不知她有‘女’扮男装这回事一般,她挑了挑眉,道:“进去吧。”说着,率先进了铺子。

这铺子里面,也是螺丝壳里做道场——空间设计是极尽其用。

进‘门’右侧就是一个柜台,做收银之用。左侧及里面,都做了跟台阶似的一个个木头货架,半透明的纱布罩里罩着许多‘精’美的点心。而靠收银柜里侧,则是一个楼梯,上面是半截阁楼,阁楼上摆着三张桌子和几张椅子,用蓝灰相间的细布铺着。

楼上楼下的墙上,挂着些奇怪但很漂亮的装饰画,

第一百零六章 知味斋

除了这些,店里忙碌的两个小伙子,穿着打扮也很奇怪。他们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上下都是比外面天蓝‘色’稍深一点的蓝‘色’窄袖细布衣‘裤’,‘胸’前和衣服的背后,还有一个设计成图案的知味斋的图标,跟其他铺子里穿着黑‘色’、灰‘色’半旧衣服的伙计完全不同,显得异常的干净利索。

这铺子里的装修和伙计的服饰,罗骞昨天听到于管家的汇报,从宣平候府回来之后,好奇地来看过。但架子上的点心,却是今天才从那城南小院拿过来的,一看模样,他竟然一样都不认识。

他向来不大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伸手指着罩子里的点心,转过头来问夏衿:“这些点心,都是你教那几个下人做出来的?”

夏衿点点头:“是啊。”

她上辈子得知父母被害,就去了一个魔鬼训练营。从训练营出来,再使计报复了那害她父母‘性’命的凶手与帮凶,她整个人就不好了。为了让自己不成为变态,她找了一家厨师学校,学了半年的西点和茶艺。

美食与茶,最能治愈人的灵魂。坐在散满阳光的‘花’园里,看着桌上颜‘色’‘艳’丽和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点心,再啜一口自己泡的清茶,会觉得世界依然美好。半年之后她从那家学校走出来,心态已经变得平和。虽然她接下来逃亡、加入雇佣兵团,躲进了黑夜里,但每做完一项任务,有了休息的机会,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自己做一道美丽而香甜的点心,坐在阳光下,喝一杯下午茶。

她看着罩子里的点心,心里涌上来一股淡淡的怀念与忧伤。

往事已矣。有时候站在街头,看着满街穿着古装的人群,古香古‘色’的建筑,来来往往的不是轿子就是马车,她会觉得前生如梦。虽然离开那个世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蓦然回首,却觉得那辈子所经历的事,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唯有此时,看着摆放在眼前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西点,她才能确定,她脑里梦里常常浮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罗骞站在她身边,敏感地感觉到夏衿情绪上的变化。他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夏衿,似乎想从她脸上读懂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思。

“夏公子,您来了?”从‘门’口传来的一个男声,打断了夏衿的缅怀和罗骞的凝望。

两人都转脸朝‘门’口看去。

没待他们看清楚来人,董方就跟小鸟似的扑了过去,嘴里惊喜地叫道:“哥哥。”

听到妹妹的声音,董岩意外而欢喜,拉着妹妹的手,看到她脸上白了许多,也胖了少许,显然是过得不错,董岩高兴之余,又五味杂呈。

虽有许多话要跟妹妹说,也急于想知道妹妹过得如何,但董岩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放开董方的手,走过来恭敬地给夏衿行了一礼:“夏公子,您来了?”说完,又看着罗骞,含笑着礼貌地问道,“这位是……”

夏衿满意地微一颔首。

她之所以想要用董家兄妹两人,正是因为他们身上这份待人处事的气度。这种从小耳濡目染的泰然自若与涵养,不是那些买来的下人一年两年能学得会的。

这不,看到罗骞,董方的态度不卑不亢又礼貌周全,气质里还带着些翩翩佳公子意味,让人一见大生好感,不会以普通的掌柜视之。有这样的人张罗主持,这家小铺子的档次都提升不少。

“这位是罗公子。”夏衿介绍道。

她知道罗骞不喜欢别人说他是罗推官家的公子,所以这层身份她便不提。而行商不是什么好名声,所以罗骞是另一东家的身份,她也不曾提及。

虽夏衿介绍得语焉不详,董岩依然满脸恭敬,拱手作揖道:“在下董岩,见过罗公子。”

罗骞微一颔首,伸手虚扶了一下董岩,并没有说话。

夏衿见状,便问董岩:“都准备妥当了?”

“是,都准备妥当了。”董岩恭敬地回道。

“时辰差不多了,开业吧。”

“是。”董岩忙带着一个伙计出去放鞭炮。

听到外面鞭炮“噼啪”作响,董岩又大声向围拢过来的路人介绍本店的糕点,夏衿转头对罗骞道:“走吧,我们去那边小院,尝一尝这些点心的味道。”

罗骞点点头,跟着夏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便听到董岩对围观的人群大声道:“……开业三天大酬宾,店内的糕点一律五折。大家购买时可登记名字住址,累计消费达五两银者,可获本店会员铜卡一张,以后购买九折优惠;消费达十两银者,获银卡一张,以后购买八折优惠;消费达二十两银者,获金卡一张,以后购买七折优惠。”

这种在现代用滥了的促销手段,在古代却是十分新奇,罗骞不由问夏衿:“这主意谁想出来的?”

“呵,是我。雕虫小技,不足一提。”夏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拾人牙慧,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罗骞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人挤出人群,却发现马车旁也站满了人,即便上了马车也走不了。两人无奈之下,只得等着。待那边董岩说完,围观人群或是进店买东西,或是散了继续忙自己的,他们才得以登车。

这时夏衿才发现董方依然跟着自己,忙道:“你不用跟着我,去店里帮忙吧。等你哥哥忙完,就跟他说说话。午时之前你跟你哥去那边小院,咱们再一起回去。”

董方见了哥哥,却没机会说话,心里正遗憾呢。听到夏衿的话,欢喜得很,深深作了个揖便往店里跑去。

罗骞打量着董方,又看了夏衿一眼,便转过头去,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咚咚锵,咚咚锵……”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罗骞朝那发声的方向望去,便见一群孩子,身上穿着跟店里伙食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旗子,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往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去,嘴里还一起喊着“知味斋开业了”,以及董岩刚才说的那番话。

“这法子也是你想出来的?”他问道。

夏衿点点头:“新店开业,总要做点宣传。”又道,“送他们一身新衣,再给十文钱,这些孩子五人一队,会在城里每个小巷里穿行,宣传三天。”

罗骞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不一会儿,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城南的那处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走进小院,一股子浓浓的食物‘混’合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几个下人正火热朝天地从厨房里往外搬食物,看到夏衿和罗骞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他们行礼。

“行了,你们忙吧。”夏衿摆摆手,又叫旁边一个孩子,指着乐水道:“杌子,你带这位哥哥去,搬张桌子到院子里来,再每样点心都拿一份,沏壶茶。”

“是。”杌子清脆地应了一声,朝乐水招招手,领着他往屋子里去。

这杌子就是那对年轻夫‘妇’的儿子,今天刚满六岁,小小年纪,就能帮父母干不少的活。夏衿怜他年小,喜他懂事,嘱咐其他人,点心不禁着他吃。这不只过了半个月,他原来瘦小的脸颊就长出了‘肉’来,‘露’出了可爱婴儿‘肥’。

于管家虽是管家,却也是下人,自然不敢干站着,也去帮乐水搬桌子拿椅子。那在厨房里帮忙的十二岁的小姑娘袁梅儿,也被父母吩咐着,送了点心和茶过来。

刚才在店里,点心被纱罩罩着,时间也匆忙,罗骞并未看清楚这些点心长什么样,只有个印象,这些点心都不是他见过的。直到现在被一一送上桌来,他才发现这些点心,不是被洁白透明的纸包着,就是被装在用竹子做成一个个小杯小碗里,显得十分干净‘精’致。

“这些都是你叫人做的?”罗骞拿起一个小竹碗,问夏衿。

“嗯,是。”夏衿点头。

她也很无奈。这时代没有塑料盒,也没有硬纸杯,她的食肆又是卖外带的,主打客户是那些住在深宅里的夫人小姐,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好在这时代,最不值钱的是竹木材料和人工。竹子后山都是,想用直接去砍就是了。至于人工,这时候的人动手能力都很强,削些竹子,做些简单的手工活,老人小孩儿都能做。直接告诉附近的人家,要什么样子的竹碗竹杯,他们就自己上山砍竹子,锯好削好,送到这院子里,一文钱一个,两三天的功夫,就收了几百个。

不过她的点心铺子走的是‘精’品路线,这种粗制滥造的竹碗竹杯自然不能直接用。她又请了两个雕工师傅,把这些竹制品加工一下,‘弄’出些形状,再雕刻上简单的‘花’纹,有些还配上个盖子。费的功夫和费用不大,档次却立马提升了好几层。

这东西,天然环保,还带着竹子淡淡的清香,可比那些塑料制品强多了。

“这些竹碗竹杯,制出来不过是两文钱的成本。而且还可以回收。客户们把点心吃完了,可以打发下人洗干净再送回来,我们返还他们一个一文钱。到时候清洗蒸煮一遍,还可以再用。”夏衿解释道。

她抬手给罗骞倒了一杯茶,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各样都尝尝看看。”

说着,指着这些点心,一一将它们的味道和特点介绍了一遍。

罗骞的目光跟着夏衿的介绍,在点心上移动着。可他的注意力,1152

第一百零七章 试探

看清楚那只手,他又不着痕迹地往夏衿脸上打量。

夏衿是何等敏锐的人,立刻感觉到了罗骞的注视。她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来了”,不动声‘色’地将两杯茶斟好,一杯放到罗骞面前,另一杯则端在自己手上,轻轻地呷了一口,这才抬起眼来,朝罗骞看去。

她等着罗骞说话。

刚刚一见面,她就知道罗骞在打量她。她特意带罗骞到这个地方来,便是想让罗骞打开天窗说亮话。刚才,她也是有意把手‘露’出来。她知道,从她的面孔上,罗骞是辨别不出她是夏祁还是夏衿的,只能看她的手。 ”

不想夏衿这边做好了准备,罗骞却把视线移开了去,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开口问道:“这叫什么点心?”

夏衿郁闷地看了他一眼,道:“戚风蛋糕。”

“戚风蛋糕?”罗骞眉头微皱。这名字很奇怪,让他无法理解。

不过他没有问,拿起那块蛋糕咬了一口,那柔软绵滑的口感与蛋糕特有的香甜,顿时弥漫了他的口腔。他一下子顿住了,抬起眼来,微讶地望了夏衿一眼,然后看着手中的蛋糕问道:“这是拿什么做的?”

“面粉、‘鸡’蛋、水、油,还有糖。”夏衿道。

“我们家里的面饼,也是这几样做的,但跟这个味道完全不一样。”罗骞端详着手里的蛋糕,说道。

夏衿倒是有些意外。古代讲究君子远庖厨,她没想到罗骞还知道面饼是用什么做的。

“做法不一样。”她道。

罗骞点点头,将手上不大的蛋糕吃完。又看向另一处:“这又是什么?”

“这叫蛋挞。也是由我刚刚说的那几样东西做成的。”

罗骞其实刚刚才吃过早饭不久。根本不饿,但看着黄黄的蛋挞,还是忍不住,拿起一个尝了起来。

看着罗骞把蛋挞吃完,夏衿也忍不住了,将盛满东西的一个竹杯往罗骞面前一推,道:“你尝尝这个。”

说着,她自己也拿了一个。用里面配着的小竹勺舀着吃了起来。

罗骞刚刚吃了两个干东西,正想住嘴不吃了。可看到夏衿推给他的是一种黑黑的小方块浸在‘奶’白的水里,上面还洒着些红豆,而且看到夏衿吃得香甜,忍不住又吃起来。

吃着还不忘发问:“这个又是什么?”

“这叫烧仙草,是我叫人去南边的山里寻来的仙草制成的。这东西美容、养神、降血压、清内热。夏天冰着吃,冬天热着吃,是我最喜欢的一道食物。”

罗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点心的做法?”

对于这个问题,夏衿早就准备好答案了:“我师父告诉我的呀。”

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东西。不知不觉,两人将烧仙草吃完。又各吃了一个姜撞‘奶’,这才停了嘴。

罗骞将勺子放下,接过乐水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嘴和手,然后将帕子递回去,问夏衿:“那个知味斋,就准备卖这十种点心吗?”

“当然不。”夏衿摇摇头,“我准备每个月都推出两种新品。这样能让人常吃常新。”

“每个月两种?”罗骞望向夏衿的眼眸闪过一丝讶然,又问,“能持续多久?”

夏衿想了想:“大概一两年吧。”

不说她吃过的中国点心,西式糕点里,光是蛋糕都能做出无数‘花’样。除了蛋糕,还有面包、馅饼和饼干呢,不同的馅料、‘奶’油、各种口味的果酱、坚果,玩法多得很。看看蛋糕店里那琳琅满目的糕点就知道了。

所以,她根本不愁没有新产品。

罗骞望着她,思忖片刻,道:“你做的这些点心,味美新奇,品种也多。只在这个地方卖,可惜了。我再借一百两银子给你,你可以在咱们住那附近再开一个大些的铺子。”

这一回,轮到夏衿惊讶了。

她没想到罗骞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不光没有跟她绝‘交’,竟然还要跟她继续做生意。

他这是……不准备点破她‘女’子的身份了?

对于这个现象,夏衿自然求之不得。她对罗骞笑着点头道:“好呀。下一间铺子,咱们五五分账。你放心,咱们合伙做生意之事,我不会跟人说的。”

罗骞摆手道:“不用。那银子,只当是我借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就是。”

“那也行。”夏衿也不勉强。她知道罗骞不缺钱,而且这时代的读书人,对行商总有一种排斥。

夏衿的‘性’格,是那种“你对我好,我便对你更好;你对我坏,我便对你更坏”的爱憎分明的个‘性’。罗骞帮了她许多,现在又不计较她‘女’子的身份,夏衿十分感‘激’,决定投桃报李,也为罗骞出一把力。

她想了想,问罗骞:“罗大哥今年有把握考上举人吗?”

罗骞摇摇头,神‘色’有些怅然:“并无把握。江南参考的秀才,实在太多了。其中不乏素有才名之辈。朝庭科举,不光要看文章,更看重个人名声与能力。有才名,会在科举中占很大的面子。”

夏衿想了想,道:“如果想要才名的话,我倒有个主意。”

“哦?”罗骞颇感意外地看着她,“你说。”

“才名这个东西,不光是写几篇文章,作两首诗就能有的吧?被本地读书人推崇,甚至成为当地读书人的领袖,这种人,才应该是实至名归的大才子。”

“这个倒是。”罗骞点头道。他感觉越发看不懂夏衿了。

昨天,他有意跟夏祁深聊过这方面的话题。他发现夏祁就是个埋头读书的少年郎,眼睛只盯着手中的那几本书和身边的人事物,对于时政并无自己独特的见解。

却不想,跟他一样年纪应该长在深闺里的妹妹,竟然会关注这些,而且认识还极到位。

“所以,罗大哥如果能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将历年本地考秀才、举人时写的文章编撰成一本集子,再请教谕和有名望的大儒作一些点评,这对当地童生、秀才会有极大的帮助。如此一来,大家对你自会十分感‘激’。罗大哥再做几篇好文章,主办几场诗会,这才名,自然就有了。”

罗骞皱眉沉思着,思考着夏衿所说的可行‘性’。渐渐的,他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

“这真是个好主意。”他赞赏地看着夏衿,神‘色’十分兴奋。

“除此之外,临江城考中秀才、举人的比别的地方多,想来对令尊的官声也极有好处。”夏衿继续道。

罗骞兴奋的神‘色’慢慢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自嘲地一笑,对夏衿:“多谢祁弟替为兄想着这个。”

罗维韬虽然偏心,却也是关心他这个儿子的,否则在他生病的时候,罗维韬也不会四处奔走,为他寻找治病良医。这跟老太太对夏正谦的态度有着本质的不同。

所以罗骞对父亲,仍然有着深深的孺慕之情。他前些年拼命的练武,拼命的念书,就是想让父亲对他另眼相看,让父亲知道他比庶兄更为优秀。

可罗维韬对罗夫人的冷淡,对章姨娘的宠爱,再加上两位庶兄能力也很强,让罗骞十分无力,这就造成了他对父亲既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如今有机会能让罗维韬获得官声,哪怕是罗骞对父亲已有些心冷,他也是十分愿意的。

“不用谢我。我出这主意,也是出于‘私’心。有了罗大哥做的文集,我今年童子试就更有把握了。所以,我反而应该谢谢罗大哥才是。”夏衿道。

她这话,也是在进一步试探罗骞,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装着不知道她‘女’扮男装之事。

罗骞深深看她一眼,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夏衿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两人相处的方式再好不过,她可不想以‘女’子身份与罗骞相处,想来那一定很别扭。

事情说完,夏衿还要去知味斋看看情况,罗骞则急于回去召集人把事情落实下去,两人又闲聊了两句,喝了几口茶,便起身分头走了。

夏衿刚走到‘门’口,就遇到董岩和董方两人,她抬头看了看天,才发现不知不觉,时辰已到了午时了。

“店里生意怎么样?”夏衿问道。

“非常好,半个时辰前运过去的糕点都快卖光了。我过来催催袁大哥他们。”

所谓的袁大哥,即是袁梅儿的父亲,夏衿买的那对中年夫‘妇’里的丈夫。因他为人稳重老实,厨房里的事,夏衿便托了他为主管。

“他们累了一早上都没歇口气,你看看厨房里还有多少做好的,叫他们运过去就行了,不用再接着做新的了。不够卖就跟大家说声抱歉,明日请早。”

夏衿说着,心里则盘算还要买多少下人,以筹备新店。

董方跟在董岩后面一块过来的。看到夏衿似乎要出去,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从‘门’外匆匆进来个人,对夏衿道:“夏公子,你家正派人四处寻你,说宣平候老夫人带着岑姑娘去你家了。”

“什么?”夏衿惊讶地叫了起来。

来人是于管家,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罗骞从他身后进来,对夏衿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ps:又到半夜十二点四十才存文,打赏投粉的名单实在没‘精’力统计了,等明后日有时间再一并感谢。评论区也已好久没回复了,sorry~。

第一百零八章 救场

夏衿和罗骞的马车还没到夏宅,就远远看到宅子外面停了三辆马车。宣平候老夫人今天乘的马车,跟那日她进城时坐的马车全然不同,尽显候府气派。

她朝四周望了一眼。

此时她无比侥幸她们家位于城东。

这里是权贵们住的地方,大家都讲面子和礼仪。即便对宣平候老夫人的仗势比较好奇,也不会围到宅子‘门’口来看热闹,最多派一两个下人,出来打听一下情况便罢。

“停车,停车。”她向鲁良叫道。

“吁……”鲁良连忙拉直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夏衿的马车走在前面,罗骞的马车走在后面。此时见她的车停了下来,罗府的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夏衿坐在车上没有动弹。她望着被宣平候府家丁守着的家‘门’,心里就开始打鼓。

她倒不是害怕宣平候老夫人。以她的胆子和见识,即便是见这天朝的皇帝她都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是担心夏祁。

她扮成夏祁的模样跑出来了,而此时的夏祁又是什么模样呢?即便是夏祁借口生病,不出来见客,以岑子曼那‘性’子,必会跑到清芷阁去探病的。她这一进去,夏祁不得全‘露’馅了么?

“哚哚哚……”外面有人敲击车窗。

夏衿将车帘打开,看到罗骞站在车旁,正用询问的目光朝她看来。

“我……”夏衿一时语塞。

罗骞既然要装傻。不点明她的‘女’子身份,她也不好把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可情急之下,她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解释为什么要在此停车。

“放心。我已叫乐水去打听情况了,一会儿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形,咱们再进去。”罗骞道。

顿了顿,他又问道:“你们家,没有后‘门’?”

“没有。”夏衿摇摇头,颇感意外地看了罗骞一眼。

她没想到罗骞竟然没有装傻到底,而且还在话里隐隐点明他知道实情。

“要不你先回去吧。”她忍不住道。

在罗骞说要陪她回家时。她就想说这句话。只是罗骞有意帮她,她也不忍拂这份好意。现在罗骞既已点透此事。她便忍不住撵人了。

要知道如果被人知道她是夏家姑娘,那她跟罗骞在一起,就容易被人想歪了去。定然以为她想嫁罗骞,不惜扮成男人来接近勾引他。

罗骞却不放心。道:“听听乐水回来怎么说,再决定吧。”

夏衿只好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个在车下,一个在车上,望向夏宅的方向,都默然不言,气氛便有一些微妙的古怪。

好在乐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对罗骞和夏衿禀道:“宣平候老夫人是特意带了岑姑娘来感谢夏公子和夏姑娘的。不过听说夏姑娘病了,没出来见客。岑姑娘已去后院探病去了。”

夏衿顿时扶额。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岑姑娘去后院多久了?”罗骞问道。

“刚去不久。”乐水也不知到哪里打听的消息,很是详细。

“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罗骞对夏衿道,说着,便转身朝他的马车走去。

如果岑子曼刚去后院。以夏祁和菖蒲的机灵,怕是现在还未被戳穿,一切还来得及。

夏衿也懒得去想她与罗骞一起出现会怎样了,对鲁良道:“走吧。”

鲁良也是知道内情的人,同样担心得不行。听得吩咐,立刻驾起马车。朝夏宅飞快地驶去。

片刻之后,马车便在夏宅‘门’口停了下来。夏衿等罗骞赶上来。跟他一起进了‘门’。

“少爷,您可回来了。候爷老夫人来了,老爷、太太正叫人四处寻你呢。”守‘门’的婆子看到夏衿,满脸惊喜,又转脸招呼罗骞,“罗公子您也来了?快快有请。”

两人转过壁影,快步上了台阶,便看到厅堂上,夏正谦和舒氏正陪着宣平候老夫人说话。而宣平候老夫人身后,只站着两个下人。

“祁哥儿,你回来了?”舒氏看到夏衿进来,像看到救世主一般,站起来迎了出来。

“娘。”夏衿对舒氏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上前给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夏祁给老夫人请安。不知老夫人前来,未曾在家迎候,还请老夫人恕罪。”

“哈哈哈。”宣平候老夫人爽朗地笑道,“是我无礼,不曾通报便冒然前来。是我的不是,哪能怪你。”

这时罗骞才上前,给宣平候老夫人和夏家夫‘妇’见礼。

几人接下来便寒喧了几句。

其实除了宣平候老夫人,其他人全都没有寒喧的心思,心里都悬着呐,担心后院里的夏祁。但礼节上是这样,你不说两句废话,都显得不正常,只得耐着‘性’子打哈哈。

夏衿可不耐烦这个,拿眼睛往厅里一扫,便问舒氏:“妹妹呢?”

“你一早就出去,还不知道你妹妹生病呢吧?想是昨日受了风寒,她今早起来就感觉不舒服,头疼,嗓子哑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正躺要‘床’上歇息呢。”舒氏对夏衿使了个眼‘色’。

“啊?生病了?我去看看。”夏衿一副担心妹妹的样子,扭头就走,飞快地出了‘门’,坚决不给大家告诉她“岑姑娘在那里”的机会。

罗骞连忙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以掩饰嘴角的笑意。

“唉,这孩子,向来冒冒失失。”舒氏嘴里嗔怪着,站起来对宣平候老夫人抱歉道,“您在这儿坐着,我去把这孩子叫回来。”说着,也出了‘门’。

本来在岑子曼说要去看“夏衿”时,她就想去后院了的。但宣平候老夫人即便上了年岁,却也是个‘女’客。舒氏总不能留下夏正谦这个男主人陪客,自己却跑到后院去吧?没奈何,她只能心焦如焚地在这里呆着。

现在有罗骞调剂着,她终于能‘抽’开身了。

夏衿如一阵风一般,去了后院。一进二‘门’,就看茯苓在那里来回焦急地踱步。看到她来,茯苓顿时一喜,上前轻声禀道:“岑姑娘进来了,偏说要探望姑娘。菖蒲姐姐听到宣平候老夫人来,就担心她们要进来,拉了少爷去清芷阁,梳了头换了衣,还化了妆。此时少爷正躺在‘床’上装病呢。我出来的时候,岑姑娘正隔着帐子跟少爷说话。”

夏衿的心放下了一半。

这菖蒲倒是机灵。

她快步进了清芷阁,老远就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岑子曼清脆爽朗的声音。进了屋,便见夏祁半躺在‘床’上,满脸的无奈和别扭,而‘床’上的帐子已被掀开,岑子曼正坐在‘床’边,伸手去‘摸’夏祁的额头,似乎在试体温。

“嗯哼!”夏衿只得咳嗽一声。

这一声咳嗽,听到夏祁耳里如闻纶音。他避开岑子曼的手,如同大赦一般坐了起来。岑子曼也闻声转过头来,看向夏衿。

“啊,岑姑娘,你也在这儿?”夏衿装出吃惊的样子,拱手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又望向夏祁,“妹妹,听娘说你病了。好些了么?”

夏祁摆摆手,指了指喉咙,又捂着嘴,转头朝着‘床’里,“吭吭”地闷声咳嗽。

夏衿看向岑子曼:“岑姑娘,我妹妹得了风寒,容易过了病气,你不如坐到这边来。我也好给妹妹拿个脉看看。”

“哦,好。”岑子曼显得很听话的样子,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在一旁伺候的菖蒲微不可见地扁了扁嘴。

这样的话,她讲了不下五遍了,可岑子曼根本就不听,自顾自地坐到‘床’上去,还要伸手‘摸’少爷的额头……

想起这位岑姑娘刚才的动作,菖蒲的嘴角就‘抽’了‘抽’,忍不住地想:要是有一天岑姑娘知道今天躺在‘床’上的是一位男子,她不听劝阻硬要去‘摸’人家的额头,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衿拿了脉,对着夏祁拽了一大段医文,嘱咐道:“赶紧躺下,捂着被子,好好出一身汗。我开个方子,叫菖蒲煎给你喝。”

说着,便指挥着菖蒲、薄荷拿这样拿那样。一时之间,屋子里一片忙碌,坐在那里的岑子曼就显得格外碍事。

“夏祁”一个外男在这里,而那边“夏衿”又躺下去了,甚至连头都捂进了被子,再呆下去,岑子曼也觉得没意思了。

她站起来,对着那边的被子卷道:“夏姑娘,你好好养病,我先过去了。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夏衿”掀开一点被头,‘露’出半张脸,朝岑子曼点点头,又用手指指菖蒲。

菖蒲立刻领会主人的意思,对岑子曼道:“我家姑娘说多谢您来探病。待她病好了,再亲自到府上去道谢。”

岑子曼礼貌地对“夏祁”微一颔首,转身往外走。菖蒲忙打起帘子送了出去。

待得菖蒲将岑子曼送到外面厅堂再转回来,夏家兄妹才大松一口气。夏祁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道:“今天真是吓死我了。”

夏衿看着他脸上的妆,对菖蒲笑道:“不错,这妆化得很好。”

菖蒲被她这一表扬,脸上红扑扑的高兴得很。

她学男人走路怎么都学不像,不能跟夏衿出‘门’,只得把‘精’力发泄在学习化妆上。夏衿也担心有朝一日会遇到今天这种事,便将自己的化妆技术对菖蒲倾囊相授。

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q

ps:谢谢小粉西、咯哩李打赏的平安符,谢谢采苓oo、最遥远的事、135eiei、雯雯心心的粉红票~

第一百零九章 答应

客人还在前面,夏衿也不好在后面呆得太久,喝了一杯茶,便往前面去了。

舒氏说是来找夏衿,自然不是真心的。在路上磨磨蹭蹭了好一阵,佯装着处理家务琐事,这才往清芷阁来。没想到正巧遇上刚走出院子的岑子曼。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刚才的情形,得知夏祁和夏衿的把戏并没有被戳穿,终于将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陪着岑子曼回了前面厅堂。

所以当夏衿进前面大厅时,便看到一众人等在厅堂里坐着,其乐融融地谈笑着,舒氏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直把宣平候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

“娘,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夏衿好奇地问道。

她想不出舒氏有什么话题能跟京城来的贵‘妇’聊得这么开心。

“在说你跟你妹妹小时候淘气的事呢。”舒氏道。

夏衿无语。

她家老娘还真是的,跟京城贵‘妇’没什么话说,就拿一双儿‘女’的糗事来娱乐大众。

还别说,舒氏虽是小户人家的‘妇’人,没什么见识,但这‘交’际能力不是盖的。她这么一聊,大家的关系一下就亲近起来,再没有刚才夏衿进来时那么生疏客气了。

宣平候老夫人虽出身高贵,但却是出自武将家庭,‘性’格爽朗,一贯不喜欢权贵家里那种勾心斗角,说话七拐八绕,绵里藏针的风格。否则当初她也不会看上寒‘门’出身的宣平候,并下嫁于他。

此时看到夏正谦温良忠厚,舒氏温柔平和,夫妻俩都不是那等献媚巴结、势力计较的人,夏祁、夏衿两人表现得比世家子弟都还要出‘色’,更是她‘女’儿、孙‘女’的救命恩人,她对这家人越发的喜欢,对舒氏道:“平时没事,就带着你家祁哥儿、衿姐儿到我那里去坐坐,咱们两家多亲近亲近。”

不管宣平候老夫人这话是真心还是客套,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就是看重自家,舒氏自是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

宣平候老夫人此次亲自登‘门’,就是向临江城所有人宣告自己对夏家三房的看重,同时也向夏家表达自己的谢意。因此稍稍坐了一坐,便起身离去。离开前,又跟舒氏约定后日去她家看‘花’。

罗骞自然是跟着宣平候老夫人一起告辞离开。

直到目送几辆马车消失在街头,夏正谦和舒氏才长舒一口气,带着夏衿回到后院正房时,发现背上湿涔涔的,衣服竟然都被冷汗全打湿了。

“衿姐儿,以后你少扮你哥的样子出‘门’行不?这样的事再来两次,我跟你爹的寿命都要短几年。”舒氏对夏衿抱怨道。

夏衿瞥了夏正谦一眼,见他默不作声,很显然极赞同舒氏的话,只得装作委曲地样子,道:“可我正跟罗公子筹划着,编撰刊印往届秀才、举子们的科考范文呢。”

这话舒氏听不懂,她将目光转到丈夫身上,希望他能解释一下什么叫“科举范文”。

说到这个,夏正谦的表情一下子肃穆起来,问夏衿:“科举范文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

夏衿便把自己跟罗骞说的那番话跟夏正谦说了一遍,道:“其实我出这主意,主要是为了哥哥。哥哥以前念书的那个‘私’塾,先生都是落第的秀才,才学见识都有限。不管哥哥再如何聪明,跟着这样的先生学习,想要压倒那些跟着名师学习的童生,取得为数不多的秀才名额中的一个,难度怕是不小。

但如果有了这范文就不一样了,这就相当于一个名儒来给哥哥做考前辅导。咱们通过这些范文,可以研究文章怎么做才能被考官选中,再让罗公子帮忙打听一下是哪些人来做童生试的考官,把他们的文章找来看一看,研究他们的喜好。这样一来,考中的把握就大了。”

夏衿说的这些经验,全是现代应试教育的常用手段,在现代稀松平常。不说理科的那些题型训练,即便是语文中的作文,考的是什么文体,今年会出什么样的题,什么样的作文容易得高分,哪个中学的老师和有头脑的学生不去研究一番的?每年出版的高考满分作文集,卖得不要太火哦。

不说现代,就是清代,每届乡试、会试的试卷,都会由礼部选定录取的程文,编刻成书,名为试录,又称“闱墨”。殿试后,礼部将钦命的策题和一甲三名进士的对策题,刊刻登科录。

但她打听了一下,天朝却没人这么做。每次科举,乡试和会试、殿试的文章,都是由礼部收回去存放就完事,根本不会刻印刊发。至于童子试的科考文章,是否存在礼部,她却是没有打听出来。

不过这些都不用她‘操’心。真要做起来,自有罗维韬和罗骞父子去张罗。

夏衿不觉得自己的主意有什么高明之处,可听在听到夏正谦耳里,却是大吃一惊。

不光是他,即便是府学、县学里的教谕、训导,‘私’塾里最有经验的老先生,都没人想过要这么做。八股文的写法大家是研究烂熟了,但是在天朝,往届科举的文章,却是不往外流传的。至于考官是谁,他的文章是什么风格,有什么喜好,又岂是普通老百姓能知道的?唯有那种同在一个体制内的名儒,才会了解。但他们了解,也绝不会往外传。只有对家中的子侄和自己收的学生,才会指导一番。

这也是名‘门’世家子弟或学生考中率高的原因。

想到这个,夏正谦的心提了起来,对夏衿道:“那科举的文章能够拿出来刻印吗?不会给罗大人招祸吧?”

“如果会招祸,罗大人必不会同意这个做法。反过来说,如果他同意,那这做法就不会有问题。”夏衿还真拿不准这个问题。但看罗骞那兴奋的模样,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那倒是。”夏正谦将心放了回去。这件事有罗维韬把关,必定不会惹出‘乱’子来。

“可是……”舒氏好容易听懂父‘女’俩在说什么了,立刻‘插’嘴道,“真有这种文章,咱们叫罗公子悄悄拿来给你哥哥看不就行了吗?干嘛还要印出来让大家看?其他人看会了,做的文章比你哥哥好,那你哥哥岂不是更没希望了?”

夏衿还没说话呢,夏正谦就开口了:“这种科举文章可不是现成的,放在衙‘门’里直接去拿就行了。那得需要托人去上头要。可要不是为了罗大人自己的政绩和他儿子的前程,谁会费这么大的功夫‘弄’这个?咱们虽然治好了罗公子的病,但人家那也是给了诊金的,还帮咱们租了这宅子。人家可不欠咱们什么,犯得着搭那么大的人情去帮祁哥儿‘弄’文章吗?”

这下舒氏没话说了。

夏衿说出这件事,绕了这么大个弯子,就是为了争取自己自由出‘门’的权利。见夏正谦和舒氏都没了话,她忙问道:“爹,那我出‘门’的事……”

夏正谦说不愿意让夏衿出‘门’,也只是说说,哪里会当真?夏衿给罗骞、翰林夫人治好了病,设计把三房分出来,又赚了一大笔钱给家里开医馆、租宅子,自打这一串的事证明了她的能力之后,夏正谦就早已绝了要把她关在家里的心。就像夏衿说的,要把她“当儿子用”了。

“我跟你母亲也没说不让你出去。只要你把你哥哥那里处理好,别‘露’出马脚来,我们就不管你们。”

“真的?”夏衿喜出望外。

这还是夏正谦第一次明确表示不拦着她出‘门’。

“放心吧爹,我会跟哥哥商量好的。”她保证道。

舒氏虽然不大乐意‘女’儿整天往外跑,还老跟罗公子在一起。但丈夫既然发了话,她便不好再说什么。

夏衿从正院出来,便回了清芷阁。见夏祁还在,怕他不自在,她只字不提岑子曼,只将准备刻印科举范文的事跟他说了,夏祁果然很高兴,立刻把刚才那点郁闷抛到脑后去了,换了衣服洗了脸,便回自己院里温书去了。

夏衿这才得以坐下来歇一口气。

董方是跟着夏衿一起回来的,想来也知道夏衿这里遇上了麻烦,她直接就回自己院子去了。直到夏衿吃过了午饭,让菖蒲搬了桌子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她才进了清芷阁,面见夏衿。

“你跟你哥哥商议了吧?决定怎样做?”夏衿虽看重董岩,却也不耐烦跟董方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董方垂着眼睑,低声道:“我哥说,跟着姑娘,他放心。只要三年后姑娘履行承诺,他就同意我跟姑娘签三年的卖身契。”

“哦?”夏衿看着董方,“那你自己呢?”

董方终于抬起了眼来:“我、我也是愿意的。”

夏衿看出她眼里还有一丝不甘,将目光重新落到书上,对董方挥了挥手:“这事不急。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答复我就行。”

董方却站在那里绞着手帕,不动弹也不说话。

“嗯?”夏衿抬起眼来,疑‘惑’1152

第一百一十章 顺遂

“我……”董方咬了咬‘唇’,“不用再考虑了,现在签就可以了。”

“那行。”夏衿放下书,叫菖蒲,“拿纸笔来。”待菖蒲将文房四宝拿来,她提笔写了一张卖身契,然后将笔递给董方,“你签个名,顺便按个手印。”

这回董方不再犹豫,走过来签了个名字,再按了个手印。

不过按完了手印,她的眼眶就红了,强忍着泪跟夏衿福了一福,就急急朝外面走去。

夏衿跟菖蒲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暗叹一口气。

董方的心情她能理解。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这对于自由惯了的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不说董方,即便是菖蒲,如果有机会能成为平民,她也竭尽全力去争取的。

而为什么董方同意签这卖身契,夏衿想想也能猜得出几分。

董岩上次出去查他父亲那个案件,查出了一些端倪。那个买绸缎的人似乎没死,有人还看见过他。不过自那件事后,他妻子说睹物思人,心情郁结,将家里房屋田地都卖了,带着儿‘女’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董岩有心想查下去,一来卖身给了夏衿,没有那么多自己的时间,同时也没有钱可以在外面长时间追查,二来天下这么大,要找个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只得回了临江城。

董岩是个聪明而头脑清醒的人,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即便是查出什么来,要想翻案,也是很难的。而如果有夏衿帮他就不一样了。她治好了罗骞的病,这是满城人都知道的。只要她托罗骞在罗推官面前讲个情,只要有证据,董家翻案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加上现在董岩已知当初救他、现在开店的“夏少爷”是个‘女’子了,董方跟着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更何况,这卖身契只签三年,根本不影响董方嫁人。而且这样呆在夏家还名正言顺,再不用担心有人说闲话。

“这些天,你把家里的一些规矩教给董方吧。”夏衿‘交’待菖蒲。

“是。”菖蒲应了一声,又问,“姑娘要不要给她起个名字?”

做了下人,即便卖身前有名有姓,签了卖身契后,主家也会再给起个名字。夏家的丫鬟小厮,都是以‘药’名来命名的,菖蒲、薄荷、茯苓、茱萸,就是清芷阁四个丫鬟的名字。

夏衿想了想,道:“那就叫苁蓉吧,你一会儿去把名字告诉她,顺便跟薄荷几人说说,再分些小事给她做。”

“是。”菖蒲答应了一声,见左右没事,便退了出去,到那边院子找董方去了。

董方回房流了一会儿泪,默默坐了一会儿,便听菖蒲在外面叫她,忙擦干净脸,将菖蒲让进屋里来。

菖蒲是家生子,自然体会不到董方的心情。此时见董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心里顿时不高兴,淡淡道:“姑娘刚才给你起了个名字,叫苁蓉,你记好了。还有,姑娘身边端茶送水的事,想来你也做不来。正好天气暖了,姑娘夏天穿的鞋袜还没做好,你针线活好,就分给你做吧。”

说着,把怀里抱着的布匹针线一股脑地放到董方的‘床’上,转身便要出去。

“菖蒲姐姐,请留步。”董方一看菖蒲不高兴,顿时急了,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

她现在签了卖身契,身份跟早上已然不同。早上她还是夏家的客人,对菖蒲甩些脸子不算什么。但她现在是跟菖蒲一样,已成为了夏家的下人了。得罪菖蒲,她在清芷阁的日子便不好过。

拉住菖蒲,她恳切地道:“菖蒲姐姐,我刚签了卖身契,所以心情不大好。这个,想来你能理解吧?从一个被人伺候的大小姐变成了伺候别人的人,只要想想,我就……”说到这里,她哽咽住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你是大小姐吗?”菖蒲甩开她的手,转身质问道,“我家姑娘遇到你时,你不是连饭都差点吃不上了吗?为了给你哥哥治病,你还跑去偷钱,被人追打,成了小偷。要不是我家姑娘救你,你早被送到衙‘门’去了。你哥哥的命,似乎也是我家姑娘救的吧?怎么现在吃了两天饱饭,就想起自己大小姐的身份来了?你怎么不想想你小乞丐和小偷的身份?在这里哭天抹泪,似乎受了天大的委曲似的,这算怎么回事?你要不愿意,咱们走,现在就去找姑娘说说,把那张卖身契撕掉好了。放心,我家姑娘不会拉着你不放的,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下人。”

说着,她拽着董方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不、不,不是的。”董方惊慌起来。

所有的利弊,董岩都跟她分析过了。签卖身契,对她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她刚才,只是伤心于自己身份的变故,想要躲起来‘舔’舐伤口而已,绝没有要反悔的意思。

“我知道姑娘对我有大恩,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而已……”她用力地‘抽’手后退,一面不停地解释道。

菖蒲发火,也是看不得她这个作态,想要敲打一下而已。

看董方急着解释,她便叹了一口气,拉着董方回屋里坐下,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难过,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家境大起大落的人多的是,比如太太房里的高嬷嬷,年轻时就曾是京里官宦人家的小姐,后来家人犯了事,被诛连卖为官婢。她就没像你一样总想着以前自己的身份地位。有时候她跟人聊天,还说自己幸运,跟了太太这么一个好主家。她有个表姐,被买回去做妾,两三年就被主母害死了。死的时候还怀着孕。相比之下,她就觉得她的命好多了。”

董方听了,若有所思。

“所以人呐,别总想着过去。要认清现实,凡事往前看。比一比你前段时间的遭遇,再想想你遇到姑娘后的日子,你不觉得庆幸么?要不是姑娘,你哥哥在哪里?你又在哪里?”

董方低下头去,小声道:“我不是不知感恩,只是一下子别不过劲来。”

“知道感恩就好。”菖蒲也知道董方需要时间,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她也不多劝,站了起来,“有些事情,我也不多说,你自己睁着眼睛好好看就是了。我们姑娘,不是一般人。我觉得我能跟在她身边,是我的福份。这种机会,别的人求还求不来呢。你有三年的时间呆在这里,怎么想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说着,她不再看董方,快步走了出去。

董方坐在那里,神情愣愣的,身体久久没有动弹。

接下来几日,夏衿就一直忙着知味斋的事。这点心铺子的生意,果然跟她想像的一样红火。昨天知味斋巳时开业,到了未时,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就把头一天做的糕点全部卖空,只得提前打烊,让后面闻到消息赶来买糕点的人连呼“可惜”。

十种美味而新奇的糕点小吃,新颖的宣传手段,颇上档次的装修风格,在不大的临江城造成了一定的轰动。住在城东的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城南的这边住的虽不是权贵,却也是有钱人,再加上三天内五折酬宾,点心的价钱不贵,在看了一队队穿着整齐的孩子大喊之后,这些人都忍不住派下人来买些回去尝尝。

这一尝之下,便‘欲’罢不能了。绵软的口感,香甜的味道,‘精’美的造型,让那些深宅里的夫人小姐们完全没有抵抗力,一下就俘获了她们的芳心。

所以三天打折之后,知味斋的销量不降反增。那几个做点心的两对夫妻完全忙不过来。夏衿没办法,只得又买了几个下人,两个院子各添了一些。

当初鲁良租的那个小院子,只做核心机密的东西,比如‘奶’油、加工后的仙草粉、做钵仔糕的澄粉等等。每日晚间,鲁良就用马车悄悄把这些东西拉到城南小院。再加上城南小院里上至董岩,中至店里的伙计,下到做糕点的下人,卖身契都握在她手上,这些人之间夏衿又‘弄’了些竞争机制,让他们互相监督。可以说,夏衿也算是做足了保密防范措施。

培训新买的下人,教董岩现代的记账方法,统计每日的营业额,好进行原料供应,忙忙碌碌半个月后,知味斋各个环节都良‘性’运转,营业额也稳定下来,夏衿才得‘抽’出时间来,开始张罗新店的选址装修。

夏衿这边生意红火,夏正谦那边的杏霖堂的名声也是一日比一日响亮。他医术本来就不错,再加上为人谦和有礼,又不是那等爱计较的‘性’子,所以附近的人有个头痛脑热,都愿意找他看病。平日里有外诊的话,邢庆生就在医馆里坐阵,师徒俩配合,既无矛盾,大家看在罗推官面上也没给他们找麻烦,医馆开得极为顺利。

夏宅里,夏祁埋头读书,舒氏管家又不用愁钱,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老太太那头。自打上次装病之后,她便三天两头说不舒服,偏要打发人到杏霖堂来,1152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布局

夏家的矛盾,因为夏衿使的手段,在城南夏府那边倒是人人皆知,如果三房的人做出什么举动,大家还会帮着说句公道话。.可城东这些权贵却完全没有兴趣了解一个郎中家‘鸡’‘毛’蒜皮的事。他们自己个儿家里还一堆烂事呢。如果夏正谦接到下人来报,却不去给自家老娘看病,绝对会被人诟病。

所以明知老太太是装病,当着众病人的面,夏正谦还是郁闷的带了‘药’箱去夏府给老太太看病。

好在夏衿早知道老太太不会消停,她早早布了后手,要彻底解决老太太这个问题。

这一天,她去城南小院时,在路上,就被人拦了下来。夏衿一看拦车的人是刘三,便吩咐鲁良让他上车。

刘三一上车就禀道:“夏公子,您让我办的事,成了。”

“哦?”她眼睛一眯,问道,“你可‘摸’清楚了他去青楼的时辰?”

“‘摸’清楚了。”刘三点点头,“一般都是申正下学的时候过去,在那里呆半个时辰才回家。”

夏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她嘴里的“他”,指的是夏正慎的小儿子、老太太的心头‘肉’夏祷。

原主被害死的这笔账,她一直记着呢。只是她自穿越以来,不是忙着锻炼身体恢复功力,就是设局把三房给分出来,夏祷自她来了之后也没太招惹三房,她手上也没有得用的人,所以这事就放到了一边,只等她空闲下来再来个秋后算账。

现在,万事俱备,她准备折腾老太太和夏正慎了,就干脆把夏祷一起带上。拿他当根搅屎棍用,想来会比较好使。

“先盯着。”她吩咐道,又问,“这两天那些‘混’‘混’又来找事了?”

“找了。”刘三点头,“昨儿个差不多打烊的时候,他们有两人过来买了两块点心,当场吃完之后,硬说肚子疼,要董掌柜他们赔医‘药’钱,否则就嚷嚷得满城都是。董掌柜好言相劝,又拿了钱赔给他们,才把他们打发走了。”

夏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递给刘三:“这是谢银,那两处还得麻烦你继续帮我盯着。”

刘三却摆手推辞:“公子前儿个帮了我大忙。要不是公子,我命都没了。而且那日的欠债也是公子帮我还的。如今帮这点小忙,哪里还需要付银子?夏公子莫不是看不起我刘三?”

夏衿却把银子硬塞到他手上,道:“如果拿我当兄弟,这银子就得拿着。总不能我吃饭,还看着刘大哥你挨饿吧?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我家虽不富有,但吃饭的钱总还是有的。莫要再推辞。”

刘三拿着那银子,嘴里蠕动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深深作了个揖,便转身下了马车。

夏衿眼看着刘三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对鲁良道:“走吧。”

鲁良甩了一下马鞭,驾车前行。走了一段路,他终是忍不住,对着车厢内道:“少爷,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来往吧。老爷太太要是知道,还不定怎样担心呢。”

夏衿笑道:“无妨。你放心好了,这种人,看似可怕,其实最讲义气。比那边府里的人都值得相‘交’。”

鲁良见劝不住,只得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他虽为夏衿办事的时间不长,但他也是看出来了。自家这位大小姐,主意大着呢,见识又广,为人又‘精’明,手段又厉害,便是自家老爷与她相比都差得老远。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一家算是死心蹋地,再无二心。

夏衿则在车厢内微微阖上眼,盘算着刘三所说的事。

这位刘三,是她新收服的一个人。他家原也殷实富裕,家中田产店铺无数。可惜因他是三代单传,父母溺爱得紧,长大了便成了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把家里折腾一空。他爹娘一死,妻子也跟他和离改嫁了,又没子‘女’,他一个人便东‘混’一天,西‘混’一天地过日子。

刘三虽然败家,好吃懒做,但却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讲义气。手里没钱则罢,一旦有钱,要不就给人救急,要不就请人喝酒,非得把那些钱都折腾光了为止。也因此,三教九流里都有他的朋友。再加上他喜欢出入各种场合,这城里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知道一二,消息灵通的很。

夏衿前世执行任务,最明白这种人的用处,也最知道收服这些人所用的手段。所以在打听一番后,她在某个夜晚,“正巧遇上”被人堵在死胡同里‘逼’债的刘三,替他解围之后,又掏银子帮他还债,还姓名都没留下,直接坐车就走。

刘三一穷二白,哪里想到会有人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认识他?那晚之后他便满心感‘激’地四处打听,终于寻到了对自己施恩又不图回报的“夏公子”,于某天傍晚在城南小院‘门’口拦住她,对她称谢。

夏衿前世为完成任务,她什么人没接触过?即便‘性’子冷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本事,她跟吃饭喝水一般娴熟。

跟刘三喝上两盅酒,称兄道弟一番,再说上一些有水平的话,刘三顿时将她敬为神人,虽没有纳头就拜,却也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凡夏衿有吩咐,他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于是在夏衿诉说关于老太太和大伯的烦恼,以及担心知味斋被人惦记之后,他不光帮着出主意如何应对,还自告奋勇要帮夏衿打探消息,顺带着帮夏衿盯着知味斋的动静。

为此才有了今日一番对话。

想了一回事情,夏衿掀起车帘往外面瞧了瞧,命令鲁良:“往北街走。”

“少爷!”鲁良的声音无奈又为难。

不过他知道夏衿的脾气,劝是劝不住的,只得调转车头,往北街方面驶去。

到了北街,再往一条巷子里驶了一阵,夏衿透过车窗,便见前面不远处是一水的两屋楼,楼下灯笼高挂,楼上雕楼画栋,楼前栽了几株柳树和一些‘花’卉。此时正值‘春’天,柳叶荫荫,那‘花’儿开得正‘艳’,远远看去繁华似锦。那不知情的到了这地方,还以为是到了什么繁华之处呢。

夏衿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便叫鲁良:“走罢,去城南小院。”

鲁良松了一口气,一甩马鞭正要启驾,夏衿忽然看到前面挂着“锦云间”牌子的楼里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年纪,眼如秋水,眉如黛螺,气质清雅脱俗,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里,有如幽谷里的独自开放的百合,令人见之难忘。

“婉柔妹妹,一路走好。”

“婉柔啊,可别忘了我说的那种脂粉……”

其他人大概是为她送行,各自说着嘱咐的话。

此时鲁良驾着的马儿已小跑起来,渐渐的,那一群人离夏衿越来越远。夏衿收回目光,放下车帘,将身子往后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到了城南小院,夏衿意外地发现罗骞竟然坐在院子里喝茶。

“罗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她走过去笑着问道。

说起来,她已有大半个月没看到罗骞了。

现在罗骞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再也不用吃‘药’,行动已与常人无异,夏衿不用三天两头去罗府给他看诊。再加上两人各忙各的,想来如果没有知味斋这个共同的生意,两人怕是很少有机会见面。

“打听到你今天要来,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罗骞道。

夏衿一挑眉,走到罗骞对面坐了下来。

罗骞的小厮乐水听到声音,连忙从廊下过来,给夏衿斟了一杯茶,又退回到廊下候着。

他这样,既能及时发现主子的需要,上前伺候,又听不到主子间的谈话。

夏衿羡慕地看了乐水一眼。

她此次出来,仍跟往常一样,没有带下人。董方虽签了卖身契,但仍需调整心态,磨磨傲气,夏衿希望磨练心‘性’后的董方能像乐水一样好使唤。

罗骞将一本书放到夏衿面前。

待看清楚上面的字,夏衿惊喜地道:“就印好了,这么快?”

“这是秀才科考集锦,往年科考的文章都在省府教谕手上,托人去说一说,便拿到了,所以比较快。”罗骞道,“不快不行啊,马上就童生试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没意义了。”

“那倒是。”夏衿拿起这本集子,翻了一翻。

这本书,夏祁在家里可是望眼‘欲’穿。今天给他带回去,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那是给你的。”罗骞道。说着又递过来另外两本,“这两本给你送人情。”

夏衿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那两本一看,发现虽封面一样,但明显比她手头这本要薄一些。翻到后面,便见她手头这本后面有好几篇名儒点评的文章,是薄的那两本所没有的。而且那几篇文章是手抄的,墨迹跟刻印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她抬头看向罗骞。

“这是我考童生试时,京中堂伯托名儒点评的几篇文章。我想着或许对你有用,便誊录上来了。”

“谢谢。”夏衿感‘激’地道。

罗骞又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名字。

他道:“这位崔岱远老先生,是位落弟的举人,教书教得很好,‘门’下出过不少秀才举子。不过如今年纪大了,不肯再招学生。我考童生试前,曾叫他指点过。你明日有没有空?我领你过去跟他认识一下,这段时间你可以时常上‘门’请教。”r

第一百一十二章 查

拿着这张纸,夏衿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位崔岱远老先生,她曾听夏正谦和夏祁说过,在临江城乃至整个浙省,都是鼎鼎有名的。原因无它,盖是因这崔老举人自己虽没考中进士,教书却很有一套,‘门’下出的弟子个个都有出息的缘故。很多人想方设法想要拜他为师。即便不能拜师,能得他指点也是好的。

只是这位老先生‘性’子古怪得很,收徒或指点学问,都得看眼缘。而他的眼缘,还‘挺’难遇上,想要他收为弟子或指点学问,十分困难。

偏他的弟子位高权重,大家还不敢拿权势去‘逼’迫他;以金钱利‘诱’,人家也不缺钱。近年来崔老先生年事又高,更是闭‘门’谢客,不大见人。为此,他的名声更响,读书人都以能进得崔老先生的家‘门’为荣。

罗维韬在临江城虽是个人物,但在崔老先生眼里,他根本不算什么。当初他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让罗骞得指点一二,却不想如今罗骞竟然为夏祁争取到了一个请教学问的机会。

“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这份情,我先记下。”她看着罗骞,认真地道。

罗骞愣了一下,脸忽然红了起来。

一看罗骞脸红,夏衿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大合适。现代男‘女’‘交’往正常,拍着对方的肩膀说你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对方可能不会往心里去。可放在古代这么说。就容易让对方往别处想。

“那个……”向来口齿伶俐的夏衿也变得口拙起来,“那个……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为我的事费心了。我很感‘激’……”

说着说着,她忽然发现越描越黑,怎么说好像都很**,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罗骞竭力保持正常,可那微红的脸和不自然的神态,还是让气氛十分尴尬。

他站起来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日巳正时分,你到我府上来。我们一起去崔老先生家。”

“好的。”夏衿忙站起来。

罗骞摆摆手:“你坐着罢,不用送。”说着快步往外面去了。

夏衿拿着手中的文集翻了翻,好一会儿才踱到前面店里,想看看店里的经营情况。这几日董岩都在新店那边盯着人装修。这个店暂时‘交’给两个伙计管着。虽说如今什么都上了正轨,但有些事他们也处理不了,比如那些‘混’‘混’闹出来的事。

果然,夏衿的脚还没跨进院里,一个伙计就飞快地跑了出来,差点跟夏衿撞了个满怀。

“‘毛’‘毛’躁躁的干什么?撞着了客人你吃罪得起吗?”夏衿皱眉斥道。

那小伙计叫朱安,也就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虽然脑子机敏,学什么都学得很快。却没经过什么事,遇事容易慌张。

此时一看东家来了,他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连忙道:“公子,您快进去看看吧,两位差役大哥说咱们的点心有问题,要咱们关‘门’给他们查查呢。”

“哦?”夏衿眸子一冷,抬脚进了店‘门’。

此时店里没其他客人,只有两个穿着衙役服饰的男子坐在店中央。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来岁。而店里的另一伙计张昌。一脸苦相地站在旁边,嘴里正解释着什么。

“怎么回事?”夏衿问道。

“公子您来了?”张昌见到夏衿一喜,忙道,“这两位是府衙的李大哥和文大哥,说昨日有人去衙‘门’反应,吃了咱们的点心肚子疼,让咱们把店子给关了。”

不待夏衿说话,那两个差役就打量了她一眼,那三十出头姓李的就出言问道:“这位就是你们东家?”

“正是。”张昌道。

虽然这两个不过是小鬼,但夏衿仍十分给面子地拱了拱手:“二位大哥,不知到小店来有何见教?”

“昨日有人到衙‘门’说你家点心有问题。我们今天看了看,发现到你家来买点心的全都是城东各家的下人。这些人家的身份想来你也知道,要是有谁吃了你的点心出问题,那这事就闹大发了。所以想请你先把这店‘门’关了,让我们查查。如果查了没什么问题,你们再开‘门’做生意也不迟。”

“呵。”夏衿一听这话就笑了,眼睛一眯问道,“店‘门’一关,城里想来就会流言四起,说我家点心有毒吧?到头来你们说查不出问题,一撒手不管了,我这店里的损失找谁算去?”

“哟喝,我做衙役也快十来年来了,还没见过哪家犯了事的人胆敢这样跟我说话!”那李衙役将脸一沉,对伙伴一歪嘴,“文魁,将他锁了,带回衙‘门’里好好审问。”

“是。”文魁拿了枷锁便要往夏衿脖子上套。

“公子,两位大哥……”张昌和朱安顿时慌了,一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嘿,我还真不怕你锁。”夏衿却不慌不忙,脸上那淡淡的笑容颇为意味深长,“不过锁我容易,待会儿想要把我放回来就难了。你们可得想好喽。”

“……”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竟然奇迹般沉默下来。

张昌和朱安愕然之下,看向夏衿的目光全是崇拜。自家公子简直是太厉害了有没有?

“那个……”李常志的脸跟变魔术一般变出个笑脸,对夏衿竖起个大拇指,“夏公子这胆气,还真是一般人比不了。厉害,真是厉害。李哥我喜欢,对我味口。”说着伸手过来故作熟络地想要拍拍夏衿的肩膀。

夏衿却肩膀一斜,避开了他的爪子。

李常志脸上的表情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一脸笑意。

文魁赶紧在旁边捧哏,掩饰李常志的尴尬:“我们李哥,最喜欢骨头硬的人。夏公子算是合了我们李哥的眼缘了。”

李常志点点头,将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对夏衿正‘色’道:“今天这事就算了,我回去跟大人说几句好话,帮夏老弟挡了这一遭事儿。不过你们以后还是要注意些,该讲究的地方还得讲究。毕竟做的是吃食,来的又都是达官贵人。这要是吃坏了人,即便是李哥我,也罩不住你。”

这两人不停地给台阶下,夏衿也没打算将他们得罪死,淡淡地点头应道:“行,以后我们会注意。”

见夏衿一没起身相送,二没包些点心让他们带走,说话还不冷不热的,两人虽然一肚子不舒坦,却没敢多说什么,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知味斋。

夏衿冷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转头吩咐朱安:“笔墨伺候。”

“是,是。”朱安和张昌的态度越发殷勤而恭敬,一会儿功夫就准备好东西,还将桌子抬到了夏衿面前。

夏衿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吹干,折好放在怀里,起身也离开了知味斋。

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她叫鲁良:“停下。”

鲁良将马绳一拉,让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夏衿跳下马车,将怀里那折好的纸张递给鲁良,道:“你到葫芦巷口的那家小酒馆去找刘三,将这纸条给他。”

“是。”鲁良将那纸条小心地放进怀里,满腹纳闷。

要知道,自家姑娘平时来往的就是家里、罗府和知味斋三个地方,而且都是他赶车跟着,并未见她接触什么人。可现在她不光认识那街头的‘混’‘混’刘三,而且还知道刘三此时正在葫芦巷口的小酒馆里。莫非自家姑娘能掐会算不成?

他抬起头正想问如果不见刘三怎么办,却见夏衿上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往夏宅的方向去了。

回到家,夏衿将那本文集给夏祁,又将罗骞的话告诉他听时,夏祁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跑到前面医馆,把好消息告诉了夏正谦。

夏正谦一听,顾不得还有一群病人等着看诊,跟着夏祁跑回后宅问夏衿,听真切罗骞确实要带夏祁去见崔老先生时,‘激’动得连连说“好”。

不过‘激’动过了那一阵,他跟舒氏瞅夏衿的眼神明显不对:罗公子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对咱家那么好,连那么难求的崔老先生都帮求了来?莫不真对自己‘女’儿有意思?

夏衿可不知道他们又想多了,晚上吃过饭,看看天已黑下来了,她将菖蒲等人都打发出去,便换了一身深‘色’短衣,往城南方向飞奔去。

不一会儿,她便到了刘三家‘门’口。她也不敲‘门’,直接从墙头跃了进去。

刘三因知夏衿要来,并未睡觉,而此时正端着一盏油灯,哼着小曲从茅房往堂房里去。

“刘大哥好雅兴。”

他身后忽如其来的声音,把刘三吓了一大跳,手中的油灯一下子滑落,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摔个粉碎,一双纤细的手猛地出现在它旁边,稳稳地将它接住,举到了刘三面前。

看清楚是夏衿,刘三这才拍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道:“原来是夏公子啊,你可真是……”说着,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日他遇上‘逼’债的,虽然是夏衿把人打跑的,他知道夏衿有武功在身。但夏衿这神出鬼没的行径,还是让他大大吃了一惊。恭敬感‘激’之余,又平添了一份敬畏。

“来来来,屋里坐。”刘三道。q

ps:谢谢小粉西打赏的平安符!

第一百一十三章 抓住

夏衿跟着他进了屋里。这屋子脏‘乱’,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味。但夏衿丝毫不在意,在刘三相让之后,她坦然地在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刘三冷眼看着,不禁又点了点头。

他将油灯放到桌上,自己却不落座,立在那里开口道:“你吩咐的事,我帮你查了。昨日‘混’‘混’来闹事,今天衙役上‘门’,都是罗推官家的大公子所为。”

夏衿的瞳孔微微扩大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

她还真猜到事实真相。

从今天那两个衙役的反应来看,他们绝对知道她是什么人。

她治好了罗骞的病,又跟罗骞一同去宣平候府赴宴,两人亲厚的关系不是秘密;因治病和救人,宣平候老夫人对夏家的维护也众所周知。除此之外,她对知府小姐也有恩情。

即便不知罗骞是知味斋的另一东家,她的这些身份拿出来也能吓倒一众人了。临江城有谁明明知道她跟罗府和候府的关系,还敢来招惹她,这么不长眼呢?只有憎恨罗骞和宣平候老夫人的罗大公子罗宇了。

想来因为宣平候老夫人到了临江城后力捧罗夫人,罗维韬不敢再冷落妻子。此消彼长之下,这就对章姨娘造成了威胁;而罗骞出了个刻印科考文集的主意,让罗维韬官声更显,让他的心朝嫡子这边偏向了几分,这又让罗宇兄弟俩不舒坦了。

他们不敢对付宣平候老夫人和罗骞。就想来欺负一下跟罗骞‘交’好的自己,以为自己这个小老百姓即便受了欺负,也不敢声张。只能吃个哑巴亏呢。

这也是今天自己态度稍一强硬,他们就赶紧退缩的原因。

夏衿‘摸’了‘摸’下巴。

罗宇不来招惹她,她还真不会‘插’手罗府的家务事,毕竟这事跟她无关。罗宇再怎么的也是罗骞的兄长。人家兄弟两人的事,她一个外人瞎掺和什么呢?

可欺负到她头上,就不一样了。

她抬起头,对刘三道:“你帮我打听一下锦云间一个叫婉柔的姑娘的事。”

刘三不明白夏衿这思维怎么从罗宇这里一下跳到青楼‘女’子那里去了。不过还是应声答应下来。

“来捣‘乱’的那几个‘混’‘混’住在哪里,你告诉我。”夏衿站起身来。

“为首的那个。就在离知味斋不远处……”刘三将那几个的住处一一说了一遍。

夏衿点点头,指着她脚下的两个布袋道:“这里面装着一些米面‘肉’菜,一点小意思,刘大哥莫要嫌弃。”说着。拱手一揖,“告辞。”不待刘三说话,闪身便出了‘门’。

刘三怔怔地望着夏衿的背影,再低头看向那两个布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夏衿去了城南,一一拜访了那几个‘混’‘混’的家,半个时辰之后,在一片哀号声中,她离开城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夏宅。

第二天,夏祁穿戴得整整齐齐,跟着罗骞去了崔老先生府上。因“夏家少爷”不能同一时间分别出现在两个地方。夏衿便哪儿也没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到了下午,夏祁一脸兴奋地回来了,对特意呆在家里等消息的夏正谦道:“罗公子竟然是崔先生面前极受宠的弟子。在他的举荐下,崔先生答应指点我几次。”

“崔先生没说也将你收入‘门’下?”夏正谦急急问道。

夏祁摇摇头:“没说。”

“你把见面的详细情况跟我说说。”

夏祁便将今天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到了崔府。他们并未见到崔老先生。在等候的时候,罗骞就被人叫走了。只留下夏祁在那里等着。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有人带他去见了崔先生。崔先生叫他写了一篇文章,又考校了他几个问题,便点点头,叫他隔五天来一次崔府。等他要离开的时候,罗骞才出现了,在他跟崔先生的对话里,夏祁才知道罗骞竟然是崔先生的弟子。

“难怪罗公子能为你争取到这样一个机会。”夏正谦见儿子没能拜在崔先生‘门’下,颇为遗憾,安慰他道,“能得老先生指点,也是大福气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指点而不得呢。你且得好好珍惜。”

“是,儿子记住了。”夏祁站起来恭声应道。

“以后到崔府时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位崔老先生,怕是在考验你呢。如果你一举在童生试中取得好成绩,没准还有机会成为崔先生的‘门’下弟子的。”夏衿在一旁道。

“哦?”夏正谦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夏衿一笑:“不过是我的猜测,反正谨慎些总没坏处。”

“这话在理。”夏正谦点点头,对这话很是赞同。

他转向夏祁:“你妹妹的话,可听见了?”

“听见了,我会注意的。”夏祁现在对于自己的妹妹,都有些盲目崇拜了。夏衿的话,他自然谨记在心。

待夏正谦往前面医馆里去了,夏衿拉着夏祁到一旁,叽咕起来。

“这不行。”夏祁听她说了两句话,就断然拒绝。

夏衿一听就急了,指控道:“你以前答应我的。”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让崔先生知道这件事,指点学问的事指定得泡汤。”夏祁嘟着嘴说道。

“呃,这倒是。”夏衿眉头皱了起来。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抬起头一把抓住夏祁的胳膊:“我让爹去。不过你也不能歇着。爹的‘性’子你也知道,那就是个宁可少一事也不愿多一事的。你不在旁边说话,这事怕是闹不起来。”

夏祁犹豫了片刻,只得答应下来。

夏衿一拍巴掌,站起来就往外走:“那行,我去安排。”

到了申末,医馆的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夏正谦被夏祁拉着走出了医馆,一边走嘴里一边还问道:“你打听真切了?真有此事?”

“爹,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夏祁委曲地道。

夏祁一向老实懂事,夏正谦不知道他早已被夏衿带坏了。跟着夏祁上了马车,吩咐鲁良道:“去北街。”

鲁良应了一声,启动车驾,心里却十分纳闷。那个地方,自家老爷从来不去,今儿个怎么忽然心血来‘潮’,想去那个地方,而且还带着少爷。

到了北街,夏祁便伸出头朝外面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待到一处叫水云阁的楼前,他眼睛猛地一亮,急叫道:“停车。”

鲁良将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夏正谦掀开车帘,朝外面望去。

“爹,赶紧下车。”夏祁拉了夏正谦一把,便抢先下了马车。

夏正谦的眉头皱了皱,跟在夏祁后面也下了车。

他这脚下刚一站稳,就听到儿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五哥,你竟然……你竟然……”

他抬头望去,却见夏祷站在一处青楼‘门’口,胳膊还被一个清丽‘女’子搂着。他望着这边,脸上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夏正谦眉头一皱,问道:“祷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夏祷慌张地将胳膊从那‘女’子怀里‘抽’出,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我、我没有,我不是……”

夏祁似乎被惊呆了。夏祷这一说话,他才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目光从夏祷脸上移到了水间云的匾额上,再从匾额移回到夏祷脸上,惊奇地大叫起来:“你嫖\妓,你竟然嫖\妓!”声音之大,让人瞩目。

“哪里来的土包子,这般没有见识。”那清丽‘女’子将脸一冷,喝道,“文人雅士,饮酒寻欢,这叫风流。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这么不堪呢?”

夏祁没想到竟然被一个青楼‘女’子给骂了,脸涨得通红。

不过他受夏衿的影响,‘性’子坚毅许多。而且他知道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

他也不理那‘女’子,只看着夏祷道:“五哥,这事你怎么说?”

夏祷此时也冷静下来了,冷冷地看了夏祁一眼,走下台阶给夏正谦行了一礼,叫了声“三叔”,便想上车走人。

小时候夏祁没少被夏祷欺负。此时见他这么目中无人,夏祁大怒,一把揪住夏祷后脖处的衣领道:“上次你设圈套,害得我为狎妓饮酒的事打板子。你今天就想这么走了,‘门’都没有!”说着一推搡夏祷,“走,跟我回去见祖母和大伯去。”

夏祷挣扎了下,想将衣领从夏祁手里扯出来。却但夏祁这两个月来每天早上跟着夏衿练武,力气变大不少,夏祷哪里挣扎得脱?

他怒了,抬‘腿’就想给夏祁一脚,嘴里骂道:“我说你疯了吧?赶紧放手,别在这拉拉扯扯的!”又叫夏正谦,“三叔,赶紧叫六弟放手。”

夏正谦还没从侄子逛青楼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心里又隐隐觉得儿子今天叫自己往这里来是别有用心,‘乱’糟糟的还没想清楚呢,夏祁和夏祷便起了争执。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夏祷这事,他一时之间也没个章程。

他不愿意看到儿子和侄儿在青楼面前吵吵嚷嚷,指着马车道:“咱们先上车,上车再说。”

夏正谦‘性’子软弱,夏祁也是极好欺负的,夏祷一点也不怕他们。他扭头瞪了夏祁一眼,率先朝马车走去。夏祁也不松手,跟押犯人似的也跟着上了马车。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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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呛声

“放手,你放手。.”夏祷一上车就用力地推了夏祁一把。

他本来就比夏祁大一岁,再加上营养好,个子比夏祁高半个头,块头也大一圈。以前推搡夏祁,他向来无往不胜。可不想这一回跟夏祁‘交’手,却是一次两次都落了空。

这次也不例外,他这一推没推动夏祁,反而脖子一紧,那衣领被夏祁勒得喘不上气来。

“三叔!”他只得大喊,声音里带着强烈的恼恨。

“祁哥儿,放开他。”车厢不大,两个孩子闹腾起来容易被伤着,夏正谦连忙叫道。

夏祁却没理父亲,只对外吩咐鲁良:“鲁叔,去那边府上。”

昨儿个夏衿跑到北街来,结果今天这么巧,夏祁父子就遇上了夏祷。要说这事不是自家姑娘安排的,鲁良打死都不信。

此时他也不去问夏正谦的意见,抬手将马鞭一甩,“驾”地一声,马车就缓缓启动,往城南方面驶去。

“你干什么?”夏祷一看慌了,也顾不得衣领还揪在夏祁手上,将身子扭过来就朝夏祁脸上挥上一拳。

夏祁闪身一避,抬脚就回了他一脚。“哎哟”,夏祷立刻捂住屁股大叫起来。

“三叔,三叔,你看六弟,他打我。”打不过夏祁,他只得高声向夏正谦告状。

这个三叔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三房孩子在一起玩耍,如果夏祁和夏衿被另两房的孩子欺负了,夏正谦再不高兴,也不过是过后跟夏正慎和夏正浩委婉地提一提,绝不会喝斥责罚他们这些侄儿侄‘女’。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话声刚落,夏正谦就对夏祁道:“祁哥儿,别闹了。”语气比刚才严厉多了。

“爹。”夏祁转过头来,望向夏正谦的眼神又失望又伤心,“您总是这样。我跟妹妹年纪最小,但以前家里有什么好东西,您却总叫我们谦让;被他们欺负了,您也让我们忍耐。结果呢?谁说您一声好?他们反而觉得我们好欺负,变本加厉地捉‘弄’欺凌。妹妹为此差点死掉,我也被打过好几次板子。现在这次您又这样,您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亲爹?”

夏正谦被说得哑口无言,表情变得极尴尬。

其实大家庭里相处,做父母的就应该像夏正谦这样才行。孩子之间争吵,双方父母都先不先教训一下自家孩子,再向对方道歉,矛盾就不会升级,大家才得以和睦相处。否则小孩间的玩闹变成大人间的矛盾,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

只是夏家有老太太这个偏心到极点的大家长,夏正慎这个二家长又自‘私’愚蠢,才会变得极不正常,夏正谦这种谦让宽容,就变成了懦弱无能。

夏正谦不说话,夏祷反倒喝叫起来:“夏祁你还是不是人?竟然说这种话!”又挑拔夏正谦,“三叔,六弟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还不耳刮子‘抽’过去?”

这段时间,夏衿一有机会,就在舒氏耳边咕叽,说正是夏正谦没原则的容让,才让老太太和大伯得寸进尺,以至于闹成这样。但凡他多硬气一点,夏家就不会有这么多矛盾。

这话说多了,舒氏就被洗了脑,也时不时地在自家丈夫面前絮叨几句。夏正谦听多了,也深以为然。

所以听到夏祷明显的挑唆,而且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他还没有半点心虚,竟然还挑自家孩子的错,夏正谦的心火顿时起来了,皱眉质问夏祷:“祁哥儿的事以后再说。倒是祷哥儿你,你为何来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什么地方?”一听夏正谦开始追究这个问题,夏祷一面装傻充愣,一面脑瓜子转得飞快,思索着如何将这事糊‘弄’过去。

“什么地方?青楼!”夏正谦将脸‘色’沉了下来,“你少跟我装傻。我问你,你哪来的钱?谁带你来的?你不知道咱们夏家的家训里,是不允许子弟逛青楼的吗?”

“是同窗请我的,我只来了这么一次。而且三叔您也别说不允许,六弟以前不也狎ji饮酒过么?”夏祷想用夏祁的事堵夏正谦的嘴。

“呵。”夏祁想起夏祷设计他的事,就气得牙根痒痒,“对,我狎ji饮酒过,所以我被打了二十板子。我那次还只是在酒馆里,没有上青楼。你情况比我严重多了。依夏家的家法,你这次不光只打二十板子吧?至少打三十板子!”说到后面,他简直咬牙切齿。

夏祷本想说“那是你!轮到我,祖母一定舍不得打”。但想想三房跟府里的矛盾,说这话反而‘激’怒夏正谦和夏祁。

他转口道:“我根本就没上青楼。是我同窗骗我来的,说带我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等到了这里我一看不对,正想离开呢,那‘女’人却拉着我不放。我正要挣开她,你们就来了。”

这话把夏正谦说得半信半疑。

“胡说。”夏祁冷哼一声,“我明明看见你从里面走出来的。还想骗人,你当我们是傻子呢。”

夏祷没想到自己这个堂弟不过半个月未见,变化竟然这么大,不光敢跟自己撕打,脑子还变聪明了。他恼恨不已,冲着夏祁嚷嚷起来:“就算我从里面出来又怎么的?你管得着我吗?你们已经分出去了,不是我们夏家的人了。叫你们吃顿饭都不回来,还有脸管我的事!”

说着他朝外面叫道:“停车!”

赶车的是鲁良而不是别人,这家伙早已被夏衿用各种手段给收服了。夏衿‘花’这么多心思才让夏正谦和夏祁把夏祷堵在青楼‘门’口,他哪里肯轻易将夏祷放走?只充耳不闻,赶着马车继续往夏府方向跑。

“鲁大,我叫你停车你听见没有?”夏祷还以为鲁良没听见,朝外面大吼一声。

谁知鲁良跟聋子似的,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见自己连个下人都喊不动,夏祷气得脸都青了,转头对夏正谦道:“停车,放我下去。”

“别想走。”夏正谦还没说话,夏祁就抢先道,“不去祖母和大伯面前说清楚,你就别想下车。”

夏祷恶狠狠地盯着夏祁,气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将身子往车背上一靠,冷笑一声:“我劝你们还是别费功夫。就算是祖母知道我去逛青楼,我也不会挨打。我是祖母的亲孙子,她疼我还来不及,绝舍不得打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倒是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讨人嫌得很,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的好。”

这嫌弃而鄙夷的语气,让夏正谦脸‘色’大变。

他辛辛苦苦赚钱供一大家子‘花’费,不光没得到半点尊重和感‘激’,如今连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都看不起他。

“是,我知道你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我们在她眼里是猪狗不如的咋种。如果那个家姓吴,我们绝不往前凑,更不会管你们家闲事。但那个府叫夏府,是我亲祖父打下的家业;你父亲天天到我家嚷嚷说我们是一家人,有事没事就叫我们帮忙。那日去宣平候府,你们不是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去,说一家人不分彼此吗?怎么,这会子又翻脸不认人,说我们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夏祁连嘲带讽的话又将夏祷眼中的火气给点燃了。他刚想还嘴,夏祁伸手一挡:“你不要再说了,说什么今天我都是要见真章的。如果老太太真说咱们不是一家人,我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或者那个家规只针对我,不针对你,那我们马上就走,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就彻底不是一家人了,你也别叫我爹三叔,我也没你这堂兄,你们一家有事没事别再来烦我们。”

夏祷‘胸’口一起一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但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转过头去,瞅着夏正谦,满脸委曲地道:“三叔,您就这么瞧着祁哥儿拿话呛我?”

如果一开始夏祷使出撒娇这招,夏正谦或许还会给侄儿面子,喝斥自己儿子一声。可刚才夏谦那鄙夷的表情,把夏正谦刺得不轻,他冷冷地看了夏祷一眼,直接将脸一转,再不理他。

夏祷没想到向来宽厚的三叔竟然会给他一个冷脸,不敢置信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转过头去,再不说话了。

夏祁的目的就是把夏祷揪到夏府去,大闹一场,此时见夏祷不说话,他自然乐得省事,便也不说话。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眼看马车就要驶到夏府了,夏祷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

他用哀求地语气对夏正谦道:“三叔,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青楼了。”

说实话,今天的事虽然不大,也与三房无关,但对夏正谦打击却是不小。

他一直以为即便他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但仍是那个家的人,是夏正慎和夏正浩的兄弟。他在那个家里长大,那府里的一草一木都装在他心里。他内心里,仍然把夏府当成自己的根,夏正慎和夏正浩等人仍是他的亲人。

但如今,大房一个孩子对他都鄙夷而嫌弃,话里话外都说他不是夏家人,夏府里什么事都跟他无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进府

他一下子心灰意冷,真的不愿意再管那府里的闲事,更不愿意再踏进那里一步。

他正要叫鲁良停车,夏祁却抢先叫了起来:“你保证?你拿什么来保证?要是以后你为了逛青楼‘弄’得倾家‘荡’产,我们不光要养活你们,还要吃埋怨,说我爹明知你逛青楼,也不管你,纵容你败家,一切错处都是我爹的。所以,今儿这事绝不能饶,定要到老太太和大伯面前说清楚。以后你们有什么,也别埋怨到我爹头上。”

这话说得再有理不过,夏正谦顿时打消了逃避的念头。

黑白颠倒、倒打一耙的事,老太太还做得少吗?以后夏祷把家败掉了,老太太要怪的只会是他夏正谦,说他没管教侄子,所以害得夏家如此下场。

夏正谦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他转头望着窗外,再不理会夏祷。

夏祷是被大人宠坏的孩子,见夏正谦一直不理他,便赌气不再哀求,脑子里急速考虑接下来需要应对的场面。

“吁……”鲁良驾着马车徐徐停在了夏府‘门’前。

“鲁大,你怎么过来了?”守‘门’的下人赵老五看到鲁良,吃了一惊,不过随即便望向车厢,想知道三房是谁来了。

“嗯,我家老爷和少爷来了。”鲁良一边下车,一边答道。

赵老五心里一震,忙对同伴张忠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禀告老太太。”说着,不待同伴答话,便飞也似地朝后边跑去。

“呸。讨巧卖乖的家伙!跑这么快,以为有赏钱啊?没准赏你两板子!”张忠对着同伴的身后吐了口唾沫,满脸不高兴地骂骂咧咧。

现在夏府里谁不知道三房自打分出去后,就攀了高枝?但因为跟老太太的矛盾,一直不愿意跟这边府里来往。今天他们主动上‘门’,大老爷、二老爷听了一定十分高兴,没准就会打赏报信的人呢。

张忠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跑到仁和堂去给大老爷报信去,转过头就看到夏正谦从车里下来。他忙上前去跟夏正谦作揖行礼,“三老爷,您来了?”

看到跟在后面的五少爷和六少爷,而且三房的六少爷还亲热地将手攀在五少爷脖子上。张忠脸上更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五少爷、六少爷,你们也回来了?”

夏正谦望着阳光下那用灰石垒砌雕刻而成的‘门’头图案,以及夏老太爷所写的苍劲的“夏府”两个大字,鼻子里有一种发酸的感觉。

他忙低下头来,眨了眨眼,对张忠道:“大老爷在不在府里?”

“回三老爷话,大老爷在医馆呢。要不小的这就去把他给您请回来?”张忠对夏正谦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嗯,去吧。”夏正谦点头。

既然到了这里。不进‘门’是不行的。但他实在不愿意单独面对老太太那张脸。有夏正慎在,或许会好些。

“三老爷你们先里面请,小人一会儿就回来。”张忠也顾不得赵老五也不在。‘门’前再没人守,急着讨赏,急匆匆就往仁和堂那边飞跑而去。

到了此时,纸包不住火,夏祷的心倒也定下来了。见夏正谦站着不动,他不耐烦地道:“走吧。站这儿干嘛?”说着,就要往里走。却不想他的衣领仍抓在夏祁手上。这一动差点被拽了个趔趄。

“喂,到了这里你还怕我逃吗?快点把手放开。”他怒道。

夏祁理都不理他,手抓得更紧,眼睛只看着夏正谦。

“等你爹过来咱们再进去。”夏正谦真不愿意进去,转过身往‘门’口一站,就打算当一会儿守‘门’人了。

夏祷顿时傻了眼。此时街坊邻居就已有人朝这边探头探脑了,而他此时就像押在夏祁手上的犯人,形象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要传出什么闲话来,他以后还怎么在这一带‘混’呢?

“您让六弟先放开我。这样子被人看见,像什么话!”他冲着夏正谦道。

夏正谦此时倒也不怕这个侄儿跑了,正要开口叫夏祁放手,便听得‘门’里传来呼叫声:“三弟,可是你回来了?”

转头一看,却是夏正浩。他心里便有些高兴:“二哥,你今儿个在家呀?”

“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去?”夏正浩走了出来,见夏正谦站在‘门’口,眉头一皱便嗔怪道,“这是你的家,即便搬出去了,你仍是夏家人,是我亲弟弟,是这府里的三老爷。到了‘门’口不进去,难道你还真把自己当客人不成?我说三弟,你的‘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扭了?”

从小夏正慎的‘性’子便自‘私’霸道,虽有老太太撮合,夏正浩仍跟三弟夏正谦多亲厚些。他这毫不客气的责怪,倒叫夏正谦心头一暖,将刚刚心头涌上来的难受心绪驱散了几分。

“不是。我刚叫张忠去叫大哥了,‘门’口没人守,所以想在此等等大哥。”他忙解释道。

“叫鲁良守着不就行了吗?你呀!”夏正浩叹了一口气,“走吧,咱们进去。”转头又招呼夏祁,“祁哥儿也来了,赶紧跟二伯进去。”说着,拉着夏正谦便往‘门’里去。

夏祷心里顿时郁闷得很。

自家二叔,只管热情招呼三房父子,看到他则跟没看见一样。

他拿眼睛睇了夏祁一眼,心里不忿: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治好了宣平候府姑太太和罗公子的病吗?再怎的也只是个郎中。待自己考上秀才,定让他匍匐在自己脚下给自己磕头。

三人到了正院厅堂,却见里面除了站着个小丫鬟,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全然不见。

夏正浩眉头一皱,对丫鬟问道:“主子们呢?”

“老太太头疼,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屋里伺候着呢。”小丫鬟道。

她等在这里,就是为了传老太太这句话的。

夏正浩心里顿时很不高兴。

这段时间为了缓和跟三房的矛盾,他跟夏正慎没少想办法。怕引起夏正谦反感,他们还不敢自己往前凑,只是隔三差五地派下人送些吃食到城东去。开始夏正谦并不收,只是送的次数多了,想是心里的气消散了许多,才收了一次两次。

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了矛盾,夏正谦带着儿子回到府上,自家老娘又出妖娥子。

“三弟你先坐着,我去看看。”他对夏正谦笑道,又吩咐夏祷,“祷哥儿好生招呼你三叔和六弟。”说着便去了那边屋,准备好好劝劝老娘。

进到厅堂,夏祁就已放开了夏祷衣领。这会子见夏正浩出去,夏祷立刻得意起来,鄙视夏祁:“你揪呀,怎么不揪了?有本事你别放手!”

这贱痞子就是欠揍!

夏祁一伸手又把夏祷的衣领揪了起来,还特意用力一勒,夏祷被勒得差点没翻白眼。

“我草泥马!”夏祷从来就不是好鸟,喘过气来张嘴就骂粗话,全然没想到夏正谦就站在身边。

夏祁气得肺都要炸了,抬起膝盖用力一顶,右手也招呼了过去。

夏祷没想到夏祁在老太太眼皮底下竟然还敢对自己动手,“哎呀”一声,呼疼的声音响彻云霄。

“怎么了,怎么了?”老太太在那边屋里本还想拿拿架子,要夏正谦亲自去慰问她才肯起身。可一听这惨叫声似乎是自己宝贝孙子发出的,她再顾不上别的,忙乎乎地就往这边赶。

“祖母,祁哥儿打我。”夏祷看到祖母来,像看到了救星,顾不得身上还痛得厉害,忙开口告状。

夏正谦和夏祁俱都沉着脸,默不作声。

“怎么的,看我不死,想要打上‘门’来把我气死不成?有种你们把我也打死好了。”老太太一开口就蛮不讲理。

夏正谦和夏祁仍不说话,眸子里的寒光更甚。

夏正浩眼看着事情又朝糟糕的方向去了,急得一头的汗,拉拉老太太的袖子,示意她消停些,又朝那小丫鬟喝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虽是老太太屋里的三等丫鬟,但能被大太太挑进这屋里来,也‘精’得跟贼似的。夏祷是家中小霸王,夏正谦和夏祁则是夏家的新贵,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要巴结的对象,两边她都招惹不起。更何况,依三老爷和六少爷的‘性’子,她说是他们主动打的五少爷,二老爷也不能信啊。

不过她知道不能直接把情形说出来,否则一会儿就要被老太太迁怒。

她胆怯地瞅了瞅老太太,一副缩头缩脑不敢说的样子。

“不怕,你只管说!”夏正浩一挥手。

他对夏祷实在没有好感,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天天挑唆自家那傻小子跟三房人对着干。府里跟三房的矛盾,一半是这孩子引出来的。

小丫鬟得了保证,便不偏不倚,将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本来听到夏祷被夏祁揪衣领,老太太还怒不可遏,立刻就想开口叫人把夏祁提出去打一顿。但一听后面夏祷骂人的话,她的叫骂声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当着人家丈夫、孩子的面骂“草泥马”,而且这‘女’人还是自家长辈,即便蛮不讲理如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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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起来了

“打得好。”夏正浩对夏祷恨的不行。好不容易眼看着要缓和矛盾,被夏祷这一骂,两边的关系怕是又降回冰点了。

站不住理,自家儿子还在一旁喝倒彩,老太太没办法再胡搅蛮缠下去了,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问夏正谦:“你过来干嘛来了?”说着用手扶着额头,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希望夏正谦能上前对她嘘寒问暖,这样面子有了,还能‘摸’清夏正谦的底,趁机拿捏他。

可下一句夏正谦的话就彻底让她破了功:“今天我们路过北街,在一家青楼‘门’口看到祷哥儿搂着个‘女’人出来,这不就把他送回来了。”

“这不可能!”老太太想都没想,一开口就否认事实,“祷哥儿向来老实,除了学堂哪儿都不去。你莫不是因为祁哥儿狎妓饮酒被打的事,就故意来找祷哥儿的茬不成?”

老太太这态度,尽管在夏正谦的意料之中。但真听到这话,满嘴的苦意还是直往他心头涌。

他也不理老太太,转头对夏正浩道:“二哥,你也这么认为?”

“这……”夏正浩犹疑着。

夏正谦和夏祷两人,他自然百分百地相信夏正谦。夏正谦的‘性’子谁都清楚,而夏祷那个德‘性’,逛青楼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但如果他帮着夏正谦说话,这个家里他呆着就不舒坦了。老太太肯定责骂他。大哥和大嫂即使嘴里不说,心里也定然会怪责他。为个不大理会自己的庶弟,这样做似乎不大划得来。

可问题是。府里正跟夏正谦缓和关系。自己这么一偏帮不要紧,夏正谦绝对会对他和夏正慎寒心。

思索半晌,他也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得转头问夏祷道:“祷哥儿,你三叔说的可是事实?”

见夏正浩犹豫,又问夏祷这话,夏正谦本来就冰冷的心又寒了一寒。原来。在二哥眼里,自己的为人竟然是不可信的。果然。二哥跟大哥才是一家人。

夏正浩这样问,谁都想到夏祷嘴里会是个什么答案。逛青楼犯家规,那是要打板子的,夏祷不矢口否认才怪。

但不知夏祷是怎么想的。一刻钟之前还哀求夏正谦放过他,这会子有递到脚下的台阶,他也没顺着爬下来,而是十分干脆地承认道:“没错,我今天是逛了青楼。”

“祷哥儿你……”老太太大吃一惊。

夏祁则是万分佩服夏衿。

当时他就反对这个计划。因为以老太太的偏护,夏祷只要咬死不承认他逛青楼,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除了让夏正谦跟夏府决裂得更加厉害一些,没有别的用处。反而是他跟夏正谦要折腾一次,回去还要解释一大箩筐的话。

可当时夏衿告诉他。夏祷是一定会承认自己逛青楼的。

他不信。问原因,夏衿又不说。他争不过夏衿,只得依了她。

想不到夏祷真的承认自己逛青楼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的好奇心被严重地挑了起来。

“祖母。”夏祷无比恳切地望着夏老太太。“当初也是同窗带我去的,我一共只去过两次。在那里我结识了一个姑娘。她很可怜的,被父亲赌输了卖到青楼,还带着个弟弟在身边要抚养。我想把她买回来做小妾,祖母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跑过去腻在老太太身边。摇着她的胳膊使劲撒娇,全然没看到夏正谦听到“带着个弟弟在身边”时。脸‘色’骤然一变。

“胡闹!”老太太将胳膊一‘抽’,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不许再去逛青楼,更不许提纳小妾的事。你再胡闹,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夏祷也知道因夏老太爷抱回个孩子的事,老太太对青楼‘女’子是深恶痛绝的。在夏正谦的身世掀开之后,她曾经不止一次咒骂过夏老太爷和青楼‘女’子,还警告他们不许去逛青楼。

但他也深知祖母对自己的疼爱。只要自己坚持,撒泼打滚,哭闹绝食,祖母定然会同意自己将臻儿接回来的。

“祖母……”他‘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臻儿,不纳作小妾,买回来给我作丫鬟也可以嘛。祖母,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吧。买了臻儿回来,我一定好好念书,再不往青楼跑,我一定给您考个秀才回来……”

“你想纳臻儿?简直是痴心枉想!”夏正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指着夏祷大骂起来,“你知不知道一般清倌人的赎身银子要三、四百两?你知不知道臻儿是清倌人里都排得上号的,身价比一般的清倌人还要高,五、六百两老鸨子都不让她赎身?就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一文钱也未给家里挣,竟然也敢开口说要给人家赎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祷被夏正浩这怒气冲冲的样子吓了一跳,哭都忘记哭了,抬起头望向夏正浩,神‘色’有些呆愣。

“喂,你干什么干什么?”‘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指着夏正浩的鼻子就开骂,“就许你一个接一个地纳小妾,我家祷哥儿为什么就不可以?祷哥儿没挣一文钱,你就挣了?看到我们夫妻不在,就欺负我家祷哥儿,老二你可真行啊!”

这人不用说,自然是大太太。

因来的是夏正谦和夏祁两个男‘性’,屋里又有夏正浩和夏祷接待,她跟二太太就没有跟老太太进来,一直站在‘门’外听屋里人说话。这会子见夏正浩竟然骂她的宝贝儿子,她哪里忍得住,自然要跑进来对骂。

夏正浩一向自诩是个斯文人,平日里说话文绉绉,最看不惯大嫂这个泼‘妇’样儿。刚才夏祷的话也是戳了他的心窝子,他才忍不住说几句。此时见大太太气势汹汹而来,对着他破口大骂,他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开口说话,二太太也进来了,对大太太反击道:“大嫂,祷哥儿小小年纪就逛青楼赎清倌,我相公不过是教训教训他,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是欺负?还有,我相公怎么就没挣一文钱了?因他有功名,家里每年少纳了多少税,省了多少钱,这难道不是他挣的?”

“逛青楼?逛青楼怎么了?老二他要是不逛青楼,怎的不光是清倌人的赎身价钱他知道,更是连那叫什么臻儿的身价他都一清二楚?至于说到挣钱,你算算他一年纳小妾要‘花’多少银子?你们家上上下下多少人,每个月吃用又要‘花’费多少银子?他省下的那点税钱,还不够给你家姨娘打首饰裁新衣的。就这儿,还有脸说给家里挣钱,我都替你们脸红。”

二太太脸红顿时气得通红。夏正浩生‘性’风流,整日在外面‘花’天酒地,还不停地往屋里纳小妾,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大太太如今拿这个来说事,这简直是往她心上捅刀子。

可输人不输阵,即便心如刀绞,她仍奋勇反击,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经思量了:“我相公纳几个小妾怎么了?那都是家里老太太赏的,又不是青楼楚馆买回来的,能‘花’几个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往自己口袋里划拉的银子都不知有多少,在外面偷偷买田置地,还‘私’下里开了铺子,田地铺面写的都是你娘家哥哥的名字。就你这样,还有脸说别人,我呸!”

屋里所有人听了这话都猛地一怔,转头望向大太太,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你满嘴喷粪,老娘跟你拼了。”苦心隐瞒的事竟然被二太太知晓,还这么嚷嚷出来,大太太顿时急了,扑上去就用指甲挠二太太。

“这没良心的,这没良心的……”老太太用力地拍着扶手叫着,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此时夏正慎从医馆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大太太和二太太扭打成了一团,而夏正浩呆愣在一旁不知劝架,老太太则坐在上首一脸气愤,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倒是夏正谦父子俩好整以暇,一副悠闲看热闹的姿态。他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住手!都给我住手!”

见打架那两人根本不理他,他气急败坏的对立在老太太身后的婆子道:“还不赶紧把大太太和二太太拉开?”

下人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

此时大太太和二太太披头散发,脸也被对方用指甲挠出一道道血印,十分狼狈。两人都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用眼睛瞪着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夏正慎喘了一口粗气,走到老太太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屋里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二弟,你说。”夏正慎点名道。

“就是……祷哥儿要赎清倌人,我说了他两句,大嫂就冲进来骂我,说我欺负祷哥儿,又说我‘花’钱多,没给家里挣钱。魏氏说大嫂在外面买田置地开铺子,写的是她娘家哥哥的名字,大嫂就跟她撕打起来了。”

夏正浩言简意赅,倒把话说得十分清楚。说完,他拿眼睛直定定地看着夏正慎。

夏正慎尴尬地咳嗽一声,一摆手:“你别听你娘子胡咧咧,没有的事。那田地铺面都是我大舅哥买的,用的是他自己的钱。”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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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必须分家

看到夏正慎这表情,夏正浩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还以为这件事,是大嫂瞒着大哥做下的。却不想看这样子,大哥竟然知道。既然知道,那不用说,这件事定然是大哥指使的了。否则,依大哥这爱财的脾‘性’,还不跟大嫂闹得天翻地覆,人人皆知?

他们夫妻两人管着家,却在外面置‘私’产……

想一想,夏正浩就禁不住心里发寒。

夏正浩这里还想着‘私’下里再问,别让三弟看了笑话,可二太太那里却不干了。她脸上被大太太用长长的指甲划了一道口子,现在还在往外渗血。也不知会不会破相,留下疤痕。

她心里恨恨,嘴里便不管不顾地嚷嚷起来:“大哥,你就别再说瞎话了。你跟大嫂在外面置‘私’产的事,谁不知道?那田地铺面写的是你大舅子的名字,但他却给你打了欠条,还请前街的李老爷做的中人。这事大家都传开了,就我们夫妻俩还傻子似的,被你瞒在鼓里。”

她跪到老太太面前,带着哭腔道:“娘,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这家里的财产,可是公中的。现在大哥偷偷转移出去,在外面置办‘私’产,这是想要侵占全部家产啊!娘您还活着,大哥就这样;要是有一天您不在了,他还不得将我们全家赶出去,流落街头饿死!娘,正浩可是您的亲儿子呀,您就眼睁睁看着你儿子孙子被饿死吗?您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说着。她匍匐在地上哭号不已。

“你……你们……”老太太指指夏正慎,又指指二太太,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儿子自‘私’贪财可气。二儿子选在这时候,当着夏正谦的面暴‘露’家丑也很可气。这一个个都是不孝子。

大太太见瞒不住了,连作证的中人他们都知道,干脆撕破脸大闹一场。

她捋袖叉腰,理直气壮地道:“娘,您也别怪我们置‘私’产,你想想二弟这些年。‘花’了家里多少钱?他纳府里的丫鬟做小妾就且不说了,‘花’费不多。但外面呢?前年他纳前街张家闺‘女’为妾。光聘礼就去了五十两银子;去年纳王老三家的小闺‘女’,‘私’下里给王老三还了八十两的赌债。

这些还不算。他们二房人口最多,每个姨娘配的丫鬟婆子,每个月光月钱都得‘花’上十几两银子。每年还得给姨娘们打首饰裁新衣呢?就这,还不断地往家里抬新人。咱们又不是万贯家财,二弟又不事生产,哪里扛得住这么如流水般地往外‘花’钱?

除了这些,二弟哪个月不出去参加什么诗会酒会?这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两银子。这银子打哪里来?还不是正慎他每日在医馆里辛辛苦苦一文钱一文钱赚回来的?正慎在医馆里忙,我在家里辛苦‘操’持家务,绞尽脑汁地算计着如何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可他们呢?坐享其成,‘花’天酒地!

二弟这事我们跟您说过多少次。可您偏要护着,他一哀求,什么您都答应。我们要不置办些‘私’产。这家里的钱财就要被二弟败光了。

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一贫如洗,我们能甘心吗?现在不过是买几亩田地,就有人眼睁睁地盯着,闹得天翻地覆,还嚷嚷不公。我们才觉得不公呢。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就把二弟那些小妾都遣出‘门’去,以后再不许‘乱’‘花’钱;要不咱们就分家!”

大太太的声音掷地有声。尤其是最后那“分家”两个字,更是珠圆‘玉’润,说得清晰无比。

“分家就分家!”夏正浩怒了,“‘私’吞家产,还振振有词,胡搅蛮缠,东拉西扯,简直不可理喻。我纳小妾怎么了?才子佳人你懂不懂?读书人,哪个不是华服美婢,风流倜傥?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如此俗不可耐?即便有些‘花’费,也是我爹娘允许的,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什么急?”

“再说……”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花’这些钱,也不是白‘花’。要不是我‘交’游广泛,结识的贵人多,苛捐杂税又岂会才‘交’那么点儿?上‘门’找麻烦、敲竹扛又怎会避开夏家?你算算一年下来府上能省多少钱?

倒是你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人不知往口袋里扒拉了多少银子,在外置的那些‘私’产,只是你们‘私’吞的一小部分吧?别以为我读书读傻了,不知道你们做的手脚。”

说到这里,他满脸不耐,挥着手道:“行了,少废话,分家吧!早分早好,免得被你们搬空了,最后只剩一个空壳子!”

“咣当”地一声,一个茶杯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面红脖子粗的几人这才转过头来,望向老太太。

而老太太此时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见大家都望将过来,她才捶‘胸’顿足地喊道:“不许分,老娘我还没死呢。不许分,听见没有,不许分……”

“娘!”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开口。

听到对方叫唤,他们都望了对方一眼,继而又恨恨地同时转开。夏正浩鼻子里还轻哼了一声。

夏正慎抢先开口:“娘,要是不分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我每日早出晚归,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二弟却‘花’天酒地,不停地往外‘花’钱。我赚的钱还不够他‘花’呢。他上月去了一次省府,这个月又在城里参加了两次诗会,三、四十天的功夫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不算府里他那房人的‘花’销呢。一年下来,您算算他得‘花’多少钱?

偏仁和堂自三弟离开后,生意就大不如前,刨除给郎中、伙计的月钱,上个月才赚了二十七两。照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咱们家眼看着就要完了。反正这样的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下去了。分开来,眼不见心为净,他便是一夜之间把家里的钱全‘花’光,那也不关我事。”

夏正慎话还没说完,夏正浩就怒道:“‘春’天诗会多,所以‘花’销大些。即便‘花’了三十多两又怎么的?大嫂上个月,给袗姐儿打的首饰就不止三十两银子呢,更别说她自己头上戴的金簪,足足三、四两重。那这钱又怎么算?”

“……”

两兄弟,你给我算一笔账,我给你算一笔账,就这么一来一往,吵得不可开‘交’。

夏正谦在旁边则听得目瞪口呆。

以前夏正慎总说府里穷,‘花’费大,所以除了每个月固定的月例银子,舒氏回娘家买两盒点心,都得自己掏钱,更不用说一年四季的穿戴‘花’费了。

夏正谦自己一年四季没一天得空,整日在外面忙碌给人治病;而舒氏只求个安稳日子,只要老太太不三天两头找她的茬,便是吃糠咽菜她都愿意。所以夫妻俩根本不去计较府里的开销,只要不饿肚子就行。有时候脑子里偶尔往那处想一想,也以为夏正慎‘精’打细算,只是为家里置产,并未多想。

却不想这两位哥哥,一个‘花’钱如流水,一个月的开销抵得上三房一年的‘花’费;另一个则跟老鼠似的,不停地往自己的口袋里扒拉银钱。

“别吵了,别吵了,都给我住嘴。”老太太在一边叫嚷,“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死,就不许提分家的事。”

却不想夏正慎和夏正浩早已积怨已深,彼此对对方都深怀不满。而大太太和二太太自打从进‘门’那日起,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照面不拌两句嘴,就不算完。这矛盾既然闹开,根本收不住场。夏正慎跟夏正浩兄弟俩在那边吵,大太太和二太太在这边吵,直吵得天昏地暗,声音大得快要把屋顶都掀起来。

“咱们走吧。”夏正谦见状,实在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低声对夏祁道。

“别呀。”夏祁拉住父亲,“大伯和二伯要是真分家,咱们必须得在场。他们分了财产,没道理我们一文钱没有,还倒欠三百两银子的。欠三百两银子倒也罢了,没准以后赡养老太太的钱还叫咱们出,什么责任都推给咱们,咱们可不能吃这哑巴亏。”

三百两银子的事夏正谦还无所谓,但夏祁后面那句话倒叫他心里一凛。他受尽了老太太搓磨,又为夏家赚了恁多家产,别临了夏家的一文钱的家产没得到,倒叫他把老太太接回家去赡养!

有老太太的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

他只得耐着‘性’子,坐等两对夫妻吵完。

“哎哟,哎哟……”老太太忽然捧着心,皱着眉直叫唤,一边叫还一边给她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常年跟在老太太身边,最是了解老太太的心思。立刻扑到老太太身上,尖声叫嚷起来:“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这声音传透力极强,瞬间把那四人的吵架声盖住了。只苦了老太太,本来身体没哪里不舒服的,此时魔音穿耳,那叫一个难受。

夏正慎和夏正浩转头一看老太太皱眉捧心,一副难受的样子,忙围到她身边:“娘,娘,您没事吧?”

“哎哟,我心口痛。”老太太这招见效了,心里十分得意,奄奄一息地拉着夏正慎和夏正浩的手,挣扎着道,“你们是亲兄弟,应该互相扶持才对,何必为点银子就闹分家……”

夏正慎和夏正浩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异口同声地道:“必须分家!”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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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分家产

老太太一噎,差点背过气去。

夏正慎平时还算孝顺,但这是没比较的情况下。如今老娘跟银子一比,他觉得还是银子更亲一些。

他一面抚着老太太的背,一面道:“娘,我跟二弟一家反正过不到一处去,不如让我们分家算了。如今祐哥儿孩子都有了,祷哥儿眼看着也要娶亲。二弟新纳进来的姨娘年纪却比衯姐儿还小,一大家子几辈人就这么‘混’住着,总不是一回事。不如分开过,矛盾还少些。俗话不是说么?远香近臭。分开了,指不定我们兄弟两人反比以前更亲厚呢。”

这话说得老太太有些心动。

夏正慎所说的情形,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夏祐是个正人君子,夏祤一心读书,遇上夏正浩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夏祷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把屋里的丫鬟全收了。这要是跟二叔的小妾闹出什么‘乱’子……

“正是这个理!”夏正浩恨恨地道。

他今儿个发作,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因夏祷闹着要赎身的青楼‘女’子臻儿,就是他喜欢的‘女’人。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那个臻儿总对他爱搭不理。昨天他过去,臻儿身边的小姐妹才给他‘露’了一点话风,说是臻儿不喜欢年纪大的男人。

原来竟然是嫌他老了!

男人,尤其中年男子,最痛恨也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夏正浩就怒火中烧。但这种事,不好跟任何人说,所以这股火就一直憋在他心里。结果回家后,有下人跟他禀报,说他最喜欢的一个姨娘,跟夏祷在一起说说笑笑,十分开心。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他也不好闹腾,只得找个理由狠狠地发作那小妾一回。但心里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直到今天,听说臻儿跟夏祷很亲密,他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

老太太见劝不住,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想分,那就分吧。不过,怎么分法,都得听我的。”

“娘,您说。”夏正慎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这宅子,一分两半,中间垒一道墙,另外开一个‘门’,就分成两个府。老大住东府,老二住西府。”老太太又看了二太太一眼,“魏氏带着媳‘妇’每日到我这里来伺候;老二带着儿子、孙子,每日早晚过来给我请安。”

这话一说,夏正慎和夏正浩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老太太要跟着自己过,夏正慎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开着医馆,最清楚人一旦老了,那浑身都是‘毛’病,看病吃‘药’,那‘花’的钱海了去了。更何况老太太没了夏正谦和舒氏可以折腾,脾气变得更为古怪,隔三差五地就要打骂人,光她屋里的茶杯、瓷器损耗都是一笔开销,更不用说还要给打伤的下人看诊吃‘药’呢——不看诊吃‘药’,下人死了,损失更大。

夏正浩也不乐意。

照着现代的说法,他就是个喜欢过夜生活的人。虽没有酒吧夜总会可以泡,但每日里跟小妾饮酒胡闹,总要闹到深夜才歇息。要他每日早早起来给老太太请安,那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娘。”夏正慎在心里盘算着老太太的体已,率先开了口,“您跟着我过我没意见。只是您老呆在一个地方,不嫌烦闷吗?依我说,您也别定在哪里住。时不时地到二弟、三弟家过过,让他们也伺候伺候您,尽尽孝心,这样也免得说您只愿意跟我住,偏疼大儿子。”

说着,他隐晦地朝老太太眨了一下眼。

老太太一怔,随即便将目光投到了夏正谦身上,又看了夏正浩一眼,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极合心意地点点头:“老大这话在理。”又转头朝夏正浩和夏正谦问道:“你们觉得呢?”

天朝以孝治天下,母亲老了,要到你家养老,不管你是嫡子庶子,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大不孝,不光邻里会从道德上谴责你,官府也会追究你的罪行。

夏正浩心里对夏正慎这个亲大哥恨极,嘴里却不得不应道:“娘要来我这边住,儿子自是求之不得。”

夏正谦这里,真是觉得怕什么来什么。他很想拒绝,可想着儿子的前程,只得咬着牙应道:“儿子自然也是愿意的。”

夏祁眼里的寒芒一闪,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对夏衿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初夏衿就说老太太会到三房养老,夏祁断然否认。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老太太不是夏正谦亲生母亲,跟三房的人又撕破了脸,不会上赶子跑到城东夏宅来找不自在,便是她一时脑‘抽’筋,孝顺的大伯和二伯也不会让老太太这么胡闹。

却不想,竟然什么都被夏衿说中了。

夏祁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妹妹暗授了应对之策,否则他们一家就又回到水深火热之中了。

看到两个弟弟都答应,夏正慎顿时心‘花’怒放,满脸欢愉地道:“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他又朝老太太使了个眼‘色’,上前扶着她道:“娘,您心口还疼么?”

老太太‘性’情偏‘激’,脑子却一点也不糊涂,否则也不会变着‘花’样折腾夏正谦和舒氏那么多年。夏正慎这一使眼‘色’,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忙捂着心口呻‘吟’道:“哎哟,你不提还好,这一提,我觉得这心里跟被人用绳子绞着似的,疼得厉害。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要躺下。”

“那您赶紧躺下。”夏正慎这会子又变成了极孝顺的儿子,轻手轻脚地扶着老太太躺了下去,又叫人,“赶紧把软榻抬进里屋,让老太太歇着。再把前儿个三老爷开的‘药’方抓两副‘药’来,煎了给老太太服下。”

屋里屋外的下人连忙行动起来,抬软榻的抬软榻,拿东西的拿东西,‘乱’成了一团。

夏祁直到老太太躺着的软榻被抬起,眼看着就要挪进里屋去了,他才上前对老太太道:“祖母,您回房好生歇着。分家产的事不用担心,我爹会跟大伯、二伯好好商定的。您放心,这家里的财产虽说大部分都是我爹挣回来的,但我们只要三分之一就可以了,绝不贪心。”

听得这话,不光老太太一呆,便是抬软榻的下人都愣住了。夏正慎和夏正浩则是齐齐变‘色’。

“你说什么?分家产?”老太太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都产生幻听了。她转头对夏正谦道:“你们三房不是早分出去了吗?这次分家,是大房和二房分,关你们什么事?”话说到后面,声音就尖利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可怕。

“嘿,那次可不是分家,而是您怕我爹治不好罗公子的病,连累你们,硬‘逼’着把我们赶出去的。这夏府偌大的财产,大部分是我爹赚回来的。即便他是庶出,分家的时候也没有净身出户,还倒欠三百两银子的道理。”夏祁神情自若地淡然笑道。

“祁哥儿,你胡闹什么?”夏正慎脸上的表情似乎要吃人,“你爹在一旁都没说啥,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赶紧闪开,别挡着路。气坏了老太太的身子,你担当得起吗?”

说着,他拉着夏祁的胳膊往旁边用力一拽,夏祁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柱子上。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夏正谦骤然变‘色’,上前看了看儿子没事,他将脸一冷,“祁哥儿的话,就是我的话。当初老太爷去世时夏家只有这座宅子和几十亩田地,两个铺面。这些田地和铺面的出产是有数的。除此之外,就还有仁和堂这一个进项。这么多年,我起早贪黑,赚了多少钱,拿仁和堂的账本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可以说仁和堂八成的利润都是我赚的。赚来的这些钱除了供你们吃用,还置了家产。我得了老太爷传授的医术,赚了钱供你们吃用,我也认了,这些账且不算。但如今分家,我拿三分之一的财产,不过份吧?”

“老三,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夏正慎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早已分家出去,还到官府做了登记。这次分家,可没你什么事,你别出尔反尔,做那小人行径。”

“我小人行径?”夏正谦气笑了,“我不是小人,我是傻子才对。这家产是我赚的钱置的,到头来我一文钱没分到,反倒欠下三百两银子,最后赡养老太太的事还摊到我头上。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傻的人么?”

说到这里,他无限唏嘘,也无限自责。

要不是他以前傻得可以,夏正慎敢将他欺负到这份上么?可笑的是即便闹成那样分了家,他对夏正慎还留有一份手足之情,想着有什么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毕竟是同父的亲兄弟,曾经是一家人!

可笑啊,可笑!

“不管怎么说,你已另立‘门’户,就是说破天去这家财也没你的份。你可别痴心妄想,打这家产的主意。”夏正慎斩钉截铁。说着,他转头向夏正浩求支持:“老二,你说是吧?”r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吓了一跳

“这……”夏正浩犹疑了一秒钟,便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他对夏正谦有感情,也愿意跟这个弟弟站在一边。无奈这涉及到他的切身利益,他有一大家子需要养活,他以后‘花’天酒地的开销极大。要是分给夏正谦三分之一的财产,他拿到的手的钱财就缩水许多,这自然是他不愿意的。

利益面前,兄弟感情还是免谈的好。

夏正谦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夏正浩的话,他的心还是一疼。

这个家,最后一点念想就这么随风而散了。

他本意也不是争家产。他有医术在身,多少钱赚不来?他只是不忿夏正慎如此过份罢了。

他满嘴苦涩地正要提出既不分他家产,老太太那里他就没义务赡养了,却不想夏祁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大伯、二伯,这件事,不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我们也不跟你们在此争执,明日我会写一份状纸到衙‘门’去,到时候叫罗大人直接判决就好了。既然你们不念手足之情,也别怪我们无孝悌之义。到时候我们要的就不是三分之一了。这些年我爹赚了多少钱,置的多少的家产,统统得拿回来,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说理的地方!”

说着,他转身一拉夏正谦:“爹,我们走。”

“哎,祁哥儿,三弟。三弟你别走,这事咱们慢慢商量。”夏正慎一想这事不对,赶紧冲着夏正谦父子的背影叫道。

夏正浩的脑子转得没那么快,可此时也想明白了。

夏祁救了罗公子一命,三房跟罗府的关系可不一般。而争家产这种事,正是在推官所管辖的范围内。这事要由罗大人来决断,那岂不是三房想要多少财产就要多少财产?

更何况,所有到官府争产的。官府先不先就扣除一部分财产来充公,说是作讼费。官府刮一层,再偏向三房分上一分。剩到他和夏正慎手上的,还能有多少?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开始计算即便分给夏正谦三分之一的财产,他还能得到多少了。

“哎哟,哎哟。我心口疼。疼,好疼……”老太太一见情形不妙,赶紧装病。以求先打‘乱’眼前的局势,待过后再来商量对策。

“大伯、二伯还是先伺候祖母回房养病吧,分家的事不着急,罗大人一纸判决下来,咱们照着分就是了,没必要‘浪’费时间再商议。”夏祁说着,一拉夏正谦。“走吧。”

“哎哎,祁哥儿,先别走。”夏正慎上前一把拉住夏祁,陪着笑脸道,“这事不用麻烦罗大人,咱们几个坐下来商量妥当就成了。”

他可看出来了。三房如今主事的。是夏祁而不是他那‘性’情有些软弱的庶出三弟。

“可祖母的病情……”夏祁迟疑着。

夏正慎不耐烦地对下人一摆手:“赶紧抬老太太进去,再把‘药’煎了给老太太服下。”

下人连忙抬着软榻往屋里走。

“我不去。我不去。”老太太却拉着‘门’框大喊道,“我这会子不疼了,我要留在这里看你们分家。”说着又道,“正院是我的,谁也不许分。”

夏祁听得这话,也不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正慎。

夏正慎一见无奈,只得对老太太道:“娘,您还是回房歇息吧,分家的事,我们会商量妥当的。”又对老太太使了使眼‘色’。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以前老太太仗着自己的身份,对这些晚辈不是打就是骂,大家都怕她。现在三房父子有罗推官撑腰,再跟宣平候府也扯上了关系。得罪了他,他就拿这些权势来压自己的两个亲儿子,给他们少分财产,这等于拿到了自己的软肋,老太太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她只得道:“那好吧。你们商议妥当后,要先来禀报我,待我点头才能算数。”

夏正慎先看了夏祁一眼,见他没有异议,这才对老太太点头道:“好,没问题。”

老太太看得心酸。以前三房在府里,就是软弱可欺的蝼蚁一般的存在,下人们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可不过是短短几日,夏家的一家之主倒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了,这天理何在!

“行了,抬我进去吧。”老太太一挥手,来了个眼不见心为净。

老太太进房了,厅里几人才又重新坐下来。这一坐,夏祁看到夏祷也在一旁边,一拍脑袋:“唉,五哥这事,我倒是忘了。”

他看向夏正慎:“当初我狎妓饮酒,祖母和大伯说我犯了家规,打了我二十板子。现如今五哥比我还要厉害呢,逛了两次青楼,还闹着要给青楼‘女’子赎身,祖母和大伯却没有什么表示。分家之前,我倒想先问问大伯,这家规只针对我一人呢,还是针对夏家全部的子孙?”

夏正慎正准备坐下,听得这话,屁股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他望望着夏祷,心里大骂,这儿子就是个傻子,那事既然‘蒙’‘混’过去了,还不赶紧开溜,留在这里是要给人提个醒么?

“这、这个……”他心念急转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对夏祁讨好地笑道,“你五哥昨儿个才染了风寒,这病还没好。打板子恐怕要伤身。祁哥儿你看能不能让大伯缓两天再教训他?”

“染了风寒还去逛青楼?”夏祁一脸惊讶的表情,继而正‘色’道,“大伯,不是侄儿说你,像五哥这样,你还是狠狠教训他一通才好。染了病还要去逛青楼,这是陷得太深了呀,我听说那青楼就是个销金窝,多少银子都不够使的。五哥陷这么深,您不好好教训他,往后绝对会把家给败掉。我看二十板子都不够,起码得三十板子才成。”

“夏祁你不要太过份!”夏祷一听,指着夏祁的鼻子就要大骂。

“祷哥儿!”夏正慎一声大喝,及时拦住夏祷的话。这要让他骂出什么来,惹恼了夏祁,夏家的财产怕都得跑到三房手里去了。大利益在前,打儿子几板子算什么?再说,逛青楼,将那么多钱‘花’到婊/子身上去,夏正慎想想都心疼。打上几板子,让他头脑清醒清醒,也是好的。

“来人,将五少爷押到院子里去,打三十板子。”夏正慎这一发狠,却是不得了,还真要打儿子三十板子。

“老爷,你疯了!”大太太大惊。因涉及到分家大事,她怕自己那张嘴坏事,一直没敢吱声。可眼下要打她的宝贝儿子了,她顾不得别的,拦在夏祷面前,又指着夏正慎和夏祁大骂起来。

夏祁见状,也不回嘴,直接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哎,祁哥儿。”夏正慎忙拉住他,又喝止大太太,“你给我闭嘴。慈母多败儿,祷哥儿都是被你宠坏的。”又令下人,“把大太太拉回房去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下人不敢多言,拉着大太太出去了。

听着大太太的哭嚎声越来越远,夏正慎对下人猛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五少爷拉出去打?”

“是,是。”下人连忙将夏祷拉到院子里。

夏祷是个傲‘性’子。见父亲一心要打自己讨好夏祁,一咬牙,赌气地甩开下人的手,自己主动扒到了长凳上。

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打板子声,夏正慎忍着心疼,对夏祁僵僵地笑道:“行了,外面的事咱们就不管了,还是来算算家产如何分吧。”

夏祁这一回倒没自作主张,而是转头看了夏正谦一眼。

“你做主吧。”夏正谦带着些欣慰,又带着些无奈地道。

他发现,自己就是个无用的人。倒是自己这双儿‘女’,小小年纪就比他强太多。有时候,儿‘女’太干能也不是好事,作老子的实在太过挫败。

夏祁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打开来对照着念道:“夏家现有房产两处,铺面六处,田产二百五十亩,山地五十亩。我们三房,就要城外东边那一百亩良田和五十亩山地,以及城南江湾巷两个铺面。至于那三百两欠银,本就不合理,大伯将欠条拿出来撕毁了吧。”

他放下手中的纸,看着夏正慎和夏正浩:“余下的两处宅子,一百五十亩田地和四个铺面,则由大伯和二伯分了。再有,正院老太太说不许分,那么谁要这边院子,就由谁赡养老太太。这样分,合理吧?”

“……”

夏家兄弟三人望着夏祁手里的那张纸,齐齐无语。

夏正浩转头看了夏正慎一眼,见他白着一张脸不说话,心里十分舒畅,对夏祁笑道:“合理,我觉得十分合理。”

夏正慎则脑子一片空白,耳里“嗡嗡”作响。待他感觉到大家都在望他,竭力冷静下来,才发现后背汗渗渗的,已被冷汗浸透了。

夏家名下的财产,可没有夏祁说的那么多。里面五十亩良田和五十亩山地,以及两个铺面,都是夏正慎这两年陆续买的,落在了他大舅子和夏家几个远房亲戚名下。有一些,便是连大太太都不清楚。可夏祁怎么知道的?他既知道这个,那自己还能有什么秘密能瞒住他?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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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齁喘症

他对夏祁‘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合理、合理。.”声音听在他耳里就像飘在天外。

“那你们看看你们两房的财产,是现在分呢,还是以后再分?”夏祁又问。

夏正慎和夏正浩对视一眼。

夏正浩想都不想就道:“现在分吧。”

他心里很清楚,大哥是个不占便宜就浑身不舒服的人;而老太太本就偏心大房,现在要靠大房养老,必定会更加偏袒大房。过后再分家,他肯定要吃大亏。不如趁三房父子在,夏正慎对他们有忌惮,把家给分彻底了。

“那你们商议吧。”夏祁端起桌上的茶碗品起茶来。

夏正慎和夏正浩就在旁边讨论起来,说了几句,两人就开始争执,直吵得脸红脖子粗。

夏正谦此时对这两位兄长也完全失望了,也跟夏祁一起在旁边悠然品茶,并不上前劝解。

果然如夏正浩所料,当着夏祁的面,夏正慎并不敢太过份,只稍稍占了一点便宜便不再‘逼’进了。夏正浩也知道如果不让些利益出来,待三房父子不耐烦要走,他连现在的利益都不能保证。最后只得忍着气答应了分家方案。

末了,他不放心,又再三声明:“不过我们要说清楚,这正院和老太太的体已以后归你,老宅也归了你,那么赡养老人就是你的事了。平时吃饭穿衣,看病吃‘药’,都是你管,别到时候又拿老太太当借口,时不时地找我跟三弟要钱。至于我跟三弟逢年过节是否孝敬老太太东西,那是另一回事,跟责任无关。”

“以后老太太过世,丧葬的费用,你们总得负担吧?”夏正慎据理力争。

“这个没问题。”夏正浩还没说话,夏正谦就开口了。

人死了,一了百了。天朝并不时兴厚葬,老太太去世,‘花’费并不多,夏正谦不介意出这一回钱。

夏正谦既同意,夏正浩便也点头答应下来。

“我执笔,咱们拟个文书按上手印,趁三弟父子在这里,等下咱们就到街‘门’登记备案。”夏正浩怕夜长梦多,立刻掳袖子准备就要磨墨。

夏正慎拦住他:“娘说要先禀告她才能作准。”

夏正浩不高兴地放下袖子:“那我跟你一起去说。”

夏正慎又望望夏正谦父子。

“你们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是了。”夏正谦却不耐烦看老太太那副嘴脸。

夏祁则深深地看了夏正慎一眼,没有说话。

夏正慎心里一悸,赶紧对夏祁陪笑道:“只是禀告一声,老太太不会有异议的。”

夏祁点点头:“那大伯你们快些。时辰不早了,要是去迟了,衙‘门’恐怕关‘门’了。”

夏正慎看了看天‘色’,也不敢再耽搁,跟夏正浩匆匆进了里屋。

三房父子坐在那里喝着茶,听里屋传来的老太太的喝骂声和夏正慎低低的劝解声,过了好一会儿,夏正慎和夏正浩才出来,抹着额头上的汗对夏正谦道:“娘没意见了。”

既没意见,便由夏正浩执笔,将分家的文书写了下来。接着几人又坐马车,去衙‘门’登记备案。

且说夏衿因夏祁出了‘门’,她不好扮男装四处走,只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指挥仆从们挖地种‘花’。

她喜欢‘花’木,在看了宣平候府的‘花’园后,十分渴望自己也拥有那么一个‘花’园。天晴的时候搬上桌椅坐在‘花’丛中喝茶看书,也是十分惬意的事。只是现在的宅子是租的,便是种一棵树,都要经过主家的允许。她懒得去找人‘交’涉,只在她院子的矮灌木前,种上一些‘花’,也算得聊胜于无。

过上一两年,自己家定要买个院子。夏衿暗暗地想。

“衿姐儿,衿姐儿……”舒氏焦急地声音从院外传来,话声未落,她已出现在了院‘门’口,满脸地慌张急切。

“娘,何事?”夏衿连忙坐直了身体,心里猜想着是不是夏正谦父子在夏府被人欺负了。

但一想,不应该啊!以夏正慎的胆子,还不敢拿夏正谦和夏祁怎么样。

“前面医馆,送来个病人,说是已快要不行了。我派人去那边府上找你爹了,但怕是来不及,你邢师兄又医治不了。”舒氏急急道,“怎么办?怎么办?那病人可别死在咱们医馆里。”

夏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城南的夏府,离这里有些距离,打个来回需要不少的时间。而且即便夏正谦回来,也不一定能医治。要是那病人死在杏霖堂里……

虽说得急病死的,又遇上医馆主治郎中不在,怪不到杏霖堂头上,但死了人,于医馆的名声还是很有妨碍。杏霖堂的名声,现在正一天天好起来。出了这样的事,前面的一切努力怕是要白费了。

“娘,我去看看。”夏衿当机立断。

“对对对……”舒氏想起‘女’儿的医术似乎比丈夫还要高明,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将夏衿往屋里推,“你快去换了衣服来,赶紧出去看看。”

“不用换。”夏衿让开舒氏的手,“哥哥跟爹去了那边府,大伯、二伯他们都知道。这时候我再扮成哥哥的样子出去,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岂不是引人怀疑吗?我就这样出去吧,反正在宣平候府,我也救过岑姑娘和朱姑娘的。”

“这、这怎么行?”舒氏犯难了。一边是医馆的名声,一边是‘女’儿的名声,于她而言,自然是‘女’儿的名声重要。可问题是,这中间还夹杂着一条人命呢。

“就这么办吧。”夏衿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母亲,“我去那里不动手,只指挥师兄做事就可以了,无碍的。”

她早已想清楚了。她老扮成夏祁的模样行医,总不是一回事。以后名声越来越大,到时候达官贵人来找夏祁求医,夏祁还能以各种借口换她出来么?上次在宣平候府就差点被戳穿了,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样好的运气。

要是被人戳穿,对夏祁和她的名声只会影响更大。倒不如现在就把错误给纠正过来。

舒氏无奈,只好叫菖蒲:“紧跟着姑娘,有什么事及时来喊我。”又吩咐夏衿,“把脸‘蒙’上。”

见夏衿听话的用手帕将口鼻都‘蒙’了起来,只‘露’出额头和眼睛,带着菖蒲出去了,舒氏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派人去催夏正谦回来。

夏衿自然不会这么冒冒然出去。要是那个病人得的是这时代甚至现代都无法医治的病症,她这样出去反而为杏霖堂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让病人家属有机会把病人的生死赖在她身上。

她一边走,一边对菖蒲道:“你快去叫长卿来,我要叫他去问病症。”

菖蒲应了一声,飞快地朝墨韵居跑去。

不一会,长卿便跟着菖蒲跑过来了,问夏衿:“姑娘,有何吩咐?”

长卿是舒氏将天冬一家打发出去之后,重新给夏祁买的小厮之一。他原姓徐,夏祁就给他取了“长卿”这个名字。徐长卿今年十四、五岁,做事很是机灵,只忠诚度还待考察和培养,故今天夏祁并未带他出‘门’。

“你现在跑去前面医馆,问问邢少爷,那病人得的是什么病,有何症状,回来禀报我。”夏衿道。

“是。”长卿应了一声,飞快地去了。

夏衿则带着菖蒲,不徐不慢地往外走,到了夏宅大‘门’口,便停了下来,静静地等着长卿回话。

不一会儿,长卿就回来了,一边喘气一边道:“邢少爷说,是……是齁喘症。病人……病人张口抬肩,上不来气,喉咙里发出非常刺耳的声音。”

“明白了。”夏衿一点头,抬脚便往外走。

这种齁喘症,类似于现代的哮喘。著名歌星邓丽君就是这个病发作,来不及拿‘药’去世的。在现代,西‘药’有很多喷雾的制剂,可以缓解喉部痉挛的;也有好多的‘激’素类的‘药’物,可以救急。但在古代,这个病就极危险,也极麻烦。

“走吧,一起过去。没准还有事要你做。”菖蒲对徐长卿一挥手,紧跟着夏衿出了大‘门’。

夏衿进到医馆,就看到屋子中间半躺着个中年男子,如同呆在陆地上缺水的鱼,张大着嘴巴拼命地喘气,喉咙里还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邢庆生正在他身上扎针,不过因效果不大,他正急得一头冷汗。屋里还有五、六个病号,正围在旁边一脸紧张地看着。

因神情专注,大家都没发现夏衿的到来。

夏衿看那病号情形不好,很快就会因喘不上气窒息而死,她也顾不得别的,走到邢庆生身边一看,便开口道:“先将针全都起出来。一会儿照我的吩咐做。”

邢庆生吓了一跳,转头这才发现夏衿的到来。

“你是什么人?出去,别打扰邢郎中看诊。”一个跟病人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男子用力地瞪了夏衿一眼,说的话毫不客气。

“娄三爷,这是我师父的‘女’儿。”邢庆生忙解释道。

“你快专心治病,要是我哥有个三长两短,我砸了你这医馆。”娄三爷又凶神恶煞地转过头去瞪邢庆生。

病人家属的心情,夏衿能理解。不过如果他不让自己医治,也是一件麻烦事。

她没理那娄三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磕头

“你……”娄三爷没想到这姑娘如此大胆,竟然去‘摸’他大哥的手,伸出胳膊一把将夏衿的手拂开,叫道,“喂,你这‘女’人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男‘女’授受不亲你知道么?”

夏衿拿脉极快,这几息功夫的时间,就把病人的病情‘摸’得差不多了,如何救治这人,她心里也有了数。

但她恼这姓娄的男人说话难听,将脸一沉,道:“医者父母心。我是因为这是一条人命,才不顾清誉出来治病。既然你不信我,我父亲不在家,我师兄没把握,还请你们将病人抬出去,另请高明。”

说着,她又对旁观的众人行了一礼:“请各位作个见证,这位是不信我们,并不是我们不治。如他家病人有什么事,与我杏霖堂无关。”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

屋里的人俱都面面相觑。

原来大家也是跟娄三爷一样的想法,就觉得这么个小姑娘,怕是连字都不识几个,却跑到这里来装模作样地给人看病,简直是草菅人命。

可现在听夏衿说的话,以及她这通身的气质和气场,稳重自信,说的话条理分明,极有水平,倒叫他们将信将疑起来。

“你……你真的能治好我大哥的病?”娄三爷急了,追着夏衿的背影问道。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淡淡道:“我可不敢打包票。”

“好。”娄三爷看看自家兄长脸已经变得茄紫‘色’,眼睛翻白,眼看就要不行了,他一咬牙,抱拳拱手,“还请姑娘给我兄长治病。如能治好,我不但厚礼相谢,更为我刚才言语上的冒犯,给姑娘磕头赔罪。”

夏衿不再理他,走过来对邢庆生道:“我说,你下针。”

邢庆生早在娄三爷跟夏衿说话的当口,就把刚才下的针给拔出来了。此时听到夏衿的话,他没有丝毫犹疑,拿着针做好了下针的准备。

“俞府、天突、膻中、肺俞、三里、中脘。”

夏衿说得快,这边邢庆生的手也不慢,两人一个说一个找准‘穴’位下针,片刻功夫,几个‘穴’位上就扎上了银针。

夏衿微点了点头。

难怪夏正谦这么喜欢这个徒弟,邢庆生确实有几分本事。刚才这几针,下得极准,而且下针的手法既快又稳,很是不错。

“景和,点香。”她转头吩咐道。

古代常以香来计时,这医馆里,倒也备有这东西。景和飞快地找出香来点燃,放到旁边的桌上。

夏衿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对邢庆生道:“每一柱香捻转行针一次。现在可以捻了。”

邢庆生赶紧去捻转行针。

夏衿看旁边案上放有笔墨纸砚,走了过去。菖蒲赶紧上前倒水磨墨。夏衿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景和:“去抓‘药’。”

景和接过方子便去了隔壁‘药’铺。

而这边,在景和捻转了三次针后,那气喘病人的脸‘色’似乎慢慢好转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没那么响了。邢庆生放开捻针的手,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汗。

他虽听说小师妹爱看‘药’书,但学医岂是那么容易的?他跟着师父学了十年,也不过是刚刚入‘门’,懂些皮‘毛’,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师妹真的懂医。而且夏衿出手救治病人,冒的风险太大——

不治,即便对杏霖堂的声誉有碍,那也不是大问题。以后多治好几例疑难杂症,名声便又回来了。至少杏霖堂对病人不用负什么责任。可要是任由夏衿出手去治,万一治坏了,一个沽名钓誉、草菅人命的罪名是跑不掉的,没准还要吃官司。如果那样,杏霖堂就真的完了。

但刚才那情形,却容不得他说什么,双方都在话赶话。他要是劝师妹别治,如果娄大老爷就此死了,这拒诊的后果,也不比师妹出手把人治死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只好执行命令。

好在情况没他想象的那么糟。师妹竟然会医术,而且病人在她的救治下,眼看着有好转的迹象。

“看,快看,他的脸‘色’好转了,气也没喘得那么急了。”旁边的病人看到娄大老爷情况越来越好,也高兴万分,议论之余,都将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心里感慨:没想到夏郎中的‘女’儿医术也如此高明。

夏衿却对这些人的目光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病人的变化。过了一会儿,她对邢庆生道:“准备针,再扎。”

此时邢庆生对夏衿的信心已大增,连忙从针盒里将针拿出来,全神贯注作好扎针准备。

“膏肓、气海、关元、‘乳’根。”夏衿道。

邢庆生手中的针再次准确地扎到病人身上。

这些针扎完,又捻转两次后,病人的情形再一次得到缓解,整个脸‘色’已恢复正常,喘气的频率也大大降低,喉咙里的声音也渐渐没有了。

“醒了醒了。”大家看病人睁开眼,惊喜地叫了起来。

“大哥,大哥……”娄三爷‘激’动地上前想要抱住哥哥。夏衿急喝一声:“拦住他。”邢庆生眼疾手快,连忙将娄三爷拉住。

夏衿不愉的看了娄三爷一眼。她最烦这种一‘激’动就坏事的患者家属。

娄三爷也知道自己鲁莽了。现在还在行针中,大哥身上扎满了针。要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根针,岂不是要影响大哥的救治?

他羞愧得满脸通红,嘴里连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夏衿看着病人,见他呼吸顺畅,危机已过,便吩咐邢庆生:“可以起针了。”

邢庆生将银针一一拔了出来。

娄三爷这一次没有再鲁莽,待问过夏衿他是否可以上前,这才走到娄大老爷身边,轻唤道:“大哥,你怎样?”

病人刚才喉部痉挛,哪里就能马上说话?他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弟弟。

景和在夏衿的示意下,将抓好的‘药’拿过来,连同‘药’方递到娄三爷面前。

“谢谢,谢谢。”娄三爷接过‘药’方,嘴里没口子的称谢,折起来的时候顺便瞥了那‘药’方一眼。

“这、这个……”他愣了一愣,指着‘药’方看向景和,“小哥儿,这‘药’方你是不是拿错了?”

景和刚才就只抓这一张方子的‘药’,而且他为人细致,到了隔壁,是看着那边伙计抓的‘药’,‘药’方也没离了眼,绝不会‘弄’错的。

稳妥起见,他接过‘药’方,看了一眼,点头道:“没错,就是这个方子。”

“可是、可是……”娄三爷结结巴巴地转过头来,看向夏衿。

“你可是觉得这方子不对?”夏衿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跟、跟我哥平时吃的‘药’完全不一样,没有一味止咳的‘药’。”娄三爷虽然觉得羞愧,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他开始就怀疑人家,结果人家把自己大哥从死神手里给救回来了。他的头还没磕呢,这就又怀疑上人家开的‘药’方不对了。

只要想想他就觉得万分不好意思。

但这关系到大哥的‘性’命,再不好意思他也得把话说清楚了。

有两个好事的病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凑到娄三爷身边,看了看他手中的‘药’方。

那方子很简单,用极飘逸的楷书写着几味‘药’:茯苓、甘草、半夏、干姜、细辛、橘皮、桂枝、砂仁。

这些人久病成良医,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药’理。看这‘药’方,确实没有一样止咳‘药’,顶多说橘皮能有点作用,跟一般郎中开的止咳止喘‘药’方完全不同。

夏衿也不理娄三爷,转向娄大老爷,问道:“你这病,是不是秋天和冬天的时候特别容易犯,一犯起病来,先是开始打喷嚏,然后流出鼻涕,再接着就感觉喉咙发堵,然后就开始喘?”

娄大老爷睁大了眼睛望着夏衿,然后猛地连连点头。

“你是不是常常觉得腹胀,有时候还呕吐?”

娄大老爷又是点头不已。

“你这病,是被吓出来的?”

这一回,娄大老爷不再点头了,反而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夏衿,像是见了鬼一样。

“可不是被吓的。”娄三爷见夏衿什么都说中了,‘激’动得什么似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那时候我还小,我哥吃了饭刚出房‘门’,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黑猫房檐上掉下来,掉到我哥身上,把他吓一跳,从此他就作下病了,那日起就不敢吃晚饭。如果夜里被冷风吹到了,或者碰到了‘阴’雨天,或者白天吃多了些,都要犯病,一发作就是两三天,有的时候还要**天,二十几天才好,现在已经病了十二年了,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说到这里,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虽叫三爷,家里却只有两兄弟,排行第二的那个一出生就夭折了。父母又去世得早,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极好。为了大哥这个病,这些年来折腾不休,四处求医,家里慢慢陷入了困顿。

夏衿点点头:“那就对了。你如信我,就给他服这‘药’。如不信,把‘药’给景和退了就是。”

“信,我信,绝对信。”娄三爷忙道。

这么些年,吃那些‘药’都没好。现在眼前这姑娘既然把病症说得这么准,甚至连病因都说中了,她开的方子,很有可能能治好大哥的病。

想到这里,他走过去“呯”地一声跪到夏衿前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是他

“哎,你这是干什么?”夏衿连忙侧过身子避开,又示意景和赶紧去将人扶起来。.

娄三爷却固执地道:“刚才我说了,如果姑娘能救回我大哥,我一定给姑娘磕头赔罪。”说着,挣开景和的手,“咚咚”地将剩下的两个头磕完。

“喛,你真是……赶紧起来吧。”夏衿满脸无奈。

娄三爷爬起来,又转过去对屋里的众人一抱拳:“夏姑娘不光华佗在世,医术高明,更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有他们夏家开的杏霖堂在,我们这些人,即便有病也无须太过担忧了,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来杏霖堂看病,自然是对夏正谦和杏霖堂有好感的。而且他们对夏衿的印象非常好。

这东西就这样,别人对你印象如何,完全是你自己行为的反‘射’。如果你行事畏畏缩缩,自己都觉得自己上不了台面,别人自然看不起你;但如果你大大方方,行事自信满满,即便你出身寒微,别人也会高看你,觉得你非池中物,以后必然有所成就。如此一来,对你的态度就会改变。

刚才夏衿行事果断,做事干练,言语明确而简洁,脸上的表情一直肃穆而又淡然,身上更有一种自信而强大的气场,让人不知不觉就听从她的命令,对她产生敬畏。

敬畏之心一旦生出,就自然不会再起亵渎和诋毁之意。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那是。”

“确实如此。”

“夏姑娘高义。”

“听说夏公子医术高明,只是他正准备科举,一直未能得见。想不到夏姑娘的医术也如此厉害,佩服,佩服。”

“夏姑娘请放心,你是出于道义才出手救人,换作任何人,心里就唯有感‘激’。如果有那起子小人诋毁姑娘的清誉,我第一个不饶他。这种人就叫他生病没人医治,坐在家里等死。”

娄三爷的话说得含蓄,开始没几人听懂。到得最后这人说话,大家才明白娄三爷的意思。

“夏姑娘放心,今儿个这事,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可不是,夏家好了,杏霖堂好了,我们这些病人才有好。这个道理我想大家都懂吧?刚才的事,大家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

娄三爷见大家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对大家拱手作揖,行了一礼:“那就拜托大家了,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要是夏姑娘因为救我兄长而清誉受损,我良心上着实过不去。”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五两散碎银子,递给景和,对夏衿歉意道:“为我大哥的病,这些年家底都掏空了。五两银子不多,却是我能拿出来的全部了。待我大哥病好了,再来厚谢。”

家里的房子还是租的,夏衿自然不会假装清高不要病号打赏的银两。但娄三爷这样说,而且看他的穿着似乎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她倒不好意思收了,对景和摆摆手:“按正常看病的费用收费好了。”

景和应了一声,从里面拿出一绽碎银,再将剩余地还给娄三爷。

娄三爷板起脸来:“夏姑娘,怎么不收我的谢银?我这头也磕了,莫非你还生气不成?”

见娄三爷坚持,夏衿只得笑笑,对景和摆摆手,示意他收下,又对娄三爷福了一福:“多谢。”

“哎,你没怪我就好。”娄三爷一脸地不好意思。

夏衿将笑容一敛,对娄三爷正‘色’道:“娄三爷,我问你件事。”

“你说。”娄三爷还以为夏衿问的是他大哥的病,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话。

“你应该不是这附近的住户吧?”夏衿问道。

古人并没有多少**信息保护意识。所以近来她在城东开知味斋的连锁店,借会员卡的名义,收集了城东许多住户的信息。即便对知味斋的点心不感兴趣的住户,她也通过别的渠道进行了了解。她收集这些信息并没有什么用处,只是出于杀手对周围环境熟悉和掌控的行为习惯而已。

娄这个姓很特别,她记得城东的住户里,没有姓这个的。

娄三爷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不是。我们住在城南。”

夏衿眉‘毛’微蹙:“城南也有不少医馆,令兄情形如此危急,你为何不就近就医,反而跑到城东来看病?”

大家听了也好奇起来,纷纷望向娄三爷。

“看到大哥发病,我本来想去附近医馆的,结果一出‘门’就遇见了罗大公子。他说杏霖堂夏公子的医术比丁郎中的医术还高明,又说用马车送我们过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当时我大哥的情形还没这么危急,而且那边的医馆这些年我们都看遍了,病情没有一点好转,所以我就跟他过来了。”

娄三爷说到这里,庆幸地道:“幸好过来了。否则以那边郎中的医术,真不一定能把我大哥救过来。”

说着,他心有余悸地望了娄大老爷一眼。

本来以夏衿的‘性’格,看病人没事了她就应该离开,绝不会留下来又是受人磕头又是接谢银,‘弄’得这么麻烦。她之所以留下,全是因为想要问娄三爷这么一句话。

既然知道竟然是罗宇在背后捣的鬼,夏衿便没必要再呆下去,嘱咐了娄三爷几句如何煎‘药’服‘药’,再跟大家说了一句客气话,就带着菖蒲回了家。

“怎么样,怎么样?”一进大‘门’,舒氏就扑了过来,满脸焦急地问。

“没事了。”夏衿安慰地拍拍她,“病人转危为安,而且他们都发了誓,绝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对我的声誉没有什么妨碍的。”

舒氏大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直朝东方‘乱’拜,嘴里喃喃直念“阿弥托佛”。

被人在后面一再地捅‘阴’刀,夏衿的心情本来有些抑郁的,看舒氏这样子,她忍不住想笑,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行了,咱们进去吧。”她挽起舒氏的胳膊,朝里走去。

‘女’儿死而复生后‘性’情大变,很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所以对她这行为,舒氏很是受用。只是走了两步,她想起丈夫和儿子来,不安地问:“你爹和你哥没事吧?怎么这久还没回来?”

“放心,不会有事的。”夏衿对这个十分笃定。

她话声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辘辘”的马车声,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吁”传来。舒氏眼睛一亮,对夏衿道:“是鲁良。”说着拉着夏衿就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鲁良驾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口,夏正谦和夏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满脸焦急地进了杏霖堂,根本没看见舒氏和夏衿。

“行了,没事了。”夏衿拉了拉舒氏,便再转身往里走。

只是两人刚到后院刚坐下,夏正谦和夏祁便回来了,一进‘门’,夏正谦就问夏衿:“刚才是你救的人?”

“嗯。”夏衿点点头。

舒氏怕丈夫责怪‘女’儿,忙开口解释:“听说那人情况危急,衿姐儿要不出手,他死在咱们医馆里就麻烦了。衿姐儿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相公你不要……”

夏正谦一摆手,打断舒氏的话:“我没责怪她。”

说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夏衿道:“这样也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提着一颗心,就生怕夏祁出‘门’时正好遇到有人得急病。他医术高明的名声传出去了,遇到急病不救治,在人品上定然会被人诟病。

夏衿会医术虽然不能代替夏祁,但转移一下注意力,让大家别再盯着夏祁,总是好的。

“爹,我把师父传的医术教给你和邢师兄吧。”夏衿道。

夏正谦一惊:“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

夏衿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夏正谦的医馆刚开业,事情多;她这边又连开两个知味斋。大家都忙,才一直没‘抽’出时间。

见夏正谦一脸犹疑,她又道:“我师父一直说,医术,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藏着掩着有什么意义?多教会几个人,就能多救几条命。”

“真的?”夏正谦听了这话,满脸‘激’动。

他其实早就想学‘女’儿手上的医术了,但这种东西,不好‘私’下里传授,偏‘女’儿的“师父”又去世了,问都没地方问去,他才强忍着,没有开这个口。

没想到‘女’儿今天主动提出要教他医术。

“对对,让你邢师兄一起学,以后你爹也不用这么累了。”舒氏听到让邢庆生一起学,赶紧极力撺掇。

自打起了让邢庆生做自己‘女’婿的心思,她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但怕夏衿心生抵触,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撮合两人,只在一旁干着急。如今让邢庆生跟‘女’儿学医术,两人天天在一起,日久生情,这婚事可不就有指望了?

舒氏那点小心思,夏衿一眼看到底。不过她并没有在意。只要她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她。

“那到傍晚医馆上板之后,咱们就开讲吧。”夏衿对夏正谦道。

“好。”夏正谦用力地点头。

见这事告一段落,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夏祁才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到舒氏面前:“娘,您看这是什么?”r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再遇苏慕闲

舒氏接过来,定睛,顿时吓了一跳:“房契!还田契!这些东西,你们从哪得来的?”

“大伯和二伯闹着要分家,在我们的要求下,就重新将财产分了一遍,这是我们三房分得的财产。”夏祁得意地道。

“这、这怎么可能?”舒氏完全不相信。

大伯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她太清楚了。那就是个铁公‘鸡’。要想从他嘴边啃出一块‘肉’来,在舒氏看来完全没有可能。更何况,还要个护犊子的老太太呢?

“是真的。”夏正谦在旁边道,“你把它们收好,咱们家也算得有家底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我先去前头医馆了。你把晚饭准备好,我们一回来就吃饭,吃过饭就开始跟衿姐儿医术。”

“好。”听到丈夫这话,舒氏相信了几分,但看着手中的那几张纸,她仍是怔怔的,满脸不敢置信。

见母亲这样子,夏祁就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夏祁这里还没说完,便有守‘门’的婆子进来禀道:“太太、少爷、姑娘,宣平候府派了个婆子来,给咱们姑娘问安。”

舒氏忙抹掉眼里噙着的泪水,道:“快快有请。”

不一会儿,穿着宣平候府下人服装的一个婆子被领了进来,对舒氏和夏祁、夏衿行了一礼。

舒氏忙站起来亲手扶了,又一再地请她坐下,那婆子却推辞不坐,道:“我家姑娘派老奴来,只是想看看夏姑娘病好了没有。”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夏衿脸上,又接着笑道:“现在看到夏姑娘坐在这里,脸‘色’红润,似乎是好了。”

夏衿站起来笑道:“多谢岑姑娘关心,我的病已好了。”

“既然夏姑娘病好,我家姑娘问你,哪时有空闲,她想过来找你玩。”

新开的知味斋步入正轨,而且有董岩两边巡察,倒不用夏衿时时去盯着。

夏衿便点点头:“有空的,这两天都有空。”

“那就太好了。”那婆子大喜。

看到舒氏有些诧异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夏太太你不知道,我家姑娘‘性’子怪得很。看不顺眼的人,根本就不想理,也不肯将就敷衍一下。这临江城里闺秀虽多,但我家姑娘看得顺眼的,就只有你家姑娘一个。这几**家姑娘病着,她又不愿意找人玩,正闷在家里说无聊呢。”

说着,她转向夏衿:“既然夏姑娘这两日都有空,那下午你跟我家姑娘出去玩吧。”

“好。”夏衿答应得很干脆。

岑子曼的‘性’子,她还是很喜欢的。

本来夏衿下午还想出去一趟的,这下去不成了。送走那婆子,她便回了自己院子。

岑子曼大概是真无聊透了,夏衿刚吃过午饭不久,她就来了,又带了一堆礼物。

“这……岑姑娘,你们这样客气,倒我们不安。”舒氏看着厅堂里摆放的‘精’美的瓷器,还有小匣子里装着的几件‘玉’雕饰品,心里大为不安。

岑子曼笑道:“上‘门’作客,总要带些礼物。这些都是别人送的东西,不是我特意买的,平时堆在库房里落灰,倒不如拿来给你们摆摆。”

看舒氏还要再说,她一摆手:“夏太太不用多说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用不着不安,收着吧。”

见岑子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舒氏也不好再推辞。再推辞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只得连声道谢。

“走罢,去我屋里说话。”夏衿对岑子曼道。

“咱们出去玩吧。这临江城,好多地方我还没去过呢。”岑子曼道。

“也好。”夏衿倒是愿意出去溜达的。整日呆在一个小院子里,既然没电脑,又没电视,连书都没几本可看的,她也觉得闷的慌。

两人跟舒氏打了声招呼,便一起出了‘门’。

前阵子煞了煞董方的‘性’子后,夏衿在穿男装去知味斋的时候,就会带上扮成小厮的董方;而她在穿‘女’装出‘门’的时候,就会带上菖蒲。几次之后,就成了个定例。所以不用招呼,菖蒲就跟在了夏衿身后,一起出了‘门’。

“岑姑娘想去哪里逛?”夏衿一起上了岑子曼的马车,问道。

“这里我不熟啊,听你的。”

夏衿虽然穿越过来才一两个月,却对临江城很熟悉。

她想了想,笑道:“城外五里路外,有一片桃树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不如我们去看桃‘花’?”

“行啊!”岑子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来我叫你陪我出来玩,倒是叫对了,你还真知道地方。”

说着,她好奇地望着夏衿:“不过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这么自然,不像其他人,要不就拼命地谄媚巴结,说出来的话能让人掉一地的‘鸡’皮疙瘩;要不就紧张害怕,生怕说错了话为家人招致祸端。你似乎一点都不怕我。”

夏衿白她一眼:“你又不是老虎,我为什么要怕你?”

岑子曼“咯咯”地笑了起来。

“无‘欲’则刚,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无论谄媚巴结你的,还是紧张害怕的,都是心里有鬼,总想着从你身上得好处。我一平头老百姓,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当官,有什么好谄媚紧张的?”

岑子曼似乎觉得夏衿刚才的表情很好玩,也学着她的样子,白了夏衿一眼:“你是‘女’的,自然不想当官。不过,你不是有哥哥准备参加科举吗?怎么,你也不想让你哥当官?”

夏衿一挑眉,惊讶地问:“怎么?巴结谄媚你能让我哥当官?”说着,她跟变脸似的,立刻换了副谄媚的笑容,连声音都变得甜腻腻起来,眨巴一下眼睛装可爱地问,“那么请问天下最美丽的岑姑娘,现在巴结您还来得及吗?”

“哈哈哈……”岑子曼放声大笑,惊得路上的行人都往这辆马车看过来。

夏衿无奈地耸了耸肩。岑子曼这姑娘一定很寂寞,这样不好笑的话竟然也能笑得这么欢畅。

无意之下,她朝开了一小条缝隙的竹帘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一辆马车驶过。这辆马车她很熟悉,正是罗骞去宣平候府赴宴时乘坐过的马车。

车里坐的是罗骞?他要去哪儿?

在夏衿的印象里,罗骞比较喜欢简单的东西,平日里,他乘坐的都是一辆青布桐油车,虽说做工用料比夏正谦新置的马车要好一些,但行驶在城东的街上,极其平常普通,跟刚才驶过的这辆豪华马车要差好大一截。

现在罗骞乘坐在豪华马车里,这是要到哪里赴宴吗?

不过夏衿跟罗骞合伙做生意,而且彼此都帮了对方的忙,在外人看来,罗三公子跟夏家少爷的‘交’情似乎很好,但夏衿却自认为她跟罗骞只停留在合伙人阶段,连朋友都不算——在古代,男‘女’之间,可没有朋友一说。所以罗骞去哪里,他要干什么,她也只是微微讶意了一下,完全无意探究什么。

临江城有四个城‘门’,她们要去的是西‘门’。马车在城东行驶了一段后,便驶入了城西。城西的道路不如城东那么宽敞干净,来来往往的人也多,马车的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岑子曼丝毫不顾忌自己名‘门’闺秀的身份,将车帘掀得高高的,只管朝外面张望,欣赏市井百态,而更多时候,她的目光都停留在那些小摊贩的小吃之上。看到喜欢或没吃过小吃,她就叫马车停下来,派小丫鬟雪儿下车去将小吃买回来,与夏衿分享。

“唔,可惜你还没看到礼物就被我拉出来了。我跟你说,我今天去你家,还带了知味斋的点心。那家的点心可好吃了。我最喜欢那味钵仔糕,半透明,咬下去微微弹牙,还有一股子水果清香。你回去赶紧尝尝。”

岑子曼一边吃着美食,还不忘跟夏衿介绍好吃的。

“啊?”夏衿没想到岑子曼竟然会送她知味斋的点心,好笑之下,又有些感动。

犹豫了一下,她放下手中被咬了一口的豆粉糕,认真道:“其实,那家知味斋是我哥哥跟别人一起开的。”

这件事,她并没有特意隐瞒,否则罗宇也不会知道她是那家店的东家了。只是知味斋开业的日子尚短,宣平候府和其他权贵人物还没发现而已。

“是你家开的?”岑子曼惊讶得差点把竹串扎着的豆粉糕给甩掉了。她赶紧用另一只在下面接住,转过头来嗔怪夏衿:“你怎么不早说?”

夏衿苦笑:“店一开业,我就派人送了点心到你府上了。怎么,你没吃到?”

“怎么没吃到?不过你可没说你哥哥是东家。”

“我哥是读书人,经商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夏衿随口道。

“那倒是。”岑子曼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经商很好玩啊,看你哥哥开的这个店,多好,又有好吃的,又能赚钱。可惜……”她脸上‘露’出惆怅的表情,“我也想做点生意的,但不知做什么好。”

夏衿微微沉‘吟’,抬眸道:“不如咱们一起开个‘药’膳酒楼啊。”

岑子曼眼睛一亮:“真的?”

夏衿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车夫的声音:“姑娘,是表公子,表公子在那边。”

“哦?”岑子曼被打断了谈兴,稍稍有些不高兴,不过仍然伸出头去朝外面望去,“在哪里?”

“那边,那边。”车夫道,说着干脆扯起嗓子叫了起来,“表公子,表公子。”

不一会儿,就有脚步声朝这边过来,紧接着一个干净悦耳的男声在外面响起:“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声音,夏衿一怔。这不是那苏慕闲的声音吗?他怎么在这儿,还成了岑子曼的表亲?那天晚上他遭到追杀,又会是什么原因?

“我跟朋友去城外看桃‘花’。”岑子曼道,说完将头从窗户外缩回来,将窗口的空间‘露’了出来。然后她指着夏衿道,“这是夏姑娘,是我在这里新结识的朋友。”

苏慕闲与夏衿的目光直直地在空中相遇。

“是你?”苏慕闲惊讶而狂喜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声贝。

“你好。”夏衿只得朝苏慕闲笑笑。

“你们认识?”岑子曼看看苏慕闲,又转头看看夏衿,满脸疑‘惑’。

“有一次一个小乞丐被人打晕,是夏姑娘救醒了他,我当时正好在场。”苏慕闲解释道。

夏衿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希望自己会武功,并且在杀手组织手里救了苏慕闲的事被人知道。苏慕闲被人追杀,麻烦不小,她一拖家带口的小老百姓,还是别牵扯进他那堆麻烦事里的好。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岑子曼又问。

苏慕闲用他那极干净澄明的眼眸看了夏衿一眼,微笑道:“找到了,所以我现在没事了。请问,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看桃‘花’吗?”r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桃林里

“行啊。.”岑子曼一口答应。

苏慕闲大喜,转头朝旁边招了招手,一辆极普通的桐油马车驶了过来。苏慕闲上了车后,一个小厮也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夏衿看到那个小厮,怔了一怔。

她没想到,这个叫阿墨的小厮,竟然躲过了追杀,又回到了主人身边。

岑子曼和苏慕闲的马车,是真正由骏马拉的车,出了城后,就飞快地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桃树林。

这片桃树林,是城里不知哪家权贵的果树林,方圆足有十来亩,种的全是桃树和李树。此时桃‘花’和李‘花’盛开,远远望过来,就像天边的云朵和红霞,十分好看。岑子曼一下车,就被‘迷’住了,提着裙子跑进树林,望着枝头的‘花’朵大呼小叫。

看着这片树林,夏衿的心情也极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你了。”她身后传来了苏慕闲的声音。

夏衿早就感觉到他轻微的脚步声了。她头也不回,眼睛望着树林里的岑子曼,开口道:“找我干什么?”

“求婚。”

简单的两个字,把向来淡然自若的夏衿吓了一跳。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了苏慕闲一眼。苏慕闲也不躲不避,正正地跟她对视:“我是认真的。”

夏衿将脸一沉,眸子微冷:“不好意思,我没兴趣做人小妾。”说着,转身就迈步朝岑子曼方向走去。

“不是小妾,是正妻。”苏慕闲急了,追上来两步,再次强调,“是正妻。我不可能拿小妾来侮辱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夏衿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苏慕闲一眼。然后,她眉头微蹙:“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苏慕闲用力地点点头:“确定。”

“没兴趣。”夏衿丢下三个字,转身又继续往桃林方向走。

这话太简洁,转折‘性’也太大,导致苏慕闲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夏衿拒绝了他。待他想要追问夏衿“为什么”时,夏衿已经走到岑子曼身边,跟她在一起说说笑笑了。

“公子,她知道您的身份不?”阿墨走了过来,满脸不忿,显然是听到了苏慕闲和夏衿的谈话。

苏慕闲点点头,眼望着夏衿,静静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阿墨劝了苏慕闲不知多少次,劝他换一种方式报恩。那晚的夏衿他虽没见过,但救小乞丐时的夏衿他是看到过的。那姑娘也不见得如何国‘色’天香,要容貌没容貌,小户人家出身也当不起武安候府主母这个位置,完全没必要为了报恩而娶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所以夏衿拒绝苏慕闲,阿墨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他却比谁都愤怒。

他家公子哪点不好,这姑娘竟然一口拒绝!

“你刚才跟我表哥在说什么?”岑子曼看到夏衿过来,笑着问道。

“他问我是哪家的姑娘。”

“哦。”岑子曼点点头,“我表哥一出生就有道士说他命不好,被送到寺庙里抚养。前些日子才被接了回来。”

她定睛看着夏衿:“所以他对于世俗的规矩不是很懂。如果他有冒犯夏姑娘的地方,还请你原谅,不要跟他计较。”

要不是夏衿确定岑子曼并无内力,而且刚才距离较远,听不到她跟苏慕闲的谈话,她都要怀疑岑子曼是在敲打她了。

她笑了笑:“不会。”

岑子曼望着夏衿,心里充满着奇异的感受。

夏衿,跟她接触过的姑娘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刚才这话,换了别的姑娘,绝对不会用这么简洁的两个字打发她,必要罗罗嗦嗦解释客气一长串,外加羞涩好奇甚至愠恼。但夏衿却毫无情绪地就说了两个字。

“我们去那边瞧瞧吧,那边有一条溪流,清澈见底。岸边的桃‘花’开得更‘艳’,颜‘色’也更深。”夏衿道。

“好。”岑子曼过来挽住夏衿的胳膊,语调欢快地对后面道,“表哥,走了,咱们去那边。”

夏衿的身体微微一僵。虽然她偶尔会主动去挽舒氏的手,但那是她认同的母亲,是一个即便失去‘性’命也绝不会害她的人。换了别人,她仍然不习惯跟人接触。

她想要把手‘抽’出来,可‘抽’了一半,岑子曼却把她的胳膊抱住更紧。夏衿无奈,只得随她。

苏慕闲应了一声,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一行人沿着桃林原有的小路,一直向前。一盏茶功夫后,她们绕过半边桃林,来到了小溪旁。

然而她们同时停住了脚步。

前面的小溪,蜿蜒曲折得像一条白练,在桃树林边飘逸而过,被小溪缠绕着的是一处绿‘色’的草坪,此时正值‘春’天,草坪绿油油的,像一张绿‘色’的大地毯,让人忍不住想到上面打个滚。除此之外,草坪的旁边的桃树,也正像夏衿所说的那样,不是其他地方那种浅浅的粉红,而是更为‘艳’丽的桃红,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风景确实很美。

可美中不足的,却是草坪上此时摆着几个案几,十几个年轻男子,正或坐或站地端着酒杯,对着美景‘吟’诗。

夏衿眼尖,一眼就看到罗骞也正在其中。除他之外,这几日屡次冒犯她的罗宇则站在离罗骞很远的地方,正跟三、四人聊得兴起。

“岑姑娘!”有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发现了她们,叫声里满是惊喜。紧接着,他朝这边跑了过来,站到了岑子曼面前,脸上不知是因羞涩还是跑动的缘故,微微泛红。

岑子曼认得这是同知家的大公子林云。她指指桃树和小溪,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开桃‘花’诗会吗?”

“是的。”林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今日天气好,我便想在府里开个诗会。结果他们说在府里没意思,不如到桃林来,所以就跑到这里来了。”

说着,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岑子曼:“我们不会扰了岑姑娘的雅兴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岑子曼豪迈地一挥手:“没事。这桃林又不是我的,你们又先来,要换地方也是我换,哪有叫你们换地方的道理?”

说着,她就要拉夏衿离开。

林云犹疑着:“要不岑姑娘,你也一起留下来吧?我们买了知味斋的点心,还拿了我家特制的桃‘花’蜜酿,你吃块点心歇歇脚再看美景也不迟。”

京城的风气,远比临江城要开放,勋贵家的少爷小姐,男男‘女’‘女’一起出去打猎踏‘春’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岑子曼并不觉得她跟夏衿留下来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一次,她倒没自作主张,问夏衿:“你觉得呢?”

夏衿向来不喜欢跟陌生人在一起玩,没话找话的恁地尴尬,但她看出岑子曼想留下,苏慕闲东张西望的更是满脸好奇。

她无所谓地微一耸肩:“听你的。”

“那行,我们就坐坐。”岑子曼道。

林云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不过我们只吃点心饮酒,可不会作诗。”岑子曼又道。

“要不你们当我们的裁判吧。”林云说着,没等岑子曼拒绝,便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边坐。”

岑子曼拉着夏衿,过了小桥,便到了那块绿油油的草坪。踩着软绵绵能没过鞋面的草地,而且看这块草坪上都是一样高同一种类的草,她惊奇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草,感觉好舒服啊。”

“这是我爹叫人从南边带来的种子种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草。”林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这桃树林是你家的?”岑子曼又惊奇地问。

林云点点头:“我爹喜欢‘春’天的时候看桃‘花’,便挑了几亩山地,种了这么一片林子。”

“令尊倒是个雅人。”岑子曼笑道。

林云谦逊一笑,便看向夏衿和苏慕闲:“这两位是……”

“这是夏姑娘,那日在我们府上,救了我和朱姑娘一命。”岑子曼介绍道,又指指苏慕闲,“这是我表哥,姓苏,从京城来的。”

苏慕闲今天出来是为了在街上巷子里找人,所以并未作贵公子打扮,只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深青‘色’绸缎长袍,头发用一根用‘色’发带扎起,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不过他相貌英俊又长身‘玉’立,即便穿着普通衣服,也有一种天生的气质,站在那里即便不动不说话,也不容人忽视。

而夏衿穿的也不过是新近做的一条莲青‘色’衣裙,料子并不华贵,式样很是简单,头上也简单的‘插’了一根‘玉’簪,别了一朵珠‘花’,但她那淡然的神‘色’,却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夏姑娘,苏公子。”林云赶紧拱手见礼。

看到岑子曼她们过来,其他少年都已纷纷站起来朝这边张望。

十几岁的少年,荷尔‘蒙’分泌正旺,无论现代古代,都有希望能吸引异‘性’目前的强烈**。

而且这些少年里,有不少人的母亲从宣平候府回去后,都或明或暗地点拔过自家儿子:岑子曼家世显贵,如果能娶到她,一家子都能跟着‘鸡’犬升天。再加上岑子曼容貌‘艳’丽,一频一笑都落落大方。看到她来,这些的少年俱都‘激’动起来,磨拳擦掌地准备一会儿作出一首好诗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谁?

慢慢的,罗骞和罗宇也注意到了这边。-叔哈哈-看到夏衿,还有站在夏衿前面的岑子曼,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苏慕闲,两人都怔了一怔。

感觉到这么多异‘性’的目光,有些人的目光还带着一股火热,饶是大大咧咧的岑子曼也感觉不自在了,对林云道:“你们在作诗,我们就不打扰了。而且,我舞枪‘弄’‘棒’可以,可对于诗,却是一窍不懂的,作裁判什么的,万不敢当。”

说着,她转头对夏衿和苏慕闲道:“走吧,我们到别处去。”然后对林云礼貌地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林云“哎”了一声,道:“要是家父家母知道你到这儿来,我没招待好你,我回去是要吃板子的。”

岑子曼“扑哧”一笑:“没事,我跟我祖母说我受到了热情招待就是了。”

林云没法,只得叫人装了两袋点心和桃‘花’酿,连碗筷和杯子都一股脑地装了几套,放到阿墨怀里,阿墨立刻被小山埋住了,藏在袋子中间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菖蒲老实,见阿墨一个人拿东西,过意不去,正要上前帮忙,苏慕闲却一挥手:“不用,让他拿吧。他力气大得很。”

菖蒲只得缩回手来。

阿墨的脸‘色’变得更苦了。

这还没走呢,便有一个胆大的少年跑过来,当着岑子曼等人的面,在案上龙飞凤舞地将一首诗写在纸上。苏慕闲是从寺庙中出来的人,干净纯良,没被世俗繁杂染污了双眼。完全没有心机。他见了。好奇地凑上去看那少年写诗。

岑子曼则转过头来。跟夏衿对视一眼,还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夏衿嘴角微翘。

她明白岑子曼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她出声,找个借口离开这里。但她虽不畏权贵,但小鬼难缠的道理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一个罗宇,就给她惹了两次麻烦。她要是此时要求离开,坏了这写诗少年的好事,不管他家是多小的官。找一找夏家的麻烦,还是没问题的。

为了岑子曼的心情,她觉得没必要这样做。岑子曼真要这样离开,谁又能奈她何?

她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也对岑子曼眨了眨眼,然后不动也不说话。

岑子曼无奈,正要叫苏慕闲走了,却不想那少年已写好了诗,正递给苏慕闲呢:“在下胡诌了一首诗,虽然也自知不好。却不知不好在哪里,要怎样才能写好诗。这位兄台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不如您帮我看看,指点指点?”

苏慕闲在寺庙里也是读过书的,而且给他授课的还是大儒;再加上他不问世事,心思单一,他的书比面前这些被世俗烦扰的少年念得好上许多,即便是诗,他都可以做这些人的老师。

那少年说这些,也只是客气自谦,想要给岑子曼留下个好印象,可不真认为自己的诗写得很差——写得很差,他就不会跑到岑子曼面前卖‘弄’了。却不想,苏慕闲拿起他写的诗,只点点头,就开始给他讲解哪里写得不好,哪里写得不好起来。李威的脸顿时胀得通红。

岑子曼嘴角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待苏慕闲的话告一段落,她忙道:“表哥,走了,咱们到那边去。”说着跟林云告辞一声,拉起夏衿就往外走。

苏慕闲忙大叫一声:“等等我。”说着将手中的纸递给李威,待他拿好了,这才跑出来追岑子曼。

“这是……岑姑娘的表哥?”林云听到这一声“表哥”,不由得呆了一呆,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刚才他虽然礼貌有加,但在打招呼的时候,却是顺着岑子曼介绍的顺序,把苏慕闲的名字放在了夏衿后面的。夏衿是夏祁的妹妹,是个小老百姓身份;苏慕闲是岑子曼表哥,那岂不是出身勋贵家庭?没准还是个世子什么的。这么一来,他岂不是把苏慕闲和岑子曼都得罪了?

少年的心情,跟林云的却是完全相反。

他刚才,心里是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的,就生怕同伴们在岑子曼走后,要拿他这糗事来笑话他。可这一声“表哥”,却让他转怒为喜。如果苏慕闲是京中勋贵人家的公子,指点他,那是看得起他,这些人唯有羡慕的份,哪里还敢笑话他?

且不说这些人是什么心思,那边的罗宇,看着拉着夏衿走远了的岑子曼,再看看望着两个‘女’孩子背影发呆的罗骞,他目光微闪,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跟弟弟罗宸和另一同伴敷衍了两句,便找了个借口,从树林的另一边钻了出去。

他们站的地方最边远,大家要不思索诗句,要不目光都在岑子曼和林云这边,还没来得及收回,所以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罗宇的举动。

岑子曼拉着夏衿直到走出老远,估‘摸’着那些少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她才放开嗓子,“哈哈”地大笑起来,指着苏慕闲道:“表哥,你真有意思。这么打脸,真是太厉害了。”

苏慕闲一脸的莫名其妙:“什么打脸?我没打谁的脸啊。”

看到苏慕闲这样子,夏衿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她前世在训练营里被魔鬼训练,那不是生就是死的残酷,如同永恒的夜,啃噬着她的心,直到她的心,完全变成跟夜一样颜‘色’的黑‘色’。但她向善的天‘性’还在的,她依然渴望光明,渴望阳光。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养‘花’,喜欢美食。对于人,她也最喜欢心思纯良的人。

苏慕闲这样子,在她眼里,就是一种美好,是她两辈子都不能企及的美好。

“怎么没打脸?那人拿诗过来,想是觉得自己写的诗一流,想要在我们面前讨一声好。你却二话不说就给他挑‘毛’病,我看他脸‘色’都变了。”岑子曼只得给她这不谙世事的表哥普及常识。

苏慕闲不是个笨人。自然听懂了岑子曼的意思。他皱眉道:“可他写的诗。确实不好啊。难道他自己觉得一流。咱们就要奉迎他赞扬他么?”

“呃。”苏慕闲的话,把岑子曼问住了。不过她随即展颜一笑:“表哥这话说的也是。咱们是谁啊,干嘛要奉迎他?凭他也配?”

说着,她就把这事丢到了一边,摆摆手道:“行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人了。咱们去看风景吧。”说着又指了指阿墨怀里的点心,“找个地方,咱们吃点心。”

阿墨奋力地从袋子堆里找出一条缝隙。一脸凄苦地跟在三人后面。

岑子曼大概是想离那些少年距离远一些,免得再被他们打扰,沿着那条路,一直朝前走。

走了没多远,夏衿就停了下来,两耳尖微微动了动。

“怎么了?累了?”岑子曼看夏衿落下几步,忙转过头来问道。

“没有。”夏衿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岑子曼看到一片草地,虽没有刚才溪边的那么大那么平整。但却也那条小溪旁。而且溪边怪石嶙峋,还增加了那里所没有的野趣。

她欢呼一声。停下来道:“就在这里了。”

阿墨一听,飞快地跑过去,费力地将怀里的东西小心放到草地上,这才抬起头来猛地呼吸新鲜空气。

菖蒲忙跑过去,帮着收拾东西。

岑子曼待菖蒲和雪儿铺好布垫,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望着阿墨从袋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两眼放光,指着一个小竹筒道:“那个,那个给我,我要喝‘奶’茶。”

雪儿忙放下手中的事,给她拿‘奶’茶。

岑子曼打开竹筒上的盖子,喝了一大口,待徐徐咽下,缓解了嘴里的渴意之后,她才发现夏衿一直站在不远处。

“夏衿,过来坐,吃东西呀。”岑子曼招招手。

夏衿走过来也坐下,对菖蒲道:“将那桃‘花’酿拿出来尝尝。”

菖蒲拣了个瓷杯,倒了一杯桃‘花’酿递给夏衿。

夏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舌头‘舔’了一点点。

岑子曼“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是干嘛?莫非你还觉得这酒里有人下毒不成?”

尝得这酒没问题,夏衿这才饮了一口,不过随即又放下酒杯,皱眉道:“不好喝。”

这时代的酿酒技术差得很,这酒微酸味淡,还有一点点苦涩味。虽然有一股桃‘花’的清香,但在夏衿看来,却是难喝得很。

苏慕闲却拿杯子斟了一杯,眼睛一亮:“这酒不错呀。”

“不错?”夏衿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岑子曼道,“你也尝尝,看看是不是不错?”

菖蒲忙倒了一杯递给岑子曼。

“嗯。”岑子曼喝了一口点点头,“好酒。”

夏衿的脸上刚要‘露’出笑意,忽然就神‘色’一紧,抬头朝溪边看去。

苏慕闲也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也投向了那边。

“怎么了?”岑子曼刚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琴声从溪边传来。但被桃树林挡住了视线,弹琴的人却是看不见。

“这里怎么会有琴声?”她纳闷地道,站起来,朝那边走去。

“先坐下,听一听再说。”夏衿拉了她一把。

岑子曼只得回到原处坐了下来,凝神听着那悠扬的琴声。

不过她对于这些诗啊琴啊的雅物,真是一窍不通,只觉得这琴声映着那汩汩溪水,十分悦耳。一边吃着美味的点心,看着美景,听着音乐,倒十分惬意。

一曲终了,岑子曼瞅了夏衿一眼:“要不要过去看看?”

“‘鸡’蛋好吃,咱们并不一定要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夏衿道。

岑子曼一愣,“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候,那边却有了动静。一个穿宝蓝‘色’锦袍的身影,出现在了小溪的对岸,身后是一个抱着古琴的童子。前面那人一边走,一边‘吟’咏着诗句。这人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在这桃‘花’里,小溪边,琴声悠扬之下,十分有诗情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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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另有其人

夏衿看了,心里啧啧称奇。.最快更新访问: 。

这罗宇,还真是蛮拼的。为了引‘诱’岑子曼小姑娘,竟然出卖‘色’相,表演一场真人走秀,他就不怕脚下打滑反出洋相么?

她转头看了岑子曼一眼。

虽然‘交’往不久,了解不深,但从那天在宣平候府的宴会上来看,这‘女’孩子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东西。但少‘女’情怀总是诗,谁能说得清罗宇这歪招会不会打动她呢?

看来,她得回敬罗宇一个礼物才行。

这么想着,夏衿瞥了苏慕闲一眼。

岑子曼虽喜欢舞枪‘弄’‘棒’,但那都是古代战场上的拼搏术,她没有内力,夏衿即使做手脚,她也看不出来。现在要顾忌的,是苏慕闲这小子。这小子是有武功的,人又单纯,别嚷嚷出来坏她的事才好。

苏慕闲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夏衿并没避开,而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里警告的意味很深。

苏慕闲茫然地眨巴眨巴眼,不明白夏衿是什么意思。

夏衿没再理他,微微弯下身子,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子,藏进手心里。

苏慕闲看到她这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了看远处的罗宇,又看了看夏衿。

夏衿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手腕一扬……

“扑通”一声,远处故作风流倜傥模样的罗宇似乎脚下没踩稳,直接朝前面摔去,扑了个狗啃屎。

“公子,公子。”后面跟着的童子再也顾不上摆造型,扔下手里的琴便上前搀扶自家公子。

罗宇这一下摔得狠。因那溪岸上小石头比较多。他这一摔,膝盖上的衣衫破掉了,‘露’出两个大‘洞’;双手撑在地上,被小石子一刮,鲜血淋漓的;最好笑的是他的嘴正好跟地面来个了亲‘吻’,此时肿得跟猪八戒一般,鼻孔里还流出血来。样子十分狼狈。

别人摔了一跤。嘲笑别人是不道德的。所以家教严格的岑子曼想忍来着。但罗宇这模样太好笑了,她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看。我就说嘛,那生蛋的母‘鸡’最好不要看,这不破坏形象吗?”夏衿还在一旁落井下石。

夏衿这一说,岑子曼像是找到了泄洪口似的。“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旁边的野‘鸡’被她这笑声惊起,“扑棱棱”从草丛里飞上了天空。

那头的罗宇听到岑子曼的笑声。羞愤‘欲’死,来不及处理伤口,用袖子捂着脸就落荒而逃。

这下子岑子曼笑得更加厉害了,捂着肚子。直叫“哎哟”。

苏慕闲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他又转过头来。望着夏衿,满眼诧异。也不知是诧异于夏衿的心黑。还是诧异于她的手准。

夏衿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如葱根一般纤细的手掌之上,一块小石头正静静地躺着。她手指一翻,那块小石子又不见了踪影。

苏慕闲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转过头去瞅了瞅罗宇摔跤的地方,再看了看夏衿,然后他抬起手来,做了个扔石子的姿势,随后摇摇头,俊朗的眉头皱了起来。

岑子曼是坐在他们前面的,而且此时正在大笑,雪儿则忙着给她‘揉’肚子,并没看到他俩的小动作。

夏衿忽然站了起来,快步朝右边的树林而去。她的脚步轻而快,眨眼间就进了树林不见了。

“你去哪儿?”苏慕闲见状,不放心地叫了一声,忙站起来跟上了去。待他在桃树林里看到夏衿时,夏衿正站在一棵树下,朝上面张望。

“怎么了?”苏慕闲也赶紧走到树下,学着夏衿的样子朝上张望。

然而,那株比其他桃树明显要高大一些的桃树,上面除了盛开的‘花’,连一片绿叶都没有,更不要说别的东西了。

“咦。”苏慕闲正要说话,却看到树上的枝丫有被踩踏的痕迹。他低头一看,树下的落‘花’显明要比其他树要多一些,有些还是一朵完整的‘花’朵,并不像别的,只落‘花’瓣。

“刚才这里有人?”苏慕闲说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刚才那一跤,不是我‘弄’的。”夏衿道,她举起手来,手掌一翻,一块小石头就从她手里落到了地上,“我刚准备把石头扔出去,那人就摔跤了。”

“啊?”苏慕闲很意外。

夏衿转头看他。

“怎么了?”苏慕闲莫名地跟她对视,“刚才可不是我,我坐在那里都没动弹。”

“你的事情处理好了?这一回没人追杀你了?”

苏慕闲神‘色’一黯,正要说话,就听见岑子曼在外面喊:“夏姑娘,表哥,你们在哪里?”

“走吧,出去。”夏衿赶紧往外走,见苏慕闲要跟着一起走,她忙转头警告,“你一会儿再出去。”

苏慕闲刚要问为什么,就听到一阵树枝摇动的声音,转头一看,岑子曼已经进来了。

“你们俩……”岑子曼看到夏衿和苏慕闲一前一后的站在一起,离得还‘挺’近,顿时愣了一愣。

“我刚才感觉到树林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结果你表哥也跟来了。”夏衿解释道,说完就直接往外走,完全没理会岑子曼和苏慕闲有什么反应。

“哦。”岑子曼点了点头,抬头深深看了苏慕闲一眼,然后跟着夏衿走了出去。

苏慕闲没有说什么。站在那里等夏衿和岑子曼走出了那片树林,他才慢慢跟了出去。

刚才的事,不光没有影响岑子曼的心情,反而使她的兴致更为高涨了。她坐下来,兴高采烈地吃着蛋糕,对夏衿道:“你刚才说要开‘药’膳酒楼,怎么开,每人要出多少银子,你快说说。”

“你们要开‘药’膳酒楼?”苏慕闲讶意地问,接着便兴致颇高地道,“带上我,我也凑一份吧。”

知味斋走上正轨,又赚了些钱,夏衿就一直在考虑开‘药’膳酒楼的事。古代调料不全,烹饪手段也单一。把现代的那些名菜和‘药’膳搬过来开一家酒楼,钱赚得不要太快哦。

只是她不愿意跟罗骞合作太多,合作太多,牵扯太深,她就会沦为罗骞的‘私’人大掌柜,到时候她想脱离他的掌控,怕是很难。把‘鸡’蛋分装在几个篮子里,让几方势力互相牵制,保持平衡,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的自保之策。

所以岑子曼说想做生意,那简直是瞌睡遇着枕头,正合夏衿的心意。苏慕闲既是岑家亲戚,候府世子,参上一股也‘挺’不错。

“行啊,你也凑一份吧。”她无所谓地答道。

“那你说说,具体说说。”岑子曼东西都不吃了,眼眸发亮地专心看着夏衿。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找个大些的铺面,最好两层楼。然后培训厨子,‘弄’出一些特‘色’菜肴,招些伙计,挂牌开业就是了。”

夏衿说着,估算了一下开销,“我用菜谱入股,并进行具体管理,再加上一百两银子,占酒楼的六成股子;你俩各拿一百两银子入股,每人各占两成的股子。这样分,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岑子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苏慕闲却犹豫了一下,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夏衿惊讶地看着他。

罗维韬官不大,家里又有更宠的庶子,罗骞拿一百五十两银子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苏慕闲堂堂一个候府世子,不会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我表哥在客边,来回都要打点‘花’销,手头没那么多现银。他的那份,我帮他出了。”岑子曼豪迈地一挥手,说完又俏皮地朝苏慕闲眨巴一下眼睛,“表哥你回京后记得还我哟。”

苏慕闲耳根微红,满脸窘意,道:“你借我五十两就行了,回京后我一定还你。”

“行。”岑子曼答应得十分干脆。

说完这事,岑子曼又问了一下夏衿的计划,以及有什么菜谱。三人聊了一会儿,便打道回府。

回去时,三人特意没走原路,而是避开林云他们开诗会的地方,绕了远路出去。

出来时是岑子曼用马车接夏衿出来的,回去的时候她便又送了夏衿回家,才叫车夫驾车离开。

夏衿目送岑子曼和苏慕闲的马车离开,进了大‘门’,正要往清芷阁去。走到半路,就听菖蒲的娘鲁婶禀道:“姑娘,菖蒲她爹接到罗府的口信,说让您回来之后,去一趟城南小院。”

夏衿停住脚步,问道:“是谁来传的口信,去问清楚。”

约她去城南小院的,唯有罗骞。但此时罗骞在桃树林里。

鲁婶显是早就问过了,不慌不忙地道:“是于管家。”

“于管家亲自来的,还是他派人来的?”

“他亲自来的。”

夏衿点点头,对鲁婶道:“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又吩咐菖蒲,“去叫苁蓉准备,跟我出‘门’。”

“是。”菖蒲转身朝下人所住的院子跑去。

待夏衿换了男装出来,董方已着小厮打扮,在二‘门’处等着了。而鲁良也备好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倒是舒氏见夏衿刚刚回家,又要出去,问了一声:“怎的又要出去?”

“娘,我有点事。”夏衿敷衍了一句,匆匆出了‘门’。

“早点回来。”舒氏追着她的背影喊道。她可惦记着让夏衿给邢庆生传授医术的事呢。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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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都是桃花惹的祸

“姑娘,不知我哥哥回来了没有?”董方上了车,便问道。-叔哈哈-

新开的知味斋步入正轨后,夏衿便给了董岩十两银子,让他去追查案情。如今也去了有四、五天了,所以董方才有此一问。

“估计没那么快。”夏衿道,“如果他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多谢姑娘。”

董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现在已经适应了自己的新的身份,行事也以夏衿的意志为主,而不会潜意识里驾凌夏衿,认为“她应该怎样怎样”。董方的这一份转变,还是令夏衿比较满意的。

城南小院,鲁良经常跑。而且在夏衿的指导下,他还学会了穿小巷走近道。一柱香功夫后,马车便在院南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夏公子。”

夏衿一下车,于管家就迎了出来。

夏衿看他一眼,直接往里走,问道:“你家公子从桃溪那边回来了?”

“是。”于管家进了大‘门’,便伸手将董方拦了下来,自己也停了脚步,对夏衿恭声道,“我家公子在院中枣树下等着公子。”

“嗯。”夏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里走。

董方见夏衿没有别的指示,只得停住脚步,跟着于管家去旁边的角屋歇息。

夏衿沿着回廊走了一会儿,便看到罗骞坐在院中那棵枣树下,眉头紧锁,手里端着茶杯,但茶杯里却没有热气,似乎保持着这个姿势已很久了。

而他身上穿的衣衫的颜‘色’、质地,跟夏衿追进桃林里看到的那片衣角一模一样。

夏衿心里了然:扔石子让罗宇摔一跤的,定然是罗骞无疑了。

她唤了一声:“罗大哥。”走过去坐到他对面。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罗骞手里一抖,杯中的茶水差点溅了出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夏衿含笑道。

罗骞为人一向机警,很少有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的情况。

罗骞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到了桌上。

他抬起眼眸,静静地注视着夏衿,眼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情愫。

夏衿被他直定定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不过她心理强悍,脸上丝毫不显。只是伸手‘摸’了‘摸’脸。含笑问道:“怎的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我大哥对你做的事情,我为何不对我说?”罗骞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此时雄浑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流转。倒比往常更为打动人。加上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倒叫夏衿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位大哥,你是在勾引奴家么?

夏衿在心里调侃了一句,自自然然地将目光收回。端起手中的茶杯轻啜一口。待将茶水徐徐咽下,再将杯子放回桌上之后。她才抬起漆黑如墨的眸子,问道:“你都知道了?”

罗骞点点头,将目光挪了开去:“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我保证他再也不敢来惹你。”

“你想怎么处理?”夏衿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有几处‘私’产,还有几个膀臂。让他后院起火。再断其臂膀,他就不敢再轻举妄动。”罗骞的眉宇间闪过一抹凌厉。

夏衿摇了摇头。

“怎么?你不赞成?”罗骞的目光再次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父亲。禁止你们兄弟阋墙吧?”

罗骞的目光一黯,点了点头:“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他猖狂至此。”

他抬起眼眸:“可如今,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上次我的病,这次你的麻烦,都容不得我再有什么手足之情。即便父亲责怪,我也有话说。”

夏衿再次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这样做,只能治其标,不能治其本。你还击过去,他再攻击过来,到头来只会两败俱伤。完了章姨娘使些手段,责任就全在你身上。你父亲对你,唯有失望。”

罗骞的眼里的亮光渐渐黯了下去,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一下:“那又如何?总不能打不还手,任由他欺凌吧?”

“唯一的办法,就是断其根基。”夏衿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罗骞倏地抬眼,望向夏衿。

夏衿的目光不避不闪,与他对视着,声音变得轻柔,除对面的罗骞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听见:“楚馆里有一个叫柔儿的清倌人,清丽脱俗,让人见之难忘。只是近日她被朱家公子多番‘骚’扰,要买她的初夜。老鸨迫于无奈,眼看就要松口。”

她嫣然一笑:“我听说,文人有赠妾之雅举;而且我还听说,后天官衙沐休之日,柔儿姑娘会应好友之邀,去桃溪踏青看桃‘花’……”

说到这里,她收回目光,端起茶来轻饮一口,然后悠然眺望院中风景,不再说话了。

罗骞沉默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这能行吗?我听我娘的陪房说,章姨娘进‘门’后,我娘也曾‘弄’过几个‘女’子进‘门’,结果我爹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反过来责怪我娘。我娘跟他吵过以后,他就待我娘更冷了。”

“时机不对。”夏衿淡淡道,“情正浓时,自然眼里没有别人;但时日久了,一张脸再美‘艳’,总有看厌的时候。喜新厌旧,男人的通病。”

罗骞看着夏衿,怔怔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夏衿眉‘毛’一挑,询问地望向他。

“我不会。”罗骞忽然低声道。

“什么?”他这话让夏衿‘摸’不着头脑。

“我说,我不会。”罗骞低沉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回旋。

他收回目光,紧抿了一下嘴,右手握拳,放到嘴边轻咳了一声,然后鼓起勇气。目光又投‘射’到夏衿脸上:“我、我对你,永远不会生厌。”

夏衿的心停跳了半格。

她抬起眼来,望着罗骞,不动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直把罗骞看得神‘色’慌‘乱’,脸‘色’通红起来。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没有断袖之癖。”说着,站起来便要往外走。

“夏衿。”罗骞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夏衿看了自己的袖子一眼,喝道:“放手。”

罗骞却把那片布料抓得更紧了:“我知道你是夏衿不是夏祁。救我的。也是夏衿不是夏祁。”

他抬起眼来,眼神里已没有了刚才的慌‘乱’,眸‘色’沉稳,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褪:“这些话。我本来不想这样说的,唯有派人去你家求娶。才是对你的尊重。可你……”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顿了顿,他转了个弯:“我母亲,这段时间一直在为我张罗亲事。我试探过她的态度。她……她不同意。你能不能……能不能等我一段时间,等说服她,我再去你家提亲。”

听到这番话。夏衿的眼里的冷意消散了一些。

罗夫人挑儿媳‘妇’的态度,她在宣平候府时就知道了。所以刚才罗骞表白的时候。她以为他是想纳她为妾的。毕竟这个社会,亲事都讲究‘门’当户对。即便是地位低下如夏老太太,帮夏祐和夏袗等人挑亲事时,也还讲究个‘门’户高低呢。在所有人眼里,她夏衿,是绝对配不上罗骞的。想进罗家‘门’,她唯有作妾。

她刚才生气,是以为罗骞也作如此想。他看上了她,所以就使些小手段来挑逗她,等她动了心,就心甘情愿地委身为妾。

此时她虽然不生气了,但她并不想跟罗骞有什么感情瓜葛。

她冷着脸道:“不好意思,我没往那处想。所以你最好也别多想,好好地照着你母亲的要求娶妻。我‘女’扮男装,为生活所迫,实属无奈。如果你胡思‘乱’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说着,她用力地将袖子‘抽’回,转身快步朝‘门’外走去。

罗骞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等夏衿快要拐弯时,他忽然大声问道:“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男子,岑姑娘的表哥?”

夏衿的脚步一停,倏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罗骞:“你将我夏衿,看成什么人?”转身拂袖而去。

董方呆的角屋,是看得见大‘门’的。看到夏衿出来,她忙从角屋出来,唤了一声:“姑娘。”

“走吧,回去。”夏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董方刚才在角屋里,并未问到哥哥的消息。有心想问一下夏衿,可见她神‘色’不对,也不敢作声,跟在后面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夏宅,进了二‘门’,迎而便见菖蒲满脸笑容地从舒氏院里出来,怀里抱着个白瓷‘花’瓶,瓶里‘插’着几枝含苞‘欲’放的桃‘花’。

看到夏衿回来,她忙迎上来,喜滋滋地举起‘花’瓶,献宝似的递到夏衿面前:“姑娘你看,我去太太屋里找的‘花’瓶,配这桃‘花’再好不过了。”

夏衿看都不看那‘花’瓶一眼,继续往里走:“扔了。”

“什么?”菖蒲一愣,疑‘惑’地看向董方,“姑娘刚才说什么?”

“姑娘说,扔了。”董方跟夏衿距离近,倒是听清楚了。

“啊?”菖蒲转向夏衿,见她走得远了,只得小心地抱着‘花’瓶,小跑几步追上去,提声问道,“姑娘,这‘花’瓶可是宣平候老夫人派人送来的,咱们要是把它扔了,太太非打奴婢板子不可。”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无奈地看了菖蒲一眼:“我是说,把那几枝烂桃‘花’扔了。”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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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来

“哦。。 更新好快。”菖蒲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不解了,“这桃‘花’不是姑娘您上午才摘回来的么?红‘艳’‘艳’的这么漂亮,根本没烂,干嘛要扔啊?”

夏衿剜了她一眼,口气发狠:“叫你扔你就扔,哪那么多废话?再废话,我扣你月钱。”说着,大步朝清芷阁走去。

菖蒲愣了愣,拉住董方:“怎么了?刚才在外面出什么事了,惹得姑娘这么生气?”

董方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她跟罗公子嚷嚷来着,嚷什么没听清,两人好像是吵架了。”

“啊?”菖蒲吓了一跳。

自家姑娘跟罗公子吵架?这怎么可能?画风完全不对呀!

夏衿进了清芷阁,便见薄荷手里也拿着几枝桃‘花’,正比划着如何修剪‘插’瓶呢。夏衿见了,夺过桃‘花’往地上一扔,还用脚踩上去碾了两下,见那桃‘花’给她踩得稀巴烂,心情才舒畅了一些,对愣在那里的薄荷道:“把这东西拿去扔了。”

“哦。”薄荷倒不像菖蒲,还要问出个子丑寅卯。她老老实实地把一地的烂桃‘花’扫进簸箕,端了出去。

“去了一次桃‘花’林,惹了一身烂桃‘花’!”夏衿狠狠地道,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放下茶杯,这才舒了一口气。

而外头,舒氏见‘女’儿早早就回家了,并不耽误晚上给夏正谦和邢庆生授课的事,顿时放下心来。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忙叫厨房的人做晚饭,只等夏正谦师徒俩在医馆里忙完回家,就可以马上开饭。

这一天夏家的晚饭便分成了两处用:夏正谦、夏祁陪着邢庆生在外院用,舒氏和夏衿则在内院用。

吃过晚饭,夏衿便按约定去了前厅,拿出她刚刚写的一些医‘药’知识的资料,递给夏正谦和邢庆生:“呐,一式两份,一人一份。你们先把上面的东西记熟,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

见两人接过资料,迫不及待地低头看起来,夏衿便转身想要离开。

舒氏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就这样教你爹和你师兄的?”

舒氏什么心思,夏衿一清二楚。她今天已惹了两朵烂桃‘花’了,哪里还愿意搭理邢庆生?

她暗地里翻了翻白眼,问舒氏:“那还要怎样?”

舒氏正要说话,那边夏正谦就对舒氏挥手道:“这事你不懂,不要‘插’手。衿姐儿这教法是对的。我们先把这些理论记牢吃透,她才好讲下面的东西。”

舒氏只得放开夏衿。转头看到邢庆生的头都快要埋进纸埋里去了,眼神根本没往夏衿这处看,舒氏只得叹了一口气,讪讪地回了后院。

平日里夏衿都吃过晚饭沐了浴,等天黑之后就装作早睡,打发了菖蒲等人后,她换了夜行服就到城里各处去溜达。溜达上大半个时辰,她才回来睡觉。

但这天晚上,她完全没有出去溜达的心思。沐了浴后就着油灯,她写了好一会儿的医‘药’教材,便熄灯就寝了。

她闭了眼,刚要入睡,倏地一下睁开了眼,朝屋顶上看去。紧接着她快速爬了起来,穿上夜行服,推开窗一跃而出。

不过她没有直接从窗外跳上屋顶,而是翻墙到了隔壁院里,这才上了屋顶,再从那边屋顶绕回到夏宅屋顶来。

这是谨慎起见,防止别人知道夏家有一个武功高手。

凭着前世出生入死练出来的本事,她绕了一圈回来,那个从前‘门’跃上来的夜行人,才刚刚在在屋顶上站稳。夏衿二话不说,从他身后直接就是一拳。

“是我。”那人赶紧出声。

夏衿的手拳隔着衣服,堪堪停在他的后背上。

她冷哼一声,变打为抓,揪起对方的衣领,跟提麻袋似的提着那人就朝外面奔去,直到离夏宅足有两百米远,她才跃下屋顶,跳到无人的街道上,将手里的人用力扔到地上。

那人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扔,顿时闷哼一声。

“你半夜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夏衿双手抱‘胸’,冷声道。

“我……我有话跟你说。”苏慕闲‘揉’着摔痛的手臂,呲牙裂嘴。

“你有什么话,大白天的不说,非得半夜三更鬼鬼祟祟跑过来说?”夏衿的脸‘色’越发不好。

“白天我老找你说话,别人会说你闲话的。”

“……”夏衿无奈,只得道,“好吧,到底有什么话,你赶紧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就今天说的那个事。”苏慕闲站直身体,“我明日派人去你家提亲。”

听得他还揪着这个问题没完没了,夏衿不耐烦了:“我说了不嫁,你听不懂人话是怎的?”

“不嫁我你还能嫁谁?”苏慕闲的话接得很快,而且理直气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夏衿再次哑然。

她知道苏慕闲指的是什么意思。在古代,一个‘女’子被男人看了身子,除了嫁给这个男人,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换句话说,他这样锲而不舍追来跟她商量婚事,一来是有担当,负责任;二来既没嫌弃她身份要开口纳她为小妾,也没自作主张直接叫人上‘门’提亲,已是很尊重她了。

苏慕闲这样的做法,放在古代,没有任何被指责的地方。

她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觉得对不住我,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当时只是事急从权,反正又没第三个人知道,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用不着把两个人的一辈子都绑上。”

她挥了一下手:“好了,就这样吧。你别再找我说这件事了。我虽是‘女’人,却也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算话的。我自己都没在意了,你在意什么呢?”

说着,她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苏慕闲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夏衿轻吐一口气:“你还有什么事?”

“我没办法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苏慕闲看着夏衿,表情十分严肃认真,“我要是不娶你,我一辈子良心不安。”

夏衿真的想冒火了,声调提高了两分:“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跟你说,我不介意,是因为我不想嫁,你明白了吧?我不想嫁给你。你不会因为我救了你,反而要我把一辈子也搭给你吧?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么?我救人难道还救错了?”

苏慕闲并不是笨人,只是没有世俗世界长大,人还单纯得跟一张纸一样,很多东西不懂而已。

夏衿这一说,他倒是明白了夏衿的意思,可是他更困‘惑’了:“可是,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呢?我回到京城,天天有人上‘门’提亲;一出‘门’,有就姑娘跟在车后,想方设法地要跟我认识。他们说我既有地位,人又长得好,是姑娘们最喜欢嫁的金龟婿。”

夏衿淡淡道:“没错,有些姑娘既希望自己嫁个有地位有钱的,同时也希望对方长得俊,这几样你都占全了。可世上不是所有的姑娘都看重这些外在的东西。我要嫁的是重情义、对我好、而我又看他顺眼的人,对于地位、金钱、长相这种东西,我无所谓。”

苏慕闲皱着眉,细细地消化夏衿所说的话。良久,他抬起眼,注视着夏衿,郑重而认真地道:“我很重情义的,而且,我会对你好的。”

夏衿终于暴躁了:“可我看你不顺眼。”说着,脚下一点,跃上旁边的屋顶,片刻就消失在苏慕闲的视线里。

苏慕闲并没有追上去,他望着夏衿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转过身,回了宣平候府。

夏衿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忘了问苏慕闲被人追杀的事。原来只以为是萍水相逢,再不会见面,所以她不问。可现在既成了朋友,以后还要继续在一起做生意,她不问清楚,总是不放心。

“算了,下次再问吧。”她自言自语,脱了夜行衣,换上自己做的睡衣,躺到了‘床’上。

此时她的心情,又跟下午时被罗骞表白时全然不同。

她穿越到古代来,虽说下决心要找一个顺眼的人嫁,过相夫教子的日子,舒氏也提过议亲这种事,但她一直觉得这些东西离她还很遥远。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挣多多的钱,让自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而不是靠男人;其次,她还得帮助夏祁考上秀才,甚至举人,如此夏家三房才不会处于谁想来咬一口就咬一口的被动地位。再说,下个月她才满十五岁呢。十五岁,在现代,只是刚念初三的小姑娘,身体都还没发育成熟呢。这么早嫁人生孩子,在她看来就是找死。

所以在完全不想被感情的事缠身的时候,一连遇上两个男人说要娶她,她才那么烦躁,尤其是罗骞还说出他母亲不同意,嫌她家地位太低的话。

尼玛,在现代,从来是她挑人的好么?她虽然是杀手,生活在暗夜里,但人长得太耀眼,走到哪里都有男人哭着喊着要她下嫁,从没有人问及她是什么身份地位。到那了这里,她竟然被人如蔽履一般嫌弃了!

可现在,跟苏慕闲呛了两声,再次拒绝了他之后,夏衿的心情竟然愉悦起来。不管怎么说,被人表白总是一件愉快的事不是?这好歹说明自己还是有市场的。苏慕闲这边且不说,罗骞对自己表白,并且还不顾母亲的意愿执意想娶她,总是因为喜欢她吧?

带着美美的心情,夏衿闭上眼,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客

第二天起来,夏衿神清气爽,跑去夏祁的院子,监督他练武。。 更新好快。

“今天你要去崔先生家么?”夏衿问道。

夏祁正在站桩,两膝半蹲双手平举,额上都见了汗。他怕一说话就泄了气,只微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夏衿的问题。

“哦。”夏衿的兴致顿时就下来了。

她做事喜欢一鼓作气。岑子曼昨天既然说了要一起开酒楼,她就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早日开张,也能早点赚钱不是?但如果夏祁要出去,她就只能乖乖地呆在家里了。

舒氏也习惯了夏衿每日往外跑,这天吃过早饭,见夏衿还呆在家里,不由觉得奇怪:“今天怎么不出去?”

“哥哥要去崔先生家。”夏衿没‘精’打采地拿了一个绣绷,开始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

“‘女’孩儿家,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好,别老天天往外跑。你现在这样,爹娘疼你,不说你什么。但你以后嫁人了呢?难道嫁了人你也天天往外跑?谁家娶个媳‘妇’像你这样的?即便作丈夫的不嫌弃,婆婆也定然是不依的。”舒氏又开始唠叨上了。

夏衿手上一顿,神‘色’有些怔愣。

别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

在现代,‘女’人即便是嫁了人,也跟没嫁人差不多,可以外出上班,即便不上班也可以在外面各种玩耍,不必呆在家里仰望那狭窄的一片天。

可古代不行。嫁不嫁人,‘女’人都应该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能去。现在有夏正谦和舒氏纵容她,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可以后嫁人了呢?

看来,她想过丈夫孩子热炕头的平凡小日子,还真不现实呢。

“那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呗。”夏衿回了舒氏一句,继续绣她的‘花’。

“胡说八道什么?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你。”舒氏啐了她一口,继续给夏衿收拾衣柜。

她这是要把夏衿秋冬天穿过的厚衣服拿出来,洗干净晾晒收起来;再将‘春’夏即将要穿的薄衣服放进去。家里虽然有丫鬟婆子,但舒氏却喜欢亲手给丈夫、儿‘女’做这种事。

还别说,虽然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夏衿却从能从中感觉到浓浓的母爱,每一件衣服似乎都带着舒氏的手温,穿在身上感觉特别舒服。

她还曾想,以后有了孩子,她也要像舒氏这般,亲手给孩子做一些事情。事不大,却让人觉得温暖。

唉,不嫁人,以后就没有自己的孩子了呢。夏衿的思维又‘荡’漾开去。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特别遗憾:丈夫有没有无所谓,可要是没有一个软软糯糯能叫自己娘亲的小包子,那她这辈子得多遗憾啊!

“哎,我说话你听见没?”舒氏的声音骤然升高。

“啊?什么?”夏衿回过神来。

“我说,你邢师兄每日到医馆来做事,勤勤恳恳的,有了他,你爹每日能少‘操’心多少事。要不咱们买点‘肉’,带点衣料去看看你邢伯母吧?”

夏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舒氏一眼。

“好罢。”她耸耸肩,放下手中的绣绷站了起来,“去就去呗。”反正在家里闷得慌,能出去透口气总是好的。

舒氏没想到夏衿竟然会答应,心里一喜,赶紧将手里的衣服往菖蒲手上一放,站了起来:“行,那我叫厨房准备东西,你换件衣服,咱们这就走。”说着,匆匆出了‘门’。

夏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半旧衣服,想了想,换了一件前儿个舒氏刚给她做的杏子黄新衫。倒不是她在意邢母的看法,实是给舒氏做面子。夏家三房才分了家不久,穿得体面些,也表示三房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舒氏持家有方。

待她出去,便看舒氏也换了一身新衣。跟在她身后的罗嫂穿得也极体面,身边的竹筐里装着‘鸡’鸭鱼‘肉’,舒氏手里还提着一个绸缎包袱。

夏衿带着菖蒲,跟她们一起上了马车。

邢庆生的爹原是个秀才,跟夏正谦‘交’情极好。只是早早就病逝了,不光留下孤儿寡母和一个宅子,还‘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所以邢庆生才早早就弃了书本,跟着夏正谦学医。

马车在邢家‘门’前停下,夏衿跟着舒氏下了车,便见邢家在一个深深的巷子里,巷子很长,全是青石板砌成,在高高的围墙映照下,显得格外静谧悠深。

罗嫂在舒氏的示意下,上前叩响了邢家大‘门’。

“哚哚哚”,清脆的敲‘门’声把巷子衬得更加寂静。

邢家就母子俩相依为命,并未用下人。再加上邢家虽然败落了,院子却‘挺’大,敲了‘门’后,里面半晌没有动静,罗嫂只得加重了力道又敲了几下,屋里这才传来响动。

一个老‘妇’的声音在‘门’里响起:“谁呀?”

“邢太太,奴婢是夏家的奴仆,我家太太和姑娘过来看您来了。”

‘门’栓“哗啦啦”响了一阵,这才“呀”地一声开了,一个面容清瘦的‘妇’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朝外面张望。

“夏太太。”看到舒氏,她脸上这才‘露’出浅笑,“刚才我在后院洗衣,未曾听到‘门’响,让你久等了,快快请进。”

待看到站在舒氏身边的夏衿,她微微怔了一怔,随即笑道:“这是衿姐儿吧?几年没见,都成大姑娘了。”

“邢伯母好。”夏衿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好,好。”夏衿的这一声“邢伯母”,叫得邢太太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她热情地招呼着,将大家往屋里让。

邢家是两进院落,前面宽大的‘门’头,青砖砌就的高高的院墙,无一不显示出邢家以前的殷实。只是这偌大的一个院子只住着邢庆生母子两人,人气不旺,院子里许多地方都长了青苔。不过邢太太想来是个勤快人,这屋里屋外,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邢太太三、四十岁年纪,面容很是秀丽和善,说话柔声细气的,虽然身上只穿着一身灰蓝‘色’细布衣裙,头上除了一只银簪再无别的发饰,气质却是不俗。

她招呼大家坐下,又歉意道:“你们稍坐,我去烧水泡了茶来。”

“不用。”舒氏忙道,“你且坐下。”又指着罗嫂和菖蒲,“你告诉她们茶在哪儿,叫她们去泡了茶就是。”

邢太太倒也不推辞,带了两个下人去了厨房一趟,这才回来陪舒氏和夏衿说话。

“你又买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两家,哪用得着这么客气?”邢太太想是看到罗嫂和菖蒲提的东西了,一进‘门’便感‘激’地道,“这么些年,你们照顾得我们还少么?如今托你们的福,庆生能出师坐诊,家里已不缺吃穿了。”

“你也说了咱们两家不用客气。一点点东西而已,给你们补补身子。”舒氏道。

两人你来我往的寒喧着,聊了一阵身体,又聊了一阵夏祁的学业,渐渐的,话题便往儿‘女’的亲事上扯。

“庆生年纪也不小了,你可有给他相看好哪家姑娘?”舒氏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唉,说起这事我就头疼。”邢太太叹道,“你说我们家这情况,要是庆生早点娶个媳‘妇’进来,再给我生几个孙子孙‘女’,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多好,我也不用整日里一个人守着这么个大院子过日子。可偏那孩子死犟,说不想那么早成亲,我也拿他没办法。”

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瞥了夏衿一眼。

夏衿也知道这种话题,作为小姑娘是不宜听的。她站了起来,对舒氏道:“娘,我到外面院子去逛逛。”

“嗯,去吧。”舒氏巴不得她出去,好跟邢太太说‘私’房话。

夏衿出了‘门’,在邢家院子里逛了一圈。这院子种了一株‘玉’兰,两株芭蕉,还有几丛竹子,虽有几分雅趣,但在古代,这也不足为奇。倒是隔壁人家有一株高大的木香树,此时正是开‘花’季节,‘乳’白‘色’的小‘花’紧密相伴,如瀑布一般从高枝上倾泻而下。有些‘花’瓣被风一吹,还飘落到邢家来,落得地上满是白‘色’小‘花’,一种清新的香气在空中弥漫,甚是好闻。

这种白木香在我国是极珍贵的‘药’用植物,产出的沉香‘药’用价值极高,后世滥砍滥伐后已所存不多。夏衿是个医者,对这树自然十分感兴趣。可惜树是别家的,她只能站在院中,欣赏那飘落的小‘花’。

再好看的东西,看久了也就那样。夏衿看了一下木香树,又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逛了两圈,又数了几遍蚂蚁,舒氏才从屋子里笑‘吟’‘吟’地出来,跟邢太太告辞。

这里正寒喧着呢,紧栓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响声还很急促。

邢太太去开‘门’,便见‘门’外站着个‘妇’人,一开‘门’未及寒喧,就满脸焦急地道:“邢太太,你家庆生在家么?我孙儿吃了庆生开的‘药’方,还是不管用。他在不在家?我想让他推荐个好郎中,给我孙儿看看。”

“还在哭啊。”邢太太也紧张起来,“他一早就去了医馆,没在家。”

“唉,那算了。”那‘妇’人跺了一下脚,

第一百三十章 相遇

邢太太转过头来对舒氏解释道:“这是隔壁的汪老太太,她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昨儿晚上起就不停地哭啼,使尽了各种办法也不管用。-早上叫庆生开了个安神的‘药’方,却也不好。”

“那还真是难办。”舒氏道,转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摇了摇头。

看郎中,首先一个就是对郎中要有信任感。刚才那‘妇’人一看就知道对孙儿疼爱到极点的,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没什么名气,即便开个方子,想来人家也不会用,何必去自讨没趣?

而且听邢太太的意思,这孩子只是啼哭,并没有说不吃‘奶’或别的,邢庆生也没叫她们马上送医馆,想来问题不大。即便有病,她来时看到巷口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馆,汪家人将孩子送去看郎中,也是极便利的,她没必要多事。

舒氏也明白,这种事,治好了人家道一声谢,自家也没甚好处;治不好,倒还麻烦一堆,到时候孩子病情恶化了,反倒赖在你身上。

她便不提此事,只跟邢太太告别。

在回去的马车上,舒氏对夏衿道:“看到了吧?你邢师兄虽说家道中落,但家里的底子还在的,至少那院子就‘挺’大,一家几口再加两三房下人,完全够住。邢太太为人也是极和善的,她刚才还问起你的亲事,似乎‘挺’关切的。我看啊,她也有意要跟咱家结亲呢。”

说到这里,她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夏衿的将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正探头朝外看。她气得拍了夏衿一下:“我刚才的话,你听见没有?”

“啊?你说什么?”夏衿缩回头来,看了舒氏一眼,可没等舒氏有反应,她便叫鲁良,“鲁叔,停车。”

“吁……”鲁良第一时间将马车停了下来。

舒氏正要说话,夏衿就对菖蒲道:“你下车去看看,那边马车里坐的是不是岑姑娘。她似乎是从咱们那边过来的,没准刚才是去找我了。”

菖蒲应了一声,下车朝对面跑去。

夏衿这才有空对舒氏道:“娘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好么?”

“我不说了。”舒氏兀自生气。

一向温柔体贴的舒氏竟然生气了,夏衿暗叫不好,正要出言哄她,却听见岑子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夏姑娘,我刚从你家出来,幸好在这里遇见你,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

夏衿忙将车帘掀了起来。

“啊,夏太太。”岑子曼看到舒氏,忙打了声招呼,又歉意道,“我想叫夏姑娘陪我去看铺子,不知你们一会儿还有事么?”

“没事没事。”舒氏连声道,脸上的笑容极热情,作势起身要下车,“我雇辆车回去,你们去看铺子吧。”

岑子曼连忙阻止:“不用了夏太太,让夏姑娘坐我的马车就好了。看完铺子,我送她回去。”

舒氏看看夏衿,点头道:“那也行。”

夏衿下了车,目送舒氏离开,这才跟着岑子曼去了对面。苏慕闲此时正牵着一匹马,站在岑家马车旁边,见了夏衿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冲她一笑:“夏姑娘。”

夏衿对他点点头,上了车后,问岑子曼:“是四处随便看呢,还是你们有了什么打算?”

“不用到处看了。我回家把事情跟我祖母一说,她就给了一个铺子给我,两层楼的,就在华坊街上。”

华坊街,是临江城最繁华热闹的街道,寸土寸金,城里最好最有名的各‘色’商铺,都开在这条街上。

夏衿心里感慨着,有钱人就是任‘性’啊。岑家这明摆着是把原来的生意停了,将铺面让给岑子曼瞎折腾。

这边夏衿陪岑子曼和苏慕闲去看铺面,而那头罗府里,尺素端着托盘从罗骞的屋子里走出来,小心奕奕地掀开帘子,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怎么的,公子还是不高兴?”彩笺凑上前去,伸头看了看尺素手里的托盘。

托盘里放的是罗骞的早餐。因罗骞是练武之人,早上练了一通拳之后,消耗很大,早餐往往吃得很多。但现在尺素手里的托盘里,只‘肉’末粥少了一碗,其他东西都没有动。

“嗯。”尺素点了点头,眼里‘露’出忧虑之‘色’,“公子的身体才刚刚恢复,再这样不吃东西,怕是又要出问题。”

彩笺也很担忧。罗骞不光是今早上吃得少,昨晚上也没胃口,只吃了半碗饭就将筷子放下了,她们劝他多吃些,他还发火来着。

“要不要把这情况禀报夫人?”她问道。

“自然。”尺素道,“上次夫人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关公子的身体,事情再小也是大事。不管什么都要禀报给她……”

尺素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旁边“当啷”一声,‘门’帘轻响,两人吓得赶紧噤声,转头望去,果然是罗骞站在‘门’口。

“公子。”两人赶紧叫了一声,垂眸低头,等着听罗骞喝斥。

“我只是一时没胃口。你们要是不经我同意,轻易拿这等小事去让夫人担心,你们就给我滚蛋,我罗某人,要你们伺候不起。”罗骞的目光锋利地从两人的脸上刮过。

尺素和彩笺身体一颤,连忙道了一声:“奴婢不敢。”头低得越发厉害。

罗骞轻哼一声,从她们身边走过。

直到罗骞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尺素和彩笺才大松了一口气。两人对视一眼,俱都‘露’出苦笑之‘色’。

罗骞直到走到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看到满园的‘春’机盎然,长长地吐了一口心里的郁气。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不好。

“嘻嘻……”前面树从后面忽然传来‘女’孩子的笑声,紧接着,两个‘女’孩子一前一后地那里跑了出来,看到罗骞,愣了一愣,连忙停住了脚步,脸‘色’微红地唤了一声:“表哥。”

这是罗夫人表妹沈夫人的两个‘女’儿。沈夫人的丈夫沈立文也是湘省大族出身,原在微省任知州,后来老父病逝,回家丁忧三年,此次他是丁忧期满,准备到京城补缺的。路过临江,他们便在此驻足几日。

这两个‘女’孩儿,大的叫沈‘玉’芳,今年十六岁;小的叫沈‘玉’婷,今年十四岁。两人还有一个弟弟,现在才七岁。因三年前他们路过临江时也曾跟罗骞见过,彼此倒不陌生。

罗骞微微颔首:“我看书累了,出来走走。你们玩吧,小心些,别太靠近池塘。”说着,便往回走。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沈‘玉’婷在姐姐的示意下,提高声音道:“表哥,上次我们来去匆忙,都没逛着临江城。这次来,我爹急着去京城,想来也住不了几日。你能不能带我们出去逛逛?也好叫我们没白来一趟临江。”

罗骞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正要拒绝,就听罗夫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正要说这事呢。骞哥儿,表妹、表弟难得来一趟,你不要整日闷在家里看书了,也带他们出去玩玩。”

三人转头一看,便见罗夫人和沈夫人带着丫鬟婆子从大路上过来。

沈夫人的儿子沈鸿飞是个小胖子,一听罗夫人的话,就“嗒嗒嗒”地跑过来,摇着罗骞的手,亲热地道:“表哥表哥,我也想出去玩,你带我们去吧。”

罗骞哪里有心情出去游玩?只是表妹、表弟好不容易来一次,而且人家都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便点头道:“好罢。”

“别耽误了骞哥儿看书。”沈夫人忙道。

“念书也就平常下功夫,哪里就差这一两日?”罗夫人笑容满面的客气道,“你们难得来一趟,自然要好好逛一逛的。”

说着,她便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又道:“你们要出去玩,就玩得尽兴些,干脆中午就不要回来了。华坊街不光有好的绸缎铺子和银楼,更有临江城最有名的酒楼。让你们表哥带你们去那里吃饭,也尝尝临江的美食。”

这个提议得到了沈家姐弟的热烈响应。

于是两盏茶功夫后,罗骞便带着沈家姐妹和沈鸿飞乘马车来到了华坊街。

“姐,快看,这里卖什么的都有,好热闹啊。”沈‘玉’婷下了马车,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店铺,发出一声赞叹。

沈‘玉’芳则含羞的看了罗骞一眼,隐晦地拉了拉妹妹的衣服,示意她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免得被这位英俊的表哥小瞧了去。

沈‘玉’婷见姐姐似乎转了‘性’子,一下子文静起来,不由得捂着嘴一笑。

昨日她可听到父亲和母亲说了,守孝三年,差点误了姐姐的亲事。如今看到这位表哥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而且今年秋闱很有可能会中举人,罗家的家世也不错,品貌年纪又相当,他们正有意跟表姨提提,要将姐姐许给表哥呢。

“表哥,那是卖什么的那么香?”小胖子沈鸿飞可不管这些,他的眼睛早就盯到街上卖夫妻肺片的摊子上了。

“那是……”罗骞只说了两个字,就望着前面顿住了。

那卖夫妻肺片的摊子上,坐着一个穿杏子黄衣裙的姑娘,正是作‘女’子打扮的夏衿。在她旁边,还坐着岑子曼和苏慕闲。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起吧

罗骞眼神黯了一黯,正要跟沈鸿飞说到别处吃,就看到夏衿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朝他这边望来。。 更新好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遇。

罗骞的心一紧。他想把目光移开,装作没看见夏衿,但又觉得这样做不够男人。

夏衿拒绝了他,他就不理人家,这样做太没气量,连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于是他‘逼’着自己‘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对夏衿遥遥地点了点头。

夏衿看到罗骞,颇为意外,见他朝她点头微笑,就更意外了。她以为她和罗骞再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即便是见了面,也会装作互不认识,没想到罗骞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打招呼。

她也朝罗骞微微点了点头。想了想,她凑近岑子曼,跟她耳语了几句。

罗骞看夏衿虽然有回应,但马上就转头就去跟别人说话了。他眼神一黯,正要转身,就听那边有人叫他:“罗公子。”

转头一看,却是岑子曼。她此时已跟苏慕闲、夏衿站了起来,正朝这边走来。

罗骞很意外,停住了脚步。

“罗公子,你也来逛街?”岑子曼问道。

京城的风气比临江城更开放,‘女’子不光能出来逛街,见到相识的男子也能招呼一声,聊上几句。只要两人不单独到僻静的地方‘私’会,就不会有闲言碎语。

所以刚才拉着夏衿坐在街上吃东西,此时又大声跟罗骞打招呼,岑子曼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没等罗骞说话,她看到了沈家姐弟,又含笑问道:“这几位是……”

“这是我表妹、表弟。姓沈。我表姨母一家要到京城去,路过临江到我家作客。我带表妹、表弟出来逛逛。”罗骞道。

说着他又向沈‘玉’芳介绍岑子曼:“这位是京城来的宣平候府千金岑姑娘,。”

一听“京城宣平候府”几个字,沈‘玉’芳姐妹俩的眼眸顿时就亮了,上前给岑子曼见礼时,态度异常热情。

岑子曼之所以主动跟罗骞打招呼,主要是看在罗夫人和夏衿面上——她知道夏衿的哥哥夏祁与罗骞‘交’情极好。现在既然跟罗骞说了话。她自然不会给沈家姐弟甩冷脸。也极礼貌地跟他们见了礼,便介绍夏衿和苏慕闲:“这是夏姑娘,这位是我表哥。姓苏。”

“夏姑娘,苏公子。”沈‘玉’芳姐妹俩又给夏衿和苏慕闲见礼。

夏衿含笑着给她们回礼,眼眸却往苏慕闲那里瞥了一眼。

她敏锐地发现,连着上次在桃树林里。这是第二次听岑子曼介绍苏慕闲了,两次她都只说苏慕闲是她表哥。并未提及身份地位。

难道苏慕闲上次跟她说的身份是假的?

不过随即她便否定了这个猜想。

她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目光还是‘挺’准的。这苏慕闲一看就是心思极单纯的人,他既然说自己是武安候府世子,那绝对不会是撒谎。

罗骞虽然目光清正。眼神都不往夏衿那边瞥一眼,似乎跟她不认识一般。但他的心神,却是系在夏衿身上。

此时见夏衿一面跟沈‘玉’芳她们见礼。目光还粘着苏慕闲,他的心情顿时坏到了极点。

沈‘玉’芳马上要到京城去。是否能提前结识并‘交’好一位来自京城的候府小姐,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在见了礼后,她就热情地邀约岑子曼:“岑姑娘你们也是出来逛街吗?不如咱们一起呀。”

“我们是去看一个铺面,可能没办法陪你们逛街了。”岑子曼道,话语里拒绝的意味很浓。

临江城的闺秀她都不给面子,而在她看来,这沈家姐妹跟那些闺秀并无不同,所以她也没兴趣跟这些人一起去看什么衣服首饰。

沈‘玉’芳立刻改口:“看铺面呀?岑姑娘是要做买卖吗?做的什么买卖,我们能不能一起去看看?”

“好吧,那就一起去。”岑子曼对于做生意兴头正浓,见沈‘玉’芳似乎对此也有些兴趣,不由得对她印象好了一些。在沈‘玉’芳的追问下,不由得兴致勃勃地介绍起准备要开的酒楼来。

夏衿不由得心虚地看了罗骞一眼。

跟岑子曼开酒楼这事,她并不准备瞒着罗骞。她觉得做朋友,一定要坦诚相待。她从这世上醒来,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罗骞对她的帮助最大。要不是有他,夏家分家绝对不会分得如此顺利;没有他借的本钱,她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赚下一笔钱,可以用来开酒楼。即便是她现在住的宅子,也是罗骞名下的‘私’产。为了顾全她的面子,他甚至找了个借口低价租给他们,根本没让她知道这个人情。

虽然他开始的本意是要跟她合作,大家互惠互利。但他对她的好,对她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抹不掉的。

所以对于开酒楼的事,她是准备找机会跟罗骞解释一番的,却不想竟然在这种场合让他知道了。

然而罗骞正目望着自己面前的虚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眸深邃,像是没听到岑子曼的话一般。

一行人往前走着,沈‘玉’芳跟岑子曼叽叽咕咕说着话走在最前面,沈‘玉’婷拉着弟弟沈鸿飞跟在她们后面,夏衿错开几步走在岑子曼的右后方,而罗骞和苏慕闲两个年轻男子不好挤在‘女’人堆里,便落了几步跟在了最后面。

“原先宣平候府家宴,并没有见到苏公子。想来苏公子是近日才从京城来的吧?”罗骞主动找苏慕闲攀谈。

“嗯,是的。”苏慕闲礼貌地点了点头,“前日刚到。”

“我记得宣平候府在京城的亲戚里,只有武安候府是姓苏的。不知苏公子跟武安候爷如何称呼?”

苏慕闲似乎没想到罗骞一下子就点出了他的身份,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现任武安候正是家父。”

“啊,你是武安候府家公子?”罗骞似乎又惊讶又‘激’动,高高扬起的声音让走在最前面的几人都听见了。

苏‘玉’芳停住了脚步,诧异地朝这边望来。

岑子曼的眉头则皱了起来。

罗骞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脸上仍是一副‘激’动的表情,声音依然高扬:“那不知你是苏家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苏慕闲莫名地看着罗骞,他不知道眼前这位为什么这么‘激’动,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他顺嘴答道:“我排行第一。”

“原来是候府世子,久仰久仰。”罗骞满脸泛红地朝苏慕闲拱了拱手。

“你跟我家……”苏慕闲试探着问道。

“我非常景仰令尊。”

“哦,原来如此。”苏慕闲释然。

当年天朝与邻国不睦,他父亲苏青曾为使臣,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邻国皇帝,令两国停止战争,互市友好。为此,皇帝特封他为异姓王。这事史书典籍里都有记载。

“我听说令尊身体不好,如今怎么样了……”罗骞又问。

“走吧。”岑子曼喊了沈‘玉’芳一声,转身朝前走去。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走。

而这一回,前面的两人叽叽咕咕,后面的两人也说得甚是热闹。

夏衿走在中间,时不时地应答着岑子曼问话,注意力却渐渐放在了罗骞和苏慕闲身上。

这两人的对话,她怎么越听越不对呢?罗骞打着仰慕者的幌子,貌似在关心苏父的情况,但话题一直不动声‘色’地往苏慕闲本人身上引。苏慕闲这个傻子根本没有心机,三言两语就被罗骞把底子给‘摸’清了,还很快就把罗骞当成了至‘交’好友。

这个罗骞,他想干什么?

岑家的铺面,就在路口不远处,一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岑子曼就停下了脚步。

“怎么样?这地段,这铺子的大小,还合意吧?”岑子曼转头对夏衿笑道。

难得这位任‘性’的大小姐,跟沈‘玉’芳聊得热闹,一路还不忘照顾夏衿的情绪,时不时地转头跟她说上一句话,夏衿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很好。”夏衿点点头。

这铺子是木结构建筑,上下两层楼,占地面积不小,七开间,五进深,歇山顶,檐梁高筑,斗拱宏大,梁上还画着苏式彩画。在四周的铺面里面,显得恢宏大气,十分上档次。

“这铺子,原也是做酒楼的?”夏衿问道。

岑子曼点点头:“正巧租期到了,那东家还想续约呢,听说我要开酒楼,祖母就把那人打发了,昨晚连夜叫人收拾了一番,把钥匙‘交’给了我。”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铜质钥匙。

有钱就是任‘性’啊。

夏衿不由得感慨。

这样的铺面,又是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租给别人,光是租金都抵得旁边做生意的一个月收益。可宣平候老夫人一听说孙‘女’要做买卖,就把铺子给收了回来,也不管她这买卖赔不赔钱。

这么想着,夏衿便听后面在罗骞的询问下,苏慕闲又将她们三人合伙做生意的详情给抖漏了出来。

“岑姑娘要跟夏姑娘开酒楼吗?我们能不能也参上一股?”沈‘玉’芳含笑着问道。

岑子曼“哈”地笑了一声,对沈‘玉’芳直摆手:“我们就是闹着玩的。我祖母说,像我们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不定要往里面赔多少钱呢。沈姑娘还是留着银子买衣服首饰吧,犯不着跟我们一起胡闹。”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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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心烦

“怎么是胡闹呢?岑子曼和苏公子、夏姑娘这样能干,开的酒楼定然红红火火。。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沈‘玉’芳笑道,“可惜我在临江呆的时间不长,不能尝到你们酒楼做的菜了。”

岑子曼没有再说话,转身将钥匙递给她的丫鬟雪儿:“去开‘门’。”

待雪儿把‘门’打开,众人跟着进去转了一圈。

这里本来就是做酒楼的,里面的局格倒很合夏衿的意。而且酒楼以菜的味道取胜,她这一回也不想在装修上标新立异,觉得只要刷一遍漆,再在细节上做一下微调就可以了。

现在的重头戏,是选厨子。

这一次,夏衿决定仍然照着知味斋的路子走,买一些有厨活基础的下人,进行培训。这样虽然比较慢也比较辛苦,但可保持持续稳定,不会有将厨子培养出来后被对手挖墙角的事情发生。

大家楼上楼下、前厅后厨的转了一圈。岑子曼一边走着,一边给夏衿介绍这里的情况。而沈‘玉’芳不知何时已落到了后面,凑到罗骞和苏慕闲身边小声说话去了。

“怎么样?咱们什么时候开业?”将整个酒楼逛完,岑子曼兴奋问夏衿。

“‘挺’好的,不用变动太多。”夏衿道,“不过开业恐怕得一个月之后。”

“这么久?”岑子曼愕然。

“磨刀不误砍柴功。有些准备,是必须要做好的。耽误些时间也值得。”

“可是,我怕是不能在临江呆太久。到时候我姑母的情况好转,我们就要回京城去了。”岑子曼有些沮丧。

夏衿倒没想到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半个月。半个月后咱们就开业。毕竟咱们得培训厨子。厨子做不出好菜来,开业再早也没用。你总不愿意看到咱们的酒楼冷冷清清的没人来吃吧?”

“这倒也是。”岑子曼点点头,“那就半个月后吧。”

两人商定完,转过头去,便看到沈‘玉’芳正跟苏慕闲聊得兴致正高,而罗骞带着沈‘玉’婷、沈鸿飞跑到后院去了。

岑子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之‘色’,走到沈‘玉’芳身边问道:“在聊什么呢?”

“我在问苏公子京城的规矩呢。”沈‘玉’芳转头笑道。“毕竟再过几日我们就要上京了。我怕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我说我不懂,沈姑娘就是不信。”苏慕闲无奈地道。

“我表哥确实不懂。”岑子曼道。“不光他不懂,连我,大家都说我不懂规矩呢。”

她说着,不待沈‘玉’芳说话。就扬声道:“罗公子,你们做什么呢?咱们准备出去了。”

“好。来了。”罗骞在院子里答应一声,带着沈‘玉’婷姐弟俩走了出来。

“我们去捉蚂蚱去了。”沈鸿飞举着手里的蚂蚱道。

夏衿深深看了罗骞一眼。

一行人出了‘门’,岑子曼便道:“我们先回去了,你们逛街吧。”

沈‘玉’芳即便想跟岑子曼亲近。见她这样说,也不好再跟着了,只得告别离开。

夏衿回到家里。立刻写了一张条子,让鲁良传给刘三。她现在做事也有帮手了。不必事事亲历亲为。有刘三帮忙,想来很快就能找到既愿意卖身又懂厨艺之人。

做完这件事,她其实很想去见罗骞,将事情解释一下。但夏祁去了崔先生家,她不能扮男装出去,穿着‘女’装又根本不可能去找罗骞,而且罗骞自己还带着表妹四处逛呢,她只得作罢。

罗府里,章姨娘这几日很是心烦。一直对她情深不变的老爷,前日竟然接受了林大人的赠妾,并且对新欢恩宠有加,连着两日宿在了她的房里。这在以前,章姨娘根本不会太过担心,毕竟老爷对她的感情,不是别人能代替的。只要她使些手段,那些小姑娘很快就会被老爷厌倦。

但是……

她看着镜子里眼角已有细纹的自己,再想到那叫柔儿的新进小妾绝美的容貌,粉嫩得一掐就出水的肌肤,心里生出了惶惶之感。

怎么办?怎么办?

“姨娘,大公子回来了。”她的丫鬟挑帘进来禀道。

话声刚落,罗宇就从外面进了屋子,脸‘色’‘阴’沉得跟乌云一般。

“事情怎么样了?”章姨娘放下镜子,关切地坐到儿子身边,又骂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倒杯茶来。”

罗宇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是没找到人?”

“没有。”罗宇的脸上满是疲惫。

“找不到你也别急。不就是损失点银子吗?你看看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那些事就别管了。什么也没有身体重要。”章姨娘心疼地抚了一下罗宇脸上的伤口。

罗宇转过头,避开了章姨娘的手。

章姨娘也不生气,伸手从桌子上端来一盘点心,递到罗宇面前。

罗宇却一把推开,烦燥地道:“我不管行吗?运米的船前儿个好好的就沉了江,今天银楼的掌柜又卷银子跑了。这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先前章姨娘也想过这个问题。这种事出现一个还叫偶尔,出现两个就是‘阴’谋了。

只是,谁会在背后捣他们的鬼呢?罗推官府上的生意,临江城有几人敢做手脚?

“你近来真没得罪什么人?”她问道。

“没有。”罗宇摇摇头。不过他迟疑了片刻,问章姨娘:“娘,你说会不会是罗骞?”

章姨娘被他这一问,也狐疑起来。

罗骞以前一向是埋头读书,即便不受罗维韬的宠,也只想快快考取功名,好让罗维韬刮目相看,从来没有通过这样的手段在背后‘阴’人的。

但人都是会变的。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回来,他似乎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要说这事是他做的。也说得过去。毕竟,那小子在心智上丝毫不比罗宇差。

想到这里,章姨娘又想到那新进‘门’的小妾,还有要到京城里做官的罗夫人的亲戚,心里也烦躁起来,对罗宇道:“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咱们都不能这么放任他不管。你那边各处叫人盯紧些。而家里这边……”

她朝罗宇招了招手。待罗宇凑近过来。她轻轻地耳语了一阵。

罗宇眼睛都亮了,一改刚才的烦燥不安,对章姨娘道:“娘。我想要娶岑姑娘。”

“好。”章姨娘一口答应下来,嘴角‘露’出一抹‘阴’狠。

得了自家娘亲的保证,罗宇愉快地站了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回去睡觉去了。这两晚。我都没有合眼,困死我了。”

“去吧去吧。”章姨娘疼爱地道。

看着儿子去了。她才叫丫鬟:“去‘门’口等着,老爷一下衙就拦住他,跟他说我病了,请他过来看看。”

“是。”丫鬟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不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章姨娘则换了身素‘色’衣服,又往脸上涂涂抹抹了一阵。让脸‘色’变得苍白里带些腊黄,往病上一躺。装起病来。

此时已近中午,正是罗维韬下衙的时辰,那丫鬟出去一等一个准。一柱香功夫后,罗维韬已快步走了进来,‘摸’了‘摸’章姨娘的头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叫了郎中没有?”

章姨娘声音微弱,朝罗维韬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点头疼,躺一躺就好了。”又骂丫鬟,“兰儿这妮子,我说了叫她不要跟你说,她偏不听……”说着,就是挣扎着坐起来。

“起来干什么?赶紧躺下。”毕竟恩爱了那么多年,即便有了新欢,看着章姨娘这样子,罗维韬仍十分心疼,“有病了正应该告诉我,兰儿做的对。”

章姨娘咳嗽了两声:“我没事,真的没事。”她将身子靠在罗维韬递过来的靠枕上,问道,“我听说,这次骞哥儿的表姨夫在京城谋了个好差?”

“嗯。”说起这事,罗维韬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地方实权官员,如果能到京里做一轮京官,再往下放时,往往就是封疆大吏。沈立文的好运,让罗维韬羡慕不已。

“不管怎么说,老爷跟他‘交’情也不错。这次要是招待好了,他以后在京城认识了人,也可以帮老爷牵线搭桥。没准老爷明年就能到京城去做官呢。”

好话谁都愿意听。尽管罗维韬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章姨娘这话仍然叫他十分高兴:“希望如此吧。”心里则想着跟沈家结亲之事。

“沈老爷他们上次来,因为要回家奔丧,咱们不好设宴。这一次,老爷不妨设个宴,请临江城有头有脸的人来喝酒,也给沈老爷涨涨面子呀。沈家两个‘女’儿年纪都不小了,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如果有合适的人家,沈老爷把‘女’儿嫁在这里,不管怎么说,也跟咱家更亲近些不是?”

这话说得罗维韬眼睛一亮。

明知沈‘玉’芳进‘门’对罗夫人有利,章姨娘为了他的前程,不光没有阻拦,还主动将这话提了出来,这叫罗维韬对章姨娘的爱恋顿生。

他将章姨娘搂进怀里,感慨地道:“嫣儿,还是你最能帮我,什么事都以我为重。”伸手将章姨娘披散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一会儿我叫个郎中来,你好生吃‘药’,晚上我在这边歇息。”

章姨娘朝他妩媚一笑,又道:“您看宴会设在什么时候?要不要我帮你张罗?”

“不用不用。”罗维韬将章姨娘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站了起来,“你好生养病,我去跟夫人商量一下,如果来得及,今日发帖,明日设宴。”说着,匆匆去了。q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谈心

夏衿回到家时,已是中午,夏祁已从崔先生那里回来了。.最快更新访问: 。

医馆中午是不休息的,夏正谦和邢庆生会轮流在旁边的小屋吃饭和休息,所以后院里吃饭的只有舒氏和夏家兄妹。

“得了崔先生指点,感觉如何?”舒氏将汤碗递给儿子,顺便关心一下儿子的学业。

一说起这个,夏祁就抑制不住兴奋:“娘,您不知道,崔先生太厉害了。我以前写文章,脑子里虽然有东西,但总不知如何下笔。如今被崔先生一点拔,我顿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下起笔来再不觉得艰涩。今天崔先生还表扬了我,说我写的文章不错呢。”

“那就好,那就好。”舒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同时感慨道,“这事还得感谢人家罗公子呢。要不是有他介绍,你也认识不了崔先生。咱们做人不能忘本,你要是顺利过了童生试,可得好好感谢罗公子。”

“我会的,娘。”夏祁答应着,却抬起头来对夏衿眨了一下眼。

夏衿白了他一眼,舀了一勺汤慢慢喝着,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吃罢饭,夏衿休息了一会儿,估‘摸’着已是下午未正时分,已过了人们歇午的时间,她才穿了男装,带了董方出‘门’。

董方看到‘门’前并没有马车,不由觉得奇怪,问道:“姑娘,您没叫人备马车吗?要不要奴婢去唤鲁叔?”

“不用。”夏衿头也不回,直直往东走。

一盏茶功夫后,两人站在了罗府‘门’前。

董方在夏衿示意下,上前跟守‘门’的下人攀谈:“这位大哥,我家少爷姓夏。跟贵府三公子是好友。不知罗三公子可在家里?麻烦大哥帮通禀一下。”

罗骞被夏公子救治过,并跟夏公子‘交’好的事,罗府的下人无人不知。那守‘门’人见夏衿就站在‘门’口,不敢怠慢,先将她迎进了‘门’房,上了茶请她稍候,便飞快地去通报罗骞。

“你是说。夏公子求见?”罗骞正在书房里看书。听到禀报,心里一跳,差点把手边的茶杯撞翻。

“正是。”

“他身边跟着的小厮。是中等个子、白净皮肤、眼睛很大的,还是瘦高个儿,皮肤微黑的?”

守‘门’人虽然很奇怪罗骞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中等个子。皮肤很白的。”

“快快请她进来。”罗骞‘激’动起来。

自打知道夏衿假扮夏祁后,他就仔细观察过两人的区别。结果他发现。两人除了手不同,其余相貌、声音、动作,甚至走路的姿势,竟然毫无差别。而夏衿恢复‘女’装时。她的容貌跟夏祁只有七、八分相似,声音、举止则完全不同。

这让他大为惊讶之余,也为夏衿的这份本事深深震撼和折服了一把。

不过除了手。他还发现一个不同点,那就是两人带的小厮不一样。夏衿扮成夏祁时。带在身边的,是一个叫“董方”的小厮。

看到守‘门’人出去,他在书房里再也呆不住,走了出来,吩咐乐水:“你去迎一迎夏公子。”又叫乐山,“准备点心和茶水。”

待乐水和乐山都应声去了,罗骞在书房里呆不住,站起来到院子里来回踱步。

罗骞此时呆的是外院书房,是他看书和接待男客的地方,离大‘门’很近。不一会儿,夏衿就跟在乐水身后进了院‘门’。

“罗大哥。”她抬手拱了拱,自自然然地跟罗骞打了个招呼。

罗骞脸上也丝毫不动声‘色’,微笑着道:“祁弟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你上午不是去崔先生那里了吗?怎么样,得了指点,感觉收获如何?”说着,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先生不愧是大儒,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我这么笨的人,被他一指点,便有茅塞顿开之感。以前写文时笔端艰涩,现在就好多了。”夏衿将夏祁中午对舒氏说的话照搬了出来。

“我娘还说,让我好好谢谢你呢。要不是你,我也没有向崔先生请教学问的机会。”夏衿说着,站起来给罗骞作了个揖。

罗骞连忙站起来回礼:“不敢当,不敢当。要不是祁弟学问人品不错,崔先生也不会让你进‘门’。说到底,还是祁弟你自已的本事。”

两人重新落座,此时乐山将点心、茶水都端了上来。罗骞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乐山、乐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董方,你也下去。”夏衿见董方还立在那里,连忙道。

待董方也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罗骞和夏衿两个人时,刚才还高谈阔论,说得无比热乎的两人,忽然间都沉默了下来。

夏衿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今天来,是来跟罗大哥道歉的。”

罗骞心里一动,抬起眼来,望向夏衿。

夏衿却不看他,继续道:“那日在桃溪,岑姑娘听说知味斋是我们一起开的,便嚷嚷着要跟我合伙开酒楼。你也知道,我那日是着‘女’装,身份是夏衿而不是夏祁,岑姑娘又是那样的身份,她说合伙开酒楼,我不好拒绝,所以就答应了。”

“没关系的。”罗骞低声道,“没有谁规矩你只能跟我合伙不能跟别人合伙。”

“不管怎么说,总有背叛之嫌。我本来想跟你解释一下的,但这两日都没找到机会。”夏衿诚挚地道。

夏衿撇开罗骞,跟岑子曼开酒楼的事,罗骞自然是不舒服的。这件事任谁来想,都有夏衿攀了高枝就一脚踹开罗骞的想法。更何况,这事是发生在罗骞向夏衿表白之后,不由得他不多想。

现在夏衿特意过来跟他解释,罗骞的感受又有不同。他觉得夏衿坦坦‘荡’‘荡’,他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来么,知味斋是夏祁跟罗骞合伙开的糕点铺,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岑子曼找夏衿开酒楼时,夏衿总不能说因为我哥哥跟罗公子合开了糕点铺,所以我不能跟你一起开酒楼吧?这合逻辑么?

他抬起眼来望着夏衿,强压下去的感情又涌了上来,在他心头‘激’‘荡’。

夏衿在他眼里还是夏祁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人非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医术高明,有胆有谋,言行举止也极为出‘色’,令他十分欣赏。待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时,他心里受到的冲‘激’不亚于八级地震。

他家没有姐妹,但临江城每年大大小小的宴会他都有参加。即便男‘女’有别,宴会上总有难免会跟‘女’孩子们碰面。一来二去,大家脾‘性’如何,人品怎样,总能了解一二。

在他印象里,那些‘女’子除了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首饰漂亮,其余什么都不懂。能识得几个字,弹弹琴,画两笔画,就算是才‘女’了。可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除了取悦他人,全无用处。

可夏衿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对‘女’子的印象。

她有一身出神入化的高明医术,为了不被当作冲喜的工具,她‘女’扮男装进到罗府,将他从阎王手里救了回来,这份胆识比男人都强上几分;她聪慧过人,一个计谋就将夏家三房从夏府里分了出来,没让夏正谦和夏祁的名声受到一点影响;她出的刻印科考文集的主意,不光提升了他在父亲心中的份量,更让他父亲罗维韬得到了上官的赞赏;她会做美味的点心,知道各种奇特推销手段,随随便便就能开出两个月入百两银子的点心铺子……

她身上的一切,不光比他认识的所有‘女’子都出‘色’,便是临江城权贵家的公子们都没有几人比她更优秀的。

她身上那种淡然自若的气质和坦坦‘荡’‘荡’的行事风格,也让他深深喜欢。

不知不觉,他就心动了。

他深信,他如果能有夏衿这样的妻子辅佐,此生肯定能在仕途上走得很远很远。

“你……为何不愿意成为我的妻子?”这句话,他终于问出了口。

他要不问个明白,他寝食难安。

夏衿此来,也想到罗骞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也觉得两人把话说开了去,比不明不白闷在心里的好。罗骞这个朋友,她并不想失去。

她道:“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希望你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结亲向来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其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彼此伤害、不好收场,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它发生。”

“你一口拒绝,不是因为我,而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罗骞的眼眸熠熠生光。

“我也没想过那么早嫁人。”夏衿垂下了眼睑,声音也低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心动,所以说这事的时候她很客观很冷静,并没有一点不自在的感觉。但她现在的身份是古代‘女’孩子,不是现代杀手,她总得表现出这时代这年龄‘女’子正常的态度。

“我不急。”罗骞的声音却不知不觉大了起来,夏衿这话,给了他希望,“我会说服我母亲的。你、你能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话,夏衿就摇了摇头:“我不想让人骂我不知羞耻,攀龙附凤。”

罗骞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不过他终究不死心,低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我母亲同意,你愿不愿意嫁给我?”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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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客

夏衿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夏衿说的是真话,可听在罗骞耳里,却是委婉的拒绝。

他的眼眸完全黯了下去:“我明白了。”

夏衿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一个半月知味斋的分红,一百五十两。”

看到银子的那一刻,罗骞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一下似的,他完全没听清楚夏衿的话。

半晌,他才将喉咙里哽住的东西咽下去,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声音低沉而沙哑:“以后……祝你的买卖做得越来越好。”

夏衿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骞是误认为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她还给他的。当初开第一家知味斋时,他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说是借给她的;在看到第一家知味斋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之后,他又拿出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劝她开第二家,仍然说是借给她的。

如今,她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给他,大概在他看来,她这是归还了他两次借出来的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那两家店,是咱们一起开的,咱俩五五分账。”她解释道,“这一百五十两银子是分红,一个半月的分红。只要那两个店开下去,以后这样的分红还会有。”她顿了顿,又道,“明日我叫董岩将开业以来的账本拿给你看。”

听明白夏衿话里的意思,罗骞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说。

他一再说这银子是借给她的,即便如今知味斋口碑好、生意火爆,吸金能力强,她不分他股子只还他本金。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毕竟这两个店他除了让于管家帮找了两个铺面外,并没有‘操’过什么心。

可夏衿就这么仗义,明知这是两只下金蛋的母‘鸡’,还是硬塞给了他一只。

这样好的‘女’子,为什么就不愿意嫁给他呢?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夏衿站了起来。

罗骞也站了起来,正要送夏衿出去。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了。

“你等等。”他道。转身进了里屋。

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张请柬,递到夏衿面前:“明日我娘要开一个宴会。你们兄妹俩曾出席过宣平候府宴,在外人眼里我跟夏祁‘交’情又好,所以明日的宴会也邀请了你们两人。来不来在你,不必勉强。”

夏衿接过请柬。道了一声:“谢谢。”便拱了拱手,告辞而去。并没有说“来”或是“不来”。

罗骞将夏衿送到院‘门’外,待得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仍呆呆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夏衿回到家里。就把请柬给了夏祁:“明天罗府宴,去不去随你。”

作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夏祁还是很渴望跟同龄人‘交’往的。尤其是上次在宣平候府。林云等人对他的态度不错,彼此相处很是愉快。因此拿到这请柬。他很是高兴,道:“去,怎么不去?罗大哥请客,哪有不去的道理。”

不过他随即就感觉不对劲。

以妹妹的强势,扔给他请柬的同时,肯定会直接通知他:“明天罗府宴,作好准备。”而不是让他决定去不去。

“你想不想去?”他问道。

夏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看看再说吧。”

在她看来,拒绝表白这种事,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她把话说清楚了,心里坦坦‘荡’‘荡’,跟罗骞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毕竟做不成情侣也还是朋友么。可她担心罗骞并不这么看。古代男人对你有情你又拒绝了他,那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免得让人觉得你‘欲’拒还迎,作的厉害。

明天,还是不去吧。

她心里做出了决定。

她回屋换了衣服,懒懒地躺到榻上看书。正当她心神全都沉浸到书里的时候,薄荷忽然进来,禀道:“姑娘,老爷派了知柏来,似乎要话要跟您说。”

“知柏?”夏衿坐直了身体。

这时候夏正谦派知柏来,显然是前头医馆出了他和邢庆生都医治不了的病症,需要她出手的。

夏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并不无妥,扔下书,走了出去。

果然,她出了‘门’,等在外面的知柏便行了一礼,道:“姑娘,是一例病症,老爷和邢少爷都束手无策,想叫您看一看。”

“是什么病症?”夏衿好奇地道。

夏正谦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就算他拿不准病人的病,也不会冒然把夏衿推到前面来,叫她给人治病。毕竟她是个十几岁的‘女’子,即便有过一次治好病人的例子,也不足于取信于人。更何况,他十分看重她的闺誉。

“就是邢少爷邻居家的孙子,从昨儿个起就啼哭不停。那家人抱着孩子四处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来。想起邢少爷总说老爷医术高明,他们便抱了过来,让老爷看诊。老爷和邢少爷拿了脉又看了舌苔,各处都检查了,什么也问了,也没找到这孩子的‘毛’病。老爷想着这孩子只有三、四个月,抱进内宅并无大碍,便让他家人抱进来让您给看一看。”

“如今孩子在哪里?”夏衿问道。

“在外厅里,太太和邢少爷都陪着呢。”

“那赶紧走吧。”

两人到了外厅,便见屋子里除了舒氏、邢庆生和那个啼哭的孩子,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年轻些,十七、八岁的年纪,怀里抱着孩子,想必是孩子的母亲;而另一个,则是早上在邢家‘门’外遇见的汪家‘妇’人。

舒氏见夏衿进来,忙招了招手:“衿姐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邢师兄的邻居汪太太和她儿媳‘妇’。汪太太的孙子打昨儿起就一直哭个不停,你给看看吧。”

夏衿正要见礼,那汪太太却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好姑娘,我听你爹说你医术比他还厉害。我这孙子哭两天了,‘奶’也吃不安稳,觉也睡不安稳,又查不出什么‘毛’病,要不你给看一看。”

夏衿应了一声好,便上前给孩子把脉。

自古以来,这小儿科病症都是郎中最不愿意遇上的,曾有“宁治十男人,不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小儿”之说,全因小儿科是“哑科”,孩子除了啼哭,不能说话,不知他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遇上小儿科,郎中只能一步步找原因,没有别的办法。

但这孩子哭了两天,又看了几个郎中,想来该看的该问的大家都看过问过了,他的问题绝不简单。

果然,没等夏衿开口,孩子母亲便主动道:“这孩子身上也没发热又不见汗,吃‘奶’也还行,大便也正常,就是显得特别烦躁,吃不好睡不好,手脚‘乱’舞,一直不停地哭。”

夏衿缩回手来,眉头微蹙。

邢庆生知道小师妹拿脉的功夫尤其厉害,上次一搭脉,就把病人的病症说得七七八八。所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期盼着她能说出是什么病症来。

“你这孩子,从脉相来看,并没有病。”夏衿道,语气甚为笃定。

别的郎中拿了脉,都说拿不准,没有一个语气有夏衿这么自信的,直接就说孩子没病。

本来孩子没病,作祖母和母亲的应该高兴才是,可夏衿这么说,汪太太却不乐意了:“他要是没病,能这么哭吗?”

本来接下来还有一句“你没本事别‘乱’说话”,但想着这是夏家,又顾着邢庆生的面子,她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夏衿看那孩子一个劲地挥舞着小胳膊,不停地往身上挠,两脚也不停地蹬着,她微微一笑:“如果孩子不舒服,即便没病也会哭的。”

“我自然知道他不舒服才会哭!”汪太太的话呛味很重,就差说夏衿说的是废话了。

这也难怪汪太太不舒服,她是不相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医术的,而且医术比她老子还要高明。无奈夏正谦和邢庆生都一再力荐,她抹不下面子,心里又存着一线希望,才抱着孙子进来。

却不想她为孩子的病心烦意‘乱’,对面那个小姑娘却还笑得出来,一副“没什么大事”的表情,实在让她心头火起。

汪太太这态度,让护崽子的舒氏不高兴了。我‘女’儿好心给你家孩子看病,你不说满心感‘激’,倒还连连呛声,这到底是谁求谁呢?

她也不作生气样,只疏离而客气地笑道:“既然汪太太什么都知道,那再好不过了。我这‘女’儿,虽跟京城的名医学过几年,但毕竟年纪小经验少。她父亲让你们抱孩子进来叫她看,依我看纯粹就是胡闹。这城里多少郎中看不好的病,哪轮得到我家衿姐儿指指点点呢?汪太太还是抱着孩子去找名医吧,可别耽误了孩子的病情。”

汪太太顿时一脸尴尬。

舒氏这话再婉转,意思也极明白,那就是汪太太刚才的态度让她不高兴,所以出言逐客了。

汪太太也一阵后悔。夏家是邢庆生的师父家,他们给孩子看病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不该控制不住脾气,平白得罪了人。

不过不得罪也得罪了,以后两家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舒氏这得理不饶人的态度也让她很不高兴。

她站了起来:“那也好,我们就不多留了,多谢夏太太和夏姑娘。”又转头跟邢庆生道,“生哥儿,我们走了。”作势便要离开。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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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原因

邢庆生却心里着急。.最快更新访问: 。

自家这师妹,他虽接触不多,但从上次的事来看,她绝对是个明事理、知深浅的人。她既然那样淡定地微笑,必然是对孩子的情况做到了心里有数。可汪太太得罪了师母,师母不想让师妹出手医治,他也不好把这话说出来。

可不说,这孩子……

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却不想,夏衿站在那里,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语不发。

邢庆生忍不住正想开口,就听那孩子的母亲拉着汪太太道:“娘,您等等。”

她转过身来,对夏衿道:“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儿子啼哭的原因?如果知道,还请你告诉我。这孩子已哭了两天了,我怕他……”

说到这里,她眼眶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走到夏衿面前深深行了一礼:“还请夏姑娘救救我的儿子。”

“汪嫂子,你别这样。”夏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汪嫂子眼泪汪汪地只是瞅着夏衿。

看到儿媳‘妇’这样,汪太太此时也将信将疑起来。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倒好像是她多心了。夏衿那笑容,并不是无故欢笑,而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夏姑娘。”她回过身来,对夏衿道,“刚才是我心急,态度不好,如果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你见谅。如果你能治好我孙儿的病,我定给你磕头赔礼。”

夏衿哭笑不得。

又是个治好了病要给她磕头赔礼的人!

她要他们磕头干嘛?没的折寿。

“汪太太这话不敢当。”她道,“即然汪太太和汪嫂子相信我,那我就试一试。”

“尽管试,尽管试。”汪嫂子大喜。

“薄荷。你来。”夏衿向薄荷招了招手。

待薄荷到她身边,夏衿便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薄荷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夏衿对汪家婆媳道:“大家先坐吧,我让她们去准备去了,一会儿就好。”

“是啊,先坐吧。这是知味斋出的点心,你们也尝尝。”舒氏本就是个‘性’情温婉的人。刚才‘女’儿被人呛声才炸了‘毛’。此时汪太太歉也道了。看在孩子面上,她也不好再板着脸,热情地招呼汪家婆媳坐下吃点心。

要是放在平时。汪太太定然忍不住要向夏衿问个明白。可刚才得罪了夏家,夏家母‘女’不计较,还继续帮自家孙儿看病,她便不好多问。否则倒显得不相信人似的。于是便坐了下来,喝茶吃点心。

过了一会儿。薄荷带着丫鬟婆子进来了,大家有些手里拿着衣物,有的提着水桶,水桶里还有热气腾腾的水。一个婆子手里还端着个大木盆,看这样子似乎是要做沐浴的准备。

“夏姑娘,你这是……”汪太太忍不住问道。

“给孩子洗个澡。或许他就不哭了。”

“怎么可能”这句话,汪太太差点说出了口。不过话到嘴边又及时地咽了回去。昨晚她们还给孩子洗了澡,可孩子还不是一样的哭?

夏家这宅子面积宽大,厅堂十分宽敞。除了大家现在坐着的大厅,两边还有偏厅。

薄荷照着夏衿的吩咐,指挥大家把东西都拿到偏厅,倒好水调好水温,出来对夏衿禀道:“姑娘,好了。”

夏衿微一颔首,对汪嫂子道:“你去给孩子洗个澡吧。”

“好。”汪嫂子鼻子尖,刚才薄荷提水桶进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夏衿给她孩子沐浴的不是水,定然是‘药’。

她欢喜地抱了儿子,去了偏厅。

汪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却也算殷实,汪家婆媳来时身边带了个四十来岁的‘女’仆。这‘女’仆也跟着一起去了偏厅帮忙。

一盏茶功夫后,汪嫂子抱着孩子回来了,一进‘门’不待汪太太发问,她就满脸喜气的道:“娘,聪哥儿睡着了。”

“啊?”汪太太惊喜地叫了起来,急步上前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子,孩子果然睡着了,而且还睡得极为香甜。

要知道,这一天一夜,她这孙子一直在不停的闹腾,给他吃‘奶’,他吃两口便又哭起来;眼看着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可闭上眼睛没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又哭了起来,浑身扭动,满身不舒服的样子。可这一会儿,这孩子却呼哧呼哧地睡得极为香甜。

“夏姑娘,这叫我怎么感‘激’你好?”汪太太对夏衿简直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过身就要跪下去给夏衿磕头。

夏衿哪里稀罕她这个头?未等她膝盖弯下去,就一把扶了起来:“汪太太快莫这样,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是呀,汪太太,她小孩儿家家的,你给她磕头,她哪里受得住?”舒氏喜气洋洋地道。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女’儿给人看病,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六月天喝冰水,从头到脚爽到了极点。

原来我‘女’儿竟然这般厉害!

汪太太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有些忐忑地对夏衿道:“姑娘那‘药’,不知这五钱银子够是不够?”

夏衿摆摆手:“用不了那么多,汪太太给个十五文钱就够了。”

“十五文?”汪太太一愣,抬头看了邢庆生一眼,随即笑道,“我知道你们是看在生哥儿面上,没跟我们计较钱。可你们这‘药’,也是要‘花’成本的。总不能让你们治了病还倒贴‘药’费不是?这银子,你们收着吧。”

说着,她将银子往舒氏这边推了推,然后不待夏衿再说话,她又问道:“不知我这孙子得的什么病?他现在睡着了,醒来后不会又闹吧?要不要抓些‘药’回去吃吃?”

“孩子真没病。”夏衿淡淡一笑,“问题是出在你家那棵木香树上。这种树最多刺‘毛’虫,你们大概把孩子的衣服晾在了树下,衣服上落有刺‘毛’虫的刺。这种‘毛’刺大人或者没有感觉,但孩子皮肤细嫩,穿了这种衣服刺得皮肤疼的难受,所以他才会不停地哭啼。”

汪太太婆媳两人面面相觑:“竟然是这样?”

“师妹你刚才用的什么‘药’?”邢庆生禁不住问道。

“是甘草。”夏衿笑了笑,“甘草有治疗过敏和缓解疼痛的作用,用‘药’液洗又能洗去孩子身上的‘毛’刺。所以洗完澡后,孩子就能安然入睡了。”

说着她示意薄荷将银子递还给汪太太:“甘草不值几个钱,看诊费和‘药’钱,汪太太给个十五文足矣。”

“喛,这、这还真是……”汪太太讪讪地笑着,将银子收了回来,又掏出一把铜钱放到桌上。

她尽管知道价不值而效值的道理,要是治法不对,便是用价值千金的犀角煎水也没用。且不看她原先‘花’了好几钱银子,别的郎中也没治好孙子的病么?但她家也不是特别富裕,这次为孙子的病已‘花’了不少钱了,夏衿推辞不要,她自然能省则省。

汪嫂子见婆婆果真把银子给收了回去,十分不好意思,将孩子递给下人,站起来给夏衿福了一福,道:“多谢夏姑娘。道理虽浅显,说出来似乎谁都知道,但看了这么多郎中,他们谁也没找出‘毛’病。要不是夏姑娘医术高明,我家孩子还不知要遭多久的罪呢。”

“汪嫂子不必客气,并不是我医术好。这事说来也巧,要不是我们早上正好去邢家看望过邢伯母,我也不会知道你家有一棵白香木。”

“是啊,合该你家孩子有福气。”舒氏也附和道。

十五文钱治好了孩子的病,汪家婆媳感‘激’的不行,谢了又谢,方才抱着孩子离开。

汪家婆媳离开了,邢庆生却没有走,而是站在夏衿面前,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夏衿奇怪地问道。

“我、我……”邢庆生吭吭哧哧地道,“昨天汪家人就让我给孩子看病了,我什么都没看出来。那株木香树,我天天看着……”

夏衿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你只是没往那处想罢了。以后遇上这样的病人,观察仔细些就是了。”

邢庆生点了点头:“那孩子不停地舞动手脚,脉相上又没有病,除了饿了冷了这些原因,只有身上难受了。这事现在说起来简单,但这么多郎中都没想起来。说到底,还是师妹你观察细致的缘故。”

夏衿看舒氏送了客转回来,一脚跨进了厅里,可见她跟邢庆生在说话,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心里又无奈又好笑。

她这个娘怎么就这么想把她嫁给眼前这个年轻郎中呢?

想到这里,夏衿不由得仔细打量了邢庆生一眼。

邢庆生的长相,并不如罗骞和苏慕闲两人俊朗。他眉眼长得极普通,但鼻梁又‘挺’又直,倒让他颇有几分男人的英气。他个子很高,身体也魁梧。与她站在一起,两人无论从外貌还是身材上倒是很相配。

而且邢庆生此人,‘性’情温和,为人勤勉,极为好学,生活上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再加上家中人口简单,邢母善良温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配她都极为合适。

邢庆生感觉到夏衿的目光,刚刚恢复平静的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神情颇不自然。不过他却没有告辞离开,而是从袖子里掏出那份医‘药’材料,将里面一些不解的地方拿来请教夏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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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办

第二日因不是沐休之日,罗府的宴会设在了下午申时,而且夏衿并不打算去赴宴,所以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她便换了男装,带着董方出了‘门’。。 更新好快。

她答应岑子曼半个月内要让酒楼开张,这半个月不仅要找齐厨子,还要培训厨子,让厨子能把她脑子里的菜做出来,时间是相当的紧张。

更何况,要找四、五个愿意卖身为奴的厨子,比买几个巧手的普通下人难度不知大了多少。

厨子毕竟算是技能型人才,‘混’得再不济,到小饭馆里炒个菜或是大酒楼里做个帮厨,温饱是不成问题的。既不愁温饱,谁愿意卖身为奴呢?

可夏衿这里必须把厨子的卖身契握在手里,才能放心。否则你这边刚教会他几个特‘色’菜,那边他就被人高价挖了墙角,或者干脆自己去开小饭馆了,她岂不是为人做嫁衣吗?

所以如何找到愿意卖身、厨艺基本功扎实的厨子,就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当然,如果夏衿愿意求助于罗骞或是岑子曼,这些问题都好解决。但既撇开了罗骞跟岑子曼合作,她跟罗骞又连朋友都不是了,自然不能再去求罗骞。

至于岑子曼,夏衿相信,只要她提起这件事,岑子曼很有可能会把她家厨子拎出来,让他们到酒楼服务。可岑家的厨子,夏衿敢提让他们改签卖身契的话吗?这话一提,那不明摆着不相信岑子曼和岑老夫人,妥妥的找死的节奏嘛。可要是不提,她等于是把自身的绝活都送给了岑家。待岑子曼回到京城,又找到别的好玩的东西了。把酒楼和厨子一收回,夏衿就白忙活一场。

所以,哪怕辛苦一点,她也要自己找厨子,把厨子紧紧地拽在她手里。到时候岑子曼和苏慕闲不玩了,她酒楼的口碑做出来了,随便换个地方开业。生意照样红火。

既要自己找厨子。夏衿认识的人不多,也没别的‘门’路,只能求助于包打听刘三。

到了刘三那里。董方上去拍了好久的‘门’,刘三才衣冠不整地系着腰带,打着哈欠来开‘门’,显然是昨晚又不知干什么了。董方看他那样。连连后退了几步,一脸的嫌弃和厌恶。惹得刘三皱着眉看了她好几眼。

夏衿只得上前打哈哈:“我这小厮不懂事,待我回去好好教训她。刘大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董方。喝斥道,“你那是什么表情,还不赶紧跟刘三爷道歉?”

董方的眼眶顿时红了。好一会儿才咬了咬嘴‘唇’,用蚊子一般小的声音给刘三道歉。

“哈哈。不用不用。”刘三倒是好说话,摆着手道,“董小哥儿看不上我这样的,也属正常。我就是个街头老‘混’‘混’,不干正经营生,把老婆都气跑了,不是什么好人。”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对夏衿挤了挤眼,笑眯眯地道:“快进来坐吧。”

夏衿本还想客气两句,但看他这表情,倒是怔了一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董方一眼。

“你们自便,我去洗漱。”刘三待夏衿主仆两人进了院子,‘门’也不关,伸了个懒腰就去了厨房。

董方被夏衿那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可她不像菖蒲、薄荷等人那样,被夏衿责怪了,会低下头认错,反而倔强地跟夏衿对视着,眼眶慢慢地蓄上泪水来,那样子让夏衿看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头疼得很。

董岩在知味斋干得出乎意料的好。他只开始的时候有些青涩,被夏衿点拔几句,现在越干越顺手了,颇有些后世职业经理人的味道。而董方这里也收敛起浑身刺‘毛’,做低伏小地学做下人,夏衿这段时间也就没再把她放在心上,只等三年后把她放出去嫁人了事。

却不想这孩子遇事竟然敢跟她炸‘毛’!

“你呆在这儿吧。”夏衿的眼神骤然变冷,话语也十分强硬。说完这话,她再没看董方第二眼,大步进了刘三家的厅堂。

董方停在了那里,定定地看着夏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赌气一般猛地转过身,准备到旁边树下去,不想正碰见刘三从厨房出来,进了树林边的茅厕。

董方“啊”地一声,暗啐一口,小跑着去了大‘门’口呆着,离厨房、茅厕和厅堂都远远的,一脸羞愤。

刘三收拾妥当,还颇为讲究,特意到厨房里净了个手,才进了厅堂。一进‘门’就看到夏衿端坐在他家脏‘乱’的堂屋里,神情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和不自在,倒跟她那小厮完全倒了个个儿。

“那丫头是夏公子的心上人?”刘三一进‘门’,就压低声音**地朝夏衿眨眨眼,然后笑嘻嘻地走到旁边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见夏衿没说话,只拿眼睛瞧着自己,刘三举了举手里缺了个角的杯子,又笑道:“我这没干净杯子,也没好茶,就不招呼你了。昨晚喝了酒,口渴得很,我先偏两口。”

说完他又倒水,连喝两杯方放下杯子。

“刘大哥辛苦了。”夏衿道,“昨晚喝酒,定然是为小弟的事。小弟托大哥办事,没的倒让大哥‘花’钱,这二两银子,算是酒钱,大哥万莫推辞。”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小锭碎银,放到桌上。

刘三却将银子往夏衿这边一推,摇头叹气道:“这银子你收回去,事情我没帮你办好。”

“怎么,找不到厨子?”饶是有了思想准备,夏衿还是感觉‘挺’失望。

刘三点点头:“现在太平盛世,没灾没难的,懂厨活的人不愁找饭吃。昨儿一天和晚上,我都在到处奔走打听,都没找到一个肯卖身为奴的好厨子。”

“找不到也没关系,刘大哥慢慢替我打听着。”夏衿将银子又推了过去,“不管找没找到,刘大哥该辛苦该打点的地方一样没少,这银子你且拿着。要是再推辞,往后有事我就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行,我拿着。”刘三手里缺钱得很,昨天为了夏衿这事他确实辛苦了一天,找了不少人情,因此也不推辞,很干脆地将银子收到了袖子里。

刘三这里没辙,即便夏衿再不情愿,也得去找岑子曼了,否则大话说出去了,到半个月后开不了张,也是白搭。

她站了起来:“既如此,那我再去别处想想办法。刘大哥,不管怎么样,这事还请你帮我留意着,有好的下人或厨子,你直接通知鲁良。”

刘三也站了起来,将夏衿送到‘门’口。看到夏衿要走,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人倒是有那么一个……”

夏衿见他吞吞吐吐,奇怪道:“什么人?”这人定然是十分不堪或是十分麻烦,才让刘三如此态度。

果然,刘三苦笑一下,道:“城北倒有一个人,以前家里就是做酒楼的,祖传得一身好手艺,说起钱家菜,临江老一辈的人应该都还有印象。只可惜传到钱不缺这一辈,他比我还‘混’呢,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把老子娘都给气死了,祖产全卖光了,前阵子又把妻子和‘女’儿都给卖了,还倒欠了一屁股债。这不,昨晚因为还不出钱,被人打断了‘腿’。这人做的菜我吃过,味道倒真不错,就是这‘性’子……”

他说着,叹息着摇摇头。

夏衿无语了。

刘三自己个儿就是个败家的‘混’子,如今提起钱不缺竟然是这么一副表情,可想而知钱不缺到底‘混’到了何种地步!那绝对是人渣中的战斗机。

“他愿意卖身为奴?”夏衿问道。

“嘿,他连他老婆孩子都肯卖,卖个自身算什么么?再说,还不出债,没几天他也要被人打死。你买他算是救了他的命,他如何不肯?”

见夏衿沉‘吟’,似乎有些意动,刘三赶紧劝道:“要不这人还是算了。你买他,不光要给卖身钱,还要帮他还赌债。听说,他欠了十两银子呢。有十两银子,多少好厨子买不过来?再说,那钱不缺就是一滩烂泥,绝不会好好给你干活的。好了伤疤没过几日,他定然又会偷偷去赌。到时候再欠了债,你不帮他还都不成,谁叫你是他主子呢。夏公子,你也别急,厨子的事我再替你张罗就是。钱不缺这玩意,你还是别碰吧。”

说着他轻轻拍了自己一个嘴巴:“也是我嘴贱,要把这人拿出来说,夏公子你就当没听见。”

夏衿却笑道:“没事,你只管把他住的地方告诉我。至于用不用他,我再斟酌。”

刘三又劝了两次,见夏衿态度坚决,无法,只得将钱不缺的住址告诉了夏衿。

夏衿告辞刘三上了马车,她这还没说话呢,董方就开口了:“姑娘,老爷的医馆红火着呢,家里吃穿不愁的,您何必要跑出来抛头‘露’面呢?刚才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要是被人知道你跟他来往,您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夏衿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不管怎么样,董方是站在古代‘女’子的立场上劝她,话里全是好意,她且得领这份情。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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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感动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夏衿已经过无数的努力,终于说服夏正谦和舒氏了,她完全没兴趣、也没义务再给董方洗脑。-董方自以为她出身比夏衿高,自以为比夏衿懂礼数,想要说服她,估计是千难万难。

夏衿淡淡道:“我的事,我自有分寸。”

董方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夏衿这态度,她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夏衿暗叹一声,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面。

刘三看出她是‘女’子的事,夏衿不准备跟董方说了。一旦她知道,估计下次就不会跟夏衿出‘门’了。碍着董岩,夏衿拿她还真没办法。

马车在城里奔驰着,一顿饭功夫后,在夏家‘门’口停了下来。

夏衿下了车,正要抬脚进大‘门’,守‘门’的婆子便笑着禀道:“少爷,罗府于管家来了,等您好一会儿了。”

夏衿一阵诧异。于管家,他来干什么?

她转头看了董方一眼:“跟我去前厅。”

董方平素只跟夏衿出‘门’,一进夏宅就回自己院子去,一切伺候夏衿的事都是菖蒲、薄荷做。此时听得夏衿的吩咐,她只得转过身来,跟在夏衿身后,去了前厅。

于管家正由罗叔陪着在前院的偏厅里喝茶聊天,见了夏衿进来,忙站起来拱手行礼:“夏公子,您回来了?”

“于管家怎么有空过来?”夏衿笑着坐到主位上。

罗叔知道他们有事要谈,给夏衿倒了一杯茶,便退了出去。

“我家公子叫我过来帮夏公子买厨子。”

夏衿出去转了一圈,早已渴了,端起茶杯正要喝茶。听到这句话,手一拌,差点把杯里的茶给泼出来。

“你家公子,叫你过来帮我买厨子?”她重复了一遍,生怕自己听错了。

“正是。”于管家笑道,“我家公子听说夏公子要跟苏公子他们合伙开酒楼,担心公子您一下找不到合适的厨子。正巧省里有两户人家获罪要被抄家。他们府上的下人要遣散,便让小人来问一问夏公子,有没有兴趣将他们的厨子买下来。”

夏衿怔怔地望着于管家。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撇开罗骞跟岑子曼开酒楼,又拒绝了罗骞的感情,她本以为罗骞即便不恨她,也不会再跟她来往。他家世不错。还是个秀才,品行端正。长相英俊,城里有多少闺秀对他芳心暗许,朱心兰和李‘玉’媛更是公开为他打破了头。在世俗的目光中,她与他就是云泥之别。

如今她绝然拒绝他的求娶。绝对是一件十分伤自尊的事情。他即便不勃然大怒,也应该拂袖而去,再不看她一眼才对。却不想。他竟然仍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在她遇到难处束手无策时。主动帮她!

于管家见夏衿不说话,还以为她误会自家公子,忙又解释道:“我家公子说了,他早上听到有人被抄家的消息,想到你正需要厨子,便叫我过来跟夏公子提上一提,让夏公子不要多想,这事并不牵扯别的。如果夏公子已经找好了厨子,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家公子也替夏公子高兴,绝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着他站了起来:“如果夏公子没有别的吩咐,那小人就先告辞了。”拱了拱手,他便要离开。

“于管家,且等等。”夏衿连忙道,“我正需要买厨子,你家公子告诉我这消息,可算是帮了大忙了。刚才我出去转了一圈,才知道人家厨子根本就没人卖身。正为这事头疼呢,你就雪中送炭来了。”说着,她亲自为于管家斟了一杯茶。

虽然不知两位公子这闹的什么别扭,说的话云山雾罩的,但夏衿能领罗骞的情,于管家还是十分高兴的。见她要亲自给自己倒茶,于管家忙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接过茶杯又一个劲地称谢。

这段时间以来,于管家早已不是当初在仁和堂时面对夏衿时的心态了。他已将夏衿看成了跟他家主子同一地位的人。

两人重新落座,夏衿向于管家讨教:“那两家的厨子何时发卖?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将他们买下来?”

“这事夏公子不用‘操’心,只需给董岩十几两银子,让他明日跟我去一趟省城就是。”

夏衿是知道于管家在罗府里的地位的,他是罗夫人和罗骞面前第一得用之人,平时要忙的事很多,更不用说明日罗府就要设宴,于管家是根本离不开的。现在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是罗骞的特意吩咐。

不过这事缺了于管家的指点,还真办不了。

“如此就劳烦于管家了。”她感‘激’地道,“不过这事不急,你们府上明日有宴,你且忙着,等哪日有空再去也不迟。”

于管家摇摇头:“这事还真得明日就办。去得迟了,那些人不是自己回乡,就是找了下家。这也是我家公子急着让小人来告诉您的原因。”

夏衿感‘激’更甚。她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于管家:“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明日一应费用打点,我会让董岩负责的。劳你辛苦跑一趟,这点心意,你且拿着。”

于管家连连摆手:“夏公子,您要是为小人好,就赶紧把银子收回去。我家公子说了,要是我敢拿你一文钱谢礼,就不必回罗府去了。公子您仁善,不会看着小人被公子赶出来吧?”

夏衿无奈,只得把银子收了回去。两人把明日的相关事宜商定,于管家便告辞离开。

望着于管家的背影,夏衿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上辈子父母过世后,她独自漂泊在异乡,‘操’着并不熟练的英文,处理父母的后事,卖掉父母留下的遗产,进魔鬼训练营,再到杀死仇人为父母报复,躲避警察的追捕四处逃窜,她永远孤独一人。她心里装着深仇大恨,肩上扛着复仇重任,每天面对生与死,她很累很累,可没有人为她分担什么,没有臂膀可以给她依靠。

这辈子重生为十四岁的古代‘女’孩儿,她依然没能像其他‘女’子一样,躲避在父母的羽翼下,享受现成的安稳幸福。她得惮‘精’竭虑谋划分家,她得想方设法拼命赚钱,她得为父亲的医馆‘操’心,她得替哥哥谋划前程……

她也是‘女’人,她也希望能有一个坚实的臂膀为她遮风挡雨,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可以让她停歇。

所以,当初罗骞让她把罗宇的事‘交’给他,让她不用‘操’心,现在又派于管家过来,帮她度过难关,她感‘激’之余,是真真切切地感动了。

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不平静。一种陌生的暖暖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慢慢地弥漫开来。

“公子,咱们回院子去么?”董方见夏衿久久没有动弹,忍不住问道。

夏衿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咱们还要出去。”说着,抬脚往外走去。

董方见状,只得再次跟上。

不久之后,夏衿和董方出现在了知味斋里,夏衿跟董岩‘交’谈了好一阵,给了些银两给他,这才带着董方回了家。

回家之后,夏衿便找衣服配首饰,又派薄荷去通知夏祁,她下午要跟夏祁一起去罗府赴宴。

夏祁原听妹妹说不去赴宴,他还犹豫着,打算自己也不去了呢。此时听到说夏衿改了主意,很是高兴,还跑到清芷阁亲自确认了一下,这才回去认真念书。

吃过午饭又歇息了一下,夏衿便起来开始做准备。其实她不化妆,只梳个头发换身衣服就可以出发,几分钟搞定,完全不用做什么准备。无奈舒氏盯得紧,老早就将她拍起来了,又唠叨说夏衿选的衣裙太素,哪有十几的‘女’孩子天天穿素净衣服的,不吉利。挑了一身石榴红衣衫,硬要夏衿换上。

夏衿一看这颜‘色’就头疼:“娘,岑姑娘喜欢红‘色’,我要是也穿红‘色’,岂不是红成了一片?别人看了要说闲话的。”

“这倒也是。”舒氏想想,又换了一件紫罗兰‘色’的,“那就穿这件。”

夏衿瞥了一眼,点头同意:“好吧。”又看看滴漏,“一刻钟后我再换,时间早着呢。”

“不行,现在就换。”舒氏却不依。

夏衿只得换了衣服。

“坐下,我帮你梳头。”舒氏干脆亲自动手。梳完头,又给夏衿头上‘插’了好几朵珠翠。

夏衿也懒得跟她争执,打定主意,等上了马车,就把头上的首饰摘下几朵来。

刚刚收拾好,茯苓就进来禀道:“岑姑娘乘马车来了,催您赶紧出去,一同去罗府呢。”

夏衿耸耸肩:得,她原先还打算不去呢。有岑子曼在,她想不去都不成。

派人通知了夏祁一眼,夏衿便先出了‘门’。

“夏姑娘。”‘门’口马车旁,牵着一匹白马的是长身‘玉’立的苏慕闲。苏慕闲今天穿着月白‘色’绣金线云纹长袍,头戴珠冠,与夏衿第一次遇见他和桃溪那一次的穿着完全不同,真真正正是京城来的候府贵公子。

当着人的面,夏衿不好调侃苏慕闲,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便上了岑子曼的马车。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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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目标是谁?

跟上次宣平候府宴不同,罗府这次宴会的规模小很多,只请了宣平候府岑家、知府朱家、同知林家、通判白家、镇抚使李家这五家临江城掌权者。-叔哈哈-

那些名‘门’望族都不能参加的宴会,夏祁和夏衿自然也是没资格参加。之所以邀请他们,七成是罗骞的坚持,三成是看在宣平候府的面上,毕竟夏祁对王翰林夫人有治病之恩,夏衿又跟岑子曼‘交’好。不过他们就不能算正经客人了,只能算罗骞‘私’人请的朋友,来帮着做事的。

因此,为了不被人诟病,得罪临江城其他一竿子权贵,夏祁和夏衿一进府,罗夫人就给夏祁分派了任务,让他帮着罗骞招呼客人。

夏衿则因为岑子曼的关系,跟着她在后院厅堂里跟几家的老夫人、夫人寒喧了好一阵,才去的‘花’园,她们到时,其他人几乎都到了。看清楚今天请的客人,夏衿就有些想笑,因为朱心兰和李‘玉’媛赫然在座。

上次在宣平候府那样的地方,这两个人就不顾场合地大吵了一架,最后李‘玉’媛还彪悍地将朱心兰推进了小湖里,差点溺毙。现在到了心上人罗骞的家里,这两人绝对淡定不了,今天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妖娥子来呢。

“岑姑娘你来了?”沈‘玉’芳姐妹俩算是今天的半个主子,正在热情地招呼客人。看到岑子曼和夏衿进来,沈‘玉’芳连忙迎了上来,对岑子曼嘘寒问暖。

至于夏衿,则完全被她忽略了,与上次在街上相遇时的态度大相径庭。想必是回家后做了功课,知道夏衿不过是一个小郎中的‘女’儿,她瞧不上夏衿了。

夏衿也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玉’芳一眼,便放慢了脚步,把岑子曼身边的位置让给了纷纷迎上来的闺秀们。然后她绕过以岑子曼为圈心的闺秀群,走到回廊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夏衿好几次到罗府来,都是由乐山带着往‘花’园走的,所以对于罗府的‘花’园,她算是比较熟悉。也不知是罗维韬当初到临江时囊中羞涩。还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的任期不会很长。他买的这座宅子并不大。除了院落比宣平候府少很多,‘花’园的面积也只有宣平候府的三分之一。南方人又喜欢在庭院里引进活水,造湖砌塘。罗家这不大的‘花’园,池塘便占去了三分之一,所以能让人活动的地方就越发少了。

这也造成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活动区域不能很好的隔绝开来。夏衿坐在回廊里,隐隐能听见男孩子们在不远处凉亭里说笑的声音。

听到那边说笑声里隐隐有罗骞的声音。朱心兰按捺不住了,跟岑子曼寒喧几句表达过自己的热情之后。她便向沈‘玉’芳开口道:“我记得罗府园子里也种了几株桃树的,此时正是开‘花’的季节,我们能不能去看看‘花’?”

沈‘玉’芳含笑道:“自然没问题的,我表姨母说了。今天请大家来,就要让大家玩得开心。罗家‘花’园虽然没宣平候府那么大,却也有几分可看之处。不过大家都刚到。不如吃些点心喝杯茶再去逛吧?我表姨母特地叫人从知味斋买了点心回来。”

听她这样说,朱心兰也不好坚持。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廊下。

“喂,你干什么?”李‘玉’媛怒喝一声,看向朱心兰,“你那脚往哪里踩呢?朱心兰你不要太过份!”

大家一怔,纷纷朝李‘玉’媛的脚下看去。

却见她湖蓝‘色’的裙摆上,印着一个极清晰的脚印。而刚才,正是朱心兰从她身边挤过。

“不就是踩了你一下吗?又不疼,用得着这样急赤白脸吗?”朱心兰却丝毫歉意都没有,眼里还带着不屑,“你推我下湖我都没说什么呢,踩你一下又怎的?”

朱心兰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李‘玉’媛就火冒三丈。上次出了那事,她回家就被父亲扇了两个耳光,跪了一个时辰,禁足十天。这还不算啥,最要命的是父亲强令她上‘门’给朱心兰赔不是,偏朱心兰得理不饶人,当着双方父母的面直接给她甩脸子。

她正要还嘴,站在她身边的庶出姐姐李‘玉’娟出声劝道:“妹妹算了吧。要是爹爹知道你在这里又跟朱姑娘争吵,回家还得再罚你。”

想起父亲的怒火,李‘玉’媛有些胆颤,可对朱心兰认怂她又不愿意,正为难间,李‘玉’娟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玉’媛的怒气一下消散了。她抬起头看了朱心兰一眼,忽地展颜一笑,对朱心兰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好,一会儿我给朱姑娘再赔个不是。”

她这态度的转变,不光让朱心兰一愣,便是其他姑娘都有些不敢置信。

李‘玉’媛的父亲是武将,脾气既粗且急,处理事情的方式甚为粗暴。李‘玉’媛的‘性’子跟她爹一模一样,否则也不会做出推人下河的举动来。所以此时她忽然转了‘性’子,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偃旗息鼓,在大家看来就很不正常。

大家都将佩服的目光投向了李‘玉’娟,以为是因为她的规劝才让李‘玉’媛发生了转变。

“来,岑姑娘,这边坐吧。”沈‘玉’芳见岑子曼似乎要往夏衿那边去,赶紧拉了她往里面那桌的尊位上去。岑子曼只得歉意地看了夏衿一眼,照着沈‘玉’芳的安排坐了下来。

今天罗府宴与上一次宣平候府宴不同,只要家中孩子适龄,不分嫡庶,都在被邀之列。像朱心兰的庶出妹妹朱心蕙,林云的庶出妹妹林婉、林妤,李‘玉’媛的庶出姐姐李‘玉’娟,都一同来罗府来赴了宴。而且这次宴会是要吃晚饭的,所以即便现在只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也不能随意‘乱’坐了,得照着身份尊卑来。

于是,岑子曼、朱心兰、李‘玉’媛、白通判家的两个‘女’儿白‘露’、白霜,以及沈家姐妹坐了一桌,庶出的几个姑娘和夏衿坐了一桌。

林家的家教很好,林云家庶出的小妹林妤正好坐在夏衿身边,她担心夏衿受到冷落,还时不时地转过头来跟夏衿说几句话。

夏衿在说话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坐在她斜对面的李‘玉’娟面带微笑,似乎正专心地倾听旁边的林婉说话,但她握着茶杯的指节泛白,背脊也‘挺’得笔直。

从心理学上看,林‘玉’娟这看似不起眼的细小动作,最能揭示她隐藏的真实情绪。腰背‘挺’直,握东西太过用力而导致指节泛白,这是心里过度紧张的标志。

可是,她紧张什么呢?

夏衿顺着李‘玉’娟的目光朝隔壁桌看去,便看那边几人也跟这边一样,互相说话谈笑气氛很是和谐,即便是原来争吵不休的朱心兰和李‘玉’媛,都紧挨着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李‘玉’媛还主动将罗府丫鬟托盘上的茶水端下一杯来,放到朱心兰面前的桌上。

夏衿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她看到李‘玉’媛的小指在朱心兰的茶杯边沿轻轻顿了一下。

夏衿的视线倏地转向李‘玉’娟。李‘玉’娟此时正紧张地望着李‘玉’媛,连身边林婉的问话都没有听见。待李‘玉’媛做完那个动作,将茶杯放好时,她才松懈下来,转过头去敷衍林婉。

夏衿无语了。

这个李‘玉’媛,上次把朱心兰推进湖里,这次干脆就直接下‘药’。难道这世上只剩了两个‘女’人,把朱心兰干掉后她就可以嫁给罗骞了么?

料想李‘玉’媛还不至于那么脑残,当众给朱心兰下毒‘药’,她那‘药’无非是让朱心兰有众出丑。不管怎么样夏衿都不准备‘插’手这件事。上次她救了朱心兰,朱夫人那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样子,实在让夏衿腻歪。这一次,她决定袖手旁观看热闹了。

“呀!”一声尖叫从旁边传来,接着“砰”地一声,一个茶壶落到地上,里面冒着热气的茶水溅了一地。

原来是罗府的一个丫鬟,不小心把托盘里的茶壶给摔下来了。

而这时候,夏衿看到在大家转头朝那边望的一瞬间,一只手忽然从岑子曼和朱心兰中间伸了出来,飞快地将朱心兰面前那杯加了料的茶杯,与岑子曼面前的茶杯调换了一下。

看清楚那调换茶杯的是给大家送茶水的罗府的丫鬟,夏衿的眼猛地眯了一下。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那丫鬟也是个人才,做这事迅速而镇定。完事之后,她悄悄地后退了两步,立到了角落里。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壶茶和被茶水溅到的人身上,根本没人看到她这番举动。

离落地茶壶最近的是岑子曼和朱心兰。大家担心她们被烫着,纷纷出声询问:“岑姑娘、朱姑娘,你们没事吧?”

沈‘玉’芳还跑到岑子曼身边,帮她提了提裙子。

“没事,没关系。”岑子曼抖着裙子上的茶水道。

那丫鬟离她和朱心兰还有些距离,茶壶掉下来,只溅了一些茶水到她们两人的裙子上,并没有人被烫到。

朱心兰张嘴想要喝斥责骂那丫鬟,但一想这是罗府,太泼辣了容易给罗骞留下不好的印象,只得闭了嘴,学着岑子曼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道:“没事,就是溅了点茶水。”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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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应对

“刚才真是吓我一大跳。,最新章节访问: 。”李‘玉’媛道。

大家纷纷附和。

刚才那一下,确实把她们吓得不轻。

“来,岑姑娘,朱姑娘,喝一杯茶压压惊再去换裙子。”李‘玉’媛端起桌上自己那杯茶,对岑子曼和朱心兰道。

茶是刚刚才上上来的,大家刚才说了话,又吃了些点心,也有些口渴,再加上被吓了一跳,还真需要喝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才能缓过神来;李‘玉’媛这样说,岑子曼和朱心兰也得给面子。两人便没多想,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大半杯,这才起身去换裙子。

夏衿是有心提醒岑子曼的,但无奈从下‘药’到喝茶间隔时间很短,大家都围在岑子曼身边献殷勤,她坐的地方又离岑子曼较远,想要走过去挤到岑子曼身边阻止她,完全来不及。

而且阻止提醒的事还得悄悄做。夏衿可不愿意为了帮别人而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还有十几二十天岑子曼就要离开临江城了,李‘玉’媛一家却是临江城的坐地户。夏家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李家想要捏死夏衿,甚至在科举上动手脚,阻止夏祁拿到功名,也不是难事。

夏衿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准备些‘药’物,等岑子曼不舒服的时候出手相助。其他的,她就做不了了。

沈‘玉’芳见岑子曼要去换衣服,赶紧也站起来道:“岑姑娘、朱姑娘,我陪你们去。”

她是主家,岑子曼和朱心兰要找地方换衣服,她自然要陪着去。

岑子曼点点头,不过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转过身。遥遥地向夏衿招了招手:“夏姑娘,你陪我去换衣服吧。”

如果岑子曼没叫夏衿,夏衿是打算叫住岑子曼的丫鬟雪儿,将刚才的事跟她说一下,并将怀里的一个小瓷瓶‘交’给她,一备不时之需的。

但岑子曼到现在都还没忘记她这个朋友,那她自然义不容辞地会跟在岑子曼身边。为她处理这些麻烦了。

“哦。好的。”她站了起来,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走到岑子曼身边。

“‘玉’婷,你带大家出去逛逛吧。”沈‘玉’芳‘交’待了沈‘玉’婷一声。这才带着岑子曼三人出了‘门’。

四人带着丫鬟从廊下走了出去,迎面就看到一群男孩子在一座凉亭下,或坐或站,不知在聊着什么。夏衿眼尖地发现。在那里招待大家的只有罗府二公子罗宸,大公子罗宇和三公子罗骞。都不见踪影。

想起刚才换茶杯的那个罗府丫鬟,再想想那日在桃树林里弹琴‘吟’诗的罗宇,夏衿心里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事情不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吧?

朱心兰在那群男孩中没有发现罗骞的身影,满脸的失望。而沈‘玉’芳看到作贵公子打扮、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拥在中间的苏慕闲,眼里不由闪过一抹亮光。

刚才出来时沈‘玉’芳和朱心兰一人一边走在岑子曼旁边,此时趁她们怔愣的当口。夏衿走到岑子曼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再给她丢了一个眼‘色’。

岑子曼虽不知夏衿什么意思,但还是退后了两步,跟着夏衿走到了一边。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夏衿低声问道。

岑子曼一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脸‘色’忽然一变,对夏衿道:“我肚子有点疼。”

夏衿点了一下头:“一会儿你别跟沈姑娘走,我怀疑这里有‘阴’谋。”

岑子曼讶然,正要再问,就听到沈‘玉’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岑姑娘,你跟夏姑娘在说什么呢?”

岑子曼转过头去,对她一笑:“我发现我没带衣服过来。你比我矮一些,你的衣服我穿不了。倒是夏家离这儿不远,我有衣服在那里,我看我还是去夏家换衣服好了。”

说着不等沈‘玉’芳表态,拉着夏衿转身就走。

“哎,岑姑娘……”沈‘玉’芳还想再说,却见岑子曼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走出去了老远,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这……她这是怎么了?”沈‘玉’芳转过头,不解问朱心兰。

要知道,闺秀们参加宴会,总有不小心将衣裙‘弄’脏或溅上茶水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们来的时候,都会让丫鬟婆子带一身衣服备着。刚才沈‘玉’芳都还看到宣平候府的一个婆子抱着衣包跟在后面呢。岑子曼刚才说的话,明显是托辞。

朱心兰一心挂着罗骞,想着要到罗府的后宅去,没准还能遇上罗骞,心里正兴奋着呢,对于岑子曼和夏衿的离开并不在意,敷衍道:“可能她有她的考量吧。走吧,你带我去换衣服。”

沈‘玉’芳无法,只得带着朱心兰往后宅走去。

岑子曼跟着夏衿往外走,直到确定已远离沈‘玉’芳,四周除了雪儿、菖蒲和那个抱衣服的婆子,再没别人,她才轻声问道:“刚才怎么回事?”

夏衿将她观察到的情况跟岑子曼说了一遍。

岑子曼被吓了一跳:“罗家这是想计算我?”想想一阵后怕,一股怒意明晃晃地浮在了脸上。

罗家的三个儿子,一个举人两个秀才,而且品行端正,从不出处烟‘花’之地,也没有闹出纳小妾宠婢‘女’的荒唐事来,所以在临江城里,即便是庶出的罗宇和罗宸,也是官宦人家结亲的理想对象。

但这样的条件,跟京城的那些勋贵子弟比,却是完全不够看的。不说别的,光是罗维韬自身庶出的身份,在勋贵们看来就上不了台面。肯跟他们结亲的,唯有京城里的那些根基较浅的小官家庭。

所以即便罗夫人将罗骞将成稀世珍宝一般,而且跟宣平候老夫人素有渊源,仍然不敢在她面前提半句求娶岑子曼的话。

岑子曼本身虽没有那么深的‘门’第之见,但她对罗骞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所以对罗府竟然敢暗算自己异常愤怒,拉着夏衿就快步往外走:“走,去找我祖母去。敢这样暗算我,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他们!”

夏衿却拽住她:“你觉得肚子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岑子曼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感觉,对夏衿摇摇头:“还是刚才那种隐隐的感觉,不觉得很疼。”

“既然不是很疼,而且这‘药’又是李‘玉’媛下的,你此时去找你祖母大闹罗府,真的好吗?”

岑子曼一怔,想了想:“也是哦。”

她转问夏衿:“你说怎么办?”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抱衣服跟在后面的婆子身上,嘴里却是丝毫口风都不吐:“我不知道。要不你先到我家换衣服,想想再说?”

岑子曼顺着夏衿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个婆子,眼眸顿时一亮。

宣平候府的婆子,向来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有些是宣平候老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有的则是跟宣平候出征打仗的老兵的妻子,一个个手里都有点功夫,处理事情也毫不含糊。

“你等等。”她对夏衿道,走到那婆子身边,对她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阵。那婆子点点头,将衣包放到雪儿怀里,便转身去了。

“咱们找个地方呆着罢。”岑子曼走到夏衿身边,神‘色’明显松懈了下来。

夏衿也放松下来。

罗维韬、罗夫人和罗骞她都接触过,在她看来,即便罗维韬夫‘妇’俩有心想让罗骞娶岑子曼,也不会这么脑残,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如此下作的算计,暗算岑子曼。这不是结亲,这明显提结仇,一个不好,罗府就要被碾成渣渣,罗维韬和三个儿子的前程尽毁。

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就是章姨娘或者罗宇本人。他们通过暗算得到了岑子曼的身子,岑家即便再不愿意,也只能让岑子曼嫁给罗宇了。娶了候府千金,太后的姨孙‘女’,罗宇想要什么样的前程没有?而章姨娘那头,以后临江城里设宴,她恐怕都有一席之地了。新进的小妾再受宠,也威胁不了她的地位,她甚至可以跟罗夫人平起平坐。

在这一件事情上,以夏衿的身份她是不方便出手的。她既不能在罗府‘乱’走,关键时刻也不能帮罗骞出头。而就此袖手走了,她又怕罗骞着了章姨娘和罗宇的道。要知道,此时罗府里还有个朱心兰和李‘玉’媛这两个脑残姑娘呢。

如今由罗府的婆子去处理此事,她也就放心了。

“往这边走吧,这里出去是罗府的角‘门’,守‘门’的人少。”夏衿指着旁边的小路,对岑子曼道。

“啊?太好了。”岑子曼很高兴。

她本打算不出罗府的,一出‘门’就会有人禀报罗府的人,一旦打草惊蛇,刚才过去的唐嬷嬷就抓不到证据了。

但对于她的清誉来说,去夏家换衣服总比留在罗府要强。如今从角‘门’出去,打晕看‘门’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倒是两全其美了。

两人往小路走,正好一路都没遇上人。到了角‘门’处,没等夏衿反应过来,岑子曼就手起拳落地将看守的那个中年男子打晕去了。

夏衿:“……”

“走吧,咱们快去快回。一会儿罗府肯定要闹起来了。”岑子曼此时完全没有了惊慌和愤怒,脸上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满满的兴奋。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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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结果

虽然夏宅离罗府并没有多远,为了快去快回,两人还是决定坐马车。-.岑子曼的马车太显眼,叫人驾车过来铁定会被罗府人发现,两人干脆就拦了一辆载客的马车,直奔夏家而去。

舒氏见‘女’儿刚去罗府没多久,就带了岑子曼回来,甚是诧异,夏衿也没多作解释,只说岑子曼裙子脏了,过来换衣服。

夏衿为了遮掩自己随身带着各种成‘药’的行径,进了夏府后,将岑子曼送给她的那堆衣服翻出来,给她换上,自己则进了里屋,找出一个小瓷瓶,出来递到岑子曼面前,道:“李‘玉’媛下的就是普通泄‘药’,而且她当时过于紧张,只用指甲挑了一点下在茶里。你又没把那杯茶喝完,即便不吃‘药’,最多肚子疼一会儿就没事了。你自己决定吃不吃‘药’吧。”

“吃!我可不愿意肚子疼。”岑子曼一把将瓷瓶抢过来,将里面的小‘药’丸倒出来,抬眼问道,“吃几粒?”

“一粒即可。”

岑子曼就着菖蒲递过来的水,将一粒‘药’服下。

吃完‘药’,她扯了扯身上刚换上的衣服,问夏衿:“给你的衣服怎么不改来穿?”

她虽跟夏衿差不多大,但营养好,发育得早,比夏衿高桃丰满一些。夏衿要穿她给的衣服,就得改尺寸。可夏衿翻出来的这堆衣服,全还是原装,什么都没动过,显然是夏衿没打算穿。

“料子太好了,我都没有什么场合要穿这样的衣服。”夏衿道,“再说,我现在个子长得很快,半年后没准就能穿得合了。这尺寸根本不用改。”

岑子曼一扬手:“回去我叫人再给你拿几块料子过来,你叫你娘给你做了穿。好衣服就要趁早穿,哪能压在柜子底下让它发霉的。”

夏衿知道要是推辞,岑子曼准不高兴,只得道了谢。

果然,见夏衿‘性’子爽快,岑子曼十分高兴。两人喝了一杯茶。这才又乘马车回了罗府。

进罗府角‘门’时。那守‘门’人还晕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我说,你的手到底要多重啊,打得人这时候都没醒。”夏衿真是无语了。

岑子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手劲稍过了一点。”说着又张眸看向夏衿,“你有办法让他醒来吧?总躺在这里,不是个事。”

你也知道不是个事啊?夏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十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

夏衿挑出一根银针。一针下去,那人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岑子曼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沉着脸。半眯着眼睛,低声问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你、你是宣平候府的岑姑娘。”没想到那人倒是知道岑子曼。

“你认识我,这话就好说了。”岑子曼道。“刚才我们出去,并且打晕你这事。半个时辰之内不许说出去,知道了吧?你要做不到,我回去的时候就向罗夫人讨要你,至于讨要过后怎么处置,就不好说了。我想她必不会为了你这么个下人拒绝我的。”

“不说不说,小人一字都不往外说。”那个被岑子曼这一吓,连连作保证。

“是半个时辰内不许说!”岑子曼眼睛一瞪。

“是是,小人半个时辰绝对不说。到半个时辰之后,小人再悄悄将这事告诉我家夫人。”那人也是个灵醒之人,一听就明白了岑子曼的言外之意。

岑子曼这才满意地将他放开,拍了拍手,施施然往罗府里走去。

夏衿摇了摇头。

她没想到这岑子曼比她还要暴力。在岑子曼面前,她就是个斯文的大家闺秀。

两人穿过一条巷子,刚刚踏进‘花’园,就看到宣平候府那个姓唐的婆子站在那里。

“唐嬷嬷,你这是在等我吗?”岑子曼一看到她就欢快地跑了过去。

唐嬷嬷其实年纪也不大,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往时一说话都笑眯眯的,为人很是和善。

但这次,她脸上的表情却极严肃。看到岑子曼朝她跑过去,她并没有理岑子曼,而是走到夏衿面前,深深给她行了一礼,道:“老夫人让奴婢给姑娘道谢,谢谢你救了我家姑娘。老夫人说,姑娘对岑家的恩情她会记在心里的。”

“唐嬷嬷,出了什么事了?”岑子曼被她这架式吓了一跳,敛了笑容急问道。

夏衿心里也肃然。

罗府刚才定然发生了大事,否则宣平候老夫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唐嬷嬷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岑子曼是个急‘性’子,一刻等不得,摇着唐嬷嬷的手臂发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呀。”

“好吧。”唐嬷嬷道,“即便奴婢不说,两位姑娘总会知道的。”她清了一下嗓子,“刚才大家逛园子的时候,在园子后面的一间屋子里发现罗大公子和李二姑娘衣冠不整。罗大人和李大人都气得不轻,决定给他们马上订亲,择日完婚。”

岑子曼和夏衿被这消息雷得外焦里嫩。

“李二姑娘,是李‘玉’媛?”夏衿问道。

唐嬷嬷点点头:“正是。”

“可是……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岑子曼犹觉得不可思议。

“据说,他们都中了‘春’‘药’。”唐嬷嬷道。

“‘春’‘药’?”岑子曼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天哪,谁这么下作,竟然有这种下三滥的东西!”

唐嬷嬷的眼睛半眯了起来:“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中了‘春’‘药’的,不过被人发现了,及时解了‘药’。”她看着岑子曼,一字一句,“那人是朱姑娘。”

“她怎么……”岑子曼正要感慨,可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就失了声,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转头看看夏衿,再看看唐嬷嬷,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她是喝了我那杯茶才、才……”她惊骇得话都说不下去。

唐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

“……”

岑子曼瞪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衿倒没什么意外。章姨娘和罗宇算计岑子曼,是她已猜到的事,想来端给岑子曼那杯茶里,就已被人下了‘春’‘药’,只不知怎么回事,又被人换给了朱心兰,岑子曼反而喝了李‘玉’媛下的泄‘药’。

那给岑子曼和朱心兰换茶杯的幕后指使人是谁?给朱心兰下泄‘药’的李‘玉’媛,为什么又中了‘春’‘药’?

“查出是谁给岑姑娘和朱姑娘换茶杯的了吗?李‘玉’媛的‘药’,又是谁下的?”她问唐嬷嬷。

唐嬷嬷摇摇头:“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哪还有人顾得上查这个?现在罗家和李家只顾着收拾烂摊子,其他人都带着儿‘女’回家去了。苏公子也被老夫人赶回去了,只有老夫人还在罗府里等着你们回来。”

她抬起头来望着两人:“老夫人说,你们回来也别进去了,直接到车上等着,待奴婢去禀了她之后出来一起走。”

“哦,好。”岑子曼仍是有些呆呆的,显然被这事吓得不轻。

唐嬷嬷不放心,将岑子曼和夏衿送了出去,直到看见她们在车上坐定,这才转身进了罗府,去禀报宣平候老夫人。

“你说,这事会是谁做的?”上了车,岑子曼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夏衿摇摇头:“这种事,没有证据不好猜测。”

其实在她看来,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定然是罗夫人或罗骞出手了,否则罗宇总不可能给他自己下‘药’,去跟李‘玉’媛鬼‘混’吧?罗宇可是眼高于顶、敢打岑子曼主意的,他绝不会看上出身、‘性’格、相貌、智商都不怎么样的李‘玉’媛的。

只不知李‘玉’媛的姐姐李‘玉’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太可怕了。”岑子曼感慨道。

看她这样,夏衿不由得奇怪:“豪‘门’大户里,这种事很常见吧?”

“或许吧。”岑子曼的声音闷闷的,“以前也听人说过,不过我从没想过这种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在京城里,我很少跟那些名‘门’闺秀来往的,总是跟我哥他们往军营里跑。”

“那你以后,总要嫁人吧?”夏衿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宣平候老夫人是个‘挺’睿智的人啊,她这样教育孙‘女’,岑子曼以后怎么在夫家生活呀?

“我才不要嫁人。”岑子曼将头靠在夏衿肩上,声音变得更闷了。

夏衿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发鬓。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被人暗算了。”岑子曼又道。

“发现这种事,谁都会说的。”

岑子曼摇摇头,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没过多久,一步脚步声从罗府方向传来,紧接着唐嬷嬷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姑娘,老夫人出来了。”

岑子曼坐直身体,打开车窗,便看到宣平候老夫人正从一顶软轿里下来。

老夫人走到车窗前,看了岑子曼一眼,见她好好的,遂放下心来,道:“走吧,一起送夏姑娘回去,咱们再回家。”

“老夫人,不用这么麻烦,我雇辆马车回去就是了。”夏衿推辞道。

她在跟着宣平候老夫人出来的岑府下人里找了找,没找到夏祁的身影,忙问道:“老夫人,我哥呢?”

宣平候老夫人张着嘴还没说话,夏衿就看到夏祁的身影出现在了罗府的大‘门’口,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是罗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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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小子又来了

宣平候老夫人指着夏祁笑道:“那不是你哥哥?”

夏衿跟岑子曼告辞一声,就跳下车来,一面挥手,一面朝夏祁走去:“我跟我哥回去就好了,你们不用送了。。 更新好快。.”

夏祁显然也知道罗府里出的事。见妹妹活蹦‘乱’跳地从岑家马车上下来,满脸笑容,一副不知愁的样子,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迎着夏衿走过来,又向宣平候老夫人道谢。

宣平候老夫人挥挥手:“行了,你们既然不让送,我也不唠叨了。”转头吩咐下人去雇马车。

罗骞静静地看着夏衿和大家,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且直到夏衿跟着夏祁上车,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没事吧?”夏祁在车里低声问夏衿。

“没事。”夏衿摇摇头。

夏祁凝眸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夏衿刚刚还感慨这一世有父母,还有哥哥的疼爱,关键时刻哥哥心里能惦记着她,感觉真好。可见夏祁这样看她,她浑身不自在起来,‘摸’着脸笑问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吗?”

夏祁没有说话,只把脸转了过去,面对车前。过了一会儿,他又将脸转了过来,轻声道:“罗三公子托我给你带了一句话。”

夏衿心里一跳:“什么话?”倒不是她不淡定,实在是夏祁这个样子让她心里‘毛’‘毛’的。

夏祁凝望着夏衿的眼睛,缓缓道:“他让我跟你说:他说过的,一切都‘交’给他。”

夏衿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罗骞话里是什么意思。

他是对她说过,让她不用‘操’心,罗宇的事,‘交’给他处理。但他特意托夏祁将这话带给她,她觉得他指的不光是罗宇,还有她的事。他这话的话外音,她还是能听懂的,含有“一切风雨老‘交’给我,我替你遮挡”的意思。

可今天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你们刚才在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夏祁正要张口,夏衿忽然记起马车前面坐着的车夫不是夏家的鲁良,赶紧止住夏祁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儿回家再说。”

夏祁看看很快就到家了,便闭了嘴。

舒氏见夏衿刚刚才跟岑子曼出去,转眼就又回家来了,很是诧异:“怎的又回来了?”

“那边宴会散了。”夏衿道。

舒氏一愣:“就散了?不是说要吃晚饭吗?”

“我猜错了,人家这种宴会不吃晚饭的。”夏衿不愿意让舒氏知道这些事情。她担心舒氏知道了,觉得官宦人家太‘乱’,不让她跟岑子曼、罗骞等人来往了。

舒氏不光没参加过宴会,连听都没听说过官宦人家的宴会是什么样的。听夏衿这么说,便信以为真,道:“我叫厨房多备些菜。”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夏衿将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这才对夏祁道:“你可以说了。”

夏祁仔细回忆了一下,道:“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在的,罗家三兄弟表现得还‘挺’和睦的,林公子让罗骞喝酒,罗宇还说三弟身体不好,代他喝了一小杯,罗宸也笑着低声跟罗骞说了几句话。

等我们玩投壶游戏的时候,罗宇就不知道去了哪儿;罗骞跟我们玩了一轮,也悄没声息的不见了踪影;三兄弟里罗宸的‘性’子最内向,这两次在一起玩他都不大跟人说话,总跟朱知府家的大公子朱友成在一起。我们投壶时他们就在旁边喝酒,后来我回头看时,发现他和朱友成也不见了。”

夏衿眉头一皱,在脑子里搜索着她脑子里的资料:“朱友成,朱心兰的哥哥,那个曾在大街上调戏‘女’人的纨绔?”

夏祁点点头:“对的,就是他。”

为了避免无意中得罪人,上次兄妹俩参加了宣平候府宴之前,就通过各种渠道把临江城官宦家的子弟了解了一遍。

这些人家中,朱知府家的孩子最不成器。朱大公子朱友成,‘色’心极重又不知遮掩。两年前他曾在街上调戏一个已婚的美貌‘妇’人,害得人家差点撞墙而死。对方丈夫上衙‘门’向朱知府状告他儿子,在临江城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夏衿的眼眸变冷,她隐隐猜到了罗宇的打算。

罗宇算计夏家两次都失败,这是要借着罗府宴,再算计夏家一次了。朱友成,一个好‘色’之徒,用他来调戏猥亵她这个无身份无地位的平民‘女’子,再合适不过了。到时候朱友成只装作喝醉了酒,再承担起纳她为妾的责任,就没人指责他什么;但她除了进朱府成为朱友成的小妾,别无第二条路可走。

而她成了朱府小妾,即便以后夏祁在科举路上走得再远,当再大的官,夏家都抬不起头来。

罗宇,好歹毒的心思!只让他娶个李‘玉’媛,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面无表情地道:“后来怎样,你接着说。”

夏祁敏锐地感觉到妹妹身上气压忽然变低,但极少接触黑暗面的他,根本没有把夏衿与罗府里发生的事联系起来,所以不明白夏衿为什么忽然就生了气。

这种时候的夏衿是不能惹的,他一句话不敢问,凝了凝神,继续道:“他们离开一顿饭功夫后,就有白通判家的下人过来,说白大人身体不适要回家,让白公子伺候着一块回去;紧接着林云家也派人来叫他了。林云本想叫我一起走的,宣平候老夫人却派了人来,让我去见她。待我进了前厅,厅堂里就只有宣平候老夫人一个人在那里。我问她你去哪里了,她说你跟岑姑娘回家换衣服了,让我不要担心,又吩咐我在一旁坐着,哪儿都不要去。

后来罗夫人进来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到偏厅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出来时宣平候老夫人一脸的盛怒,罗夫人则连连致歉。半盏茶后罗骞也来了,说你们已回来了,在外面马车上等着。于是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到‘门’口见了你们。”

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夏衿站起来叮咛道:“这件事你别跟爹娘说,免得他们担心。”

夏祁点了点头。

夏衿不是肯吃哑巴亏的个‘性’,即便因为她的谨慎,罗宇并没有算计到她,罗宇的这番举动还是彻底惹恼了她。但这一切毕竟是她的猜测,报复罗宇之前,她还得去好好调查证实一番。

这天吃过晚饭,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夏祁便换了夜行服,跃上了墙头。

“吓……”看到一个人坐在她家前厅的屋顶上,她差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正是苏慕闲。

她顿时气没打一处来,走过去用脚踢了他一下。

苏慕闲不知在想些什么,正想得入神呢。被她这一踢,差点喊出声来。

夏衿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咬牙切齿地道:“你敢喊出声,我就把你扔下去。”

“唔唔……”苏慕闲拼命摇头。

夏衿这才将他放开,也不搭理他,径自转身朝远处跑去,直到跑到上次说话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问苏慕闲:“我说,你整天呆在我家屋顶干什么?你是偷窥狂吗?”

“不是,我没有。”苏慕闲的脸涨得通红,“我就上次和今晚来了,以前都没来过。而且我都是特意到前厅屋顶等你的,后院从没去过的。”

夏衿也知道苏慕闲说的是实话。

他要是到了后院的屋顶,她绝不可能没有察觉。

不过她仍没给苏慕闲好脸‘色’,皱眉问道:“你又来找我干嘛?”

“我……”苏慕闲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我可走了。”夏衿看不得他这个样儿。

“哎,别走,我说我说。”苏慕闲一把拉住夏衿。

夏衿看向他的手:“放手。”

苏慕闲这一次却没有放手,反正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紧了:“我要娶你。”

“我说你没病吧?这问题我已跟你说了两次了,你怎么就说不通呢?下次来,你能不能换个台词?”夏衿快要暴走了。

“今天在罗府,罗大公子只是搂了李姑娘一下,大家就‘逼’着两人成亲。”苏慕闲的脸虽然很红,但话却说得顺溜起来,“咱们、咱们都那样了,你不嫁给我,还能嫁谁去?”

夏衿倒是冷静下来,忽略了他后面的那几句话,问道:“今天的事,你知道?”

苏慕闲点点头:“我耳尖,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叫得来全不费功夫,夏衿出来正是去打听这件事的。既然苏慕闲知道,她就不用费事了。

她拍拍苏慕闲的肩膀:“你把手放开,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你把今天的事好好跟我说说。”

见夏衿没有逃跑的意思,苏慕闲听话地放了手,跟着夏衿到路边坐下来。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夏衿道。

苏慕闲跟夏衿两人,虽出身不同,各自怀有秘密,一个单纯一个心思重,但两人却是最相似的一类人,那就是完全不受世俗礼教的束缚,属于那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直奔主题的人。

所以两人相处,完全没有繁文缛节,说话直截了当,极为坦诚。

苏慕闲都没把夏衿当‘女’子,没考虑过哪些话该说给她听,哪些话不该说,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土匪一般的手段

不过听苏慕闲把他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夏衿就失望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苏慕闲知道的并不比夏祁的多多少,他只是在罗宇跟李‘玉’媛的事情上,知道得更详细而已。

末了,苏慕闲还将话题给绕了回来:“你看,就这样,大家都认为罗大公子得娶了李姑娘,才能保全李姑娘的名声。咱们……反正我必须得娶你。”

夏衿以前觉得这小子单纯干净得很可爱,可现在却极头痛。

不过她这次没有敷衍苏慕闲,问道:“你应该知道,娶妻不是自己想娶就娶的,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你要娶我,你父母能同意?”

苏慕闲点了点头:“我上次回京城,跟我爹说了这件事,他同意了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金丝楠木制而成的木盒,“这是我爹给我的,说是给你的聘礼。”

他将木盒打开,递到夏衿面前。夏衿定睛一看,里面躺着一只金镶‘玉’的步摇,看样子,比上次宣平候老夫人拿出来的还要贵重‘精’美。

“……”夏衿无语了。

她以为苏慕闲做事无厘头,是因为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不谙世事的缘故。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东西根本就是遗传的。那位武安候爷,做起事情来比苏慕闲还要随心所‘欲’。

这条路走不通,她只得从另一方面入手:“上次你被追杀,是怎么回事,你查清楚了吗?”

苏慕闲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我问过我爹了,是我弟弟派人做的。他派人追杀我的事被我爹发现了,才不得不将那些人召回,让我逃过一劫。”

“你弟弟?”夏衿大吃一惊。“亲弟弟。”

苏慕闲再次点点头。

夏衿半晌说不出话来。

前世这种兄弟阋墙的事,她见过很多;到了这古代,她以为在这以孝治天下,尊崇仁义道德的时代,要比那金钱至上、笑贫不笑娼的社会要好一些。却没想到今天一天,她就听到了两起手足互残的事情。

“他是想要你的爵位?”她又问道。

苏慕闲惊奇地看了夏衿一眼:“你怎么知道?”

夏衿翻了个白眼:“这种事,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不是为爵位。无怨无仇的。还是亲兄弟,他杀你干嘛?”

苏慕闲默然。

“他现在怎么样了?”夏衿又问。

“被我爹打了几十板子,我娘求情。才饶了他。现在正关在家里呢。”

“你们就两兄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是。”

“你爹身体很不好?”

苏慕闲望向夏衿的目光越发惊奇:“你怎么知道?正是因为我爹身体不好,他才叫人将我从寺庙里接回来的。”

“明白了。”夏衿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苏慕闲的肩膀。“可怜的娃,你这样很危险啊。你弟弟定然不会放过你的。反正你死了,你爹你娘总不能把你弟弟给杀了吧?到时候他们再气,剩了一个儿子,也不得不让他袭爵的。你死了也只能是白死。你那狼心狗肺的弟弟。正是想通了这一点,才对你下死手的。”

苏慕闲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嘴里仍不肯承认:“不会的。我弟弟当着我爹娘的面发了誓的。绝不会再伤害我。”

夏衿“嗤”地一笑:“这种话你也信!”

她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苏慕闲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可不想陪你被人追杀,时时担心掉脑袋。所以呀,娶我的话,你千万别再说了。咱们无怨无仇的,我还救过你‘性’命,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害我也掉脑袋吧。”

苏慕闲站起来,认真地看着夏衿:“给我半年时间,我会把这事给处理好的。解决这件事后我再上‘门’求亲,总没问题了吧。反正你今年才十四岁,咱们不急着成亲。”

夏衿都无力吐槽了。

她要怎样才能说服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呀!

诚然,提亲是他的事,拒绝是她的事。她完全有信心说服夏正谦和舒氏不答应这‘门’亲事。但武安候世子上‘门’求亲,还被人拒绝,这在临江城该是多么轰动的大事啊,到时候她不管去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拒绝了这‘门’亲事,恐怕不会有人再敢上‘门’提亲!

所以,她真不敢放任这家伙不管,让他做出难以收拾的事情来。

“你跟我来。”夏衿丢下一句话,便朝城北奔去。

苏慕闲的功力也不比夏衿差多少,在夏衿的有意放慢速度下,他始终跟在夏衿身后十几步。两人一前一后,终于一顿饭功夫后,夏衿在一片破旧的房屋顶上停下了脚步。

“你到这里来干嘛?”苏慕闲喘着气,忍不住问道。

夏衿却没回答。跳下屋顶站在狭窄的街道上看了看左前方那棵大榕树的方位,然后一跃而起,跳上墙头,进了一个小院子。站在一个窗户前倾耳听了听,她一脚踹开了旁边的木‘门’。

苏慕闲好奇地跟了进去,却从屋里迎面飘出来一股难闻的味道。

“谁?是谁?”听到踹‘门’声,黑漆漆的屋里响起了一个惊慌的声音。

“嚓”地一声,屋里亮起了微暗的光。紧接着,灯光渐渐亮了起来,苏慕闲才发现夏衿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盏油灯。

“你、你们是谁?”那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慕闲这才看清楚,这个房间除了一张由一块木板两张条凳组成的‘床’铺,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床’上的那‘床’破棉絮,比当初他受伤时盖的还要破,油腻腻地早已看不出本‘色’。棉絮下面,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他正瞪着惊慌的眼睛,看着夏衿。

“钱不缺?”夏衿冷冷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钱不缺看清楚夏衿和苏慕闲虽然‘蒙’着面,身上穿着夜行衣,但明显不是那些追债的‘混’‘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应声道:“是,我是钱不缺。”继而又疑‘惑’道,“你们是……”

夏衿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又问:“你这‘腿’,是讨赌债的人打的?”

说起这事,钱不缺就愤愤然:“可不是他们打的。待老子翻了本,定要请人把他们打一顿。他们打断我一条‘腿’,我要他们两条‘腿’偿还……”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啊”地一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吓了苏慕闲一跳,却是夏衿不知何时将两银针分别扎在了他‘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指上。

“啊,疼,疼……”钱不缺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声音刺耳得快要把屋顶掀开。

夏衿皱了皱眉,似乎是嫌钱不缺的声音太吵,抬起‘腿’来在钱不缺身上敲了一下,钱不缺顿时哑了声音。但那发抖扭动的身体和变形的五官,还显示着他正忍受着难言的痛苦。

“你这是……”苏慕闲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面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夏衿,夏衿要这样把他往死里折腾。

夏衿却不理他,看到钱不缺疼得快晕过去了,将银针拔了出来。

钱不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般。

“还想去赌不?”夏衿问道,用脚碰了一下他的身体。

“不、不赌了……”钱不缺的嘴里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声音沙哑得让人辨识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等你‘腿’养好了,就给我老老实实做菜。只要敢打歪主意或想逃跑,你就会尝到这种疼痛。等你赚够十两银子还了赌债,咱们再说别的。”

想起刚才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钱不缺猛地打了个寒颤,连声道:“不逃、不逃。”

他脚断了,又没人照顾,躺在这里也是渴死饿死。跟了夏衿,好歹有人给他做口饭吃,即便夏衿不威胁他,他也愿意的。至于‘腿’好之后怎么样,到时再说罢。

夏衿似乎早有准备。她从怀里掏出一双手套来,将钱不缺用破棉絮一裹,伸手一提,就像拎包裹似的将他提在了手上,转身走出了‘门’。

苏慕闲早已被夏衿这土匪一般的手段惊呆了。直到夏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清醒过来,连忙拔‘腿’追了出去。

夏衿手里拎着人,速度却跟来时一样快,而且始终保持着那个速度。一顿饭功夫后,她跟苏慕闲又重新出现在了城东,进了岑子曼‘交’给她的那座酒楼的院子里。

夏衿将钱不缺扔在小院后面的一处房间里,戴着手套在他断‘腿’上‘摸’索一阵,忽然“哚”地一声,伴随着钱不缺的一声尖叫,将他的断‘腿’骨正好,再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来,敷在上面,用一块木板上下固定住,再用布条好。

做完这些,她才从怀里掏出两个布包着的馒头,扔在疼得满头是汗的钱不缺前面:“幸亏遇上的是我,否则你这‘腿’就废了。”

钱不缺此时不知该恨眼前这个人还是该感‘激’这。他颤抖着手捡起馒头,哑着嗓子道了声“多谢”。

夏衿瞥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苏慕闲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见夏衿离开,忙跟了出去。可走到‘门’口,他就顿住了。

月光下,夏衿正麻利地摇着井上的轱辘,提了一桶水上来。

她将桶从钩子上取下,提进了房间,放到了钱不缺的‘床’边。

正狼吞虎咽啃馒头的钱不缺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桶,不由得一怔,抬起眼来呆呆地望着夏衿。q

ps:谢谢独行御风和小粉西的打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惊吓

今晚是初十,天边挂着一轮弯月,配着几点星光。。 更新好快。苏慕闲跟在夏衿十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前面如轻鸿一般飘逸洒脱的背影,心绪复杂得难以言说。

过了一阵,前面的身影停了下来,苏慕闲这才讶然地发现,他们脚下踩着的是罗府的屋顶。

“喂,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苏慕闲的心提了起来。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刚才钱不缺的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夏衿却始终漠然清冷的镜头总在他脑海里回放,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如今夏衿跑到罗府,不知道又要干出什么超过他认知的事情来。

夏衿却没有理他,而是匍下身子,轻轻将脚下的瓦片‘抽’掉,屋子里的亮光顿时从‘洞’里照‘射’出来。

然后,夏衿低下身子,朝屋里看去。

苏慕闲被她这动作‘激’起了十二分的好奇。

他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正是今天罗家三兄弟带他们参观过的地方,即罗大公子罗宇的起居之所。

夏衿到这里来,想要看什么?

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也学着夏衿的样子,轻轻将自己脚下的瓦片‘抽’掉,然后矮下身朝下面望去。

只见屋子里,灯光下,罗宇正来回地转着圈,嘴里嚷道:“……肯定是罗骞,一定是罗骞,这府里,还有谁会这样害我?还有谁有这样的心计?竟然把我打晕,扔到那屋子去,给那‘女’人下了‘春’‘药’……还带人去观看,好歹毒,把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娘。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想来便是罗宇的亲娘章姨娘,她不住地安慰他:“宇哥儿,冷静,你要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明日爹就要上‘门’去议亲。一个月后就要完婚。你叫我怎么冷静?”罗宇咆哮道,“那‘女’人又丑陋又粗鄙,还愚蠢之极。父亲还是个武将不能给我一点助力,娶这样的‘女’人,你叫我怎么能冷静?”

章姨娘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可事情已这样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平息宣平候府和你爹的怒火吧。至于‘女’人。娶进来又有什么打紧?不满意你再纳几个美貌小妾就是。”

她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罗宇更是暴跳如雷,头上青筋都出来了:“那些人的‘药’又不是我下的,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凭什么宣平候府就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拉偏架也不带这么拉的吧?难道就因为我是小妾生的,就在受这样的气?我不服。”

听他说“小妾”两个字,章姨娘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自家事自己最清楚。下没下‘药’,母子俩都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儿子现在说这些话。一个是装秀,希望这些话能传到罗维韬耳里,给自己获得个回转的余地;另一个就是埋怨自己这个娘亲事情没办好,结果没害到罗骞,反而让罗骞把他给害了。

她的声音也变冷了,神‘色’也淡淡的:“有宣平候府的人‘插’手,你爹已把烟萝提走了,听说还找了李家的大姑娘……有些事,怕是瞒不住。”

罗宇的脸‘色’变得一片灰败。他颓然坐到一边凳子上,眼里失去了神彩。

“你先把婚事答应下来。成了李家的‘女’婿,宣平候老夫人和你爹对你也不会处置太过……”章姨娘仍在苦口婆心地劝着。

苏慕闲还待再听,却见那边夏衿已直起身来,朝另一边跃去,他以为夏衿要走,顾不得把瓦片放回去,连忙也跟上去。然而刚走了几步,他便看到夏衿停了下来,猫在屋檐不知在干什么。

苏慕闲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夏衿身边,就看到有人提着灯笼走过来了,看身影是两个小丫鬟,一个提着灯笼,一个手里拿着托盘,托盘里的碗碟还冒着热气。

两人渐渐近了,眼看就走过了夏衿脚底,夏衿忽然一个翻身就倒挂到了屋檐下面,紧接着听到“咕咚”一声,旁边响起一声动静。趁两个丫鬟转头去看的功夫,夏衿将手里的东西放进了那冒热气的碗里,她自己则翻身上了屋顶。

这一连串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待苏慕闲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时,两个丫鬟已互相安慰着“没事”“没准是野猫”地走远了。

夏衿仍是没理苏慕闲,越过他又回到了那‘抽’了瓦的‘洞’口前。苏慕闲也赶紧回去,朝下面张望。

只见那两个丫鬟已进了屋,端托盘地走到章姨娘面前,禀道:“姨娘,您吩咐的汤已熬好了。”

“嗯。”章姨娘应了一声,亲手端了那碗汤,还用勺子搅了搅,递到罗宇面前,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晚饭你也没吃,喝点汤吧。我一早叫人熬的,趁热喝。”

罗宇是个大小伙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晚上赌气没吃饭,此时正饿着。闻到汤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也顶不住了,接过汤便三下两下喝了个底朝天。

苏慕闲正猜想着夏衿刚才在这碗汤里放了什么,就感觉头上发疼,好像有人在扯他的头发,转头一看,却是夏衿已站在了他的身边。

“走了。”夏衿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见苏慕闲爬起来,顺手将他‘抽’出来的那块瓦又放回了原处,转身朝外奔去。

到了外面街上,苏慕闲紧赶几步,追上夏衿,忍不住问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夏衿回过头来,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举。”

苏慕闲愣了一愣,不明白这两个字是什么含义,又问:“不举?什么不举?”

夏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迷’糊,真的是不明白,只得又解释了一句:“断子绝孙。”

苏慕闲终于反应过来,嘴巴不由得张成了“o”字型。

“你、你……”他指着夏衿,不知说什么好。

夏衿忽然欺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冰凉的手缓缓划过他的脖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在微弱而清冷的月光下,如同恶魔化身。

“你要是敢把今晚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我不介意你跟罗宇一个下场。”她的声音跟手指一样冰冷。

“不、不会……”苏慕闲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冒。

夏衿将他一把推开,朝夏家宅子方向直奔而去。

苏慕闲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才回了宣平候府。

第二天本是董岩跟于管家上省府买厨子的日子,然而罗府昨天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夏衿猜想于管家定然走不开。却不想天刚刚‘蒙’‘蒙’亮她刚起身,鲁良就来禀报,说于管家派人来知会夏衿,他们要出发了。

夏衿连忙换了男装带着董方出去,便见董岩已到了,正跟于管家在离罗府不远的地方说话。

“于管家,如果你没空,可以晚些时间或是另派别人去的,没必要为了我们耽误你的事。”她走过去道。

于管家见夏衿过来,忙施了一礼,笑道:“没事。我家公子说了,什么事都没有夏公子的事重要。”

“……”夏衿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抬手回了个礼,“如此,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今天一切就拜托你了。”

转头她又嘱咐了董岩几句。

眼看时辰不早了,董岩和于管家各自上了马,带着罗府的两个护院,在‘蒙’‘蒙’的晨雾中飞奔而去。

夏衿转头瞥了罗府的大‘门’一眼,正要转身,却忽然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她与罗骞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撞。

她脚下一顿,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跟打声招呼,就见罗骞收回了目光,转身进了罗府。

她‘摸’了‘摸’鼻梁,转头对董方道:“走罢,回去。”

那一天,夏衿都没有出‘门’。可是到了下午,岑子曼来了,一进‘门’就对夏衿狠狠地道:“那对母子,真是太可恶了。要不是你,我肯定要着他们的道。”

“到底怎么回事,查出什么来了?”夏衿挥挥手让菖蒲出去,一面问道。

“你都不知道,那姓章的贱人早就跟李家的大姑娘说,要娶她作二儿媳‘妇’。所以李大姑娘就傻乎乎地帮她,以为只是让自己妹妹出个洋相,顺便坑朱姑娘一把,结果差点背了黑锅……”

原来,章姨娘的计谋是借李‘玉’娟的手给岑子曼下‘药’,再在半路将夏衿截住,给她派个任务将她支开,让岑子曼与罗宇发生点什么。结果让夏衿和罗骞‘插’了一手,事情完全倒了个个儿。

“如今,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夏衿最关心的是这个。

“敢打我的主意,我祖母哪肯这么轻易放过?”岑子曼冷哼一声,“现在她在罗府呢,只看罗大人是个什么态度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不管罗宇文章做得怎么样,进士他就别想了。”

夏衿听了挑了挑眉。

罗家这个大公子,心气那是高得没话说,在科举上自负甚高,一向将进士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前途无望,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q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喜讯

岑子曼在夏家呆了一会儿,等宣平候老夫人从罗府出来时,便派人把她接回去了。,最新章节访问: 。宣平候老夫人并没有像上次一样,亲自到夏家来跟道谢。

夏衿也不以为意。

罗府里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最好大家都当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毕竟提起这事会对岑子曼等闺秀的名声不利。而且她也不想让夏正谦和舒氏知道此事。她相信她有什么事求到宣平候老夫人头上,人家肯定会帮忙。有这一点就够了。

那天一整天,她哪儿都没去,直到快要到晚饭时间,估‘摸’着董岩和于管家快回来了,她才换了男装去了城南小院。

进了小院,她不自觉地朝那棵枣树下看去。以往她到小院来时,罗骞往往会坐在那棵树下喝着茶等她。可如今,枣树下空无一人。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拒绝了罗骞的感情,罗骞并没有像苏慕闲那样缠着她不放,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心里会空落落的呢?

“董方,搬张桌子和凳子到这树下来。”她叫道。

“是。”董方叫了厨房里做事的男仆,将桌子和凳子搬出来,又沏了一壶茶,放到桌上,便退到了廊下。

夏衿坐在树下,自斟自饮。

董岩他们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待她喝到第二杯茶时,就听到‘门’外有“嗒嗒嗒”地马蹄声。

董方早已在‘门’口翘首以盼了,看到在‘门’口下马的人,高兴地回身大叫起来:“少爷,我哥他们回来了。”

夏衿连忙站起来,便看到董方和于管家风尘仆仆的进了大‘门’。后面跟着八、九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显然是把厨子的家人也一起带了回来。

“这是你们的新东家,快给东家磕头行礼。”于管家开口道。

那些人纷纷上前行礼。

“董岩,你带他们去安顿一下。”夏衿吩咐道,对于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于管家辛苦来。来。坐下喝杯茶吃些点心。”

于管家也不推辞,跟着夏衿到枣树下坐下来,连喝了两杯茶。才开口道:“照着您的吩咐,买了三个厨子,连带着他们的家人。有两个厨子的儿子都已成年,平时能炒些小菜;他们的妻子‘女’儿都可以在后厨做帮工。摘菜洗碗都没问题。”

说着他又把今天的行程和费用跟夏衿汇报了一遍。

夏衿听了,心里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下人。可不是她想买就能买到的。这其中还托了好几处关系,买了好些面子。罗骞‘花’费的人情确实不小。而偏偏,这酒楼还没他的份,他纯粹是在帮她的忙。

这种沉甸甸的人情债。可不是两句轻飘飘的“谢谢”就能还得了的。

送走了于管家,夏衿又跟三家厨子说了几句话,吩咐了董岩一番。她才带着董方回了夏家。

“衿姐儿,你又跑哪儿去了?”一进‘门’。舒氏就拉着她嗔怪道。

“怎么了?”夏衿诧异道。

平时她都是这样‘乱’跑,舒氏都已习惯懒得说她了。今天怎么责怪起她来了?

“你邢师兄等你好久了,说有问题要请教你。赶紧去换了衣服到前厅去。”舒氏推了推夏衿。

夏衿无奈,只得换了衣服去了前厅。

前厅里,邢庆生正拿着她给的资料,看得入‘迷’。

“师兄,听说你有问题要问?”她进去在邢庆生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邢庆生这才发现她进来了,他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喏,是这个……”他指着资料上的一段道,“这个我没怎么看得懂。”

夏衿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便给他讲解起来。

邢庆生是个做事很专注的人,而且对医学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以往夏衿给他说医案时,他听得都极为认真。

可今天不知怎么一回事,夏衿感觉到他明显心不在焉,她一凑近些,他的神情就很不自然,脸上还有着可疑的红晕。

是不是舒氏跟他说了什么话了?

夏衿无奈地想。

“……就是这样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夏衿草草将要说的说完,就将资料递还给邢庆生,站起来准备回后院去。

“师、师妹……”邢庆生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邢庆生。

“你真的很厉害。”邢庆生抬起眼眸注视着她,称赞了她一句。

夏衿轻扬了一下眉‘毛’,笑道:“谢谢。如果没什么事,我进去了。”

邢庆生点了点头:“好。”

夏衿走出院子,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进后院,舒氏就迎了上来,关切地问:“怎么样?给你师兄说明白了?”

夏衿瞥她一眼,继续往里走:“娘,你是不是跟师兄说什么了?”

“啊?说什么?”舒氏装傻。

“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夏衿走到‘门’口,转身对着舒氏,“我知道你关心我的亲事。但娘,我才十四岁,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你这样上赶子去求人家娶我真的好么?你就不怕掉份么?我还不至于差到要你去求人娶我的地步吧?”

“不、不是。”舒氏被她说急了,“我哪有上赶子求人娶你?我就是关心了一下你师兄的亲事,关于你的事我可什么都没说。”

夏衿一听纳闷了:“那师兄今天怎么怪怪的?”

“他怪怪的?”舒氏乐了,“他怎么怪怪的了?”

夏衿翻了一下白眼,进了屋子。

舒氏如今事事顺心,唯一要‘操’心的就是一双儿‘女’的婚事了,哪里肯放过夏衿?追进屋里问道:“快跟娘说说,你师兄怎么怪了?”

夏衿其实‘挺’享受舒氏的关心的。到这里两三个月,她‘性’格里的“冷”消散了不少。行事说话越来越像这时代这年纪的普通‘女’孩子了。这其中,最功不可没的就是舒氏关切的唠叨。

介于这一点,她决定满足舒氏的好奇心:“他老脸红,还偷瞄我。”

“啊?”舒氏一愣,“哈哈”笑了起来,“那小子终于开窍了?我还以为他就打算跟医‘药’过一辈子呢。”

她坐到夏衿身边:“我跟你说啊,你师兄……”

“停停停!”夏衿连忙叫停。“两年内我不想订亲。三年内不想嫁人。你要不是特别讨厌我,就容我在家好好过几年舒心日子。你是过来人你也知道,嫁了人和在家做闺‘女’可是两码事。”

这话把舒氏说得心酸起来。

前十四年。夏衿跟她呆在夏宅里,不是被打就是被骂,还老受堂兄堂姐的欺负,可以说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现在好不容易分了家。她可舍不得把‘女’儿早早地嫁出去。

“可是我听说有不少人上你师兄家提亲……”她担心地道。

在她看来,邢庆生是哪哪都好。做‘女’婿再适合不过了。

夏衿一翻白眼:“没了他我还嫁不出去了怎的?等我哥考了秀才举人,你还怕没好人家挑选?”

舒氏是个没主意的,只要夏衿给她洗脑,没一次不成功的。这一次。她又被夏衿忽悠过去了:“这话说得好。他和他娘要是看中别人,早早跟别人订了亲,也只能是他们有眼无珠。没有福气。我‘女’儿又漂亮又能干,还怕找不着好人家?”

夏衿一点头。赞同道:“就是。”

看‘女’儿这厚脸皮的可爱的模样,丝毫没有‘女’孩儿说到此事的娇羞,舒氏“扑哧”一声笑了,无奈地点了点夏衿的额头:“行了,我明白你意思了。你师兄的事,我就不掺和了。这事啊,看缘份吧。”

她正要起身出去,忽然听到夏祁兴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妹妹,妹妹,你在家么?”

“在呢,进来吧。”夏衿扯着嗓子叫道。

‘门’帘一响,夏祁就进来了,举着一封信正要说话,一眼看到舒氏在屋里,忙站稳身体叫了一声:“娘。”

“什么事这么高兴?”夏衿问道。

“是崔先生,崔先生来的信,说要收我为徒,让我明日穿戴整齐去拜师呢。”夏祁眼里抑制不住的兴奋。

“什么?”夏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从夏祁手里‘抽’过那封信,“我看看。”

信是崔先生写来的,说夏祁聪敏好学,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欲’正式收他为徒,明日正式拜师云云。

舒氏是认得字的,就着夏衿的手看清楚了信上说的什么,眼泪“哗”地就流下来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跟爹说了吗?”夏衿问道。她知道夏正谦最关心夏祁的学业。要是知道夏祁被崔先生正式收为‘门’徒,他不知道会多高兴。

“没,我一拿到信就跑到你这儿来了。”夏祁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道。

这个家对他影响最大、帮助也最大的,不是夏正谦这个老子,而是夏衿这个妹妹。能让崔先生指导他功课也是夏衿的功劳。所以拿到信,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衿。

“赶紧去。”舒氏推着夏祁往外走。

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夏正谦乐呵呵地进来了,对舒氏道:“赶紧叫人去买菜,我要跟祁哥儿喝两盅,好好庆祝一番。”

舒氏嗔他一眼:“还要你吩咐?早叫罗嫂买去了。”

夏正谦坐下来平息了一下心情,才疑‘惑’道:“不是说要等祁哥儿考上秀才,崔先生才考虑收徒的事吗?怎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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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离开

夏正谦这么一问,夏衿也反应过来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这段时间夏祁老往崔老先生那边跑,对他的情况了解得也比以前多。这位崔老先生,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要说罗骞求个情,能把夏祁塞到他面前,让他指点几天,已是难得的情面了。听说曾有京里的大官想让自己儿子拜崔老先生为师,崔老先生就能一点面子不给,断然拒绝的。

而且,罗骞也曾透过口风,要想拜崔老先生为师,第一条件就得考上秀才。想想这要求也能理解。人家的徒弟全是举人进士,名声口碑都是积攒起来的。现在收你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不是砸自家招牌么?

可现在夏祁还没参加科举呢,而且听他说近段时间也没做什么特别出‘色’的事,没理由崔老先生突发其想,忽然就改口收他为徒了。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她忽然心里一突:莫非是宣平候老夫人帮着说了话?

还真是很有可能。

“管他什么原因呢,只是咱们祁哥儿能拜崔先生为师就是好事。”舒氏一摆手,喜气洋洋地揪着夏祁道,“走,娘给你挑明天穿的衣服。”

“等等。”夏衿叫道。

舒氏和夏祁都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这虽然是好事,但我觉得吧,不宜张扬。”夏衿道,“否则就算哥哥考上了秀才,人家也定然说不是他努力的结果,而是崔老先生的面子。没准,有人还会因为妒忌,特意在科考时给哥哥下绊子。”

夏正谦是个沉稳的‘性’子,听了夏衿的话。很赞同地点了点头道:“衿姐儿说得对。这事即便有人知道,也不应该从咱们嘴里传出去,否则崔先生定要说祁哥儿为人轻狂,心里不喜。”他特意叮嘱舒氏,“你别四处瞎嚷嚷。”

舒氏本来还有心将喜讯告诉她娘家或夏家人呢,听到这话,也冷静下来。保证道:“我不会说。也会管好知情的下人,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说。”

第二天,夏正谦陪着夏祁去了崔家拜师。夏衿就呆在家里琢磨酒楼的事。待夏祁回家,她便换了男装,去了城南小院,开始忙碌培训厨子的事。她要将脑子里适合临江口味的名菜说出来,再让厨子做出来——也不需多。一个厨子只掌握三、四道特‘色’菜就可以了。加上他们自己拿手的绝活,凑一凑,也能做出三、四十道菜。

而过了一日,罗府那边传出消息来。罗宇订亲后章姨娘就被送回浙省老家去了,罗宇被盛怒的罗维韬打了三十板子。李‘玉’娟许了个土财主家的儿子,半个月后就出嫁。

“就这么便宜他了?那个畜生!”夏祁在知道罗宇曾设计让朱友成调戏夏衿的事后。气的不行。

夏衿自然不会说出她已悄悄给罗宇下了‘药’,只叹了一口气道:“咱们无权无势。还能怎么样?”

“妹妹放心,等我考取功名做了官,定然为你讨回公道。”夏祁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夏衿欣然。

她把这些事情说给夏祁听,就是要让他知道世事艰辛,人心险恶,鼓舞他的斗志。现在看来,她这一段时间的做法还是很有效果的。夏祁已慢慢长成一个男子汉了。

童生试很快就要开始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在崔老先生安排下,夏祁干脆就住到了崔家去,一心攻书。夏衿则开始忙碌酒楼的事。岑子曼自那日罗府宴后,就被宣平候老夫人关在了家里,苏慕闲想来被那晚的夏衿吓着了,也没再来跟她嚷嚷要娶她。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了五日,那日夏衿还在城南小院指导厨子做菜,鲁婶派菖蒲带了‘女’装过来,禀报夏衿:“岑姑娘来了,在家里等您呢。”

“什么事?”夏衿问道。

“没说,但一脸的焦急。”

夏衿赶紧换了‘女’装,跟菖蒲一起回家去。

一进厅堂,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夏衿就吃了一惊,对岑子曼道:“岑姑娘,你这是要搬家呀?”

岑子曼“扑哧”一声笑了,摆手道:“说什么呀?这些都是送你的礼物。”

“不年不节的,你送这么多礼物给我做什么?”夏衿看着堆得跟小山似的野味干货和布料、贵重‘药’材、摆件,都不知说什么好。

岑子曼的眼神黯了下来:“我要回京城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这些东西又搬不回去,我祖母说,与其放着让它们发霉,不如送给你们。”

舒氏忙在一旁道:“衿姐儿,你快劝劝岑姑娘吧。我说这些礼物太贵重了,让她收回去,她偏不听。”

夏衿却笑笑:“娘,既是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姑娘一片心意,东西也搬来了,您就收下吧。”

“啊?”舒氏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衿从来不是眼皮子浅的,怎么今天……

夏衿话声一落,岑子曼就拍手道:“爽快,就应该这样才好。”又对舒氏道,“我跟夏姑娘情同姐妹,我祖母也很喜欢她,一直说她比我能干呢。这些东西都是外物,哪比得上她对我的救命之恩?您别再推辞了,推辞就见外了。”

舒氏只得道谢。

岑子曼站了起来,挽着夏衿的胳膊:“走罢,我们去你院里说话去。”

到了清芷阁,夏衿才问道:“怎么就要回京城?不是说十天以后吗?”

岑子曼敛了脸上的笑容:“我姨夫、也就是我表哥的爹去世了。刚刚才收到京城的来信,这会儿子府里在收拾东西呢,我们一会儿就要启程赶回去。”

“啊?”夏衿吃了一惊。

虽然那天苏慕闲说他是因为他爹生病,才把他从寺庙里接回来的,但他既然跑出来这么久不回去,想来这病不重或是治好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去世了。

“这真是……”她都不知说什么好,心里隐隐地为苏慕闲担心。

岑子曼握着她的手道:“到临江来,我最高兴的就是认识了你这么个朋友。以后咱们虽不在一处了,但还可以写信呀。我会时不时写信给你的,你也不要忘了我。”

夏衿心里生出些不舍来。她到古代来,几乎没什么朋友。岑子曼‘性’情率真直爽,很合她的脾气,却不想相处不了几日就要离开了。

“嗯,我会的,咱们常联系。”她道。

“这是二百两银子,咱们一起开酒楼的钱,你拿着。”岑子曼拿出几锭银子,放到桌上,“酒楼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见岑子曼还没忘了开酒楼的事,夏衿有些感慨,道:“放心吧,我会把事办好的,绝不让你们亏本。”

“好了,我祖母她们已在城‘门’口等着了,我得走了。”岑子曼站了起来。

“我送你们。”夏衿跟在岑子曼身后走了出去。

岑子曼听了这话很开心,点头道:“好呀。”

夏衿刚才回来,以为不会再出‘门’了,所以并没有吩咐鲁良把车留下。现在再重新套车,怕是要耽误岑子曼的时间,她便直接跟着岑子曼上了岑家的车。

“等会儿你怎么回来?”岑子曼问道。

“雇辆车回来就是。”夏衿不以为然的道。

要是换作别人,定然觉得不妥。毕竟是‘女’孩子,胡‘乱’乘坐陌生男人的马车,不光容易出事,也有损声誉。但岑子曼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又一身武功,从来不怕出事。而且她本以为夏衿在家,告个别‘花’不了多少时间,却没想到在夏家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夏衿。如今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心里着急,便没想那么多,直接吩咐车夫启驾。

两人到城‘门’口的时候,果然看到宣平候老夫人的马车已在那里等着了。

“耽误你们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岑子曼一摆手:“没事。我表哥得了信,嫌我们乘马车慢,而且我祖母年纪大了,太颠簸她受不住,所以让我们慢慢来,他先走一步。想来他早已走很远了。我们娘几个慢慢走,能赶在下葬前回去就可以了。”

想来岑子曼跟苏慕闲的爹并无多少感情,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并没见多少悲戚之‘色’。

马车慢慢驶近,夏衿看清楚城‘门’口送别的人,奇道:“咦,怎么只有罗夫人和罗三公子来送你们?”

马车停了下来,岑子曼一面下车,一面道:“我祖母不喜欢这些,来的时候没通知别人,走的时候也懒得通知。而且我们是回京奔丧,‘弄’一大群人在这里闹哄哄的,实在不像话。”

说话间,她们已都下了马车。

看到岑子曼回来,身后还跟着夏衿,正跟罗夫人说话的宣平候老夫人走过来拉住夏衿的手,道:“孩子,我们要回京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写信到京城去。我们即便不在这里了,但处理点事情还是没问题的,有麻烦你尽管说。”

夏衿心里感动,蹲身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不再多话,向夏衿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朝罗夫人和罗骞挥了一下手,便对岑子曼道:“走罢。”便率先上了马车。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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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罗夫人的态度

夏衿目送着宣平候府的马车离开,对罗夫人和罗骞微笑着遥遥点了点头,转过身便想找车离去。。 更新好快。

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想起罗骞的话,她对罗夫人便生不出好感来。估计她过去打招呼,人家还以为她上赶子巴结人,对她嗤之以鼻呢。她向来不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

然而,罗夫人却走了过来:“夏姑娘。”

夏衿只能站定,转过身来,脸上带了笑:“罗夫人。”

“上次你来赴宴,我忙着都没空招待,怠慢了啊。”罗夫人笑道,“有时间就到我那坐坐,平时我在家也没事,闲着呢。”

夏衿一愣。她没想到罗夫人竟然会对她这么客气,而且还邀请她去家里玩。

这是什么情况?

她抬头看了罗骞一眼。

远处的罗骞脸上全是惊愕,显然罗夫人的态度也出乎他的意料。

夏衿收回目光,对罗夫人笑道:“罗夫人您客气了。您那天那么忙,哪里有空招呼我们小辈呢?说起来我还没谢谢您邀请我们兄妹赴宴呢。承‘蒙’您看得起,有空我一定会去您家坐坐。”

她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脾气。罗夫人对她客气,她这番话自然也说得极为客气。

“那好,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有空你就来啊。”罗夫人此时完全是个慈祥的长辈,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和。说着她看了夏衿身后一眼,问道:“你是不是没乘马车来?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吧。反正你家离我家也不远。”

“那行。”夏衿爽快地答应了,“谢谢罗夫人。”

“走吧。咱们上车。”罗夫人转身朝马车走去。

夏衿跟在她身后上了车。路过罗骞身边时目不斜视。

“行了。走吧。”罗夫人见夏衿坐定,对车夫吩附道。

马车辘辘前行,罗骞骑着马在车后跟着。

“你娘身体还好吧?”罗夫人笑着跟夏衿拉起了家常。

“嗯,‘挺’好的。”夏衿点点头,“如今分家了,家里没几口人,‘操’心的事少,她的身体比以前好多了。”

罗夫人点点头:“你哥哥呢?我听说他拜了崔老先生为师?这可是大好事啊!你哥的童生试不用担心了。过阵子一准能考上秀才。”

夏衿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罗夫人消息这么灵通,这么快就知道崔先生收夏祁为徒了。

不过想到罗骞是崔先生‘门’徒,她就释然了。只是担心罗骞是瞒着罗夫人去向崔先生求情指导夏祁的,她也没敢接这话茬,只是含糊笑道:“借罗夫人吉言,希望我哥能一举考上秀才吧。”

“不过,我听说崔先生很多年都不收‘门’徒了,而且也不收童生。你哥能拜在崔先生‘门’下,还真是厉害啊。”罗夫人又满口赞叹地道。

夏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罗夫人的口气很随意。似乎在聊家常,但敏感的夏衿总感觉这话里有别的意味。似乎在打听什么。

她眨巴一下眼,笑道:“是崔先生抬爱。”

罗夫人静默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继续道:“你跟岑姑娘‘交’情很好吧?她回京城了,要回一趟临江城不容易。你要是有信要带到京城,尽管跟我们说。我表妹就要到京城去,时常会写信联系,正好帮你一起送去。”

“那太好了,多谢罗夫人。岑姑娘让我常写信给她,我正好不知如何把信送出去呢。”

罗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之‘色’,对夏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头疼得很。我闭眼歇息一下,到了你叫我一声。”

“好,您歇着吧。”

罗夫人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马车先到的罗府‘门’前停了下来。

夏衿见罗夫人还闭着眼睛,轻声叫道:“罗夫人,到了。”

罗夫人缓缓睁开了眼,看了一下外面,对夏衿道:“你不用起身了,我叫车夫送你回去。”

“不用了,没多远,我走回去就好了。”夏衿忙道。

罗夫人却摆摆手:“听我的。”起身下了马车。

夏衿只得道了一声谢,站起来目送罗夫人。

罗骞早已下了马,等在车下,见罗夫人下车,忙上前搀扶,眼睛却往车厢内深深看了一眼,正碰上夏衿出来,目光与他遥遥相对。

一时之间,两人都心跳加速。

“阿运,你送夏姑娘回去。”罗夫人吩咐了车夫一声,又转头对车里道,“夏姑娘,你好走。”

“多谢罗夫人,您也走好。”夏衿忙垂下眼睑,行了一礼。

“走罢。”罗夫人抬脚往罗府大‘门’走去。

望着那个扶着罗夫人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回想起刚才他深深的一眼,夏衿的眼里一阵恍惚。她抚了抚心脏,转身坐回了车厢内。

而这头,罗骞扶着罗夫人往里走,沉默了一会儿,他满怀希望地小心问道:“娘,您喜欢夏姑娘?”

罗夫人一愣,想了想,点头道:“她虽小户人家出身,行事说话却比朱姑娘、李姑娘要沉稳大气,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一股喜悦划过罗骞的心头,他斟酌着字眼,想要再问他“能不能娶她为妻”,可理智告诉他绝不能说出这话,否则会给夏衿带来极大的灾难。

话头在嘴边打了几个转,他说出的是:“那夏祁呢?”

罗夫人点点头:“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如今被崔先生收归‘门’下,想来考个秀才、举人不成问题。这个朋友,你倒可以多跟他来往来往。”说着她瞥了罗骞一眼,“怎么问起这话?”

“呵,没有。我只看你对夏姑娘‘挺’热情的,随便问一问。”

罗夫人释然:“人家毕竟帮了咱们那么大的忙。且不说她哥治好了王翰林夫人的病、她又是岑姑娘的救命恩人,就拿这次咱们府上的宴会来说,如果没有她拉着岑姑娘回家换衣服,后果真不堪设想。要是让那挨千刀的得了逞,岑姑娘不得不下嫁给他,那咱们的日子……”

她没有说完,可言下之意,母子俩再清楚不过了。

沉默了一会儿,罗骞开口道:“娘,我不想跟沈家姑娘订亲。”

“为什么?”罗夫人的脸沉了下来,转头警告似的看了罗骞一眼,“我告诉你,别起什么别的心思。娘给你订这‘门’亲,也是为你好。你表姨夫嘴里说要去京城谋差,但你爹听到消息,他的官位似乎早定好了,好像是在吏部任职。虽说官不大,但他呆的地方有多重要想来你也清楚。不光你要谋个好差事不成问题,有这样的岳父,其他官员谁不给你几分面子?”

她吁了一口气:“娘原本想给你娶个京城世家姑娘的,但世家姑娘,一来架子大,‘性’情也不清楚,我担心家里肯让她嫁到外地来的都不是什么好姑娘;二来那些勋贵看似光鲜,实质也没多大能力,掌实权的勋贵,能有几个?即便有,人家在京城早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哪里轮到咱们这样的人家?”

“所以呀,沈家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事了。你表妹相貌不错,人也聪明,‘性’格也不错,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罗骞听了这话也不急,笑了一下,道:“可您几次提起这事,人家不是不接您话茬了么?”

罗夫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抱怨道:“原来我听你表姨的意思,是‘挺’中意你的,话里话外都说要跟咱家结亲。可前两天再提这个话,她又吱吱唔唔总把话岔开了去,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明儿个她就走了,待我回去好好问问她。”

“不如现在去吧,我陪您去。”

罗夫人诧异地看了罗骞一眼:“你陪我去?”

罗骞点点头:“我自己的婚姻大事,自然要亲耳听听。”

“行吧。”罗夫人虽觉得不妥,但却不愿意拒绝儿子。

母子俩进了后宅,便转去了沈家居住的院落。

“姨夫人您来了?我家夫人刚刚还念叨您呐。您且后面慢些来,奴婢去通禀夫人。”守院‘门’的婆子见了罗夫人,赶紧迎上来说了一句话,便要往里面跑。

“等等,徐大娘。”罗骞却叫住了她。

那姓徐的婆子忙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恭敬地问道:“三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我娘刚从外面回来,一直觉得头疼。可又有要紧事跟我表姨母说,一时回不了院子。你能不能去我娘院里一趟,跟管事的周嬷嬷说,让她给我娘送‘药’过来?”

沈家的下人对罗家这位三公子印象十分好,盖因他出手大方,每次为他做事,哪怕是不起眼的小事,他都有打赏,而且打赏的数目让人十分惊喜。

所以这徐婆子听了也不去回禀自家夫人了,而且在她看来,这里是罗家府坻,自家夫人在客边,没个主人来了还要通禀才能进去的道理。偶尔疏忽一次,想来自家夫人也不会怪罪。

她欢喜地应道:“行,这没问题。”又转对罗夫人道,“姨夫人您且稍等,老奴去去就来,很快的。”

“有劳了。”罗夫人虽不知儿子这样做是何用意,却不会去折儿子的抬,微点着应了一声,看着徐婆子去了。

“走罢,咱们进去。”罗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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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气

平时沈夫人所住的正屋都是人来人往的,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叔哈哈-

罗夫人和罗骞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罗夫人正要跨进‘门’去,被罗骞拉了一下,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

这一顿,她便听清楚了里面传来的清脆声音:“……你们也看到岑姑娘和苏公子了,那穿着打扮,那行事风格,跟小地方的人简直是天渊之别。到了京城,这样出‘色’的人不知凡几,咱们完全没必要早早把事情定下来,到时候看到好的,后悔都来不及。”

罗夫人听得出,这是沈家大姑娘沈‘玉’芳的声音。

“可是……”沈夫人说话了,似乎有些犹豫,“可我跟你爹都已跟你表姨和表姨夫透过话了,现在忽然反悔,不好吧?”

“不好?有什么不好?”沈‘玉’芳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似乎很生气,“是‘女’儿的终身大事重要,还是娘您的面子重要?为了面子,您连‘女’儿都不要了?我在你心里,算什么?”说到后面,声音里带了哭腔。

饶是罗夫人刚才听到沈‘玉’芳那番话隐隐有了猜测,如果被证实,身体还是震了一震。不过随即胳膊上传来罗骞手掌温暖的力道,她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心里稍松,站在那里继续往下听。

“夫人,芳姐儿说的有道理。”沈立文的声音低沉而雄浑,“骞哥儿虽然出‘色’,但你也看见了,表姐夫在处理家事上。却是有些糊涂。那姓章的姨娘虽然被送回了老家。但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她毕竟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还‘挺’有出息。要是宇哥儿考了进士,或是宸哥儿考了举人,表姐夫必然还会再接她回来。

咱芳姐儿没什么心机,即便有表姐和骞哥儿护着,也不免要吃亏。我看,不如先到京城去看看再说。要是没有合适的,再回头跟表姐谈这事不迟。反正骞哥儿秋天就要考举人了,这段时间也不宜谈婚嫁。他的婚事。总要等到秋闱之后再说。”

“到京城看看也好。”沈立文这样一说,沈夫人也改口了,“只是这事,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表姐张口才好。毕竟咱们都说到那个份上,就差送礼下聘了。”

沈立文沉默半晌,似乎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倒是沈‘玉’芳道:“您就拿前儿个这事来说,说章姨娘和罗宇太歹毒,手段太狠,你不放心把我嫁到这里来,还想再考虑考虑。反正这也是事实。谁叫她家出事来着?就算这事被表哥摆平了,她家情况也太复杂。表哥的手段也太厉害了,叫人害怕。”

“说起来还真是,骞哥儿小小年纪,手段却如此狠辣,咱芳姐儿岂不是样样都要受他拿捏?到时候就是受了委曲,怕是也不敢跟我们说。”沈立文继续道。

“是啊,娘。我现在看到表哥,就‘腿’脚发软。”沈‘玉’芳附和道。

沈夫人叹了口气。

作为母亲,她其实是想把‘女’儿嫁进罗家的。年轻未出阁时她也曾在京城里住过一段时日,京城里那些勋贵权臣人家是什么样的,她比眼前这父‘女’俩更清楚。章姨娘和罗宇这手段与那种家庭的一比,真正是小儿科,连台面都上不去。罗骞的反击虽狠辣了些,在她看来倒是好事,只有这样的人,才护得住她‘女’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让‘女’儿吃亏。

但眼前这两人,一个被京城的繁华和苏公子的风采‘迷’住了双眼,看不清事实;另一个则是官‘迷’心窍,觉得罗维韬不能给他一丝助力,反而要他扶持,把‘女’儿许给京城的权贵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她要是再阻拦,除了让人生厌,起不到什么用处。

“好吧,一会儿我去跟表姐说。”她道。

而‘门’外的罗夫人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了。

本来换作别人,即便听了这话,也会忍气退出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到明日好好把沈家送走,也算得留了亲戚情份,不至于撕破脸面。

但罗夫人的脾气本就又直又硬,不懂得通圆。饶是有罗骞在耳边不停相劝,她仍一把将罗骞推开,直接进了屋里,高声道:“不必说了。你们要到京城里去攀高枝,尽管去好了,至于什么没有合适的人再回头的话,趁早打住,我家骞哥儿多的是人要嫁给他,轮不到你们跟买大白菜一般东挑西拣!”

屋里说话的沈家三口顿时懵了。沈夫人站起来弱弱地叫了一声:“表姐……”

“别叫我表姐,我没你这样的表妹。”罗夫人一挥手,“要嫌弃我家就赶紧走,别贵足踏贱地,掉了你们的身份。”说着,她转身就走。

“这、这……”沈夫人看向罗骞,“骞哥儿……”

却不想罗骞一语不发,跟着罗夫人就出去了,只留下沈家三人呆呆地愣在那里。

沈立文三十多岁做到五品官,骨子里是极傲气的。如今见罗夫人如此不给面子,顿时气极,对沈夫人道:“赶紧去收拾东西,马上走。”

“相公,我表姐的‘性’子你也知道……”沈夫人还想再劝,沈立文一挥手:“不要再说!”

一看父亲坚决要走,沈‘玉’芳慌了,忙道:“爹,宣平候老夫人她们十天后去京城,咱们等着她们一块走吧。”

一听这话,沈立文犹豫了。

他呆在临江迟迟不动身,就是想跟宣平候老夫人一块进京。不管怎么说,同行几日,总会落得一些情份,到了京城也有借口跟宣平候府常来常往。宣平候是皇上看重的人,宣平候老夫人跟太后是姐妹,有他们照应,即便是吏部尚书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更不用说吏部的其他同僚了。

“先收拾东西。”他挥手道。

沈‘玉’芳见父亲仍一意孤行,只得满脸不高兴地回房收拾东西。

沈夫人跟沈立文成亲多年,却是清楚丈夫的态度已有了转变。与意气之争相比,他更看重与宣平候府处好关系。现在忙着收拾东西,不过是作个姿态,好找个台阶下罢了。

她转头吩咐下人:“去跟沈忠说一声,让他亲自去衙‘门’跟罗大人告个别,就说我们要走了,跟他言语一声。他衙‘门’里事忙着,就不必回来给我们送行了。”

那下人看了沈立文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答应一声去了。

沈立文满意地看了妻子一眼,十分庆幸自己的妻子不像罗夫人那样脾气坏还没脑子。

罗夫人脾气是坏,却不像沈立文说的那样没脑子。被儿子扶着回到正院,她就已后悔了,对罗骞道:“你表姨夫是吏部官员,不会对你以后的仕途有影响吧?早知道我忍一忍就好了。唉,我这臭脾气呀,真是!”

罗夫人是什么脾‘性’,罗骞太清楚了。那绝对是宁折不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是绝不会认错的,否则也不会把夫妻关系闹得这样僵。

可现在她却在为自己的做法后悔,只因为他这个儿子。

罗骞心里感动,决定给母亲透个底:“娘,你放心,表姨夫他们是不会走的。”

看到儿子一副笃定的样子,罗夫人一愣,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罗骞却只一笑:“你看着吧。”

罗夫人还想再问,就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帘一响,罗维韬大步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表妹夫为何要走?”

罗维韬这话本来是问罗夫人的。然而看到罗骞也在屋里,他指着他道:“你说。”

罗骞不偏不倚地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武安候去世,宣平候老夫人进京去了?”罗维韬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倒把沈立文和罗夫人这事放在了一边。

“正是。老夫人走得急,又嘱咐我们不要宣扬,所以我们也没敢往衙‘门’里给您送信。”

罗维韬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老夫人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走的时候自然也不愿意声张。只是这武安候怎么就忽然去世了?武安候世子还在临江城吧?”

“苏公子得知消息,已提先一步骑马回京城去了,没跟宣平候老夫人她们一块走。”

罗维韬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转过脸看向罗夫人时,脸‘色’已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干的好事!”

“什么我干的好事?难道我听到有人糟践我儿子,我还忍气吞声不成?”罗夫人一句话冲了回去。

眼看着罗维韬眉‘毛’一竖,就要跟罗夫人吵起来,罗骞忙拦着他道:“爹,爹,此时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表姨夫他们正收拾东西要走呢,你去拦一拦,道声歉,没准他们就不走了。”

“哼,你娘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谁还会留在这里受气?人家可是五品京官,又不是平头百姓,谁会受你娘的气!”罗维韬气哼哼地道。

“您只要别把宣平候老夫人已上京的话说出来,他们保准不走。”

罗维韬毕竟是做官的,脑子比罗夫人好使几倍。一愣之间,随即就明白了罗骞的意思。

他斜乜了罗夫人一眼,冷冷道:“你跟我去道个歉。”

罗夫人一扭腰:“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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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劝阻

罗维韬正要发火,罗骞忙又道:“爹,我娘的脾气,表姨最清楚。,最新章节访问: 。她要是去道歉了,反而不像。再说毕竟是表姨他们出尔反尔,想攀附高枝,还在背后议论咱们。要是咱们姿态放得太低,反被人看不起。不如您一个人去吧。”

罗维韬想了想,点点头:“行,我一个人去。”说着便出了‘门’。

罗骞想想罗维韬的脾气,恐怕这一生气,三五天都不会过来理会他们母子两人,更不会派人过来告诉他们劝没劝住沈家人。

他转头看着使劲绞着手帕的罗夫人,暗叹一口气,吩咐罗夫人的管事嬷嬷道:“派个人跟着老爷去客院,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过来禀报。”

那管事嬷嬷是罗夫人的陪房,刚才跟在罗夫人身边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答应一声,自己亲自尾随着罗维韬去了。

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她回来了,禀道:“正如公子预料的那般,老爷劝了几句,沈老爷就答应不走了。这会子老爷正陪着沈老爷喝酒呢。”

罗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嘱咐罗骞:“一会儿你出过去‘露’个脸吧。得罪人的是我,他们自己个儿也有错处,不会为难你的。”

罗骞应了一声,站起来道:“娘您也累了,歇一会儿吧,我先去了。”

“去吧。”罗夫人挥挥手。

罗骞从正院出来,在岔道口站了一会儿,却没往客院去,而是回了前面书房。

“看看于管家在干什么,有空的话。叫他过来一趟。”他吩咐乐水。

不一会儿,于管家就匆匆进了书房,给罗骞行了一礼:“公子,您找小人?”

罗骞此时正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睛却望着别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于管家进来。他放下书。踌躇了一下,却没说话。

于管家见状,也没敢作声。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罗骞才问道:“岑家那个酒楼,何时开张?”

于管家心里道了一声:“果然”。

他是年老成‘精’的人,跟夏祁、夏衿都有过很多的接触。对“夏公子”行事风格的迥异和出现时间的反常,他早已有了疑‘惑’。

夏祁虽在夏衿的调教下改变了许多。但在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于管家眼里,他总还有这年纪特有的青涩和出身见识所限制的一种小家子气。

夏衿则不然,那种自内而外的淡然自若和泱泱大气,即便是岑子曼这候府小姐都无法比拟的。更何况。她那双眼睛沉着睿智,能看透人心。接触得多了,即便不说话。光从眼神于管家就能区分得出哪个是夏祁,哪个是夏衿。

为此。于管家还费心去了解过夏家,知道夏家三房只有夏祁和夏衿这两个孩子。两人是孪生兄妹,一样年纪,一样高矮,便是容貌也有八、九分相像。在见了着‘女’装的夏衿之后,他内心里早已确定了跟自家公子合开点心铺子,如今又张罗着要跟岑姑娘开酒楼的,是夏家的姑娘夏衿而不是夏家少爷夏祁。

想想也是,夏家少爷一心向学,正一心一意攻读诗书、准备童生试呢,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做什么买卖?即便他想这样做,夏家老爷和太太也不允许。

于管家只还没有‘弄’清楚,当初给自家公子治病的,到底是夏家少爷还是夏家姑娘。

不过,从自家公子近段时间的情绪‘波’动来看,他显然是对夏姑娘动了情。

这么想着,他恭敬答道:“原定这个月二十五开张,没听夏公子说要改期。不过今天岑姑娘和苏公子忽然离开,或许这个开张日期有变动也说不定。小人叫人去注意着,如有变动就来禀报公子。”

“这段时间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罗骞又问。

于管家腹诽:准备得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那边有什么动静你都一清二楚。

不过他面上丝毫不‘露’声‘色’,仍是一副恭敬的样子:“酒楼里面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夏公子也没派人去收拾。她倒是在华坊街附近赁了个院子,把从省城买回来的三家厨子都迁移了过去,又砌了三个厨房出来,跟那不知她从哪里找来的钱不缺一起,一人一个厨房,照着夏公子的指导,正在琢磨新菜式呢。说起来,这夏公子还真有魄力,华坊街附近的院子多贵呀,她那酒楼还没赚钱呢,她倒舍得‘花’这么一大笔银子。”

于管家脸上‘露’出叹服的神‘色’:“不过夏公子那酒楼,开张后定然会生意兴隆。公子您是没瞧见,夏公子指导他们做出来的菜式可不一般,用料虽一般,味道却很好,有的还加了‘药’材,有滋补的功效。小人实在想不出夏公子小小年纪,又出身那种家庭,还能指导人做出这么独特美味的菜肴来。”

罗骞点点头:“她那师父既然是奇人,出身见识不凡,还是个‘女’子,传她几招厨艺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于管家赞同:“这倒是。”又叹,“可惜,这酒楼不是跟咱们合伙的。还没开张,光是尝了那些厨子做出来的菜,再想想夏公子那鬼斧神功的营销手段,就能想象得出这酒楼的生意有多火。”

“万事不可太贪。”罗骞道,“当初夏公子开知味斋,我只是想帮他一把,借些银两给他。他当时没说什么,可赚了钱却算我的入股,已是十分仁义,咱们不能得陇望蜀,太过贪心。更何况,那酒楼是岑姑娘跟夏姑娘开的,跟夏公子无关,更不可能扯上我们。”

“是。”于管家赶紧应道,心里却腹诽:夏姑娘就是夏公子,你可懵不住我。

“他那边你关注着,有什么难处伸手帮一把。”罗骞又道。

“是。”

“行了,我看一会儿书,你出去吧。”

于管家却站在那里半天不挪窝,脸上满是纠结。

“怎么了?还有事?”罗骞看他这样,奇怪地问道。

于管家咬咬牙,表情像是赴战场的勇士:“公子,小人有话说。”

罗骞轻瞥他一眼:“讲。”

“本来这事小人不应该‘插’嘴,但小人虽是下人,却也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一心为公子好。有些话,便忍不住要讲。”

“但说无妨。”

于管家抬起头来,直视罗骞:“小人想知道公子为何不愿意跟沈家结亲。不用小人说,公子也应该知道跟沈家结亲对公子是十分有利的。”

罗骞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淡淡道:“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怎不用小人‘操’心?”于管家‘激’动起来,“公子好,夫人才能好,咱们这些跟着夫人、公子的下人才能好。小人不想看着公子误入歧途。夏……夏姑娘即便再能干,也不过是能赚些钱财,并不能在仕途上给公子助力。沈家却不同,沈老爷现在要入吏部任职。只要公子考中举人,就不愁没有官当。他一句话,顶得公子独自奋斗十年。公子考了进士,有他在一旁相助,公子的前程便是一片坦途。忠言逆耳,小人知道这些话公子听不进去,依小人的身份也不够资格跟公子说这些。但……但小人就是忍不住想说。”

他“咚”地一声,跪到地上,低头拱手:“小人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公子责罚。”

罗骞盯着他,那目光里透出来锐利,似乎能把人给杀死。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出去吧。”

“公子……”于管家抬起头来,望向罗骞,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自己这番话打动,更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让公子生厌。

罗骞一拍案几:“出去。”

于管家却一咬牙,又说了一句:“如果公子喜欢夏姑娘,完全可以纳她为妾,用不着为了个‘女’人,赔上自己的前程。”说完“咚咚”磕了两个头,这才转身出去。

不过出去之后,他也没敢就这么离开,而是站在廊下,等着罗骞气消以后出来处置他。

伺立在廊下的乐水看到于管家也跟他这么站着,不由得侧目,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于管家哪有心情跟他解释?只默然站着,心里开始忐忑——说的时候他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怕。要是公子不再喜欢他,夫人指定得把他从管家的位置换下来。到时候,这府里还不定有多少人想去踩他呢。这些年,为了护着夫人公子,他可得罪了不少人。

这么站了一会儿,书房的帘子忽然被掀起,罗骞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也不看于管家和乐水,就这么直直地下了台阶,往院‘门’方向走去。

乐水愣了一下,看了于管家一眼,连忙跟在了罗骞后面。

“去备车。”罗骞跨出院‘门’的时候,忽然开口道。

“是。”乐水连忙越过罗骞,小跑着去‘门’口叫人备车。

他刚刚把车备好,罗骞就走到了大‘门’口,上了马车。

乐水坐在车辕上等了一会儿,半晌没见罗骞说要去哪儿,忍不住问道:“公子,马车往哪里驶?”

“去华坊街。”罗骞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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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酒楼里

一盏茶功夫后,马车在华坊街岑家酒楼对面的一个巷口停了下来。。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乐水见罗骞并不下车,只坐在那里望着岑家的酒楼,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得有些郁闷。

他可不像于管家那样人老成‘精’,能看出夏衿和夏祁的区别,从而猜测出自家公子的心思。只觉得自家公子近来怪怪的,行事经常莫名其妙。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骞低声吩咐道:“走吧。”

车夫抖动缰绳,正要将马车驶出去,车里又传来罗骞的声音:“等等。”他只得又拉了拉缰绳,让马儿安静下来。

乐水不解地看了罗骞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朝对面看去,却看到一辆骡车在岑家酒楼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年从马车下来,直直往酒楼去。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青衣小帽的人。这两个人乐水再熟悉不过,正是夏家少爷和他的小厮董方。

“公子,是夏公子。”乐水不由得兴奋地叫了起来。

“住嘴。”罗骞低声喝斥。

但来不及了,虽然乐水的声音不大,两边距离也有那么远,但架不住夏衿耳力不同一般,这“夏公子”三个字,一下就被她捕捉到了。

她停住脚步,朝这边看来。

罗骞将身子尽量向后靠,不让夏衿看到自己,心“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了。

罗骞今天乘坐的马车,正是他平时喜欢乘坐的那辆青布桐油车,样式普通,跟街面上殷实人家所用的马车差别不大。而且今天驾车的并不是虎子,是罗府另一个下人。乐水此时也坐到了车厢里。按理说,夏衿不可能认出这车才对。

却不想,片刻之后,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就到了车窗前,夏衿的声音也在外面响起:“罗大哥。”

罗骞平时为人坦‘荡’大方,该是怎样就是怎样,最不喜欢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如果刚才有几息功夫让他考虑。他绝不会将身子藏起来,躲到车壁后面。被发现了,大不了大大方方打声招呼。说一声是路过,也没什么大碍。

然而刚才鬼使神差地,他就躲了。究其原因,他是不想让夏衿看见自己。

他喜欢夏衿。想娶夏衿为妻,夏衿不喜欢他。拒绝了他的感情。既如此,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就不应该再死缠烂打、喋喋不休。尊重她的想法,默默祝福她。才是正确的做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远离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碰上。他担心会被夏衿误会他尾随她。盯梢她,偷窥她。

现在被夏衿发现。让他感觉十分难堪和羞愧。

不过夏衿既到了车外,他不可能再装作车里不是他。

他坐直了身体,冲着窗外的夏衿微笑颔首:“祁弟。”

看到他,夏衿似乎‘挺’高兴:“罗大哥这是要去哪儿?要是没事,不如进来坐一坐吧。”

看到夏衿跟葡萄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以及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罗骞这段时间陷入谷底的心一下子升到了天空中,他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温柔的笑意。

“好。”他答道,却忘了夏衿前半句问他

“去哪儿”的话。

他下了马车,询问着酒楼的准备情况,脚一跟夏衿一起跨进了岑家酒楼。

“这酒楼,准备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还没想好。”夏衿道。她看着罗骞,忽然眸子一亮:“罗大哥学富五车,不如你给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罗骞却摇摇头:“这酒楼名字,还得你自己起才有意思。”

夏衿知道罗骞拒绝起名是为她好。毕竟这酒楼是她跟岑子曼、苏慕闲合伙开的,罗骞给起名字终究不大妥当。

她便不再提这话茬,指着酒楼的大厅问道:“你看这大厅,在布置上还有什么需要增补的么?”

罗骞看了一圈,指着一面墙道:“这里你准备挂什么字画?”

罗骞这一指,就指到了夏衿近来最为难的地方:“我正为这事头疼着呢。挂名家字画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弄’坏了染污了都是大损失;可挂一般人的字画吧,我这酒楼走的是高端路线,字画不好跟酒楼整体不符。真是左右为难。”

罗骞微微一笑:“我倒有个好主意。”

“哦?”夏衿眉‘毛’一挑,“你说。”

“林大人是个风雅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美食。如果你去找他要一副字,他肯定很乐意帮你写的。”

夏衿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

罗骞所说的林大人,就是临江城的同知,林云的父亲。这人官不小,又是个有名的雅士,还喜欢美食,酒楼里能挂上他的一副字,不亚于活招牌。而且求他一副字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只要你的酒楼能做出他喜欢吃的菜,那就没问题。

夏衿对于自己的菜式,是有绝对信心的。

“怎样才能请他过来一趟呢?我这酒楼还没开张呢。”夏衿又是些为难。她跟林家可没什么‘交’情。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帮你办好。”罗骞道。

夏衿看他一眼,声音变得柔和:“多谢。”

虽然此时夏衿用的是夏祁的声音,并不如她自己的声音那样清脆悦耳,但她这温柔的一声“多谢”,听到罗骞耳里,还是让他心头一‘荡’,不能自抑。

感觉到罗骞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夏衿的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微微将脸侧开了去。

两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无声而漫无目的的在大厅里转了一圈,然后,两人在大厅里又转了一圈。

夏衿发现自己不知道神游什么地方去了,竟然犯了蠢,禁不住脸红了起来,轻咳一声:“咱们上楼去吧。”

罗骞下意识地点点头:“好。”

这时候恐怕夏衿说一句:“我们跳楼去吧。”估计他也会说一声“好”。

两人上了楼。仍然没有说话——两人即便现在神智变得很清醒,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楼上转了一圈,夏衿便引着罗骞去了后院。

两人一进后院,就有个四十来岁的胖子端了个托盘过来,托盘里的两个碗热气腾腾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笑眯眯地对夏衿道:“夏公子,小人听到董方说您来了。还带了个朋友。小人便特地做了这道宋嫂鱼羹过来,让你们尝尝。”

“哦,好。”夏衿很高兴。看看院子里不好坐,干脆又回了大厅,让胖子把鱼羹放了一下,对罗骞道:“你尝尝。”又吩咐董方。“让他们把拿手菜都做一道送上来,让罗公子检验一下看看味道如何。”

董方应了一声去了。

而胖子紧张地盯着夏衿和罗骞。生怕他们吃得不满意。

胖子姓陈,名叫陈望,正是于管家和董岩上次在省城买回来的厨子之一。他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夏衿在四个厨子中宣布了一系列竞争机制。其中有一条。就是客人点哪个厨子的菜,那个厨子就能得到一定提成,即是说。他的菜越受欢迎,收入就越高。客人吃得极满意。有打赏,他可以分得大半——还有小半给帮厨和跑堂;如果客人吃得不满意要投诉,那就要扣钱。

这种在现代用滥了的奖惩机制,在这古代却很新鲜。陈望这些人以前是在大户人家作奴仆的,菜做得再好,也只打赏个几十文钱。而且一个人的手艺毕竟有限,日子长了,来来去去就是那些‘花’样,主子也有吃腻的时候,这种赏渐渐就没了。

而现在不但可以学习新菜式,还能以自己的手艺面对顾客,每日都还有新顾客。他们吃得好不好,是对自己手艺最好的评判。更何况,还有竞争者呢?但凡有点上进心,都希望自己能比别人做得好,得的赏最多,而不是最差的那一个。

所以这段时间,买来的几个厨子是玩了命的练习手艺,这才有了夏衿一跨进‘门’陈望就找上来让她尝菜的举动。

这宋嫂鱼羹,‘色’泽黄亮,香味扑鼻,引得罗骞食指大动。看夏衿开吃,他也舀了一勺进嘴里,顿时,他只觉鲜嫩润滑,一股鲜美的蟹味顺着他的喉咙进到胃里,全身的‘毛’细血管不由得都张开了来。

“这是蟹羹?”他诧异地问。这时节,可不是吃蟹的时候。夏衿他们哪里‘弄’来的蟹呢?

“不,是鱼羹。”夏衿微笑着看他一眼。

听着罗骞这样问,陈望一下子就笑眯了眼。

吃出蟹味,他这宋嫂鱼羹就基本上成了。

然而夏衿在尝了两勺之后,就放下了勺子,对陈望道:“鳜鱼蒸煮的时间不够长,鱼‘肉’没进味儿。”

陈望脸上竟然没有一点不悦之‘色’,认真地听了,然后一脸受教地出去了。

陈望前脚刚出去,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就跟着一瘸一瘸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红亮亮的‘肉’块:“公子,您也尝尝我做的东坡‘肉’。”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钱不缺。要说怎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呢?这段时间夏衿恩威并施,不认真作菜就用针扎脚指,认真作菜就有赏。钱不缺‘性’子本来就浑,自然受不了这种‘逼’迫,逃过两次,两次都被夏衿捉了回来,加倍惩罚。如此这般,钱不缺终于服软了,如今认真做菜,只希望多得些打赏,好凑够十两银子还了债,夏衿再来跟他商量是去是留的问题。

夏衿让他把‘肉’放下,示意罗骞先尝,自己也夹了一块尝了尝,闭眼细品后道:“不错。”

钱不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没二两‘肉’的脸上‘露’出笑容。

罗骞看着夏衿,眼神熠熠生光:“这都是你教他们做的新菜。”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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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情动

“对。,最新章节访问: 。”夏衿点点头,问他,“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罗骞道。

这话倒在夏衿的意料之中。

她教陈望、钱不缺这些菜肴,并不是无的放矢。前段时间为了‘弄’清楚临江城人的口味,‘摸’清楚其他酒楼的底细,她到临江城几个有名的酒楼尝过他们的招牌菜。她对这时代这地方的菜肴味道是极有数的,对自己‘弄’出来的这些新菜式充满了信心。

这也是陈望他们动力十足的原因。

罗骞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又进来一个男子,手里端着一盘菜,对夏衿献媚地笑道:“公子您尝尝我这道菜。”

“临江醋鱼。”夏衿指着盘子对罗骞介绍道。

宋嫂鱼羹,东坡‘肉’,她都没有改名字,因为即便这时代没有这两人,也没有这段传说,夏衿也可以杜撰。硬说这两道菜是她师父得自宋嫂和东坡先生的,别人也没办法。东西好吃就行,谁会为菜名较真呢?

但西湖醋鱼则不行,这架空的时代虽跟夏衿生活的那个地方不一样,但地理位置却是一样的,西湖还存在。夏衿总不能在临江城‘弄’出一道菜,却叫另外一个地方的名字吧?

所以,这西湖醋鱼就变成了临江醋鱼。

罗骞尝了尝西湖醋鱼,也大加赞赏。这道菜鱼‘肉’鲜嫩,醋甜可口,略带着一点蟹味,很合罗骞的味口,他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解了馋才觉得自己在夏衿面前不应该这么没有节制。不禁心里又有些后悔。

现代人在餐饮礼仪上没古人那么讲究,夏衿在前世也不是名‘门’出身,吃东西只讲究高兴随意。罗骞吃得津津有味,她只有高兴的份。见罗骞放下筷子,她还问道:“怎的,不合胃口?”

“不,很好吃。我很喜欢。”

夏衿笑了:“既喜欢。那就多吃点。”还将装醋鱼的盘子往罗骞这边推了推。

看到夏衿脸上灿烂的笑颜,罗骞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美好。美食,心爱的姑娘。温馨的气氛……要是能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

只是……

想起夏衿拒绝的话,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块醋鱼进嘴里。只觉得这醋鱼的味道,再不像刚才那般美味。

尽管舍不得。但罗骞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此再呆下去。夏衿因为礼貌问题,才叫他进来。他不能这么不识趣,赖在这里不愿离开。

年少时的初恋,总这么患得患失。

在尝过剩下那位厨子端过来的叫‘花’‘鸡’后。他便站起身来:“你还忙着,我就不打扰了。等你这酒楼开了张,我再来捧场。林大人那幅字。我会帮你求的,到时候叫于管家送来给你。”

此时夏衿也‘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她只觉得能跟罗骞这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感觉十分的好。罗骞一说要走,她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帮我良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她道。

这是她的心里话。

她对罗骞,真的很感‘激’。

罗骞沉默片刻,认真地道:“我帮你,是我自愿,你无需道谢。”

夏衿心里一动,她抬起眼来,认真地看着罗骞。

罗骞今年十七,身材已十分高大。他容貌俊朗,眼眸清亮。许是有了被害差点病死的经历,他说话行事似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即便夏衿前世离世时已有二十五岁,跟罗骞在一起,她也没觉得两人有心理年龄上的差距。这跟苏慕闲在一起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着罗骞,夏衿只觉得心里涌上许多酸酸甜甜柔柔软软的东西。她再没谈过恋爱,也知道她已经为罗骞情动了。

她想说点什么,可张嘴说了声:“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骞哪里知道夏衿此时的感受?他刚才不自觉地说了那句话,心里又有些后悔,生怕让夏衿有压力,以后再不接受他的帮助。

他接口道:“你也不必有什么负担,我只希望你过得好。”说完深深看了夏衿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望着罗骞高大的背影,夏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叫住他。

她前段时间才拒绝了他,如今心情虽有不同,但她却不知如何去说。再者,身份地位、罗夫人,仍然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这里是古代,最讲究‘门’当户对,不是他们两情相悦就能有结果的。让她放低身段去讨好罗夫人,求着嫁进罗府,然后由着罗夫人嫌弃作贱,那不是她的画风。

夏衿前世的父母,感情并不是很好。说不好也不确切,实是她母亲将她父亲爱到了骨子里,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却是平平。正因感情的不对等,两人的日子总过得惊心动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次吵完,她母亲就哭得特别伤心。后来夏衿不愿意跟着父母出国,而是留在国内跟师父,也是基于这个原因。

一个人,孩童时候生活环境不好,待他长大了,外表看着正常,其实内心里受的影响依然很大。夏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她前世休假时四处旅游,依着她的容貌,来段‘艳’遇,是再容易不过了。钓个有权有势的金龟婿,嫁个石油王或什么船王的儿子,将以往的黑历史洗白,上岸做个贤妻良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因为小时候父母的不睦,以及看多了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事情,她对爱情与婚姻,完全没有期许,更没有信心。

现在她穿越了,重又活了一遍,这骨子里所带来的伤,仍然牢牢地刻在她的身上。她虽然渴望有一个家,有一段正常的人生,但也只允许自己嫁一个温良忠厚的男子,生一个漂亮聪明的孩子。至于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至死不渝的感情,她是不敢想,也不愿意去碰的。她担心会落到她母亲那样的下场。

所以在与罗骞的这段感情上,她一开始就抗拒,现在动心了,但想着阻碍在他们之间的是罗骞的母亲,她仍选择了退缩,而不是不管不顾地去追求,拿出杀手的气概,遇神杀遇,遇佛杀佛。

罗骞回去了,夏衿仍留在酒楼里,将四个厨子做的菜一一点评一番。过关了的,就开始教下一道菜,没过关的,自己继续去琢磨。还有十天酒楼才开业,有这些厨子的深厚底子,一天琢磨上一两道菜,是不成问题的。一人能掌握六七道新菜,再加上他们自己的拿手绝活,以及一些普通菜肴,加起来也有上百道菜了。应付食客还是很富余的。

夏衿每天早出晚归地在酒楼呆着,自然要给夏正谦和舒氏一个‘交’待。她与岑子曼合伙开酒楼的事,与和罗骞合伙开点心铺子又有不同。罗骞是男的,还没怎么的呢,舒氏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想歪了,所以知味斋的事,夏衿一直没敢告诉他们。

酒楼则不然。岑子曼是‘女’的,她俩‘交’好是夏正谦夫‘妇’都深知的,这会子告诉他们,岑子曼出地方、出钱开个酒楼,让夏衿帮忙看着,夏正谦和舒氏不但不会多想,恐怕还会乐见其成——宣平候老夫人两次送的厚礼,让他们的压力很大。能帮上岑家一点忙,他们自然乐意。

所以,与岑子曼合伙开酒楼的事,夏衿选了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了夏正谦和舒氏。

“你去酒楼帮忙,我们没什么意见。但你哥这段时间都呆在崔先生家。你整天扮成他的样子在街上晃悠,就不怕出‘乱’子么?”舒氏忧心地道。

夏衿也为这事发愁。

崔老先生抹不过宣平候府的情面,收了夏祁做徒弟,为了不砸自家的招牌,他干脆让夏祁住到他家去了,好给夏祁进行强训。这事知情的人少,但总会有人知道。万一将在酒楼里的她和呆在崔先生家的夏祁对上,这必是一件麻烦事。

当然,这麻烦二字是针对夏正谦和舒氏说的,夏衿自己无所谓得很,大不了就让人知道,她经常扮成夏祁的模样外出行走呗。

不扮夏祁,而扮成别人的模样,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但这个本事,她不想让人知道。而且,她扮成了别人的模样,酒楼里的厨子和董岩的也不认她呀!

“没事,哥哥在崔府里呢,没人知道。”她只得如此安慰舒氏,“过一阵酒楼开张了,一切上了正轨,我就不用天天去了,就在家老实呆着。”

“毕竟是岑姑娘委托你的事,你不去不好吧?万一出了‘乱’子,可不好跟岑姑娘‘交’待。”舒氏却又担忧起另一边来。

夏衿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我回我院里去了。”

“等等。”舒氏赶忙叫住她,“眼看着要吃晚饭了,你邢师兄要过来请教医术,你还回去干嘛?”

夏衿看看天时,只得重又坐了下来,等着夏正谦和邢庆生关了医馆的‘门’过来。

这段时间她不光要教厨子们做菜,回到家里还得教夏正谦和邢庆生两个人医术,真是将教育事业发扬光大到了极致。幸好苏慕闲那小子走了,否则她唯一空闲的晚上,还得往他那张纯白的纸上涂墨汁呢,怎一个忙字了得!q

ps:大年三十了哦,祝大家阖家幸福,团圆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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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延医

夏衿都如此繁忙了,偏有人还要给她添‘乱’。-

这话还得从罗府的沈立文身上说起。

沈立文为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和武安候世子一块上京,于是装得极为大度,在罗维韬去道了歉之后,就留在了罗府。

这本来没什么。

毕竟罗夫人是什么‘性’子,沈夫人最清楚。他们自己又有错在先,出尔反尔,还在背后议论别人,罗夫人骂人赶人也情有可原,罗维韬递个台阶,他们便顺着下了,安安然然地呆在罗府里。

问题就出在沈‘玉’芳身上。沈‘玉’芳自那日见到苏慕闲,又得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就总想着在临江城或是上京的路上发生点什么,最好一把将苏公子的心给收服,再顺利嫁进武安候府,做个令人羡慕的世子夫人。因此她每天都要派人去宣平候府‘门’前盯着,就想看看苏慕闲何时出来闲逛,想再来个不期而遇,再撞出点火‘花’来。

就这样盯梢了三四天,她派去的下人渐渐瞧出不对来了。

宣平候老夫人带着‘女’儿、孙‘女’回临江城,还跟着一大群的下人和护卫,这几十号人住在府里,每日光买米买菜都得用车拉才行。可宣平候府现在每日出进的只有角‘门’的两个下人,出去一转就提着两个竹篮的菜回来,而且买的都是家常食材,不光没有山珍海味,连河鲜、野味都没看见。

为证实自己的猜测,那下人壮着胆子跑到前‘门’去,向守‘门’的壮汉询问。才得知宣平候老夫人早在几天前已离开临江回京城去了。

沈立文听到下人来报。顿时气了个倒仰。

不过发生了那日的争吵事件。他没敢当时就发作,而是派人去了城‘门’口打听,听到宣平候府老夫人确实是五天前走的,送行的只有罗夫人母子两人和夏家姑娘,沈立文肺都要气炸了。待罗维韬下衙回来,他当即便质问道:“宣平候老夫人上京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我言语一声?”

对于这问题,罗维韬是早有准备的。听得这话。他假装愣了一愣,然后歉意道:“宣平候老夫人之所以匆匆离去,是因为武安武爷突然去世,他们是回京城奔丧的。宣平候老夫人素来低调,来时不曾让大家知晓,现在又是为此事离开,她特地嘱咐我家夫人不要声张,免得大家闹哄哄的践行送别,显得对逝去的武安候爷不敬。即便是我,都是下衙后才听夫人说起才知道这消息的。你说。她老人家既然这样吩咐,我们怎还可能大嘴巴的四处张扬呢?所以这事就一直没提。”

罗维韬这么一说。沈立文就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

他只能郁闷地道:“本来我还想着跟宣平候老夫人他们一块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呢。没想到他们忽然就走了。”

“倒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茬。”罗维韬自我责备道。

沈立文更郁闷了,还得倒过来跟罗维韬道歉:“是我没事先说清楚,错怪了你。”

既然宣平候老夫人已经上京,沈家再呆这里就没了意思,当下连夜收拾,准备第二天就上京去。罗维韬假意挽留了一下,又命罗夫人和罗骞过来陪沈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当晚还置办了丰盛的晚餐,算是为沈家践行。

谁知那沈立文前几日便觉心头烦燥,喉咙发紧,睡眠也不是很好。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上火了,喝了些清热解毒的菊‘花’茶便了事。结果那晚践行,跟罗维韬喝了酒,到得第二天起来,只觉得浑身不舒坦,额上发起热来。

沈夫人一看这样不行,赶紧道:“老爷,你身子不好,我派人去跟表姐说一声,咱们改日再上京吧。”

沈立文少年得志,一路官运亨通,惜命得很,自然不敢带病上路。

他点了点头,又吩咐沈夫人:“找个大夫来。”

“这个不消吩咐,妾身知晓。”沈夫人柔声应了一句,转身去了。

罗夫人虽恼沈家人看低她儿子,不肯跟她作亲。但为了儿子的前程,昨晚忍着气跟沈夫人周旋了一回。此时巴不得沈家人赶紧上路,免得呆在这里碍眼呢。却听得下人来报,说沈立文病了,今日不能启程,还要延医看病,她顿时在心里骂了一句报应,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到客院来过问此事,又忙忙地请了郎中来。

平素罗府的主子生病,都是请前面街上的一位姓谢的郎中来看病。这位谢郎中五十多岁年纪,是丁郎中的徒弟。丁郎中七十来岁了,早已在家里安享晚年。只有谢郎中治不好的病又求到‘门’上去,他才会出手帮看上一看。

看到这话,大家可能要问了,罗骞的病,当时谁都看不好,结果给夏衿一下就治好了。夏衿的医术高明,罗府的人都知道才对。为何府上的人生了病,还是请谢郎中而不是请夏衿呢?再不济,也应该请夏正谦吧?

这全因夏衿太过年轻,给人一种“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印象。即便她将罗骞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又一剂‘药’把王翰林夫人的病给治好了,但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总怀疑她治好那两例病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而不是真的有本事。

至于夏正谦,他给罗维韬和罗夫人的印象却不怎么好。在给罗骞治病的过程中,他表现得完全不行,还不如他年少的“儿子”有本事。

而这谢郎中,虽在罗骞那一例医症上他失手了,但平时治些小病小痛,他倒是能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找这种相熟的郎中来治病,首先就是放心。治不好,他至少治不坏,不会因为失手而把人给害死。一个字,那就是稳!

罗夫人虽然对沈立文有意见,却还是派人去找了谢郎中来,给他看病。

谢郎中看了病拿了脉,道了一声:“无碍,实热之症,我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吃两剂就没事了。”说着开了个‘药’方,便自去了。

沈夫人听了便放下心来,忙忙地叫人去抓‘药’,又亲自去煎了来,给沈立文服下。

却不想,两剂‘药’下去,沈立文的病不但没好,反而更重了。此时面热目赤,额头发热。暮‘春’的天气,他穿着一件单衣还直嚷嚷热,吩咐下人开窗开‘门’,让凉风进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夫人皱眉,心里对罗夫人生了疑。

她怀疑表姐心有不满,唤个医术不高明的郎中来给自家老爷看病。

虽说知道自家表姐‘性’子最直,虽脾气不好,害人的心是没有的。但这一旦生疑,她那不好的猜想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干脆派了下人出去打听这谢郎中的身份。

待得下人回来禀报,得知谢郎中算是城里公认的好郎中,临江城官宦人家都找他看病,沈夫人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又发愁:这城里最好的郎中都请来了,也没把老爷的病给看好。接下来可怎么办呢?

要不,去省城试试?

她把这话跟罗夫人一说,罗夫人就道:“除了谢郎中,就数他师父丁郎中医术好了。但丁郎中年过古稀,几乎已不出诊了。除了他们师徒两人,我倒是知道个郎中,医术甚是高明。只不知你愿不愿意用。”

“什么郎中?”沈夫人疑‘惑’地问道。

“就是治好我家骞哥儿那个。他不光治好了骞哥儿,还将宣平候府姑‘奶’‘奶’的病也治好了。”

沈夫人眼睛一亮:“这郎中在哪儿?快快派人去请了来。”

罗骞的事情,她隐隐听说过一些,只知道是一个名不经传的郎中给治好的。原先见自己误会了罗夫人,罗夫人对这位郎中又只字不提,她还以为那位在外地,不好请,所以她便也没有提及。

罗夫人道:“他家就在附近,我派人请了他来。”说着便唤丫鬟,“让于管家去夏家请夏公子,就说咱们府上姨老爷病了,让他马上过来看病。”

丫鬟应了一声,出去找了于管家,把这话转告给他。

于管家这段时间做事情小心翼翼,盖因罗骞那日从酒楼回来,虽没惩罚于他,却也一直没有理会他,这让他的心一直悬着,生怕哪天就惹了罗骞,让罗骞把他从管家的位置上撸下来。

听得罗夫人派他去夏家请“夏公子”,他心头一喜,飞奔着赶紧去了。

虽说他决定不管公子的情事了,但当初给自家公子治病的到底是夏公子还是夏姑娘,他还是想‘弄’明白的。现在这么一请,他立马就能知道会治病的是谁了。

这时夏衿并不在家,而是在酒楼里呆着。于管家去到夏家将事情一说,夏家的管家罗叔就为难了,对于管家道:“你且稍等,我去禀报了老爷太太。”

夏祁去了崔先生家,夏衿又整日扮成他的样子出出进进,别的下人能瞒着,管家罗叔却瞒不住。而且他还知道,外面医名盛传的“夏公子”,其实是自家的“夏姑娘”。

罗叔一面派人去医馆叫夏正谦,一面进了内院,将这事跟舒氏先说了。

“这个……”舒氏一听也为了难,半晌方道,“还是等老爷回来定夺吧。”p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方子

不要说素来没主意的舒氏,便是夏正谦,听到罗叔把情况一说,也为了难。-

末了,他叹一口气道:“你跟于管家说公子出去了,然后派人立马去华坊街的岑家酒楼,请公子直接到罗府去。”

“老爷,要不你去罗府看看吧。”舒氏道。

夏正谦苦笑着摇摇头:“虽说这附近的住户已认可了我的医术,但那些衙‘门’的老爷们,有病还是找谢郎中看的。如今罗府请的是衿姐儿,我不请自去,怕是要受辱。受辱还是小事,就怕得罪了罗府,反而惹祸。”

舒氏也没了主意。

罗叔见两人再没别的吩咐,赶紧出来,一面派人去华坊街找夏衿,一面去了招待于管家的小厅,将夏正谦的话说了。

于管家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回复夫人,免得他们等得心焦。”

于管家回到罗府,刚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后退一步,转头朝‘门’房看去,便见罗骞坐在那里,正兀自喝茶。

这是……来等夏公子?

于管家踌躇着是上前打声招呼呢,还是装着没有看见,罗骞就已抬起头来,朝他这边看过来了。

“公子。”于管家只得笑着上前行礼,又道,“夏公子没在家,在酒楼那边,夏家已派人去请了,会直接过来,小人回来等着。”

他以为自己撞破了罗骞过来等夏衿的心思,罗骞会恼羞成怒,却不想罗骞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脸‘色’都不红一下,就低下头去。继续喝茶,跟前两天一样,根本不搭理他。

于管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而旁边守‘门’的人和乐水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导致公子对他如此冷淡。

好在没一会儿。夏衿就来了。解了于管家的尴尬。

有罗骞在,于管家也没往前凑,只站在原地。打量着夏衿。只一眼,他就‘弄’明白了,这位穿着青‘色’长衫的夏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夏姑娘。

莫非。当初救了自家公子命的人,也不是夏姑娘?

他带着这个疑虑。再次打量着夏衿。

只见这位夏姑娘,容貌虽不十分出‘色’,但就这举手抬足间所流‘露’出来的气质和气度,不知比沈‘玉’芳和朱心兰等闺秀强多少倍。便是与罗骞相比也毫不逊‘色’。回想起‘女’子装扮时的夏衿,两人站在一起,竟然十分般配。气质和气场都十分契合。

于管家不得不承认,除开身份‘门’第。这位姑娘没有哪一处是配不上自家公子的。

夏衿和罗骞很熟了,熟到互相倾心,因此见了面,两人都没什么废话,夏衿直接问他:“怎的请我来?别的郎中有没有看过?开的什么‘药’?”

然后就见罗骞脸上没有丝毫的诧异不解,平平淡淡地答道:“原是请谢郎中看过的。因身热目赤,开的大黄、芒硝、枳实、厚朴等‘药’,吃了却不见效,病情似乎更重了。丁郎中年事已高,很少出诊,我娘便推荐了你。”

夏衿点了点头,跟着罗骞往里走去。

于管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斗争得厉害,不知自己应该倒向公子帮他娶夏衿,还是应该继续帮夫人劝阻这段没结果的恋情。

“于管家,您还有什么吩咐?”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于管家瞥了恭敬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守‘门’人,瞬间拿定了主意。

他将背脊‘挺’得笔直,摆手道:“没事。”说着,快步追着罗骞和夏衿去了。

罗骞和夏衿走得很快,等管家追到他们时,他们已走到客院‘门’口了。

为了表示自己对父亲病情的担忧,作子‘女’的须得对治病的郎中也礼遇有加,出‘门’相迎。沈‘玉’芳和沈‘玉’婷是‘女’流,不便出来,此时站在‘门’口相迎的,是沈家的独子沈鸿飞。

看到表哥伴着一个少年郎有说有笑地走进来,沈鸿飞呆了一呆,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表哥。”

罗骞‘摸’‘摸’他的脑袋,转头看了于管家一眼:“进去通禀一声。”

受冷落几日,此时忽然得了公子的吩咐,于管家差点喜极而泣,忙应了一声,快步往里走。

他明白,虽夏衿打扮得像是男人,但毕竟是‘女’子,还是自家公子心爱的‘女’人。任何的不雅情景,都是不能让她看见的。罗骞名义上是派他进来通禀,实则是来检查一下内务,别让夏衿看到沈老爷衣冠不整。

这时空的男‘女’大防并不像中国古代那么讲究:有郎中来看病,‘女’眷需得回避。当初罗骞生病,夏正谦和夏衿出诊时,罗夫人就仍然呆在屋里的。

此时沈夫人也不曾回避。心里挂着丈夫的病情,听得郎中来了,她直接走了出来,想说几句客套话,拜托郎中给自家丈夫看病时尽心些。

然而一打照面,她就愣了一愣,然后疑‘惑’地看向罗骞,不明白为什么说郎中来了,他身边却只有一个少年郎。

罗骞赶紧介绍道:“表姨,这就是夏郎中。”

夏衿是七窍玲珑心,一看沈夫人这样子就知道罗夫人并不曾介绍她的具体情况。

那日罗府宴,她跟沈夫人是见过面的。但此时她用的是“夏祁”的身份,两人便算是第一次见面。

她上前作了个揖,唤了一声:“沈夫人。”

沈夫人没理她,而是转脸看向罗夫人,满脸地不可置信:“表姐,你给我相公请的就是这位小哥儿?”

罗夫人点点头,提醒一句:“我家骞哥儿当时病得连京中御医都治不好,是夏公子几剂‘药’就救回了他一条命;王翰林夫人的病,也是夏公子给治好的。”

沈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终是生生把话咽了下去,脸‘色’却因此而有些发沉。显然她心情并不好。

她对夏衿冷淡地一点头:“那你去看看吧。”

罗夫人眼睛微微眯一下,不过并未作什么表示。

于管家此时已从房里出来了,冲着罗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祁弟,请。”罗骞对夏衿作了个手势。

夏衿进了屋子,便看到窗子大开,‘床’边还有个小厮拿着把蒲扇不停地扇着。倚靠着坐在‘床’上的沈立文,此时只着一件单衣。仍是一副烦燥不安的样子。拉着衣服的领子不停地抖着,似乎这样就能更凉快一些。

“表姨夫,我给你请郎中来了。”罗骞又指着夏衿介绍道。“这是两个月前救我的郎中,姓夏。”

说着他又转头对夏衿道:“祁弟,你给我表姨夫好好看一看。”

夏衿知道罗骞当而叫她“祁弟”,是在沈立文面前给她长面子。她对沈立文拱了拱手:“沈老爷。我给您把一下脉吧。”

夏衿的年轻,同样让沈立文诧异。但他城府要比沈夫人深。只看了跟进‘门’来默不作声的沈夫人和罗夫人一眼,便对夏衿笑道:“有劳了。”

夏衿上前给他把了脉。

“如何?”沈夫人看夏衿收回了手,忙问道。

她虽对这个小郎中没有信任感,但心里仍存了一丝希望。

“并无大碍。”夏衿道。“我开个方子,吃两剂‘药’就没事了。”

沈立文和沈夫人对视一眼。

这句话跟那谢郎中说得一模一样。

沈家的管家见自家老爷和夫人都没什么表示,而这位夏郎中虽然年轻。却是罗骞亲自陪了来的,还称为“祁弟”。显得关系极不一般,对他不敬未免得罪罗家母子。他连忙道:“夏郎中这边请。”

他带夏衿到旁边桌前写方子,又让人给几人倒了茶上来。

“给我也倒一杯。”沈立文见状,便对倒茶的下人道。

那下人赶紧也给沈立文倒一杯。

沈立文拿着茶杯,看了看,却没有马上饮用,把杯子放在了一旁。

夏衿提笔开了方子,递给沈管家:“‘药’煎好后,放到井里冷却后再服用。”

沈管家拿着方子有些发愣。他实没见过有这样的服‘药’法。人家郎中,大都是嘱咐“温着喝”。

沈夫人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看样子足有一两,对夏衿道:“有劳夏公子了,这是诊金。”

夏衿看她一眼,没有多说,接过银子道了谢,便开口告辞。

“表妹夫你好生歇着,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罗夫人说了一声,也跟罗骞、夏衿一起退了出来。

他们还没走出‘门’去,沈夫人就将桌上夏衿开的‘药’方拿过去看了,看了之后,“啪”地一声,一掌用力拍在桌上。

罗夫人听得响转,回头来看,便看到沈夫人脸‘色’铁青,样子十分难看。

她虽跟沈夫人闹了龃龉,却总是亲亲表姐妹,感情还是有的。见状她吓了一跳,转身关切地问:“表妹,怎的了?”

“你、你看他开的什么‘药’?”沈夫人将手上的纸抖得“哗哗”作响,“就这样的郎中,你还推荐给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罗夫人的‘性’子,最受不得‘激’。而且在她心里,夏公子的医术是十分可靠的。这么久以来,她还没见夏公子做过什么冒失的事,说起沉稳倒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还要强上几分。

所以听得此话,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对沈夫人道:“要是表妹不相信我推荐的人,大可不必让表妹夫冒险,这‘药’方撕了便是。你看这城里有哪个郎中瞧得顺眼的,便请他来治罢。”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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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请

沈夫人气得发抖:“相信?你叫我怎么相信?我家相公身热烦燥,实是邪热入侵,谢郎中即便开的方子无效,‘药’理上总是对的。,最新章节访问: 。可你请这孩子开的什么‘药’?附子、干姜,这不是火上浇油吗?不用两剂‘药’,只一剂下去,我家相公怕是要去见阎王去了。你要是对前事不满,你打我骂我都行,何必拿我相公的‘性’命开玩笑呢?”

说着,她眼泪都掉下来了。

罗夫人听得此话,也傻了眼。当时罗骞病了多时,延医问‘药’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她即便再无知识,也知晓了些医理。沈夫人所说的话,她是很赞同的。

她转过头来,问夏衿:“这是怎么回事[ ?”

在两个夫人争吵的过程中,于管家就一直注意着夏衿的表情。却见她从始到终,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眸子沉静如水,仿佛眼前这两人的争执与她无关一般。

如果夏衿这样,是因为对自己的医术自信,是‘胸’有成竹的表现,那么罗骞也跟夏衿一样沉着,连眉‘毛’都不曾抬一下,就耐人寻味了。他难道对夏衿的医术也这么有信心么?

夏衿听得罗夫人问话,看了沈夫人一眼,道:“沈大人的脉相洪大而按之无力,实为假热之象,宜用刚燥之‘药’。”

罗夫人虽听不懂,但夏衿是她主张请来的,她就力‘挺’夏衿。闻言对沈夫人道:“听见没?就这道理。要不是夏公子说的这样,谢郎中的‘药’为何没效呢?”

“人家的‘药’没效,至少不会治坏人。”沈夫人抖着手里的‘药’方。“可这一副‘药’下去。要是出了事。我就是把他的头砍了,又有什么用?他负得了责任吗?”

罗夫人没有再争论,转身对夏衿挥了挥手:“行了,你回去吧。病你也看了,‘药’方你也开了,你的事就完了。至于人家用不用你的‘药’,就不是你的事了,回吧。”

夏衿从袖子里将那锭碎银掏出来。放到旁边的‘门’框上,然后朝罗夫人和沈夫人拱了拱手,便转身朝外走去。

罗骞也跟着往外走。

沈夫人看夏衿这举动,气的不行,将手中的‘药’方一扔,也不理罗夫人,转身进了‘门’。

要是按着罗夫人的脾气,此时非得呛沈夫人几声,然后拂袖而去,再不理沈家之事才对。但几日前的教训还在。为着儿子的前程,她强忍了气。吩咐于管家道:“你且带一顶软轿,跟沈公子去丁郎中府上请一请他,看看他愿不愿意来。”

待听得于管家应了,罗夫人便不再搭理沈夫人,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因为前儿的事,罗维韬是不放心家里的,总怕自家夫人又犯左‘性’,给罗府结个仇家。所以派了心腹罗忠在客院里守着,一有动静就去衙‘门’禀他。

罗夫人与沈夫人为夏衿发生争执,连“拿‘性’命开玩笑”这样严重的话都说了,罗忠不敢怠慢,飞奔着去了衙‘门’,把这事说了。

罗忠以为自家老爷听了此事,定然会大骂夫人,责怪夫人不该如此得罪客人——成亲十几年来,夫妻俩为了这样的事,不知吵过多少架。却不想罗维韬听了,并未发怒,而是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机缘如此啊。”

罗忠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却又不敢问,只看着罗维韬,等他的示下。

罗维韬沉默片刻,对下人道:“夫人既让人去请了丁郎中,那就先这样吧。家里如有其他事,你再来告诉我。”说着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罗忠有些傻眼。老爷对沈家老爷的看重他是清楚的。他不明白发生了这种事,自家老爷为何不回去安抚一下沈家,而是置之不理。

不过作为下人,只需要执行主人的命令,并不需知道为什么。

他唯唯地退了出去。

回到罗府‘门’前,正遇上沈鸿飞、于管家陪着一顶软轿回来,罗忠避在路边停了停,等一行人过去,便悄悄跟在了后面。

丁郎中年事已高,能到罗府来已是给了罗府面子,所以于管家没让他在‘门’口下轿,而是吩咐轿夫直接将软轿抬到客院‘门’前,才停了下来,又亲自去扶了丁郎中出来。

对于这位郎中,罗夫人也不敢怠慢的——家里有谁生病,还指着这位救命呢。听闻丁郎中进府,她也顾不得生沈夫人的气,匆匆赶了过来,对着刚下轿的丁郎中道:“有劳丁郎中了。”

看到罗夫人,丁郎中有些唏嘘,开口问道:“令郎如今如何了?”

罗夫人笑着指着跟她一起过来的罗骞道:“这便是犬子。”

罗骞忙上前给丁郎中见礼。

虽然他生病时,丁郎中没有把病看好,但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郎中,他还是极为敬重的。不说别的,为了病家‘性’命,丁郎中哪怕年事古稀,不便再出‘门’看诊,但有人求到‘门’上时,只要身体还能动弹,他仍会出诊,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好郎中。

看到罗骞‘玉’树临风,神采奕奕,身体似乎是比生病前还要强壮几分,丁郎中连连说了几声“好好好”。

外人面前,罗夫人也弃了先前龃龉,指着沈夫人给丁郎中介绍:“这是沈夫人,生病的是她家老爷。”

沈夫人忙笑着客套道:“丁郎中,恁大年纪,还得劳烦您老人家出马,着实不好意思。”

丁郎中觉得徒弟谢郎中已学到了他九成几的本事,谢郎中都拿不下的病例,他也不一定能治好,所以也没敢拿谢郎中来自谦,只说了一句:“这是我们医者的本份。”

丁郎中的儿子和丁管家一左一右扶着他进了屋里,屋子里沈立文早已在下人的服‘侍’下倚靠在了‘床’边。

丁郎中也不多言,进了屋就给沈立文拿脉,然后对沈夫人道:“我那徒儿开的‘药’方呢,我看看。”

沈夫人忙让沈管家将‘药’方拿出来。

看到沈管家从怀里掏出两张‘药’方,辩认了一下后将其中一张递了过来,丁郎中问道:“除了我那徒儿,还有谁来给沈大人看过病?”

沈夫人瞪了沈管家一眼。那张‘药’方刚才她明明扔了,这老奴不知为何却把它捡了回来,还当宝贝似的藏在怀里。

沈管家赶紧低下头去。

罗夫人和罗骞都没有答话。

当初罗骞生病,丁郎中出手都没有治好。后来夏衿治好了,城里都传为奇谈,都说夏衿的医术比丁郎中还要高。有这么一段,他们自然不好在丁郎中面前提起夏小郎中。

见罗家母子不接话茬,沈夫人心里冷哼一声,笑着对丁郎中道:“就是一个黄口小儿,不懂装懂,竟然给我家老爷开干姜、附子这些‘药’呢。您说我家老爷的邪热都旺成这样了,再吃那种‘药’,岂不是火上浇油,把人给烧坏了吗?”

“哦?”听到干姜、附子两个‘药’名,丁郎中明显来了兴致,对沈管家招招手道,“来,你把那张‘药’方拿给我看看。”

沈管家看了沈夫人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从怀里掏出‘药’方,递到丁郎中手里。

他之所以捡这个‘药’方,还宝贝似的藏在怀里,却是因为他不懂医,只单纯地觉得,谢郎中开的‘药’没治好老爷的病,反让老爷的病加重了,那么跟谢郎中相反的‘药’,没准就是治病的良方。

如今看丁郎中对这‘药’方感兴趣,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希望,眼睛紧紧地盯着丁郎中,希望他能说出些道道来,治好自家老爷的病。

丁郎中看清楚手中的两张纸上写着的‘药’方,他抬起头来,指着夏衿那张‘药’方问罗夫人:“这是哪位郎中开的方子?”

罗夫人见避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就是治好骞哥儿病的那一位夏小郎中。”

她相信,丁郎中定然是知道夏小郎中这个人的。

果然,丁郎中一听,眼睛就眯了起来:“是他?”他看看手中的‘药’方,又问,“他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他家就在这不远处。如果丁郎中想见他,我叫他过来。”罗骞道。

“好好,有劳罗公子派人去叫他一下。”

罗骞转头看了于管家一眼:“去叫夏公子过来,就说丁郎中想见见他。”

于管家又能得罗骞所用,‘激’动得什么似的,忙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丁郎中,您这是……”沈夫人不明白丁郎中这是什么意思。

丁郎中抖了抖夏衿开的那张‘药’方,问沈夫人:“这张‘药’方,你没给沈大人服用?”

“没有。哪敢呐,吃坏了怎么办?”

丁郎中点点头:“谨慎些也是对的。”

沈夫人见丁郎中也赞同自己,还以为自己的做法极对,心里舒畅了一些。不过惦记着丈夫的病,她也没心情再拉家常:“还劳烦丁郎中给开个方子。”

丁郎中抚了抚白白的胡子:“不急,等夏小郎中来了再说。”

沈夫人看看比自家祖父还要年长的丁郎中,也没敢再催,只得默默地陪在一旁等着。

夏衿刚回到家,还没换回‘女’装呢。听到于管家来,说丁郎中有请,她也不慌张,跟着于管家就到了罗府。。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服

丁郎中听说夏衿极年轻,却没想到夏衿会年轻到这个地步,看到她时,大吃了一惊,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夏衿一拱手:“还差一个月就十五了。,最新章节访问: 。”

这架空的时空,并不像中国古代那般,讲的是虚岁。她是实打实的将要满十五岁了。

“……”

丁郎中没有说话,他在回想自己十五岁时在干什么,似乎还在拼命地背‘药’书,并跟在师父后面打杂和辩脉吧?他一个人独立行医,是十九岁;名声渐响,是到了三十岁左右。

不过,这世上神童总是有的。大家都说是眼前这位小娃娃治好了罗骞的病,又说这‘药’方是他开的,丁郎中自然不能去考校夏衿‘药’书背得怎么样。对于医术不逊于自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人,即便还是个娃娃,丁郎中也是极尊敬的。

他举了举夏衿开的那张‘药’方,问道:“你说说,你为何要开这几味‘药’?你没看见病人身热目赤,邪火上升吗?你这一剂‘药’下去,病人岂不因热发狂,上房越墙?”

他又举起谢郎中开的‘药’方:“这大承气汤,清热攻下,针对他这实热症,即便不好,似乎方向也是对的吧?”

沈夫人一听,‘露’出深以为然的样子,神‘色’中还带着些后怕。

罗夫人的脸‘色’也变了变。

唯有罗骞,倒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丁郎中,倒似不怀疑夏衿的‘药’有误,而是丁郎中自己对于这病都辩错了,医术并不如医德那么高一般。

夏衿却仍然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对丁郎中一拱手道:“此病阳气有暴脱之势。所以热趋于外,寒隐于里,外显假热,内有真寒。您看病人索茶而不饮,是身体根本不需要。既一杯水都不想喝,又如何能喝大黄、芒硝之类的寒凉之‘药’?‘病发于阳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寒‘药’下咽。必重耗阳气,所以病人的病情才会加重;再耗其阳,阳气当绝。”

“病发于阳反下之。热入因作结‘胸’?”丁郎中听到这话,细细品味之下,眼睛越来越亮,又问夏衿。“这句话是你自己总结的,还是在哪本书里看到的?”

“呃。”夏衿卡了壳。

这是张仲景《伤寒论》里的句子。夏衿顺嘴就说了出来。这个架空时代,虽有《黄帝内经》,却没有《伤寒论》,她自不能说出张仲仲景的名字。以免这位看较真的老先生硬要察证出这么个人来。

她只好道:“是我胡诌的。”

看在众人眼里,她刚才那一停顿,就成了不好意思。

众人听到这里。又有些‘迷’糊了。似乎丁郎中对于夏小郎中说的话很是赞赏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再看丁郎中。丁郎中却又恢复了刚才那质疑的态度,再问:“你说了半天,一切都建立在你的假热真寒的结论之上。那我问你,你就从病人不想喝水看出他这病症的吗?还是从脉象里也能辩出?”

夏衿微微一笑:“丁郎中既说到这个,想来也明白‘脉症舍从’的道理。”

她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一般来说,脉象与症状是相应的,阳证见阳脉,‘阴’脉对‘阴’症,但疾病是复杂的,这就有脉症不相应的情况。病人如此大热之症,脉象相当洪大有力才对,然而它却无力,这就是脉症不相应,其中必有一真一假,或症真脉假,或为症假脉真。这就需要医者脉症舍从,而不能单为‘症’、‘脉’所误。”

她指了指沈立文:“如今病人脉象洪大无力,内无燥热,不需水滋,便应是假热真寒,我用干姜、附子等刚燥之‘药’尚担心不能起回阳之效,又岂能服用‘阴’寒的攻下之‘药’?”

“师父,他说的……是真的?”‘门’口忽然‘插’进一个颤抖的声音。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谢郎中。在让人去请夏衿的当口,丁郎中还派人去请了谢郎中。他的医馆比夏家离这儿稍远些,刚刚手上又有病人看着病,故而才来得晚了一些。

丁郎中是早就看到徒儿到了,也知道徒儿听全了夏衿的话,只是有他这个师父在场,且没把病人的病治好,便没敢吱声。如今他既‘露’出后怕的神‘色’,想来已将夏衿的话听进去了。

丁郎中不再隐藏自己的态度,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然后就板起脸来,训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且听不进去。总觉是我的徒弟,自身医术了得,便恃才傲物,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如今可见到了?夏郎中年纪虽轻,医术非同一般,罗公子的病如此,今天的病症又如此。你且上前,给夏郎中行一大礼,感谢他救了你一命罢。要不是他,你今儿便犯下大错了。”

谢郎中还未如何,只抹了一把汗,上前恭敬地给夏衿行礼,那边沈夫人却是吓得脸都白了,背脊上全是冷汗。

她自以为是,懂得一点点医理便觉得自己能辩是非曲直了,却不想差点因此害了丈夫的‘性’命。

丈夫年纪轻轻便位居权重,儿子却还年幼尚未成年。如果丈夫不在了,她这日子,定得从天堂打入地狱。

想到这后果,她心里一阵后怕,对罗夫人以及她坚持要请的夏衿,都内疚和感‘激’起来。

丁郎中是病人家请来看病的,不是在此教学的,他年纪如此大,常年行走于权贵官宦人家之间,自然懂得分寸。刚才貌似在训斥徒弟,其实是借训斥徒弟敲打沈夫人而已。

说了几句,他便住了嘴,对沈立文和沈夫人道:“沈大人、沈夫人,老朽是赞同夏郎中的诊断的。沈大人这病,看似邪热,实是‘阴’寒。老朽觉得夏郎中的‘药’方,开得极为对症。便是老朽来开,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他高明。”

沈立文虽热地难受,但神智还在的,刚才的几场争执,他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丁郎中既如此说,他便挣扎着起来,对丁郎中一礼,又对夏衿作了一揖:“劳烦二位为我诊病,我夫人刚才失礼之处,还望夏郎中恕罪。我在此替她赔个不是。”

沈夫人也忸怩上前,给夏衿行礼道歉。

即便是看在罗骞面上,夏衿都不会跟他们计较。更何况她这伪年纪,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学医,真不是一蹴而就的,哪怕你是神童,也得经过许多医案的经验堆砌。这也是二十一世纪中医干不过西医的原因。西医都是批量生产,四、五年就能出个医生;而中医,没个十来年却不能出师,即便出师,也不一定能看准了病。所以沈夫人不信她,她也不如何生气,毕竟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岂能草率行事;而丁郎中、谢郎中的口碑,是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她根本比不了。

丁郎中见夏衿丝毫没有倨傲之气,反倒跟沈夫人说,很能理解她的做法,不由得暗自点头,觉得这年轻人不光医术高明,便是心‘性’都比自家那徒儿强上不少,这着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照着夏郎中的吩咐,把‘药’煎了放井里散凉吧。”沈立文又吩咐下人道。

下人连忙去煎‘药’。

趁此机会,沈夫人又去拉住罗夫人的手,真挚道歉。

罗骞此时嘴角微翘,似乎心情极好,望向夏衿的眼眸更加深邃明亮。

夏衿的‘药’方很简单,就是附子、干姜、人参、甘草四味‘药’,所以不一会儿下人就把‘药’抓了煎来,又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药’用桶吊进了井中湃凉。

“夏郎中,这又是何缘故呢?”谢郎中见状,向夏衿问道。

“病人‘阴’寒正盛于内,骤入热‘药’,寒热相‘激’,容易呕吐。此时用‘药’液温度与‘药’物‘性’味相反的反佐之法,温度顺其假象,则更易于病体接受。”

“受教了。”谢郎中拱了拱手。

夏衿看这谢郎中虽然态度甚好,但还是有些疑虑的样子,似乎要看到医治结果才能做到真正心服,她也不在意,待得下人将湃凉的‘药’端进来,闻了一下,确定‘药’并无错之后,便让沈立文服下。

沈立文服下‘药’后,大家都眼定定地瞅着他。

一会儿之后,原先总感觉热得受不了,需要开窗扇风的沈立文,却渐渐地感觉到冷了,躺下盖上了被子,过阵子更是冷得发抖,牙齿嘎嘎有声,连声吩咐下人拿厚被子来。

谢郎中却相反,额上竟然渗出汗来。

沈夫人看到自家相公服了‘药’后,并不像她说的火上浇油,热得发狂,反而变得这么怕冷,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刚才夏衿解释了,又有丁郎中作肯定,她也信了。但现在眼见得确实如此,夏衿用活生生的事实说明了她是对的,沈夫人想起来又是一阵后怕。

此时见丈夫索要厚棉被,她忙向夏衿问道:“夏郎中,这该如何?”

夏衿不由得有些好笑,一点下巴:“予他罢。”

沈夫人这才让下人去拿棉被。

结果盖了两‘床’被子,连头都‘蒙’上了,沈立文还是冷得瑟瑟发抖。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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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去走亲戚,第二更不敢保证有,大家勿等。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名显

沈夫人见此,又不安了,问夏衿:“他这么冷,不会有事吧?”

沈立文服药后的反应,都在夏衿意料之中,她自然笃定不会有事。但为安沈夫人的心,她上前道:“我拿个脉。”

结果沈立文冷得连手都不肯伸出来,只嚷嚷说冷。

“再煎一副药来。”夏衿道。

“快快,快去。”沈夫人见不得丈夫难受,连忙催促下人。

沈立文将那副药服下,渐渐的,人不畏寒了,还微微地出了些汗,额上的热也退了,神情也安定下来,躺在床上,竟然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沈夫人喜极而泣。

这几日,沈立文难受得都没能合眼,现在能睡着,就算是病好了大半了。

罗骞提议:“咱们出去吧,别打扰表姨夫歇息。”

男女有别,罗夫人早已退了出去。但夏衿是郎中,还扮的男装,不能马上走,还得给沈立文把个脉,确定其确实已无事了,才能离开。

罗骞自始自终都陪在她的身边。

大家到旁边的偏厅里喝茶,谢郎中如今是心服口服,拿了自己平时不懂的问题来请教夏衿,原也没指定夏衿能答出来——这些问题,丁郎中毕一生之力,也没能答出来。谢郎中想,就算夏衿再能干,也不可能遍读所有医书,还能融汇贯通。

却不想,夏衿不光一一解答了他的问题,还引申出许多相关理论和医案。夏衿这段时间,每日有空都会看书,几乎把这时代的医书都看了一遍。她记忆本来就好,再加上有高超的医药知识作理论。理解并记住这为数不多的医书,并不困难。

现在旁引博证,不光是谢郎中被她折服,便是丁郎中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夏衿不光是记住那些知识就完了,她还能指出哪本书的观点有错误,有本书的理论有漏洞。而且为什么错误。为什么说有漏洞,她都能解释得清清楚楚,让人信服。

这些认知。自然要比丁郎中这种受时代医疗水平所限的土著郎中不知高出多少倍,所以夏衿讲完,丁郎中都想纳头跪拜,想让她收自己为徒了。

丁郎中是正统土著。满脑子“学得真本事,卖予帝王家”的思想。佩服之余。实是起了受才惋惜之心,主动对夏衿道:“夏郎中如此医术,人又如此年轻,前途无量。不应该呆在临江这小地方啊,该到京城去一展抱负。老朽在京城也认识些御医,不如我修书一封。将你推荐给京城的同行,你看如何?”

谢郎中羡慕不已。

他是丁郎中爱徒。心气又高,一心想去京城扬名立万,光宗耀祖,却不想丁郎中说他心性不好,到了京城容易惹祸,怎么的都不愿意给他写推荐信。他不信邪,自己一个人跑去京城溜达了一圈,结果发现没有推荐信,便没人敢相信他的医术,达官贵人们根本不会请他看病。他要想在那个地方打出自己的名声,没个十年八年那是休想——当然,这也跟他的医术并不如他自己想象的高明有关。

于是,在京城呆了一年,病人都是平民百姓,跟在临江时受人尊敬的情形完全不同,落差巨大,他终于老老实实回了临江。

而如今,夏衿的医术不知比他强多少倍,又有自家师父的推荐信,年纪又如此轻,想要在京城建功立业,绝不是难事。这让谢郎中羡慕不已。

“夏郎中,你在京城混得好了,可别忘了提携同乡啊。”谢郎中道。看丁郎中朝他瞪来,他忙又补充一句:“我是不行了,医术不好,年纪也大了,就呆在临江城里不动了。但我师父家的小师侄年纪不大,倒是可以去京城闯闯。”

丁郎中不说话了。他虽不赞同徒儿的话,但如果自家孙子能有机缘,得到夏衿的提携,他也是十分高兴的。

不过客套的话还得说几句:“夏郎中你别听他瞎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提携二字,无需提起。”

夏衿听得这师徒两人自说自话,都没给她插嘴的机会,无奈地一笑,道:“多谢丁郎中好意。只是我现正读书,欲要参加不久后的童生试,京城,暂时不去。”

夏衿此话一说,丁郎中满肚子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有良相做,谁愿意做良医呢?即便是做到了宫中太医令,也不过是七品官,而且还得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稍惹宫中贵人不高兴就要被砍头。

做官则不同,只要是人材,皇帝就得看重你,礼遇你,可掌一方权柄,为万民造福,还有机会留芳千古,换作是他自己,两者取其一,都愿意舍医术而就仕途。更何况如此年幼的夏公子呢?

小小年纪医术造诣就如此深,可见其聪慧。考个秀才、举人,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退一万步说,即便不作官,而作郎中,有个功名在身,也是好的。至少那些权贵不敢再随意驱使,呼来喝去。

所以他再如何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夏公子志向远大。如此老朽便祝夏公子前程似锦了。”他抬起手,对夏衿拱了一拱。

丁郎中此时倒是真佩服夏衿了。眼见得面前有一条坦途,却仍勇于进取,选择走一条未知的艰难的路,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沈立文既愈,众人也不便久留。丁郎中就这么跟夏衿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夏衿也跟着告辞。沈夫人借口还要问她病情,将她单独留了下来,待送了丁郎中到院门口,回来后便亲自拿了十两银子来,重谢夏衿。

夏衿在这方面特别坦然,她既是来出诊的,看好了病,沈夫人给她诊金,她理应收下。不过为给罗夫人和罗骞作脸,她还得跟古人一个做法,那就是假意推辞。直到沈夫人再三真挚地要她收下,罗夫人也心得意满地劝她收下,她这才收了银子,告别离开。

仍是罗骞送她出去。

走在路上,罗骞低低地问她:“你以后……怎么办呢?”

夏衿知道他问的是医术的事。经此一事,想必她的医名更显了。

“我已表明了志向,想来丁郎中不会给我扬名了吧?”她道,“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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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想娶夏衿

罗骞凝望着她,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却没有再说话。。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送走了夏衿,罗骞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身时便吩咐下人去看看罗夫人在哪里。得知罗夫人已回正院去了,他转身便往正院而去。

罗夫人在客院站了许多,早已乏了,正歪在榻上,让丫鬟捶腰捶‘腿’,听得儿子进来,也没动弹。

直到罗骞坐下,半天没有说话,罗夫人才抬起头来,问他:“有事?”

“嗯。”罗骞应了一声,扫了捶‘腿’的丫鬟一眼,“娘,我有事跟你商量。”

罗夫人对丫鬟挥了挥手,待她退了出去,才坐直身子,问道:“何事?”

罗骞沉‘吟’片刻,问罗夫人:“娘,您觉得夏公子此人如何?”

罗夫人点点头,嘴角倒是‘露’出几分笑意:“那是个好孩子,颇有几分本事。”又表扬罗骞,“你眼光不错,有这样一个朋友,于你而言也是个助力。即便他在科举上走不远,有这身医术在,也能助你良多。你且好好待他,有时间,也可以叫他过来玩玩。”

罗夫人只有罗骞这么一个儿子,跟丈夫关系又不好,后半生就指望着罗骞了。所以对地儿子的教育十分上心,以前罗骞跟什么人来往,‘交’什么样的朋友,罗夫人都是要过问的。

夏衿先是治好了罗骞的病,但并没有直接巴上来缠住罗骞不放,治好病后就很少到罗府来了,总要罗骞派人寻她,或是主动去找她,她才会跟罗骞见面。而且。她治好罗骞病的事,并没有在外面大肆宣扬,拿罗骞来为自家医馆做广告,这种识趣的做法,给罗夫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待夏衿又治好了王翰林夫人的病,恢复成‘女’子的她又救了岑子曼,并跟岑子曼‘交’好。兄妹二人在宣平候府又进退有度。罗夫人对他们的印象就更好了。

而今天夏衿治好了沈立文的病,修复了沈家与罗家已有裂缝的关系,让罗夫人在沈夫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罗夫人心里又给她加了几分。

最重要的是,“夏公子”已是崔先生的徒弟了,眼见得前途无量。待得以后考了秀才进士,便是在身份上也不差多少了。

所以她才有了刚才的话。

罗骞听了。心里喜极,不过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又对他母亲道:“娘,崔先生对祁弟是赞赏有加的,他考个功名,又有如此高明的医术相佐。以后的出息,必不在我之下。”

见儿子如此抬举夏衿,罗夫人却不赞同。淡淡道:“他虽不错,但也是跟寒‘门’士子比。跟你。却没有可比‘性’。你是什么出身?他是什么出身?仕途,不光是会读书就可以了,还得有人提携。”

“有了崔先生这个师父,他还会少人提携吗?他那些师兄也是需要助力的。只要祁弟有才,他们自然乐意提携这个小师弟。”

“这倒也是。”罗夫人同意了这话。

罗骞见在这个问题上说服了罗夫人,又继续道:“娘,夏祁的妹妹你见过吧?她这人如何?”

罗夫人诧异地望着儿子,不知道儿子忽然打听一个陌生姑娘干什么,嘴里据实道:“那姑娘不错,是个懂规矩的。”

至少罗府宴上夏衿提醒了岑子曼,并把她带出去,让罗府避免了一场大难,就让罗夫人对她印象很好。

铺垫得差不多了,罗骞咬了咬牙,将藏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既如此,那您看,我娶她为妻如何?”

罗夫人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你说什么?你要娶谁?夏家姑娘?”

罗骞点了点头。

“荒唐!”罗夫人的脸猛地一沉。

继而想似想起了什么,她脸‘色’一变,指着罗骞道:“你……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罗骞赶紧摇头:“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只是觉得夏祁这人前途无量,此时咱们跟他结亲,以后必能得他助力。这种助力又跟表姨夫那样的助力不同。表姨夫帮我,那是要回报的。哪时他犯事或是有了难处,即便于我不利,我也是不得不帮他。而且夏祁则不然。我跟他,更多的是守望相助,谁也不欠谁。”

罗夫人听得这话,倒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眸子一冷:“你别拿话哄我。他现在连个秀才还不是呢,你就要考举人了,他能助得了你什么?既便他有出息,也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拿这种没影的事来哄我,莫非你真是看上了夏姑娘?”

尽管罗骞心里发急,面上仍不动声‘色’,只‘露’出不悦和不耐烦的神‘色’:“我说了多少次了,不是因为夏姑娘,您偏不信!我是不愿意跟沈家这样的人结亲。有点权势便以为自己了不起,以后成了亲就什么都得听他家的,我在他家人面前且得陪着笑脸巴结,因为官儿是他们给求的,我的前程掌控在他们手里。您说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我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又不是没本事,有必要去看人脸‘色’当官过日子吗?”

罗夫人恍然:儿子这是被沈立文和沈‘玉’芳那天的话给刺‘激’了,今天又听到丁郎中赞赏夏祁的话,所以才生出了跟夏家结亲的荒唐想法?

她还真被罗骞的话说通了几分。

她自己就是刚硬的‘性’子,最不耐烦的就是巴结讨好别人。想想这两天的憋屈,为着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强忍着怒火,对沈家夫‘妇’和言悦‘色’,还要装出关怀备至的样子,她就难受。再想想如果真跟沈家结亲,她见到沈家夫‘妇’都得这么憋气,沈‘玉’芳嫁过来成了她的儿媳,一旦有了错处还说不得讲不得,须得当成祖宗一般供起来,她就更难受了。

看来,还得找一‘门’跟自家地位差不多的亲事才行呢。否则,母子俩都受气。

罗骞见母亲不说话,以为她意动了,又趁热打铁:“娘,我也不是现在要娶夏姑娘。只希望您考虑我的婚事时不要只考虑权贵之家,而且也可将我的婚事放一放,等过了童生试再说也不迟。要是夏祁考上了秀才,这‘门’亲事就可以考虑;要是他连童生试都考不过,这事自然就不必提起。您看如何?”

“你真不是因为喜欢夏姑娘才想要跟夏家结亲的?”罗夫人抬起眼来,又问了罗骞一句。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罗骞装出相当不耐烦的样子,违心地说了一句,“听说她跟祁弟长得极像,又不是国‘色’天香,我干嘛喜欢她?”

这一句话,让罗夫人彻底放下心来。夏衿的容貌,确实不是特别出众的。而且两人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再者,她也相信自已儿子于‘女’‘色’上的定力——尺素的容貌中等,胜在温柔可亲;彩笺则颇有几分姿‘色’,又活泼可人。两个丫鬟放在屋里,罗骞却一直没有将她们收房,可见他不是那么容易被狐媚子‘迷’住的人。

“行,我答应你,你的亲事先放着。”罗夫人道。

她想,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倒不妨先答应下来,让被沈家伤了心的儿子开心一下。

为让儿子放心,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沈家就是回过头来求我,我也不会再允了他们亲事。你沈表妹不是什么纯良‘女’子,这边议着亲那边还跟人勾勾搭搭,企图攀高枝。这种人娶进‘门’,只会惹祸!”

罗骞放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将议亲的时间给延迟了,就是一大胜利。否则那边沈家夫‘妇’为了表示感谢,又重议亲事,他母亲一答应,这事就完蛋了。议了亲再退亲,不死都是脱层皮,伤人伤已。防患于未然,才是上策。

而且,要娶夏衿这话,他好歹在母亲面前说了出来,算是作了一回铺垫。上次他还没说名字呢,只用别人的事试探了一回,罗夫人就明确表明了态度,必须得娶官宦家的小姐,父兄还能帮衬罗骞的。现在这样,也算得一大进步。

不过对于沈家,倒是罗骞多虑了。让罗夫人和罗骞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得知了沈‘玉’芳的心思,他们哪里还好意思再提亲事?只能厚着脸皮当这事没发生。沈立文折腾了几天,眼看着就要被庸医所误,命丧黄泉,却不想就吃了那两剂‘药’,不多不少,就是夏衿说的两剂,再睡了一觉,就痊愈了。第二天又歇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就准备告辞上京。

而沈‘玉’芳根本都没好意思在罗夫人面前‘露’面,即便在沈立文面前伺疾,听人来报说罗夫人或是罗骞来了,立刻就躲了,不敢见他们。直到走时,都没出现。沈‘玉’婷也跟其姐一样。只余下沈鸿飞跟着父母与罗家人见面告别。

送走沈家人,罗骞埋头读书,夏衿忙着酒楼的事,两个人都不曾会面。密切关注着罗骞与夏家人接触的罗夫人见状,只以为自己真误会了罗骞,随即便将注意力移到了别处,不再盯着罗骞和夏家。

但事情的发展总出乎人的意料,罗骞光想着在母亲这边防患未然了,却没防到夏衿那一头。他没想到在夏祁去参加童生试的头一天,竟然会有人上夏家提亲,提亲的对象是还未及笄的夏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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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隔壁

来提亲的是朱心兰的哥哥朱友成,要纳夏衿为妾。-

被舒氏急叫回来的夏正谦彻底懵了,赶紧派人去叫夏衿回来。

“祁哥儿那里,不要跟他说,免得‘乱’了他的心。”夏正谦嘱咐道。

夏祁原来一直在崔先生家念书,但明日就要参加童生试,故而昨日便回家来了。此时正在自己院子里准备科考要带的东西。

却不想,他们想瞒着,然而‘门’口朱家闹出的动静不小,夏祁即便在后院也听闻了。他匆匆赶来,对夏正谦道:“爹,你也应该知道,妹妹比一般的男儿都要强,便是我都不如她。给她挑个秀才、举人都嫌寒碜,万没有给人作妾的。这事不用商量,直接拒绝了就是了。难道他们还敢强抢民‘女’不成?真要为此来寻咱们麻烦,咱们也不是吃素的,我师父那里,宣平候府那里,都能为咱们撑腰的。这种时候,不是讲清高的时候,该求人时就求人。”

夏衿进‘门’,就听到了这番话。

她忽然感慨万分。

初见时,夏祁还是个带着一丝狡黠的老实孩子,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成长成可以肩挑家庭重担的成年男子,可以站在她前面为她遮风挡雨了。

当初夏正谦知道提出纳妾的是知府家公子,真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只觉得要大祸临头了。他跟夏祁一样的想法,是绝不想将‘女’儿送给别人做妾的,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家还有靠山,更没想过还可以去求人。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在夏衿的培养下,夏祁的眼界无疑要开阔许多,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就不只拘泥于一处了。

“好好好。我家祁哥儿终于长大了。”他一脸欣慰,慌‘乱’的心也一下子定了下来。

“没错,回绝了就是。他们是不敢拿咱们怎么样的。”夏衿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一家三口都转过头去,便看到夏衿穿着跟夏祁一样的青衣长衫,一脸淡然地站在‘门’口,仿佛朱知府家要纳的妾,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夏正谦听得这话。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那么着急派人去叫夏衿。就担心夏衿在外面不知何时跟朱友成有了‘私’情,一心一意要嫁给朱友成,这才有了朱友成那莫名其妙的提亲一事。

不过他仍有疑‘惑’。问走进来坐下的夏衿:“你见过那朱公子?”

夏衿摇摇头:“没见过。”

“那他怎么会看中了你?”不光是夏正谦,连舒氏都感觉出不对来。

夏衿摇摇头:“这个得去查一查才能知道。”

说是这样说,她心里早已有了怀疑。朱友成跟罗宇关系好,罗府宴时曾给罗宇当枪使。想调戏她,结果让她‘阴’差阳错给避过去了。与在朱友成这么莫名其妙来提亲。要说跟罗宇没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她安慰父母道,又转过头叮嘱夏祁。“我猜这背后指使的人,不光要用这件事来恶心我,还想影响你考试的情绪。你需知道。正是咱们无权无势,这些人才会欺上‘门’来;要是你现在是秀才。甚至举人,你看朱家还敢这么放肆不?即便看中了我,也得娶我做妻,而不是纳我为妾。要想护着我这妹妹,你明天必得好好考试,不要受今天这事的影响。”

夏祁重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我明白。我一定考好,让那些王八蛋看看,我们夏家是不能惹的。”

“也不用太有压力,平常心对待即可。”

在夏衿这个非正常人类的影响下,夏祁的心智也日渐成熟。想想自家的靠山和妹妹的本事,夏祁放下心来,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科举考试上。

而这头,夏正谦赶紧派人去找到媒婆,让她将夏家的意思转告给朱友成。

媒婆去了朱家一趟,回来告诉夏正谦:“你这话说的没用,你家老太太已作主将你家姑娘许给朱公子作妾了。”

夏正谦顿时五雷轰顶。

媒婆又劝夏正谦:“我说夏郎中,你可别糊涂,以你们家的家世,能作朱公子的良妾,完全是你家的福份。即便令少爷考中了秀才,朱公子纳你家姑娘为妾,也是抬举你家,你们可别不识好歹。”

要是换作别人,依着两家的身份地位,定然会赞成媒婆说的话。

要知道这时代的妾氏也分为许多种的。像章姨娘这种,本就是好人家出身,再通过媒人求娶,用‘花’轿抬进府里的,地位只比妻要低一点,生的儿子,仍是可以继承家业的。

夏衿进朱府去,也是属于这种妾。

可夏正谦本就将‘女’儿看得命根子一样,打定主意是不叫她去做妾的,哪所皇帝老子都不成。如今听到夏老太太那老巫婆竟然在背后给他们下黑手,谦谦君子的风度瞬间没了,差点没啐媒婆一脸唾沫。

“这、这怎生是好?”那边舒氏根本没听媒婆在说什么,一听老太太把‘女’儿给送了,那眼泪就哗哗下来了。

好在夏正谦还有些理智,强撑着处理事情,一指媒婆:“将她送走。”再叫,“请衿姐儿来。”

顿了顿,他又对准备出去的下人补充一句:“这件事,别让少爷知道。”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夏衿哪里还顾得上去酒楼?她立刻派了鲁良去罗家,想约罗骞出来,问一问罗宇近期的情况。

却不料鲁良还没回来,她就听到下人来传夏正谦的话。

“这老不死的。”她怒骂了一句,转身吩咐菖蒲,“让你娘去夏府一趟。”

那边府里,虽然用一道围墙相隔,分成了两座府坻,但夏衿的耳目,仍然遍布各处。按理说,夏老太太那里有什么动静,那边的人早就来报信了才对。现如今一个人没有,显然朱家的求亲是分两边同时进行的。

夏衿鼻子里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不过还没等夏衿走到正院,半路上就遇到匆匆回返的鲁婶,对夏衿悄声道:“那边府来人了,说就是今天上午,朱家派人去求亲,一个是求二姑娘,一个是求您。老太太乐得什么似的,当场就允了。”

夏衿吃了一惊:“二姐姐不是早已订过亲的吗?”

夏袗的亲事,在她十年那年就订下了,还是夏老太爷亲自给定的。对方的祖父也是郎中,跟夏老太爷甚是相得,两人便约好了做亲家,夏袗许给了那边的嫡长孙。

鲁婶撇撇嘴:“听说老太太当场就叫人去退亲。袗姑娘倒是仁义,听到这事就直接到了堂前,跟老太太说要是退亲,她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绝不去给人做小妾,被老太太叫人给绑了,关在了她的房间里。”

“……”夏衿都被老太太给蠢得说不出话来了,好半晌才问,“我跟二姐姐,都许给了朱大公子?”

鲁婶点点头:“是。”

夏衿一阵苦笑。

夏袗,是被她连累了。

夏家三房跟老太太不亲。如果她进了朱府为妾,得了势,老太太的两个亲儿子岂不是得对夏正谦伏首贴耳了?所以如果只救娶她一个,老太太是绝不会同意的。可是又纳她的一个亲孙‘女’,情况又不同了。可夏禅是庶‘女’,份量不够,人又有些没脑子,进了朱府不一定能拼得过她夏衿,所以老太太才将订了亲的夏袗拿来顶上。

对于这种被妒意‘蒙’住了脑子的人来说,退亲、作小妾,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爹他们没派人去那边府,你就装作不知道。”夏衿吩附道。

鲁婶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夏衿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对菖蒲道:“你去跟老爷、太太说,我去找罗公子打听事情原委去了。至于老太太许亲的事,我已知道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看菖蒲去了,夏衿转回清芷阁,换了一身男装,便独自出了‘门’,这一回连董方都没有带。

她这刚一到大‘门’口,迎面就看到罗骞急匆匆地过来,脸上还有焦急愤怒之‘色’。

“罗大哥。”她唤了一声。

罗骞听到她的声音,脚下一顿,朝她看来。

夏衿左右看了看,想找个说话的地方。虽前面有一个茶馆,但人多嘴杂,并不是谈话的好去处;而家里,夏正谦和舒氏正等着呢。要是罗骞过去,他们指定是要旁听的,她跟罗骞,可不方便说话。

罗骞显然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然后对夏衿一点头:“跟我来。”转身往旁边走去。

过了杏霖堂‘门’口,再往前走了十几步,罗骞便上了台阶,指着朱红大‘门’上的铜锁对于管家道:“开‘门’。”

夏衿顿时傻了眼。

她没想到隔壁这家,她整日跑过来往屋顶上跳的地方,是罗骞的房子。

可一个月前,这套房子还有人住呢。

于管家掏钥匙开了‘门’,夏衿跟着罗骞往里走,却见里面跟她家是一样的格局。虽四处收拾得干净,像是居家过日子的地方,但进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见着人。

她忍不住问:“你这房子,住房搬走了吗?”

于管家看了她一眼,又望向自家公子,偷偷翻了个白眼。

“嗯,到期了,不想租了,就搬走了。如今是空着。”罗骞道。q

ps:要从广州开车回家,没时间较对了。有错字回家再改了。么么大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切交给我

现代人做房地产投资,买几套邻近的房子一同出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最快更新访问: 。罗骞这样做,夏衿也没觉得奇怪,问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这事了,跟着罗骞进了后面的一处厅堂。

罗骞还没坐稳,就对于管家等挥了一下手:“你们下去吧。”

于管家和乐水立刻麻溜地退下。

鲁良去罗府传完了话,是跟着罗骞一道回来的,在半道上遇见了夏衿,便一起跟来了。

听到罗骞的吩咐,他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看向了夏衿。

夏衿对他这态度十分满意——罗骞身份地位比较高,换作别的下人,下意识会听他的吩咐,跟着一起退出去。鲁良却能摆位置,知晓自己是夏家的下人,而不是罗家的下人,这很好!

她正要吩咐鲁良出去,却听罗骞一声低喝:“出去。”

夏衿和鲁良都愕然。

罗骞一向有着“有礼不在声高”的稳重、有礼,即便是对待他自家犯错的下人,也从未出重语喝斥过,更何况是别家下人。

夏衿转过头去,看到罗骞嘴‘唇’紧抿,眼底里尽是烦燥,她心里一动,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关心则‘乱’!

这世上,能为她的事急成这样的,除了夏正谦夫‘妇’和夏祁,恐怕就唯有罗骞了。

她朝鲁良挥了挥手。

鲁良赶紧退了出去。

鲁良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罗骞就开口了:“你别急,一切‘交’给我。”

夏衿再次转头,结果一下就撞进了罗骞那漆黑而深邃的眼眸里。

“相信我,不会有事。”罗骞的嗓音低沉而雄浑。如大提琴奏出来的旋律,直抵夏衿的内心深处。

她定了定神,好奇地问道:“你想如何处理?”

朱友成是朱知府的儿子,朱知府是罗维韬的顶头上司,罗骞想用权势去给他施压,完全行不通;而夏老太太是夏衿的祖母,罗骞心仪夏衿。即便知道夏老太太不是东西。也不可能在她这里做手脚,打狗也要看主人么。两条路都行不通,她很好奇罗骞会如何应对。

罗骞将手握成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一声。低声道:“朱友成不是要纳你作妾么?只要让他没能力纳妾就行了。”

“……”夏衿睁大了眼睛。

没能力纳妾?这意思,她秒懂。

尼玛,她才用这样的手段治了罗宇好不好?没想到,隔上几天罗骞就把这手段用到朱权成身上了。难得两人坏得这么合拍。她要是不嫁给他都没天理了。

见夏衿用那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惊讶地望着自己,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罗骞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

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他真不是有意思在她面前提什么“不行”这种话题的。一个未婚男子,一个妙龄少‘女’,两人还……咳!

夏衿见他的俊脸忽然红了起来,心里不由得一跳。她转过脸来。盯着自己面前的地下,心底暖暖柔柔的,还带着股子甜蜜。感觉十分的好。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咱俩的事。你有信心说服你娘么?”

这一回,她用的是自己‘女’子的嗓音。

罗骞怔了一怔,旋即抬起头来,望向夏衿的眸子惊讶里带着一种狂喜,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娘同意,你愿意嫁给我?”

夏衿轻轻点了点头。

“你……我……”罗骞‘激’动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伸过手来似乎想握夏衿的手,可伸到一半,自觉不妥,又收了回去。

他‘胸’脯一起一伏,呼吸都深了许多。他望着夏衿,眼眸认真而真挚:“你放心,我会说服我娘的。这辈子,我不会让你受委曲。”

夏衿抬起眼来,看向他,一下沉入他深情凝望的旋涡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一种暖暖甜甜的气息弥漫在空中,久久回旋不去。

夏衿垂下眼睑,平生第一次红了脸。

“衿儿……”罗骞低声呢喃。

这一声雄浑里又不失清朗的低‘吟’,让夏衿的心都颤了一颤。她只觉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过她终是江湖儿‘女’,绿林‘女’汉子,很快就从这粉红的旖旎**中清醒过来。她张目望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脆声问道:“对着我这张脸,你不觉得别扭吗?莫非你喜欢的是我哥哥?”

“胡说。”罗骞轻斥一声,随即也笑了起来,刚才凝滞的**气息一下消散了,空气都轻快起来,“或许在别人眼里你是夏祁,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你。你就是穿了男装,还是跟你哥不一样。我不用看,就能知道。”

夏衿心里又是一跳。

艾玛,这怎么破?罗骞平白一句话,她都觉得是悦耳动听、撩人心底的情话。这家伙,不会是情场老手吧?

这么一想,她觉得有些事,还是事先声明的好:“虽然咱们的事八字没一撇,但有些话,我还得跟你先说一声,别到时候你在你娘那里努了半天力,好不容易把我娶进了‘门’,然后发现,咱俩三观不合,吵吵着又要和离。这不自找麻烦吗?”

罗骞脸‘色’一黑,脑‘门’上也挂满了黑线:“和离?咱们这还没怎么的呢,你就想着和离?还有,三观是什么东西?”

“咳……”夏衿也觉得尴尬不已。两人这是恋爱关系还没确定下来好么?这么早就谈论什么“和离”,真不合适。

但话必须得说清楚:“我的丈夫,是不能纳妾的,通房都不许有。如果跟别的‘女’人有染,我就带着孩子离开。还有,我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虽然会尽量做贤妻良母,但有需要出‘门’处理的事,我便会扮男装出‘门’,就像现在这样。”

夏衿这番话,要是在别的男人面前说,定会被大啐一口,再扇个耳光,骂她个狗血淋头。

贫民多收了三五斗,还要买个小老婆回去玩耍呢,罗骞作为世家公子,官宦子弟,相貌英俊的少年公子,竟然不能收小妾、通房,和离了孩子还得跟老婆,老婆还要‘女’扮男装出去跟别的男人厮‘混’,这简直没天理好吗?你以为你是皇帝、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啊?

可罗骞能看上夏衿这款‘女’人,并且喜欢得要命,世界观和价值取向注定是跟古代一般主流是不一样的。

听了这话,他竟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看着我娘为了小妾痛苦了十几年,我自己又差点死在姨娘手里,还跟庶兄自相残杀,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让我妻子受这样的罪,这辈子我都不会纳妾的,我不想我家后院也变成这样。至于出入自由,我现在没觉得你这样不妥,以后自然也不会限制你。”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用漆黑的眼眸看着夏衿,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至于和离,你就别想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既无和离,孩子跟谁就不用讨论了。”

夏衿上辈子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怎么样的,两人在一起时会说些什么话。但她觉得,再没有比刚才罗骞说的更动听的情话了。那些什么“我爱你一辈子”、“海枯石烂永不变”跟他这实实在在的承诺一比,简直是弱爆了。

望着他的俊颜,她忽然就觉得她的心被填满了,变得踏实而充盈。她终于知道了幸福的滋味。

她凝望着罗骞,嘴角渐渐地翘了起来。

“如此,我就把这事‘交’给你了。”她道。

“好。”罗骞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能给她做依靠,他感觉很好。

来之前,夏衿还想问他,这件事跟罗宇是否有关系。但此时她却觉得不需再问了。这件事不管谁是背后指使者,罗骞都不会放过他的。他既然让她把一切‘交’给他,她再过问,倒显得不相信他的本事。倒不如做一回小‘女’人,好好享受一把男人的呵护。

当然,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夏老太太在后院烧火,直接把她给卖了。下一把‘药’,让老太太或中风或直接见阎王,以后再不能搞风搞雨,是夏衿定然要做的事。

只是夏祁第二日就要参加童生试,老太太死了,他得马上呆在家里守孝;老太太病了,也没准要指名夏祁去伺候她。即便她病得没办法说话,夏祁这时候放着病重的祖母不伺候,还跑去参加考试,也是德行有亏,终是不妥。

所以夏衿将老太太的账先记了下来,准备等夏祁拿到秀才身份再说。反正那头有罗骞张罗,她这个小妾,自然是当不成的。

童子试亦称童试,分为“县试”、“府试”及“院试”三个阶段。县试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连考五场。通过后,隔两个月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连考三场。最后再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

临江城是个府城,府衙、县衙都设在此处。所以无论是县试还是府试,他都不用跑到别处去,只在临江参试便可以了。

那日晚上,夏衿回到家后,特意去了夏祁房里一趟,将罗骞会出面摆平此事的话跟他说了。夏祁也知道唯有他身份上去了,才能给父母、妹妹一个安稳的生活。所以那晚虽然有些紧张,依然强迫自己入了睡,第二天‘精’神抖擞的带着小厮,去了考场。

夏衿跟着父母一起乘车送他到县衙‘门’前。q

ps:对不住,第一次更新这么晚。仍没忙完,明天的更新也会晚,先预告一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杀意

县试的五场考试,并不是连着的。,最新章节访问: 。第一场为正场,录取范围较宽,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被录取的人就获得了府试的资格。至于下面四场,还考不考,由考生自己决定。

如果考生觉得自己有水平,就可以五场皆考,每场考试都以前一次的成绩决定座位,第一名,就坐在考官正对的第一张位置上,这等于是刷脸刷经验,阅卷时考官自然会特别经心,不会改卷改疲了随意给你个分。

最后一场仍坐第一张位置的,便是县案首,后面的府试、院试皆可免考了,等于提前拿到了秀才功名。而考取前十名的,为“县前十”,是一项荣誉,等到府试的时候,仍然可以坐在最前排。

夏祁是比较聪明的,以前读书也很认真。这段时间又有了崔先生的指点,那自然是更上了一层楼。他现在的目标不再是秀才,而是案首,是禀生。

所以这五场他都是要参加的。

于是,夏家人的心也跟着他进出考场而一起一伏。

说实话,夏家除了夏老太太因为痛恨破坏她家庭的“小三”,从而对三房抱着涂抹不去的憎恨与厌恶,夏正慎与夏正浩在分了家,没有了利益牵扯之后,还是盼望着三房能越过越好的。毕竟大家即便是分了家,还是一家人。在宗族观念极强的古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如对于老太太将夏袗和夏衿送给朱友成做小妾一事,并没有跟夏正慎和夏正浩商量。两人后面得知此事,夏正慎还在掂量利益,夏正浩却是即时反对的。

因为夏家子弟要参加科举,要出仕。如果哪一位以后有了出息。却有一个做小妾的姐姐或妹妹,于名声前程并无好处。

可没等他将这些利益关系跟老太太讲清楚,夏正慎那头就拿定了主意,将亲事答应了下来。

他的理由很简单,一是朱府给的聘礼很丰厚,丰厚到跟他现有的财产差不多的程度;二是有了朱府照顾,夏祷在童生试上没准就可以走些后‘门’。捞个秀才当当。

夏祷从来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不光是夏正慎,便是将夏祷当成眼珠子似的夏老太太,心里也明白。想要夏祷捧个秀才功名回来,怕是很难。

舍出一个嫡‘女’,换回来这么多银财和一个秀才功名,那真是一本万利的事啊。以后夏袗得了宠。生了儿子,他就是朱大公子的岳家了。好处还不止这些。这样的好事,哪有往外推的道理?更何况,夏袗跟了朱大公子,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知比嫁给平头百姓强多少倍,他这是爱‘女’儿。怎么可能是害‘女’儿呢?

至于二房夏祤和三房夏祁的前程,关他什么事?

夏正浩这一听这话。立刻哑了声音。

朱大公子要纳的,是大房和三房的姑娘。他这个二房当家人,对亲事根本没有发言权。

夏正浩郁闷地铩羽而归。

夏正浩尚且如此,将‘女’儿当宝贝一般的夏正谦和舒氏就更上火了。两人前脚送了夏祁进考场,后脚就去了夏府老太太处。也不知说了什么,一向温文尔雅的夏正谦回到家里,气得摔了杯子。

深知父母端方善良本‘性’的夏衿,本不想向他们作什么保证以安他们的心的,否则到时候朱友成和夏老太太出了事,他们第一个就会想到她身上。而且,现在正是关乎夏祁前程的紧要关头,她以为父母再如何担心,也会忍到县试之后——到那时候,一切的问题都不成为问题了。

却不想,在夏正谦和舒氏的心目中,儿子的前程固然重要,‘女’儿一辈子的婚姻大事也同样重要。他们根本等不到儿子科考结束才来考虑‘女’儿的问题。

夏衿只得再撒个谎:“爹、娘,我跟哥哥已写信托人带去京城求宣平候老夫人了,她曾说过,我们有什么事尽管去找她,她一定会帮我们。朱知府虽然是临江城最大的官,但在宣平候府前根本不算什么。老夫人一发话,他们也不敢胡来的,所以你们放心好了,这‘门’亲事是不成的。何况哥哥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你们这样,怕是会影响哥哥的情绪。”

然而这番话终是有些虚。天下官官相护,朱知府好歹是五品官,宣平候府会为了个平头老百姓而得罪他们吗?

所以夏正谦和舒氏仍然烦燥,但苦于呼救无‘门’,只能兀自苦恼。不过在夏祁面前,倒是压住了气,没让夏祁分了心。

县试的时间安排得比较紧凑,隔天考一场。就在夏祁参加第四次县试时,罗骞那边传来了消息,说事情已办妥。

夏衿的心定了下来。

这几日夏祁科考,父母又心烦,她一直没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而那边罗骞要布局、下‘药’,想来也忙,所以两个人自那日起,就一直没有见面。

听到鲁良传过来的口信,夏衿便决定见他一面,问问具体的情况。相约的地点,自然是隔壁宅子。夏衿衣服都不用换,穿着‘女’装翻个墙头,过上一顿饭两顿饭功夫再翻回来,比出‘门’还要方便快捷。

却不想,她刚通过鲁良传话,约罗骞第二天某时会面,就接到了大房传来的消息,说夏袗出事了。在抗争无效而又被关在房里,日夜被夏正慎唠叨劝解下,她趁人不注意,偷偷上吊自杀了。

饶是夏衿向来冷静淡然,仍被这消息惊得站了起来:“救过来没?”

“还好。大老爷怕二姑娘想不开做傻事,最后得罪了朱府,所以日夜派人守着。今天早上是二姑娘哄着下人离开才上的吊。不过那人怕大老爷责罚没敢离开多久,回来得及时才救了二姑娘一命。听说,差点就不行了。”鲁婶道。

夏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夏府大房、二房,她最有好感的就是夏祐和夏袗两人。而且夏袗是受她连累,她又为着夏祁的缘故迟迟没去解决。夏袗要是死了,她定会良心不安的。

希望夏祁争气些,后两场也一如既往拿到第一名。

夏衿想。

崔老先生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有了他前段时间的指点,夏祁在县试中无往不利,除了第一场是随意安排的座次,后面两场都坐到了第一个位置上。只要他发挥正常,将第四、第五场的首名都拿下,便可免了府试、院试,提前拿到秀才功名,夏衿就决定去结果夏老太太的‘性’命。

那老太婆,真不能留了。

“你跟鲁叔说一声,约罗公子见面的话就别说了,只代我道一声谢就好。一切等我哥哥考完试再说。”夏衿吩咐道。

现在她满身杀气,真不适合跟罗骞见面。下‘药’杀死自家祖母,这种事任谁知道了都难以接受。夏衿决定不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唯她是从的菖蒲,以及倾心于她的罗骞。

鲁婶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令夏衿十分满意的是,罗骞并不像初尝爱情的‘毛’头小伙子,总想着时时刻刻在一起。听了鲁良传过去的话,他也没什么抱怨的情绪,只让鲁良告诉夏衿,他会派人盯着朱府后续的动静。

终于,县试的最后一场考完了。第二天张榜公布,夏祁取得了县案首。

鞭炮声在夏宅‘门’前“砰砰”作响,形容憔悴的夏正谦夫‘妇’几天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大房的夏祷和二房的夏祤,也顺利过了县试,准备参加接下来的府试。

是夜夜半,早已睡下的夏衿悄悄起‘床’,换了夜行服,跳上墙头,朝城南奔去。q

ps:早上本来要回家,却忽然接到电话,大伯子住院了。于是又在高速公路上来回狂奔七百公里,跑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探病。回到家的时候已晚上七点了。脑子晕乎乎,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候就码得了这么多,欠下的五百字,明日再补了。又这么晚更新,让大家等,实在抱歉。

去年生病,不光是我自家人,便是婆家的兄弟姐妹也特别关心,四处帮着寻医问‘药’,很感动,所以也想好好地回报这份亲情。

累了好久,待我休息两日,再来为和氏壁加更,感谢大家的打赏与厚爱。

大家看文吧,我洗白白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又是他

h2>这一次倒很顺利,直接到了夏府。夏家大房与二房分家后,就在中间砌了一道墙隔开,老太太仍然住在她原先的正院里。院里所有布局,夏衿都是极熟悉的。

她其他一概不管,直接到了老太太所住的屋子顶上,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然后在屋顶将瓦片移开,露出一条缝,拿出一根竹管,往屋里吹了一些药。待得听到里面的呼吸声变轻缓了,她才继续将瓦片恢复原样,然后拿出布套,将鞋套住;又拿出一副手套,戴到了手上,这才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到门前用铁丝将门栓顶开,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中了迷药,都已人事不醒。

夏衿一点也没耽搁,直接进了里间,掀开帐子,吹燃火折子往床上照了一下,确认床上躺着的正是夏老太太,她将火折子放到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橇开老太太的嘴就把药灌了进去,灌完药,她又拿出另一个瓷瓶,给她喂了些清水,以冲淡嘴里的药味。然后将火折子吹灭,迅速退出了门,复又把门栓给顶了回去。

这一进一出,她不过是花了两三分钟的时间。

做完这些,夏衿重又跳上屋顶,朝城东奔去。

走了一段路,她忽觉不对,连忙将身形隐在了屋顶阴影处。过不一会儿,便见前方街道有几人骑马飞奔而来,马蹄上似被包了布,踏在道上无声无息,马上的黑衣人也一声不响,这情形犹如鬼魅一般。

“呀”地一声,邻近一座宅子忽然发出开门的声音。

那几人立刻勒住马儿,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挥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翻身下马,走到那座宅子前,纵身上墙,朝院里看去。

宅子里有人提着一盏油灯,从屋里出来,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朝茅厕去了。

黑衣人跳下墙头,走到马前,对为首的那人摆了摆手。

为首那人挥了一下手,正要策马前行,忽听前面也有隐隐的马蹄响,几人拉住缰绳,朝前看去,便见前面街道也有几个黑衣人骑马而来,装束跟这几人一模一样。

双方在夏衿所藏的下方相遇。

新来的那几个看到对方,连忙翻身下马,拱手作礼:“爷。”

为首那人微一颔首,问道:“可有发现?”

夏衿听到这声音,猛地一震。

她前世经过特殊训练,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只要她听过的声音,她就能记住。

刚才说话这人,正是上次她到夏宅去,在半路遇上的追杀苏慕闲的那个领头者。

“没有。”新来的那人道,“属下们把城里都搜了一遍,并未见着那人,想是未往这里来。”

“宣平候府里呢?”

“属下将那里细细搜了一遍,并无收获。”

为首那人沉吟一会儿,下令道:“留下两人继续在此打探,重点守住宣平候府;其余人跟我往嘉州去。一刻钟后,在城门口集合。”

“是。”那人令命而去。

为首这人也带着手下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一直摒息着呼吸的夏衿这才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望着两个方向远去的两伙人,沉吟不已。

一会儿之后,她转了个方向,臭水塘方向苏慕闲曾住过的屋子奔去。

苏慕闲曾因爵位而遭弟弟追杀,追杀之人,正是刚才离开的那一伙人。如今他父亲去世,正是他袭爵的时候。他那弟弟既做出前事,想来是个丧心病狂之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非得把他哥哥杀死不可。再派杀手来追杀他哥哥,也就不奇怪了。

更何况,刚才那人一再提及宣平候府。苏慕闲跟宣平候府有亲,此前来时也住在宣平候府里。那他们搜索之人,不用多想,便是苏慕闲了。

苏慕闲到了临安,四处躲藏,并不一定会到塘西他曾住过的屋子去。但夏衿就想去看一看。以前两人还是陌生人的时候,夏衿都不介意伸手帮他一把;现在既是朋友,苏慕闲逢了大难,她又知道了此事,自然就不能不管。

去塘西的路上,夏衿走得比较慢。一来是避免碰上那群杀手,二来也是为了搜寻苏慕闲。她担心苏慕闲又像上次那样受了伤,躲或者倒在了某处。

一路寻来,并没见异常情况。然而到了苏慕闲曾住的过屋子外面时,夏衿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

她听到屋子里有沉重的呼吸声。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要不是此时正值月中,明亮的月亮挂在半空中,跟那晚半黑的弯月不同,恍惚里她都要觉得时光停滞,仍是那次她救了苏慕闲后,夜里来探病的情形了。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臭气拂鼻,那晚苏慕闲因为受伤发烧,呼吸同样这么沉重……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当”地一声,门缝里面忽然刺出一剑,要不是夏衿武功高强,且很是机敏,怕是要被捅个窟窿了。

屋里那人见一招未曾得手,紧接着又使出一招来。顾忌着挥剑的人可能是苏慕闲,夏衿并未还手,只是后退着左避右闪,想将里面的人引出来,借着月光看清楚是不是苏慕闲。同时她心里也大定——还能如此挥剑,看来此人伤势并不重。

然而那人却是不笨,见夏衿朝后面退去,他并没有追出来。而是守门不出,来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夏衿只得出声:“里面的是谁?为何挥剑相向?”用的是她自己的嗓音。

里面的人听了,似乎愣了一愣,继而门被猛地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声音沙哑:“可是夏衿?”

月亮虽不是特别明亮,但夏衿仍然看清楚了面前的人,这可不正是苏慕闲么?他形容憔悴消瘦,身上血迹斑斑。

“是我。”夏衿忙道。

望着夏衿,苏慕闲又惊又喜,一时之间,竟然掉下泪来。

“你……”不用多说,夏衿就已猜到苏慕闲遭遇了什么。

她往他身后望了望,问道:“你那小厮呢?”

她犹记得,那叫阿墨的小厮甚是忠心,上次还帮他将杀手引开,救了他一命。

苏慕闲神色更加黯淡:“他死了。”

夏衿默然。

她叹了一口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吧。”

苏慕闲正要转身,身体却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夏衿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受伤了?”

苏慕闲稳住身体,点点头,淡淡道:“还死不了。”

话虽不多,但夏衿却感觉到了苏慕闲的变化。她又在心里暗叹一声,扶着苏慕闲进了屋子。

进去让他坐下,她给他把了一下脉,神色凝重起来。

苏慕闲此时清醒,似乎没甚大碍的样子,其实不过是意志力起作用。他身体不光有伤,而且虚弱疲劳,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比起上回中箭伤相比,更加麻烦。

“你……从京城逃出来多久了?”她问道。

粗粗算来,苏慕闲从回京那日起到现在,也不过是二十来天。这二十来天他恐怕都是在逃亡,否则也不会让身体破败到这种程度。

果然,苏慕闲道:“我还没进京,就被人追杀。本来我想逃进京去拜祭我父亲,但进京的路全被封死了。我知道姨祖母在后面,又带着护卫,又想回转去找她们,但往后的路也被封死了。没奈何,只得往东去,转了一大圈,才摆脱他们。阿墨为护我,被乱箭射死了。”

夏衿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苏慕闲那弟弟,简直丧心病狂,要不就要苏慕闲死,要不就要苏慕闲身败名裂——苏慕闲侥幸逃脱了,也回不去了。父死,他却未归,是大不孝,这样的人是不配袭爵的。

“那爵位,不要也罢。”她只得安慰。

苏慕闲沉默着,没有说话。

夏衿从怀里掏出一些药瓶:“把上身的衣服脱了,我帮你敷药。”

苏慕闲再不像原来那样,脸红不好意思,而是顺从地将衣服脱了下来。

夏衿饶是曾出生入死,但借着月光看到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痕,仍倒吸了一口凉气。苏慕闲刚才的话很简单,但从这一身伤痕来看,他这短短二十来天遭遇的,何止他讲述的那一点事?其中的千辛万险,可想而知。

夏衿将瓷瓶中的药一点点倒在他的伤口上。药粉刺激着伤口,让人疼痛,苏慕闲却一动不动,稳稳地坐在那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倒完手上的药,夏衿无奈地站直身体。

瓷瓶因要放在怀里,所以并不大,只有三分之一个巴掌大小。而苏慕闲身上的伤太多,还有一条从肩膀一直划到肋下、骨头都能看得到的长而深的伤口,她手里的药,根本不够用。

“你先躺下,我去帮你拿药。”她拿起苏慕闲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苏慕闲却摇了摇头,抬头看着夏衿,清俊的脸上十分坚毅:“不必了。现在外面想来还在追查我,你跑来跑去,恐被人怀疑上。我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你。你还有父母亲人呢,不必为我冒险。”

果然是不一样了。大难还真是让人快速长大呀。

想起自己前世恰适大难时的心理路程,夏衿感慨万千。

“我的武功你见过的,我小心一些,不会让人发现。”夏衿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行。”苏慕闲答应得特别干脆。

夏衿顿了顿,看了苏慕闲一眼,转身朝外面跑去,还顺手将门给关上。

她跑了一段路,想了想,又转了回来,悄悄藏在暗处。

果然如她猜想的那般,不一会儿,苏慕闲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蹒跚着朝另一边方向走去。

夏衿暗叹一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掌朝他手脑勺一砍,把苏慕闲砍晕了,扛着他进了屋里,放在了床上。

她出来带上门,小心地朝家里跑去,一路还观察着城里的动静。想来那些杀手已撤,城里四处都极安静,并没有再遇上人。

她回家取了药,拿了一床被子和两件男装、一壶水,飞快地又到了塘西。

此时苏慕闲仍晕躺在床上,一如她离开时的样子。

夏衿让他翻了个身,慢慢处理他的伤口,再包扎起来,然后盖上被子。

做完这些,她长吁了一口气,开始想将苏慕闲安置在何处:这一次,她自然不会像上次那样,再置苏慕闲于不顾,她是要照顾他,直到他伤势养好为止。如果能把他安置到夏家附近,就能方便照顾。而且,这个地方的环境实在太不好了,把他放在这里,她于心不忍。

城西和城南,虽有两处院子,城东还有一处酒楼,但都住满了人。苏慕闲被人追杀,不能露脸,自然不宜带到这三个地方去。

莫非,要将他安置到夏家隔壁罗骞的那一套空宅子里去?R1152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夏府里

反正今晚是不能挪动苏慕闲的了。-一来他的身上的伤口不宜搬动,二来外面还有追杀他的人。夏衿便打算先将他放在这里,明日做好打算后,再将他移过去。

打定主意,夏衿跑到离这里最近的城西小院去煎‘药’,回来让他服下,这才回了夏宅。

她去老太太那里时已是半夜,这么一折腾,天都快亮了。

毕竟夏府那边要死一个人,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不敢睡懒觉,只稍稍眯了一下眼睛,待天刚放明时,她便如以前一样,起‘床’练武。

夏祁提前得了秀才,再不用去参加府试、院试,此时一身轻松,也同样起来跟着夏衿一道练功。

练完功吃了早饭,夏祁正要去崔老先生处,就得到了夏府那边的消息,说老太太病重,急请夏正谦过去看看。

夏衿的‘药’就高明在这里,并不是马上就让人死,这样太突兀,比较令人生疑。但病上一病再死,有一个缓冲,那就自然多了。

不管三房与那边闹得怎样,老太太病重,不光夏正谦得过去,舒氏和夏祁、夏衿都得过去看看。

于是夏正谦先行,舒氏等人也随后跟上,到那里下了马车,舒氏带着夏祁、夏衿正要进去,守‘门’的却是个生脸孔,直接将舒氏拦住,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硬闯?我家老太太病重,今日不接外客,还请回吧。”

舒氏气得发抖。

夏衿一个眼神,鲁婶上前,“啪”地一声。给了他一个巴掌。

鲁婶原在这个府里就是做粗活的。即便现在跟去了城东那边。管了厨房,一身力气仍在。这一巴掌顿时扇得那守‘门’人脸上现出了暗红的五个指印,嘴角也流出血来,显是牙齿被扇掉了。

“你们……”守‘门’人吐了一口血水,捂着脸指着舒氏等人,正要开口喝骂,夏衿一个眼神过去,鲁婶便又是一个巴掌。

这一下守‘门’人彻底怒了。一脚就要朝鲁婶踹将过来。却不想脚刚抬起来,不知从哪里飞起一脚,直把他踹飞到了半空中,从‘门’外飞进‘门’内,足足有一丈远,才“砰”地一声落到地上。从下身传来的疼痛,让他眼睛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他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想要恶心舒氏的。原来就打算得很好,他拦住舒氏不让进‘门’,让她们在‘门’口吵嚷。引得周围邻居来看。邻居们见了定然会说三房人少来探望老太太,以至于守‘门’的下人都不认得她们——以此来败坏三房人的名声。

却不想尼玛这三房人忒凶狠。二话不说便开打,不光扇耳光,还一脚能踹这老远,武力值爆棚,他完全打不过。这跟大太太‘交’给他的剧本不一样啊。

将拦路的狗儿打趴下,夏衿胳膊上一用力,连拉带拽,扶着舒氏直直往里走。跟来的下人见主子这气势,心里倾服,也一个个‘挺’直了腰板,昂着头跟着走进去。这整体形象甚是高冷,让路上的下人一个个避之不及,再不敢跳出来招惹三房。

到了正院,夏衿挥了一下手,带来的下人便留在了‘门’外。夏衿扶着舒氏,与夏祁一起进了老太太所住的屋子。

屋子里,却是一片静默。老太太闭着眼躺在‘床’上,不知生死,夏正谦正将手指从她腕上退回来,叹息着摇了摇头。

夏正慎虽然自‘私’,但在不涉及利益的情况下,还是很孝顺的。一看夏正谦这样,他顿时急了,问道:“你可有好办法?”

夏正谦又摇了摇头:“大哥,开医馆这么些年,有些病症你也是知道的。娘得的这个病,突发心疾,能拖到现在,已是老天有眼。我再有心,也无能为力。”

大太太就站在近旁,听得这话,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指责夏正谦。可一抬眼就看到夏祁,她连忙又闭上了嘴。

做些小动作恶心一下三房没问题,只要将下人拿出来顶缸,惩罚一下便是。但当面开炮她却是不敢了。如今夏祁考了个县案首,童生试未完就提前拿到了个秀才功名,这比当年费尽老劲、考了几次才得了个末位秀才的夏正浩完全不一样。夏祁以后没准前途无量。

而且现在三房又住在城东,跟宣平候府和推官府上关系都极好。即便有夏袗嫁入知府府上一事,但夏衿也是要嫁的,两人共伺一夫,地位相等,谁高谁低还未知晓。此时得罪了三房,又没了老太太在上头压着,她定然会吃大亏。

所以她极识时务地闭了嘴。

在利益面前,夏正慎比大太太还要拎得清。

以前有老太太在上头,他也算是“挟天子以令诸候”。现在老太太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着就在离世,三兄弟又分了家,他此时巴结夏正谦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得罪他?

因此他也没说什么,只哑着声音道:“有劳三弟了。”

夏正浩却将目光投到夏祁身上:“祁哥儿,你医术高明,不如你来给祖母看看。”

夏祁受夏衿影响颇大,现在又得了秀才功名,越发沉稳有度。要是以往,他定然会转过头来征求夏衿意见,可此时他二话不说,便走上前去,伸手给老太太拿脉——因“他”如今也算得神医了,为妨在外面有人叫他治病,他拿脉的姿势是经过夏衿特训的,极其专业。

几息之后,他将手收回,对着夏正慎和夏正浩摇了摇头,拱手道:“惭愧。”

夏衿职业使然,做这种事是极仔细的。她不光昨晚抹净了所有的痕迹,又让老太太拖着不当场死亡,她还要将夏正慎、大太太的疑心去掉,以免到头来又嚷嚷夏正谦和夏祁因为心怀不满,老太太得了病也不尽心救治,由着她死掉,并拿此做话柄威胁三房。

她上前一步,对夏祁道:“哥,那日听你说,曾在罗府见过谢郎中一面,不知你跟他‘交’情如何?能不能请他来给祖母看看?”

夏祁闻言,拧眉一蹙,继而‘露’出恍然地神‘色’,对夏正慎道:“谢郎中是丁郎中的徒弟。丁郎中如今年迈,已很少出诊了,城中各官府大老爷们,身有不适都是请谢郎中出诊。我前几日倒在罗府见过他一次。虽无‘交’情,倒也可以厚颜请他一请。如他肯来,也是我等之幸。”

夏正浩一听大喜,连忙道:“有劳祁哥儿。”

“祁哥儿一片孝心,你祖母听了,也会高兴的。”夏正慎也说了一句。

夏祁点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这时候,才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转头对夏正谦道:“爹,为表诚意,您跟哥哥去一趟吧。”

夏正谦自然知道,那位谢郎中,是跟夏衿有‘交’情而非夏祁。此时夏衿不宜离开,他就得顶在夏祁前面,以免让那谢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答应了一声,也跟在夏祁后面出去了。

大家默默地站在屋里,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夏老太太发呆。

夏正慎虽医术很逊,医理却是不缺的。他站起来‘揉’了一把脸,对大家道:“你们都出去吧,围在这里,对老太太不好。”

舒氏跟二太太魏氏对视一眼,带着各自的儿‘女’退了出去。

到了外屋,舒氏才得向二太太询问老太太发病的情况。

二房离得近,早上下人一发现老太太不对的时候,他们就被叫到了这边,所以二太太比较了解详情。

二太太便将情况说了一遍,无非是早上起来,下人就发现老太太变这样了。又感慨道:毕竟老人了么,身体也没以前那么好,忽然变这样,也很正常。

夏衿听得此话,倒不在意,将目光放到了夏袗身上。

此时的夏袗比原来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神情呆滞,身边还时时跟着两个健壮的婆子。感觉到夏衿的目光,她抬起眼,朝夏衿看来。

夏衿朝她遥遥地点了点头。

夏袗犹豫了一下,看了大太太一眼,见她正吩咐下人什么事,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一咬‘唇’,站起来朝夏衿走来。

“哎,姑娘。”两个婆子顿时紧张起来,一人一边扶着夏袗的胳膊,不让她‘乱’走。

夏袗低低说了什么,两个婆子朝夏衿看了一眼,这才紧跟着她到这边来。

“二姐姐。”夏衿朝她福了一福。

夏袗却一把将她扶住,嗓音一时哽咽:“对不起……”

夏衿愕然,问道:“姐姐何出此言?”

夏袗摇摇头,好半天才道:“我知道五妹妹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否则当年也不会不愿意冲喜。都是我连累了妹妹……”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夏袗话没说完,夏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朱家亲事,虽说老太太糊涂,为了报复三房不惜搭上自己一个亲孙‘女’,可这又何尝没有夏正慎唯利是图的原因?如果他肯劝老太太,不答应把夏袗送给朱友成做小妾,光是一个夏衿,老太太定然不会答应那‘门’亲事的。

这‘女’子,还真是善良。

夏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道:“老太太如今病重,那些事二姐姐何必提及?且等老太太病好再说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安排

h2>夏袗一顿,随即明白夏衿的意思。

老太太的情形,她刚才在屋里也看到了,更听到了仁和堂郎中和夏正谦父子的话,知道老太太是活不了了。如果老太太病死,她们做孙女的,必得守一年的孝,这一年里,亲事自然不会再被提起。

她紧绷的面部表情终于松缓了下来。

夏衿见状,便知道她不会再觅死了。心下顿时一松。

有些事情,她不方便说。但过不多久,朱府就会传出消息来,或是将亲事作罢,或是将亲事延迟。她就不相信朱友成发现自己不能人道,还要坚持纳她们进门的——如果那样,他的死期就到了。反正在这世界,她既开了杀戒,就不介意再杀一个。那朱友成,在街上调戏妇女、甚至强抢民女的事没少干,死了倒为世界省了口粮。

大家在外面或坐或站,没有一人离开,即便说话也是压低声音,气氛甚是压抑。好在夏正谦他们并没让大家等多久,一顿饭功夫后,他们父子俩便陪着谢郎中匆匆走了进来。

夏正慎听到下人通报,连忙从屋里出来迎接。那日在罗府谢郎中听夏衿一席话之后,对她是极佩服的。此时并不敢对她的长辈托大,连忙还礼,语言里也是极为客气。

看病要紧,几人寒喧几句,便带着谢郎中进了屋。其余人照着夏正慎的吩咐,仍留在外面,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谢郎中就出来了,跟夏家几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拱拱手便离开了,仍由夏正谦父子俩送了出去。

“怎样?”大太太急声问夏正慎。

夏正慎摇摇头,长叹一声:“谢郎中也回天无力。”

夏衿抬头看了一下天时。

“老爷,大老爷,快,快,老太太醒了。”屋里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个婆子,对夏正慎道。

夏正慎二话不说,提起前襟抬脚就往屋里跑去。

大太太愣了一下:不是说不行了么?怎么这会儿又醒了?

倒是二太太明白,轻声对舒氏道:“怕是回光返照了。”说着,招呼着大家一起进了屋子。

一进屋,就看到夏正慎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娘、娘,您怎么样了?”

老太太直愣愣地瞪着眼,嘴里嚅动着想要说话,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夏正慎在医馆干了多年,自然知道老太太此时是回光返照。既然救不活了,此时他心里倒盼着老太太交待些后事,比如将金银藏在哪儿了——分家的时候说好了的,老太太的体已归他。他倒不怕夏正浩和夏正谦来抢他的东西。

所以眼见得老太太要坐起来,他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步亲手将老太太扶起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嗬嗬咯咯……”老太太想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些怪声音,手还抬了起来,指向门口。

大家扭头一看,却是夏正谦和夏祁送了谢郎中回来,正站在门口。

大家转回头来,便看到老太太满脸怒容,嘴里“嗬嗬”不停,指着夏正谦和夏祁的手颤抖不已。

尼玛,快要死了还不让人省心。现在这样,不是平白让人猜测是三房父子害死的她么?

夏衿心里骂了一句,挤上前去,对夏正谦道:“爹,祖母想是口里有痰,说不出话。您用针刺她天突穴、水突穴、中府穴、玉堂穴……”

夏正谦哪里知道老太太如今这样,都是自家这煞星女儿干的好事?他虽对老太太不满,但要说盼着她死,却是一丝都没有的。此时能救老太太,他绝不会吝啬半分力气。

听了夏衿的话,他忙从怀里掏出银针,照着夏衿所说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刺到最后一个穴位时,“噗”地一声,一口浓痰被老太太吐了出来。丫鬟在夏衿的吩咐下,早已准备好了痰盂。此时接了,连忙端了出去。

“咳,咳咳……”老太太咳嗽两声,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指着夏正谦道,“把、把这孽畜赶出去,免……免得脏了我的屋……”

夏正慎为难地看了夏正谦一眼。

老太太又道:“我……我死了,也不要他们……守孝。我……不是他母亲,他不许……跪我……”

听得这些话,夏正谦心里五味杂呈。

两人好歹母子一场,老太太虽时常骂他,他却叫了老太太三十几年“母亲”。即便怨恨,他对老太太也是有孺慕之情的。没想到老太太对他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感情。便是死,也不肯叫他磕一个头,给她披麻戴孝。

见夏正谦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老太太那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断气了,仍颤抖着手,指着夏正谦不肯放下。

夏正慎只得开口道:“老三,你先出去。”

夏正谦目光复杂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舒氏和夏祁、夏衿也跟了出去。

四人刚刚在院中站定,就听得夏正慎的一声惨叫“娘”,屋子里传出一片哭声。

夏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张开了自己白皙而纤细的手。

她不是天生的冷血杀手,上辈子走那条路,也是被逼于无奈。现在她有温暖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兄长,这双手,她本不想再染鲜血了的;又思及老太太是被丈夫背叛、因妒成恨的心理扭曲的女人。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下心头戾气,没有杀人。

无奈老太太逼她太甚。

如今,这双干净的手,终于染上了鲜血,她并不开心。

她听到舒氏走上前去,在夏正谦身边耳语:“相公,要是咱们不哭灵守孝,外人不知情,定然会指责祁哥儿德行有亏……”

夏正谦还没想到这个,听了这话,既惊且怒。

命令是老太太下的。要改变这个命令,只有让老太太改口。可如今,老太太已死了,阴阳相隔……

他和舒氏、夏祁对视一眼,大家愁肠百结,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夏衿握起拳头,收回手来,心头瞬间变得冰冷。

死老太婆,便是死了,还不肯消停,竟然使出这种阴招害人。

她上前几步,凑到夏正谦和舒氏身边,轻声道:“爹,你跟大伯讲,如果不让咱们哭灵守孝,那就等于将我们赶出家门了。从此我们跟大房、二房行同陌路、再不是一家,有事他们再不用招呼咱们。”

夏正谦和舒氏眼睛顿时一亮。

以夏正慎那为利是图的性子,必然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老娘,得罪前途无量的三房。至于夏正浩,那是个重名声的。三房传出德行有亏的名声,于二房也没甚好处。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家人。

夏正谦回头向罗叔招了一下手:“你去里面,把这话转告给大老爷。”

罗叔低头拱拳,往屋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道:“大老爷和二老爷请三老爷、三太太进去哭灵。”

夏正谦和舒氏大松一口气,急步进去哭灵。

此时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不宜停灵太久;而且请和尚诵经,维持灵堂的正常运转是要花钱的,精打细算如夏正慎自然是不肯的。再说,小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所以老太太只停灵了三天,便被送到城外去,跟夏老太爷一并葬了。

为了夏祁的名声,夏衿这几日并没有偷懒耍滑,而是老老实实按点到灵前哭泣跪拜,只在休息的时候,偷偷换了夜行服,跑到塘西去给苏慕闲换装喂药。

苏慕闲的身体果然如夏衿所料,内外疾病一起发作起来,自那日被夏衿打晕起,他就再没有醒来,伤口红肿,高烧不退。夏衿又不能时时守在他身边照料,没奈何,只得派鲁良去照料他。

她用鲁良这么久,对鲁良的为人极为满意:忠心,有几分机敏,办事稳重又不多嘴;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女儿都在夏衿掌控下,出卖夏衿对他没好处。所以派他去照料苏慕闲,夏衿是极放心的。

鲁良平时在夏宅,就帮夏衿驾个车,别无他事。他们一家算是舒氏分派给夏衿所用的下人。所以在哭灵守灵的混乱之际,饶是舒氏这个三房的当家主母也没发现少了个人。

送了葬回来各自归家,夏衿沐浴换衣后,就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照着镜子化妆成一个陌生男子的模样,从墙头跳出,出门去找四处房子。因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租的房在哪里,这一次她并没请于管家、刘三和鲁良帮忙。而且苏慕闲只是暂住,伤好之后就会离去,她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离夏家近就可以了。

走了一阵,寻了两个中人来问,她终于租定了一处宅子——位于城南,价钱不低,且要交三个月定金。好在夏衿如今手头宽裕,将房子租了下来,只等晚上过去将苏慕闲搬过来。

将这一切办完,夏衿才回到家里补眠——这几日,休息的时间本就不多,她还要跑去塘西给苏慕闲诊病,端的辛苦。意志力和武功高强如她,也有些吃不消的。

夏衿在家里呼呼大睡,而隔壁院里,罗骞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院里走来走去,望着夏家宅院墙头,满脸焦急。

“公子。”于管家从外面进来。

罗骞一改平时的沉稳,急步上前问道:“见着鲁良没有?”R1152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世界太乱(和氏壁+)

h2>于管家摇摇头,颇为纳闷地道:“没见着,那家伙倒像是失踪了一般,这几天都没见人影。即便是夏家办丧事,他一个粗使下人,不应该被绑在夏家宅子里不出来呀。我托了人去问,都说没见着,不知跑哪儿去了。”

罗骞的眉毛蹙了起来。

于管家见状,犹豫了片刻,道:“小人倒是有个主意。”

罗骞抬眸:“你说。”

于管家张嘴欲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算了,这主意不好,还是别想罢。”

罗骞不耐烦了:“叫你说你便说,罗罗嗦嗦做什么?”

于管家只得道:“小人去夏家,说您生病了,请夏公子过来看看。夏家两兄妹中,夏公子是不懂医术的,如此,能来的就只能是夏姑娘。”他顿了顿,“即便来的是夏公子,把事情跟他透露一下,总比就这么等着的好。”

说完这话,他便有些惴惴。

方法是好方法,但古人忌讳较多,罗骞又生过一场重病差点没了。他这时候拿“公子生病”做借口,这不是咒自家公子生病么?被夫人知道了,不死都得脱层皮。

却不想罗骞一点也不在意,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办。”随即又叮嘱一声,“如果来的是夏公子,你不要往这儿带,将他带去对面茶馆。”

这座宅子,以后会是他跟夏衿会面的地方。他不想让夏家人知道,免得他们多想,往后去留心夏衿行踪。

于管家答应一声,复又去了夏家。

那边厢夏祁吃过早饭,正在厅堂里坐着,跟夏正谦和舒氏商议是否要去崔先生家一趟。

按理说,他得了县案首,第一时间内就要去拜谢崔先生的,偏不巧他这一考完,夏老太太就去世了,根本没给他去崔先生家道谢的机会。而如今他是重孝在身,又不宜上门。

“让罗大带上重礼,过去帮你解释一声。崔先生最重孝道,必是能理解的。”夏正谦道。

夏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心头未免有些郁闷。

他读书正在兴头上呢,恨不得时时跟在崔先生身边听他教诲。现在守孝一年,他不能去登门了,不光荒废一年光阴,没准一年后崔先后就要把他给忘记了,再不愿意这么时时带着他读书。

三人正商议着要备什么礼,就听得下人来报,说罗公子有病,想让自家公子过去给瞧瞧。

夏正谦和舒氏都抬起头来看向夏祁,脑子里想的却是夏衿。

夏祁年轻,又不在医馆坐堂,即便有以往的医案传出,大家的想法依然跟沈立文夫妇一样,只肯相信自己看熟的郎中,不肯将自己的命交给小年轻去冒险,所以这么久以来,并没有多少人找夏祁看病。即便有,夏正谦和邢庆生在夏衿的指点下,也能将病看了。有夏正谦这么一个有经验有口碑,医术似乎不在夏小郎中之下的老郎中看病,大家自然十分放心,再不提找夏小郎中的话。

唯有罗骞,得了病一直是找夏衿看的——两人私底下的接触,夏正谦和舒氏并不知道。在他们看来,自打夏衿治好了罗骞的病,又赁好这宅子之后,夏衿就没怎么跟罗骞接触了。倒是夏祁跟罗骞越来越要好。

夏正谦站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夏祁:“要不我去看看吧。”

夏祁却知道夏衿时常跟罗骞接触。但他以为罗骞并未看穿他和夏衿的身份,夏衿给他的印象又那么彪悍,在男女接触时不是个吃亏的主儿,没准还把罗骞坑得满头的包,所以他不光没对罗骞起什么防范之心,反倒对他十分同情。

此时听闻罗骞病了,他便心里生疑,觉得是罗骞找夏衿有事,生病只是借口。

他对夏正谦道:“罗大哥请的是我,我先去看看吧。不行我回来跟妹妹讨教一下,再去给他开药。”

“也好。”夏正谦又叮嘱,“以后你看着你妹妹些,少让她扮成你的模样跟罗公子接触。这些世家公子,不是咱们家能配得上的。一旦出了什么事,你妹妹就只能去给人做妾。”

夏祁也被朱家这事给吓了一跳。虽觉罗骞不是那样的人,却也想多了些,觉得要是罗骞不能保证娶他妹妹为正妻,以后两人最好还是不见面的好。

于是他也不跟夏衿商量,带着自己的小厮便跟于管家去了罗府对面的茶楼。

于管家来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一见从夏家出来的是夏祁,就赶紧让乐山去报信。待夏祁跟于管家步行到茶楼时,罗骞也紧跟着到了。

两人要了个雅间,摒退了下人,坐下来喝茶吃点心。

罗骞先寒喧,问了一遍老太太的丧事,又劝慰他不要太过伤心;接着又问起科举的事,以及往后的安排,这才切入正题:“我听闻,朱府大公子身体有恙,这两日不光请了谢郎中,还请了丁郎中去看诊。”

夏祁大喜,差点掩饰不住嘴角的笑容。

病了好啊,最好病死了算。如此他的宝贝妹妹就不用去给人做小妾了。

MD,那畜生不如的东西连他妹妹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竟然还想要纳妹妹做小妾,简直是找死——他对夏衿凶悍的认知,可比夏正谦和舒氏清楚多了。朱友成纳他妹妹,就是找死。可死了也挽回不了夏家的损失啊:夏衿即便能再嫁,也终是不够圆满。

不过罗骞下一句话,就让他笑不出来了:“我就担心丁郎中看不好,他们会来请你。”

夏祁嘴角的弧形就僵在了脸上。

这里虽说是雅间,但木制的阁楼并不十分隔音。夏祁凑近罗骞,轻声问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丁郎中都治不好,想必病得不轻。最好这一刻就死掉!

罗骞眨巴一下眼睛,低声道:“不能人道。”

夏祁:“……”

当机了好一会儿,夏祁这才算是回过神来,紧接着许多槽点都涌上了心头。

第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再让妹妹跟罗骞接触了。这些男人,真是口无遮拦啊,什么话都说!要是今天来的不是他而是妹妹……

这么一想,夏祁顿时凌乱了。

凌乱之后,他的嘴角再次翘了起来。

不能人道好啊,如此一来,连妻子都不需要了,哪里还需要纳小妾呢?这亲事,定然不了了之了。

高兴过后,他又卧槽:MD,不能人道这种病,竟然想请妹妹过去给他治,这特么是耍流氓知道不?

这么一想,他又凌乱了。

世界太乱,他决定回去就跟妹妹好好谈一谈,以后乖乖呆在家里,再不要到处乱跑了。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啊。

罗骞见他发了好一会儿呆还没拿出个章程来,挑眉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

夏祁这下回过神来了。

朱友成的老子是知府,朝庭命官;他家是平民,秀才的身份还没被认证呢。地位悬殊太大,他完全不能抗衡。朱家要请他去看病,他必得前往。否则,朱知府到学政面前说几句坏话,他到手的秀才功名怕是要飞了。

可不要说妹妹,即便是他装模作样去朱府看病,一想朱友成这病,也太恶心人啊!

“朱家求亲之事,必有背后指使者。”罗骞见他似乎没想明白,只得出语点破,“而且此人定与你家有龃龌。否则朱公子并未见过你姐姐、妹妹,她们又没艳名传出,怎么就偏要纳她们为妾呢?我怕到时候,朱友成不能纳你姐姐、妹妹了,就会在你身上做文章,说你治不好病,将事情赖到你头上。此时你功名未定,可不能有一丝不好的风评。”

夏祁被夏衿教养,近来颇有长进。这等事,即便罗骞不说,待他回过神来,也能慢慢品出来。只事情大大出乎他的认知,他才慢了几拍,没有立时反应过来。

此时经罗骞这么一点拔,他心里顿时一沉,皱眉想起对策来。

不一会儿,他抬起眼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去崔先生那里读书,近期内就不回家了。”

虽说如此做对崔家有些失礼,但相处一段时日,他深知崔老先生是不讲究这些的。勤奋好学,取了功名仍一日不肯放松,也没有半分得意,卷了铺盖又继续孜孜以学,这才是崔老先生最欣赏的做法。

罗骞望向夏祁的目光终于露出了欣赏之色。

他自认与夏衿心意相通,从此关系匪浅,此时便是带着考校小舅子的心态来问夏祁的。如果夏祁或脑子糊涂,或性情软弱,或能力不强,他就得花些精力来帮夏衿调教夏祁。否则,夏家三房的重担都压在他未来媳妇身上,他不要太心疼哦!

“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你父母、妹妹这边,我帮你照顾着,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夏祁站起来,对着罗骞深深作了个揖,感激道:“多谢罗大哥了。”

带着小厮出了茶楼,走在回家的路上,夏祁才发现罗骞的态度有些不对:照顾父母、妹妹,他的口气为何这么理所当然?就好像他是他夏祁的姐夫,照顾他的父母、妹妹是应当应份似的。

卧槽,罗骞不会是对自家那能干的妹妹有意吧?难道,他也想纳妹妹作小妾?R1152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谈心

h2>望着夏祁的背影隔入了街上的人群中,罗骞这才起身,缓步往外走去,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于管家见罗骞所去的方向竟然是夏宅,欲言又止,终是选择一言不发,与罗骞一起去了夏宅隔壁的宅子里。

隔一堵墙,夏祁带着满腹心绪进了门,直奔正院。

因是热孝,夏正谦并未去医馆,跟舒氏正坐在堂屋里说话,见夏祁沉个着脸走进来,忙问:“怎么回事?罗公子的病情很不好?”

夏祁摇摇头:“他没病,叫我出去是跟我说一件事。”说着,便将罗骞的话都说了一遍。

夏正谦和舒氏听了这话,也是喜忧交加,站起来道:“我们去给你收拾东西,你赶紧走。”说着,忙忙地就出去了。

夏祁则借口安慰妹妹,去了清芷阁。

那边夏衿好不容易睡了个懒觉,才刚起床洗漱妥当,正准备吃早餐,就听到茯苓说少爷来了,抬起头,就看到夏祁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怎么了?谁惹你了?”夏衿很好奇。

夏祁是个温和性子,很少无缘无故发脾气。如今老太太死了,大房、二房都怯了胆,不敢招惹三房。除了他们,还有谁惹得夏祁如此不高兴?

夏祁没有说话。在夏衿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

夏衿摸了一把脸,笑道:“怎么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花?”

夏祁转脸一瞪菖蒲:“你们都出去。”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挥了一下手,带着薄荷、茯苓等人退了下去。

夏衿耸耸肩,端起桌上的粥碗慢慢吃了起来。

夏祁一阵气恼,想要将夏衿狠狠地骂一通,但张了张嘴,却发现最让他邪火的那一部分,竟然没法说。

他顿时泄了气,有气无力地道:“刚才罗公子找我,跟我说朱大公子病了,可能会找我看病。他担心有人在背后使坏,将朱大公子的病赖到我头上,让我避一避。爹娘在那边收拾东西,我马上就到老师那里去了。近期内,就不回来了。”

夏衿倒是停了箸,认真地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提起筷子,夹了一筷香油拌过的咸菜,慢悠悠地嚼着。

夏祁见她不说话,恨不得把她手上的筷子抢过来。但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只得放弃这个想法,狠狠道:“你怎么不说话?”

夏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抬起眼皮,搭了夏祁一眼:“你是不是想让我以后少出去,再不许跟罗公子他们接触?”

“……”

夏祁被她一击而中,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就你!”夏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挂在脸上,想不知道都难。”

夏祁的脸红了起来。

拿了个秀才功名,他一下子就觉得自己长大了,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所以才觉得自己该管一管妹妹了。可现在,两句话就被夏衿拍了回去,打回了原型。

他瓮声瓮气地道:“我是为你好。好好一个女孩儿家,整日扮成男人样。他们又不知你是女人,说话没个顾忌。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他抬起眼,又道:“我现在考上秀才了,以后家里但凡有事,就交予我,不用你抛头露面,再操那么多心。”

夏衿知道夏祁是为她好,有个哥哥这么护着自己,她也很是心暖。

但她却不能惯夏祁这毛病。

她嘲讽地一笑:“是啊,现在家里有好宅子住,有钱花,开着医馆,打出了名声,而且再不用受那边府上的气,于是就用不着我了。此时便嫌我抛头露面,给你这个秀才老爷丢脸了。”

夏祁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当初三房被老太太欺凌得生不如死,是夏衿谋划着分了家,凭着跟罗骞的关系低价赁了这座宅子,又用她给人看病的钱开了医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这会子什么都好了,就让她装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颇有些过河折桥,忘恩负义的味道。

要是以前,夏祁定然就这么给夏衿带歪了去,凶残镇压了。

可现在夏祁也不是小绵羊了,他虽心里有愧、满脸通红,仍奋力反抗,挭着脖子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衿斜倪着眼睛望他:“难道你不是叫我不出门?”

夏祁噎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道:“外面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是怕你受委曲。以前是我无能,不能护着你。现在我有能力了,就不能看你这么操劳。我也不是要关着你不许你出门,只是觉得你不用这么辛苦,什么都往自己肩膀上扛。每日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就好,其他的,交给我就好了。”

夏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夏祁,嘴角终于禁不住地往上翘。

她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实际上的弟弟,终于长大成人了,知道心疼她、体恤她了。

可是她语气仍是淡淡:“可我要是喜欢呢?我喜欢过这种日子,不喜欢被关在家里呢?”

看到夏衿嘴角的笑意,夏祁以为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大松一口气之余,正满心欣慰,可接着,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脸上刚露出一半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身子顿时垮了下来。

可不是,如果这种日子是妹妹喜欢的呢?

夏衿早饭也不吃了,就这么眼定定地瞅着夏祁,等着他的回答。

夏祁也没凭意气说“行”或“不行”,而是认真地想了一回,终于有气无力地道:“你要是喜欢这样,自然没问题。只是我希望你跟那些男人接触的时候,多注意一下。你虽然能干,却不是什么东西都懂,别让人骗了去。”

夏衿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的笑容来,冲着夏祁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世上,只有我骗人,没有人骗我的道理。凭他是谁,敢招惹我,准是活腻歪了。”

夏祁打了个寒战。这才想起,他妹妹是煞星,不是小白免。罗骞跟她接触,还不定谁欺负谁呢。

既然战斗力强,夏祁干脆就挑明了说:“那你心里可要想清楚,罗公子虽长得好,学问也不错,但以咱们的出身家境,是配不上他的。即便他不在意,还有他家人呢。他娘一心想让他有个好前程,必然给他配个世家女。你要不想做妾,可千万别听他花言巧语,被他哄了去。我别的不担心,就只担心这一条。这一条你要是能做到,我就不管你。”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妾的地位,你是知道的。大伯、二伯他们家,那些小妾过的是什么日子!章姨娘别看挺风光,可哪次宴会别人请她?谁将她看在眼里?根本上不得台面!你要不想一辈子受窝囊气,就千万别动去给人做妾的心思。男人嘴里的话,都是靠不住的。”

这一回夏衿是真的被感动了。

她没想到夏祁在这个问题上想得这么细。要不是为她好,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哪里会想这个?

她的眉眼柔和下来,声音也变得暖暖的:“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小妾的。我还没那么自甘下贱。”

有了夏衿这句话,夏祁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他站了起来,“那边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我还得去挑些书,就不跟你多说了。这段时间我不在家,爹娘那里还得你费心多照顾些。”

“嗯,放心吧。”夏衿也站了起来。

待得兄妹俩去到外面,夏正谦和舒氏已把各样礼物和吃的、穿的都收拾好了,一齐放到了马车上。这时舒氏才发现鲁良不见了,问夏衿:“鲁良呢?怎么不在家?”

“哦,我让他去帮我做一件事,你让刘叔赶车吧。”

鲁良既给了夏衿使唤,舒氏便不再问,唤了姓刘的下人过来驾车。

夏祁回房包了一包书,便上了马车,跟父母、妹妹告别。

原先夏祁也去崔先生家住过一阵,夏正谦和舒氏倒也没多少不舍,叮嘱了几句,便让刘叔启程。

送完夏祁回到家,夏衿想了想,瞧了瞧隔壁的墙头,叫了菖蒲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

菖蒲自打跟着夏衿,神经已被练得极强大了。听自家姑娘说要翻墙到隔壁去,她脸色都不变,只指着夏衿身上的衣服问道:“姑娘您不换身衣服?”

夏衿低头看看自已身上的家常服,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随便了,容易被人看轻了去。便回房去换了一件半新旧的衣衫。待菖蒲将院里的下人都引开,便跳过墙头,到了隔壁院子。

隔壁的格局跟夏宅一模一样。夏衿过去,便是一个小院,出了小院,再往前走,便听到正院里有脚步声,进去一看,正是于管家在那里来回踱步。

“于管家。”她走进去,叫了一声。

于管家被吓了一大跳。

他能被罗家母子器重,不光是他办事能力强,也是因他身上有武功的,办什么事都比较好使。可这会子,夏衿进来了他都不知道,难道夏衿还是个武功高手不成?R1152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惊喜(和氏壁+)

待转过头,便看到夏衿婷婷玉立地穿着女装站在那里。

夏衿接手这具身体以后,吃些药好好地调养了一番,又每天锻炼,营养也跟上了。这段时间,不光长高了一些,皮肤也白皙红润得跟瓷一样,透着一种玉光。再配上那黑亮有神的大眼睛,清冷疏离的气质,往那里一站,竟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于管家虽不是第一次见到着女装的夏衿,但每次见她,都是许多人的场合,他自然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女孩儿看。这会子乍一见夏衿这样打扮,不由得看呆了去。

夏衿见于管家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不接话,眉头不由得一蹙,正要再开口,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厅堂里传了出来,转头一看,罗骞已站在了门口。

“夏衿。”罗骞的声音有些高昂,似乎很激动。

夏衿冲他一笑,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罗骞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直到她走到自己面前,仍未从那双黑水银里拔出眼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夏衿的长相,原因跟于管家同。

夏衿看他跟于管家一样呆,调皮心一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顿时把罗骞闹了个大红脸。

“咳……”罗骞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对于管家一挥手,“你下去吧。”

于管家:“……”

这就是院子了好不好?我还能“下”到哪里去?

他只得退到院子外面去。

到了院外,他又纠结了。乐水已被罗骞打发回去了,这宅子里只有他一个下人。罗骞跟夏衿指定要到屋里说话的,他现在呆在院子外面,离得太远。一会儿公子在屋里有什么吩咐。叫他他也听不见呀。

咳,那都是借口。其实吧,他就想知道自家公子跟夏姑娘说些什么。

罗骞与夏衿进到厅里坐下,第一句话就是:“往日你穿女装时不好意思看,今天才知道你本来的样子。你跟你哥哥,长得并不是一模一样。”

她白了罗骞一眼:“同性的孪生兄弟或姐妹才一模一样,异性的是不一样的。”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说着。他又仔细地端详了夏衿几眼——这算是自家未来媳妇了,即便看上几眼也不算失礼了。

饶是夏衿脸皮厚,也被他看了个大红脸。她干脆举起袖子来。挡住了罗骞的目光。

这举止十分有趣,罗骞不由得轻笑起来。

夏衿放下袖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才问道:“朱友成到底是受谁人指使。你查出来没有?”

罗骞渐渐收起了笑容,望着门外。眸子也冷了下来:“是罗宇。”

他转头看了夏衿一眼:“我打一开始就怀疑是他。只是这段时间他被打了,身边的下人也因上次的事被遣的遣,卖的卖,被我安插进去几个人。一直盯着他,并没发现他有什么举动,所以我开始就没查出来。”

“后来我才发现……”他冷笑一下。转过头去望着门外,“章姨娘有个远房亲戚。早在两年前就被她送给了朱友成作妾,还帮他生了个儿子。想必那女人遵照着前头的吩咐,一直在朱友成耳边吹枕头风,这才有了到你家提亲的事。”

夏衿叹息:“你家章姨娘,埋棋子还埋得挺深的,是个人才,可惜没用到正道上。”

罗骞的眼眸越发的冷凛。

夏衿知道提起章姨娘,罗骞定然不舒服,她转移话题道:“可我只是你一好友而已,你那位大哥他有必要咬着我不放吗?”

罗骞冷哼一声:“在我家宴会上,你不是坏了他的大事吗?他这人,睚眦必报。”

夏衿摇摇头,提醒道:“他最恨的人是你。依我看,你还是小心些吧。”

罗骞点点头:“他是恨我,恨不得我死,这个家就是他们兄弟两人的了。我死了,他再把我娘一害,撺掇着把章姨娘接回来扶正了,他们便一家人开心过日子。”

他转过头来,轻哼一声:“可惜,我爹还不算糊涂人,最恨兄弟阋墙,偏还是衙门里专门审案、查案的,章姨娘和罗宇怕做得不仔细,被我爹察觉,得不偿失,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我生病那次,他们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前几日宴会上是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才布了个局,但终不敢害人性命,只拿婚姻作文章。”

夏衿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照她看来,以前罗宇尚还有底线。现在章姨娘被驱,他被惩罚,以后想来也会被冷落,又要娶李玉媛那样的妻子,到了这种地步,没准他觉得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这样的人,就会破釜沉舟,做出疯狂的事来。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出手把他打死打残,不能再为祸人间。而不是老这么被动的挨打。

但罗宇终究是罗骞的大哥,这种事,她自然不好给什么提议。

罗骞见她不说话,以来她被自己那话吓住了,转过头来,柔声道:“别怕,有我呢。我必不会让他再害你们。”

夏衿“嗯”了一声,冲他一笑。

“朱友成那边,你也放心。如今查出来是章姨娘那亲戚捣的鬼,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会从她那处下手,让她劝着朱友成给你们一个准话的。”

夏衿嘴角一勾:“如此一来,那边就不会怀疑下药之事了,甚妙。”

罗骞转过头来,望着她,目光灼灼。

天下女人,还有谁如此聪慧,又有谁能如此懂他的心?

夏衿被他的炽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连忙将脸移开去,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这一年内,我定会说服我娘的。一年后你出孝,我就上门提亲。”罗骞发誓一般,低声道。

夏衿心念一动,眼睛盯着地下,睫毛扑闪,没有说话。

她脑子里浮现出夏祁所说的话来。

她抬起眼来,与罗骞对望。

或许,她应该对他有些信心罢?

沉默了一会儿,她扯开话题:“临江城里,你可有什么认识的人可以做酒楼掌柜的?”

“嗯?”罗骞有些诧异,“你要给岑家那个酒楼招个掌柜?”

夏衿点点头:“我想要个人,专门帮我处理人情上的事务。”

因为事情太多,酒楼并没有按时开业。现在夏祁的童生试考完了,老太太的丧事也办完了,酒楼那里,就得尽快开张起来。

只是问题来了,夏祁为避开朱家事,去崔先生家了,她自然不能再扮成他的模样到处跑。董岩层次不够,对临江城官宦权贵这种层面的人认识不多。而酒楼的定价、档次注定了要走上层路线的,这就要求有一个场面上的人帮着张罗人情来往。

原来在这个问题上,夏衿不想求罗骞的。可现在他不是自己人了么?她有难处,不找他找谁啊!

罗骞认真地想了一回,对夏衿道:“白家,白通判家,你知道吧?”

夏衿点了点头:“嗯,知道。”罗府宴的时候她还挨着白家姑娘坐呢。白家人教养不错,给她的印象极好。

“白家有个亲戚,叫白琮,跟我是同窗,关系挺好。不过他父母去世了,寄居在白大人家,念书不行,考了几次都没考中个秀才,正不知干什么好呢。前一阵才托了我,叫我给他找点事做。他这人别的不行,就是一张嘴挺会说话。因在临江读了十年书,场面上的人也熟。要不,你什么时候见见他?”

“不用了。”夏衿摆摆手,“你觉得他好就行。”

其实她是个操心的命,什么都要自己挑选才放心。但罗骞办事又不一样,这人稳重得都不像十七岁的年轻人。罗骞既然说好,她觉应该没问题。

至于那白琮是白家亲戚,跑来做酒楼掌柜,白通判会不会说他,对酒楼有没有影响,她一概不问。她知道罗骞肯定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否则不会介绍这么个人给她。

“你跟他说清楚,一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只需要他招呼客人,处理矛盾。别的,都不用他管,也不许他插手。”她仍是丑话说在前头。

“嗯,我去跟他说。”罗骞道。

事情说完了,夏衿看看天,站了起来:“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得回去了。”

罗骞也知道她是跑出来的,心里虽然不舍,却也不好留她。两人来日方长,要相处也不在这一时。他也站了起来,要送她出去。

这一会儿,他才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怎么来的?”

夏衿是穿女装而非男装啊,身后也没带丫鬟,这样直接出来,真的没问题吗?

夏衿摸了一下鼻子:“我跳墙过来的。”

“哈?”饶是罗骞一向沉稳,闻言也把嘴张成了“0”字型,眼睛瞪得老大。

“那个……”夏衿略有些抱歉地道,“我师父……教过我些武功。”

罗骞:“……”

他此时的心情,就像你买了个房子,结果交了钱,却忽然发现后面还带着个大院子。那种意外的惊喜,真是让人难以形容。

夏衿见他满眼放亮,嘴角不住地往上翘,看样子没受到惊吓反而是一副惊喜的样子,她满意地抿嘴一笑,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他笔挺的鼻子:“我走了。”不等罗骞回神,一扭身就跑出了院子。(未完待续)

ps:为水墨烟旎的又一块和氏壁加更,么么哒~

这章更这么晚,4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仍是那句台词

h2>然而一直等在院外的于管家就看到夏姑娘从院里走出来,冲他点了一下头,便朝后面的院子走去。

“夏姑娘,那是后院。大门的方向在这边。”他以为夏衿走错方向了,忙道。

“哦,我知道。”夏衿回了他一个微笑,继续往后院走去。

看着夏衿进了二门,于管家心里一急,犹豫着到底是跟在她身后,还是急急回院里禀报公子,就见罗骞从里面出来了,问他:“夏姑娘呢?”

于管家往二门一指:“去后院了。”

罗骞急步往二门走去,还吩咐于管家:“在此等着。”

于管家只得定在了原处,心里却是满满地好奇,不知夏衿一个人跑到后院去干什么。

没过多久,罗骞出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

于管家看到他身后空空如也,问道:“夏姑娘没跟您出来?”

“哦,她回家去了。”罗骞轻描淡写地道,见于管家一脸惊愕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她武功不错。”

于管家的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看到于管家受惊吓的程度跟自己一样,罗骞的心情越发的好了。

夏衿回到家里,见菖蒲仍守在墙根处,而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她拍拍手,对菖蒲道:“回吧。”

过了一会儿,舒氏来看女儿,见夏衿叫人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喝茶看书,她也没打扰,悄悄地又退了出去。

如今多事之秋,夏衿能安静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让她十分满意。回去把情况跟夏正谦一说,夏正谦也很欣慰。

诸不知这乖乖呆在家里的女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换了夜行服,跳上墙头。她先在城里逛了一圈,见四处都安静,并没遇见那晚追杀苏慕闲的人,夏衿这才放下心来,去了塘西。

“哚,哚哚……”

屋里伺候苏慕闲的鲁良听得这有节奏的敲击声,连忙出来开了门。

“今天怎么样了?”夏衿迎头就问。

“白天有一阵已不发烧了,晚上虽烧了上去,但没昨晚那么烫了。”鲁良低声道。

夏衿走进屋里,便对上了床上一双晶亮的眼睛。

夏衿笑了起来,走上前去问道:“你醒了?”

苏慕闲点点头。

“放心,他们已经撤了。我刚才在外面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苏慕闲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谢。”

发了几天高烧,他的嗓音很是沙哑。

夏衿一摆手,伸出手给他拿了一下脉,点点头道:“没事了,再调养几日就好了。”

苏慕闲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夏衿抬头看向鲁良:“这里环境不好,我想给他换个地方。白天不方便,我现在就把他背过去。你先留在这里睡一觉,明天天亮了再过去。”又把地址跟鲁良说了。

鲁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到现在他还挺懵呢。

他虽跟苏慕闲打过一个照面,但印象并不深。而且那时的苏慕闲是宣平候府的贵客,武安候世子,翩翩佳公子一枚,相貌英俊、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眼前的苏慕闲因被追杀,四处躲藏,早已不复原来模样。衣衫破了好几处,还染了血渍,五官凹陷,胡子拉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个是谁来。

可那天一早,他就被自家姑娘拎到这里来,叫他伺候这个病人。还没等他发问,便又走了,除了一些医药上的叮嘱,什么情况都没跟他说。

他现在越发地看不懂自家姑娘,不光一身武功,开着点心铺和酒楼,还去逛青楼,现在又跟这满身血渍的男子关系莫名……

鲁良觉得,他都快要撑不住了。

夏衿说完那话就没再理他,转过身去对苏慕闲道:“你忍着些疼,我现在就背你过去。”

苏慕闲却摇摇头:“不用,这里挺好。”

夏衿是个土匪作风,做下的决定就容不得别人说“不”,她眼睛一瞪,道:“你少废话。要是不想让我再打晕你,就老实呆着别动。”

想起前几日见到她的情景,苏慕闲老实闭上了嘴巴。

“鲁良,过来帮忙。”夏衿虽说可以扛起苏慕闲就跑,但人家醒着,她也不能太过粗鲁对待。转过身去,在苏慕闲面前半蹲下来。

刚才还一阵腹诽的鲁良,这次终于忍不住了:卧槽,这男人是谁呀,还让咱家姑娘背他,来个肌肤之亲,美的他吧?咱家姑娘可还没嫁人啊!

他可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可把他家姑娘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给看过了。

鲁良这一回没有老老实实听话,而是在夏衿旁边也蹲了下来:“姑娘,这活你可不能干,让我背吧。”

“行了,你就别裹乱了。外面还有人到处追杀他呢。你就这么背着他慢吞吞地走在街上,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没出多远就被人发现了。”夏衿知道鲁良是好意,便也耐心地多说了几句。

苏慕闲被人追杀的事,鲁良被拎来第一天,夏衿就告诉了他,就是为了让他小心些。

此时他知道夏衿说的是实情,虽满心不愿意,他还是起身将苏慕闲小心地扶到夏衿的背上。

趴在夏衿那瘦小而柔软的背上,苏慕闲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有着异常的坚定:“放心,等解决完麻烦,我回来娶她!”

夏衿身体一抖,差点他扔到地上去。

“我说,你有完没完?”她回过头,气势汹汹,“来来去去就这一句,你换点新鲜台词行不行?娶娶娶,谁要嫁给你了?”

苏慕闲裂开干裂的嘴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开门。”夏衿命令鲁良。

被苏慕闲那句话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的鲁良这才跑去开门,看着自家姑娘背着个一米八的壮小伙,仍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走到外面然后如燕子一般,一跃就上了屋顶,三跳两跳就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见了踪影,鲁良站在那里,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来。

夏衿和苏慕闲一路无话,到了她新租的宅子里,找到那间正屋,将苏慕闲小心地放了下来。

这房租得之后,她又新买了被褥帐子等日常用品,此时铺在床上的被子还带着太阳的气味,十分干净好闻。苏慕闲躺在那里,百感交集。

“来,我帮你看下伤口。”夏衿小心地给他翻了个身,露出后背的伤口。一看伤口的红肿已消下去了,并且已经结痂,她大松了一口气。

掏出所带的东西,用消过毒的棉花将原来的药抹掉,重新上了新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夏衿扶着苏慕闲躺好,对他道:“还过几日,就差不多了。不过你这身体,且得养上十天半个月。否则以后怕是得吃大亏。你要惜命呢,就听我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慕闲点点头,道:“我听你的。”

夏衿满意地一笑,将东西都收拾好:“行了,你睡吧,我也回去睡觉了。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你有什么不方便的,忍忍吧,鲁良天亮就过来。”

苏慕闲点点头,眼看着夏衿将灯吹灭,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目送她离开。

苏慕闲捡回了一条命,夏衿心里也轻松许多。经历过种种,夏衿虽然在赚钱,却是将钱看得很轻,将家人、朋友看得很重。为免夏正谦和舒氏担心,之后几日她白天只呆在家里,晚上去看一看苏慕闲。

为了好见面,她又跟罗骞约了个暗号:罗骞到隔壁屋子,想见她面时,就在那边院里一株高高的广玉兰树上扎一朵粉红色的绢花,她看见了就跳墙过去约会——说是约会,其实更像办公。她不方便出去,就由于管家接手了酒楼的开张事宜。然后再通过罗骞的口,通报给夏衿。两人小手也没拉,情话也少说,偶尔脉脉含情对视一眼,彼此都已觉得甜蜜得不行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罗骞是古代男子,满脑子礼仪道德、男女大妨。每日这么偷偷摸摸约会,他已觉得是对夏衿的大不敬了。

初尝恋爱滋味的人都知道,初恋时一旦情动,那绝对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眼里脑里全是那人的影子,无缘无故就要嘴角含笑地发一会儿呆。所以罗骞明知如此不敬,也禁不住心里的渴望,每日都要到夏宅隔壁来坐坐,否则那一天他就看不进书去。

就这么矛盾的一个人,每日悄悄约会,看一看夏衿,跟她说几句话,他都已有负罪感,哪里还肯轻慢她、亵渎她呢?所以,即便有很强烈的渴望,想要拉一拉她的小手,亲一亲那粉红的脸颊,他都会怀着深深负罪感,将这**强压下去。

而夏衿呢?杀人她在行,可恋爱却是第一次。她虽心思细腻,却不是那喜欢风花雪月、伤春悲秋的女子。她喜欢看实际行动,不喜欢听什么海誓山盟。眼看着罗骞放着书不念,花那么多时间来帮她张罗酒楼、操心琐事,她就觉得已是满心甜蜜,很是圆满了。而且,古代女子最重矜持。太过轻浮,容易被人看轻了去。所以,罗骞恪守礼节,她自然也不肯越雷池一步。

于是,1152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劝

h2>苏慕闲的伤口渐渐好了,但人却变得越来越沉默。要是鲁良和夏衿不跟他说话,他可以坐在那里,半天不动也不说话。

夏衿看不过眼了,坐到他面前,斜睨他一眼:“我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他既抢了你的东西,那你抢回来就是了。用得着这样半死不活的不开心吗?”

“可那是我弟弟。”苏慕闲垂下眼来,看着手上的那杯茶,“我母亲还护着他。”

“嗤”,夏衿嘲讽地一笑:“那他两次害你性命,他怎么没想你是他哥?跟这种畜生讲情义,你还真是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苏慕闲抬起眼来,“什么东郭先生?”

夏衿一愣,这才想起这是个架空古代,前世很多典籍这里是没有的。她便把东郭先生与中心狼的故事跟苏慕闲讲了一遍。

说完她又道:“对坏人乱施仁义,你以为你就是好人吗?东郭先生救了中心狼,那狼不光要吃他,还会再吃别人,这就等于间接害了别人的性命。你那弟弟对亲哥哥尚且如此歹毒,对旁人如何,可想而知。你宽纵了他,就是害人。”

苏慕闲自小在寺庙里长大,所受的都是“慈悲为怀”、“心存宽宥”,即便是坏人,也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宽和。他弟弟杀他,他也没想过要杀回去。只想不明白为什么至亲骨肉,要为了那虚无的东西,非得你死我活。

如今夏衿的一套歪理,颠覆了他的认知,却又说得十分有道理,让他脑子一片混乱。

想不明白,他干脆问了出来:“可我要是也去杀他,那不就跟他一样,害了他的性命了吗?那我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你。”夏衿恨铁不成钢,伸手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如果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绝不允许你活在世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害人者,最是心虚,不见你死,绝不罢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苏慕闲喃喃地品味着这句话,品味完了之后,眉头皱了起来。

夏衿见他还是没清醒,便拿罗骞的事做例子:“罗府那天宴会上发生的事,你知道吧?”

苏慕闲点点头:“知道。他大哥想害他,被他回击回去,反受其害。”

“那你知道他以前被他大哥所害,差点死掉吗?”

苏慕闲一惊,摇摇头:“不知道。”又问,“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夏衿就把罗骞先头因章姨娘和罗宇捣鬼,耽误了病情,差点病死的事说了。

苏慕闲听了这话,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皱眉道:“可罗三公子即便受害,也没害他大哥性命啊。”

“那是因为罗大公子没有直接拿刀砍人!”夏衿一句话打破了他仅存的幻想,“可你弟弟呢?”

苏慕闲双手捂着脑袋,再不吭声。

夏衿却不放过他,又问:“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才是正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要是被你弟弟害死了,我救你岂不是白救?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苏慕闲放下手来,挺直身体,抬起眼来看向夏衿。

夏衿摆摆手:“行了,我不多说了。你自家的事,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前那寺庙是回不去了的。你那好弟弟,一定派人守株待兔,等着你回去送死的,你可不要自投罗网。”

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二日,悬在夏家三房头上的那只靴子,终于落了地:朱家派人来请夏祁看病,得知夏祁并不在家,而是去了崔先生那里,失望而归,临走前放下话来:“还请夏郎中派人去请了令公子回来,给我家公子看病。治好了,必有重谢。”

话虽说得客气,但威胁的意思仍在。虽拿定了主意,夏正谦和舒氏仍愁的不行,长吁短叹,一时又怕这样得罪知府府上,引来祸端;一时又觉得朱大公子硬纳夏衿作小妾,病死才好,这病绝对不能去看。左右摇摆,坐卧不宁。

夏衿见状,只得给他们也下一剂药,佯装生气道:“你们既想两边周全,倒也容易,直接叫人将哥哥接回来,然后我扮成他的模样,去给朱公子看病就是了。治好了病,我就留在那边作妾不回来了,你们带着哥哥,好生过活。”

说着,她摔了衣袖就回了自已院子。

苏慕闲身上的伤渐好了,可以自由坐卧,鲁良便被夏衿叫了回来,时不时地在府上露一露脸,只一天三趟去看看苏慕闲。

此时鲁良便得了夏衿的暗示,悄悄跟夏正谦说:“小人这几日被姑娘派去朱府门前打听消息,听说,朱公子得的是不能人道之病。这病也忒恶心了。老爷,您要是派姑娘去给他看病,即便朱府放姑娘回来,姑娘也没脸回来了。”

夏正谦大惊。

他本就没打算让夏衿去给朱友成看病的,只是以一小老百姓的身份,得罪一州知府,他心里不安而已。

此时刚被女儿挤兑完,这会儿鲁良又说这话,他顿时急了,急赤白脸地道:“我哪有说让衿姐儿去给人看病了?不看病,他就算一知府,又能拿我怎的?我一没犯法,二没不纳苛捐杂税,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这么一说,他的心倒定了下来,只等朱府的第二只靴子落下来。

没想朱府那边还没消息,夏正慎倒上门来了,一进门就劝夏正谦:“我听说朱府叫祁哥儿过去给朱大公子看病,怎的没去?”

夏正谦眼睛一眯:“你打哪儿得的消息?”

夏正慎面露尴尬:“朱大公子不是袗姐儿未来夫婿么?他病了,我自要打发人去看他一看。结果就说起了这件事。”

说完他又道:“虽说祁哥儿功课要紧,可这不是才考完童生试么?想要再考举人,怕不得再隔两三年?把他从崔先生家接回来,给朱大公子看了病再去,一来一回也不过是几日功夫,耽误不了什么,你赶紧派人去接他回来。得罪了知府府上可不是耍的,莫要连累我等。”

夏正谦气笑了:“得罪了知府府上,我自会请罪,告诉他我们已经分家,此事不关你事。你大可放心,绝不连累你。”

被夏祁硬压了几次,又没了老太太的倚仗,夏正慎再不敢摆大房的谱,只一味和声细语地劝夏正谦:“哎呀,你说你,犯什么倔脾气嘛?不就是治个病吗?治好、治不好的,都落个人情不是?何必连面都不露一下,直接得罪人呢?”

夏正谦这人吧,见不得别人对他好。对他稍微好些,他就硬不起心肠。更何况,夏正慎说的还挺有道理。

可夏衿发脾气在先,鲁良说真相在后,两下一夹击,早已绝了他想四角俱全的心。

“祁哥儿现在是秀才了,以后还要考举人、进士。崔老先生说了,他要是再行医,以后考官说上一句:既把精力都花在了行医上,那就直接去做郎中好了,我们这边,要的是专心治学的人,举人还是取别人罢。如此一来,我家祁哥儿的前程不就毁了吗?这先例,是万万不能开的。”

夏正慎一小医馆的东家,哪里知道崔老先生是谁?听了这话,并不以为意。还待再说,就见夏衿从外面进来,对他施了一礼,道:“大伯,您这是被人当枪使了你知道么?您想想,听到我哥去了崔老先生家,为何朱家不敢强逼,还要把话说得那么客气?那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崔老先生。您要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崔老先生是谁。”

夏正慎将脸一板:“我跟你爹说话,有你置喙的份么?你母亲都不敢说话,你插什么嘴?出去!”

这话一出,夏正谦顿时翻脸了:“我家的事,我女儿怎的插不得嘴?你虽是大伯,却已分家,我家的事再不用你管。”又叫罗叔,“罗大送客。”遂端了茶。

夏正慎气得鼻子冒烟,一甩衣袖走了。

他虽走了,且不甘心,又出去打听了一转,知道了崔老先生的名声,以及他做高官的几个学生,这才怏怏地闭了嘴,再不敢来三房聒噪。

而夏正谦在家里左等右等,就不见朱府再派人来逼迫,这才转忧为喜,方信了夏祁和夏衿所说的话。

为此,他对舒氏长叹:“孩子大了,本事、见识比我高出许多,以后这家里的事,咱们再不用多操心了。”

舒氏也心有蹙蹙焉。

解决了这件事,那边董岩又传了话来,说白琮极好。虽出自白家,却没有什么傲气,为人活络,是极理想的人选。夏衿便决定,择日开张。

那一日,岑家酒楼处,张灯结彩,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在营销手段上,董岩尽得夏衿亲传,不用她多提点,便广发宣传单,前三天又折价大酬宾,将林同知写的匾额挂上,提字也摆在了醒目的地方。再加上大家都知道这酒楼即便不是岑家所开,也有岑家的股子,门口还有白琮做知应,俱都前来捧场。一时之间,1152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告别(感谢打赏+)

h2>跟岑子曼一起开酒楼的事,夏衿跟夏正谦和舒氏提过一嘴,不过只是说帮他们照看着,并未说自己也出了本钱,而且还拿的大头。否则他们追问起本钱从何而来,夏衿就不知道如何说起了。

如今酒楼开张,夏衿跟舒氏说了一声,穿着女装坐着马车去酒楼附近呆着,再派董方去酒楼里转了两圈,回来禀报道:“各处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小人往那里一站,便有人上前来招呼我;我又听桌上的那些客人夸赞菜的味道好,菜式也新颖。”

夏衿满意地点了点头。

董方瞅了瞅夏衿,又道:“刚才小人还看见了罗公子,跟林公子、白公子他们在一起,正往楼上雅间去。”

“哦?”夏衿想起昨日见罗骞,他并未跟她提及此事。此时叫了这么一些衙内来,必是邀来为酒楼做宣传的。

她心里暖暖,放下车帘,吩咐鲁良:“回罢。”在罗骞在,今天的酒楼出不了乱子。

将夏衿送回家,鲁良便又去了苏慕闲所住的院子。

如今苏慕闲身体渐好,但他终是一介贵公子,即便以前在寺庙里住着,凡事也有人伺候。所以鲁良每日还得去为他的衣食住行操心。

待傍晚,鲁良回时,便给夏衿带来了个消息:“苏公子说想通了,要回京里去,托小人跟您说一声。”

伺候了几日,他也知道了苏慕闲的身份。想起那日苏慕闲说了要娶自家姑娘的话,他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他现在一家子都挂在了夏衿这边,自然知道舒舒氏的意思:夏衿以后出嫁,不光菖蒲要跟着去,他们夫妻也要当作陪房一起过去的。夏衿嫁得好了,他们自然也水涨船高。

也因此,他伺候苏慕闲越发的尽心。

夏衿一听顿时急了,生怕苏慕闲不辞而别,对鲁良道:“你赶紧过去,跟他说且等几日再走,我有话要跟他说。”

鲁良赶紧又去了那边宅子。

是夜,夏衿待得大家都熟睡了,便去了苏慕闲那边。苏慕闲也知道她今晚会来,特地没睡,在那里等着她。

夏衿一见面就问他:“你说要去京城,我问你,你打算如何做?”

苏慕闲亲手给夏衿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这才道:“我到了京城,想先去找我姨祖母。当初接到噩耗,我是跟她和岑表妹在一起的。便是后来分开,姨祖母家的护卫也有十人跟在我身边。我在京城附近被人追杀,他们有几人被引开了,有几人被杀死了,这些都是证据。姨祖母跟太后她老人家是姐妹,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我想告御状。”

听得苏慕闲能理顺思路,而且想出的法子比较有可行性,夏衿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道:“你想得出这法子,你弟弟肯定也能猜到。他必会封死你面前的路,叫你寸步难行。京城附近、宣平候府门前,必会有人守着,你一接近就会有性命之忧。”

“我知道!”苏慕闲消瘦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目光深邃,再不复夏衿初见他时的模样,“左右不过是个死。与其东躲西藏,最后消没声息地死在别人的暗箭下,倒不如奋起去争一争。我便是死在京城门口,也叫人知晓苏慕闲不是个不孝的孬种!”

“说得好!”夏衿拍案叫道。

她前世父母被害,换作别的小姑娘,可能哭哭啼啼几声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悄悄活着。偏她骨子里颇有血性,明知报复之路很是艰难,也要执意而行,从不退缩。所以苏慕闲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让她十分赞赏。

“我有些本事,可以教给你。学会之后,保你能顺利见到宣平候老夫人。”她慷然道。

苏慕闲的眸子陡然一亮,望向夏衿眼睛熠熠生光。

“来,咱们到院子里去。”夏衿站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自苏慕闲生活能自理起,鲁良晚上就回夏家去住了。此时这座宅子除了苏慕闲和夏衿,就再没有别人。夏衿一点一滴的,将自己潜伏、逃跑、伪装、杀人的本事,尽数传授给苏慕闲。

“你怎么知道这些?”苏慕闲再不是刚从寺庙出来的那个懵懂少年,白天里从鲁良那里套出了夏衿这世那一点没什么曲折的经历,对夏衿懂得这么些惊世骇俗的本事,好奇心大起。

“我师父教给我的。”夏衿无比庆幸当初自己扯了那么一个谎言,这个“师父”为她掩饰了一切不可解释的东西。

却不想她编的故事太真,苏慕闲听完她所编的那段故事,认真地发誓道:“待我回京,有了权势,定为你师父寻找失散的亲人。如能翻案,也会一解她家冤情。”

夏衿:“……”

十日后,苏慕闲用刚刚学会的化妆术,将自己化妆成一个四十来岁面色焦黄的汉子,骑着夏衿给他买来的马儿,怀里揣着夏衿给他的二百两银子,跟化妆成中年女子的夏衿告别。

“我到京城站稳了脚跟,就回来看你。”苏慕闲郑重地道。

夏衿忙摇头:“不用了,你托人给我带个信便好,我知道你平安就可以了。”

苏慕闲也不多说,在马上抱了抱拳,便“驾”地一声,骑着马朝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夏衿回到租住的宅子,将妆容洗去,再将头发一挽,挽了个男人的发髻,又换了一身青绸男长衫,这才出了门,招了一辆马车,往夏宅而去。

从夏家出来时,她就这么一副打扮。脸上并没有化妆,用的是她自己的容貌。现在,她也得这么回去。

马车在夏家门前停下,夏衿刚下了车,等在门口的鲁良就迎了过来,悄声道:“姑娘,少爷回来了。”

“啊?”夏衿一阵惊喜。

以前夏祁在家里还不觉得,如今他去崔先生家一去就是十几天,夏衿便觉得家里空落落地起来。早上没人跟她一起练拳,空闲时想找个人说个话都没有——夏正谦都忙,舒氏一说话就是唠叨些家庭琐事,要不就是夸赞邢庆生如何能干懂事,总把夏衿念叨得捂耳而逃。

朱友成之病在临江治不好,前几日已去京城去了。夏正谦叫人去给夏祁送了信,今日夏祁才得以归家。

夏衿提起前襟,迈步进了大门,直往后宅走去。

而杏霖堂门前,则站着个人,望着夏衿的背影,眼里疑惑道:“看着有几分像,却又不是。夏祁何时有了这么个兄弟?”

进到后院厅堂,就看到夏正谦、舒氏和夏祁都在那里,正说笑着其乐融融。

“哥,你回来了?”夏衿人还在台阶下面,声音就传进了屋里。

舒氏看到从台阶下一点点冒出头来的夏衿,就嗔怪道:“这丫头,在家里呆几日都呆不住。看看,她哥哥不在家,她就穿成这样往外跑。过几日,怕是有人问我何时又有了这么个儿子呢。”

说得夏正谦和夏祁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夏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咧嘴笑道:“那我先去换了衣服来。”

待夏衿换了衣服过来,就听她娘在屋里道:“……大房、二房再加上我娘家,也有二三十口人,家里怕是坐不下。”

“娘,说什么呢?”夏衿走到她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说你们生辰的事?再过几日,就是你跟你哥的十五岁生辰了。及笄了,可是大姑娘了,以后别再到处乱跑。”舒氏道。

夏衿一呆,这才想起,过几日还真是她跟夏祁的十五岁生日。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她不是本尊,对于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她真没在意过。

“要请大伯、二伯家和舅舅们来?”她眉头微蹙。

“你那是什么表情?”舒氏一指她额头,“不管怎么说,这是大事。你再不喜你大伯,这庆生也得叫他们过来热闹热闹。”

夏衿看了夏祁一眼,不说话了。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热闹。叫一大群亲戚来,在这里乱糟糟地闹上一天,还要陪笑脸寒喧,没准还要闹出些是非来,这哪是庆生?这是嫌命长呢!

不过不光是她一人生日,她自不好决断。

没想到夏祁跟她心意颇通,就这么一眼,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舒氏道:“娘,要不就咱们家四口吃一餐饭算了。亲戚就别请了吧。”

“这不行。”一向柔顺的舒氏这一回却异常固执,“外人不请,但亲戚是一定要请的。十五岁了,算得成人了,你们也该说亲了。咱们请客,不光是庆生,也是向亲戚们传达这么个意思。他们有什么好的人家,就会来跟我们说,互相介绍介绍,亲事就是这么来的。靠媒婆说亲,可是靠不住。好亲事,还是得请亲戚帮忙。”

汗,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夏衿跟夏祁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满是无奈。

既然无可改变,夏衿便不说话了,听夏正谦和舒氏慢慢商量。末了,她忍不住插嘴道:“不用这么麻烦,三桌是吧?我叫人在酒楼做好,拿回来开席就是了,没必要又买又做的,那么麻烦。”

夏正谦和舒氏这才想起,1152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亲

h2>夏衿说完,又朝夏祁道:“哥,那知味斋不是也有你的份子么?点心的话,你让知味斋送些过来就行了。娘只需要买些水果、备些茶叶,再将下人们分派分派,叫她们各管各自的职位,便可以了。”

夏正谦和舒氏满耳朵只听到了她的前半句,诧异地望向夏祁:“知味斋有你的股子?怎么没听你说起?”

夏祁无奈地看了夏衿一眼,心里对夏衿拿他出来顶缸十分不满。

不过他还得帮着夏衿圆这个谎子:“你听她瞎说呢。也就是罗公子跟我有交情,见咱家不宽裕,才分出两股出来,算是我的份子,也好叫咱们有些额外的收入。”

说完这话,他心里怄地要死。早在怀疑罗骞对自家妹妹心怀不轨时,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想要防预一二。却不想回来还没见到罗骞,就得帮他在父母面前卖好,给他个好大的面子。

果然,夏祁这话一说,夏正谦和舒氏对罗骞顿时感激得不行,连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咱家虽不富裕,你跟罗公子也是好朋友,但万不能这么占人便宜的。你算算那股子需要多少本钱,赶紧把钱给罗公子。”

夏祁满心郁闷,只得再用谎言缝补前一个谎言:“当时他们开店时,本钱也不多。那两分股子也没多少银子,妹妹已把她的私房给了我,我俩凑了凑,已把钱给了罗公子了。”

夏正谦夫妇俩这才放下心来。

舒氏又叮嘱:“就算你有股子在那里,也不能就这么拿点心回家来待客。罗公子碍着情面不好说,心里总会不自在的。咱不能这么干。”

说着她想了想:“我还是叫厨下做些点心吧,知味斋的点心贵得很,全用不划算。”

夏衿忙道:“他们那里都规定过的,自家要用,都打五折。罗府上回请宴,也是用了知味斋的点心的,也是按五五折算的帐。这么算下来,也没多少钱。”

舒氏摇摇头:“还是照我说的做吧。要是全用知味斋的点心,再看咱们住的这宅子,别人还不定说咱们家多有钱呢,到时候不伸手借钱,都要说一箩筐酸话,没的惹出许多事端。”

夏衿倒没想到这些,忙应道:“还是娘考虑周到。”

于是四人散了,夏正谦各自忙自己的那摊事,夏祁、夏衿则回了自己院子。

生辰宴还没开,夏祁却接到了罗骞的帖子,说邀请他和夏衿去桃溪游玩,同去的还有林云和他的两个妹妹林婉、林妤。

对于这种男女混杂的游玩,夏祁很是心生警惕,觉得罗骞是项公舞剑,意在沛公。不过他此时也生出了许多心眼,并不作声,只等着那日相处时看个究竟。

至于夏衿,则是心知肚明,罗骞这是有几日不见,想她了。

那日兄妹俩带着下人,坐着马车,先去了罗府。在马车里看到罗骞并未骑马,也是乘车,夏衿便心生暖意。盖因年轻男子皆喜骑马,罗骞、林云等人出行,一般都是骑马。唯有夏家家境不好,并没有买马儿,夏祁也没学过骑马,这才乘了骡车。如今罗骞顾着夏祁面子,同样乘车,又岂不是因为看在她的面上?

夏祁下车去跟罗骞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上车,一同往林云家去。

林家也是住在同一条街上,离罗府不远。几人到时,林云跟林家姐妹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林云本来依照惯例,自己骑马,两个妹妹乘车的。现在看到罗骞也乘车,干脆弃了自己的马匹,上了罗骞那辆车。

于是前后三辆车,一同往城外奔去。

此时桃花已谢,柳枝上满是翠绿,小溪的水越发丰沛,树上偶有几声蝉鸣,初夏竟然悄然而至。

夏衿等夏祁下去,这才带着菖蒲从车上下来,便见林婉、林妤姐妹俩早已下了车,正站在那里朝四处张望,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林婉、林妤在罗府宴上是见过夏衿的,只是那时夏衿要不就跟邻座的白家姑娘说话,要不就跟岑子曼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只是打过招呼见过礼,并没有说上什么话。

不过出来前,林家姐妹俩是被林云嘱咐过的,叫她们好好对待夏衿,切莫因为夏家寒微,就轻慢于她。生怕两个妹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林云还特地解释了一回,说夏祁得了崔先生青眼,收为门徒,如今小小年纪又考了个县案首,前途无量。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与夏家兄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起来,林家家教极好,林婉、林妤姐妹俩又是庶出,并不是那等生性高傲之人。即便林云没有这等解释,她们也不会像朱心兰那样捧高踩低,没有教养,面子上总不会给夏衿难堪。

但有了林云的解释,她们待夏衿便不再是面子情,倒多了几分真心。林婉这个作姐姐的,便担负了主人的重任,招呼起夏衿来:“夏姑娘往日没来过我家园子吧?我家这园子不大,倒种了些果树,又有小溪从园子里流过,颇有几分野趣儿。”

夏衿笑道:“前一阵岑姑娘来,邀我看桃花,我们曾到过你家园子的。那时还正好遇见你哥哥他们在开诗会。”

林婉和林妤年纪不大,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林妤性子活泼些,听到夏衿这话,顿时羡慕道:“呀,你们来看了桃花呀?真好。”又嘟嘴埋怨,“我说要来的,哥哥偏不带我们来,每日里只跟他那群弟兄玩耍喝酒。如今桃花都谢了。”

神情里很是遗憾。

林婉嗔怪地看了林妤一眼,笑着跟夏衿解释道:“自从桃花开,我爹爹、哥哥常有朋友、同窗要招待。城里有谁要举行诗会什么的,也会借用我家园子。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我们姐妹倒不好来。”

夏衿不好评价,只一点头,应付一声:“原该是这样的规矩。”

而那头,罗骞、林云和夏祁三人见了面,商议了一阵,林云就转头招呼妹妹:“婉姐儿,你招呼着夏姑娘,就在此处走走,最后到庄子上汇合。我们先去溪边准备些东西,一会儿好钓鱼。”

林婉点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夏姑娘的。”

林云三人说说笑笑,便往前面去了。林家姐妹伴着夏衿,顺着他们走的那条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林家这个园子,旁边就有一个庄子。说是庄子也不恰当,不过是一处不大的宅子,只有三进,是林家游园时下脚歇息之处,盛夏时也可在此消夏;宅子后面,则有几户下人住的房屋。

夏衿跟林家姐妹进到庄子,便见林云三人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那男子三、四十岁年纪,气质儒雅,相貌跟林云有些相似。

夏衿正猜测这人是谁,便见林婉和林妤上前叫“爹爹”,夏衿忙上前行礼。

“这是夏公子的妹妹夏姑娘。”林婉介绍道。

林同知笑得很慈祥:“小女在闺中也没什么朋友,夏姑娘有空倒可以多到家里来玩。”

夏衿连忙称是。

陌生男女,林同知又不是夏衿亲近长辈,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便转过头去,继续跟罗骞、夏祁说起话来。

夏衿在一旁听了,发现林同知似乎对夏祁很有兴致,考校了一些功课,发现夏祁对答如流,便赞他:“果然是聪慧,怪道小小年纪便能考个县案首呢。”

夏祁丝毫没有得意之色,只道:“是先生教导得好。”

这是他的真心话。要没有崔老先生指导,只靠他自己埋头苦读,还不定能不能考上秀才呢,更不要说县案首了。

林同知点点头,又问:“你这秀才也到手了。今年秋天是否一鼓作气,去参加秋闱考试?”

“学生学识尚浅,还想多念两年书,将基础打牢些才去参加秋闱考试。”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老师要求你这么做?”林同知又问。

“是学生自己的想法。老师说,想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即使不中,体会一下秋闱的气氛也是好的。只学生觉得根基不稳,需得跟在老师身边,沉心多念两年书再去考,会稳当些。”

这话说得不光林同知抚须频频点头,便是夏衿也异常心慰。

她前世虽没正经去念大学,但学医的经历让她明白,做学问者,最要紧的就是心性二字。只要心性沉稳,能静得下心来钻研学习,持之以恒,就没有不成功的。

夏祁的成长是看得见的。他如今能有这样的心性,何愁没有前程?即便气运不好,考不上举人进士,做其他事,也是没有不成的。

林同知不问这个了,转而关心起夏家情况来:“你念书,你家还能供得起吧?”

“还好。先前艰难些,现在家父的医馆名声渐渐好了,家里如今也宽裕了些。”夏祁简单道。

“你家中几口人,就靠一个医馆支撑吗?”林同知似乎对夏祁兴致颇大,越问越细。

“我们家本是三房人口,祖父、祖母业已去世,如今分了家。现下我家只有父母、我和妹妹,外加十余个下人,吃饭穿衣尽也够了。”

林同知见他始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行止有度,而且回答时态度恭敬,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或惊讶诧异,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行了,你们出去玩吧。”

又叮嘱:“别离水太近了。那小溪虽不宽,但此时正值雨季,水还是挺深的。”

对于林同知的这番问话,无论是夏祁和夏衿都没有多想。作为一府长官,见了治下学子,而且是拿到案首的优秀学子,多关心几句,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林同知面相和善,林家兄妹又家教极好,夏祁和夏衿对他无端的就生出了好感,只拿他当个长辈。他现在问些家里的问题,便也不甚觉得出奇。

几个年轻人答应着,相继出了门。

而外面,林家的下人已将鱼竿、鱼饵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小溪是从庄子门前流过的,而且这里天然有个凹地,水流汇集成了小池塘,林家人又将此处挖宽,便成了钓鱼的好去处。

于是三个男子一处,林家姐妹同夏衿一处,开始钓起鱼来。

在这其中,夏祁屡屡望向罗骞,却见罗骞自见到他们兄妹起,都目不斜视,并未往夏衿那处看。钓鱼就钓鱼,说话就说话。即便是夏衿跟他见礼时,他也十分恪守礼节,不往夏衿脸上看,完全看不出异色,夏祁便以为自己想多了。

放心之余,他又对罗骞略有不满起来:自家妹妹,再出色不过。即便在林婉、林妤两姐妹容貌姣好,可在夏祁心里,自家妹妹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罗骞看不中妹妹,是他瞎了眼,不识金镶玉。

所以说,这世上人难做。

钓鱼之道,是夏衿最拿手的。盖因前世师父为了练她心性,打小就叫她钓鱼,就是为了刹住性子,沉静下来,才能做个好医者。

不过今天出来,并不是为了钓鱼,而是应付故事,陪着夏祁应酬交际,她也不愿意出这种风头,只随着林家姐妹随意坐下,拿个竹竿,将鱼钩往水里一扔,就如老僧坐禅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林家姐妹不找她说话,她也不往那边凑,只自己钓自己的,神情却又十分随意,并不拘谨。

反观林家姐妹,虽也娴静,却时不时地要转转身子,间或小声说上一、两句话,跟夏衿一比,却是差了一截。

而另一边,罗骞、夏祁都是做事认真的人,又静得下心。念书的时候就专注念书,如今钓个鱼,也一样认真对待,各自找了个地方垂钓,静静而坐,并不多言。

一群人或是观察水面,或是看风景,却不想自己被人当成了风景来看。

林家院子临水的那一处围墙处,透窗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林同知,另一个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是林同知的妻子、林云的亲生母亲林夫人。

两人站在窗前看了一回,林同知便对林夫人笑道:“夫人觉得如何?”

林夫人点点头:“人倒是不错,就是这家世太差了些。咱家婉姐儿虽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容貌也极好,嫁个官宦人家的庶子或乡绅家的嫡子,都绰绰有余,实在没必要嫁到这样门第的人家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待她姐妹俩不好呢。”

林同知笑道:“十四岁上,能中秀才,还是案首,咱们江南虽出才子,但像他这般的能有几个?出身虽寒微了些,但你别忘了,他可是崔先生的弟子。有那老先生在,他的前程还要说么?”

他继续道:“而且刚才你也听见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取得这样的成绩,不矫不躁,丝毫没有张扬得意之态,竟然还要沉下心去,再读两年书才考举人。难怪崔老先生久不收门徒,这一次竟然看中他,果然是有出众之处啊!这样的孩子,绝非池中之鱼,往后的前程,可要比那些什么官宦庶子、乡绅嫡子强上许多。不信你等着瞧罢。”

林夫人虽是嫡母,但她是生林云时难产之后,再没有生养。想着儿子一人独苗难支,便给林同知纳了个妾氏。那妾氏老实本份,平时对她恭敬有加,并不多事。所以林夫人看待林婉和林妤,也像亲女一样。

因此,为林婉挑婿,她自十分慎重:“要不,再看上一两年再说?”

林同知摇摇头:“夫人可知自打知道他是崔老先生的弟子,有多少人动了要招他为婿的心思吗?知他跟罗家骞哥儿交好,罗家门前的马车就没断过。咱要不是云哥儿跟罗骞交情好,今天还请不到他上门呢。有好东西,就得先下手为强啊,夫人!”

“他家情况,你仔细打听过了?”

林同知“嗯”了一声:“骞哥儿都跟我说了,他父母都是极好的人,正直明理,为人和善。今天你也见到了,他妹妹也不错。有这样一对子女,父母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说到这里,他皱眉道:“只是他家还在孝中,亲事也只能口头提一提,还不能下定。”

林夫人嗔他一眼:“那你着什么急?”

“我要现在不说,等他出孝,早被人私下里订下了。”林同知道,“你要是没意见,我便让骞哥儿给他家递个话,先口头上将这桩亲事订下来。”

林夫人没再说话,转身朝后招招手,一个婆子赶紧走了过来。

林夫人道:“你去叫大姑娘进来。”

婆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林婉跟着婆子进来了。

林夫人也不转弯,直接道:“你爹想将你许给夏公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林婉顿时涨红了脸。

她低下头,好半晌才小声道:“女儿……女儿一切皆由爹娘作主。”

这就是……同意了?

林夫人不死心,对林婉道:“婚姻大事,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这种事,你心里得有数才好。你过得不好了,爹娘于心也不安的。”

林婉绞着手帕,红着脸小声道:“哥哥……跟我说过他很多事的。我觉得……还好。”R1152

第一百七十章 循环的目光

待林婉红着脸别别扭扭回到湖边时,惯于观言察色的夏衿立刻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如果她不自在倒也罢了,夏衿跟她不熟,这里又是林家地盘,林云和林妤都在这里,她自然不会多事。可是,为什么林婉的目光还老往夏祁那边瞟呢?

林妤似乎也感觉到了姐姐的异常,转头看向她,用目光询问她怎么了。林婉被她们这一看,脸色更是红得跟天边的晚霞一样。

林妤见状,正要出声问她,忽然感觉到手上一沉,转头一看,水上的浮标已不见了,鱼线被拉得笔直,显然是有鱼上钓了,而且看这样子,鱼还不小。

先头三人坐在一块,就夏衿老是钓上鱼来。她钓了三四条鱼了,林婉、林妤姐妹两人还没有动静。林妤还是小孩子心性,甚是要强,觉得在自己的地盘里钓鱼,还输给别人,而且输得这样惨,脸上端的不好看。心里正不舒坦呢,此时见有鱼上钩,也顾不得问林婉话了,满脸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啊啊,鱼上钩了,我钓着鱼了。”

静静垂钓的几人都朝她这边看来。

林婉与夏祁之事,就是林云在罗骞的撺掇下促成的,他自然知道父母叫林婉进去是干什么。此时见林妤丝毫不顾淑女形象的大呼小叫,他担心夏祁连带着对林家女子的教养有不好的印象,连忙对他解释道:“我家小妹鲜少到这里来游玩,也没钓过几次鱼。现在看到鱼,才会如此大惊小怪。失状之处,还望海涵。”

夏祁心想这哪到哪啊。比起他家凶悍的妹妹,不是打头就是拧耳朵,林家姐妹淑女得简直是天上的仙女好么?

他笑道:“高兴时欢呼雀跃,人之天性,不失本真。遇上什么事都不动声色的,那是木头,有何趣味呢?”

听得这话,林云很是高兴。

夏祁说完那句话,目光便不由得向罗骞瞥去,却看到罗骞眼睛猛地睁圆,望向对面,那样子似乎甚是担心。

夏祁转头一看,却是对面出了乱子。林妤高兴太过,又没有钓鱼经验,不知将湖里的鱼缓缓拖动,待它没了力气再提上来。此时她用力一提,湖里的鱼就被提离了水面,“啪啪”地在水面上直跳。林妤慌了,生怕它又跳到水里去,劲使将鱼往岸上一甩,正甩到夏衿头上。夏衿赶紧低头避开,却不想那鱼儿被惯性一荡,在空中划了个弧形,又荡回到她这里。这一次不是头上,而是脸颈部位。那鱼的尾巴还在空中“啪啪”乱甩,要是碰上夏衿,鱼刺很有可能划伤夏衿的脸。

夏祁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他正要出声提醒,就见身边的罗骞一个跃步,脚下往水中凸起的一块石头上一踏,竟然凌空飞过水面,到了夏衿身边,一只手将她一把推开:“小心。”另一只手往空中一抓,牢牢地将鱼抓在了手里。

不光是夏祁和林家三兄妹被罗骞这行为吓愣了,便是夏衿也怔在了那里。

不过是一条鱼,凭她的身手还能伤着了?罗骞这反应,要不要这么强烈?

罗骞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行为太过。他将鱼抓住,转过头来问夏衿:“怎么样?伤着没有?”

夏衿摇摇头:“没,没伤着。”

罗骞这才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扔到林妤的那个木桶里,对林妤道:“这鱼上有刺,线上又有钩子,极容易伤人,妤妹妹下次还是小心些好。夏姑娘是来这里作客的,你划伤她的脸可就不好了。”

林妤此时已回过神来了,想起划伤夏衿的后果,脸色顿时煞白,慌张地连忙跟她道歉:“对不住,夏姑娘,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夏衿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新手钓鱼,都是这样。咱们无怨无仇,你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只是失手罢了。”

林妤这才松一大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又向罗骞道谢:“罗大哥,幸亏你身手好。要不小妹伤着夏姑娘可就麻烦了。”

罗骞跟林家兄妹自小是玩惯的。他一直将林婉、林妤将自己妹妹一般。此时他拍了一下林妤的头,笑道:“老是这么莽莽撞撞的,长大了可怎么好?”

林妤将头一歪,不让他拍到,又吐了吐舌头,样子甚是活泼。

林云见状,也放下心来。转头又看了夏祁一眼,期望他别对自家妹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才好。

夏祁哪空闲顾及林云?他正目光定定地望着罗骞,胸里激荡着一种叫恼恨的情绪。

他家那棵刚刚长成的鲜嫩的小白菜,就快要被猪给拱了。

而围墙里,林同知夫妇也看到了这一幕。因罗骞的表情太自然了,又有那句话做遮掩,除了早已心生警惕的夏祁,所有人都以为罗骞这是为林妤着想,怕她伤了客人损了林家名声。

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林夫人便叹息起来:“这罗家小子,实在是个好的。能文能武,为人又自律,是再合适不过的结亲对象了。可惜我这肚子不争气,没给你生个嫡女。咱婉姐儿、妤姐儿虽好,却是差在了出身上。”

“骞哥儿你就别想了。”林同知笑道,“罗夫人可是要往京城里聘媳妇的。咱们这门第,人家瞧不上。”

林同知家里虽有钱,根基终是浅了一些,跟罗家和罗夫人娘家这种世家没法比。

因两个女儿都是庶出,林夫人倒没想过要跟罗夫人结亲,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听得林同知这话,她便一笑,不说什么了。

至于罗宇、罗宸两兄弟,虽然出色,但林夫人向来看不惯章姨娘恃宠生骄,不知进退,觉得有这样一个母亲,那两兄弟心术也正不到那里去。所以她从未想过要把庶女许给那兄弟两人。

想起罗家的复杂,林夫人对夏家倒是满意起来。本来还想再劝劝林同知,这会子她转过了意,便道:“夏公子这里,你既然看好,婉姐儿也同意,我便没有拦着的道理。一会儿你找个机会,去跟骞哥儿说一声,让他去探探口风吧。虽说咱们门第高,不存在攀附之意,但嫁女儿的,总得矜持一些,需得他家派人上门提亲,咱们才能应允。”

林同知虽有妾,跟林夫人却是极恩爱的。林夫人要是不看好这门亲事,他也不好擅自许了。今天邀了夏祁来,又携了妻女到此偷偷观望,便是想征求她们的意见。

此时见林夫人终于松了口,他顿时大喜,对林夫人道:“夫人你就放心吧,我眼光一向很好,不会看错人的。”

林夫人点了点头,夫妻两人转身进了后面院子,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城里去。

前面湖边,发生了刚才的事,林云便觉得不好再玩下去了。而且几人加起来也钓了有十条鱼了,个头都在两三斤左右,即便连上下人,也吃不完了。他遂叫下人将水桶里的鱼拢在了一起,抬了进去,准备整治午餐;又邀几人到旁边水榭里喝茶。

“昨儿个我跟我爹去打了猎,猎了一头鹿。因今天邀你们来玩,便留了一半在地窖里。我叫他们片了出来,咱们在这里烧烤罢。”他道。

大家自然说好。

林云又笑着对夏祁道:“我们家,跟罗家是通家之好,打小罗三就跟我们兄妹在一块儿玩,彼此并不避讳。你们也是兄妹两个,都是一家人。咱们也别讲那么多规矩了,都在一块儿说话罢,也显得热闹。”

在临江城里,林同知最有魏晋之风骨,喜诗画,喜音律,喜美食,喜游乐,为人诙谐不古板,家里规矩也不是那等穷讲究的。

夏祁跟着这些官宦子弟游玩过两次,倒也知晓一些林家的情况。他出身小户,本来就没那么多规矩。所以林家这种风格,倒让他喜欢和放松。

再说,客随主便,他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不好反对。

不过说是一块玩,但还是分了男女桌,只是两桌相隔不远,彼此说话也不用扯起嗓子才能听见就是了。

林云先让大家尝了尝他家的新茶,那边下人们抬了两个火盆过来,又在上面放上铁架子。

“这鹿肉,要自己烤了才有味道。”林云笑着说了一声,便挽了袖子,上前烤起鹿肉来。

罗骞也上前帮忙。

夏祁见状,也不好坐着,也走上前去,从盆子里拿了一块鹿肉铺在铁架上,学着林云的模样,刷上调料。

林妤性子活泼,早已坐不住了。林云一上前,她也蹦到架子前,挽了袖子烤了起来。

林婉却是坐着没动,给夏衿刚喝的杯里续了茶水,笑道:“夏姑娘坐着罢。刚才钓鱼,你也累了,歇一歇,喝杯茶。”

夏衿前世在丛林里执行任务,有时候一呆就是一两个月。那一两个月,就靠打猎烧烤过日子。所以她对这活动没什么新鲜感,倒是好奇林婉刚才出来看向夏祁那羞涩的眼神。也不知林同知跟她说了什么,让她神情大变。

夏衿的目光落到了自家那哥哥身上。

这段时间,不光夏衿自己开始长个子,面色变得红润,便是夏祁的变化也极大。

十四、五岁,本就是男孩子发育得最快的阶段。如今三房从夏府分家出来,医馆生意好,家里宽裕许多,舒氏心疼一双儿女身体不好,可着劲地在吃食上下功夫。夏祁这几个月,生生地拔高了一截,在身高上已比夏衿高小半个头了。夏衿装扮成他的样子时,都要穿上特制的鞋子才能跟他持平。

夏祁不光长了个子,脸型也有了些分明的轮廓,嘴上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嗓音已变得雄浑起来。

不知不觉中,他已从略带稚气的少年变成年轻小伙子了。

夏衿将目光收回,装着低头喝茶,余光却放在了林婉身上。

便见林婉也装着喝茶,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夏祁那里瞥。

夏衿心里一动:莫非林同知想把女儿嫁给夏祁?

这想法一起,她便抬起细细地打算起林婉来。

大户人家的孩子,由于优良基因问题,少有相貌不齐整的。林同知本身就是好相貌,传到林云、林婉几人身上,也丝毫不差。林婉长着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便是两枚弯月,样子格外讨喜。相处这两次,她给夏衿的印象极好,说话温温柔柔的,既不像沈玉芳那般掐尖要强,也不像朱心兰、李玉媛那样没规矩。

夏衿的目光又转到夏祁身上。

就不知道这样的姑娘,夏祁喜不喜欢。

本着帮哥哥把关的想法,夏衿开口跟林婉搭讪:“林姑娘,咱们是同年吧?不知是你大,还是我大?”

“我是秋天的生日,不知夏姑娘是哪时?”林婉道。

“那我比你大。我跟我哥哥是同一天生日,就在后日。”

夏衿这么一句话,便让林婉红了脸。

夏衿暗笑,只装着不知道,抬头朝那边看去,见林云和罗骞手法娴熟,夏祁倒是手忙脚乱,还被烟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用手肘拐了拐林婉:“你瞧我哥。”

林婉抬起头飞快地瞥了那边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刚才还只是脸有些红,只这一眼,竟然连脖子都红了。

见她这样,夏衿快要笑出声来。林婉这受惊小鹿的模样,实在是太纯真可爱了。

她托腮望着那边,心里暗想:有这么一个嫂子,却也不错。林婉的性情,倒跟舒氏有些相像。她们婆媳两人,定然会相处得好。

那边厢罗骞虽烤着肉,心思却在夏衿这里呢。快手快脚地将肉烤好,用剪刀剪成小片小片,放在洁白的盘子里装着,他把盘子往林妤面前一放:“呐,小丫头,给你两位姐姐送去。”

林妤想来极少玩这个游戏,样子比夏祁还要狼狈。两只眼睛被烟熏得跟兔子眼睛一般红通通的,鼻子上头还抹了一道黑色的烟灰,样子十分滑稽。

林云抬头一看妹妹,顿时露出一脸的惨不忍睹的表情,抢过盘子道:“我去送,你赶紧洗脸去。”

夏衿看到转过身来的林妤,忍不住笑出声来。

林婉连忙起身,拉着林妤就往后面院子里跑。

于是罗骞辛苦烤好的那两片鹿肉,就进了夏衿的肚子。

夏祁见了,一肚子恼怒。可他自己不争气,烤出来的鹿肉跟焦炭似的,根本吃不得。只得恨恨地瞥了罗骞一眼,由着他借花献佛大献殷勤。

这一天,大家都玩得十分尽兴。只有一点,罗骞的注意力在夏衿身上;夏衿的注意力在林婉身上;林婉的注意力在夏祁身上;而夏祁的注意力呢,则放在了罗骞身上。

林同知跟夫人早已走了,六个年轻人吃了午饭又在树林里散了一回步,方打道回府。

只回来的路上,罗骞到了家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跟着一块儿往夏家来了。

“你来干什么?”夏祁警惕地问。

夏祁对罗骞态度的变化,罗骞自然能感觉得到。不过他也不在意。他跟夏衿的事,他正想透露一点风声让夏家知道呢,免得夏父、夏母早早地张罗着给夏衿订亲事。

“林家有件事情,想托我跟伯父、伯母提及。”他静静地道。

“林家?”夏祁眉毛一皱,“他们有什么事要说?”说着,他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

罗骞知道他想歪了,也不多作说明,笑吟吟地从夏祁身边挤进门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夏衿却知道罗骞要说什么,对夏祁道:“哥,是好事,大好事。”朝他挤了挤眼睛,跟在罗骞后面了也进了门。

眼见得两人竟然心有灵犀,彼此不相交一语,夏衿就能知道罗骞心里想什么,夏祁此时打死都不信他们之间没有一腿,满心不高兴跟了进去。

舒氏听得菖蒲禀报,说罗骞来了,心里奇怪,一面派人去前面医馆叫夏正谦,一面进了前厅。

“伯母,好久不见,您身体可好?”罗骞看到舒氏进门,忙站起来行礼。

见罗骞的态度比起上次来更加亲近关切,说起话来就跟自家侄子一样,舒氏满心欢喜,忙应道:“好,很好。你爹娘身体还好吧?”

夏祁在一旁撇了撇嘴,又斜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夏衿感觉他的目光,转眼朝他望来。兄妹两个的目光在空中对峙了一会儿,才各自转开。

“罗公子来了?”夏正谦想来今天不忙,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进了门。

又是一阵寒喧,大家坐定,夏正谦才进入正题:“林同知林大人,膝下一女,年芳十四,为他家妾室所出。今见祁哥丰神俊朗,知书达理,小小年纪便获秀才功名,欲将此女许予祁弟为妻,不知伯父、伯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夏衿,室里的人全都愣住了。

好半天,舒氏才不敢置信地问:“夏公子,你是说林同知林大人看中了我家祁哥儿,要把他家女儿嫁给祁哥儿为妻?”

“正是。”罗骞笑道。

舒氏看看夏正谦,再看看夏祁,满满的笑容浮到脸上来:“这、这是怎么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林大人竟然不嫌弃……”

夏正谦却打断了舒氏的话:“罗公子,这事关系重大,我们一家先商议一下再答复你如何?”R1152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高兴

“这是应该的。”

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罗骞自已都自由恋爱,自然不希望夏祁娶个不喜欢的女子。他今天那么热心地张罗着一起去桃溪玩,除了让林夫人和林婉看看夏衿,也存着让夏家兄妹俩看看林婉的意思。

罗骞知道自己带来的消息把夏家人震得不轻,他们急于商量此事,将杯里的茶饮尽,便告辞离开了。

罗骞一走,舒氏就迫不急待地问夏祁:“这是怎么回事?林同知怎么会想起将女儿嫁到咱家来?”

夏祁的脸红了起来,低下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娘,这还不好猜?哥哥小小年纪考上了秀才,又是崔老先生的弟子,林大人这是看中了哥哥的锦绣前程。”夏衿道。

夏正谦点点头:“正是如此。”

大户人家,向来如此。自家子侄,不是个个都能成才的。所以看到寒门学子里有那品行端正、聪明好学,预计着能有好前程的,便会将家中的庶女或是侄女、外甥女下嫁,再加以扶持,也算得一项投资。待那学子考上功名做了官,自家根基浅,只能依附于岳家,成为女方家族里极有用的助力。

好多家族想要家族繁荣,枝深叶盛,用的便是嫁女联姻这一招,以吸入有用人才。

“那林姑娘,你可见过?为人如何?”舒氏这句话问的是夏衿。

夏衿点点头:“今天我们就在一起玩,哥哥也见过她的。我看着还不错,性情温柔可人,林家兄妹三人也很和睦。”

“那就好。”舒氏顿时欢喜。

她倒不是一心想要攀附高门。要照着舒氏的心意,她倒是愿意给夏祁娶一门门第相当的媳妇,这样相处起来,她也舒坦。否则一个官宦小姐进门,没准她这做婆婆的,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她嫁进夏家十几年,看尽了婆婆的脸色,现在好不容易分家了,婆婆也去世了,娶了儿媳妇,她倒还要看媳妇的脸色。她这一辈子都活得不自在。

但她不能为自己着想。儿子有出息,要是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又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以后儿子要真做了官,怕不得闹出笑话来?但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就不一样了,在学业和以后仕途上,对他的帮助肯定很大。

夏正谦却仍不动声色,又转过脸去问夏祁:“祁哥儿,你既见过林姑娘,那你可愿意娶她?”

夏祁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没有说话。

“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要不喜欢,不必勉强自己。”夏衿忙道。

重活一世,她最看重的就是家人。要是家人不幸福,要权和钱来何用?所以,要是夏祁不喜欢林婉,她是绝不愿意夏祁委曲求全的,哪怕为此得罪林同知。

夏祁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夏正谦一眼。

“不用看我,你自己拿主意。我夏正谦没本事,却也从未想过要靠裙带关系过好日子。”

夏正谦的话不多,却掷地有声。

夏衿倒对夏正谦刮目相看。

小老百姓,任谁家被官宦人家看中,约为婚姻,都受宠若惊,应之不迭,哪里会如此冷静理智地由孩子作决断的?前头夏袗被朱友成看中要纳作小妾,夏正慎还欢天喜地的呢,更不用说林同知是要把女儿下嫁给夏祁。

夏祁听得这话,也颇感意外。他看了看夏正谦,又扫了舒氏和夏衿一眼,声音虽不大,口齿却十分清晰:“我不大想结这门亲事。”

夏正谦眉毛一动,脸上却无太多表情:“哦?为何?”

“既是像妹妹说的那般,林同知看中的是我的锦绣前程,这门亲事倒像是交易了。我以后要是没出息,他们家必是心生怨怼;要是有出息,就得听岳家的。先生曾跟我说过,考科举做官,最忌讳的就是早早站队。跟对了人倒好,要是跟的人不对,那是自毁前程。如今,我年岁不大,又在孝中,正应好好念书。结亲之事,等我考过一回举人,十七、八岁再提也不迟。”

夏祁回绝这门亲事,不光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并不大愿意娶林婉这样的人。受夏衿影响,这段时间他看事情看得极是分明。以前三房在老太太手下受苦,除了夏正谦愚孝,又何尝不跟舒氏性子绵软有关?要是舒氏性子泼辣一些,手段高明一点,他们兄妹两人以前也不至于老受大房、二房人的欺负。

他是家中独子。舒氏性子软,立不起来,他就得娶一个明理而又手段高明的媳妇才行。

说到底,他虽受夏衿欺负,但打心眼里,他就喜欢夏衿这样的性子。他希望自己也能娶一个跟妹妹性子一样的女子。

“既如此,那就回绝这门亲事吧。”夏正谦毫不犹豫地支持了儿子的决定。

舒氏倒是有些担心:“咱们这样,会不会得罪林家?”

夏衿不以为然:“得罪又怎的?哥哥是崔先生的学生,林同知即使不高兴,也得给崔先生面子,不会为难咱们的。”

舒氏放下心来,转头去看夏祁:“那这事是你爹去说还是……”

夏祁还没说话,夏衿就抢先道:“哥哥跟罗公子交好,让他跟罗公子私下里说就好了。爹爹出面,也太郑重其事了些。”

夏正谦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又叮嘱夏祁,“说话软和些,就说咱们现在还在孝中,孝中议亲,于礼不合,怕是要被人诟病。”

“儿子明白。”夏祁答应下来。

商议完此事,夏正谦回了前面医馆,舒氏料理家事,夏祁说是回房,却是跟着夏衿进了清芷阁。

一进屋里,他就吩咐:“菖蒲,你出去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我要跟你姑娘说一件重要的事。”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答应着出去了。

夏衿倒了两杯茶,一盏推到夏祁面前,一盏举到唇前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祁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你跟罗大哥,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夏祁一直盯着罗骞看,夏衿就料到他会问这问题。

夏祁既问得直接,她便回答得很干脆:“他说想娶我,但他娘那里总想着给他娶门好亲,所以暂时没法提亲。”

听说罗骞是想娶自家妹妹作妻,而不是纳为妾,夏祁一肚子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既说不通他娘,来撩拨你干什么?你少理他。等他能上门提亲再说吧。”

夏衿闻言笑了起来,睇了夏祁一眼:“放心吧。你妹妹我是什么人?被人哄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他娘不同意,自然是一拍两散,我可不会死乞白赖地定要嫁给他。”

夏衿素有决断。而且说起这事落落大方,丝毫不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羞涩脸红,扭捏作态,不像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样子。夏祁便放下心来,对夏衿道:“赶明儿,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自从跟了崔先生念书,夏祁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了。如今他能为自己的事出头,夏衿是极高兴的。她来古代也有一些时日了,自然知道女子出嫁后过得好不好,跟娘家亲人靠不靠得住也有很大关系。

她虽不需要依靠别人,但家里人主动为她撑腰又是另一码事。她喜欢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

“嗯,你谈吧,谈成什么样都行,只要别打起来就行了。”她笑看了夏祁一眼,“因为你打不过他。”

想起今天罗骞一跃就跳过了水面,夏祁很是无语。

他跟夏衿练功夫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比起罗骞这种打小练武的人来说,还是差得老远。

夏祁以后是夏家的顶梁柱,夏衿想锻炼他,家里的事能不插手的时候就不插手,什么事都由着他张罗。所以明知道亲事的事由她去跟罗骞说,会更好一些,她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由着夏祁去了。

第二天,夏祁就去罗府找了罗骞,也不知他跟罗骞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倒很高兴。

“他说,他为我说林家这门亲事,是深知林家为人,林姑娘的性情他也了解,并不是胡乱牵线的。而且,一旦我跟林家订亲,朱家就不可能不顾及林同知的脸面,再提及纳你为妾的事,那门亲事就不了了之了;而且,他跟他娘提及你们的亲事时,也容易一些。”他如实转答罗骞的话。

夏衿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忙问夏祁:“你没因为这个,答应林家亲事吧?”

夏祁看她一眼,点点头:“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所以答应了。”

“啊?”夏衿站了起来,直接就往外走,“我去找他说去。”

“哎。”夏祁连忙拉住她,“你找他说什么?”

夏衿气呼呼地道:“怎么为了我的亲事,拿你的亲事做牺牲呢?我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夏祁这样说,也是试探夏衿的意思。此时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倒把自己的事放到了后面,夏祁十分窝心,忙道:“你别急,我答应了,他倒不答应了,说他希望娶到中意的女子,推已及人,自然也愿意我能娶个意中人。如果我觉得林姑娘不合适,为了他跟你的事勉强自己,你们两人都会不开心的。”

虽有夏祁这番话,夏衿仍不开心,让鲁良传了话给于管家后,1152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应

见面之前,夏衿是满肚子的话,可见到罗骞之后,看着他望向她时紧张的眸子,她满肚子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跟她很像,他们是一类人。他们有了既定的目标,就会朝着那目标去努力,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而现在,罗骞就是这么做的。

让夏祁娶林同知的女儿,夏家的整体地位就被抬高了。林同知还是罗推官的上司呢。人家都能把女儿下嫁给夏祁,罗推官和罗夫人还能说夏衿不配成为罗家媳吗?

冷静下来想一想,罗骞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而且,他也一定考虑过,林婉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配夏祁定然配得上。他这样做,也不算是不择手段。如果夏祁喜欢林婉,这桩婚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更是促成罗夏两家婚事的神来之笔。如果让夏衿来做,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可是夏衿为什么还是感觉不舒服呢?

她凝望着罗骞,好半天,才问道:“这桩婚事,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罗骞的眼神里略带着委曲:“我以为你会喜欢,我想给你个惊喜。”

夏衿:“……”

是啊,任谁听到林同知要下嫁女儿给夏祁,不是欣喜若狂?只有夏祁这个受了现代人思维影响的奇葩,才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吧?

夏衿唯有苦笑。

“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就算你们不愿意结这门亲,也不会得罪林同知,反而可以把朱家的那门亲事给处理掉。”罗骞道。

夏衿听了这话,眉毛一挑:“你是想告诉林同知,因为朱家要纳我为妾,怕影响了他家声誉,所以不敢答应这门亲事?”

可不是。有个小姑子给朱家做小妾,林婉再嫁给夏祁,林家的脸可就丢大发了,相当于平白比朱家的地位矮了一大截。

每一步棋,罗骞都想到了。无论是进还是退,夏家都能拿到好处。

罗骞点了点头。

夏衿看着罗骞的俊颜,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想必我们家的意见,我哥哥都跟你说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她低声道。

“你放心,要不是想着你有话说,我刚才就去林家去了。一定不会留下后患的。”罗骞见夏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

夏衿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多坐一会儿吧。”罗骞也站了起来。

他虽那日去桃溪见了夏衿,但两人都没好生说话。现在只坐这么一下子,夏衿又要走,他颇舍不得。

夏衿摇摇头:“过两天家里要请亲戚吃饭,忙得很,我要是出来久了,我娘指定得发现。”

“请亲戚吃饭?有什么事吗?”罗骞问道。

夏家还在热孝里,即便是夏祁考中了秀才,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请客。现在却张罗着请亲戚吃饭,怕是有别的事。

“嗯,我跟我哥哥后日就满十五岁了,我娘说顺便请亲戚过来吃一餐饭,自家人聚一聚。”

十五岁……

想起这个岁数是女子能嫁人的标志,罗骞心里空落落地忽然没底,对夏衿道:“你母亲,不会把你许给亲戚家的孩子吧?”

夏衿没有作声。

舒氏已经答应她的亲事一定会征求她的意见,她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人,她完全可以左右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她本可以安慰罗骞,向他保证不会出现他担忧的情况的。但她却忽然就不想说话。

她能体谅罗骞的处境。因为罗夫人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跟丈夫关系不睦,罗骞几乎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指望,母子感情自不一般。罗骞不愿意让母亲伤心,想要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徐徐地谋划,希望罗夫人能同意他娶夏衿进门。

但她心里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前世,父母还在世时她就生活优渥,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虽后面做了雇佣兵,但她长得漂亮,在兵团里赚的钱也极丰厚,她又有本事,去哪里都受人追捧。说到底她是个骨子里极高傲的人。如今因为跟罗骞的恋情,被另一个女人百般挑剔看不上,她心里很憋屈。

她既憋屈,罗骞着急一下也是应该。

“我走了。”她往后面的小院走去。

罗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若翩鸿在跃过墙头,回了自己院子,仰着头站在围墙下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回了家。

“娘。”他找到罗夫人,干脆开门见山地道,“还有几个月就秋闱了,儿子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罗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

她虽有钱,可以养得起绣娘,但长日漫漫,独坐家中无聊得紧,所以罗骞身上的衣物,几乎都出自她的手。

罗骞的眼睛落在那件差不多完成的天青色长衫上,微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了?”罗夫人奇怪地问,“有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罗骞将目光从衣服上收回,定了定神,道:“如果今年秋天能考上举人,我的亲事,能不能由我自己作主?”

罗夫人惊讶地看着儿子。

她没想到儿子求的竟然是这么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罗骞的目光严厉起来:“为何要自己作主?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罗骞摇摇头:“没有。我只是不愿意像您一样,要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这句话直直地戳中了罗夫人的心。

她脸上的闪现着各种复杂的表情,好一会儿,她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对罗骞道:“行,娘答应你。只要你今年秋天考中举人,你的亲事,由你作主。”

罗骞欣喜若狂。

他强压着心头的欢喜,跟罗夫人告别,便想去夏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夏衿。

不过他终是按捺住了这份激动。他准备在夏衿生日那天跟她说这件事,算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而罗夫人那里,被罗骞那句话说得辗转了一宿,第二天起来,倒是从自己的遭遇中清醒过来,开始想儿子为什么以前不提,到了现在却要求自己的亲事自己作主。

想起沈家人在时罗骞的言行,她也没派人去叫于管家或乐山、乐水,而是将自己的陪房刘义叫了来,道:“这段时间,你偷偷跟着公子,看他喜欢去哪,喜欢跟谁在一起。谨慎些,别让他发现。”

刘义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而另一边,罗宇正坐在他的书房里,听一个禀报:“……朱公子在京城找了许多郎中,都没治好他的病。怕人笑话,他干脆回了泰宁老家,不准到临安来了。”

罗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章姨娘一来要让儿子专心念书,二来也是为了结一门好亲,所以对两个儿子的管教极为严格。

罗宇十八岁了,不光没有娶妻,连通房、小妾也没有。再加上夏衿做事,一向喜欢神不知鬼不觉,除非有必要,她下的药都是慢性发作,有一个缓冲期的。所以罗宇吃下的药虽比朱友成早,但情况并不如朱友成那般明显。而且当时他还被罗维韬打了二十下板子,趴在床上养了好一阵子伤,所以他一直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伤好,又听闻朱友成患了这么种病,再想想这段时间每日早上起床并不像以前那般支帐篷,他才疑神疑鬼起来。

他站了起来,直直地朝外面走去。

半个时辰后,他失魂落魄地从北街出来,浑身冰冷。

“不、不可能。”被小厮扶着上了马车,他抱着头,哭了起来。

“定是前段时间受了伤,身子虚。要不,小人给公子找个郎中看一看?”小厮小心地问道。

罗宇却不理他,无声地哭了好一阵,这才抬起头来,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是他,定然是他。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我跟朱大哥同时得了这个病?”

他所乘坐的马车并没回罗府去,而是直接去了丁郎中府上。半晌后,小厮提着几包药跟在罗宇身后上了车,这才回了家。

“你,这段时间盯紧了三公子。每天他去了哪里,跟谁见过面,都来禀报于我。”罗宇吩咐他的手下。

然而罗骞这几日都没有再出门,专心地在家里念书。他要在秋闱中一举将举人功名拿下,好将夏衿娶进门来。

而夏家三房,忙忙碌碌准备了一通之后,终于迎来了夏祁和夏衿的生日。

夏祁得了县案首,夏正慎和夏正浩自然更不敢得罪三房,在家里叮嘱了儿女一番,便早早到了城东。而舒氏一向很少来往的兄嫂,也携了两男一女上了门。

舒氏的父亲是个穷秀才,家境并不好。她的兄长跟着父亲虽念了一些书,却没什么天份,后来便在城里一富户家里谋了一份帐房的差事,勉强糊口而已。舒氏以前在夏家不得常出门,舒家舅舅差事又忙,兄妹俩很少见面,只有逢年过节才走动一二。

“允哥儿这般高了?丽姐儿也成大姑娘了。许哥的媳妇今儿个怎么没来?”看到侄儿侄女,1152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中举

“许哥儿媳‘妇’有身子了,孕吐得厉害,我叫她在家里歇着。。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舅太太笑得眯缝了眼。

“恭喜恭喜。”

舅太太的目光落在了夏祁身上:“祁哥儿现在越发的出息了。今天满十五岁了,快要娶媳‘妇’了吧?我把你表妹许给你如何?”

丽姐儿今年才九岁,圆脸小眼睛,身体单薄,身高也只到夏衿的肩膀,怯懦胆小得一直躲在舅太太身后,叫她见礼都不敢出来。

舒氏似乎是极了解自己这位嫂子,只淡淡一笑道:“我家祁哥儿的恩师特地嘱咐,不让我那么早给他订亲,怕他分心,影响学业。”

舅太太豪爽地一挥手:“没关系,咱们先口头说好。我们也知道你们在孝中,不好商议此事。等祁哥儿出孝再过礼也不迟。”

夏衿见夏祁脸都黑了,忍不住捂嘴想笑。

舒氏本不想让大家不愉快,但见她娘家嫂子纠缠不放,干脆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嫂子见谅,你家丽姐儿也太小了些,这‘门’亲事不合适。”

舅太太脸‘色’一变,就要说话,舅舅却在旁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顿时又换了笑脸,看着夏衿道:“丽姐儿不合适,那衿姐儿和允哥儿的岁数正好,要不妹妹把衿姐儿给我做儿媳‘妇’吧。”

“那不行。”一向‘性’子柔软的舒氏面对她嫂子,态度竟然异常强硬。“我的‘女’儿,娇生惯养的,可不放心到嫂子那里去吃苦。”

舅太太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行了行了。就你话多,赶紧进去吧。”舅舅这时候才出声,将舅太太往屋里拽。舅太太嘴里嘟嘟囔囔,跟着引路的下人进厅堂里去了。

舒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您今天真‘棒’。”夏衿夸奖了舒氏一声。

舒氏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要不是哥哥娶个这样的嫂子,她也不至于总不跟娘家人来往。

“哼!”夏衿听到夏祁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他一眼,再顺着他的眼光朝前面往去。便看到夏祷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一同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夏衿眉头微蹙。

夏正慎和夏正浩两家已进厅堂里去了。当时舅舅一家也随后就到,一堆的人,他们也没注意夏祷在没在人群里。

夏祷倒没有了以前那种倨傲。走近前来笑着对舒氏一拱手,介绍道:“三婶,这是我同窗潘全,也是六弟的同窗。听说六弟考中了秀才,便跟我过来一同给他贺喜。”

潘全上前给舒氏行礼,又恭维了夏祁两句。

虽觉得不请自来,甚是无礼。但上‘门’都是客,潘全既来了,又是儿子的同窗。舒氏只得热情地将他们往里让。

夏衿看到夏祷和潘全举止亲密,又见夏祁表情淡淡的,便知这潘全跟他没什么‘交’情。遂不在意。倒是跟在潘全后面的小厮似乎直往她身后看,她不由得瞧了那小厮一眼。

感觉到她目光,那小厮忙把头低下去,再不敢‘乱’瞧了。

男客在前厅,由夏正谦和夏祁招呼;‘女’客在后院,由舒氏和夏衿招呼。夏家分了家。没了利益冲突,再加上夏祁考上了秀才。大房和二房都没人摆架子,说话都极客气;舅太太刚才碰了一鼻子灰,身边又坐着一群的夏家人,进了后院厅堂就没再提什么结亲的事,只满脸堆笑地跟大家说话。

舒家表妹看到桌子上的‘精’美点心,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看看没人注意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得很是欢快。

这时空,也不讲究什么全福人。过了一会儿,看看吉时到了,便由舒氏给夏衿挽了髻,‘插’上了金簪,便算是完成了及笄礼。

及笄礼之后便开了席。

夏衿站在一旁,正等着几位长辈入席,便见鲁婶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姑娘,五少爷那个同窗的小厮刚才跑到厨房去了。”

夏衿皱了皱眉。

不请自来,主人都这么没规矩,下人也规矩不到哪里去。

鲁婶见她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又道:“他说他找茅厕,结果走错地方了。他盯着董方看了好一会儿。”

夏衿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

董方只在她扮成男装的时候跟着出‘门’,平时在家时,只需要打扫她们自己住的小院,然后给夏衿做些小衣、荷包之类的东西,再不用做别的活计。

只是今天夏家请客,家里的下人全都忙的不行,董方自然不好呆在院子里不出来。因她身份特殊,不好出来叫外人看到,舒氏便分派了一个厨房摘菜、洗菜的任务给她。

刚才进‘门’的时候,潘全的小厮就一个劲地往她身后看,莫不就是在找董方?

他找董方干什么?他认识董方?

“衿姐儿,坐下吃饭了。”二太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夏衿一看,大家都坐下了,就等她入席了。

她忙对鲁婶道:“找人盯着他,看他还想干什么。待他回去的时候,叫鲁叔盯上。”

鲁婶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然而直至吃过饭,客人都告辞离开了,潘全和他的小厮也没有别的动静。鲁叔也照着夏衿的吩咐,在他们出‘门’时,就偷偷跟在了后面。直到天黑,才回来,禀报道:“他们出了‘门’,就跟五少爷分开了,潘公子带着他的小厮直接回了家。小人在外面盯到这时,也没见他们再出来。”

夏衿点点头:“我刚才已问过董方了。她家跟潘家有亲。想来潘全在外面看到过董方跟在我身后,所以让小厮进来确认一下。”

鲁良听了这话,脸‘色’便不大好:“姑娘,董方的事不会给您惹麻烦吧?”

夏衿蹙眉道:“董岩整日在知味斋和酒楼招呼客人,潘家人想来早就知道他的行踪。如今不去找他,却偷偷‘摸’‘摸’进来打探董方的下落,还不知打什么主意。”

董方的事鲁良不关心,他只关心夏衿:“要是知道她‘女’扮男装做小厮,姑娘您的事,会不会让人知道?”

“谁规定我哥哥不能带自己的丫鬟出‘门’?”夏衿淡淡道。这个问题,早在她带董方出去的时候就想到了。

鲁良想想也是。到时候,一口咬定是夏祁带着董方出‘门’,就扯不到夏衿身上。

他放下心来,对夏衿道:“这两日小人会盯着他家的,有什么动静,就来禀报姑娘。”

“有劳鲁叔了。”夏衿掏出一把铜钱给他,“天慢慢热起来了,你在外面,也别省着,买些凉茶来喝。”

“多谢姑娘。”鲁良接过铜钱,退了出去。

因为有潘全这件事,酒楼和点心铺在董方的管理下也没什么大事,夏衿接下来就一直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偶尔要出去,也没再带董方,而是带了夏祁的小厮出去。出去的时候,也极小心。

而罗骞自打那日罗夫人松了口,又被夏祁警告了了一通,便不好再来找夏衿,而是在家里认真念书,准备秋天的乡试。

所以无论是罗宇还是罗夫人派去盯梢,都没打探到什么消息。

罗家三兄弟里,罗宸的智商差一些,即便是考个秀才,都费了老大的劲,秋闱几乎无望。所以罗维韬把希望寄托在罗骞身上,期盼着这个儿子也能考上举人,对他十分关心。罗骞在安全上又防范得紧。即便罗宇总怀疑他和朱友成生病是罗骞捣的鬼,也无从下手,加害不了他。

日子十分平顺地到了秋闱的日子。

秋闱的地方是在南、北直隶和布政使司驻地,临江这边的学子都要到省城去考试。早在一个月前,罗骞便带着于管家和乐水,以及罗夫人给他配的几名护卫,去了省城。

临行前,他跟夏衿见了一面,告诉她:“我娘答应我,只要我考上举人,我的亲事就由我作由。等我回来,就去你家提亲。”

夏衿怕他压力太大,叮嘱道:“别想太多,好好考就成。咱们的事总会有办法的。”又递给他几个瓷瓶,“这些都是常用‘药’,你且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罗骞看到瓶子上用端正地小楷写着‘药’名,后面则是‘药’用范围和用法。除了金创‘药’,还有治风寒、痢疾等常见病的‘药’。他嘴‘唇’动了动,望着夏衿半天说不出话来。

“路上多加小心,马匹跟护卫换着骑。”夏衿又道。

“嗯,放心。”罗骞用力地点了点头。

罗骞走的那日,夏衿并没有去送。倒是夏祁去了,回来对夏衿道:“不用太担心,他会拿个举人功名回来的。”显然罗夫人答应罗骞,只要考上举人,亲事就由他作主的话,罗骞已对他说了。

夏衿望着窗外往下飘落的树叶,久久没有说话。

在窗外的那棵树树叶快要落尽的时候,那天下午,夏衿正坐在窗前看书,夏祁快步走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对她道:“省城传来消息,说罗大哥中了举人了。”

“真的?”夏衿惊喜地抬起头。

夏祁点点头:“罗府都派了帖子了,准备大宴宾客。”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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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事

罗府大宴宾客,但罗骞因为要在省城里跟同窗交流,参加诗会,并未回来。

这一日,夏衿在家里看累了书,便做起了针线。

菖蒲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

夏衿转头看她。

菖蒲跟在夏衿身边日久,也学了几分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沉稳,些许小事,不能令她动容。如今步履匆忙、神色焦虑,怕是出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果然,菖蒲道:“姑娘,酒楼派人来,说有人在那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至今晕迷不醒,他朋友报了官。现在酒楼的被官府围住,正调查此事呢。”

夏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因为得知那酒楼有岑家的股子,又有白琮周旋,董岩管理得也十分周全,那酒楼自开张以来,都没让夏衿操过什么心,且日进斗金。除去给岑子曼和苏慕闲的分红,光她一个人的进账,这半年来就有几千两银子了。

却不想,今天却出了这样的事。

果然还得多去看一看才行。

夏衿换了男装,叫了夏祁的小厮徐长卿,便要出门去酒楼,却不想董方不知从哪里听到说酒楼出事了,担心哥哥董岩,死活要跟着去。想想没什么大碍,夏衿便允了她的请求。

一行人到酒楼时,便发现酒楼被衙门的差役把守着,直到她说是酒楼的东家之一,白琮跑出来确认了一下,又跟差役解释一番,才得以进门。

一进门,就迎面碰上闻声迎出来的白琮。

白琮见了她来,大喜,忙向她介绍情况:“今天中午来了四个客人,进门点了一盅炖羊肉,一条红烧草鱼,一个炒青菜,外加一碗鸡蛋汤。还未吃完,有一人忽然倒地,口吐白沫。其他人就连呼菜里有毒,揪着跑堂的小二不放,闹得满堂皆知,又有一人出去叫了巡逻的差役报了官。”

夏衿点了点头,向厅堂里扫了一眼,见郎中正在给躺在地上的病人拿脉,而一个捕头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带着一个差役,在屋子中间的一张饭桌旁查看桌上的菜肴。董岩陪在他们身边。

她走了过去,先去了病人身边,蹲下身子看了看病人的脸色,见那郎中起身去开方子,她便也伸手去拿了拿脉。

此时董岩已知道她来了,赶紧过来,见她收手,忙问:“公子,病人怎么样?”

夏衿站起身来,没有说话,目光却望向了那个五十来岁须发花白的郎中。

此时那郎中正跟捕头禀报:“……恐是吃了不洁之物。”

夏衿的眸子顿时一冷,走上前去,对那郎中拱了拱手:“这位前辈,不知我玉膳斋可有得罪您的地方?”

捕头和郎中都转过头来。

郎中脸上露出怒气,口气也极为不善:“公子何出此言?老朽一生与人为善,从未干过昧良心之事。你说这话,难道是说老朽故意说谎吗?”

“说没说谎,你自己心里清楚。”夏衿冷冷地看着他,“这人明明是巅疾,你偏要说是吃了不洁之物,坏我玉膳斋名声。莫不是你跟他是一伙的,看玉膳斋生意好,故意来敲诈勒索不成?”

巅疾,就是现代所说的癫痫。

那郎中气得胡子都颤抖起来,指着夏衿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一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巅疾?我是郎中还是你是郎中?”

夏衿转头对徐长卿道:“拿我的拜帖,去请谢郎中来。”

徐长卿跟在夏祁身边日久,如今也是十分得用。他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去。

那胡子花白的老郎中见状,眼里闪过一抹惊慌,转头对捕头气哼哼地道:“老朽今日在医馆坐诊,并不知这酒楼有此事。之所以来此,也是官差大人所请。官差大人莫不也怀疑老朽与这病人串通一气不成?既然这位公子不相信老朽医术,老朽这便告辞。”

“袁郎中请留步。”捕头将老郎中拦下,转过头来望向夏衿:“这位是……”

董岩及时上前,介绍道:“这是童子试时获县案首的秀才夏公子。张捕头想来也知晓,这玉膳斋是宣平候府岑姑娘、武平候世子苏公子和夏家姑娘一起开的。岑姑娘和苏公子已回京城去了,让夏姑娘代管此店。夏姑娘出门不便,夏公子便兄代妹职,时不时到酒楼来坐坐。今日发生这般大事,小人不敢擅作主张,便请了夏公子前来主持。”

一听面前这个是个秀才,还是个案首,张捕头立刻换了笑脸,跟夏衿见礼。

“张捕头,病人现在正性命攸关,在下想先给他治病。”夏衿道。

张捕头心里虽然惊讶夏衿还是个郎中,不过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微笑道:“夏公子请便。”

夏衿从怀里掏出布包,将里面的银针拿出来,对着躺在地上病人的头部穴位扎了下去。

一直晕厥不知人事的病人,在下针了一盏花功夫后,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有惊喜的叫声从半空中传来。

夏衿抬头一看,却是二楼的客人还没走,大家都站在围栏处朝下看。

董岩走近来歉意道:“事情紧急,店里只疏散了一楼的客人。二楼都是包房,而且客人身份尊贵,小人只想快速解决问题,将影响降到最小,所以没有惊动他们,只派了人在楼梯口拦住。却不想……”

夏衿点点头:“你这样处理很是恰当。”

发生了这种事,当务之急,是救人,而不是疏散客人。如果客人在店里死了,不管什么原因,造成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反之,只要人不死,什么都好说。

这事董岩处理得极好。

张捕头看那病人已坐了起来,似乎没有了大碍,便上前问道:“你是否有巅疾?”

病人虽还很虚弱,闻言只点了点头,答了一声“是”。

有这一声便够了。

张捕头扫了他同伴一眼:“你们可还要告官?”

那几人忙摇摇头:“不告了,不告了。”又上前给夏衿赔罪。

夏衿眸子微冷,侧过身子没受他们的礼,对张捕头一揖:“张捕头也看到了,我这酒楼,因为这事,损失巨大,名声受损。这可不是作两个揖说声对不起就能解决的。这件事,还请张捕头为我主持公道。”

那几人一听,惊惶失措,连连叫道:“我们几个都是寒门出身,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养活。请夏公子看在他们的份上,饶了我们吧。”

夏衿冷哼一声:“你们要真是这样的人,必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生事,嚷嚷得唯恐别人不知道。说吧,你们受何人指使,到此来诬陷我玉膳斋?”

“没有,没人指使。”

“我们只是看到同伴样子可怕,以为他吃了什么不洁之物才会这样的,所以失去了理智……”

夏衿没有听他们的解释,对张捕头一拱手:“这事就拜托张捕头了。”

秀才能见官不跪,张捕头自然不敢受他的礼,连忙回礼作揖,客套了两句。

“公子,谢郎中来了。”徐长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他话声刚落,谢郎中也进来了。

夏衿跟他寒喧了几句,将事情解释了一番,便请他给病人看诊。

几分钟后,谢郎中起身,对张捕头一点头:“确实是巅疾,而且是宿疾。”

张捕头抬臂拱手,对楼上看热闹的道:“大家都看到听到了,今天是误会一场,这位是犯了巅疾,并不是吃了不洁之物。还请大家回去后帮玉膳斋澄清事实。”

楼上许多客人要不就是冲着岑家面子来的,要不就是跟白琮交好,自然无一不答应。

张捕头将病人交给谢郎中,又押着其余几人和老郎中一同离开了。董岩和白琮处理善后事宜,消弥这事带来的影响。

夏衿正要带徐长卿离开,便见鲁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公子,出事了。罗公子在回来的路上遇人抢劫,受伤被护卫送了回来,听说性命不保,危在旦夕。罗家人冲到府里来,抓了少爷就往那边去了,说要叫少爷去救命。您、您这里……”

夏衿的脑子“嗡”地一声,就像被湖水淹没了一般,让她窒息,浑身冰凉。

“公子、公子……”鲁良见夏衿的脸一下没了血色,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没事。”夏衿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飘在天边,她抓住董方的肩膀,“扶我……去罗府。”

鲁良和董方虽不知夏衿和罗骞的私情,但看夏衿这反应,也猜出了几分。两人并不敢多说什么,怕这里人多嘴杂,看出什么。董方扶着夏衿,跟着鲁良,一同出了酒楼,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公子,车里有一件衣衫,跟少爷今天穿的一模一样。您在车里换上,到了罗府,小人想办法让您跟少爷换过来。”鲁良一面启驾,一面对车厢道。

“好,多谢你想得周全。”夏衿虽心乱如麻,还是依言将衣服换上了。

罗骞重要,夏正谦、舒氏在她心里的地位同样重要。她不能声败名裂,1152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对策

马车快到罗府时,夏衿吩咐鲁良:“先回家。。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鲁良不知夏衿是何缘故,还是听话地将马车往夏宅赶。

为了不让人看到夏衿的身影,到了夏宅‘门’口,鲁良尽量地将马车往‘门’口靠。夏衿闪身进了‘门’。

“公子。”菖蒲早已在‘门’口等着了,见她进来,尽快迎上前来,道:“公子别急,少爷走后,老爷随即就过去了。”

夏衿点了点头,走到没人处,一纵而起,跳上屋顶,直奔罗府而去。跟在身后的董方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即便是白天,以夏衿的本事,想要隐藏身影,也会有很多办法。所以尽管罗府人来人往,夏衿从夏家直跑到罗骞的院子,并没有被人发现。

她到了罗骞所住的屋顶,伏下身来,先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个人,罗宇、罗宸都在其中,另外还有丁郎中的孙子、衙‘门’的一个小吏。几人凑在一起轻声议论着什么。虽没谈笑风声,却也表情轻松。他们旁边还站着几人,则是丁郎中府上的两个下人、夏府的管事罗叔,以及呆在外面随时听命的罗府的下人。

看到这情形,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

以罗宇的心‘性’,即便是他很高兴罗骞马上就死了,但面上仍然会装出悲戚的样子,以讨罗维韬欢心。可他现在虽时不时朝屋里张望一下,显得极关心屋里情形的样子。但表情却是轻松的,还老是请丁郎中的孙子进厅堂里坐。丁郎中的孙子大概是觉得丁郎中一会儿就要出来,只是不肯进屋。两人一直客气着。

她轻轻移到了屋脊的另一面。这处屋脊对着沈家人曾住过的客院,院里空无一人,她蹲在此处,不容易被人发现。

她将屋顶的瓦片轻轻移了开,‘露’出一个小‘洞’,然后伏下身,朝下面看去。

撞入眼睑的首先是站在屋里的罗维韬、罗夫人和于管家、乐水等人。夏祁和夏正谦围在‘床’边。两人的脸上并没有焦虑之‘色’。老迈的丁郎中坐在凳子上,正在给‘床’上的人拿脉。‘床’里的人被帐子遮挡着。夏衿只能看到‘床’沿处伸出来的一只手。

丁郎中站了起来,笑着对夏祁道:“夏公子,你来看看吧。”

夏祁嘴‘唇’一动,正要说话。夏正谦已抢先道:“犬子年轻,学识有限,哪敢在丁郎中面前班‘门’‘弄’斧?在您面前,便是晚辈也没有伸手的份。我们父子在此,只因犬子跟罗公子‘交’好,关心他的伤势,并无其他意思。丁郎中您直接开方即可。”

“夏郎中过谦了。这本事的大小,不在于年龄长短。令郎的医术老朽是极佩服的。不过罗公子伤势不重,有老朽开方。想来也是够了。”

丁郎中说着,走到桌前将方子写了下来,对罗维韬道:“罗公子的金创‘药’甚好。继续抹到伤口痊愈。我这方子,吃上三日即可。”

“有劳丁郎中。”罗维韬接过方子,递上诊金,让于管家扶着丁郎中出去。

“罗公子好生歇着,我们也告辞了。”夏正谦趁机告辞。

“爹。”‘床’上传来罗骞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的雄浑有力。丝毫不见虚弱,“当时我‘胸’口中了两掌的。幸亏临别前祁弟赠了我几颗保命的丸‘药’,吃了之后这才没事。‘腿’上这金创‘药’,也是祁弟给的。要没这‘药’,我这伤恐怕还要严重许多。”

罗维韬和罗夫人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让人取了十两银子,答谢夏祁。夏正谦和夏祁推辞不过,只得接了,告辞离开。

得知罗骞的伤势并不重,夏衿放下心来,但脸上仍是‘阴’沉沉的,十分不好看。见夏正谦和夏祁出了‘门’,她赶紧将瓦片放好,然后将身影移到另一边,朝院子望去。

彼时丁郎中的孙子下人已扶着他往院‘门’口去了,由罗宇相送。罗宸看到夏正谦父子俩出来,也极礼貌地客套了两句,将他们送到‘门’口。罗宇回转时遇上夏祁,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

夏衿冷冷地盯了罗宇一眼,见到父亲和哥哥都出了院‘门’,她便轻踏瓦片,往夏宅方向去了。

待得她回到清芷阁,换了‘女’装出来,夏正谦和夏祁才步行到家。

一进‘门’,看到夏衿立在院中,夏祁就扯住她的袖子直往厅堂里去,将刚才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又安慰道:“你别急,那贼人虽厉害,但罗公子的武功却是了不得,又有护卫抵死相护,他只在‘腿’上被划了一刀。用了你送他的金创‘药’,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倒是护卫,死了一个。”

夏衿周身散发着寒意。

天下太平,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几个人去做‘毛’贼抢劫呢?而且一看罗骞就是去参加科举的学子。到外地赴考,呆了差不多两个月,身上的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身边还带着护卫,到底脑子有多笨的‘毛’贼才去抢这样的行人呢。

不用想,这‘毛’贼是谁派去的,不光是她,想来罗骞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罗府宴里,罗宇吃了那么大一个亏,而且后来又查出不能人道,他心里如何不恨?在临江城碍于罗维韬在,他不好对罗骞下手。趁着罗骞赴考之际,叫人扮作‘毛’贼,在路途中要了他的命,以泄心头之恨,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为防这一点,罗骞在离开临江赴考的时候,特意在外面‘花’重金请了两个高手,扮成经商的熟人,与他一道同行。饶是如此,仍死了一个护卫,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罗骞能侥幸逃脱,只伤了一条‘腿’,算是大幸。

罗骞既活着回来,以他的手段,是不会放过罗宇的。

让夏衿暗自生怒的,是另一件事……

“衿姐儿,你刚才是不是去了‘玉’膳斋?”夏正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衿抬起眼来,叹了一口气,应道:“是。”

“那你……”夏正谦指指夏衿,又指指夏祁,“你……”急得都说不出话来。

夏祁顿时脸‘色’大变:“你刚才在那边……被人看到没有?”

夏衿点点头,眼眸越发地深邃:“那边有人犯了巅疾,被人诬陷是食物中毒。我已把人给治好了。为了不让人‘乱’说,我还请了谢郎中过去作证。”

想起丁郎中刚才在罗府与他们在一起,夏正谦和夏祁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爹您放心,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会好好处理,不让人传出闲话来的,你放心好了。”夏衿道,“这事别告诉娘,免得让她担心。”

“什么事让我别担心?”舒氏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夏衿给夏祁递了个眼‘色’。

夏祁忙道:“是罗公子的事。”

罗骞受伤,请夏祁去看的事,舒氏听下人禀报了。此时她过来,便是过问这事的。

“罗公子的伤怎么样?不严重吧?你过去有没有‘露’馅?”这事她还真的‘挺’担心。

“伤得不严重,只‘腿’上有一条一尺来长的伤口,不深,没伤着筋骨。罗府请我们过去的时候,也请了丁郎中。刚才是丁郎中开的‘药’。”夏祁连忙解释。

舒氏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说着又发愁,“你说这去省城的路,一向太太平平的,什么时候出了一伙‘毛’贼了?过两年你也要赴秋闱了,到时候可怎么办哦。”

夏衿没时间听她叨叨,转身出了‘门’,回了清芷阁。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让闲话传出来。

依她冷眼看,丁郎中和谢郎中都不是喜欢传闲话的。作郎中这一行,进的深宅大院多,见的‘阴’‘私’事情也多,最讲究不多管闲事,不多说闲话,否则活不长久。

除了这两位跟他们相熟的郎中,其余见过她跟夏祁两人的,都不会太过在意他和她。毕竟她从酒楼出来的时间,跟夏祁去罗府的时间,相差并没有多少。这时代又没有钟表,滴漏都是摆在屋子里。两边知晓此事的人,一边在酒楼大厅,一边在罗骞的院子里,都没机会看到滴漏。

所以,他们这些人也发现不了这其中的不对。

唯有罗宇。

想来他早就怀疑她‘女’扮男装,而且跟罗骞来往甚密,甚至怀疑是她会医术而非夏祁。那日她跟夏祁十五岁生日,潘全的小厮跑到厨房去找董方的,想来也是进一步证实这猜想。今天这一幕,罗宇是诣在让她现出原身来。

那么,知道了她是‘女’子,‘女’扮男装在外行走又会医术,还跟罗骞来往甚密,罗宇想干什么呢?

她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她心里已有了决定。

不管罗宇想要干什么,她绝都不能让他有机会让人出去散布谣言,败坏她的名声。他是罗骞的大哥,又曾对罗骞下过死手,他是死是活,由罗骞来决定,她不越厨代庖。但在罗骞养伤来不及对罗宇做什么之前,她得让罗宇先把嘴巴闭上,让他不能发号施令。

她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药’房——借口要研究医术,她在家里经济宽裕时,就‘弄’了这么一个‘药’房。如今做些什么成‘药’,都极方便。

待得她将需要的‘药’‘弄’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舒氏派人唤她去吃晚饭了。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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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劝说

夏衿是计划很得很,她也这样做了。-叔哈哈-当晚跑到罗府也这样做了——现在做这种事,简直轻车熟路,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罗宇如她所愿,第二天起‘床’,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请了谢郎中来看,便说是喉痈,吹了些‘药’进喉咙里,又开了方子,直言说没个三五天根本好不了。

到得第二天、第三天,夏衿并没听到外面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罗骞受了伤,还是被人劫杀,罗夫人又恼恨又心疼,跟罗维韬大吵了一架,便时时守在儿子‘床’前,恨不得睡觉都守着他才好。再加上城里的人听闻此事,都来看望罗骞,屋里人来人往,夏衿跑到他那屋顶看了两三次,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跟他说上一句话。她只得作罢。

罗骞跟夏衿分开也有小两个月的时间。他有心想让于管家去打听一下夏衿的消息,回来禀报于他,最好是能见上她一面,现在罗夫人这么守着,他连跟于管家‘私’下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得走另一条路,寻了个没客人的空当,对罗夫人道:“娘,世间太平已久,‘毛’贼之言,你也是不信的吧?”

“可不是!定是东院那杀千刀的想害你。”说起这事罗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她虽没有证据,但心里早已认定了要杀罗骞的,定然是罗宇。否则罗骞跟人无怨无仇。这世间还有谁这么恨他,会派人扮成‘毛’贼去追杀罗宇?

而且,以罗维韬的本事。儿子差点丧命。他这作父亲的,即便不能将那些‘毛’贼全都缉拿归案,顺着一些线索,揪出一两个总没问题的。可现在,他那边虽点了衙役出去追查,这么多天却没有一点收获,想来他也猜到是罗宇做的手脚。有心护着大儿子,所以不肯认真去追查。

“如今我没大碍。爹爹即便有心怪他,也不会拿他怎样,最多做些惩罚,不痛不痒。”罗骞又道。

说起这个。罗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用手帕捂住嘴道:“都是娘没本事,平白叫你吃了这许多苦。”

那次罗骞病得快要死掉,她不是没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她心不够黑、手段不够高明,跟章姨娘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做了两次,都被章姨娘使用移‘花’接木的手段,捅到了罗维韬面前。最后罗维韬警告她,如果罗宇和罗宸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定将罗骞从宗祠中除名。

一个男子如果被宗族除名。名声可就全臭了。不光不能再参加科举,便是亲事都成问题:好人家不会把‘女’儿嫁给这种人。以后不管做什么,在人品上都要被人质疑。

罗骞自律勤勉。头脑也极聪明,眼看着前途无量,罗夫人哪肯为个小畜生断送自己儿子的前程?她只能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怨气。

而眼下,罗宇做出了雇凶追杀罗骞的事,罗维韬却这样护着,闭口不提除名之事。偏心成这样。怎么不叫罗夫人恨之入骨又悲从心来?

母亲的顾忌与恨意,罗骞都知道。

他缓声道:“娘。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偏因爹爹护着,咱们不能去作贼。我虽考取了举人,却离参加‘春’闱还有些时日,想要中了进士当官离开这个家,短时期内根本办不到。如此,能破这个死局的办法便只有一个……”

罗夫人见他停住不说,不由得抬起泪眼来,追问道:“什么办法?”

罗骞淡淡道:“大哥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无非是娘您只有我一个。我死了,你必也痛不‘欲’生。这罗府,就是他们母子三人的了。柔姨娘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庶子,而且年幼。孩童多夭折,他们多的是手段让孩子养不大。如此一来,就再没人跟他们兄弟两人争家产。”

章姨娘母子之所以老想置罗骞于死地,归根到地还是想要谋财。罗维韬虽是庶子,但他娘是商户,嫁妆丰厚,他的财产,并不比他的嫡兄少。而这时代,嫡子的财产继承权是优于庶子的。即便章姨娘是正‘门’抬进来的良妾,可一旦罗维韬去世,罗骞可以得到大半财产,罗宇和罗宸就只能拿到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而且还要兄弟俩平分。再者,罗夫人自己的嫁装也十分丰厚,这份财产,在罗夫人死后只能归于罗骞。两份财产相加,顿时把罗宇和罗宸所得的财产秒成渣渣,由不得章姨娘不眼红。

而罗骞死了,罗夫人肯定也不久于人世。那么罗维韬和罗夫人所有的财产就是罗宇和罗宸的了。面对这么一大笔财产,穷困人家出身的章姨娘哪有不动心的道理?所以明知罗维韬不喜欢他们做手脚,他们仍是谋算了罗骞一次又是一次,这就是财帛动人心。

“可、可……”罗夫人不知是羞还是恼,脸‘色’又白又红,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罗骞的意思。可她跟罗维韬的关系冷淡如冰,想要让她再跟罗维韬生个儿子,真是比死还让她难堪。

罗骞根本没料到母亲会想岔了。他继续道:“可如果我有儿子就不一样了。我要有了儿子,即便大哥害了我的‘性’命,这份家产也到不了他的手里。既如此,他也就不会再做这等无用功了。咱们也不用这样日日防着,生怕着了他的道。”

罗夫人眼睛顿时一亮。

可不是吗?罗骞成了亲生了儿子,即便只是一个儿子,就把危险分去了一半。如果有两三个儿子,罗宇就能彻底死了那份心了。毕竟她跟罗骞也不是死人,不可能让罗宇的手伸那么长,让他把罗骞的儿子都害死。

如此一来,罗骞就再也不会有危险了。

她‘激’动起来,站起来道:“娘这就给你张罗亲事。”

“娘,您等等。”罗骞赶紧叫住她。

罗夫人停住脚步,转头朝他看来。

“您答应过我,说只要我考上举人,我的亲事就由我自己作主的。”

罗夫人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在罗骞‘床’前坐下,望着他道:“你是否有心仪的姑娘了?说出来娘给你参详参详。如果可以,娘明日就去求亲。”

母子俩相依为命十七年,以罗骞的玲珑心,又怎会不知道罗夫人在想什么?她心心念念想让罗骞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明面上是跟章姨娘相争,‘私’底下却是让罗骞有个倚仗。如果罗骞有个强有力的岳家,罗维韬绝不敢偏袒于罗宇,而章姨娘母子也不敢用这样的手段害罗骞。

要是可以,罗骞绝不愿意将心计用在自己母亲身上,以谋求婚事。

罗骞心里暗叹一声,道:“不是心仪,而是觉得结这‘门’亲很合适。”他抬起眼,“我想娶夏祁的妹妹。至于原因,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罗夫人定定地看着罗骞,似乎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心底隐藏的想法来。

良久,她才开了口,话语是异常的坚定:“我不同意。”

“母亲。”罗骞急了,“你答应过我,我的亲事让我自己作主的。”

“我是让你作主,可没让你娶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回来。”罗夫人一字一句。

罗骞一惊:“什么心机深沉?这件事夏姑娘并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夏祁……”

“你闭嘴!”罗夫人断喝一声。

她看着罗骞,冷冷一笑:“你上次说要娶夏姑娘时我还没生疑,可后面你说考中了举人,亲事要由你自己作主,我就起了疑心。那夏祁虽有几分本事,但跟你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任你口灿莲‘花’说到天上去,娶他妹妹,也没甚好处。我就等着你中举回来看看是个什么章程。果不其然,你还是坚持要娶这夏姑娘。”

她将手上赶蚊子的小拍子往‘床’上一扔:“说,她什么时候勾搭的你?使的什么手段?”

罗骞被她说得又气又恼,道:“说了没有,娘您别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就觉得祁弟人好,想跟他成为一家人。”

“你跟夏姑娘果真没有‘私’情?”

罗骞用力一点头:“果真没有!”

“好。”罗夫人断然道,“你跟她既没有‘私’情。那我给你挑个姑娘,你给我老老实实成亲。”

“娘您说话怎么没有信用?”罗骞急了,“明明说好的中了举亲事就由我自己作主。”

“你说的作主,就想娶夏姑娘?”

罗骞尽管知道这里有陷阱,却还是不得不点头:“是。”

罗夫人冷笑:“果然还是有‘私’情。你要跟她没‘私’情,干嘛非得娶她?她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不是满腹经论的大才‘女’,你还能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不成?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无论家世、样貌、才学,没一样拿得出手的,你怎么就栽到了她手里?”

“我……”饶是罗骞脑子再聪明,口齿再伶俐,此时也没办法辩驳得清楚这件事情。

要说没有‘私’情,罗夫人就会让他娶别人;要说有‘私’情,在罗夫人眼里,错绝不会是她儿子,错的定然是别人——那必是夏衿勾引他,他才动了心。而会勾引男人的都是狐狸‘精’,不是好‘女’人!

反正,绕来绕去,他母亲就不同意他娶夏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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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会面

“娘,我就中意夏姑娘。您就同意我娶她吧。”他只得使出杀手锏。

说起来,他这也是无奈。多大的小伙子了,还跟母亲撒娇。

可没办法,因着家里这复杂的生存环境,他自幼就显得早熟,不像别的孩童那么天真快乐,更不会跟父母撒娇。罗夫人看儿子这样总觉得心酸,一旦他流露些许哀求撒娇的神色,就无条件地答应他的请求。

只他觉得男孩子跟母亲撒娇很丢脸,所以轻易不使这一招。今天实在是没办法了。

可这百试百灵的招数,在大是大非问题面前,根本不管用。罗夫人压根不理他:“像这种处心积虑想要嫁入高门的女子,说什么我都不会允许她成为我的儿媳妇。”

“她哪有处心积虑?是我喜欢她、想要娶她,跟她没关系。”罗骞赶紧澄清。

“我不同意。”罗夫人斩钉截铁就四个字。

罗骞没有再说话,慢慢地躺回到床上。

他喜欢夏衿,但他跟母亲的感情不一般,他知道罗夫人之所以跟罗维韬维持着这桩婚姻不和离,是因为有他这个儿子。她为了他,付出了太多。他不忍让母亲伤心。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慢慢谋划,就想让罗夫人毫不勉强地同意婚事,以后他成了亲,罗夫人和夏衿之间能心无芥蒂地相处。

可他还是失败了。

他盯着帐顶,声音异常低沉:“儿子的终身幸福,难道还抵不过娘的面子么?娶个高门大户的千金,说起来带出去倒是体面,但相处起来如同陌路,娘是想让我的婚姻也跟您这辈子一样么?”

这句话可是戳了罗夫人的心窝子。她声音拔得老高,眼泪却掉下来了:“我是为我的面子么?你说这话诛不诛心?要不是想让你有个好岳家,让你那狠心的兄长多些顾忌,让你爹偏心的时候也有所顾忌,以后你的仕途走得平顺些,我何苦做恶人?我都混到这模样了,让半城人都看了笑话,我还需要什么面子?”

看到母亲不好受,罗骞的心也隐隐作痛。他放在被面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罗夫人哭了一会儿,抹干眼泪,走到罗骞床边,温声劝道:“骞哥儿,打小你就懂事,你也应该知道这亲事不是你看谁顺眼就娶回来这么简单的。咱们不攀炎附势,却也得谋些助力才好。再说,以后你的妻子,要跟官宦家的夫人交际应酬,要处理各方关系,小户人家的姑娘缩手缩脚的,如何能上得了台面?你要喜欢夏姑娘,也不是不可能。等你娶了亲,娘亲自上门去,给你纳她为良妾,如何?”

罗骞摇摇头:“我不想学爹爹,我此生不纳妾。”

这句话又捅了罗夫人心窝子一下。

她的身子晃了晃,盯着罗骞,眼泪一滴滴落到地上。

罗骞转过头去,没有看她。

他知道自己这样说话不对,但他没办法。这些都是实话,是他心中所想。想要劝动母亲,他只能将这些实话说出来。假话虽好听,却不能解决问题。

罗夫人站了起来,用手帕抹了抹眼泪,转身走了出去,再没说一句话。

罗骞疲惫地闭上了眼。

罗夫人回到屋里,默然坐了一会儿,吩咐身后的婆子:“去查一查夏家姑娘这几日的动向。”顿了顿又嘱咐,“别让公子和于安知道。”

于安是于管家的名字。

婆子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而罗骞房里,于管家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等着罗骞的吩咐。

罗骞叫于管家进来,却又不说话。他靠坐在床头,望着对面的青色缠枝莲帐幔,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足有半刻钟,他才问道:“这两日,夏姑娘她在干什么?”

“夏姑娘一直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今晚戌正时分,你让于婶帮我守住屋子,不要让人进来。我去夏家一趟。”罗骞道。

于管家吃了一惊:“公子!”他望向罗骞的腿,“可是您腿上还有伤……”

“无妨。”罗骞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不如小人说您的金创药用完了,让夏公子送过来,顺便帮您看看伤口。”于管家道。

他的话说得隐晦,可罗骞却听明白了:他是让夏衿扮成夏祁的模样过来会面。这样就不用他这个伤残人士飞檐走壁地去看夏衿了。

罗骞摇摇头:“她不能来。”顿了顿又道,“你不明白的。”

于管家却觉得他很明白。

罗骞跟罗夫人关于婚事的约定,他是知道的。今天母子两人在屋子里大吵了一架,他虽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但罗夫人红着眼眶从屋里出去,罗骞又一副灰败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有不谐。

想想也是,罗夫人一心想娶高门大户的儿媳妇,怎么可能让夏衿进门?

夏衿的名字既已从罗骞嘴里出来,近期内夏家人便不宜再登罗家门了,以免引起罗夫人的反感。这是罗骞宁愿自己去,也不愿意让夏衿过来的原因。

“你照我的吩咐做就是。”罗骞道。

于管家尽管很担心,但他知道罗骞的性子,决定了什么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罗骞虽让罗夫人伤心了一场,但这个儿子是罗夫人的命根子,罗夫人担心罗宇再使坏,又担心下人伺候得不尽心,在正院里掉了一场眼泪,终是洗了脸敷了一层粉,又到罗骞这里来守着了。

看到母亲这样,罗骞唯有叹息。

待到戌初,罗骞吃了晚饭睡下了,看着罗夫人离开,又等了一会儿,待于管家的妻子将守夜的尺素引开,他才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瘸地出了门,艰难地跃上屋顶,往夏宅方向去。

古人的房屋,何人居住于何处,尊卑有序;夏家的宅子,又是罗骞名下的产业,是何布局,他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不一会儿他就确定了夏衿所住的屋子。

他腿上有伤,行动间未免有些沉重。他一跃上夏衿的屋顶,夏衿就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好衣服,手里握了一把迷药,跃上屋顶,朝不远处的黑影看去:“谁?”

罗骞正艰难地想要蹲下趴瓦片呢。听到夏衿的声音,惊喜万分,忙出声道:“是我。”

“罗骞?”夏衿吃了一惊,走近前来,看清楚果然是罗骞,忙问,“你怎么跑过来了?你腿上的伤……”

罗骞感觉到伤口绷开了,鲜血正从纱布里渗出来,粘乎乎湿漉漉地叫他不舒服。他抹了一把额上痛出来的冷汗,指着隔壁院子道:“咱们到那边去说话。”

这晚没有月亮,天上只挂着几颗星星,即便站得近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夏衿却敏锐地感觉到了罗骞的难受。

她走过去,将罗骞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右手托在他的腰上,道:“走吧。”便往隔壁院子跃去。

说起来罗骞虽心仪夏衿,却知道这世间规矩对女子的苛刻。他敬重夏衿,想要正正式式地娶她为妻,所以不肯对她有丝毫亵渎。两人虽单独相处过几次,他却连夏衿的小手都没拉过。

可这会子他的左手搭在夏衿肩上,他的身材又比夏衿高大许多,这样一来就像把夏衿搂在怀里一样,软玉温香,少女的馨香直冲口鼻。

他“腾”地一下,整个人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待得从云里雾里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靠坐在了隔壁厅堂的斜榻上,夏衿吹燃了火折子点了灯,正伏下身去看他腿上的伤。

他忙把腿缩了回来:“不用,不用管它。等我回去重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夏衿恼他不知爱惜自己,转头瞪他一眼:“别动。你是郎中还是我是郎中?”

这一动一嗔,顿时叫罗骞受用不已,心如灌了几斤蜜似的甜的不行。

他情动的低低唤了一声:“衿儿。”又道,“这两个月,我很想你。”

夏衿手一顿,长长地睫毛对着他的腿扇了扇,嘴唇嚅动了一下,不过她终是什么也没说。

轻轻地将他腿上的纱布掀开,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她转过头来,黑亮的眼眸布满柔情:“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回家拿些东西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夏衿到了古代,尽管身上携带的那股子冰冷已被舒氏温暖得融化了许多,但仍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感情很少外露。

此时骤然流露出些许柔情,犹如一枝羽毛在罗骞心间轻轻拂过一般,叫他情不自禁。

然而不等他说话,夏衿便已翩然离去。再回来时,手里已拿了许多物品。

她先用消过毒的棉签将他伤口上的血迹抹去,再均匀地洒上药粉,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包了起来。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轻盈而熟练。

“你……时常受伤吗?”

夏衿转过脸来,对罗骞一笑,摇了摇头。

她不光带了药和纱布,还用竹篮装了杯子和茶壶来。

她在罗骞的对面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然后抬眸道:“你今天过来,找我有事?”

罗骞凝望着她,点了点头。

“我今天,跟我娘说了咱们的事。她不同意。”

尽管知道这是他自己单方面的事,应该由他一个人处理,慢慢筹划,而不是说出来让她感觉不快。但罗骞仍然选择说出来。

他知道夏衿跟一般女子不同。她的胸襟胆识比许多男子还要强,她不需要男人将她包在温柔乡里,1152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药

夏衿虽跟罗夫人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强硬略有些死板的‘女’人。。 更新好快。否则在这对丈夫期许都不太高的时代,她不至于跟罗维韬的关系闹得这样僵。

维韬虽是宠爱小妾、偏心庶子的渣男,但从他在官场上长袖善舞,以区区三把手的地位,执掌临江实权,就能看出他很有能力,也很知道如何权衡利弊得失。这样的人,就是为了妻子娘家的权势与人脉,也万不会跟妻子‘交’恶至此,除非妻子的所作所为让他忍无可忍。

罗夫人跟丈夫相敬如冰,虽有章姨娘手段高明,但究其根本,还是她自己的‘性’格问题。对丈夫如此,如今面对儿子的婚姻,她一旦认定了某种想法,想让她改变,何其难也。

“我明白。”夏衿点了点头。

夏衿这种“尽在意料之中”的了然态度,让罗骞心里涌出许多愧疚与自责。他自以为有了前面的铺垫,又得了母亲那句承诺,他中了举回来,就能许给夏衿一个未来了。却不想还不如夏衿看得明白。

“衿儿,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夏衿摇了摇头。

对于这段感情,她忽然生出一股疲惫感来。

这时代以孝治天下。即便是夏正谦,不是夏老太太亲生,又受夏老太太搓磨那么多年,依然不敢有一句恶言,做不出一丝忤逆的事。更何况罗夫人对罗骞视若珍宝,疼爱如命呢?

罗骞不能忤逆母亲,罗夫人对他们的婚事又是这样一种态度。她与罗骞还能有什么将来?

“你拖着伤‘腿’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她问道。

“不止。”罗骞抬起眼来,凝望着夏衿,“给我点时间,我会让母亲同意的。”

夏衿的嘴角翘了一翘,点了点头:“好。”尽管她不抱什么希望,但罗骞对她一片深情与赤诚。她不忍泼他冷水。

罗骞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天我回来时发生的事。我听于管家说了。”

夏衿点了点头。

她知道罗骞说的是她假扮夏祁,夏祁又被罗家揪到罗府给他看病,时间上重合的事。以罗骞对她的关心程度,这件事他不会不知道。

“这件事。定然是我大哥做的。他既用这种法子来确认你的行踪和身份,定然是想利用你来做什么。这次我遇险,靠着护卫丢了命才能活着回来,一回来就遇上你这样的事,我是不打算再放过我大哥了。再者,我娘不同意咱们的事,也是顾忌着我大哥,她希望我能娶个高‘门’‘女’子,好得岳家助力。一旦我大哥不在了。她这顾忌没了,对咱们的亲事也有好处。所以……”

他抬起眼来,望向夏衿:“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不知不觉死亡,还能让丁郎中他们发现不了的?”

他今晚出来,连乐山和乐水以及尺素、彩笺都不让知道,就是为了这个。‘弄’死罗宇,他这个凶手被人发现无所谓,他不想连累夏家。偏这件事太重大。罗维韬又太‘精’明,别处讨‘药’很容易被发现。他只能来找夏衿;再者,这世上能‘弄’出让丁郎中和谢郎中都察觉不到的毒‘药’的,也唯有夏衿。

他以为夏衿听了这话会惊慌,会劝他别鲁莽,却不想夏衿就像听到他说晚上吃了什么一般,不但不惊不慌,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有的。”她点点头,抬眼望他,漆黑的眼眸宁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态度轻松写意,“不过我得回家去配了才有。你先回去吧,我配好‘药’,后半夜拿给你。你在家等着就是。”

“……”罗骞呆了一呆,这才赶紧应道,“好,我等你。”

夏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走吧,我送你回去。让下人发现你不在家就不好了。”

在罗夫人的安排下,她可知道罗府下人看罗骞看得有多紧,他身边时时都有人,今晚都不知道他是如何跑出来的。

望着伸到面前的那双纤细而白皙的手,罗骞的心一阵‘激’‘荡’。他伸出大掌,握住了夏衿的手。

触手微凉,细腻柔软,酥若无骨。握着这样的手,他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心底里叫嚣着一种‘欲’|望。他想将她拥进怀里,他想紧紧地抱住她。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掌一空,却是夏衿将手‘抽’了回去。

他抬眼望她。

夏衿的脸‘色’仍然跟刚才一样平静,眼眸沉静如水。她道:“走吧。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哦,不用。”罗骞眼里的火焰渐渐黯了下去,声音低沉,“对不起,我……”

“我”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语气里的歉意与失落,却十分明显。

他没办法上‘门’提亲,所以他没资格对夏衿做什么。他深以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已是对她的不尊重。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前世父母的缘故,她对婚姻本来就没有信心。前世父母婚前也是相爱的,可婚后却是各种争吵,各种互相折磨。这让她对于婚姻,有一种极度的不信任感和深深的恐惧。

再加上这是古代,婚后不合了,又不能轻易和离,还有罗夫人的不赞同……所以尽管知道罗骞很喜欢她,也很适合她,而且一直在为两人的亲事而努力,可她在心里始终留着一份清明,不肯将一颗心投入到这份感情里去。

这就是她即便跟罗骞确定了恋爱关系,也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并且见面的次数并不多的原因。她不敢,她不想受伤。

就在刚才,罗骞明确地告诉她,罗夫人并不同意他们的亲事。在这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她对他们的婚事就更没信心了。这样的心境下,她很难再对罗骞的感情作出回应。

“今天时间太晚,你明天配‘药’,明晚再拿给我也不迟。”罗骞慢慢站了起来,吹熄了灯,就着星光,一瘸一瘸地朝外面走去,“走吧,回去早些歇息。”

夏衿跟着他出了‘门’。见他要跃上墙头,赶紧过去托住他:“你别用力,小心再绷裂了伤口。”

罗骞的身体一僵,差点从空中跌落下来。

好不容易在夏衿的扶持下在屋顶站稳,他转过头来,星眸里满是惊喜:“衿儿,你没怪我?”

夏衿心里叹息,脸上却笑了笑:“别想那么多,咱们的事,顺其自然吧。”

罗骞凝望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没有再拒绝夏衿的相送。

夏衿将他送回罗府,眼看着他跃下墙头,进‘门’去了,这才回了夏宅,点上灯,开始配‘药’。

一个时辰后,她将‘药’配好,又去了罗府,伏在罗骞的屋顶上听了听,听到‘床’上发出频繁的翻身的声音,想来罗骞仍然没有睡着。而罗骞的‘床’边,还有一个轻微的呼吸声。

她翻开一块瓦片,掏出一个小竹管往里吹了吹气。不一会儿,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她跳下屋顶,走到‘门’口用铁片往里一拔,‘门’拴被顶开了。她推开‘门’,闪身进了屋子,避开罗骞‘床’榻前那个已陷入晕‘迷’的守夜丫鬟的身子,站在了‘床’边。

她的‘迷’‘药’‘药’‘性’很强,即便罗骞身负内功,也已被‘迷’晕了过去。他此时仰面躺在‘床’上,眉头仍然微微皱着,似乎正在为什么事而烦恼。

夏衿微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凑到罗骞鼻下晃了晃。

不一会儿,罗骞眉头动了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

没等他将眼睛看到的景象传到脑子,夏衿就匍身在他耳畔道:“罗大哥,是我。我将‘药’配好给你送来了。”

罗骞将头一侧,一股少‘女’的馨香就沁入口鼻,夏衿那漆黑的眸子,近在咫尺与他凝望。

罗骞的心跳猛地停滞了。

夏衿满脑子如何杀人,不知罗骞因为她的凑近,陷入旖旎不能自拔。她继续道:“我配这‘药’,会使他喉痈之症越来越严重,最后不治而亡,不会引起人注意的。不过你‘腿’上有伤,府里又有护卫,你确定这件事不需要我帮忙?”

夏衿吐气如兰,说话时的口气拂过罗骞耳畔,直叫他身体绷直得不能动弹。他极力将思维往杀人方向想,企图将心头的‘荡’|漾与身体的燥热压下去。好一会儿,他才出声道:“不用。这是我的事,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夏衿知道罗骞是担心最后事情暴‘露’,罗维韬不舍得惩罚亲生儿子,会迁怒于夏家。

其实,她自己也不愿意‘插’手此事。

罗宇是罗骞的亲大哥,不管因为什么而走到兄弟阋墙、互相残杀的地步,他们终是亲兄弟。如果罗宇命丧她手,现在关系好还好说,一旦以后感情淡漠成了陌路,这件事就会成为她的话柄子。

她将‘药’塞进他的手掌里,对他道:“这是液剂,无‘色’无味,直接服用即可。”

“谢谢。”罗骞知道她能帮他做这个‘药’,是对他极大的支持与信任。虽然她表现得‘波’澜不惊,但她内心如何,谁又知道呢。

他举起手:“今天之事,是我托你。如遭报应,或受惩罚,一切由我承担。有违此誓,天打雷劈。”q

ps:如果晚上不卡文的话,在深夜12点前,可能还有一更。

谢谢独行御风的每日一赏,么么哒~

第一百七十九章 猜出

夏衿不知道罗骞会如何给罗宇下药,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要知道罗骞办事靠谱,不会连累她就行了。

将药交给罗骞之后,她便回了家。

第二天夏家一切如常,夏正谦吃过早饭就去了医馆,舒氏听管家婆子回话,夏祁回院子里苦读,夏衿则将椅子搬出来,坐在院子里绣花——古代书籍少,她没多少书可看,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绣花了。

而罗府里,罗夫人看着儿子吃了一碗燕窝粥,这才放心地回正院去,理一理家事。

“夫人,张昌来回话。”婆子掀帘进来,走到她跟前小声道。

张昌是被派去打听夏衿事情的下人。

罗夫人摆摆手,止住那来回事的管家娘子的话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事下午再来回。”

管家娘子们答应着退了出去。

罗夫人看向婆子:“叫张昌进来。”

张昌进来后行了一礼,并不敢抬头张望。

“说吧。”罗夫人道。

张昌道:“禀夫人,小人跟夏家的几个下人都打听了,夏姑娘平时十分规矩,很少出门,就是宣平候府岑姑娘在时,出门的次数多一些;岑姑娘走后,她也就受林家之邀,跟着公子和夏公子一起去了一趟桃溪。除此之外就是她祖母去世,回了大房那边哭丧。”

罗夫人的眉头皱了皱。

要是这样说,除了桃溪那次,夏衿跟罗骞见面也就是宣平候府宴和罗府宴,而且这两次宴会都有一群人在场,他们两人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

“再去好好查一查。”她道。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罗骞根本就不是那等肤浅之辈。不可能连面都没见上几次就要娶人家。更何况,夏衿又不是容貌特别出众,能将男人迷倒的女子。这两人,肯定在什么时候有过深入的来往。

张昌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答应了一声便要告辞。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即便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张昌只得停住脚步。低头道:“夫人也知道,小人跟衙门里的张捕头是结拜兄弟。昨日去他家喝酒,听他夸夏公子医术了得。原来公子被送回来的那日。玉膳斋来了四个人……”

他把那日有人得了癫痫,夏衿将其救了一命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本来这事不算稀奇,夏公子的医术。夫人都是知道的。可张捕头说了一句话,却让小人心里犯了叽咕。他说:‘夏公子的脚程还真是快。那日我多从玉膳斋离开时,他还在酒楼里头跟董掌柜说话哩。可等我在路上听说公子受伤,赶到府里给大人道恼时,他竟然已在府里给公子治伤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罗夫人一眼:“夫人可还记得?那日公子被送回来,夫人急得不行,一面派人去请丁郎中。一面叫小人去夏家请夏公子。小人恐别人办事不力,便亲自去了夏家。是小人亲手从夏家内宅里把夏公子拉出来的。当时他还穿着家常衣裳,在书房里专心念书呢。”

罗夫人怔怔地望着张昌,片刻后猛地一悟:“你是说,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夏祁?”

“小人不敢确定。”张昌道,“快马加鞭抄近道从华坊街回夏家,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罗夫人冷哼一声:“从华坊街到咱们这里,有近道吗?”

张昌抹了一把汗:“小人没听说过。”

罗夫人便不说话了,微眯了眼,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许久,她长叹一声,开口道:“看来,她是常扮成她哥哥的样子在外面行走了。我说呢,夏祁一面要跟崔先生念书,一面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打点知味斋和玉膳斋的生意,他也忒能干了点,以崔先生那脾气,竟然不训斥他,原来原因竟在这里。那打理知味斋和玉膳斋的,想必是夏姑娘了。如此,骞哥儿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就说得通了。为了开那知味斋,骞哥儿整日往城南跑,两人一天恨不得见个两三次面,还有什么情生不出来?”

张昌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这等话可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听的。以后罗夫人想起来,还不定怎么打发他呢。

罗夫人说完那番话,又坐在那里默想了一遍,确定这件事十有*是她所想的这样,这才对张昌道:“行了,你去吧。”

张昌抹了抹额上的汗,退了下去。

罗夫人站起身来,往罗骞那边去。

罗骞本来就失了血,身体有些虚。昨晚又折腾了一整晚,不大受得住。这会子吃过早饭喝了药,便躺在床上补眠。罗夫人虽满肚子的话要问他,可看他这样,不忍心叫醒他,少不得坐在那里守着,等他醒来。

罗骞醒来时,已是午饭时分了。

罗夫人叫人伺候他洗漱,又看着他吃了午饭,这才摈退了下人,问他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罗骞望向她:“什么事?您说。”

“我问你,那知味斋和玉膳斋,是不是夏姑娘开的?她经常扮成她哥哥的样子出来打理生意?”

罗骞一惊:“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这事?”

罗夫人盯着他,沉着脸道:“你甭打听谁跟我说的,你只说是与不是。”

这件事,罗骞本也想跟罗夫人坦白的。当然,坦白的重点不是夏衿女扮男装在外面行走,而是她医术高明,扮成夏祁的模样救过他的命。

“是。”他很干脆地道,“娘是否还记得,当初我病入膏肓,您想让人给我冲喜,选的就是夏姑娘?她因不甘被大伯母算计,又跟世外高人学得了一身连她爹都比不了的医术,便扮成了她哥哥的样子,到府里来给我治病。我的命,是夏姑娘救的。当初治好宣平候府姑奶奶的,也是夏姑娘而非夏祁。”

罗夫人尽管心里已有猜测,仍被这消息震得不轻。她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大胆的女人。

罗骞又继续道:“娘,夏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她的见识胆略,便是男子都比不上。她不仅是经商奇才,开的点心铺和酒楼日进斗金,便是刻印科举经典文集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您看她在宣平候老夫人面前不卑不亢,岑姑娘谁也不理,独独跟她交好,就知道她是多么出色的人。她绝不是畏手畏脚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娘。有她相助,我以后在仕途上定然能走得平平顺顺。那些内宅妇人得了病,她药到病除,结交的贵人还会少吗?从她这里得到的助力,丝毫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罗夫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罗骞。罗骞毫不畏惧地跟她对视着。

罗夫人扭头就走。

“娘。”罗骞在后面喊了一句。

罗夫人没在回头,脚下未停地出了门,直奔大门口而去。路上,她吩咐婆子:“去夏家,跟夏姑娘说,我在银楼等她,叫她立刻来见我。”

婆子应声去了。

华坊街上有一座银楼,不光兑换银子,还在二楼出售各种精美而贵重的首饰。夏衿曾随舒氏去过这地方,但两手空空而归。里面的首饰太贵,以夏家三房如今的经济状况,还买不起这里的东西。

而这座银楼,是罗夫人的陪嫁之一。

彼时夏衿正在书房里给夏正谦和邢庆生传授医术——前面医馆只要没病人,他们就会到后面来,跟夏衿学习;或是前面处理了棘手的病例,他们就会抽空到后面向夏衿讨教。理论跟实际紧密结合,他们的医术一天比一天高明。

听得罗夫人有请,夏正谦愕然,望向夏衿:“罗夫人叫你去干什么?”

罗府的这位夫人,跟夏家向来没什么交集。而且要问罗骞的伤势,也应该问夏祁而不是夏衿,更不会将见面的地点约在银楼。

“不清楚。”夏衿道,“大概闷得慌,叫我陪她挑首饰吧。”

“那赶紧去吧。”夏正谦没再多话。对夏衿,他没有不放心的。

夏衿吩咐鲁良套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衫,回房换了身衣服,直奔银楼而去。

罗府那婆子将夏衿直接带到了后面院子。

后面院子是给女客歇息的地方,平时人来人往。此时却只有罗夫人一个人。很显然,此地已被清场了。

待夏衿行过礼,罗夫人便对着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又朝那婆子挥了一下手,婆子连忙退了出去。

夏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夫人细细打量着夏衿。

古代女子讲究仪容。夏衿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墨绿色襦裙。她皮肤本就白皙,近来又调了养颜膏,越发养得玉骨冰肌。此时被墨绿色衣衫一衬,再加上她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眼眸,清冷华贵的气质,即便是挑剔的罗夫人,也禁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心道:“难怪骞哥儿对她念念不忘。这姑娘虽不是倾国倾城,但骨子里显现出来的这种美,却更让人移不开眼去。”

夏衿见罗夫人不说话,只管拿眼睛盯着她看。她也不忸怩,泰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的不自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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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松动

罗夫人收回目光,定了定神,这才开口:“今天叫你来,是问你件事。”

“罗夫人请讲。”夏衿道。

罗夫人凝视着夏衿,想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我儿子昨天跟我说,想要娶你为妻。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夏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没想到罗夫人会这么问她。这年头男女是讲究大防的,婚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不讲究两情相悦。如果她说“知道”,那就是跟男人私下里约定终身,没有一点好人家女儿的自重矜持,就是自甘下贱的表现。

所以诧异了之后,她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她起身对罗夫人福了一福,站起来,直直地与她对视着,开口道:“我不知道夫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没有权势,却也是世代清白,悬壶济世,受人尊敬。跟着哥哥,我也读过圣贤书,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夫人如今没头没脑地来问我这样的话,是觉得我们小户人家的女儿好欺负么?”

罗夫人没想到夏衿如此牙尖嘴利。她一心认定夏衿跟罗骞有私情,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嘴硬罢了。她心里越发觉得夏衿心机深沉,而且为人厉害。

她冷笑一声,道:“你也不必跟我装。你女扮男装,四处行走,给人看病,打理生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要不是你勾着我家骞哥儿。他何以宁愿违背我的意思,也要娶你进门?你放老实些,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我看你顺眼,没准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偏你自作聪明,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女人。”

“罗夫人请自重。”夏衿漂亮的眸子里蓄满了冷意,“什么叫勾着你家骞哥儿?我虽女扮男装打理生意,却也行得稳坐得正,从未起过什么歪心思,更没有与人私相授受。夹缠不清。令公子对您说了什么话我不知晓,我也不想知道。我一没跟谁生过情谊。二没跟人私订终身,罗夫人的话我犯不着听。我家虽小户门第,无权无势,却也不是谁想侮辱就忍气要受着的理!”

说着她行了一礼。转身就出了门。

夏衿这番作派,倒叫罗夫人心里疑惑起来。她原是打算用话激着夏衿,让她承认自己与罗骞私相授受,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羞辱夏衿一番。但凡有点羞耻心的人,被她这么一说,也要掩面而去。如此,夏衿这边退却,罗骞那边一个巴掌就拍不响了。

却不想夏衿根本不吃这一套。紧咬着就是不松口,决不承认她跟罗骞有私情。

罗夫人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了罗府。

而罗骞得知罗夫人去找了夏衿。担心得不得了。早叫人将他挪到了正院,等着罗夫人回来。

罗夫人一看就大发雷霆:“你怎么挪动了?你那腿不好生养着,到时候要是瘸了,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要想中进士,必须身体健康,四肢俱全。相貌端正,口齿清楚。眼歪口斜、巴结、伤残人士。那是绝对不予录用的,因为太丢朝庭的脸。

“又没伤着骨头,只是皮外伤,哪那么着紧?”罗骞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便问道,“娘,您去找夏姑娘了?我说了只是我喜欢她,想娶她,跟她根本没关系。您这样去找人家,不是给人难堪么?”

罗夫人本就满肚子怒气,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是啊,我找她去了。怎么的,你还敢跟我翻脸不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为了个丫头,你就对母亲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还没怎样就闹得我家门不宁,这种人我还敢让她进门?”

罗骞叹了一口气,语气轻和下来:“娘,我跟您是自家人,亲母子两个,什么都好说。可夏姑娘毕竟跟咱不熟,这事又是我一厢情愿,根本不关她的事。如今您这样平白无故地跑去指责一番,哪个姑娘得的住?要是气量稍小一些,怕是回家就要上吊。”

罗夫人一怔:“你跟她真没私情?”

罗骞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数了,回答得斩钉截铁:“真没有!”

罗夫人的情绪这才缓和下来,想了想,吩咐于管家:“去夏家盯着,别真闹出人命来。”

于管家看了罗骞一眼,领命去了。

罗骞又叫丫鬟给罗夫人打洗脸水,沏茶拿点心,做出一副孝顺体贴好儿子模样,哄得罗夫人终于开心了,笑道:“行了,你别忙活了,娘不生你的气。你赶紧回去躺着,别扯裂了伤口。”

“那我的亲事……”罗骞又试探道。

罗夫人刚刚放晴的脸立刻又沉了下去:“不许再提这个。那夏姑娘为人太厉害,我说一句她能顶十句,牙口锋利得紧。我都没见过女孩儿家如此泼辣的。这样的人娶进家门,合家不宁。如果你还想你娘能活得长些,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娘,咱家的情况跟别人家不一样。”罗骞苦口婆心,“碍着宣平候老夫人的面子,爹把章姨娘送走了。但大哥订亲,爹是一定会把那女人再接回来的。到时候大哥、二哥一娶亲,那头就有三个女人。您是占着名份,章姨娘和两个哥哥再如何也不敢拿您怎么样。可媳妇那一辈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我真娶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回来,怕是被她们吃得连滓子都没得剩,更别说生孩子了。人家好端端的女儿送进门来,结果憋屈死了,到时候别说岳家的助力,不惹上仇恨就不错了。”

罗夫人皱皱眉。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罗骞见母亲神色松动,又继续道:“夏姑娘性子厉害些,岂不是正好?您以前也跟她相处过,其实她对于自己亲近的人,再好不过的性子。她爹娘那里她就特别孝顺。而且她医术高明,下毒下药什么的根本不怕;反过来,您就算想让那边绝嗣,出个三灾五难,在她手里就不是什么问题。娘您不知道吧?她还会武功呢,武功比我还厉害。有她在,不光是您的孙儿,便是您儿子我,都能被她保护得妥妥当当的,再不怕什么危险。”

“她真这么厉害?”这一下,罗夫人确实被说动了。

罗骞一见有门,心里大喜,面上却丝毫不露,平静地点点头道:“娘您要不信,哪天找个机会,叫她出来给您露一手。”

罗夫人眨眨眼睛,没有再说话。

罗骞知道欲速则不达,今天能让罗夫人态度松动,就已是一大进步。反正夏衿还在孝中,即便是罗夫人同意,也不能上门提亲。再说,罗宇、罗宸还在他上头呢。他们不说亲,他就不能插到前头去。罗宇又是将死的人,他死了,罗骞还得为兄长守几个月的孝呢。这期间,足够他把罗夫人给说动,将态度完全转过来了。

且说于管家那头,虽觉得夏衿不是那等喜欢寻死觅活的姑娘,但小心些总不是坏事。他到夏家叫了鲁良出来,告诉他今天罗夫人约夏衿见面,似乎闹得有些不愉快,让他家闺女多注意些夏衿的情绪。

今天夏衿去银楼,就是鲁良送她去的,跟在夏衿身后的是他女儿菖蒲。虽不知夏衿跟罗夫人在屋里头说了什么,但夏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父女两个却是知道的。此时见于管家特意跑过来叮嘱,似乎事态挺严重的样子,他也不敢掉以轻心,悄悄嘱咐菖蒲,好生注意夏衿的动向。

夏衿一向都是一个人睡的,从不要丫鬟守夜。没想到这天晚上菖蒲死活不肯出去,说她屋里薄荷晚上打鼾,弄得她睡不好,好说歹说想要在夏衿屋里打地铺。夏衿知道菖蒲是担心她,心里感动,倒是允了她的请求。

第二日罗夫人听了于管家回禀,得知夏衿没什么事,而且夏家也一如往常的平静,夏衿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放心之余,罗夫人对于夏衿倒添了一分满意。

接下来的日子,罗骞养伤,罗夫人一面看顾儿子,一面观察着夏家和夏衿。夏衿的生活规律并没有因罗夫人而改变,没事的时候,在家里窝着做针线看书,有事的时候,就去知味斋和玉膳斋看一看。夏祁则去了崔先生家读书。

这一点,又让罗夫人满意了几分。

并不因为别人的辱骂而改变自己,这说明这姑娘心性坚韧,极有主见;而半个月只出一次门,出了门也是处理点心铺和酒楼的紧要事情,也不在外面多作逗留,处理完事情便回家,说明这姑娘还是十分贞静的,并不是那等轻狂之辈。

而且,夏正谦医术高明,为人端正谦和,凡去他医馆看诊的病人对他无不夸赞,极有口碑。杏霖堂的生意也好,粗算一算,每个月也有几十、上百两银子的收入,养夏家三房这一家子绰绰有余,供夏祁念书也没问题。舒氏又是本份妇人,管着内宅,从没见夏家闹出什么乱子。

这样的亲家,即便谈不上助力,也至少是不拖后腿的,不需要罗骞时时去接济他们,处理他们家种种烂事。

再一想夏祁跟着崔先生,考个举人进士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前程不可限量。以后跟罗骞互相扶持,也不比官宦人家差到哪里去。

这么想来,她的心就越来越松动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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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变化

如此半个月,罗骞的伤已好了,能行动自如了。可为了不让罗夫人对夏衿反感,他并没去知味斋或玉膳斋找夏衿,而是出城去看崔先生——因为头天晚上夏衿来找他,说罗宇就在这两天了。他得离开家避嫌,以免罗维韬怀疑到他身上。

果然,在他离开后第三天晚上,罗宇就咽了气。

早在罗宇病重后,罗维韬就将章姨娘接了回来。此时看到大儿子因为喉痈不能进食,被活活饿死,章姨娘哭得肝肠寸断,几天功夫活像老了十岁。待罗骞按到家里的信从崔先生家赶回来,她一把揪住罗骞的领子,用力地摇晃:“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儿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先头罗宇在罗府宴上算计罗骞,反被罗骞所算计;如今罗宇才在路上雇人追杀罗骞,结果自己二十天后就病逝了。这由不得章姨娘不往坏的方向联想。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罗夫人立刻像母老虎一般,扑上去揪住章姨娘的头发,使劲往后拉,右手则迅速的扇了章姨娘两个巴掌,动作迅猛得让大家根本来不及阻拦。

罗夫人一边扇还一边哭:“你以为我儿子是你儿子那种烂心肠的啊?自家兄弟都不肯放过。不光算计他亲事,还派人在半路追杀他。你们有没有人性啊?你儿子现在死了,这是遭了报应,老天都不肯放过他!”

罗维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喝道:“拉开她们。”

下人们这才一拥而上,各自将自己的主子拉开。

章姨娘钗环凌乱,捂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悲戚地大哭起来。

罗维韬尴尬地回过头去,对前来吊唁的朱知府和林同知道:“对不住,让两位见笑了。”

朱知府和林同知说了两句光面话,便告辞了,心里则暗自摇头。

不要说林同知一向跟妻子鹣鲽情深,家中很是和谐;即便是朱知府这样的,对于寒微时就相伴左右的糟糠之妻都很尊重。绝不让小妾欺压到妻子头上,所以即使儿女被教育得很不好。朱家还是和谐的。

而罗维韬在公事上明明精明过人,在家务事上却是一团糟,规矩不明,宠妾灭妻。现在还出现了庶兄派人追杀嫡弟的事,简直要叫人看不起。

罗宇毕竟年轻,又没有后代,虽说中了举,却没有官职,即便罗维韬疼他,丧事也不好大操大办。在家里停灵了七天,便送回了罗维韬老家安葬。

最能干的儿子早逝,对章姨娘打击很大。她病了足足有一个月。等罗骞重新在花园里看到她时,她两鬓斑白,脸上也起了皱纹。身上穿着素净的衣衫,看样子比罗夫人还要苍老几分。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精气神,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常常在花园里一动不动的坐上一两个时辰。

成也箫何。败也箫何。原本罗夫人对罗骞的亲事态度松动,是因为有章姨娘和罗宇这两个强敌在。娶一个战斗力暴表的夏衿进来,可以秒杀他们两人。

可现在,罗宇死了,章姨娘虽没死,却也去了半条命,再也没有精力出来惹事了。而罗宸,那就是个没用的。因为亲生的大哥太出色,从小被章姨娘压着逼着,想再培养出一个能干的儿子来。结果他读书读得有点呆,智商不够,性子也有点软。强有力的两个对手忽然没有了,这让罗夫人对罗骞亲事的态度又动摇起来。

没人搅事了,年轻美貌的柔姨娘,刚进门时章姨娘怕她再生孩子抢了自己儿子的财产份额,用了手段给了她下药,再不能生育了。后院清静,是不是可以挑一个出身名门、性子柔顺的姑娘做自己儿媳妇了呢?

罗夫人动摇之际,一件事情的发生终于让她的态度回到了原点。

朱友成回来了。

他的病并没有好,而且经过许多郎中诊断,终于可以确定他要做太监了。

然后他这半年来胡子慢慢不生长了,说话的声音也细了一些。他本来是个极为好色的人,朋友圈里多是这样的人。结果现在朋友叫他出去玩,一次两次不去,三次四次不去,别人就生了疑。再看他生理状况有了变化,他不能行人道的流言就在当地蔓延开来。

朱友成羞愤之余,想起当初夏家答应送两姐妹给他做小妾的。如果他纳了小妾,不管内里如何,外面的流言就会不攻自破了吧?

于是他就回了临江城,派人到了夏家大房、三房,告诉他们给夏袗和夏衿准备嫁妆,半个月后他会派轿子来接她们进门。

这个消息,在夏家掀起了大浪。虽然夏袗还没出孝,但夏正慎和大太太仍高兴不已,准备将夏袗照时送过去——反正又不办婚礼,夏袗平时又不出门,他们不说,没人知道此事。而三房这边既惊且怒,直接回绝了朱家下人,让他回去转告朱友成,他们不会把女儿送去给人做小妾。当初谁答应的这门亲事就找谁去。

老太太已在地下了。要找她,只能死上一死,去地下商谈……

所以朱友成接到下人带回来的口信,气得要命,却又拿三房人没办法。夏家姑娘仍在孝中,这时候逼她们嫁过来,被人知道,不光是他,便是连朱知府都要吃挂落。

于是他决定放弃夏衿,只将夏袗纳进门。

夏袗懵了,她没想到隔了几个月,朱家又重提此事。

死过一次的人,让她再死,便没了赴死的勇气。她左思右想,借口挑首饰,让夏祐送她到三房这里,向夏正谦和舒氏求救。

“姐姐要是不愿意,可以让大哥写一张状纸,告朱公子逼孝期内女子作小妾,我想办法让人帮你递到省里巡抚手上。”夏衿道。

“这……这样行吗?”夏袗迟疑道。

夏衿看了夏正谦一眼,见他并不说话,便对夏袗道:“我只能保证帮你将状纸递上去,而且不过堂。有了这一条,朱知府即便不被撤职,也会被调到其他边远地方去。至于大伯和大伯母他们那里,我们就帮不了你了。所以这事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夏袗将求救的目光转移到夏祐身上。

朱友成的名声非常臭,早在这事之前,夏祐对他就很是反感。想到父母要把妹妹送给这样的人做小妾,他就愤慨不已。可那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不能指责什么,但支持妹妹拒绝这门亲事,他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看到妹妹楚楚可怜的眼神,他鼓励道:“如果你不想去朱家,我就帮你写这张状纸。”

夏袗终于下定了决定:“那就拜托大哥了。

夏祐虽未考上秀才,写个状纸却是没问题的。状纸里只说朱家逼迫,他家逼于朱家权势不敢反抗,并未提夏正谦和大太太的态度,也没提夏衿之事。

拿到状纸,夏衿当晚就去了罗骞那里,跟他道:“朱知府得罪了宣平候老夫人,他的后台想必不会再保他。现在这个大好的机会送到你手上了,如何运作,你爹能不能当上知府,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罗骞感激之余,对夏衿的敬重与爱慕更深了一层。而且为了让罗夫人知道夏衿是如此的有见地有胆识,他将这张状纸纸和事情的原委跟罗夫人说了一遍——即便现在不说,等朱家的事情闹出来,罗夫人肯定也会知道。

结果罗夫人的反应就微妙了:“朱友成要纳夏姑娘为小妾,夏家老太太还曾同意了?”(未完待续)

ps:又感冒了,头痛欲裂(╯︿╰)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题

罗骞虽然有些纳闷,因为罗夫人所说的,并不是他想要表达的重点。不过这是事实,他还是点了点头:“是这样。”

“她们现在,是想退亲?”

这个事这样说也说得过去,罗骞仍点了点头:“是的。”

“朱家退亲的小妾,你想娶进门来做正妻?我说骞哥儿你疯了吧你?她有过这样的婚约,以后被人翻出来,你还有脸在官场混吗?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

“没有婚约,只是夏家老太太口头答应而已。”罗骞连忙解释道。

“口头答应也是答应,否是怎么会有这么一张状纸?”罗夫人扬了扬手上的状纸,“这件事一出来,不说外面,官场的人肯定会知道。到时候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罗骞眸子一沉,伸手将那状纸拿过去:“那算了,这个状就不告了。要解决这件事还不简单,不用谁出面,只要用点手段将这件事透露给朱大人就成了。朱大人再宠儿子,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罗夫人顿时气极:“你为一个女人就不顾父亲的前程了?”

她跟罗维韬虽感情不好,罗维韬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所以他升官也好,罢职一好,她都无所谓。但丈夫升官了,对于儿子的前程却是有好处的。更何况,作为一个母亲,实在看不得辛苦养大的儿子为另一个女人魂不守舍、要死要活。

罗骞被她说得脸色一红:“哪有?这状纸。本就是夏家为了我,才特意写的。否则他们哪里需要牺牲自己的名声?只叫崔先生往朱大人那里递一句话就行了。”

罗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少唬我。崔先生才不会管这种烂事。”

当初为了让罗骞拜在崔先生门下,她可是废了几牛二虎之力。最是清楚崔先生的性情。崔先生是极清高的人,除了教书,万事不理。让他为了什么纳妾的事给权贵递话,这么掉份的事,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罗骞这话,也就哄哄不知内情的人罢了。

“娘您都不知道崔先生有多喜欢祁弟。为了让他能安心念书,说一句话他也是肯的。”罗骞却说得极真。

罗夫人也懒得再纠缠这事:“反正。这门亲事,说破天去我也不同意。你那状纸递不递我无所谓。你以为我在乎你爹升不升官吗?”

罗骞默然。

良久,他才极伤感地道:“娘,您一辈子都不幸福,您愿意儿子也跟您一样吗?跟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种滋味,你想让儿子我也尝一尝是不是?”

罗夫人有些动容。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道:“骞哥儿,不是娘不愿意你幸福。娘比谁都盼着你过得好。但婚姻这种东西,不是你喜欢这女人,把她娶进门就能过得好的。

你知道么?你二舅舅当年就不顾家里的反对,死活要娶一个商家女进门。你外祖母被闹得没办法,只得同意。结果那女人进门,不光她自己说话做事跟家里人格格不入。出去应酬老惹人笑话,她家那群亲戚,三天两头还要惹出事来叫家里帮忙。不光是家里人难受。你二舅舅和她也整日吵架,最后终于和离。你现在看到的这个二舅母,是后来才娶的。”

罗骞不以为然:“夏姑娘您也接触过,她为人处事绝不输于那些世家小姐。而且,她家人口简单,都是极好的人。”

“她家人确实不错。但她大伯和二伯家呢?你以为你娶了她。就只跟她父母兄长是亲戚?你出去打听打听,她大伯是怎样的人。只要你们成亲。他绝对会在外面做出让你丢脸的事情来。”

罗骞无语。

当初他帮着夏衿闹分家,对于夏正慎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这门亲戚,还真拿不出手。

“这个不怕。夏家老大,三房的人都不待见他,绝不会为了他跟我求情的。整治这么一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他笑道。

“那么夏姑娘呢?她现在经常女扮男装在外面跑,成了亲,我可不允许我的儿媳妇这么没规矩。你能保证她能过得了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

这个罗骞是真没办法了。

从罗骞认识夏衿起,她就扮成夏祁的模样在外面行走。行医、租房、雇人、开铺子,她折腾得很开心,也比男人都能干。

这样的人,成亲后让她在家里做小媳妇,每日到婆婆面前立规矩,看婆婆的脸色行事,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她肯定很不快活。

如果夏衿只是跟罗骞一起过日子,罗骞肯定不会在这方向束缚她,会给她一定的自由空间。可他这辈子,注定是要跟母亲在一起生活的。即便他以后考了进士做了官,到别的地方去上任,也一定会把母亲带着一起走的。罗夫人这一辈子,就盼着跟儿子去上任,不再跟丈夫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他不可能娶了媳妇忘了娘,丢下罗夫人不管。

而只要夏衿和罗夫人在一块,夏衿就得照罗夫人的规矩过日子。

这是个没法解开的难题。

“这个问题,我会好好跟祁弟说的,让他去问问夏姑娘。”他只得道。

罗夫人摇摇头:“算了吧,问了也是白问。她那样的人,在外面跑习惯了,在家里绝对呆不住。她即便这会子答应得好好的,以后也做不到。”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到?”罗骞急了。

罗夫人摆摆手:“我还是那句话,你娶个大家闺秀做妻子。夏姑娘你要真喜欢,待你妻子生了孩子,再纳她进门。反正她年纪还小,又还在孝中。等你娶了亲生了孩子,她也才十七、八岁,正合适。她家既答应让她做朱家的小妾,没理由不答应咱们家。你比那朱大公子强万倍。”

“娘……”罗骞哀求地唤了一声。

“行了,我累了,你出去吧。”罗夫人下逐客令了。

于是罗骞踌躇满意而来,垂头丧气而出,唉声叹气地回了自己院子。

他满心的问题,想要问夏衿,怕不得马上约夏衿出来见面。可想到夏衿矢口否认她跟他有私情,他担心罗夫人派人跟着,发现他们两人会面,戳穿谎言,给本来就够艰难的亲事再添难度,只得耐着性子等着。

直等到夜深人静,他才去了夏衿那里,敲几下屋顶叫夏衿出来,到隔壁那套宅子去,把罗夫人提出的婚后呆在家里守规矩的要求跟夏衿说了。

夏衿听了他的话,问道:“你想让我成亲后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么?”

“我自然是愿意让你自由出入的。”罗骞忙表明立场,“只是我娘那里,总得给她些面子。她虽然有些固执,但人却是很好的。如果她喜欢上了你,肯定比疼我还要更疼你。到时候你做什么她都不会再管你了。”

夏衿眨了眨眼睛,半垂着头没有吭声。

罗骞见状,心里没底了,轻唤一声:“衿儿?”

夏衿抬起头来,望着罗骞:“如果以后我生孩子遇着难产,稳婆问你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你会怎么说?”

古代女子,说到成亲就会羞得满脸通红,更不用说在男人面前谈“生孩子”了。可夏衿愣是把这问题当成了严肃认真的命题,摆到罗骞面前来,搞得罗骞不得不也严肃认真起来。

“那当然是大人。”他立刻道。

这个问题不能犹豫,一犹豫就输了。

“那你娘却坚持要保孙子,不保她就不活了呢?”夏衿又问。

罗骞愣了一愣,俊朗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望向夏衿的目光既为难又无奈:“我会劝她保大人的,我娘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的人。”

夏衿耸耸肩,站了起来:“夜深了,我回去睡觉了,晚安。”举步朝外面走去。

“衿儿。”罗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夏衿摇摇头:“即便我答应你,你娘也不会同意我们这桩亲事的。你还没看出来吗?她说的那些话,不是要求我婚后怎么做,而是在挑我的毛病。”

她顿了顿,嘴角翘了一翘,露出一丝微微带嘲讽的笑意:“再说,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呆在家里,做个三从四德的妇人,我还真做不到。”

说着,她抽回手臂,快步出了门,一纵而起,瞬间就消失在了院子里。

罗骞站在那里,望着洒落在院子里的月光,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这件事罗夫人不松口,夏衿那里心里已打了退堂鼓了。想想即便罗夫人勉强同意她跟罗骞成亲,过了门后要伺候这样的婆婆,要被管头管脚,她就不舒服。

她骨子里是个懒散的人,上辈子疲于奔命,没过过几天宽松日子,现在拣了一条命回来,她是打算好好过日子,吃喝玩乐地尽情享受生活的。让她每日看婆婆的脸色,立规矩伺候人,那对不住,还是算了吧,她对罗骞真没爱到那个份上。

反正两人都还在孝中,这件事就搁了下来,没再多提。倒是罗维韬那头,得了罗骞给他的那张状纸,借了别人的手将事情捅了上去,朱知府在年前就被调了职。朱夫人还亲自上门给夏袗道了歉送了礼,做了些表面功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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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离开

朱友成被父亲打了几十板子,身边的下人被卖的卖,调开的调开。直到朱家搬离临江城,也没人敢来找夏家的晦气。

朱知府知道女儿心仪罗骞,担心离开临江前她闹出什么丑闻,干脆叫人将她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朱心兰最后只得黯然跟着父亲赴了外地。

到了此时,已是隆冬,快要过年了。

这日,罗维韬去了正院,对罗夫人道:“府里要交岁供,我讨了这桩差事要往京城一去。你也多年没回娘家了。此次上京,正好路过。不如你跟我一同前往?”

罗夫人虽不想跟丈夫一起去京城,但想着可以回一趟娘家,倒是意动。她母亲如今也有六十多岁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不回去,没准哪时就见不到母亲了。

她正要说话,却见外面进来个丫鬟,手里拿着一封信,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那丫鬟一看罗维韬也在座,连忙停住脚步,退到一旁。

罗夫人自觉凡事不可对人言,便向那丫鬟招了招手:“哪里来的信?”

丫鬟忙将封递给罗夫人:“是宣平候府老夫人托人带来的。”

罗夫人大喜。

她可记得当初曾经委托宣平候老夫人在京城帮她物色好亲事。如今既有信来,想必此事已有了眉目。

她将信打开,匆匆看了一遍,满脸喜色地将信递给罗维韬:“宣平候老夫人帮骞哥儿说了一门亲。你看看。”

罗维韬一看,说的是礼部祠祭清吏司的女儿。礼部祠祭清吏司这官职不怎么样,正六品。并无什么实权,可架不住人家是吏部尚书的侄儿。罗维韬现在谋官在即,能搭上吏部尚书这一条线,知府之位就是十拿九稳了。

“好,太好了。”他高兴得站了起来,“你即刻写信给老夫人,让她把这亲事给定下来。我们到了京城就过聘。”

罗夫人看不得他这官迷样儿。嘴角带着嘲讽道:“老爷稍安勿躁,你没看信里说吗?老夫人叫咱们上京去走走亲戚。想必是没见过骞哥儿。人家不放心,想要相一相女婿,这事才能说定呢。”

她顿了顿,又道:“再说。宇哥儿才去世两个月,骞哥儿还在孝中呢,哪能这时就议亲?”

罗维韬的头脑这才冷静下来,讪讪道:“夫人说的是。”

最为器重的大儿子死了,二儿子扶不上墙,他此时再生儿子,年纪太小,也指望不上了。所以他也想明白了,他到老了。没准还得指着罗骞过活。因此,近些日子来,他对罗夫人也改变了态度。变得十分迁就。

“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先别跟骞哥儿说,免得被人相看,他心里不舒坦。”罗夫人又叮嘱道。

想想自己那儿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不说一个六品官,即便是二、三品的大官,要这样相看他。想来他心里也不乐意。

罗维韬赶紧点点头:“我省得。就说他外祖母想你们了,我既上京去。便叫你们一起同行,正好去看看他外祖母。”

去年罗夫人的兄长调去京城任职,她的老母亲也跟着儿子去了京城定居。这次同去京城,罗夫人看望母亲和兄长,罗骞看望外祖母和舅舅,倒是现成的借口。

罗夫人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说着,她斜睇了罗维韬一眼:“不过宸哥儿是兄长,他的亲事必须得先定下来,才能轮到骞哥儿。虽然现在还在为他哥哥守孝,你心里也得有成算才好。”

罗维韬对二儿子并不怎么上心,而且也想借此卖妻子一个人情,便道:“你是嫡母,你作主就是。”

罗夫人的嘴角嘲讽地一勾:“我可不敢。不管好不好,都得落埋怨,何苦呢?你叫你那位好姨娘自己给他张罗吧。只别耽误我家骞哥儿的亲事就成。”

要是以往,罗维韬听了这话定然十分不高兴,不是出声喝斥,就是拂袖而去。

他今天却是一点不高兴的神情都没有,脸上还带着略微地讨好:“她那层次,能认识什么人?没的娶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回来,还带着不着四五的亲戚,倒闹得阖家不宁。你直接给他张罗个差不多的亲事就是了。他娶个好亲,至少不拉骞哥儿的后退不是?你就多操点心吧。”

成亲十几年了,难得罗维韬脾气这么好,说话这么顺耳,罗夫人心里受用,便也没太过闹别扭,将这事答应下来。

夫妻两人,竟然第一次相处得十分融洽。

于是,在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罗家三口决定北上京城。

临行前,罗骞半夜到夏衿的屋顶来敲瓦,想与她告别。夏衿倒是出来了,不过只与他在隔壁的院子里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家,态度虽说不上冷淡,但也没有了以前那种情意绵绵的感觉,弄得罗骞十分失落。

罗骞的离开,丝毫没有影响夏衿的生活。她仍是时不时到点心铺和酒楼去逛一逛,其余时间就呆在家里。

“娘,咱们家有多少积蓄了?”那日,看舒氏清查一年来的帐目,夏衿问道。

舒氏斜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反正不少你吃穿就是了。”

“咱们现在还是租着别人的宅子住啊,你们没想过买房子吗?”夏衿问道。

当初罗夫人拜托宣平候老夫人帮罗骞说亲,夏衿是在场的。如今罗维韬上京去活动,跟他关系一向不睦的罗夫人竟然也跟去,还以看望外祖母为借口,将罗骞也带去。罗骞本人没有多想,但夏衿却是能猜到几分缘由。

在她想来,没准过年回来时,罗骞就会歉意地跟她说,他拗不过母亲,所以跟别的姑娘订亲了。

想想自己家还住着罗骞的房子,占着他的便宜,夏衿就浑身不自在。如今夏家也有钱了,分家时分得的田地和铺子有一定的收益,夏正谦的杏霖堂一年也有上千两银子的收入。除了一家子的嚼用和夏祁的笔墨钱、送崔先生的礼,应该还余不少。买房的钱夏家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她自己手上倒是有银子,但一来由她出钱买房,夏正谦和夏祁一定浑身不自在,会伤他们作为男人的自尊和面子;二来,夏衿还想用手里的钱,干一票大买卖。

说起这事,舒氏就叹气:“想啊,怎么不想?有时候你爹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总觉得咱们住在这里,是占了罗公子的大便宜。

可咱们这杏霖堂,好不容易在这一处打出了口碑。这地方的人手头宽裕,教养又好,你爹现在虽然要操心的事情多,可比以前呆在仁和堂还要舒心,收入也不止多了一倍。要是搬到城南、城西去,生意肯定大受影响。只是这城东地价贵,咱们现在还买不起。即便买得起,也没人肯卖呀。”

夏衿今天也不是无缘无故提起这话题的。自打上次她问了罗骞一个“妻子与母亲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哪个”同样经典的问题后,就开始叫刘三帮她留意城东的房子。

其实她同意罗骞拿着夏祐写的状纸去省城,除了把朱家弄下台来,还打着一个主意,那就是:如果朱知府被调走,他家的房产肯定要卖掉。朱知府家的房产,那肯定都在好地段上啊。只要他出售,她就有了机会不是?

只是她没料到朱知府大概是被上司喝斥得狠了,年都没过就搬了家,房产却是没有及时处理。直到昨日,刘三才通过鲁良传了话来,说朱家的房子开始出售了。她今天一早去看了一处,又让刘三收买了那帮着处理房产的朱家管事,基本上谈妥了,回来正好看舒氏查帐,才有了上述这个问话。

“隔着前面两条街,临着江,旁边还有一棵大榕树的地方,您知道么?”她问舒氏。

舒氏想了一想,点点头:“依稀有些印象。”

“那里就有一处宅子要出售,面积比咱们这处小些。难得的是,它门前也带着这样的门脸,面积跟咱们这处差不多。连宅子带门脸,要价一千二百两银子。”

舒氏先是一喜,继而又犹豫:“这么贵?”

夏衿耸耸肩:“没办法,城东的房子,有价无市。”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如果咱们想要的话,就得快些做决定。城南、城西的有钱人削着脑袋都想往城东钻呢,再高的房价,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

在城东住了这么久,舒氏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说别的,在这里住着,左邻右舍不是当官的就是书香门第。不光夏正谦、夏祁,便是她自己,穿着打扮、言行谈吐,潜移默化下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更何况,结下一些人脉,办什么事都方便无比。

她转头对婆子道:“去医馆,叫老爷回来,说我有急事。”

待夏正谦匆匆从医馆赶回来,舒氏便将夏衿的话说了一遍,道:“我刚查了帐,咱们今年一年的结余,正好是一千一百两。你去讲讲价,没准就能谈下来。实在不行,拿我的首饰去当了,再去跟大哥借一些。不管怎么说,还是买下房子才能住的安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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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考量

“娘,不用借。我手头还有银子呢,差多少,跟我拿就是了。”夏衿在一旁笑道。

如今夏正谦和舒氏都知道夏衿跟岑子曼合伙做生意,她手头肯定是有钱的。只是想着别人家的女儿都穿金戴银,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偏他们家的女儿,还四处奔波赚钱,如今三房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关键时候全靠女儿拿出钱来支撑。所以夏正谦和舒氏都打定主意,夏衿所赚的钱,全都给她做嫁妆,家里绝不再要她一文钱。

不过家里急用钱,在她手上挪一点来用也无妨。再过两个月还上就是了。

所以舒氏也没跟女儿客气,笑道:“如此就更好了。先借着,你爹赚了钱再还你。”

“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夏衿道,站起来就往清芷阁跑,“我去拿银子。”

夏正谦冲着她的身影喊道:“换身男装,跟我一起去看房。”

“哎。”夏衿远远应了一声,人已到了院门外了。

舒氏叹了一口气,感慨道:“咱们女儿这么能干,又喜欢往外跑,以后嫁了人,被圈在家里,不定多难受呢。也不知要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才好。”

夏正谦道:“你去邢家探探邢太太的口风,看看她是怎样的说法。”

说起这个,舒氏便高兴起来:“我看庆生很喜欢咱们衿姐儿。”

邢庆生开始时大概是把夏衿当成妹妹一样,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这大半年来,每天跟夏衿学医术,渐渐地由敬佩变成了喜欢。现在他即便他在医术上没有什么难题,也会找一些出来请教夏衿,就是想每日能见她一面。

这些情况,舒氏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恨现在夏衿仍在孝中,不能议亲,心里又骂夏老太太死了都不让人安宁。

徒儿的心思,夏正谦自然看得出来。否则他也不会有刚才那句话。

夏衿换了男装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叫夏正谦:“爹,走吧。”

父女两个出了门,因为那处宅子也没多远,便没坐车,慢慢地走了过去。

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两人在一座宅子前停下了脚步。

鲁良赶紧上前去拍门,跟出来应门的人交涉了一下。那人便放了三人进去。

宅子的面积虽比夏家现在所住的小一些,但布局却很合理,照着夏家的人口,这里完全住得下。

夏正谦很满意,约了帮朱家卖房的人出来商谈,最后以一千一百五十两的价钱,将宅子买了下来。

“爹,咱们现在有本钱了,完全可以自己开药铺。”回家的路上,夏衿跟夏正谦道。

“这样不好吧?咱们最难的时候,秦老板帮了咱们。”夏正谦为难地道。

“他帮咱们?”夏衿笑了笑,“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当初咱们搬到这里来时,没有甩开他自己干,已经对得起他了。而且这一年多来,因为依附于咱们医馆,又将药铺开在这样的地段,他可赚了不少钱。这般让利给他,何时是个头呢?再过两年你想收铺子,没准他觉得这铺子是该给他用的,反而怨恨你,升米恩斗米仇的例子多的是。再说,他家可比咱们家宽裕多了,用不着咱们接济,干嘛要把自家的铺子给别人去赚钱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夏正谦叹了一口气。

夏衿知道夏正谦的性子,颇有些好好先生的感觉,总不愿意让别人难受。

她道:“爹,您要抹不下面子,我去跟他说。”

夏正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什么身份去说?没的坏了你哥哥的名声。行了,我去说。他要为此不高兴,那这个朋友也算我白交了。”

“这才对嘛。”夏衿高兴地道。

她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夏祁的进步和夏正谦的改变。唯有他们越来越有担当,她的日子才会越过越轻松。

“这一下,又要用你的钱了。”夏正谦又叹了一口气。

开药铺,没有两三百两银子的本钱是不行的。

“药铺赚钱快,两三个月就资金回笼了。你到时还我就是。”

夏正谦点点头:“到时算利息给你。”

那座宅子原就有人住着,修缮得极好,此时要搬进去,也不用什么收拾。让下人过去打扫打扫,选了个吉日,夏衿她们就搬了家。搬家之后,请了及笄礼时的那三家亲戚来吃了一顿饭,便算是贺乔迁之喜了。

看到三房买了这样地段的一处宅子,大太太身上的酸味儿隔两里路都能闻得到。而二太太这次也没憋住,知道夏祁的亲事要求太高,她够不上,干脆调转方向,跟舒氏说,想把夏衿说给她娘家侄儿。

“现在还在孝中,衿姐儿的亲事不急。”舒氏笑吟吟地道。看到大太太那嫉妒怨恨的目光,她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夏正慎倒是看中了这里那处门脸,对夏正谦道:“三弟,这样好的铺面,你倒白白便宜了别人。现在你搬家了,虽位置不如以前那个,但好在是自家的房子。不如把门口那一半门脸给我用吧,我也开一家药铺,给你跟秦老板一样的租金。”

“就是啊三弟,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倒好,把好处送给别人。”大太太酸溜溜地道。

“大哥有个医馆了,再在这边开药铺,忙得过来吗?”二太太用力地推了夏正浩一把,脸上仍是和善温柔的笑容,“不如把这事交给你二哥。他如今在家里无所事事,坐吃山空,终不是个事儿。你们做兄弟的,也帮他一把。”

夏正浩在秋闱的时候,又没中举,所以二太太才有此一说。

见这两房人一看到好处,就跟苍蝇闻到肉味一般,嗡嗡地又飞了过来,夏衿朝舒氏挑了挑眉。

舒氏苦笑一下,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夏祁怕夏正谦心软,连忙道:“我爹已跟秦老板说过了,这边门脸就不租给他了。以前租给他,是因为我们当初被净身出户,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还是秦老板借了我们几两银子,才没饿死在街头。现在这份恩情也算是还得差不多了,我们准备把门脸收回,自己开药铺。大伯说得对,有钱赚,我们当然要自己赚,哪有白白便宜别人的道理?”

见夏祁提起当初的事,夏正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大太太也有些尴尬。

夏正浩是个读书人,向来自命清高,觉得这开药铺是行商贾之事,坏了名声,用力地瞪了二太太一眼,怪她刚才自作主张。二太太也回瞪了他一眼,不过却不敢作声了。

待将客人送走,夏正谦叹着气回了正院。舒氏却到了夏衿房里,对她道:

“翻过年来出了孝,你也满十六岁了。我跟你爹帮你把亲事订下来如何?前几日我去了一趟邢家,跟邢太太聊了一会儿天,说起女人婚后守规矩的事情。邢太太说,小户人家的媳妇,哪有那么多规矩?她自己整日买菜或卖绣活,不知要往街上跑多少趟呢。

而且她说了,以后娶了媳妇,定然要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绝不会叫她立什么规矩。一家才几口人呢,和和乐乐不好吗?何必硬要分出个尊卑上下出来?”

想起罗府那边的事,夏衿心里涌出一股怅然。她道:“娘,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女人要满十八岁,身体才算发育成熟,这时候生孩子才不那么危险。你真要我十六岁就成亲么?”

舒氏吓了一跳:“还有这种说法?”

夏衿点点头。

舒氏想了想:“即便不成亲,咱们也得把亲事给订下来。你师兄明年就十九岁了,我担心你邢伯母有别的想法。”

夏衿淡淡道:“有别的想法那就算了呗,天底下又不止师兄一个男人。”

舒氏嗔她一眼:“这是什么话?说这话也不害臊。”说着她顿了顿,抚了抚夏衿乌鸦鸦的黑发,欣慰道,“不过我女儿又漂亮又能干,还真媒人不把门槛踩烂么?”

夏衿“扑哧”一声:“娘,您说这话才是不害臊呢,哪有这样夸自家闺女的。”

舒氏白她一眼:“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夏衿无语,站了起来:“我不跟你贫了,去看看药铺弄得怎么样了。”进里间换了身男装,去了前头药铺。

这地段虽不如罗骞赁给他们那一处地段好,但杏霖堂的名声打出去了,即便搬了地方,提前告诉了老病号,又有原门脸前贴了一张新地址,大家有个头痛脑热的,也照着地址寻摸了来,所以生意倒没受什么影响。

而药铺这边,夏家世代为医,也有世仆是懂药的,夏正谦在仆人里选了一个做了掌柜,又招了些伙计,由夏衿照应着,把药铺顺顺当当地开了起来。

夏祁中了秀才,夏家三房又有了自己的宅子,开了自己的医馆和药铺,手头还有两个租出去的铺面和田产,再不用看谁的脸色,一家四口这个年过得格外舒畅。

而二月底三月初,北方的雪化了的时候,罗骞随父母回到了临江城。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买卖

站在夏家原来的宅子门前,于管家盯着门上那个已被雨水淋得有些模糊的字条,呆愣愣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这次也跟着罗骞去了京城。没想到回来还没歇口气跑到夏家来帮罗骞传信,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他转过身,朝夏家新家的方向看去,望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下了决心,先去夏家新宅找鲁良将口信递过去,再回去把眼前的情行禀报公子。

到了夏家新宅,于管家拍了拍那新漆的朱红大门。待开门的人伸出头来,他就松了一口气:夏家守门的,还是熟悉的那个老王头。

老王头看到他,眼睛一亮,笑道:“于管家好久不见,你跟你家公子到京城去了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于管家塞了一把铜钱给他,“麻烦你把鲁良帮我叫出来一下,我找他有事。”

“好嘞。”老王头笑眯眯地将铜钱塞入怀里,说了一声“稍等”,将门一关,跑进去找鲁良去了。

不一会儿,鲁良就出来,看到于管家也是满脸笑容。

于管家跟他寒喧两句,就拉着他离了夏家,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迎面便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搬家了?原先那里住得不好吗?”

“这不是朱家走了吗?他们手里正好有几处房产要卖,我家姑娘便托人买了一套。去年我家老爷也赚了些钱,老是租宅子住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你家公子不肯提高租金,我家老爷、太太总过意不去。现在有机会,便买了这座宅子。”鲁良解释道。

“而且于管家你也知道这里的风俗,有宅子最好年前搬,好给新宅暖人气,来年诸事也顺当些。当时你们都在京城,没办法通知到。我家姑娘便说,先搬家,等你们回来再给你们道个歉,想来罗公子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于管家虽然理解,但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心头憋闷得慌,总觉得这是夏衿要跟罗骞决裂的架式。

夏衿对罗骞的冷淡,在离开临江前他就感觉到了。后来到了京城,罗夫人明确地说出要给罗骞订亲,并且带着罗骞拜访了好几家达官贵人,这事于管家是知道的。所以此时一看到夏衿招呼都不打,就直接买了房子搬了家,他自然而然地就往不好的方向想了。

“我们是半个时辰前到的临江。公子让我过来传话,说晚饭后想见见夏姑娘。”说完这话,于管家就顿了一顿,“可夏姑娘出门似乎不大方便。”

如果夏家没有搬家,夏衿直接跃过一堵墙就能到隔壁宅子,跟罗骞相见。可现在搬了家,夏衿又不好出门,见面就麻烦多了。

菖蒲最让夏衿满意的地方,就是口风很紧。夏衿经常翻墙去隔壁跟罗骞见面的事,鲁良即便是菖蒲的父亲,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夏衿跟苏慕闲曾有肌肤之亲,苏公子也曾说要娶自家姑娘。但那位苏公子自从去了京城,便杳无音信。而另一方向,自家姑娘又跟罗公子相从甚密,不过似乎都是为了做生意。至于有没有儿女私情,他就不知道了。

所以对于于管家这话,他完全没听懂,只以为他是在为两人见面的地点发愁。

他对于管家道:“你且在我家门房坐一坐,待我禀报了姑娘,再来给你回话。”

也只好这样了。

于管家跟着鲁良去了夏宅,坐在门房等他。鲁良则去了后院,将于管家的话跟夏衿说了。

夏衿想了想,道:“就去城南小院吧,我一会儿换男装出去,你将马车备好。”

“是。”鲁良答应一声,转出去将这话跟于管家说了。

于管家的心顿时一沉。明知罗骞将夏衿当成心头宝,主子们的事,他们作下人的不好打听,但他还是忍不住悄悄问鲁良;“这段时间,没人上门给你家姑娘提亲吧?”

鲁良在心里揣摩着于管家问这话的意思,一面含糊道:“这种事,即便是有,也是跟我家老爷、太太说。我一个作下人的,怎么知道呢?我又不像于管家你,是府里的管家,还是罗夫人和罗公子的心腹,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这马屁拍得好,于管家受用之余,也觉得鲁良一赶马车的车夫,在府里本就不受重用,这等事不知道也正常,便息了从他嘴里套话的心思,道:“那我回去了,公子还在家里等着我消息呢。”

小半个时辰后,夏衿扮成夏祁的样子到了城南小院,而院子里,枣树下,罗骞已等候多时了。

夏衿眉毛微挑,走了过去,抬手作揖,用男声朗声道:“罗大哥,好久没见。”

罗骞到得早,坐在这里早已望眼欲穿了,夏衿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此时看着神采奕奕、笑靥如花的夏衿,没有因为两三个月不见他而有一丝的憔悴,眉宇间也没有半分愁绪,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失落感。

以前虽十天半个月不见一面,但因为知道她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很安心。可这两三个月来,他对夏衿却想念得紧。

“好久不见。”他回了一礼,请夏衿坐了,又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抬起眼来,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夏衿饶是脸皮厚,也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颇不自在。她端起茶来轻呷一口,含笑道:“你外祖母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罗骞点点头:“还好。”又轻声问,“你可还好?”

“吃得香睡得着,没什么不好的。”

“可我不好。”

夏衿吃惊地抬眼看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而除了因为长途跋涉,精神有些疲惫,并没看出罗骞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疑惑地问:“哪里不好?”

“我吃不香睡不着。”罗骞的声音轻柔而低沉,还带着些孩子般的委曲。

夏衿愣了一愣,才听出罗骞是在诉说衷肠。即便是她对这段感情已心生退意,仍不由得被感动了一下:如果罗骞是朱友成那种花花公子,他说这话,自然是哄小姑娘的小手段,可她知道罗骞是怎样的人,他这话便带了浓浓的思念。

在去了京城一趟回来,他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他没有跟别人订亲,而且也不打算跟人订亲。在这期间,他不知道跟父母做了多艰难的抗争。

无论怎样,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心喜欢她,想要娶她并为此不懈努力。除了父母兄长,他是唯一一个给了她许多帮助,付给她真心男人。不管以后他们能不能在一起,她对他都充满感激,愿意在心里为他保留一份情谊。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嘴角含笑:“看来京城的饭菜不合罗三公子的口胃啊。”

罗骞展颜一笑,俊朗的笑容差点迷花了夏衿的眼。

“你爹的事,运作得怎么样了?”夏衿转换了话题。

罗骞点点头:“任命已下来了。”他看着夏衿的眼睛,“这件事,还得多谢你。”

夏衿避开他的目光,笑道:“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不作死就不会死,朱家人要作死,我也拦不住啊,只能说罗大人官运到了。”

“可没有你的状纸,这件事也没那么顺利。”罗骞道,“我爹很感激你。”

“哦?”夏衿一挑眉,“能被知府大人感谢,我荣幸之至。”

说着,她顽皮地歪了歪脑袋:“既如此,我能不能讨个人情?”

罗骞笑了起来,望向夏衿的目光里全是宠溺道:“你说。”

“我看临江府的衙门又狭窄又陈旧,令尊大人就不想将其扩展重建吗?”

罗骞一愣。他以为夏衿会让罗维韬照顾一下夏祁,或是给夏正谦多行方便,又或者,是他们的婚事……没想到,夏衿却说了这么一个跟她的切身利益毫无关系的话题。

“当然想,做梦都想。不光是我爹,历届知府都想做这么一个事情。”罗骞道。

临江城的衙门,是三十多年前建起来的。那时候临江还是个地处偏僻的小县城。后来延江改了道,这里成了交通要地,才慢慢繁荣起来。

因为当地经济发展得快,每一届知府在这里呆上几年,就会有足够的政绩或高升,或往其他更好的地方去,衙门只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扩建衙门又要花钱,大家干脆就把这事交给下一任同僚去苦恼,自己捞完政绩捞完钱,拍拍屁股就走。

所以这么多年,衙门就一直没人去修。待得感觉这衙门太过陈旧窄小,已不堪再用时,城东已寸土寸金,而且已有价无市了。想要找一块地方来重建衙门,就必须从当地权贵手里抢地盘,还要增加赋税,以获得一大笔建造费用。谁愿意做这种得罪人却造福后任者的事呢?所以这件事就一拖再拖下来。

“我有办法把衙门建得又宽敞又气派,还不需要知府大人花费一文钱。”夏衿道。

“什么?”罗骞大吃一惊。

如果换作别人这样说,罗骞完全是置之一笑,要不就以为对方不懂这其中的艰难,要不就是异想天开。

可从夏衿谋划分家,到为罗维韬谋到知府之职,没有哪件事不显示夏衿的智慧与眼光。而且夏衿说话从不无的放矢,罗骞可不认为她是信口开河,口出狂言。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你打算如何做?”

“塘西。”夏衿道,“请知府大人把塘西那一处卖给我,我还知府大人一处宽敞气派的衙门,以及一处政治经济中心。”

“塘西?”罗骞的眉头皱了起来,想了想,他摇摇头,“那地方的地理位置确实不错,正好位于城东与城南的交界处。但地方虽宽,却是个臭水湖。而且近几年环境越发糟糕,附近的居民都搬走了,连最穷的没有地方住的人都不愿意去那里落脚。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够建衙门?”

“如果把塘填了呢?”夏衿问道。

“填塘?”罗骞苦笑着摇摇头,“那地方位置好,也没什么住户,地方又宽,地价还便宜。现在临江城的人越来越多,但一面环山,三面临江,根本没多么地方扩展,以至于地价越来越高。所以这几年,没少人打那地方的主意。但那片湖面积挺大,要想填平它,不知要花人力财力。大家都觉得不划算,这才息了这个念头。”

“这个我有办法。”夏衿道。

“你有办法?”罗骞惊讶的望着夏衿,继而目光里露出惊喜,“如果你真能把这事给办下来,就是临江城的大功臣,衙门里所有官员和老百姓都会感激你的。”

可不是。到了热天,住在这臭水塘附近的人简直是受罪,不光是临江城历届官员把这个问题当成头等大事来抓,连省城的巡抚也为这事而头疼。如果夏衿能把这事办成,以罗维韬为首的官员,政绩上就能大添一笔。三年后,没准罗维韬就能因为这事而再次升官。

夏衿点点头:“不过,我不能白做事,那片臭水塘,得以现在的地价卖给我。”

“这自然没问题。”罗骞忙道,“那片地不要说买下,便是送给你都使得,当时,附近私人的地还得一个个去收购。”

“白送可不敢要。”夏衿笑道,“但我资金不多,能力也有限,再加上是个女子,做事不方便。不知罗大哥对这个事情感不感兴趣?如果林公子和白公子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加入,咱们一起来做这件事啊。”

罗骞望着夏衿,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炽热。

这就是他看中的女人,这就是他喜欢的女人!

不光睿智,而且大气。

那片臭水塘,送都送不掉。现在有人买,价钱绝对是极低。如果夏衿真能把它变成平地,然后在上面建房子,那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这样一笔大买卖,夏衿却是不贪心。她清楚的知道获利太多会招人眼红,最后可能会惹来祸端,所以她很聪明的把好处分了出来。

如今,罗骞是知府公子,林云是同知公子,还有白家的通判公子,临江前三名的衙内都在这里了。三衙内合伙做的事,谁敢多吭一声?如此一来,夏衿所得的利益就有了保证。除此之外三位大人还得承她的情。因为他们不光获利,还得了名声——三个衙内做的事,获得的好名声自然要算到他们头上。实有政绩,虚有好名声,他们不想升官都难。

罗骞抑制住心里汹涌的感情,沉声问道:“如果我们三人都参加,利益如何算?”

“是这样,你也知道玉膳斋是我跟岑姑娘、苏公子一块开的。岑姑娘和苏公子的那份利润,我一直没有送给他们。如今便以这笔钱入股,我们只要利益的一成。其余九成如何分配,自然是你们自己商议了。”

“一成?还是你们三人的?”罗骞大吃一惊。他知道夏衿不贪,可没想到她不贪到这种程度。

“是啊。”夏衿笑道,“我可没有多少本钱,能占一成股子,已经很不错了。”

罗骞深深看她一眼,本来就从未动摇过的心,此时就更坚定了。

他有知味斋的五成股子,又因夏衿出门不便,也时常去过问一下玉膳斋的情况,对于两家店的吸金能力,他再清楚不过了。知味斋两个店,夏衿所得的利润一年就有三千多两银子;玉膳斋只会更多,即便是三个人平分,而且开了不足一年,她也有四千多两银子的收入。两项加起来有七、八千两。

而塘西那鬼地方,即便地方大,可买下来再建房,也不过两三万两银子。而且,还不需要一次性投入。这个事情,即便他们这几个衙内不入股,光夏衿一个人也能扛得下来。

如今夏衿大气,又想少惹麻烦,他也不会再在这问题上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件事,我得先回去跟我爹商议一下。”

夏衿点点头:“应该的。”心里也在无比庆幸,跟她一起合作的是罗骞。

开发塘西的想法,她早就有了。只是一来她手上的资金太少,二来当时临江最大的boss是朱友成的老爹。即便罗骞和林云等人能参与进这个项目来,也得忍受朱友成在他们头上指手划脚。

以朱友成那贪婪的个性,肯定会用权势逼着她把改建臭水塘的方法说出来,然后一脚踢开她,由他们几个衙内来赚这个钱。到时候,她就跟被人抢了新郎,还得为对方做嫁衣裳一样悲催。

说完这件事,夏衿便要告辞:“天色不早了,你也车马劳顿,累得很。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罗骞站了起来,“走吧,一同出去。”

罗骞这一点,也让夏衿极为满意:她能感觉得出,他喜欢跟她呆在一起。但只要她说走,或是不想见面,他就从不死缠烂打。两人相处,他给她的空间很宽松自由。

两人并肩走出城南小院,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坐到马车上,夏衿望着前面罗骞的那辆马车,若有所思。

罗骞是个很坦诚的人,如果他在京城里跟人订了亲,他一定会跟她说明白的,绝不会**不清。可现在他没说,甚至提都没提起这事,看来,他在京城里不是没被逼着订亲,就是事情不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赞

罗府里,罗夫人正斜躺在软榻上,一个丫鬟在她身后用干布给她绞着刚刚洗过的长发,另一个丫鬟则跪在她面前,给她捶打酸痛腰背。

这年头的马车都没有橡胶车轮,坐在上面颠簸得要命。罗夫人虽然只三十多岁,并不算老,但平时养尊处优。这样长途跋涉从京城回来,一路上被累得不轻。

过了一会儿,罗夫人对站在一旁的婆子道:“今天大家都累了,去公子那边,叫他不用过来吃饭了。再问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好好做了送去。”

婆子答应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神情忐忑,看着罗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夫人问道。

“公子他……”婆子吞吞吐吐地道,“他回来匆匆沐了个浴,就出门去了。”

罗夫人沉默了一下,猛地坐直身体,把那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去守着,他回来叫他马上到我这里来。”她冷声道。

“是。”婆子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过了大约一顿饭功夫,婆子进来禀道:“夫人,公子回来了,不过一回来就去了老爷那里。”

“梳个简单的头。”罗夫人吩咐丫鬟。

等梳好头,她匆匆去了罗维韬的内书房。

看到罗夫人进来,罗骞连忙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娘。”

罗夫人“嗯”了一声,冷着脸坐了下来。

罗维韬看了妻子一眼,转过脸对罗骞道:“你继续说。”

罗骞便把刚才夏衿想将臭水塘填平,再把衙门搬过去的话说了一遍。

罗夫人一听儿子果然一回来就去找夏衿去了,心里极不高兴,冷哼一声道:“这么多年。多少人都想不出好办法把塘填平,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好办法?别是骗你们的吧?”

罗维韬将脸一沉。喝斥道:“她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一世不成?没见识!”

罗夫人性子刚硬。哪里受得住这种喝斥?张嘴就要争吵。

一旁的罗骞忙拉住她,道:“娘,自然是她拿出办法来,我们才出钱。我们不会被人骗的。”

罗夫人年轻时脾气比现在还要强硬,时常跟罗维韬吵架。这几年已经吵疲了,彼此都懒得吵了。

见儿子打圆场,她“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罗维韬也不理他。转头问罗骞:“这么说,她是想用低价将塘西买下来,填平后或建房子出售,或卖地,赚上一大笔钱?”

“她说,让我、林云、白霆一起来做这件事,而她则用玉膳斋的利润入股,只占一成股子。”罗骞道,说着又补充了一句,“玉膳斋是她跟宣平候岑姑娘、武安候世子苏公子一起开的。这一成股子。算是他们三个人的。”

罗维韬一愣,接着拍着案子,长叹一声:“奇女子啊!这样的气度。便是许多男子都赶不上。”

说着,他看了罗骞一眼,目光里全是惋惜之色。

他跟罗夫人不同。罗夫人是个内宅妇人,看的只是眼前利益。而他,看的却长远得多。由状纸和刚才所说的这事看来,夏衿绝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能比的。她既不寻常,跟她一母同胞的夏祁,也绝不会逊色。夏家有这兄妹两人,还怕以后不能光大门楣么?

可惜。此次他升官,已承了吏部尚书的情。两家之所以还未提儿女亲事。只是因为女方那边内部还有争执而已。

罗骞却不知道他上京跟着父母去吏部尚书家,已被人相看过了。而且为了一个知府之职,他的亲事决定权已不在父母手上了。

此时看到父亲对夏衿赞叹有加,他心里大喜,对罗维韬道:“爹,我想娶夏姑娘为妻。”

状纸一事,他就没有假托夏祁之名,而是直接告诉罗维韬,出主意的是夏衿。这一次,虽然与他见面的夏衿假扮为夏祁的,他依旧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诉罗维韬,跟他见面的是夏衿。

之所以这么做,他就是想得到父亲的支持。这毕竟还是男权社会,如果罗维韬支持他娶夏衿,罗夫人想来也不好反对。

“这件事以后再说。”罗维韬含糊道。

如果吏部尚书家考虑之后,并不想跟他家结亲,倒是可以考虑这位夏姑娘。如果跟尚书家结亲,而新娶的儿媳妇贤惠的话,也可以纳这位夏姑娘为妾嘛。

罗维韬这样表态,罗骞也不好再说什么。父亲不反对,对他而言就是大惊喜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罗维韬将话题扯了回来。

罗骞凝凝神,道:“这件事想要做成,最关键的不是批地权,也不是资金,而是夏姑娘那个填湖的主意。而且做成这件事,爹爹和几位大人就已得了名声上的好处,利益方面咱们占得太多,不地道。被人知晓反倒于名声有损。

再者,夏姑娘的股子,不是代表她自己,而是包含了宣平候和武安候两大候府。两个实权候府才给他们这么一点股子,即便两府大度不追究,也不妥当。我看,我们三府各要一成半,剩下的五成半,由夏姑娘和两个候府分。爹爹觉得这样如何?”

罗维韬大为欣慰,赞道:“不错,很不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该自己伸手的东西,绝不要伸手,否则就会招来祸端。你能不贪,懂得取舍,很好!”

他挥了挥手:“这件事,等我明日跟几位大人通了气,你们就办起来吧。趁着现在雨水还不多,赶紧把塘填平了。你先回去歇着,等我消息。”

“是。”罗骞喜滋滋地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罗夫人正要跟着离开,罗维韬却叫住她:“夫人,稍等。”

罗夫人只得留了下来。

这样的大好事,罗维韬自然积极。第二天早上一上衙,就召集两个副手,坐下来将这事情商议了一下,便派了他的长随回去,告诉罗骞:“老爷已跟林大人、白大人商量妥当了。老爷说,就照公子所说的那样办。”(未完待续)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厉害

罗骞大喜,当即将林云、白霆叫来,将事情跟他们说了。

平白无故地能大赚一笔银子,还能为父亲挣些政绩,赚些好名声,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林云和白霆连声答应,又感谢罗骞有好事不忘他们。

“你们两人入股,可不是我提的。”罗骞自然不肯将这人情揽到自己头上,“是祁弟提出来的。而且,他当时说只要一成股份,其余的由我们三人分。不过他所投的钱是玉膳斋的利润,这里面含有岑姑娘和苏公子的股子,我爹觉得不妥当,这才将分成改为现在这样。”

他本是想给夏衿卖人情的。只可惜夏衿顾着自己兄长,准备把这次旧城开发的大功劳按在夏祁头上。

林云和白霆本就对夏祁印象极好,此时不由大赞:“夏公子够义气。”

“不如现在就叫他过来,咱们四人一起商议一下,赶紧把这事给做起来。”林云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罗骞却道;“你们先回去跟长辈商议一下再说吧。”

这倒是应该。

林云和白霆回去跟父亲商议了一下,当天下午便又到了罗骞家里,道:“这是大好事,我父亲没有不同意的。股子的事,也该夏公子他们拿大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如今这事,即便是罗骞和夏衿两人单独干,不叫林云和白霆,也说得过去。现在林、白两人能分到肉吃,哪里还敢挑肥拣瘦?

罗骞点点头:“如此,我便叫祁弟过来商议此事。”遂叫于管家去夏家,把“夏公子”叫过来。

不一会儿,穿着男装的夏衿来了。互相见礼之后,听罗骞把罗维韬的分配方案一说。她就摇了头:“因京城路途遥远,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写信跟苏公子他们商议。如今擅自作主,把酒楼的利润拿来投资。已是不大妥当,再占这么多股子。我担心会让苏公子和岑姑娘不高兴。这样吧,我们这边三人,每人占一成股子,其余的你们分。”

罗骞想了想,倒也理解夏衿的难处。玉膳斋占得太多,引起哪位的不满,到京城一说,“权贵子弟到地方来敛财。吃相太难看”的说法没准就扣到宣平候府和武安候府头上。到时候夏衿人情没送到,反而得罪人。

但他终是舍不得夏衿太吃亏,拍板道:“这样吧,苏公子和岑姑娘每人一成。我们在座的四人,不光出资,而且还要吃辛苦,就一人两成。入股的资金,也照着这个比例来算。”

“这样的话,夏公子就吃亏了。毕竟咱们托了他的福才有这样的好事。我再拿半成出来给夏公子吧。”林云道。

白霆也跟着这样表示。

罗骞知道夏衿之所以拿的股份少,是因为夏家根基浅。占的利益太多,不光不是好事,反而容易招祸。待夏衿稍一推辞。他便道:“行了,就照我刚才说的做。”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来,让小厮磨了墨,提笔将数字填上,然后递给三人传阅:“我拟了一份合约,你们看看还有什么不妥?如果没有,咱们就签字画押。”

三人看了,并无异议。便又誊抄了三份,各自签名。并按了手印。

将这一切做完,罗骞才问夏衿:“到底用什么办法填湖。祁弟你现在可以说了。”

夏衿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一听她的做法,林云和白霆便有些半信半疑:“这样行吗?”

罗骞却深信夏衿,她虽是女流之辈,年纪又轻,但小到开点心铺子,大到为罗维韬谋官,她都从未有过失误。填湖一事,如果没有把握,她是不会拉大家一起来做的,更不会将岑子曼和苏慕闲的银子也投进来。

“我相信祁弟。”他掷地有声地道。

夏衿笑道:“林公子和白公子有疑虑,也很正常。毕竟这事没试过,谁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样吧,前期收购周边房产的钱我来出。收购完之后,就是填湖。如果我的办法不行,那些房产就算我一人的。否则因为我的馊主意,让大家亏本,我于心不安。”

白霆有些意动。

他看了看罗骞和林云,没有作声。

林云为人仗义,立刻反对:“这怎么行?有钱赚我们就沾光;亏了钱就算你一人的。我们成了什么人了?我们既同意了跟你一起做事,风险自然大家一起承担。”

罗骞却看到了白霆的表情,道:“行了,就照祁弟说的办吧。”心里打定主意,如果事情做不下去,便由他承担大半的损失。

看林云还要争执,罗骞一摆手,道:“那么从明日起,我们就各自派人去收购周边房产和地皮。”

“不用。”夏衿道,“这样大张旗鼓,会引得大家哄抬地价。我明日请一两百个闲汉同时去谈,一人谈上三四家,争取一两天内把事情办妥。”

“好办法!”林云赞道。

本来他还心存疑虑。但此时看到夏衿做事有条不紊,极讲谋略,心里不由得对这项工程信心大增。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后继事宜,便散了会。

罗骞送他们到大门口,眼见得白霆上了马车,夏衿也步行离开了,林云却磨磨蹭蹭留在了后面,对罗骞道:“我知道你跟你的祁弟好,但哥哥我好歹也当了你十来年的兄弟,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得太厉害吧?”

罗骞睨他一眼:“我怎么厚此薄彼了?我可都是站在你们的立场说话,让祁弟吃着亏呢。”

林云翻着白眼道:“就是这样才让我不爽呢。眼见得你们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吃些亏不要紧。对我们这些外人,就要讲客气。要不是你没有妹妹,我都要怀疑你抢我妹夫了。”

“你这叫占了便宜还卖乖!”罗骞没好气道,“快滚吧,看着你就来气。”

“别啊。”林云嘻皮笑脸地伸手搂住罗骞的肩膀。“再过一阵夏祁就出孝了。要不你再帮我探探口风?”

罗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夏祁和林婉的亲事,夏家算是高攀,林家主动提起。已是掉了身价。而夏家的拒绝,更是让林家大失脸面。经此一事。林家不说对夏祁恨之入骨,也应该印象大坏才对。怎么会不顾身份地又提此事?

林云看到他这目光,长叹一声道:“不是我妹妹嫁不出去,一定要巴着这小子。实是这小子太出色了些。我中午把这事跟我爹一说,我爹就叹气,说我们家没福气,这样的人才不能招来做女婿,实在太可惜了。我这不是替父分忧么?”

罗骞心里好笑。如果夏祁真有这么出色。他有妹妹,也会千方百计将其招为妹夫。可惜,睿智而大气的是夏衿而非夏祁。

这么一想,他对夏衿的敬重与爱慕又深了几分。天下间,有几个女人能像夏衿这般出色呢?他能遇上并得她真心,何其幸也!

“行,有机会我再探探他口风。”他对林云道。

夏衿离开了罗家,并未回家去,而是直接去找了刘三。招闲汉的事,还得落实到刘三身上。

第二天。刘三的宅子附近,人来人往。城里的闲汉甚至地痞流氓都聚集到了这里,弄得附近的人家纷纷关门闭户。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上这些大爷。

刘三家的堂屋里,夏衿坐在上首。她的下首,则坐着一个被她收拾过的黑帮头子,以及衙门的一个捕头。

除了他们之外,钱不缺老老实实地站在她身后,刘三则立在下面,给她介绍这些人的姓名和“丰功伟迹”。旁边的桌子后面,坐着董岩和玉膳斋的帐房先生。两人一个写契约,一个发银子。

“这是李二狗。家住城西花云巷……”刘三介绍着新进门的一个鼠眉鼠眼的中年男子。

“刘爷。”李二狗吊儿郎当地抬手对着刘三拱了拱,目光往堂上扫了一眼。看到那个黑帮头子和捕头时。他明显一怔,身体不自觉地站直起来。再没有了刚才的吊儿郎当的样儿。

“这是夏公子,知府家三公子的兄弟,去年的县案首。”刘三给他介绍夏衿。

“夏公子。”李二狗给夏衿拱手作礼。

“李二狗,近来可好?”站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忽然开口道。

李二狗看到钱不缺,吃了一惊:“这不是钱爷吗?您怎么……”他扫了坐着的夏衿一眼,再看看毕恭毕敬地立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一年前,夏公子将我调教了一番,如今我已经不赌钱了。”钱不缺道。

李二狗看向夏衿的目光又有不同。

钱不缺的名声,谁不知道?满城的二赖子,没谁比他更无赖的。这人打不怕骂不怕,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完全是要赌不要命的,多少追债的人想“调整”他,都铩羽而归。

就这样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被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夏公子调教好了,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段!还有,为何黑白两道的人都在这里给她捧场,还都坐在下首?

夏衿道:“刘三,你把事情跟他说一遍吧。”

刘三便把要做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又道:“银子给你,可你要敢拿着银子去赌甚至逃跑,或是抬高收购价格,或是敲诈那些房主,一旦我们查出来,你就等着坐大牢吧。”

这话还未说完,李二狗忽然觉得背脊发寒。他抬眼一看,却见坐在上首的夏公子,忽然浑身散着一股杀气,眼光更是如利刃一般,在他脸上刮了一下。李二狗心里一突,猛地打了个寒战,两股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到那边去按个手印领银子吧。”刘三道。

李二狗想答应一声,却发现喉咙发干,根本说不出话来;两腿更是软得迈不开步。

刘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一把将他托住,拽到桌前按了个手印,抓起帐房先生拿出的银子塞进他的怀里,再架起来把他扔到门外,对外叫了一声:“下一个。”

在这么干脆利索地处理之下。一百多号闲汉无赖,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按了手印把银子领了回去。从下午起,这些人就开始着手收购塘西附近的房产。

有刘三这个包打听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细。又有白道的大牢,黑道的心狠手辣。这些闲汉无赖,大多数都不敢生出什么偷奸耍滑的心思。

而塘西那边的房产主人,手里拿着一处房产地契,自己没法住,卖更卖不掉,眼看就要成了一张烂纸。此时忽然有人上门购买,给的价格虽不高,却也还算公道。许多人高兴不已。忙不迭地将房产土地卖掉。到了第二天傍晚,臭水塘周边的八百多户人家,已收回了五百多份房契地契。

“行了,收工。”在刘三家办了两天公的夏衿站了起来,指着院子里那十来个闲汉无赖道:“张捕头,这些就有劳你带回去了。”

“夏公子客气了,这是在下份内之事。”张捕头恭敬地拱了拱手,走了出去,吆喝着手下将人押走。

“夏公子,夏公子。我们再不敢了,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吧。”那些人大叫了起来。

这些虽然不敢昩下银子跑路或赌钱,但却悄悄抬高了收购价格。或敲诈了房主,以为夏衿不可能派人去调查。结果一回来交银子,夏衿就下令把他们给捉了。

看着那些人被押走,夏衿又对刘三道:“那些拿了银子不回来的,你把他们的住址告诉赵爷。”

拿了银子就跑路的人不多,也就七、八个。刘三将他们的住址跟赵爷说了。

赵爷对夏衿一拱手道:“公子放心,小人定叫人打断他们的腿,再交给张捕头。”

“有劳。”夏衿回了一礼。

刘三将赵爷送了出去。

董岩则问夏衿:“夏公子,为何不一开始就叫衙役们去收购房产。偏要花钱雇这些地痞无赖?”

夏衿耐心地解释道:“衙役一出,就是官府行为。大家不用想就知道是衙门准备治理臭水塘了。手里一钱不值的房契地契。没准过两年就会价格飙升,谁还会这时候低价出手?即便出手。也有可能哄抬价钱。如此一来,事情还没开始,咱们被掣肘住了。

而换作闲汉无赖就不同了。首先咱们的意图不那么明显;然后这些闲汉无赖,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小手段,即便有些房主看出风向,想把手里的房契地契留着,打听打听再出手的,被这些小手段一治,也不得不乖乖把房地契交出来了。咱们给的价钱公道,他们没吃亏,事情也顺便办妥了,岂不两相便宜?”

董岩恍然:“原来如此。”

“还不止呢。”夏衿笑道,“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性子执拗的,他也不在乎钱,他也不管你是什么意思,左右是不想把手里的房子土地给卖掉。如果是衙门出面,你能耐他何,他又不犯法,总不能抓他去下大狱吧?咱们用闲汉就不一样了,这是民对民。闲汉无赖的小手段不管用,咱们不是还有赵爷吗?晚上派人去杀他两只鸡,或提着刀去晃两晃,吓唬一下,折腾一晚不行就两晚,两晚不行就半个月,什么样的钉子户搞不定呢?完了人家还抓不住咱们的把柄。”

这话说得董岩和那位帐房先生一头的白毛汗。两人心里无比庆幸,自己从未对东家生出过背叛之心。东家虽是女流之辈,可端的心狠手辣,而且无所不用其极。惹恼了她,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董岩两人吓得不轻,倒是立在夏衿身后的钱不缺神色却十分淡定。东家是什么货色,再没人比他更了解了。他不怕死,他最怕生不如死。东家所说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小意思了,离他受过的折磨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回去吧,明日开始不用来了。什么时候来,等我的通知。”夏衿道。

董岩愕然:“不用来了?万一剩下那些人家……”今晚被那么一吓,明日就答应卖了房产呢?

后面这半句,他没敢说出口。

夏衿笑了起来:“下三滥的手段,能不用尽量不用。咱们歇上几日,那些想捂着房产等着涨价,或是想狠狠宰上一笔的人定然会焦急起来,生怕咱们不收了。他们会四处打听把房地契送上门来的,价格比现在还低都肯出手。咱们过几日再来捡便宜吧。用这方法过一遍筛,余下那些就没多少人了,到时候再用威逼手段也不迟。”

董岩点点头,表示受教。

第二日,董岩忍不住,派了夏衿给他买的小厮去塘西打听,想知道情况是不是真如夏衿所预料的那样。

小厮晚上回来禀道:“那些人果然在四处打听。小人还听到有人直呼后悔,说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心,跟别人一样把房产卖掉就好了。”

董岩长叹一声。

他这东家,要智慧有智慧,要有手段有手段,对人心还能把握如此精准。这样的人,做什么会不成?

从此,董岩对夏衿那是死心踏地,一辈子兢兢业业地为夏衿打理生意。夏衿自然也没亏待他,给了他百分之十的干股。当然,这是后话了。

ps:推书:

书名:《医食无忧》

作者:月雨流风

简介:变身泼辣小厨娘,自带吃钱系统——骚年,稀饭打折中,不来一碗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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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隔了五日,董岩接到夏衿的命令,去刘三家继续办公,果然又收了差不多三百家的房产地产。

帐房先生用算盘拨拉一算,告诉夏衿:“还剩四十一户没有收回。其中有二十八户找不到户主,十三户不愿意卖。”

夏衿点了点头,对赵爷道:“那十三户就拜托你了。”

至于那二十八户,派人查访一遍找不到主人,她便打算交给罗骞去处理。在衙门里备个案,以后有人找上门来,或给钱补偿,或让其回迁。因数量比较少,即便补偿的钱多些,也影响不大。

把这些房产一处理完,填湖工程就可以开始了。

次日人们上街,就发现除了平日里衙门出告示的地方,各街口最显眼的地方也帖了新告示,旁边还有衙役向众人解释那告示上的内容:“如今春天很快就要到了,连绵的雨水一下,塘西那边的臭水塘就要滋生大量的苍蝇蚊子,郎中说这样很容易让人染上疾病。

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也为了夏天的时候不臭气熏气,同时也给大家找点乐子,知府大人准备搞一个投掷大赛。无论男女老幼,可十人一队去报名参赛。一等奖一名,奖金为五百两银子;二等奖两名,奖金为二百两银子;三等奖三名,奖金为一百两银子;还有进入决赛的小队,都有纪念品一份。大家快来报名啊。”

开始大家还没在意,等一听这奖金,顿时如马蜂窝被捅了一般,“嗡嗡嗡”议论起来:

“我的乖乖,这么多钱,要是我能拿到第一名。岂不是发大财了?”

“什么?五百两银子?我没听错吧?”

“赶紧,赶紧去报名。”

“到底什么是投掷大赛啊?”

“管它什么大赛,这么多钱。报了名再说。”

议论了一阵,待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便有人高声问道:“差役大哥,到哪里报名啊?”

“五日后在这里报名。”衙役高声道。

“啊?还有五日啊?”有人哀叹。

又有人问道:“什么是投掷大赛?怎么个比赛法?”

“大家往塘西方向走,沿塘设有十个投掷点,大家可以先去看一看。塘中远远地竖着一根旗杆,大家可以拿东西朝那旗杆投,投中者为胜。不过这个比赛是组队进行,十人一队,甲乙两队相比。甲队投中者多,乙队投中者少,即以甲队为胜。”

这下大家大致明白了。

当即就有人呼朋唤友:“走,咱们先去看看。”

于是这告示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塘西周围就热闹起来,大家三三两两地跑到塘边,看那旗杆竖得有多远,自己能不能投中。当然,这个不能“看”,得“试”。又有人在那里解释。说必须站在划线的范围内,才能作准。衙门早已有人在此用白石灰划了一条弧型的线,与水中的旗杆全都保持着同等的距离。

于是臭水塘边。便有许多人拣了石头、砖头各种东西,往水塘中的旗杆掷去。

为让大家有参与的兴趣,这旗杆的距离也是有讲究的。中等力气的男人,只要准头够,十投里总能中上四、五投。但准头这个东西,却不是人人天生就有的,这便让大家更有兴趣了。还没比赛,一群人就大呼小叫,在那里拼起输赢来。

到得第二天中午。出去打探情况的下人回来禀报罗维韬:“大人,旗杆下面的地方。已被各色东西填了大半,估计还有半天就能填满。塘西那边的臭砖头、碎石块。都已被拣没了。现在已有人在城里四处拣碎砖头呢。”

“真的?”罗维韬坐直了身体。

他转头对林同知、白通判“哈哈”大笑道:“看来,这方法还真行啊。”

“我还说干嘛要五日后才可以报名,报了名后半个月才开始比赛,而且比赛还要分海选、初赛、预赛、决赛四个步骤,每一次比赛还要隔上十日,原来奥妙在这里啊!”白通判恍然。

说完他又叹道:“就是这奖金太高了些。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这些奖项加起来,也有一千二百两银子了。再给那些给比赛帮忙的那些人的工钱,光这一项,都得花上一千三百两,成本太高了些。”

罗维韬看看屋里除了他们三个,没有别人,笑道:“你们家功夫最厉害的那几个护院,这两天在家吗?”

白通判一愣,不明白罗维韬的话题为何跳跃性这么大。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疑惑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只是这两天都没见他们。”

林同知在一旁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猛地一怔,问罗维韬:“大人,你是说,那几个臭小子也要组一个队,争那第一名?”

这下白通判也明白了。

他们这几家的护院,都是从武馆或别的地方精心挑选出来的,手上都有真功夫,射箭的准头不说百发百中,也是十中*。如果由他们组成一个队去比赛,第一名岂不是手到擒来?

想明白这些,他好笑地摇摇头:“这几个小子,还真有一套。”

罗维韬道:“这也是那夏家小子提出来的。另外她要求半个月后才比赛,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她需要在靠近延江的地方挖一条渠。今天已经组织了两百人开挖了。”

林同知皱眉想了想,试探着问:“她是要引水塘的水入延江?”

罗维韬点点头:“这边一填,塘里的水位势必抬高。到时候水塘里的脏水就可以沿着那条渠流到延江去。而挖出来的土,正好用来抹平被砖头石块所填满的地方。”

林同知想明白之后大服,长叹一声:“夏祁有大才啊!”

到了那天傍晚,旗杆下面的水塘被各色砖头石块填满了。立刻有人从挖渠之处拉了几车泥土过来,倒在上面,再让骡子拉着石轱辘在上面来回滚上几滚,那地方便被填平了。人可以在上面行走。旗杆被重新往湖心方向移了移,岸上也重新划了线。抽时间来练投掷技术和看热闹的那些人在填了土的地方走来走去,很快就把那个地方给夯实了。

平头老百姓。做一天工下来,也就收入几十文钱。而参加比赛。一旦进入决赛,就能拿到五十斤米的纪念品,如果能拿到前几名,就跟中奖似的发大财,而且比赛的时间还定在晚饭时间,并不影响每日做活。即便你不想参加,也有相熟的人为凑人数而不停怂恿你。古代娱乐活动又少,除了吃酒赌钱。没别的事做。男人荷尔蒙的分泌又注定了他们喜欢干这种热血沸腾的事情,没事还打两架呢,何况这又有趣又能拿奖金?平日里总唠叨男人下了工不及时归家的妇人,也要怂恿自己男人去参加,幻想着能拿到一等奖。

综合上述几个原因,到了报名那日,报名处简直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往前挤,生怕报不上名。衙门的衙役全员出动来维持秩序,又增加了许多个报名点。报名才得以顺利进行。

五日后,报名截止。人数统计之后,大家都吓了一跳。

临江城十二万人口。报名参赛的竟然有五万。也就是说,除了老人、小孩和女子,几乎临江城所有的男丁都报了名。除了这些,竟然还有邻近县镇的人也跑来参赛,甚至还有女子队。官宦乡绅家里,护院、男仆都上了阵——当然,这其中也有拍临江三位大佬马屁的成份在里面,有些还奉送家里的废砖头几车。

“没想到啊,没想到。”林云兴奋得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当时我还以为没人参加,没想到人这么多。而且还只是报名。就填了周围一圈了。”转到夏衿面前,他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夏兄弟,你这方法真是太好了。”

夏衿肩膀微动,就让他的手落了空。

“喂,别动手动脚。”罗骞一把将他的爪子拍开。

林云朝他翻了个白眼,没个形象地趴在夏衿前面的桌子上,问她道:“可现在,城里的砖头石块都要被拣完了,怎么办?比赛的时候,去哪里弄这些东西来投?”

“可不是?”白霆也笑道,“以前巷角路旁随处可见的脏石头烂砖头,都被人拣了个精光,今儿个早上,我还听一老头儿站在院门前骂呢,说他儿子不孝,把他蹲墙脚晒太阳要坐的砖头都给拿去填湖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问题夏衿早就想过了。她不慌不忙地道:“咱们湖边不是还有八百套旧房子吗?除了一部分质量好的青砖房外,其余的发出话去,都让他们拆了,免得以后拆房还要钱,废料还不知道往哪儿扔。”

白霆点头赞道:“这个办法好。”

夏衿又道:“咱们还可以让人放话,说准备自己晒土砖,这样大小重量都合意,投准率肯定要比烂砖头要高。”

林云一拍桌子:“好主意。”

这些土砖要求也不高,只需要做个木框,下面用稻草等杂物垫一垫,然后往木框里添半湿泥巴,压紧后将木框提起来,地上就是一块土砖,晒得大半干,就可以用了。

这方法最妙的就是既不用主办方花钱,也不需要他们费力。那些参赛的人自己就可以做。做上几百块,就够参赛用了。

夏衿也贼,为了达到填湖的目的,硬是规定比赛的时候,每个队员必须投十次。光第一轮海选赛,五万人就得投五十万块砖,这还不算平时练习的数呢?

看看报名前这五天已填好的面积,就知道这些人练习得有多勤快了。

这么多人自发的做砖,自发地往湖里投,你不让他投还跟你急。而且除了给那些组织比赛的人发工钱,其余一文钱都不用花。

林云越想越妙,笑着对夏衿道:“最妙的还是你这时间间隔,报了名十天后才开始海选;海选完又隔十天才预赛。有这十天时间,不知又要有多少面积被填满了。”

说着他禁不住又伸手拍夏衿的肩膀:“服了,我林云真的服了你了。”

罗骞眼疾手快,林云的手还没碰着夏衿衣服,就被他一把撩开了去。嘴里还喝斥道:“说了别动手动脚,你怎么偏不听?”

“我跟我兄弟亲热,关你啥事?”林云是跟罗骞打打闹闹惯了的。嘴里虽气势汹汹,却不怎么生气。

他看了看罗骞。又看了看夏衿,搞怪地颤抖着手指着两人道:“你们俩……你们俩不会是……哈哈哈哈。”

“胡说八道什么?”罗骞给了他一拳,然而担心的看了夏衿一眼。

不管夏衿再能干,也是个十六岁还未出阁的女孩子。这种男人间带荤味儿的玩笑,他生怕夏衿受不住。

夏衿上辈子整日在男人堆里厮混,什么荤话没听过?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对白霆道:“我把周边的房子划出片来,咱们四人各管一一片。拆房子的时候派人盯着。拆完一套再拆另一套。千万别弄出推塌了房子砸死人的事情来。”

这事比较重大,罗、林两人也不闹了,停下来商议着如何划片。分好了各自的划片区域后,罗骞说夏衿人手少,硬是从她手里再划了一大片归自己才作罢。

这事关系着罗维韬等人的政绩与名声,他们自然不会不管。得知夏衿的顾虑后,直呼她想得周到,又出了一次告示,告诉大家拆房时要注意安全,听筹划者的指挥。

这次做的事声势如此浩大。夏衿不可能不跟家人说。不过她跟父母说的是罗骞、林云等人做主导,她只是拿钱凑份子,并做点死事而已。

既能赚钱。又能为夏祁赚名声,夏正谦和舒氏自然不会反对。只有夏祁,觉得夏衿每日辛苦,他却在家里坐享其成,最后收获好名声,他于心不安。被夏衿开解了几次,他才安下心来,心里发誓一定要好好念书,等中了进士做了官。好好回报妹妹。

投掷比赛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海选之后。臭水塘就被填了一半;待预赛过后,未填部分只余了四分之一了。相信把决赛进行完。剩下的那点也不多了。到时候再请人开山石来填,也花不了几个钱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心里便兴奋起来。

这件事,算是做成功了。

不光会有巨大的收益,而且还获得了好名声。

就在大家为决赛奔忙的时候,罗夫人接到了宣平候老夫人的来信,说吏部尚书府已同意罗骞的亲事了。

她高兴得不行。

那位郑姑娘端庄大方,温柔娴静,她很是喜欢,一心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现在郑家同意这门亲事,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打听到罗维韬在家里,她迫不及待地将信拿给他看。

罗维韬看了信,长叹一口气,道:“这件事,你好好跟骞哥儿说,并且向他保证,待娶了郑姑娘后,我们同意他把夏姑娘给纳进门来。”

“纳夏姑娘?”罗夫人愕然,继而脸色一沉,“为什么要纳她?骞哥儿说了,他不纳妾的!”

罗维韬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儿子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喜欢夏姑娘,定然不乐意郑家这门亲事。如果不同意他纳夏姑娘,恐怕你逼不了他成亲。”

“他性子再拗,还不至于违背父母之命。”罗夫人道。

她倒不是对儿子纳妾这件事有抵触,她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夏衿。

罗维韬厌恶地看她一眼,压着脾气道:“夏姑娘之睿智不输于男儿,骞哥儿有她辅助,定能前程似锦。”

罗夫人一听这话,挭着脖子道:“郑姑娘性情温柔,夏姑娘性子强心机重,还深得骞哥儿喜欢。你想让郑姑娘又成为一个我不成?”

罗维韬大怒:“简直不可理喻!”转身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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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劝

进了外书房,罗维韬便吩咐下人:“去看看三公子在哪里,叫他过来。”

这段时间罗骞忙得晕天黑地,但能跟心爱的人一起拼事业,每日他都精神抖擞。

此时他正在塘西周边巡视,听到下人传讯,他吩咐了手下几句,便回了家。

“爹,您找我?”

罗维韬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看着瘦了一圈却神采飞扬的儿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罗骞将茶饮尽,又倒了一杯喝了,这才发现罗维韬欲言又止,他不禁奇怪地问:“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罗维韬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他将身子往后一靠,长叹了一口气,道:“骞哥儿,爹对不住你。”

“到底什么事?”罗骞在脑子里搜索着近期发生的事,发现没有什么能让罗维韬对他说“对不住”的。章姨娘隐退了,罗宇不在了,罗维韬和罗夫人的夫妻关系虽没有改善,但家里再不像以前那般剑拔弩张了;而外面,投掷比赛举办得如火如荼,臭水塘眼看就要被填满了,老百姓在比赛中也玩得十分高兴,衙门的父母官在百姓中的声誉直线上升。

说起来,都是好事啊。

除非罗维韬让柔姨娘给他又生了个儿子,分薄了罗骞的财产。

可塘西被填之后,衙门南迁,府学也跟着搬家,那边的房子定然会热卖。粗粗预算一下,他在这项工程里就能拿到两三万两银子,这还不算他打算留下来出租的宅子和铺面。而且以他和夏衿的本事,以后还会缺钱么?夏衿的经商天赋,这段时间可是被不少人赞叹。

所以对罗维韬的家产,罗骞还真没看在眼里。

罗维韬不知道儿子已经满脑子跑马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道:“上次在京城,你跟爹去了两次吏部尚书府,你还记得吧?”

“记得。”罗骞点点头。

那两次在吏部尚书府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这主要是吏部尚书郑大人本人态度淡淡的,倒是他的侄儿礼部祠祭清吏司的主事郑玉明似乎对他们父子俩极感兴趣。说不了少的话。郑玉明的夫人还出来客套了几句,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奇怪的是,后面那一次,罗维韬不光带他,还带了罗夫人去郑府,郑家竟然还留了饭。

京官,是一向看不起地方官员的。尤其是郑大人这种手握实权、掌管官员命运的大官,他手下的一个管家就能够让下面官员极力巴结了。像罗维韬这样的地方小官。实在入不得人家的法眼。

所以郑家的这种情况,就极为反常。

“那时你问我,为何郑家对我们那么热情。我跟你说,是宣平候会的面子。”罗维韬道。

罗骞点点头。

当时罗维韬是这么说的。

“其实,是郑家看中了你,想让你作郑大人的侄孙女婿。”

罗维韬这话说得很舒缓,声音也很轻柔,但听到罗骞耳里却不亚于一声炸雷。

他蓦地挺直了身子,声音都变了:“你是说……你能当上知府,是因为你答应了郑家的亲事?”

“当时还没有提及亲事。”罗维韬道。“当初宣平候老夫人来临江时,你娘曾托她在京城给你寻一门亲事。宣平候老夫人后来来信,给你说的就是郑主事的女儿。不过郑家想见一见你。所以我们才一同去了京城。”

罗骞的脸色更黑了:“所以我两次去郑府,是给人相看的?”

罗维韬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罗骞的脸色黑得能滴得出水来。

他冷声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们,我要娶夏姑娘。你们竟然还要给我另外订亲?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就值一个四品知府官职?你们可别忘了,要不是夏姑娘出的主意,让我刻印科举文集,为你积累名声;后又有她拿了状纸,让你上京去运作,即便把我卖了。你这知府之位也谋不到吧?现在你们让我背信弃义,另娶他人。你们打算将夏姑娘置于何地?”

罗维韬叹息道:“当时我不知道你要娶夏姑娘,也不知道夏姑娘有这样大的本事。否则我定会支持你的。知府之位难得,可如果运作得当,不靠郑家也是可以拿到手的。更重要的是,夏姑娘无论是才气还是气度,都不输于男子。有她辅佐你,你的成就不是我这区区知府之位所能比的。”

他看向罗骞,目光里充满了歉意:“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天宣平候老夫人来信,说郑家已答应了亲事,让我们派人去京城提亲。我们上京相看便已算是应了亲事;我的上位又承了郑家的情;这其中还有宣平候老夫人的面子。这门亲,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推托得了的。得罪了郑大人,我此生止步于此倒也罢了,你这一辈子还没开始,可就要被毁了啊!”

“我不怕。”罗骞眸子一冷,“中了进士,难道他还敢一手遮天,不给我官做不成?大不了派的官偏远些。实在不行,这官不做也罢。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在那位子呆一辈子。郑大人如今也有五十好几了,我才十几岁,谁熬得住谁?”

“骞哥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承了郑家的情,却过河拆桥,说好的亲事忽然不认了。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被人齿冷诟病的。往后哪个上司还敢提拔你,又有哪个亲戚朋友敢帮你说话?咱们要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的呀。为了个女人,你就忍心看着父母横遭白眼?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得下去?”

不待罗骞说话,罗维韬放缓了语气,又道:“爹我是过来人,我明白你此时的心情。当初我父母给我订你娘的时候,我也恨不得放一把火以泄心头之愤。可当岁月过去,年少时的热血不在,我才知道。男女感情不过是生活很小的一部分。男人的精力都在建功立业上,而非儿女情长。等你再过五年、十年,就能明白我今天所说的话。”

罗骞紧抿着嘴。冷声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答应郑家这门亲事的。”

看着罗骞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罗维韬心火直冒。

这个儿子,固执起来跟他娘一样让人生厌。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缓声道:“我也不是让你放弃夏姑娘。你执意要娶她,应该跟她是两厢情悦的吧?她既然悦你,也不忍你为了她而自毁前程吧?你看,能不能去跟她商量一下,在名份上委曲一下她?只要你对她好,名份上稍微忍让一下又何妨?”

罗骞抬起眼来。看向罗维韬,那眼神既锐利又冰冷,声音也极低沉:“你是说,让她做妾?”

罗维韬强忍着心头的不适,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这样。总不能让她作妻,郑姑娘作妾吧?”

“呵……”罗骞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极尽嘲讽之色,“打的倒是好算盘。只可惜,像夏姑娘那样的人。智谋不凡、医术高明、武功高强,于我而言是仰望的存在。她岂会给人作妾?爹爹您还是别作梦了。”

“她如果对你有情的话,不会太在乎这些的。女人嘛。都是这样,以感情为重。主要还是看你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你多跟她说些好话,没准她就答应了。”罗维韬极有把握地道。

当初,章姨娘就是对他用情至深,被他一阵忽悠,便乖乖地作了妾氏。

罗骞敛起笑容,看向罗维韬的眼神又冰冷下来:“我敬重她如同敬重师长,绝不会做这种侮辱她的事。想当初,我病入膏肓。是她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我科举回来,被人追杀。也是她的药救了我,不至失血身亡。两次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她在谋官上对爹爹你的协助,便是她要我的命,我也义不容辞地给她。这样的人,你叫我开口劝她给我作妾?”

“……”罗维韬被呛得哑口无言。最要紧的是,罗骞那语气,那眼神,让他深恶痛绝。他总觉得他是在憎恨他当初纳章姨娘的举动,嘲讽他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他觉得再劝下去,他不是憋得吐血,就是要暴起伤人。

他站起来,眼里尽是寒光:“随便你吧。反正,郑姑娘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我言尽于此。”说着,大步朝门外走去。

罗骞望着父亲的背影,眼里的冷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凉。

如果能选择,他绝不愿意生在这样的人家。

在外书房里坐了良久,罗骞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内院。

而他的院子里,罗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不待她张口,罗骞就问道:“你也是来劝我让夏姑娘作妾的?”

“作妾?”罗夫人愕然,继而沉下脸来,“作什么妾?你不是说此生不纳妾的吗?娶了郑姑娘,你就好好待人家,休得再起纳妾的心思。即便要纳,也得选个贤良的好姑娘。像夏姑娘的那般,整日穿着男装在外面奔走,跟男人厮混在一块,根本就是不守妇道,没准什么时候就给你戴个绿帽子,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要?”

罗骞冷冷地看了母亲一眼,扭头就进了自己的卧室。

罗夫人见他不说话,连忙跟了进去,唠唠叨叨地道:“骞哥儿啊,那郑姑娘我见过,长得那是花容月貌,性子也温柔娴静,而且听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娶了她,定能跟你琴瑟相和……”

罗骞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打断了罗夫人的话:“夏姑娘救了我两次命,还帮父亲谋了官职。我本想娶了她,一辈子对她好,以报答她的恩情,但看来已是不行了。这命是她救的,也是你们给我的。我不能拿你们给的命还给她,但我可以赔她个前程。你们想让我娶郑姑娘而弃夏姑娘,可以。但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参加科举考试!”

罗夫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清楚罗骞说的什么话,她大惊:“你说什么?你不参加科举?你你你……”

她指着罗骞,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罗骞转过身,把门拉过来,当着罗夫人面关上。

罗夫人的鼻子差点被门撞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地拍着门道:“骞哥儿,你关门干什么?赶紧开门。你可别做傻事。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吗?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同意你纳她作妾就是了。你开开门,赶紧把门打开。”

屋子里,罗骞无力地倒地床上,几滴清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夏衿那里,并不知道罗家已发生了这样的事。眼看天色已晚,塘西已没什么事,她便乘马车回了家。

舒氏听闻她回来,赶紧过来。亲手绞了一把热水帕子递过去,看着女儿变尖的下巴,心疼地问道:“塘填得差不多了吧?还有多少?”

“差不多了,后日决赛比完,应该能填得满了。”夏衿笑道。

她细细地洗干净脸,将帕子放进盆子里,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对舒氏道:“因为填湖的主意是我出的,罗公子他们坚持要分给我紧靠着书院的地。娘,待所有的地方都填好。咱们就有两百亩宅基地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建一处跟宣平候府那样宽的宅子。里面不仅面积大,屋舍多,还有一个小湖和一个大花园。您无事的时候就可以去花园里走走。游游湖散散步什么的。”

“我可不要那么大的地方。”舒氏嗔道,“宅子大了,咱们家这么点子人,哪里顾得来?别到时候那些顾不到的角落藏污纳诟,生出别的事端来。”

“多买几个下人不就行了?”夏衿财大气粗地道。

“买那么多下人干什么?每个月穿衣吃饭发月钱,多出多少开销来?有那么些钱,不如买些田地铺子。田地铺子不光不花钱,还能生出钱来。再说,咱们家有你爹赚的钱已经足够花了。你的钱你好好留着。以后作嫁妆,可不许胡花掉了。”

夏衿无奈。

等这一单房地产生意做成。他们家就成了大富翁了。可舒氏的意识还停留在温饱水平线上。

舒氏将夏衿的头巾解开,用梳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着头。又道:“再过半月你就出孝了,眼看就满十六岁,你的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给娘好好说说。”

夏衿更无奈了:“十八岁再成亲,不着急。”眼看着舒氏还要唠叨,她连忙叫道,“娘,我肚子饿扁了。有什么吃的,赶紧叫她们端上来。”

她这一叫唤,舒氏顿时转了注意力:“我熬了鸡汤。你脸都小了一圈,得好好补补,一会儿多喝两碗。”又叫丫鬟婆子,“赶紧把鸡汤端上来,给姑娘先喝着。去看看老爷那里忙完没有,忙完了就摆饭。”

见她张罗吃的去了,夏衿松了一口气。

可她的鸡汤才喝了两口,二门处守门的婆子就跑了进来,禀道:“姑娘,门口来了个罗府的下人,说是罗夫人约您去银楼,有话要跟您说。”

“罗夫人?”夏衿眉头一皱。想起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她就不乐意去见这位不好说话的女人。

不过,这终是罗骞的母亲。

她放下碗,站了起来:“我知道了。”接过菖蒲递过来的手巾擦了脸手,进房去换了女装,又梳了头发,叫薄荷道,“去跟太太说一声,我出门一趟。吃饭别等我。”带着菖蒲便出了门。

到了银楼,罗夫人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了她,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地道:“夏姑娘,宣平候老夫人给我家骞哥儿做了个媒,说的是吏部尚书郑大人的侄孙女。你也知道,我家老爷之所以能当上知府,多亏郑大人帮忙。所以这门亲事我们不好拒绝,否则得罪了郑家,骞哥儿以后当官难办了,不是补不到缺,就是被派到最偏僻最艰难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向夏衿。却见夏衿仍跟进来时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连眸子都如一潭湖水,只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她只得又道:“上次我问你,你说你跟我儿子没有私情。那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叫他答应这门亲事?”

“这关我什么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直接叫他答应不就行了么?”夏衿淡淡道。

罗夫人那心眼,十个她都比不上夏衿。夏衿这么一激,她的实话就被套出来了:“可我家骞哥儿说,他要娶你,不答应郑家的亲事。要是我们不同意,他以后就不参加科举了。”

听得这话,夏衿心里叹息,面上仍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这便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了,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我家骞哥儿,闹着要娶的可是你!”

“这个我不能劝。”夏衿摇摇头,“他一个大男人,愿意娶谁不愿意娶谁,你们作父母的都劝不住,我又怎么劝得住?抱歉,这个我真干不了。”

“也不要你劝什么,只要你拒绝他,他自然就答应那头了。”罗夫人忙道。

夏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又没来向我求亲,我怎么拒绝他?夫人您说这话,实在是叫我不知说什么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罗夫人一呆:还真是这样。

她是古代女子,自小就是念女四书长大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婚前谈恋爱这一环节。同龄男女的交集,她的印象里就只有两个:一是求婚,二是答应或拒绝。最多在答应或拒绝前,女方躲在屏风后面偷看男方一眼。

“可、可他说喜欢你呀,说定然要娶你。”她结结巴巴地道。

夏衿无语:“难道您要我跑到罗公子跟前,对他说:‘听你娘说你喜欢我。抱歉,我不喜欢你,所以不愿意嫁给你,你还是歇了这门心思吧!’”

罗夫人一下语塞。

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嘴里提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都是不合规矩的,更不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了,那简直是不知廉耻。这会子她要求夏衿跑到罗骞面前说“喜欢”“不喜欢”,这完全是拿人不当人啊,她自己都觉得没有比这更过份的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涨红了脸,满脸的尴尬之色:“对不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衿知道为什么罗夫人会跑过来对她说这样的话。古代阶层等级森严,贵族、世家子弟,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寒微出身的人哪怕再能干,也要被他们所看不起。

林同知许个庶女就觉得已是高看了夏祁;而罗夫人死活看不上她夏衿,甚至跑到她面前来提这样过份的要求。究其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夏衿并不如何生气。整个社会风气都如此,罗夫人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娶个名门闺秀,确实无可厚非。

不过即便不生气,她心里仍是十分不高兴的。说到底,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骨子里自认的高贵,只有比罗夫人更甚。以她的性子,她早两句话顶得罗夫人气得吐血了。但罗骞在那边顶着巨大的压力。竭尽所能地争取着他们的未来,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在背后来一枪。给他增设更大的难度。

但要她去讨罗夫人的欢心,转变她的看法,争取她的支持,夏衿是做不到的。

说到底,她对罗骞,还没到非君不可的地步。

“罗夫人,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自小也是被我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您刚才说的话。要是被我母亲听到了,即便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妇人,为了女儿的声誉,也非得找你拼命不可。所以您的要求,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答应,否则就是给我父母丢脸。这样说,您能理解吧?”

罗夫人更加羞愧了,点点头道:“我理解,我能理解。”

“既能理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天色不早了。家里人还在等我吃饭,我就先告辞了。”夏衿起身,福了一福。便快步走了出去。

罗夫人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哪里不对呢?直到马车在罗府前停下,罗夫人都没想明白。

投掷比赛的决赛如期举行。这几日,罗骞如常吃饭,如常睡觉,对父母也恭敬有礼,但无论是罗维韬还是罗夫人,都发现了儿子身上的变化。首先,他对他们再没有了以前那种孺慕之情。他的目光疏离而陌生,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其次。罗骞变得沉默了,很沉默。沉默到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即便是在跟夏衿、林云和白霆他们相处时,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完全没有了前一段时间的那种神采飞扬。

罗骞的这种变化,叫罗维韬夫妻俩害怕。他们知道罗骞是个主意极正的孩子,主意正到固执。他说不参加科举,就一定会办到。

夏衿与罗骞两人之间,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罗骞为自己父母的做法而感到羞愧,同时也不愿意以后成了亲,夏衿跟自己父母有隔阂,更担心夏衿会因此而看不起他父母,所以并没有把事情给说出来。他觉得,只要他默默抗争,父母总会屈服的——如果罗宇还活着,他没把握。可现在罗维韬就剩了他这么一个能指望得上的儿子,他绝对舍不得自己不去考功名。母亲也是。现在要比的,只是谁比谁更坚持而已。

夏衿面对罗骞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一边是他的父母,她总不能对着他指责他父母不对。而让她鼓励罗骞坚持住,为他们能成亲抗争到底,她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

年少慕艾,这时候觉得爱情比什么都重要。即便为此失去生命,也在所不辞。

到渐渐年长,才知道爱情这东西其实是很可笑的,它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更是如云如烟,留都留不住。随着岁月的流逝,便渐淡渐远,再也无迹可寻。

所以,她不知道罗骞为了她而放弃仕途,以后会不会后悔。因此她不能劝,只能等。

然而罗维韬终是坐不住了。在一个傍晚,他下了衙,估摸着夏正谦也从医馆回来了,他便直接从衙门去了夏家。

“知府大人求见?”夏正谦听到下人禀报,惊得连筷子都掉了。

“是,老爷。”守门的下人道,“罗叔已陪着他到前面厅堂去了。”

夏正谦站了起来,对舒氏道:“快,快给我拿件衣服来。”他从医馆回来,都是把外面衣服脱了,净了手脸,然后换上家常服才进后院的。

呆愣着的舒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了件见客的衣服给夏正谦换上。

夏祁和夏衿则对视了一眼,低声问道:“妹妹,罗大人来干什么?”心里猜测着是不是上门来提亲的。

夏衿自然知道是跟罗骞抗婚有关。但罗维韬具体来干什么,她却猜不出来。

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道:“一会儿去听听不就知道了?”

于是夏正谦快步去了前头,后面就跟了两个听壁脚的。

夏正谦此生还没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大官,进了厅堂,诚惶诚恐地跟罗维韬说了许多景仰的话。罗维韬似乎就是来拉家常的。也不说什么事,只问夏正谦医馆的情况,又问夏祁的学业。东拉西扯了好一阵,这才道:“夏兄不光生了个好儿子。也生了个好女儿啊。塘西那边环境越来越不好,一直都是历届大人头疼的事情。没想到令媛一个主意,就把这事给解决了。”

这话一出,不光是屋里的夏正谦,便是窗外的夏祁都被吓了一跳。

夏衿女扮男装的事,除了府里一些心腹下人,其余人都不知道。罗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填湖之事,打的可是夏祁的名义。这要是追究下来。往大了说是欺君,往小里说是欺上。总而言之,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弄虚作假,欺瞒朝庭官员。一旦上报,夏祁的前程就完了。

夏衿则猜到了罗维韬的来意,眸子不由得一冷。

“这、这……罗大人,这个……”夏正谦一脑门的汗,急得嘴里都说不出话来。

“哎,夏兄别急。这事我要真想追究。也不至于跑到门上来,早把夏祁拿到衙门里去了。”罗维韬笑着安抚夏正谦。

待得夏正谦情绪稍安,他这才抛出今天的来意:“令媛如此能干。犬子心仪之。托我来求娶令媛。只是我早已为犬子订了吏部尚书家的千金为妻。令媛这里,恐怕要在名份上受些委曲。不过你放心,犬子不光心悦令媛,更因她的才干而敬重她。定会如妻子一般对待她,绝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委曲。”

好半天,夏正谦才反应过来:“你们想让我家衿姐儿为妾?”

罗维韬点点头,唏嘘道:“当初你们要是能同意让令媛给犬子冲喜,这桩姻缘就圆满了。也不用折腾来折腾去,绕这么一大圈。可当初你们一定要退亲。如今宣平候老夫人给做的媒。在京城里订下的亲事,即便犬子喜欢令媛。那头我们也不好推辞。你也知道,吏部尚书手里握着我们的乌纱帽。以后犬子的前程,还得维系在尚书大人身上。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委曲令媛。”

窗外,夏祁的拳头握得死紧。

屋里,夏正谦想都没想,就直接道:“我们家女儿不作妾。”

夏祁听得此话,心里稍安;而夏衿冰冷的眸子渐渐柔和下来。

罗维韬诧异地望着夏正谦。他没想到夏正谦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索。

要知道,他可是知府,罗骞又一表人才。即便是作妾,这城里不知有多少人家想都想不来。前儿个还有一个富户来探口风,想送自己女儿进府给罗骞作通房丫头,说等少奶奶进门再抬作小妾也不迟。

更何况,这里还关系到夏祁的前程呢。

不过一想到夏正谦是夏祁和夏衿的父亲,罗维韬就释然了。

能养出那样一双出色的儿女,不管眼前这位郎中看起来多么平常,也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他既已拿定了主意,恐怕轻易劝他不住。拿夏祁的前程来相威胁,怕是也不行。

罗维韬道:“不如夏兄问一问令媛?她不是一般的女子,想来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也会有自己的主张。”

他不似罗夫人。夏衿一口咬定跟罗骞没有私情,罗夫人以已度人,便相信了。但在罗维韬看来,既然早在认识之初,给罗骞治病的是夏衿,后来两人又合伙开店,每日里在一起;他儿子又英俊有才,还是位官宦子弟,且小小年纪便已中了举人,夏衿怎可能不对他芳心暗许?这两人定已是私下里定了终身,罗骞才死活要娶夏衿,不肯另聘他人。

夏衿既对罗骞钟情,又岂会一口回绝婚事?一旦她犹豫,此事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夏正谦可不知道眼前这位罗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说到要问一问夏衿,他倒是踌躇起来。他那位女儿,一向是个主意正的。如果她真跟罗公子有了首尾……

这么一想,他就不淡定了。对罗维韬道:“既如此,那我便跟家人商量一下,再回复罗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罗维韬见事情按着自己的预想走了,很是高兴。又跟夏正谦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罗维韬回到家里,正好在家门口与刚从塘西回来的罗骞相遇。

罗骞看罗维韬竟然是步行,而且是从夏家的方向过来。心里狐疑。待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叫人打听老爷刚才去了哪里。

“你是说。老爷刚刚去了夏家?”听到这句话,罗骞差点要窒息。

“是。”于管家道。

罗骞抬脚就往外走。

“公子,外衣,外衣。”尺素忙追了出来,将罗骞刚脱的外衣递给他。

罗骞接过外衣,正要穿上,动作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面对夏家的方向,他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最后用力地闭了闭眼,转身回了屋子。

父亲是很希望他把夏衿纳为小妾的。他去夏家,说的无非两点,一是他已帮自己儿子订亲;二是希望夏家把女儿嫁过来作小妾。

既如此,他有什么脸面面对夏衿?

他信誓旦旦地说让夏衿相信他,把一切交给他,他定然会让父母答应他娶她。结果呢?他却让她受辱至此!

他张开嘴,似乎在无声地笑,两行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了前襟上。

夏正谦匆匆进了后院,看到屋子里只有舒氏一人。忙问道:“衿姐儿呢?”

舒氏却顾不得说这个,问道:“罗大人过来干什么?是不是咱们衿姐儿差事干得不好,罗大人过来问罪来了?”

除了这个。她还真想不出还有别的事。

夏正谦正在去清芷阁,闻言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罗大人过来替他儿子求娶衿姐儿作妾。”

“啥?”舒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脸色一变,“我家衿姐儿不给人作妾。”

“我也这么说。”夏正谦掀帘出去,一面道,“我去找衿姐儿。”

舒氏追出门去:“她和祁哥儿跟在你身后出去的,说是去偷听你们说什么。”

夏正谦脚下一顿。脸色骤变:“我过来时怎么没见他们?”

舒氏脸色也是一变,嘴里安慰丈夫:“有祁哥儿跟着。她不会有事的。”自己却飞快地冲了出去。

夫妻两赶到前院时,便见夏衿和夏祁兄妹俩在拉拉扯扯。夏祁一面挣扎着要往外走,嘴里一面嚷道:“我非打得他满脸开花不可……”

“你怎么说不通呢?”夏衿则紧拽着他的胳膊,生气道,“待明日满城的人都说你因为妹子做不成罗少奶奶,所以把知府公子打了。到时候我还要脸不要?”

夏正谦上前喝道:“祁哥儿,你干什么?”

夏祁这才停止挣扎,夏衿也将他放开,兄妹两人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舒氏疼孩子,舍不得让他们被父亲训斥,忙上前打圆场道:“祁哥儿,你妹妹说的对。咱们只要不答应这门亲事就行了,你去打人,到时候被下大狱不说,还连累你妹妹的名声。”

夏祁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夏正谦却耳尖:“你骂谁王八蛋呢?”

夏祁赶紧站直,生怕父亲误会,解释道:“我骂罗骞。那小子说他喜欢妹妹,要娶她为妻。如今却另外订亲,还想享齐人之福,我要不打他,都没法泄心头之愤。”

夏正谦最担心地就是夏衿跟罗骞有了私情。

他不再理夏祁,转过头去问夏衿:“衿姐儿,这门亲事你怎么说?”

“当然是不答应了。我吃饱了撑的才去给人做小妾,受人搓磨。”夏衿道。

夏正谦满意的点了点头,舒氏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要女儿不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嫁给罗骞,一切就没有问题。

“行了,就当没这回事。”夏正谦一挥手,“我明儿一早就去回绝罗大人。”

看到夏衿平静地回了清芷阁,舒氏不放心,偷偷叮嘱菖蒲:“一定要看好你家姑娘,千万别离了眼。”

罗骞那里,虽说万分羞愧,感觉没脸再见夏衿,但事情闹成这样子,他不来解释一声,更是对不住夏衿。

待得夜深人静,他到了夏衿所住的屋子上,轻轻敲了敲瓦片。夏衿躺在床上,听到有人到屋顶上了,便猜到是罗骞,起身穿了衣服,跃上了屋顶。

“衿儿。”罗骞迎了上来。

夏衿却道:“去那边说吧。”率先往罗骞那套空宅子去。

到了那里,她吹燃火折子点了灯,坐了下来,这才看向罗骞。

“我爹娘给我订的亲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罗骞道。

夏衿点点头:“我相信你。”

罗骞既然感激又心喜,正要张嘴说话,夏衿却继续道:“还记得我问你难产时保大人还是小孩的问题吗?你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处境。我问你,你是准备不顾父母伤心难过,拼着有损于你父亲和你的前程,坚持要娶我作妻呢?还是想让我后退一步,受些委曲给你作妾?”

罗骞望向她的眼眸十分坚定:“纳你作妾,是亵渎你。我怎么可能置你于那样的境地?”

夏衿心下感动。

“但枉顾父母,我也会愧为人子。”罗骞的声音低沉而雄浑,“所以我打算去从军。待我拿到军功,站到高位,我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到时候,我再回来娶你,可好?”

“从军?”夏衿大大的惊诧,“你怎么想到去从军?武职向来低文臣一等。中了进士做了官,你同样可以身居高位,为何要去从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打起来了

“后年才举行院试,我等不及了。而且,中了进士,怕是要被郑尚书所制。我倒不在乎做不做官,做什么官,只是被人所挟,心有不甘。”罗骞沉声道。

夏衿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其实听了罗维韬的话,她就觉得,罗骞最好的选择,就是顺从父母之意,娶了那位吏部尚书家的小姐。如此一来,既能家宅和睦安宁,他以后的仕途也会走得更顺。要牺牲的,只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爱恋而已。

一边是父母与仕途,一边是她这么一个才相识两年的女子。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她没想,罗骞竟然没选择父母与仕途,而是选择第三条路,然后迂回,仍要跟她在一起。

感动之余,她忽然觉得一阵恐慌,心里竟然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她生性凉薄,她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前途甚至感情托付给任何人。前世因为见多了阴暗面,看多了夫妻之间互相谋算、倾轧甚至残害,她不会相信任何人。即便那个男人再优秀,她或许会心动,或许会心生爱恋,但绝不会倾心相付。只要他稍有退缩,她就会立刻抽身离去,不会有一丝留恋。

她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她不会让自己受伤害。

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而淡漠的人。

这样的她,又岂会让罗骞为了她,一时冲动跑去从军?要是他在前线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一辈子良心不安,还得承受罗家的疯狂报复?

“从军,又岂是那么容易?”她劝道,“战场上生死难料。上了战场,或许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你母亲视你如命,你上了战场,可想过她在后方如何寝食难安?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她又如何能活下去?”

“衿儿。”罗骞深深动容。

他的母亲,总也看不上夏衿,无论从家世还是从性格,对她都百般挑剔,甚至还对她说过许多难听的话。可夏衿呢?却站在他母亲的立场上替她考虑问题,为她说话。这个女子,胸怀何其宽广,心胸何其大度?

“如果我娘听了你这番话,一定会知道你的好的。”他感慨道。

夏衿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没劝住罗骞,反而让罗骞感觉到她的好来了。

她不由得有些头疼。

“还有我。”她又道。

罗骞眼眸一亮,满脸期盼地望向她,希望从她嘴里说出离了他,她也寝食难安,活不下去的话来。两人相识相知两年,夏衿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甜蜜的情话。

却不想夏衿道:“你去从军,是因为我。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家人会怎么待我,世人又会如何说我,我又如何自处呢?”

恋爱中的人,敏感而别扭,尤其是罗骞这般,全身心投入到这份感情中的,更希望对方能以同样的感情来回应自己。

夏衿这话,听到别人耳里,只是大实话;可听到罗骞耳里,却有着别样的意味。

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盯着夏衿,目光有些犀利:“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去从军。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夏衿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郑姑娘,想来也是个好女子,你娶了她,定然也会幸福的。”

罗骞嘴角的最后一丝柔和终于消失了。他望着夏衿,脸上全是痛苦与失望:“为了你,我违背父母之命,选择去从军,将生命置之度外;你连为我背负些骂名都不肯么?让我娶郑家女,这话你说起来如此容易。我在你心里,算得了什么?”

夏衿垂着眼睑,望着自己面前的地面,没有作声。

她很羞愧。

她对罗骞,确实爱的不够。

罗骞沉默片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好一会儿,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嘭”地一声,一拳击在桌面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夏衿抬起头来,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好。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她缓缓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夏衿辗转良久,平生第一次失了眠。她干脆坐了起来,披上外衣,走出门去。

今晚是满月,月亮照着地面白晃晃的,十分亮堂。门前几株修竹,在地面上露下斑驳的黑影,于微风中摇曳生姿。不知名的小虫在竹根下“吱吱”地叫着,为静夜平添了几分生气。

夏衿走到竹下的石凳前坐下,两手托腮,抬眼朝天上望去。

这一望之下,她怔了一怔。

只见对面外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的是一身白色衣衫,在月光的映照和黑色屋顶的衬托下,十分显眼。那人应该也看到她了,动作明显怔了一怔。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夏衿的心翻滚起来。

那是罗骞。

他今天穿的就是月白色锦袍。

他对她的感情,比她要深。所以受到的煎熬,想来也比她更难受。他睡不着觉,所以跑到这里来对着她的院子发呆。

夏衿犹豫着,不知要不要过去跟罗骞说话。可她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面的罗骞似乎很明白她的心意。他静静地望着这边,随即站了起来,转身一个纵步,便消失在月夜中。

夏衿想了想,却是不放心,跳上屋顶追着罗骞而去。直到远远地看到罗骞进了罗府的院子再没有出来,她这才放心地回了家。

第二日一早起来,夏衿便拿了二十两银子给菖蒲:“叫你爹去找几个人,日夜看着知府家宅子,盯紧了罗公子。如果他有打包离家的迹象,立刻通知我。”

菖蒲诧异地睁圆了眼睛:“姑娘……”

夏衿挥挥手:“快去。”

菖蒲不敢耽搁,拿了银子飞快地去了。

夏衿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结果她洗漱完,正要到正院去吃早饭,就听到有婆子飞也似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姑、姑娘,您快去,知府夫人来了,很凶的样子,指名要找你。”

“知府夫人?找我?”夏衿吃了一惊。心道不好,提起裙摆就往外跑。

到了前院门口,就听到罗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要不是你女儿,我儿子怎么想着去从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什么好歹,我该怎么办?你也是做人母亲的,要是你儿子为了个女人把母亲抛在脑后,连性命都不要,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夏衿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去,问罗夫人:“罗大哥去从军去了?他昨晚走了?”她明明看到他回了家的好不好?

“就是你,就是你。”罗夫人一看到夏衿就冲了过来,形若癫狂,“你这狐狸精,你到底是怎么勾引我儿子的?让他连父母都不要了,啊?你这狐狸精,好好地家里不呆着,非得穿着男装到处跑,勾引男人。现在好了,我儿子连父母都不要了,跑去打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我打你个不要脸的,打你个不要脸的……”

“你干什么?”舒氏一见罗夫人往女儿身上招呼,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拦在夏衿面前就跟罗夫人对打起来,“你少嘴里不三不四的,你骂谁狐狸精呐?你自己的儿子管教不了,还有脸跑别人家里来闹!亏你还是个官家夫人,我呸!”

夏正谦则被这大打出手的场面弄得目瞪口呆,站在旁边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得直叫丫鬟婆子:“赶紧把她们给拉开。”

丫鬟婆子碍于罗夫人是个知府夫人,身份尊贵无比,生怕弄伤或弄疼她,给夏家招祸,俱都拃着两只手,缩手缩脚地不敢去拉罗夫人。舒氏这边倒是有两个下人去拉她。但她两个胳膊被这一拉,罗夫人那两爪子就伸过来了,要不是一个婆子拿自己的脸去挡,舒氏就要被她挠花了脸。

“咚”地一声,夏衿一脚将旁边碗口大的榕树踢断,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那榕树“咔咔咔”地往一边歪倒下去。

立在那边的下人连忙往一旁避了避。“嘭”地一声,树杆带着树叶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一变故,顿时把掐架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各自往后连退了几步。

罗夫人带来的一个丫鬟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

“我问你,罗大哥真的走了?他留了纸条没有,说往哪个方向去?”夏衿问罗夫人。

罗夫人被夏衿这气势吓住了,怔怔地摇摇头:“没、没走。”

“没走?”夏衿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你刚才说什么?为什么说他从军去了?”

“他昨晚叫乐水收拾东西,又给了他银子叫他回去安排好家人,说今天一块去西北。乐水觉得不妥,今儿一早就来禀告了我。”罗夫人一五一十一道。

夏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虚惊一场。

“那你不在家看着儿子,跑到这里来闹什么?”夏衿又冷声问道。

一说起这事,罗夫人便瞬间满血复活,指着夏衿道:“你还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干嘛要挑唆我儿子去从军?你知不知道打仗会死人的?他一个举人,手无缚鸡之力……”巴拉巴拉。

“娘!”一个高声在众人背后响起。

大家转头一看,院门口站着满脸羞愤的罗骞,他手里还扶着个罗维韬。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分手

“拙荆乍闻犬子从军,情绪激动。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罗维韬朝夏正谦拱了拱手。

夏正谦被罗夫人刚才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砸得有些发懵,一时还不知道自家女儿在罗骞从军一事上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以至于让罗夫人说出如此难听的话来。

他心里虽恼恨罗夫人骂的难听,但他在夏老太太面前经受多年,知道女人一旦生起气来往往口不择言。而且罗夫人是知府夫人,罗维韬又做足了礼数,他即便心有不满也不好发作出来了。

他亦拱了拱手,道:“罗大人言重了。夫人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罗维韬见夏正谦还算理智,松了一口气,转而一挥手,喝道:“还不扶着夫人回去?”

他身后的几个健壮婆子连忙上前,貌似搀扶,实则架持,将罗夫人连拉带扶地拉着往门外去。

罗夫人虽不惧丈夫,心里却有些担心儿子会再生气。也不挣扎,由着那些婆子将她拽走了。

“打扰了。”罗维韬又拱了拱手,转身便要离开。

“罗大人,且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罗维韬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望向夏衿。

刚才他那夫人骂得难听,换作别的女子,怕是不撞墙明志,就哭得戚惨之极,要死要活了。可眼前这女孩儿却没有一丝愠怒之色,就跟没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似的。这让罗维韬对这女子越发好奇,想知道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舒氏却以为夏衿要向罗维韬讨公道,张张嘴想要阻止,却被夏正谦拦住了。

夏正谦自打看到夏衿做出填湖这等大事,就不以一般女孩子的规矩来要求她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凡。

“罗大人,我能不能跟罗公子说几句话?”夏衿不管众人看她的是什么眼神,神情依然平静。

罗维韬没想到夏衿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讶然地看了罗骞一眼,点点头:“请便。”

“罗公子,这边请。”夏衿往角落走去。

罗骞只觉得心里发凉。夏衿越平静,他就越害怕。他隐隐猜到夏衿会跟他说什么。而且,她叫他“罗公子”而不是“罗大哥”。

他硬着头皮跟着衿走到院子的围墙下面。

这个地方,既能让大家看到他们俩,两人说的话又不会被人听见。

“罗大哥。”夏衿一站定便开了口,“我自小在祖母跟前长大,跟我娘终日被祖母打骂,那时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搬出去,再不受别人的气,而且将来,也不嫁家境复杂的人家。因为祖母也好,婆婆也罢,她们都是长辈,她们打我骂我,我不能还嘴,不能反抗,只能默默忍受。那样憋屈的日子,我受不了。

如今搬出来才过了两年舒心日子,我不想成了亲,接下来再受婆婆的搓磨。你母亲不喜欢我,咱们即便经过千辛万苦成了亲,也不会幸福的。因为婚姻向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后宅是女人的天下,媳妇不得婆婆欢心,纵然有丈夫宠爱,日子依然不好过。我不是个受得住委曲的人,也不想委曲自己如此。”

她抬起眼来,认真地望着罗骞,表情郑重:“所以咱们的事,还是算了吧。”

罗骞看着夏衿,喉结上下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昨晚虽然生气,却也只是生气。他爱眼前这个女人爱得刻骨铭心,为了她,他宁愿忤逆父母的意愿,宁愿放弃安逸的生活去从军。所以,他没想过要跟她分手,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放开她。

但他又十分清楚的知道。他跟夏衿,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说一般的女人是地上的小鸡,必得在母鸡的护翼下生存;那么夏衿便是天上翱翔的雄鹰,心气极高,桀骜不训。她的性子,是不甘居于人下的。即便不驾临于别人头上,却也轻易不受人闲气。这天底下莫说一个知府夫人,即便是皇帝、皇后,恐怕也不能给她气受。她忍他母亲忍到如今,已是她心善、知理、重孝道,她是看在他的面上。但也只到这一步了。她对他再有感情,也绝不会像其他小媳妇一样,作低伏小的任由婆婆喝斥搓磨。

而他的母亲的固执与不懂退让,他父亲没办法改变,他也没办法。

所以,这两人注定不能同是一个屋檐下。

他不能选择出身,不能将生他、养他、视他如命的母亲弃之不顾,那么他与夏衿,就只能分道扬镳。

一时之间,他心如刀绞。

这种事,只要单方面作了决定,便已成定局。夏衿并没想让他说什么。她说完这几句话,便回到了夏正谦和舒氏身边。

罗维韬看儿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如同失去了灵魂一般,目光洞空,脸色苍白,他忍不住问夏衿:“夏姑娘,你跟犬子说了什么?”

“我系蒲柳之姿,又出身寒微,配不上令公子,劝令公子在婚姻上听父母之命,不要再跟夫人拗着干。”夏衿淡淡道。

听得这话,夏家其余三口都松了一口气。

见夏衿落落大方,处理这等事情也干脆利索,罗维韬禁不住心里感慨。

要不是借了郑家的力得了这知府的位置,得罪了他们便会获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坏名声,误了儿子的前程,罗维韬定然会拒了郑家的那头,支持儿子转娶夏衿。

有这样的女子作儿媳妇,以后培养出来的孙儿,还不定是怎样的出色。

罗维韬想说两句歉意抚慰的话,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什么都不妥当。他轻咳一声,只说了一声:“多谢。”便唤了罗骞,“骞哥儿,回去看看你母亲如何了。”又对于管家使了个眼色。

于管家连忙过去把罗骞拉了过来。罗维韬对夏正谦说了两句客气话,便带着儿子、下人回去了。

“衿姐儿,你做的对。罗家虽是好人家,罗公子也能干,但罗夫人看不上你,你嫁过去终是不顺的。”舒氏过来安抚夏衿,“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缺,何必去受那份苦呢?”

“对,齐大非偶。那样的人家,咱们不高攀。”夏正谦也道。

夏衿对父母一笑:“放心吧,这些我都明白的。走吧,咱们回去吃饭。”

夏祁狠狠地瞪了罗家人背影一眼,对夏衿道:“妹妹你放心,等我考上进士做了官,定会给你选个好人家。”

舒氏拍他一巴掌:“少添乱。等你中进士,你妹妹多少岁了?你还想把她留成老姑娘不成?”

夏祁顿时蔫了。

秋闱隔两年才举办一次。去年秋天才举办过一次,也就是说,他得到明年才能去考举人。考了举人后还得再中进士,才有官做。这么一算,即便他顺利地一路考中,也要三四年的时间。

而夏衿再过一个月就十六岁了。三四年后就有十九、二十岁了。这时代的女子十五及笄就订亲,十六、七岁就嫁人。妹妹还真等不及。

吃饭的时候,夏正谦忽然对夏衿道:“你看你邢师兄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合意,我便让他来家里提亲。”

夏衿一愣,抬起眼来望着夏正谦。

她的亲事,舒氏是常挂的嘴边的,也整日里唠叨着说邢庆生好。但夏正谦却从未有过什么表示,大概是觉得女儿的婚事,应该由母亲来操心。他这会子提起这事,是不是刚才受了刺激?

她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饭,摇了摇头:“这事不急。”

舒氏张了张嘴,想要劝一劝夏衿,却看到夏正谦对她摆了摆手,只得把话又咽了下去。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

外面还有许多事要办。夏衿回到清芷阁,本想换了男装出去,薄荷却进来禀道:“少爷来了。”

“请他进来吧。”

夏祁在外面听得这话,自己掀了帘进来,道:“你今天要做什么?我代你去吧。”

夏衿不想再跟罗骞见面。见夏祁这样说,她便点点头:“好。”把事情跟他细细地交代了一遍,夏祁便出了门。

夏衿回到屋里,拿了一本书坐到窗前的软榻上看了起来,却见菖蒲拿了针线坐在一旁陪着她。

夏衿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儿怎么这么闲?”

夏家的医馆虽说生意不错,但刚买了房,手头并不宽裕。舒氏又是节俭惯了的人,家里把犯错的下人卖了补了两个缺,其余的一个下人都未添。

夏衿又满身的秘密,不喜欢院里人多,所以她的下人并不多,各有各的差事。这菖蒲平时除了贴身伺候她,还有一些屋子里的杂事要做。

“奴婢……”菖蒲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太太让奴婢好好看着您。”

夏衿哑然失笑。

舒氏怕她受不住罗夫人说的那些话,会做出傻事来么?

笑过之后,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她的家人,爱她疼她护着她。如果有一天她嫁了,在婆家受了委曲受了苦,无论是夏正谦、舒氏还是夏祁,都会很难过很心疼她的吧?

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仅仅是为了家人,她也该找个善良敦厚、人口简单的人家。

第一百九十三章 候府相召

夏祁中午从塘西回来,向夏衿汇报工作:“今上午顺利比完了十个队,把剩下的那一部分又填了一半了。”

“又填了一半?”夏衿有些诧异,“那一部分面积挺大的,十个队也填不了多少吧?”

“李大户捐了五万块土砖,让来看比赛的人帮忙往湖里扔。”夏祁道,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全是钦佩。

这一招也是夏衿弄出来的。

在全城的砖头石头扔完的时候,她就去了城里一户富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让那个富户赞助了十万块砖。然后那个富户就得到了她承诺的回报:罗维韬在公众场合称赞他有仁心,而雇来扔砖头的人一边扔一边给富户的店铺作宣传。大家都觉得这富户有良心,在买东西的时候就有意照顾他家生意,生意好了不少,做十万块砖的成本一下就赚回来了。而且,夏衿还允诺在新区卖他一块地建宅子——以后衙门搬过来了,衙门里的大人和小吏们为了上衙方便,都会在新区建房。如此一来,这富户就能跟衙门的大人们比邻而居了。

这种又得名又得利的做法,一下让城里的其他富户眼红了,大家迅速模仿,所以臭水塘才填得又快又好。所以新区的地还是一片臭水塘时,就已卖出去不少了。

“看来,决赛结束,这湖就能全部填完了。”夏衿舒了一口气。

“如果没什么事,我回房去了。”夏祁道。

夏衿点点头:“去吧。”转身坐了下来,继续看书。

夏祁走到门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见她头也不抬。似乎看书看得很专注,他满意地出了门。

他可不希望妹妹再想着那个王八蛋。

吃中午饭的时候,舒氏对夏衿道:“我一直想去庙里上香。因为你们都忙,所以一直没机会。现在你哥替你去填湖了。你在家也没事干,不如陪我去庙里上一柱香吧?”

夏衿不想去。她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家里呆着。不过看着舒氏那担忧的神色,她只好点了点头。

然而出了城去到山上,看到邢庆生的母亲也在庙里时,她就后悔了。

“衿姐儿今天也有空上山来走走?”邢太太跟舒氏寒喧了几句,就笑着问道。

“可不是。这孩子整日在家里闷着,我就拉着她陪我来上一柱香。”舒氏笑道。又对夏衿道,“你让菖蒲陪着你各处拜拜,我跟邢太太在这里说说话。”

夏衿只得带着菖蒲去拜佛。

走了几步,就听得舒氏在身后跟邢太太说:“这孩子十六岁了,我带她来拜拜,求佛祖保佑她有段好姻缘。”

夏衿苦笑。

舒氏这是向邢太太暗示和推销亲事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茫然。

真要嫁给邢庆生么?

想起邢庆生那张脸和他那清冷的旧宅子,以及穿着旧衣忙碌着家务的邢太太,夏衿就把刚才那念头甩出脑海去。

相夫教子,温馨平静的生活。一直是她向往的。而且虽说对爱情这东西不抱什么幻想,但那男人,总得看得顺眼。愿意与他亲密吧?

面对邢庆生,她是真产生不了任何想法。而且邢太太守寡多年,自律节俭。哪怕她对舒氏表示过不会约束儿媳妇出门。但一旦真嫁进邢家,邢太太绝对会端出婆婆的款来,要儿媳妇守妇道、守规矩的,因为她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拜完佛,夏衿站在山门前,望着下面连绵起伏的山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动极思静。静极思动。她前世整日生活在紧张刺激中,身心疲惫。所以当失去了生命,在这世界上重新活过来时。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

可现在安静生活了这么久,她又有些不安分了。她忽然想去外面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

“衿姐儿,走了。”舒氏跟邢太太从里面出来。

回去的路上,夏衿思索着如何跟夏正谦和舒氏说这件事。他们是定然不会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的。但如果她偷偷离开,他们可能会更担心。

回到家里,已是傍晚。夏正谦和夏祁都已回来了,两人正坐在厅堂里,夏社向父亲汇报今天填塘的事。

待几人打了招呼,舒氏又说了在庙里偶遇邢太太的事后,夏衿便道:“爹、娘,我想出去走走。”

“天这么晚了,还去哪里走?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舒氏没明白她的意思。

夏衿道:“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

大家都被她这话说得一惊。

“去别的地方看看?你怎么去?”舒氏问道。

“骑马,乘马车啊。”夏衿站了起来,往外面走,“你们出来一下。”

屋里三人不明所以,跟了出去。

夏衿一个纵身,就跃到了门前的树上,再一个纵身,身影就出现在了屋顶上。

她飞跃下来,对夏正谦和舒氏笑道:“看,这是我的功夫。昨日我还打折了那前院那棵树,力气你们也知道了。我有这功夫,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你是不是被罗家那事给打击到了,才想出去走一走?”舒氏担心地问道,“他们不知道你的好,是他们有眼无珠,你何必为他们伤心?今日邢太太透出话来,想上门向你提亲呢。邢家这门亲事我看就挺好的。”

夏衿摇摇头:“我想出去走走,跟罗家的事没有任何关系。邢家的亲事也别提了,我不想嫁给邢师兄。”

她望向夏正谦和舒氏:“爹,娘,趁着我还没被别人管手管脚,你们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我保证去省城这些附近地方走走就回来。”

她说的“别人管手管脚”,夏正谦和舒氏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管夏衿嫁到哪里去,这时代,就没有婆家允许儿媳妇整日不着家的。以后成了亲,夏衿要想像现在这般自由自在,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些,夏正谦和舒氏的心就软了下来。

不过,让夏衿这么出去,他们终还是不放心。

夏正谦正要劝劝夏衿,就听到有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大家抬头一看,却是守门的婆子。她身后,跟着两个风尘仆仆的陌生中年男女。

“老爷、太太,这两位自说是宣平候府的下人,来找少爷的。”那婆子道。

两个中年男女上前给夏正谦和舒氏请安。

“王嬷嬷,您怎么来了?”夏衿一看那中年妇人,便问道。

这位嬷嬷她在仁和堂和宣平候府都见过,似乎在宣平候府还有一定的地位。

那妇人一见夏衿认识自己,大喜,道:“姑娘,您能认出老奴就太好了,也免得多费唇舌。”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夏衿:“这是老夫人写给少爷的信。”

夏衿接过。一看上面还封着火漆,她将信递给夏祁。

夏祁将信拆开,飞快地浏览了一下信里的内容,然后将信递给了夏衿。

夏衿一看,信里说得很简单,说的是宣平候爷得了重病,京中所有郎中束手无策,请“夏公子”前去京城为候爷医治。

夏祁对两人道:“老夫人相召,在下自不敢推辞。但今儿天色已晚,两位也长途奔波,旅途劳累。不如先下去吃些东西,歇息歇息。咱们明儿再动身如何?”

那两人立刻跪了下去。那男子道:“候爷危在旦夕,还请夏公子立时出发,以救候爷之命。”

“那就请两位先去吃东西。我总得吃了晚饭收拾一下吧?”夏祁看了夏衿一眼,无奈道。

两人磕了一下头:“谢公子体恤。”这才站了起来。

“罗叔,你带他们去吃饭。”夏祁吩咐道。

看到两人出了院门,舒氏赶紧担忧地道:“怎么回事?”

夏祁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看向夏衿:“怎么办?”

夏衿也一时为难。

她女扮男装,扮成夏祁填湖的事,罗维韬曾拿这威胁夏家。但因这事是罗维韬监督之下做的,如果夏衿这事被宣扬出去,他自己也难脱其咎。所以夏家并不怕他。

但现在,要跑到京城去给宣平候爷治病。如果她女扮男装的事被人知晓,影响就大了。她的声誉好坏倒无所谓,怕只怕会影响夏祁的前程。

但宣平候府既然相召,这病是不能不去治的。而能治病的,又只有她一个。

想通这些,舒氏也是脸色一变:“怎么办?怎么办?”

倒是夏正谦有决断。他想了想就抬眸道:“你们两人一起去吧。”

“我们俩?”夏祁指着夏衿问道。

夏正谦点点头:“你们在一起,也好互相掩护。我们也放心些。而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祁哥儿你在家里闭门苦读终不是个事,还得多出去走走才好。”

“谨遵爹爹之命。”夏祁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他早就想出去游历了,只是夏衿老有事需要扮成他的模样出门,担心其不方便,他才忍着没说。刚才夏衿说起出门,他就想说一块去。没想到转眼之间,机会就送到眼前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见苏慕闲

夏衿也觉得两人去比一个人去要好。唯有舒氏,一双儿女都要出远门,风餐路宿不说,还有可能遇到危险,这还没走呢,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万一治不好,他们不会怪罪于你们吧?”她忧心道。

“不会的。宣平候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人。”夏衿安慰她道,“而且,我会跟她说明白懂医术的是我,而不是哥哥。这样就不会出现因欺瞒而影响哥哥前程的事来了。”

“可是你……”舒氏更担忧了。

“听岑姑娘说,京城的风气很开放的,闺阁女子都可以随意在街上走动,还可以出城去打猎。小户人家的女子,都可以做买卖。所以,即便我懂医术,给人看病,也没什么妨碍的。”夏衿道。

说到这里,她心里一动,劝道:“爹,娘,要是不放心,你们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吧。那里风气开放,而且好的先生和读书人不少,对哥哥也有利。如果感觉那里不错,咱们干脆在那里定居。”

夏正谦和舒氏诧异夏衿会有这样的想法,夫妻两对视一眼。舒氏失笑着嗔道:“你这孩子,说什么梦话呢?我们在这里好好的,田地铺面房产都在这里,去京城做什么?”

故土难离,要不是生活所迫,或是像做官一样要到别处任职,古代人一般都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

夏衿也知道这一点,没有再劝,转身回房去收拾东西。

待东西收拾好出来,饭菜也摆在了桌上。

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自己离开家,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夏正谦和舒氏都万般不放心。但宣平候府是权贵,他们只是小老百姓。候府来请,他们不去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们不愿意,宣平候府也可以通过当地官府来逼着他们去。如果那样的话,京城照样要去,但人情却没落下,反而得罪一群掌权的人。

因为担心,夏正谦和舒氏哪里吃得下东西?两人一直给兄妹俩夹菜,一边不停要叮嘱要注意的地方。

吃过饭,宣平候府的那两个下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不停地让人来催促。

“爹、娘,事不亦迟,要给人治病,就不能拖时间,我们必须走了。”夏衿道。

夏正谦自己就是郎中,舒氏做了郎中十几年的妻子,自然都很明白这一点。两人再不舍得孩子,也知道不能再依依不舍了。

“唉,走吧。”夏正谦道,跟妻子把兄妹俩送到了门口。

宣平候府来接人,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门口停着六匹高头骏马,其中两匹是王嬷嬷两人的坐骑,两匹拉车,还有两匹作替换。

王嬷嬷对夏衿也要跟去京城很不理解。他们是要回去救人的,只能日夜兼程。那辆马车是给夏祁晚上坐的,白天他必须弃车骑马,行程才会比较快。

她把这意思跟夏正谦说了,又道:“如果夏姑娘想去京城玩,待候爷病好,老奴再禀过老夫人,老夫人会让人来接夏姑娘去京城玩的。我家姑娘常念叨夏姑娘呢。”

刚才既商议好了,夏家便不再隐瞒。夏正谦苦笑一下道:“会治病的,是小女而不是犬子。犬子此去,是为了照顾妹妹的。”

王嬷嬷大惊,望向夏衿:“这怎么可能?”仁和堂“夏公子”治好王翰林夫人的病时,她就在场。

“小女顽皮,常扮成她哥哥的样子在外行走。”夏正谦又道。

王嬷嬷这下没话说了。如果真是这样,倒是把兄妹俩请去更保险些。

“可我们只带了一辆马车来。”她为难道。

本来夏祁和夏衿是亲兄妹,共乘一辆马车没有问题。但现在是乘马车的目的是为了睡觉。再是亲兄妹,两人都有十六岁了,同在一辆车里歇息终归不妥。

“我不会骑马。”夏祁红着脸,又出了一个难题。

“这倒是老奴糊涂了。”王嬷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可不是么?夏家是小户人家,连马都没有,夏祁怎么可能会骑马?

“要不小人去罗府借上一辆车吧。”那一直没作声的中年男子道。

他叫黄玄威,是宣平候府的护卫。虽已四十岁年纪了,但两边太阳穴高高凸起,眼露精光,夏衿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一位高手。

他之所以说这话,是因为他们这种跑长途的马车是特制的,跟夏家平时所用的骡车稍有不同,乘坐起来没那么颠簸。

“不必了。”夏衿可不想让罗骞知道她要离开此地去京城。

她走到马车旁,爬上去坐了。然后从车窗朝出头来,对夏祁招呼道:“哥,快上车吧。”

夏衿都不在乎,夏祁自然也不好再矫情,跟着上了马车。

此时去京城,夏衿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扮成男人的样子做事,因此所带的是董方而不是菖蒲。

董方也上了车,夏祁的小厮徐长卿坐在车辕上。黄玄威与王嬷嬷翻身上马,一行人在暮霭中出发了。

这个时辰,临江城门早已关了。但不知黄玄威拿了个什么牌子给守门的差役看,守门人立刻开了城门放了行,连罗维韬那里都没有请示一声。

夏衿乘坐的马车并不十分颠簸,上面铺着厚厚的垫子,坐在里面还挺舒服。夏衿知道接下来几日会非常辛苦,上了车就闭上眼睛休息了。倒是夏祁,第一次离开家,心里又兴奋又忐忑,不停在掀起车帘来朝外面张望。

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车前虽然点着马灯,但看外面都是灰朦朦的,什么都看不清。夏祁只得放下车帘,也打起盹来。

大家都年轻,正是睡眠正好的时候。这一睡过去,再睁开眼,便看到车外竟已天明。

见夏衿从车里伸出头来,王嬷嬷打马靠过来,轻声道:“夏姑娘,前面有个小镇,我们停下来打尖歇息一下再走。”

夏衿点点头:“王嬷嬷辛苦了。”

王嬷嬷、黄玄威和车夫确实辛苦,这么日夜兼程地赶来,再日夜兼程地赶回去,便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要没有高深的功夫支撑,根本受不住。

一行人走了一盏茶功夫后,果然到了一个小镇。大家停下来,王嬷嬷要了些吃的给夏衿他们吃,自己和黄玄威、车夫三人便靠在小吃馆的墙壁旁,闭上眼睛歇息。待夏衿他们小半个时辰后吃完,他们已醒过来了,打包了些食物在路上吃,便又上了路。

“王嬷嬷,我们骑马吧,这些快一些。”夏衿道。

王嬷嬷觉得她在添乱,有些不满地看她一眼:“夏姑娘,这马不是那么好骑的。没个三五天,根本学不会。”

“试试吧。”夏衿笑了笑,抓着一匹马的缰绳,一翻身就上了马。

“你……”看着夏衿熟练的动作,王嬷嬷等人还不怎么样,倒是夏祁和董方吃了一惊。

夏衿对夏祁一歪脑袋:“上马。”

对妹妹忽然冒出来的本事,夏祁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让他也骑马,他有些胆颤。走到马前,犹疑半天不敢上去。

夏衿下了马,又做了一次示范动作。夏祁一咬牙,学着夏衿的样子上马,却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不过好歹稳住了,坐到了马背上。

“你俩先在马车上呆着。”夏衿吩咐董方和徐长卿,又对夏祁道:“两腿夹紧,慢慢地策马向前,保持身体平衡。”

夏祁跟夏衿学武也有两年了,虽武功不怎么高强,但应付骑马还是没问题的。在东歪西倒了一阵之后,便调整了过来,可以慢慢地跟着大家小跑了。

黄玄威和王嬷嬷看了,很是满意。如果大家都能骑马前行的话,速度就会快很多。前面路上都有驿站,马跑累了,再换几匹继续就是。

“那两个丫鬟和小厮就让他们在后面慢慢来吧。咱们赶路要紧。”王嬷嬷道。

夏衿倒没意见,在夏祁终于适应之后,四人就驰骋起来,把马车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开始的时候,到了晚上王嬷嬷还弄了马车来让兄妹俩睡觉,待夏祁骑术熟练,又适应了这种节奏之后,夏衿便提议不用马车,跟着王嬷嬷他们,跑上几个时辰,便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再接着跑。在这样的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之下,四天后的晚上,他们已到了京城的十里亭外。

“大家在驿站稍作休息,天亮后再走。”黄玄威道。

十里亭这里便有驿站,是迎来送往休整的地方。

王嬷嬷出示了个牌子,驿臣便安排了四间房,让他们歇息。

夏衿进了房里,洗漱了一下,便抬起头来,朝窗外望了一眼。只见一匹马儿驮着个人,已消失在黑夜之中。从背影上依稀能辩认得出,正是黄玄威。

这人去哪儿?

夏衿微眯了眼。

她将窗轻轻关好,走到床边,和衣而卧。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外面远处,传来几声隐隐的猫叫:“喵儿,喵喵儿……”

她听了一阵,推开窗跳了出去。

这是她前世队伍里特有的联络方法,可以根据特定环境,发出不同的声音。但声音的频率,却是他们自己才能听得出璠。

这种方法,在这个时空里,她只传给了苏慕闲。

她出了门,寻声而去,便在离她们所住的屋子足有十米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见她过来,打了个手势。

夏衿跟他到了角落,轻声问道:“苏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第一百九十五章 提醒

一年多不见,苏慕闲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五官的轮廓分明了许多,眉宇之间透着一种坚毅,目光深邃,连声音也比原来雄浑许多。

他低声道:“你一会儿进城要治的病人,不是宣平候爷,而是皇上。”

夏衿面上一愣,心里却道了一声:果然。

她早就发现蹊跷之处了。

首先是他们一行人出城之举异常。

据她了解,京中的那位皇帝对国家的治理十分严明。不管是朝庭勋贵,还是地方大员,非正常时间,都不能擅自出入城门,必须得经过当地最高行政者的同意。

也就是说,宣平候府的人要夜间出入临江城城门,应该先去找罗维韬。如果罗维韬愿意为他们的行为负责,同意他们出入,守门的差役才会给他们放行。

偏王嬷嬷和黄玄威掏出一个令牌,那些差役就立刻放行,这不合规矩。

其次,就是黄玄威这个人了。

上次宣平候老夫人携女到临江来,所带的护院、下人中,武功最高的是王嬷嬷。但这次说宣平候爷生病,这位武功高强而精明能干的嬷嬷不在家里伺候听令,反而陪着武功比她高上几倍的黄玄威到临江来,只为请她这小小的郎中,未免太大才小用了些。

更何况,黄玄威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淡淡的威严;起卧行止之间,竟然跟夏衿有着颇为相似的习惯。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护院或军营退下来的老兵所具有的。夏衿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黄玄威,很有可能是大内高手。

正因有了这种猜测,夏衿才不敢再隐瞒自己会骑马的本事,主动要求骑马,并配合着日夜兼程往京城里奔。否则因她的行动迟缓而延误救治时机,让皇帝丧命,夏家全族定要被诛杀。

而到了京城,不直奔宣平候府,而是在此停留,黄玄威一个人骑马而去,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

见夏衿并不如何吃惊,苏慕闲深深看她一眼,道:“当初罗骞的病,京中人都知道的。御医也给他看过,并未治好。结果让你给治好了。宣平候老夫人从临江回来后,又将王翰林夫人的事大肆宣扬了一番,所以大家都知道你。这次皇上意外中毒,御医束手无策,便有人想起了你。怕消息走漏引起朝堂震荡,便说是宣平候爷生病。”

夏衿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此时不是追究她为什么被请来给皇上治病这个问题,而是应该考虑如何面对。

想了想,她问道:“我对皇上一无所知。你给我说说他是怎么样一个性格。如果我治好了他或是没治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妄议皇上,是大罪。如果对面站着的是别人,夏衿一定不会问,对方也一定不会说。

但她问话的对象却是苏慕闲。苏慕闲能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跑来告诉夏衿这样一个绝密的事情,自然不怕说得更详细些。

“皇上今年三十五岁,先皇元后所出,雄才大略,登基十年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苏慕闲先介绍了一下皇帝在政治上的成就。

夏衿点点头。

她明白苏慕闲的意思。这样一个皇帝,他希望她能竭尽全力去救治于他。

苏慕闲又接着道:“皇上他为人刚毅,杀伐果断;处事公平,为人宽厚,能听得进大臣的不同意见。”

“如此就好。”夏衿松了一口气。

皇上活着于国有利,这是公;朝庭下令让她医治,她一小老百姓又不能与国家抗衡,所以这宫进也得进,不进也是进,这是私。于公于私她都得尽力去救治皇帝。

如果治不好,这自然没话说。她即便不死,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不希望治好了皇帝,仍要落个身首异处或是别的不好后果。

皇帝是个明君,所用的臣子应该也不是昏庸之辈。只要他们明理,她活下来的胜算才大。

问完能不能活的问题,她便要关心其他事了:“我不能欺君,所以我得以女子身份去救治皇上。这样,无碍吧?”

别她治好了皇上的病,皇上出于各种考虑,把她永远地留在宫里做他的妃嫔,这也是很糟糕的后果。

苏慕闲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夏衿。

“这是什么?”夏衿接过玉佩,对着月光看了一下。

这玉佩入手细腻如凝脂,在月光下虽然看不清它的花纹和透明度,但它上面浮现出来的一层莹光,却显示出这玉佩不平凡。

“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先皇亲手所赐。”苏慕闲道,“如果皇上要你留在宫中,你就说你曾救我一命,我许你武安候夫人之位。这玉佩,是当时我给你的聘礼。”

夏衿的手一顿。

她看了苏慕闲一眼:“如果走了这一步,这门亲事便不能反悔。你可想清楚了?”

苏慕闲凝视着她:“我一直说要娶你,从未改变过主意。”

夏衿静静地与他对视。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了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把玉佩慎重地放进了怀里。

苏慕闲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一步棋的。”夏衿道。

苏慕闲刚刚柔和下来的表情顿时一变。他盯着夏衿,没有说话。

夏衿仿佛没看到他变脸一般,又问:“皇上得的是什么病,你可知道?”

苏慕闲摇摇头:“御医们都弄不清楚是什么病。”

感觉到想知道的都差不多,夏衿便道:“黄玄威大概是去请示去了,不久就要回来。王嬷嬷虽武功不高,但为人机敏。你在此呆得太久终是不妥,先回去吧。等我从宫中出来,如有机会,再说别的。”

苏慕闲点点头:“我现在是御前侍卫,离开太久恐被人发现。我先走了,你多加小心。”

“后会有期。”

苏慕闲点了点头,转身朝外面纵去,几个纵步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夏衿闪身回了房间。

坐在床边沉思一会儿,将即将要遇到的事细细思索一遍,她这才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躺到了床上。

PS:今天不舒服,只得两千字。明日补上。

另:15端木景晨开新书了,大家赶紧去收藏支持呀,又是一本写医的好看的书哦。

书名:《医嫁》

作者:15端木景晨

简介:凌青菀觉得最近生活有点不对劲。

她的家人、她的屋子,明明熟悉,偏偏又觉得陌生。

莫名其妙学会了医术。

梦里还有个声音不停喊她“姐姐”,虽然她根本没有妹妹。

她想着一步步往前走,总能明白因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偏心

看到夏衿从内室出来,一起出来的宣平候爷脸色很不好看,呆在外屋原来正低声议论着什么的几人俱都安静下来,望向夏衿的目光全是失望之色。

虽说大家觉得以夏衿这年纪而且还是女子,给皇上看病有些不靠谱,但心里未免不抱着些希望,总期待她能将皇上治好。全国上下,没谁愿意这样一个好皇帝英年早逝,继任者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但看她这么快出来,而且宣平候爷脸色还不好,显然是没办法啊。

屋子里安静得让人难受。

“各位,我先送夏家兄妹回去。”宣平候对大家拱了拱手。

大家草草回了个礼,便没精打采的坐了下去。

夏祁听说要回去,连忙走了过来。

宣平候率先出了门。

这一回,夏祁和夏衿没有乘马车,而是跟着宣平候步行出去。足足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出了宫门。王嬷嬷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候爷。”路过门房时,一个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跑了出来。

宣平候精神不大好,一路都默然不说话。见到自己的随从,也不搭理,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了外面大路上,这才问道:“马车备好了?”

“回候爷,备好了。”中年人应了一声,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一辆马车从那里驾了出来,旁边一个小厮还拉着一匹马。

宣平候对夏家兄妹道:“你们坐车,咱们回府。”说着翻身上马,待夏祁和夏衿都上了马车,便朝左边的方向奔去,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亮。

一顿饭功夫后,马车在一扇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

“下车吧。到家了。”宣平候的脸色比在宫里时缓和多了。自己翻身下了马,便走到车前,和言悦色地对夏家兄妹道。

夏衿和夏祁下了车。跟在宣平候身后,进了大门。一直往里走。

绕过影壁,走过长长的甬道,穿过一扇门,再往里走,便到了宣平候府的厅堂。

让夏衿意外的是,厅堂里灯火通明,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子曼竟然都在座。

她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外面的月影,发现此时已是丑时。也就是半夜两三点钟的光景了。

“你们怎么不睡觉,在这里呆着?”宣平候看到老妻和孙女,也很意外。

“心里掂记,睡不着。”宣平候老夫人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了夏家兄妹。

夏祁和夏衿连忙上前行礼。

夏祁两人进宫,宣平候老夫人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三更半夜在此等候了。此时见他们才进宫一会儿就回来了,诊治的结果不用说,她心里也猜到了。

想到朝庭很快要要有一场大风波,她心里担忧。但面上还是挤出了些笑容来,问道:“一路很辛苦吧?吃过饭了吗?我叫人做了些宵夜,你们吃些东西再去歇息吧。”

“多谢老夫人。”夏祁作为兄长。一应都是他在对答。

岑子曼早已跑到夏衿身边,凑在她耳边说话了:“一年多不见,你长高了好多,都跟我一样高了。”

可不是,夏衿自重生以来,就一直不停的长个儿。这两年她足足长了二十厘米,差不多有一米六五的身高了,跟属于北方人的岑子曼差不多,但在南方人里面。她也算是高挑个子了。

说完身高,她又推荐上吃的了:“我叫厨房给你做了紫苏梅饼和蟹粉小笼包。你一会儿好好尝尝。”

这两样点心,是她在临江时跟夏衿描绘过的。说她家厨子做出来是一绝。

一年半没见,岑子曼还是这样一副热情爽朗的性格。夏衿极高兴,冲岑子曼一笑道:“好,我一会儿定然要好好尝尝,看看是不是跟你说的那样好吃。”

此时宣平候老夫人已叫了下人摆了洗脸水来,给两人洗脸净手。而那头,早已将食物摆了满满一桌子。

“来吧,坐下。”宣平候老夫人慈祥地对兄妹俩招招手,“专门给你俩做的,赶紧趁热吃。”

“大家一块吃吧。”夏祁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我们吃过了。”宣平候老夫人叫下人布了些点心到两人前面的碟子里。夏祁和夏衿便不推辞,告罪一声,便慢慢地吃了起来。

宣平候老夫人见兄妹俩落落大方,举手投足并不显局促,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过宵夜,宣平候老夫人便叫人引两人去歇息。夏祁去了外院的客房,而夏衿则跟岑子曼去了她院子。

“你托人带来的帐本我都看了,咱们这一年来赚了不少钱啊。”岑子曼挽着夏衿的胳膊,慢慢地往她院子方向走。

“因消息不畅,我没经你同意,便将咱们赚的钱又拿去做了一个投资。”夏衿歉意地道。

宣平候府门槛高,夏家也没有下人可以长途奔涉到京城来送信。这一年半时间来,只有岑子曼让候府的护卫送了两次信给夏衿,夏衿回信的同时,让他把帐本带给岑子曼。除此之外,两人再无消息来往。

说到消息不畅,岑子曼叹了一口气:“一年半以来事情极多,我表哥那边一桩事接一桩事,所以我就没顾上给你写信。”

夏衿对苏慕闲的事还是很好奇的。这一年半的时间,岑子曼还来过两封信,苏慕闲承了她那么大一个人情,却是音讯全无。依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等过河折桥的人。

“你表哥?苏公子吗?”她问道。

“是啊。”岑子曼点点头,“你都不知道,这一年半,他真是九死一生。”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极其厌恶的神色:“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母亲,不光把儿子从小就送到寺庙里生活,还派人追杀他。你不知道,我表哥浑身血淋淋地出现在葬礼上时,把大家都吓了一大跳。表哥晕迷前跟我祖母说,他母亲和弟弟要杀他,我祖母还不信。结果在我表哥养伤期间,就发现药里被人下了毒,顺藤摸瓜往上一查,发现下毒的竟然是他母亲!”

说到这里,岑子曼似乎有些害怕,身体微微颤抖。

夏衿忍不住问道:“她不是苏公子的亲生母亲吗?”

“是他亲生母亲。”

夏衿一怔,转过头来看着岑子曼:“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苏公子既是她亲生,她为何屡屡害他?”

“我那表姨母,生大表哥时难产,差点丧命。后来又有尼姑说我大表哥命硬,克母。所以在他三岁那年,表姨娘生了一场病后,就执意要把他送到寺庙里去,而且这么些年,一直在表姨夫耳边说,要封二儿子为世子。世人最重嫡长,没个嫡长子尚在,就封二儿子为世子的,所以表姨夫一直不同意。这才有了表姨夫一死,表姨就派人追杀大表哥的事。”

夏衿叹息。

夏老太太一直说是因为难产,所以特别讨厌夏正谦。没想到这事在夏家是虚言,却发生在了苏慕闲身上。世上人心都是偏的,偏心的父母不在少数。《郑伯克段于焉》里,就有母亲偏心小儿子,帮助小儿子造反想篡大儿子王位的。苏慕闲不光难产而生,还有克母之传言,难怪要被亲母和弟弟追杀。

“他母亲现在怎么样了?”夏衿问道。

“毕竟皇上以孝治天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事闹了出来,皇上亲自出面调解,把表姨母的诰命撤了,又让太后召她进宫训斥了一番。表姨母消停了一阵。结果过了不久,追杀大表哥的人被捉到了,说是二表哥派的。”

说到这里,岑子曼嘲讽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我表姨娘最是溺爱二表哥,宠出了我二表哥一身嚣张跋扈的性子,整日在外面惹祸。二表哥听到这话,哪得忍得住,跟大表哥争执起来,一言不和之下,拿箭射伤了大表哥。因表姨是大表哥的母亲,皇上不好惩罚于她,但二表哥本就声名狼藉,惩罚起来毫无压力。叫人捉拿了他之后,便将他流放到琼州。表姨母一来怕被大表哥克死,二来舍不得二表哥,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现在京城苏家,只剩了你大表哥一人?”夏衿问道。

“还有两个庶母和一个庶妹、庶弟。”岑子曼道。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大表哥也是倒霉,好不容易送走了母亲和弟弟,得了爵位。结果陪皇上狩猎,遇上一只野猪,他为救皇上受了重伤,在床上足足休养了大半年,上个月才能下床行走。”

“原来如此。”夏衿回想了一下她见苏慕闲的情景。因是夜晚,视线不佳,她当时倒没注意苏慕闲的脸色是否苍白。不过她倒注意到他有些气短,当时还以为是他赶路太急所致。

此时她们已进了一个院子。岑子曼将她带到一个屋子前,对她一笑:“你也累了好几天了,我叫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沐个浴,好好睡一觉吧。明日不必早起,能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

“行,那我就睡个懒觉。”夏衿笑道。

岑子曼回自己屋里去了,夏衿洗了澡,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次日

虽然很累,但一来夏衿的自律性极强,二来又是客居别人家,不好睡懒觉,夏衿仍然是一早就起床了。待她梳洗完毕,岑子曼得到下人的通禀,跑了过来。

“你累不累?如果不累的话,我今天带你出去逛逛街。”岑子曼道,“本来你到京城来,我该设宴招待你,并给你介绍一些闺秀的,但现在皇上那里……”

她话没有说完,但夏衿明白她的意思。皇帝病重,随时都有驾崩的危险,京里哪家还敢开宴娱乐,绝对是找死。

“我先歇一两天吧,逛街的事不急。”宫里随时会传召,夏衿自然不敢跑出去游玩。

“也好。”岑子曼心里有些遗憾,正欲让下人传早膳,就听丫鬟急走进来,禀道:“三姑娘,夏姑娘,候爷来了,在小厅等着。”

岑子曼诧异地站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奇怪,我祖父怎么会……”这么无礼,跑到住有女客的后院来呢?

当然,后半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夏衿却知道宣平候来干什么。她道:“想来是为了宫里的事。”

“嗯,定然是这样。”岑子曼点点头,看看夏衿身上衣衫整齐,便拉着她道,“走罢,咱们出去。”

两人到了小厅,便见宣平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还不停地朝外面张望。看到她们进来,他大喜,正要开口说话,却看了岑子曼一眼,对她道;“曼姐儿,你先出去。”又对侍立在一旁的丫鬟道,“你们也出去。”

岑子曼一阵愕然。

虽然她祖父是个正人君子,而且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但即便如此,他和夏衿单独在一起,也是不合规矩。

她为难地看了夏衿一眼。

“岑姑娘,令祖怕是有话要跟我说,你先回避吧。”夏衿亦道。

岑子曼这才听话地退了出去。

看到屋子里只剩了他和夏衿两人,宣平候脸上禁不住露出兴奋的神情,问夏衿:“听太后说,皇上的病你能治?”

“愿意一试。”夏衿道,“但不敢说一定能治好。”

“能试就好,能试就好。”宣平候仪表堂堂,沉稳持重,但听到夏衿这话,他激动地搓着大掌,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许久才平息下来。

想了想,他又问道:“太后传了懿旨,说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办不到的,会进宫求助太后。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需要的东西都是极常见的,宫里定然会有,就不需要特别准备了。”夏衿道。

宣平候又跟她商议了一下到时候如何送她去皇宫,这才转身出去,又跟外面的岑子曼说了几句话。

岑子曼进来时,精神便有些怏怏的,道:“我祖父叫我别老打扰你,你累了一路需要休息。”

“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在这里多住几日。咱们有的是功夫玩啊,不急这一时。”

“那倒是。”岑子曼又高兴起来,吩咐传了早膳。

“姑娘,武安候爷派人送了早餐来。”一个丫鬟禀道。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婆子,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

“武安候爷送早餐?”岑子曼惊讶地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那个婆子放下食盒,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我家候爷说了,在临江的时候,多得夏姑娘照应。他在宫里当值不能前来尽地主之谊,便命老奴送了几样宝芝斋的点心给姑娘尝尝。”

“多谢你家候爷。”夏衿客气道。

岑子曼则一摆手:“摆上吧。”看那婆子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到桌上,她转头对夏衿笑道,“要是知道大表哥给你送点心,你不知要得罪多少京中闺秀呢。”

“哦?这话怎讲?”夏衿跟岑子曼坐到桌前。

岑子曼用筷子夹了一块点心到夏衿面前的碟子里,一面道:“我表哥小小年纪就作了候爷,又孤身一人在京城,没有长辈要伺候,哪家不想把闺女许给他?他伤好之后出来参加过一个宴会,你不知道,宴会上那些闺秀差点没为他打破了头!”

说到这里,岑子曼捂着嘴笑了起来。

夏衿看那武安候府的婆子已退出去了,便凑近岑子曼,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小声道:“哎,结亲不是讲究亲上加亲么?你们家怎么不把你许给他?”

这是她一直比较纳闷的地方。岑子曼跟苏慕闲年貌相当,感情又极好,两人的祖母又是堂姐妹,血缘关系不是很近,地位又相当,两人结亲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照理说,宣平候老夫人应该帮岑子曼抓住这个金龟婿才对。

岑子曼一下闹了个大红脸,转手捶了夏衿一下:“说什么呀!”

见夏衿仍盯着她不放,她只得红着脸道:“我十二岁那年,家里就帮我订了亲。”

夏衿恍然:“原来如此。”

两人说说笑笑吃了早餐,岑子曼又陪夏衿去看了一回夏祁。夏祁由岑子曼的二哥岑云舟陪着,也已吃过了早餐,两人正在院子里比比划划。

岑云舟与岑子曼一母同胞,今年十八岁,跟着父亲在军营里做一名校卫,典型的一个武痴。听到夏祁说练过武,便死活要跟他交手。

夏祁只学了两年功夫,对付两三个普通人没问题。但跟打小就学武的岑云舟相比,却不是对手,三下两下就被放倒了。

“你这手法倒是厉害。”岑云舟将夏祁拉起来,嘴里却啧啧称赞,“你要是再练两年,我绝对不是你的对手。”

岑家的武功都是从战场上来的,直来直去,十分实用。但跟夏衿这种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人命的功夫却又不同。相比起来,自然是夏衿的功夫更胜一筹。只是夏祁学习的时间较短,十成里也就学到了一、两成,故而不是岑云舟的对手。

夏衿会功夫的事,岑子曼并不知晓,苏慕闲也没跟她说过;夏祁对岑云舟不了解,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功夫是妹妹所教。看到妹妹和岑子曼进来,他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岑子曼问好。

“哥,你又来了。家里每来个客人,只要会些武功,你都要缠着别人比试一番。”岑子曼嘟着嘴,向岑云舟嗔道。

“先生不是说过吗?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这是四处拜师,博采众长。”岑云舟理直气壮地道,“刚才夏兄弟的功夫就十分了得,哪怕学得一招半式,没准就能让我在战场上保全了性命。”

想来这套说辞岑子曼已耳熟能详了。她丝毫没有为“在战场上保全性命”这句话而感触,冲着岑云舟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她二哥了。

而这边,夏祁已在关心妹妹了:“怎么起这么早?这一路奔波劳累,好几晚都没合眼,你该多睡一下才好。”

“没事,中午再睡一会儿就没事了。”夏衿这个野蛮妹妹,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夏祁面子的。

两对兄妹说了一会子话,夏衿便跟岑子曼回了后院。

“你好生歇息吧,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不必客气。”岑子曼一回院子,便把夏衿往房里推。

“行,那我歇息一会儿。”夏衿也不客套,回房睡了下去。晚上还要给皇帝治病,她必须得休息好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等她睁开眼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她把午饭都给睡过去了。

“醒了?我们都吃过晚饭了,特意给你留了饭菜。你洗把脸来吃饭吧。”岑子曼见她出来,忙叫人摆饭。

“姑娘。”一个穿葱绿色衣裙的丫鬟跑上了来,眼睛红红地望着夏衿。

“你们到了?”夏衿看到董方,倒是惊喜。

出门在外,没个自己的丫鬟,做什么都不方便。她这里倒还罢了,毕竟跟岑子曼是好姐妹,不分彼此。夏祁那里没个小厮,想来更为不便。

“我们在后面也是日夜不停地赶路,所以没落下多少路程。”

董方在夏家做了差不多两年的下人,即便不贴身伺候夏衿,眼里至少也是有活儿的。看到岑家下人摆饭,她忙去搭把手,将夏衿喜欢吃的菜放到她面前来。

夏衿吃了饭又沐了浴,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她跟岑子曼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自己屋子,静等着宣平候安排她进宫。

虽然没人告诉她今晚要进宫,但她料想太后绝不愿让皇帝的病再拖下去。能忍住今天一个白天,这位太后就已是心志极坚韧的了。

果然,等院子里静下来时,一个婆子提着个灯笼来,敲响了她的门:“姑娘,老夫人身子不适,想请您去帮看一下。”

夏衿连忙将门打开,跟着她往外走。

到了外院,宣平候已在那里等着了。

夏衿上了等在那里极普通的一辆青桐油马车,马车便往皇宫方向急驰而去。

想来太后早安排了人在宫门口接应,马车顺利地进了宫门,又往里走了一段这才停了下来。

夏衿下了马车,跟着宣平候上了台阶,右脚正要迈过门槛,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

她转过头去,看到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穿着宫中侍卫的服饰。那剑眉星眸、英俊面容,不是苏慕闲又是谁?

看她望过来,苏慕闲冲着她微一颔首。(想知道《杏霖春》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Qidianzhongen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诊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夏衿冲他微一点头,便跟着宣平候进了门去。

“夏姑娘请跟我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已在等在屋里了。见了夏衿,对她轻轻说了一声,转身朝内室去。

夏衿认得这女人是太后的心腹,昨晚她跟太后密谈的时候,这女人就一直伺立在太后身边。

仍是昨日的那间内室,屋里除了太后,就只有她昨天留下的几个宫女和太监。夏衿朝太后行了一礼。

不待夏衿拜下去,太后就让人将她扶了起来,温和地道:“皇上的性命,就交给夏姑娘了。如果夏姑娘能治好皇上的病,哀家必有重谢,天下黎民也会感谢夏姑娘的。”

“民女定然尽力而为。”夏衿道。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夏衿没有动,而是朝床上看了一眼,道:“因要针灸,皇上需除去衣物,只留腰间一布即可。”

太后眉头微蹙,疑惑而满含深意地看了夏衿一眼。

要不是夏衿昨晚就明确表示不愿进宫,恳请以后自行婚嫁,太后都要怀疑她是故意提出这一要求,以达到进宫伺候皇上的目的了。

要知道,丝绸这些织品虽比较滑溜,穿着衣物行针,银针不易扎到穴位上,但对于医术高超的郎中们来说,这实不算什么。只要扎针的时候手掌固定住衣物,行针的手法稳准有力,是完全不受影响的。

不过还得指望夏衿救命,这些小细节太后决定不多计较。皇上是男人,夏衿是未婚女子。即便皇上给夏衿看光光了,皇上也不吃亏,大不了把夏衿纳进宫来便是。后宫女人甚多,不差这么一个。

太后朝宫女、太监们挥了一下手。那些人便到了床边,给皇上除去衣物。

夏衿连忙转过身去,背对着龙床。

宫里人都是人精,即便夏衿说得含蓄,大家也明白她的意思,知道什么叫“只留腰间一布”。待太后说“好了”,夏衿转过身来时,便见皇上光溜溜地仰躺在床上,只有胯间用一块一尺见方的明黄绸缎遮挡着。

夏衿前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身体她都看过,这本不算什么。即便是苏慕闲将她上身看光光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紧急之下性命攸关,谁还去在意这些东西呢?

可此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这么多人用怪异的目光隐晦地看着她,便让她十分尴尬。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转过头,对太后道:“民女还需六个人相助。”

太后扫了屋子里一眼。四个宫女一个太监,再加上她,正好是六个人。

她身份所限,即便身为母亲,愿意为儿子做任何事,但身为太后做这些杂事,被夏衿指使,总是不妥。

她略一思忖,对那个中年宫女道:“去叫苏侍卫进来。”

中年宫女应声而去,不一会儿,便领了苏慕闲进来。

外面有那么多宫女和太监,还有四、五个郎中以及国舅、宣平候,但太后仍叫了苏慕闲,看来苏慕闲上次救了皇帝一命,得到了太后的绝对信任。

人到迟了,夏衿便不再迟疑,从怀里掏出银针,对着皇帝身上双手双脚及额上、腹部的几个穴位扎了下去,扎完之后,她一阵捻弹,银针尾部一一晃动起来。

这时候,她从怀里掏出六根艾条,递给那个中年空中宫女:“把它们点燃,每人一根,对着银针熏烤。”

这艾条不是普通的艾条,里面加了石榴皮和几味中药。因兹事重大,夏衿担心有人在艾条上做文章,所以这艾条是她亲自动手做的。

她身上常备着一些药粉,石榴因喻意多子多福,是各家各户常种的一种果树,岑子曼院里就有一株。夏衿亲自采了研成粉,在吃过晚饭后才动手加工。做好后,就一直放在她的怀里。

宫女接过点燃,给其他五人每人分了一根,大家对着银针熏了起来。

夏衿紧紧地盯着皇帝的身体,对六人道:“从你们手下银针开始,到皇上胸口为止,此为一条线。每人管一条线。一会儿我下针在你那条线上,艾条就要跟着一路熏上来,定要眼疾手快,不得有半分延误。”

“是。”几人低低地应了。

他们话声刚落,夏衿就叫道:“来了。”

大家惊骇地发现,皇帝身上某个部分忽然鼓出一个包来。而且这个包还会移动,就犹如一只虫在皮下游走一般,从皇帝的右腿根处一直游移到胯部。

太后目光一紧,这才明白夏衿为何要让皇帝将身上衣服除净。这微微鼓起的小包,被衣物一遮挡,根本看不出来。

看到它出现,夏衿飞快地在它后路上扎了一针,分管那条腿的太监连忙将手中的艾条移到新扎的针上。

小包发现后路不通,又朝另一方向游移而去,夏衿连忙又在另一穴位上扎针,苏慕闲忙将艾条移上了来。

如此下了四、五针,那小包下的东西便被团团围在了一皇帝胸口范围内,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夏衿从怀里掏出一个银制广口小瓶,对准了皇帝胸上原先就有的小斑点。

在她下了最后一针,艾条熏上来时,一只黑色的虫忽然从那小斑点出蹦了出来,似乎想跳到夏衿身上。夏衿眼疾手快,用银瓶一罩,将小虫装到了银瓶里,右手上的盖子立刻盖到了瓷瓶上。

此与同时,“噗”地一声,一直晕迷的皇帝口里忽然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皇儿。”太后不由得叫了一声。

夏衿将瓶盖用力地拧紧,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抹了抹额上的汗,对太后道;“盅虫已出,取石榴树皮熬成汁,给皇上服下,他便会醒来。”

太后是亲眼看到那只小虫在皇帝皮下游走,再从胸口跳出的,此时对于夏衿的医术再没有任何怀疑。

“阿杏,你去。”她吩咐道。

那中年宫女答应一声,急急走了出去。

夏衿将银瓶递到太后面前:“这瓶子里的虫是子虫,跟下毒人身上的母虫是一体的。要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只要把这虫子一烧,下毒人就会心痛难忍,吐出血来。”

太后知道这盅虫的可怕,哪里敢接夏衿手上那只瓶子?更不敢将这虫子留在宫里。

她道:“宫里宫外我都布置妥当了。一客不烦二主,还是劳烦你把虫子给烧了吧。”

夏衿也不敢多留这虫子在身上,吩咐了苏慕闲几句。苏慕闲拿了火盆来,夏衿用火钳夹着银瓶,慢慢拧松了瓶盖。

拧到后面,她用火钳将银瓶倒立在火中,另一只火钳掀开了瓶盖,不一会儿,只听“滋”地一声,红红的火焰窜出一股蓝色的火苗来。浑身绷紧的夏衿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将银瓶和火钳都扔到了火盆里。

一块手帕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抬头一看,却是苏慕闲。

她接过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道了一声:“谢谢。”

太后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叫阿杏的中年宫女端了一碗石榴皮汁走了进来。在太后的示意下,一勺一勺地给皇帝喂了下去。

夏衿这才将银针一一起了出来。

起到额头上最后一根针时,一直注意着皇帝的宫女大喜,低呼道:“醒了醒了,皇上醒了。”

大家转头看去,果然看到皇帝缓缓地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皇帝眼睑的,便是夏衿那张脸;其次才是喜极而泣的太后。

“母后。”皇帝轻唤一声,便想起身。

太后忙上前阻止他:“别动,你已晕迷半个月了。”

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儿子还光着身子,连忙扯过被子,盖到了皇帝身上。

夏衿已经退到了一旁,低声吩咐一个宫女准备笔墨纸砚。

太后跟皇帝说了几句话,这才转头问夏衿:“皇上现在是醒了,不知后面应该如何调养。”此时她对夏衿的医术已是完全信服了。

皇帝也转过头来,看向夏衿。

这屋子里的人,宫女和太监都是他跟太后的心腹,苏慕闲也是他的侍卫,唯有夏衿极为陌生。

夏衿心里腹诽着古代礼仪,却不得不先跪了下去,给皇帝磕了一个头。这才回答太后的问题:“民女一会儿开个调养的方子,皇帝调养个一两日便可下床了。”说完这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调养的方子,太医院的郎中们比民女更拿手。”

说起那群御医,太后就满脸不悦。一群御医拿着朝庭的俸禄,却对皇帝的病束手无策,还得靠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救场,真是丢死个人了。

想起这个,她看看夏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皇帝,一个念头涌上心来:医术这样高明的姑娘,如果留在宫中,时时照应,以后她和皇帝的身体岂不是有了保障?

这念头一起,她心里就十分郁闷,直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夏衿的请求,允许她自行婚嫁。

待皇帝病好,再商议一下此事吧。她想。

夏衿没料到太后心里起了这样一个念头。她提笔写了一个方子,递给了中年宫女,便想告辞离开。

第二百章 邵家人

太后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段时间为了儿子和儿子的江山,可谓是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如今儿子醒来了,性命无忧,她心下松懈,精神上便有些支撑不住。

可宫里宫外,还有下盅毒的凶手等着她去料理,皇帝这里她也放心不下。更何况,她还打着让夏衿留在宫里的主意。

她便对夏衿道:“如今皇上还未恢复,还得劳烦你在宫里多呆一两天,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皇上也能下地了,你再出宫罢。”

夏衿只得同意。

看着下人熬了夏衿开的补药来,给皇帝服下,太后便起身,准备去看看后宫。

临走之前,她看到苏慕闲总是不自觉地站在夏衿身旁,夏衿并无丝毫的不自在,再想起苏慕闲给夏衿递帕子时的情形,她脚步一顿,不由得问苏慕闲:“你跟夏姑娘认识?”

苏慕闲就等着她这一问呢,赶紧答道:“卑职在临江时被人追杀,恰遇夏姑娘,夏姑娘冒死帮着掩护,卑职才得以逃脱;卑职伤重,险些病死,夏姑娘又为卑职治伤,卑职才能活命至今。所要卑职不光跟夏姑娘认识,她还是卑职的救命恩人。”

“哦?”太后挑眉。

苏慕闲的祖母跟太后是堂姐妹,感情极好。苏慕闲小的时候,曾被祖母带着进宫见过太后。

后来苏慕闲祖母去世,他就被送去了寺庙年,如今还被亲母、亲弟弟追杀,性子却仍十分宽厚开朗,太后便觉得十分难得,颇愿意看顾这个故姐疼爱的孙子。

苏慕闲能顺利袭爵,其母和弟弟被送去琼州,这里面大半都是太后的功劳。

此时听到苏慕闲说夏衿是他的救命恩人,太后对夏衿又高看了几分,对她点点头道:“你很好。”

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母亲对你说“你很好”,已是最大的褒奖了,任谁听了都受宠若惊。

偏偏夏衿没有感觉。她只谦虚地笑笑:“恰逢其会罢了,不敢当太后娘娘夸赞。”

这份无感,看在太后眼里便成了宠辱不惊。

太后离去,皇帝吃了药后,便沉沉睡去,夏衿则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偏殿休息。苏慕闲因正当值,便回到皇帝寝宫门口继续站着。

盅虫离休,皇帝这一觉睡得极平稳,夏衿虽在宫中,心里却极安稳,在偏殿里也好好补眠了一觉,天亮时方醒。

醒来之后,她问宫女要了水,梳洗了一番,这才去了正殿,问侍立在门口的苏慕闲:“皇上如何了?”

苏慕闲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里有人听到她的声音,走出来轻声道:“夏姑娘来了?皇上仍未醒,你看是不是要请个脉?”却是那叫阿杏的中年宫女。

“好的,杏姑姑。”夏衿答应一声,跟着她走了进去。

皇帝一如昨晚,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却比昨晚好了许多。

看到夏衿走过来,一个宫女将皇帝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夏衿将微凉的手搭在了皇帝手腕之上。

感觉到指下强有力的脉搏,夏衿收回手来,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皇上。”她只得跪了下去。

“皇上,您醒了?”杏姑娘又惊又喜。

皇帝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旁边的宫女和太监连忙上前扶住他。

因龙体不能亵渎,昨晚他睡熟后,大家又轻手轻脚地帮他把亵衣给穿好了。

“你是……”皇帝眼睛却一直看着夏衿。

“民女夏衿,是太后命人从民间找来给皇上看病的。”夏衿答道。

皇帝又将目光移到杏姑姑身上。

杏姑姑忙解释道:“皇上,您晕迷半个月了,京中御医和各地名医都来看过,俱都束手无策。宣平候老夫人推荐了夏姑娘,说她医术高明。太后便宣她进宫。结果夏姑娘一搭眼就说您身上被人下了盅毒,昨晚夏姑娘帮您把盅虫逼了出来。”

皇帝看向夏衿的目光越发的深邃。

他微一颔首:“起来吧。”

夏衿道了一声谢,站了起来。

杏姑姑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奴婢,在皇帝面前也比其他人更敢说话。她问夏衿:“夏姑娘你刚给皇上请了脉,皇上龙体如何?”

“皇上已无大碍。只半个月未好好进食,身体虚弱些,调养上几日便可康复。”

“如此甚好。”不光是杏姑姑,屋里其他人也都喜形于色。

夏衿看了皇帝一眼。

看来这个皇帝还是挺得人心的,也不枉她辛苦一回。

“皇上您还是躺下吧,现在还不宜动弹。”夏衿见屋里没个主事的人,只得对皇帝道。

皇帝姓安,名叫鸿熙。安鸿熙听了她这话,很是听话地重又躺了下去。

“杏姑姑,皇上久不进食,需得慢慢调养。你让人拿些米汤来,给皇上服下。再熬了昨晚开的药来。”夏衿又道。

杏姑姑吩咐人去做了。

夏衿见安鸿熙躺上阖上了眼,屋里没有什么她可做的,便对杏姑姑点了一下头,转身想要到偏殿去。却不想在门口遇上了太后,只得陪着她又折了回来。

安鸿熙见母亲进来,便重又坐了起来。

太后眼睛里全是血丝,满脸疲惫,显是整夜都没有睡。但看到皇帝醒了,精神似乎还不错,她顿时疲惫全消,连声嘱咐儿子好好歇息,一切有她。

如此,夏衿在宫里又呆了一天一夜,隔半天去给安鸿熙请一次脉,看着宫人给他慢慢增加饮食,直到第二天傍晚,太后才着人将她送出宫来。

宣平候已在宫门口等候多时了。除了他,等在那里的竟然还有刚刚下值的苏慕闲。

“走吧,先回家。”宫门口不宜交谈,宣平候说了一声,便让丫鬟扶着夏衿上了车,他则和苏慕闲骑马,直奔宣平候府。

进了府,宣平候并未让夏衿回后院去,而领着她进了前厅,对她道:“武安候有话要跟你说。”

夏衿转头向苏慕闲看去。

苏慕闲的立体分明的俊颜此时极为严肃,说话直奔主题:“你治好了皇上的病,立下大功一件。如果太后和皇上问你要什么赏赐,你便要求他们重审邵家一案。”

夏衿心里“咯噔”一下,嘴里没有说话,只用她那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苏慕闲。

别是她猜想的那样吧?

苏慕闲见状,解释道:“你不是说你那师父姓邵,而且当年是因为家里被抄,才被卖身为奴的吗?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防此事。邵姓并不多见,所以线索虽不多,却也查出了一些事情来。三十七年前,曾有一个将军叫邵文广,骁勇善战极为了得。结果有人告密,说他里通外国。先皇命人查探,从他书房夹缝里搜出了与匈奴私通的书信来。先皇大怒,欲要杀他,幸得有人求情,又念及他屡建战功,功过相抵,先皇便保全了他的性命,全家被流放到北边极寒之地。”

苏慕闲说到这里,朝宣平候拱了拱手:“当年向先皇求情的,便是宣平候爷。”

宣平候抚须感慨道:“我跟邵将军年纪差不多,又同在军中任职,一起上过战场,感情极为深厚。邵大哥的为人,我不说十分了解,却也知之甚深。我觉得他不是那等里通外国的叛国者,只是先皇深信不疑,我们也无可奈何,更无立场帮其翻案。你的医术既是来自邵家,如今又用其医术救了皇上一命,想来你去求情,皇上定能认真对待。”

“可、可是,邵将军是武将,教我医术的邵婆婆说她家是御医,这怎么会是一家人?邵姓虽不多见,却也是有的呀。他们要不是一家子,那岂不是张冠李戴了?”夏衿结结巴巴地道。

当初她不过是为了给她一身医术和武功找个出处,才胡诌了这么一个邵婆婆。苏慕闲说要帮她查邵婆婆家的事,她也只当笑话来听,并不当真。夏家虽有一个邵婆婆,却又聋又哑还不识字,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人罢了。苏慕闲哪里去找这么一个姓邵的被抄家的御医来?

却不想,他们还真找了这么一个人,时间年龄还对得上号,她真是无语了。唯一一点不对的,是姓邵的是一位将军,而不是御医!

“我当初听邵将军提过,他妹妹善岐黄之术,嫁到了江南。”宣平候道。

“……”夏衿彻底无语了。

看来,合该邵将军这一家子要翻案。否则,怎么什么都对得上号呢?

反正夏衿也不打算要什么赏赐。

钱,她有。把临江新区建好,几万两银子的赚头是有的,她这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更何况,她脑子里赚钱的路子多的是,根本不愁没银子用。

至于地位,她虽然期望夏祁能有出息,以后做了官能护着她,但以夏祁的能力,夏衿相信他以后一定能考中进士的。放着正规的光明大道不走,却央求皇上赏他个小官做——皇上是明君,还不一定会赏官职,最多是给个虚衔——让夏祁一辈子不能上进,被人耻笑,她岂不是犯傻么?

除了钱与地位,她也没什么需求的了。但什么都不要,太后和皇帝恐怕要对她生疑吧?这年头,最怕的是欠人情,想来皇家也如此。倒不如卖宣平候一个好,拿这功劳来给邵将军翻案。

“邵将军真是被冤枉的?你们可有证据?”她问道。

第二百零一章 令我景仰

宣平候手里还确实有证据,否则也不会让夏衿提这个要求了。

他点点头:“有。”

夏衿又问:“先皇办的冤假错案,皇上能让翻案?”

如果是当今圣上办的错案,给他指出,尚好说话。但去世老子办的错案,作儿子的要推翻,便有不孝之嫌。想来对于这种事,皇帝是很不乐意的吧?

宣平候原是把夏衿当个普通女孩儿,最多不过是医术高明些。可她这么一问,宣平候不得不对她正视起来,严肃答道:“皇上是明君,即便是先皇所办之事,只要是错案,他也会照样办理,不会为了孝道而就错就错。”

“好。”夏衿爽快道,“如果太后和皇上问起奖赏一事,我便跟他们提这个要求。”

宣平候站起来,对着夏衿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老夫在此代邵家几十口人多谢夏姑娘大恩。”

夏衿连忙避开,道:“候爷如此,岂不折煞于我?”

宣平候长叹一声:“当年邵大哥与我一同奋战沐血,并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但这么多年,我虽查到一些证据,却没有立场替邵家翻案。现在你能跟皇上提上一句,不光于邵家有恩,便是对我来说也是莫大恩惠。不管这事成不成,能不能翻案,我宣平候也承你的情。你家往后有什么事,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定会倾力相助。”

“候爷万莫如此。如果我师父真是邵将军家人,替邵家翻案,也是我份内之事。”夏衿道。

有些话,不用说太多。以后只看实际行动就是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宣平候便不再多说此事,对夏衿道:“你累了几日,早些回后院歇息吧。令兄在府中一切安好,并已写信回家报了平安,你勿挂念。”

夏衿起身行了一礼:“夏衿告退。”

“夏姑娘……”苏慕闲却唤了她一声。那样子,明摆着是有话要说。

夏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等着他说话。

“那个……”苏慕闲却转向了宣平候,“候爷,我能不能跟夏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苏慕闲虽是晚辈,但在爵位上,却实打实跟宣平候平起平坐。他既提这要求,即便不合礼数,宣平候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不过,宣平候还是很尊重夏衿的。他没有回答苏慕闲的问题,而转过头来问夏衿:“夏姑娘,你看……”

夏衿哪里会顾得什么礼数?她只满心好奇苏慕闲避开旁人,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她冲宣平候歉意地点了点头:“武安候爷有话,我便听听他说什么。”

宣平候不再多话,对苏慕闲微一颔首,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外台阶处便不动了,站在那里背着手,貌似在看风景,实则为屋里两人站岗,同时也顾全了夏衿的清誉。

夏衿望着苏慕闲,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苏慕闲倒也不闪不避,与她对视着。墨玉一般的眸子再不像以前那般干净纯澈,而是变得异常深邃,深邃得让人一眼看不见底。

这双眸子,倒跟皇帝的眼眸有得一拼了。

夏衿默默地想。

说来也是,苏慕闲这短短的两年来,遭遇了别人一辈子都难遇上的事情。父亲去世,唯一的两个亲人,都恨不得他死。他回京,潜伏,伺机出现在皇上面前,夺爵位,与母亲和弟弟面对面拼杀,再为皇帝挡箭,九死一生……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要是再不成长再不深沉,那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了。

“你想说什么话?”见苏慕闲只默默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夏衿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明儿便派人去你家提亲,可好?”苏慕闲开口了。

夏衿倏地睁大了眼睛。

随即她的眉头蹙了起来:“你干嘛又提这话?皇上的病我已治好了,太后答应我不进宫的。”

苏慕闲看她这反应,目光更加深邃,剑眉也同样蹙了起来。

他闲闲地道:“太后是答应,可皇上不一定这么想。”

“你多虑了,我又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夏衿淡淡道。

苏慕闲用怪异的目光瞅着她:“可你看了皇上的龙体。皇上那人吧,虽是明君,却也极自傲。你看了他,他要不把你纳入宫里,成为他的女人,他会很不自在的。”

“……”夏衿很无语。

这都什么人什么世道啊,一个大男人,被女人看了一眼,而且关键部位还打了马赛克,就这么不依不饶的,算怎么一回事?

她不由得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苏慕闲:“你危言耸听吧?皇上是明君,想来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而且,我那是为了救他的命,事急从权。”

苏慕闲斜睨着她:“要不你等着,看看他会不会下旨?”

夏衿瞪了他一眼,气咻咻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无赖地道:“我不管。我本不想救他的,是你一再央求我,说他是明君。现在有了麻烦,你可不能不管。”

“我这不是管了?只要咱们订亲,他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夺人妻室。”

夏衿瞪着眼睛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行不行的,你倒是给个话呀。”苏慕闲也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夏衿面前,自己拿起一杯,呷了一口。

夏衿很想问他,这一切是不是他策划好的。但这样问又显得有些自作多情。要是人家苏慕闲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出于报恩的心理,为她作出牺牲,她那样问岂不是很尴尬?

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苏慕闲的提议。如果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这事倒不用考虑。即便是违了旨意,她化个妆往哪里一躲,以后再找个户合适的人家换个身份,她的日子继续逍遥自在。但现在有夏正谦和舒氏,还有一个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哥哥。有了这些顾虑与牵挂,她做事就不能再随心所欲。

这世道,皇权大过天。违了皇上的旨意,不是被流放,就是被抄斩。

“行。”她干脆地道,“不过你悄悄地派人去,跟我爹娘说一声,交换个庚帖就行了。不要让别人知晓。”

苏慕闲奇怪地问:“为什么要悄悄的?”

候爷来提亲,多荣耀的事啊,何必遮人耳目?他又不是拿不出手。

“皇上不下旨,咱们就当一切没发生。皇上下了旨,等风声过后,咱们再找个机会退亲。”

“……”

苏慕闲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方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夏衿没听懂。

“为什么你不愿意嫁给我?”

夏衿看了他一眼,眉毛微挑,表情轻松地笑道:“你现在可是正正经经的候爷,我听岑姑娘说,京中的闺秀都要为你发狂了。我跟你订亲的事要是传出去,那些小姐们生撕了我的心都有,更不要说嫁给你了。我无权无钱无貌,还是消消停停地过我小老百姓的日子吧。”

苏慕闲却没有笑,淡淡道:“你既成了我的妻,便是武安候夫人,谁敢生撕了你?而且凭你的本事,还怕那些闺阁小姐不成?”

夏衿见苏慕闲一本正经,心里便有些郁闷,再次郑重地声明:“如果你仍是为了那次的事而心中不安,觉得要对我负责。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我夏衿,虽不是不良女子,但也不是那么重名节的。如果过得不好,即便是成了亲我照样和离,更何况咱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咱们门不当户不对,生活在不同的层面。京城的勋贵我一概不知,贵夫人和名门闺秀的话题我也插不进。什么脂粉首饰,哪家娶了亲、哪位生了孩子,我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你执意要报恩,送我个候夫人的身份,我也只能说敬谢不敏。”

苏慕闲的眉头微皱:“我不是为了那件事,也不是为了报恩。我只是单纯地想娶你。”

夏衿一呆,问道:“为什么?”

她还没自恋到觉得苏慕闲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娶她的。

她既不是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才情也不出众,性格还十分汉子,在苏慕闲面前甚至还惨无人道地折磨过钱不缺,苏慕闲被吓跑过,她还教给他许多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这样的一个她,苏慕闲竟然想娶她,他不会是有受虐倾向吧?

又或许,他还有极厉害的对手要对付,觉得她能给他很大的助力?或者她的医术高明,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感觉相处起来十分舒服的女人。”苏慕闲的表情很认真。

“舒服?”夏衿啼笑皆非,“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夸我。”

“你就不怕你沾花惹草时,我打断你的腿,或是给你下一把毒,让你生不如死?有这样的人生活在身边,你还感觉舒服,你没毛病吧?”她笑道。

“我既不会沾花惹草对不住你,你也不会轻易打人下毒,你不是那样的人!”苏慕闲的表情仍是那么淡淡的,眸子里却是极为认真,“夏衿,你虽是女子,却侠义心肠,令我景仰。”

第二百零二章 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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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心肠?

她瞅了瞅苏慕闲。

或许吧。

夏衿不打算再跟苏慕闲讨论这个问题,她看着苏慕闲的眼睛,认真而郑重地道:“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不管你出于道义,还是为了报恩想娶我,也得我愿意嫁给你才行。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不受世俗所拘,随心所欲,我只过我想过的日子,我不会为了躲避麻烦,就委曲自己随便嫁人。

所以,订亲的事,还请你认真的考虑。如果你不愿意跟我演这一场戏,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但既要演戏,那便真是演戏。现在订亲,待风气过后,就取|优|优|小|说|更|新|最|快|.|消婚约,咱们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苏慕闲的脸色涨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像是被她这话气得不轻,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好,让你如此不情愿嫁给我?”

站在门口的宣平候似乎被惊动了,他转过身来,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你没有什么不好,但你不是我的良人。”夏衿十分冷静。

“我不是你良人?那谁是?罗骞吗?”苏慕闲的声音依然很大。

夏衿眸子一紧。她看了苏慕闲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冷,语调却依然不紧不慢:“他也不是。我要嫁的人,不需要多少地位财富,只需让我看得顺眼,并且对我一心一意即可。三妻四妾,沾花惹草,这辈子我是不允许的。还有,我不愿意伺奉恶婆婆,也不愿意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我只想简简单单,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苏慕闲在临江时,就看出夏衿跟罗骞交情匪浅,以为夏衿不愿意嫁给他,是因为罗骞的缘故。此时听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是”,心里便好受了些。

接着再一听夏衿这条件,他顿时乐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看清楚了,我,父亲不在了,母亲即便有也相当于没有,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怕我克死她。我全家上下,就剩了我一个,这人口够简单吧?亲戚虽不少,但我打小就不在京城,跟他们不熟,鲜少来往。我在寺庙长大,向来不近女色。除了你,别的女施主我都没看在眼里过。我也只想简简单单、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谁耐烦整日里家里闹哄哄的,鸡飞狗跳?”

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夏衿。

夏衿瞅着苏慕闲,若有所思。

还别说,如果她要随便嫁一个男人过日子,苏慕闲的条件倒还真合适。

只可惜,她虽对婚姻没信心,对爱情没期许,但重生一世,她还是希望能谈一场恋爱,能跟喜欢的男人共结连理、厮守终生的。

苏慕闲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但她觉得,他对她更多的是感恩、是责任,是敬佩,甚至是一种习惯,习惯了与她相处。他的感情不是像罗骞那样,是男人对女人那种发自内心地喜欢与爱恋。

如果今天苏慕闲出于报恩的心理娶了她,以后他一旦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子,她又该如何自处?虽说她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时代离婚、结婚跟喝水一样容易,但她对于婚姻的态度,是传统而郑重的。更何况,这里面没准还会牵扯到孩子呢?

“这件事,容我考虑一段时间再答复你。”夏衿道。

这答复让苏慕闲很失望。不过他知道夏衿的脾气,她既这样说,那就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这已是很大的进步了。

“那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你家提亲?”他问道。

夏衿点了点头,对他一笑:“多谢。”

这是谢他肯帮她演戏。

苏慕闲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失落,有不甘,更多的是对夏衿的敬佩。

这世上多少女子成亲,对夫婿挑家世、挑相貌、挑财富、挑前程,可夏衿对这些全不放在眼里。她只求对她心思,只求一心一意。

宣平候爷站在门口,苏慕闲和夏衿也不好意思说得太久。商议完此事,苏慕闲便起身告辞,宣平候送他出院门。而夏衿则去了后院。

可转了个弯,路过宣平候府的外书房附近,便听得“叮叮当当”兵器的碰撞声,其间还伴着女子的叫好声。听声音,却是岑子曼。

夏衿寻声而去,便看到外书房平坦而宽敞的院子里,有两个身形颀长、相貌俊朗的男子在练武,一个是夏祁,一个则是岑云舟。岑子曼则在一旁为他们拍手叫好。

夏衿微笑起来,走了进去。

徐长卿也伺立在那里。见她进来,正要出声行礼,夏衿作了个手势,叫他莫要作声,便立在一旁观看起来。

那三人全神贯注,丝毫不知道夏衿进来。直到夏祁把岑云舟打倒在地,转过头得意地冲岑子曼一笑时,才看到了夏衿。

“妹妹,你回来了?”他顾不上擦汗,跑过来问道,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夏衿掏出手帕递给他,一面道:“哥,两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你功夫进步了不少。”

夏祁脸色微红:“是岑大哥让我。”

“哎,我可没让你啊。我岑云舟是实心眼的人,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可从来没有让这么一说。”岑云舟说道。

“真没让。”岑子曼在一旁插嘴道,“夏公子只是缺少对练。现在有我哥做陪练,他进步神速,我哥已不是对手了。”

“好苗子。”宣平候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

他走过来拍了拍夏祁的肩膀,问道:“想不想到军中来搏一搏前程?军中莽汉不少,但缺少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你只要在军中历练上几年,不愁没有好前程。武职虽不如文职金贵,但升职很快,而且全凭本事说话,不必像文官那样,即便中了进士,也还得从地方官做起,慢慢地熬资历。”

“这……”夏祁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候爷好意。只我是家中独子,父母盼我安稳度日,不愿意让我富贵险中求。我不能做不孝子,违背他们的意思。”

宣平候倒也不强求,点点头道:“这我能理解。”(我的《杏霖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二百零三章 许你为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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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进宫一事,自不能瞒着夏祁。前日一早夏祁起来,宣平候老夫人便将他召去,把实情告诉了他。而皇上病了半个月,没有上朝,宣平候将夏衿从临江召来,即便不说,岑家兄妹也能猜到她此来是给皇上看病的。所以对她失踪两日去做了什么,心知肚明。

此时看到宣平宣和夏衿虽面色疲惫,精神头却不错,三人心里便有了数。

事关朝中大事,宣平候和夏衿不提,大家也不好问。闲聊了几句话,夏衿便跟着岑子曼回了内院,洗漱之后兀自休息。

此时皇宫里,太后端坐在皇帝龙床之前,跟他说着什么。屋子里除了这母子两人,一个宫人都没有。

“怎会是她?”安鸿熙听完太后的话,诧异地道,“害了朕,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么多年以来,朕对南疆各族,甚是宽待。换个皇帝,他们也不能多得什么好处吧?”

说到这里,他对太后道:“事情,想来不那么简单。嘉妃恐怕只是个障眼法,那人想把祸水引到南疆去,或是顺势想要除去嘉妃。”

嘉妃,是南疆献进宫的女子,美得倾国倾城,人也活泼开朗没有心机,极受安鸿熙的宠爱。因安鸿熙这次中的是盅毒,而盅术一向流行于南疆苗寨,夏衿给安鸿熙解毒那晚,太后特地在嘉妃宫里安插了多处眼线。结果就发现盅虫从安鸿熙胸口跳出来那一刻,嘉妃从南疆带来的一个宫女嘴里猛地吐出鲜血来。

太后点点头:“哀家也这么想。但线索只到此为止,那下盅的宫女一口咬定是嘉妃指使的,嘉妃则矢口否认。哀家着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出她们跟其他人有密切接触。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

安鸿熙道:“这事先放着,等朕好了再查。母后您这段时间操劳忧心,如今且好好歇息,保重身体要紧。朕虽壮年,膝下犹空,还须母后为儿子保驾护航呢。”

太后这段时间确实累狠了。一面忧心皇帝身体,四处着人寻医问药;一面操心国家大事,防止各处异动。短短半个月来,她不光瘦了许多,还老了差不多十岁,原来的青丝完全花白。再操劳下去,她恐怕就支撑不住了。

可要没有她,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情形,儿子手里的江山……

她不敢再想下去,对安鸿熙笑道:“哀家知道了,会好生保养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她伸手给安鸿熙掖了掖被子:“宣平候举荐的那个小姑娘,医术着实不错,一眼就看出你中的是盅毒。明日再宣她进宫,给你看看。宫里的那些庸医,哀家现在是一个也信不过。”

安鸿熙想起那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容貌虽不是很美,但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秋水无尘,与她对视时似乎能把人的魂都吸进去,让人见之难忘。

他问道:“宣平候从哪里找来的小姑娘?”

夏衿能被宣进宫给皇帝治病,她家背景、家中人的秉性,以及她治过的医案,自是被查了个清楚。

太后便把夏衿的事简单地跟皇帝说了一遍。

想起那双灵动的眸子,再想想自己醒来时差不多一丝不挂,安鸿熙皱了皱眉,对太后道:“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咱们的性命也多一份保障。她既救了朕的性命,光给个医女或低级嫔妃的身份似是不妥。母后您下道懿旨,封她为济妃,择日进宫来吧。”

太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给你治病之前,她便提出不进宫,哀家已答应了她。此时,不好出尔反尔的。”

安鸿熙一怔:“不愿进宫?”

他虽知不是人人都喜欢进宫为妃,但这么明明白白的提出来,而且还以此为条件,真不知这姓夏的女子是年幼无知,还是胆大妄为。

“那便随她吧。”他淡淡道。

皇帝不提这话,太后却放不下了。她犹豫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夏姑娘这个人,还真是放在宫里妥当啊。别的且不说,她医术那么高明,连盅毒都能解,要是被那心怀叵测的人笼络了去,岂不是大祸害?不行不行,这件事,我还得好好跟她说说。”

安鸿熙不置可否。

太后见儿子面色疲惫,叮嘱他好生歇着,便回了自己的慈宁宫。

夏衿回去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被太后宣进了宫里,给皇帝请脉。

这一次,安鸿熙是清醒着的。他看着认真给他拿脉的夏衿,目光冷凝。

”皇上恢复得很好,再调养三日,便可如常。“夏衿收回手来,躬身轻声道。

安鸿熙正值壮年,且常年习武,女色上也甚有节制,故而身体极好。只过了一日,他便可以下床站立一会儿了。即便夏衿不说,太后也知道儿子正在快速地恢复健康。

不过听了这话,她还是很高兴,对夏衿道:“你救了皇上,等于救了天下黎民,功劳甚大,哀家说过要重赏于你。不知你有何要求?”

夏衿将裙子一提,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民女自幼长在闺中,一身所学,皆家中一邵姓女仆所授。她因孤身一人,且年愈四十,不忍一身医术失传,便收我为徒。离世前又告诉民女,她来自京城邵家,只因邵家被人诬陷获罪,才流落为仆,辗转到了我家。她传我医术,别无所求,只希望民女如有机会到了京城,见到高官权贵,能为邵家申冤,还其清白。皇上系真命天子,福大命大,即便不遇民女,也必逢凶化吉。治病一事民女不敢居功。但师父既有所命,民女不敢辞,此时便厚颜恳请皇上能重审邵家旧案。”

说完,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太后跟安鸿熙对视了一眼。

她完全没有想到夏衿会提这么一个要求。

“邵家?”安鸿熙凝神细想了一下,问道,“你那师父,叫什么名字?”

“师父她性情古怪,不肯让民女拜师,平时只让民女跟其他人一样叫她邵婆婆,她的来历、姓名只字不提,民女也不敢问。直到她她弥留之际,才忽然提及邵家之事,话未说完就去世了,故而民女只知道她姓邵,并不知其名字。”

安鸿熙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赏赐?”他又问道。

“回皇上,民女只此一事,别所无求。”

太后见安鸿熙微闭了眼,不再说话,便对宫女挥了挥手:“带夏姑娘到偏殿候着。”

夏衿行了一礼,跟着宫女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太后也出来了,进了偏殿,对夏衿道:“邵家一事,皇上会着人去查。”

夏衿大喜,重又行了一礼:“多谢皇上、太后娘娘隆恩。”

太后让人把她扶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如果哀家想将你留在宫中,且许你妃位,你待如何?”

夏衿吓了一跳,忙又跪了下去:“太后,民女愚钝,且容貌普通,不配伺候皇上。”

太后出尔反尔,心有愧意,此时便也不绕弯子了,对夏衿直言道:“哀家原许你不进宫,自行婚嫁,哀家自不强迫于你。只是此次下盅事件背后指使者尚未查出。你医术高明,此次又救了皇上,哀家担心他们会找到你头上。你在宫里呆着,皇上和哀家会放心许多。夏姑娘你是明白人,想来应该知道哀家的意思吧?”

“民女愿意被囚于宫中,直到皇上查出幕后黑手为止。”夏衿再一磕首,”查出指使者后,还请太后放民女出宫,自行婚嫁。”(我的《杏霖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二百零四章 赏赐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杏霖春》更多支持!太后愕然。

她没想到夏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可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沉着脸问道,威严之势尽显,心里已确定夏衿是无知者无畏了。

清楚皇家生杀大权的人,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哪怕是宣平候这样立了大功,又掌着兵权的候爷,也不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民女明白。”夏衿低头道。

夏衿即便不是这时代的人,对皇家和皇权不如像其他人那么敬畏,但对于熟知历史的人来说,皇权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

否则,以她的骄傲和现代人膝盖的硬度,她是不会遵从这时代的规则,给太后和皇帝行跪拜礼的。

她现在有胆子说这个话,而不是把怀里的玉佩拿出来,凭的就是她看人的本事。

以她这两天的观察,太后能养出皇帝这种明君,能在皇帝晕迷半个月还能稳稳地掌控着朝庭,使得整个国家机器仍有序运转,即便是宣平候、苏慕闲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面上也一点不显慌乱,她绝对是一个睿智而大度的人,胸中丘壑,一点也不比男人差。

这样的人,前面既答应了她不进宫的请求,此时也必不会强逼于她。更不会为了一点威胁,就把她这个皇帝的救命恩人囚于皇宫之内。否则,岂不寒了宣平候这等手掌兵权的老臣的心?

太后没有再说话,只要定定地看着夏衿,目光犀利,似乎要让夏衿知道什么叫害怕。

看淡了生死的人。夏衿哪里会怕这个?真要怕的话,她也不会放着怀里的玉佩不拿出,说出这样挑战皇权的话来。不过为了让太后知道她无知而性情倔强。并不是心机深沉的人,她配合着将额上逼出些汗。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却仍硬挺挺地跪在那里,强顶着不肯松口。

太后见了她这样子,果然松了一口气,淡声道:“起来吧。”

夏衿却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没听见太后说什么,只愣愣地望着她,脸上表情呆滞。

太后这一下终于满意了。

她朝旁边的宫女挥了挥手。

那宫女忙上前去将夏衿扶了起来。

可等宫女的手刚一放开。夏衿又跪了下去。

太后以为她屈服了,想要入宫为妃,而不是被囚于宫中。

却不想夏衿道:“被囚一事,太后娘娘能不能不告之民女的父母?民女的父母系升斗小民,经不住这等惊吓……”

太后将脸一沉:“既知他们受不住惊吓,你为何还要这般顶撞哀家?你就不怕连累你家人?”

“太后圣明,赏罚分明,必不会迁怒民女的家人。”夏衿虽仍一脸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又恢复了刚才的那份倔强。

太后无奈地看她一眼。

这份没眼色和牛脾气。还真不适合在宫里呆着。

她索性跟夏衿说清楚:“你回去吧,不过这段时间好好呆在宣平候府里。待皇上将那背后指使人抓住,你才能自由行动。”

夏衿大喜。再次跪拜:“多谢太后。”

太后又道:“哀家再赏你五进宅子一处,白银两千两,锦帛五十匹,良田二百亩。”

“谢太后厚赏。”夏衿又是一礼。

见夏衿满脸欣喜,太后终于满意了。她挥了挥手:“行了,去吧。明日再来给皇上请脉。”

夏衿答应一声,退出了偏殿。

跟着太监出了皇宫,上了宣平候府的马车,感觉到不远处有几名高手的跟随。夏衿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

看。这就是“侠义心肠”惹的祸。决定救治皇帝时,她不是不知道会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但因为皇帝是明君。她还是出手救了。现在,她得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之下了。

太后既有赏赐,这事是瞒不住的,夏衿也不想隐瞒。宣平候推荐她给皇帝看病,两者就等于绑在了一条船上。她要是获了罪,宣平候府也得不到好去。

回到府里,她便让人去请宣平候夫妇和夏祁,说她有话要说。

大家在前厅聚集。

“怎的?皇上的病又有什么变化不成?”宣平候见夏衿一回来就要见他,心里顿时担心得不行。

“皇上一切安好,如今已能下床了。再调养上几日,便可完全康复。”夏衿道。

“那就好,那就好。”宣平候松了一口气。

“今天我进宫去,太后跟我说了一番话……”夏衿直截了当地把刚才在宫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太后想要让你进宫为妃?”大家先被这消息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一惊,“你自请囚禁宫中?”

宣平候夫妇俩倒也罢了,他们毕竟跟皇家关系亲密,年纪又大,经历的事也多。夏衿这事既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并不觉得稀奇。倒是夏衿的大胆和强硬,让他们十分心惊。

夏祁则是大惊失色。

即便拜了崔先生为师,他的眼界开阔了很多,但皇家于他而言也是有如云端一般的存在。妹妹这几日不光把皇上的病给治好了,竟然还被太后拉拢,想要她进宫为妃,而她,竟然敢当面拒绝!

再一次认识到妹妹的胆识,夏祁骄傲之余,心里对妹妹又十分心疼。

如果妹妹像岑姑娘那样,出身于权贵家庭,有人在她身后为她撑腰,太后恐怕就不会用威胁的手段来把她留在宫里了吧?

“太后是个明理大度的人,她既答应你不进宫,又赏了你宅子田地,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这段时间,你只需好生在府里呆着。不过往后,恐怕你父母得迁到京城来居住了。”宣平候道。

夏衿点点头。

太后赐她宅子和京郊田地。其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把夏衿留在京城里,让其一身医术为皇家所用。

“哥。你看……”夏衿转过头去,看向夏祁。

“妹妹你放心。爹娘定然会同意搬迁到京城里来的。”夏祁安抚她道。

夏正谦和舒氏将他们兄妹俩视为命根子,兄妹俩在哪里,他们就肯定在哪里。

宫里这事,夏衿也只是知会宣平候夫妇一声,并不需要商议讨论什么。大家又说了几句闲话,便散了,各自回院子。

“哥哥。”夏衿叫住夏祁。

夏祁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你帮我约一下苏公子吧。我有话要跟他说。”夏衿道。

夏祁对妹妹既然信任又钦佩,闻言也不问夏衿要见个外男干什么,直接就答应了下来:“行,我这就派人送帖子给他。”

苏慕闲来得很快,夏衿回房歇息了一会儿,便见夏祁院里的下人来报,说苏慕闲到了。

夏衿去了夏祁所住的院子。

这几日夏衿进出宣平候府去皇宫,都是宣平候带着她出进的,她身边并未带侍女。现在她要到外院去,独身一人不像话。夏衿便带上了身穿女装的董方。

“姑娘,这宣平候府好大好气派呀。”董方这几日都老老实实呆在岑子曼那个小院里。此时跟在夏衿身后去外院,看到沿途的风景。不由得惊赞起来。

夏衿笑笑:“这可是候爷在战场上用赫赫战功换来的。”

可不是?宣平候一农家子弟,凭着军中战绩,一路做到候爷,手握权柄,享受荣华富贵;而她董方,出生于富商之家,却流落为仆。这人生际遇,还真是难以琢磨。

董方在心里无限感慨。

宣平候安排夏祁住的是外院一处小院,环境清幽。风景雅致。

夏衿到时,夏祁和苏慕闲正坐在厅里寒喧。见夏衿进来。两人俱都站了起来。

夏衿冲苏慕闲点点头,转头正要跟夏祁说话。忽然听得身后董方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而急促。

她转过身,朝董方看去,却见董方正望着苏慕闲,两眼放光,满脸惊喜。夏衿这才想起董方跟苏慕闲还有一段渊源。

当初董方为救哥哥的命,在街上偷钱,被罗宇指使下人殴打,是苏慕闲将她救下,又送了她银子。只是后来夏衿跟岑子曼、苏慕闲见面时穿的是女装,身后跟着菖蒲;两次救苏慕闲、半夜见面,夏衿都是孤身一人,并未带下人。所以董方一直没有再见过苏慕闲。

“苏公子,你还记得你跟阿墨刚到临江时救的一个小乞丐吗?”夏衿笑着问苏慕闲。

苏慕闲不知夏衿急匆匆让人叫他来,为何说起这么一件事。

他点点头:“记得。”眼神却黯了一黯,许是想起了忠心的阿墨。

董方听夏衿提起这事,眸子顿时亮了一亮。

夏衿指着董方道:“呐,这位就是你那次救的小乞丐。”

苏慕闲诧异地望向董方。

董方连忙上前跪下,给苏慕闲行了一个大礼:“小女子董方,多谢苏公子的救命之恩。”

苏慕闲虚抬了一下手,示意董方起来。又打量了她一眼,转头对夏衿笑道:“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女子。”

“可不是?那时瘦瘦小小,现在已变成大姑娘了。”夏衿笑道。

董方这两年也长得飞快,身材苗条,五官也长开了,杏眼桃腮,端的美貌。再加上她原有的那种富家千金的气质,要不是穿着侍女服饰,任谁都觉得她是个小姐。(《杏霖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查清楚了

第二百零五章

董方见到苏慕闲极为激动,水波盈盈似要掉下泪来。苏慕闲对她似乎并不在意。说完了这句话,他便问夏衿:“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夏祁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看这两人说话相处的样子,分明十分熟稔。可妹妹跟这苏候爷,就是陪岑姑娘出去时见过两次吧?

夏衿并没有回答苏慕闲的问题,转头对夏祁道:“哥,我有话要跟苏公子单独谈谈,你到隔壁屋子坐一下可好?”

夏祁皱了皱眉。

在临江,夏衿穿着男装四处行走,与男人交往,不拘小节,这没什么。可这是京城宣平候府,院子里除了一个徐长卿,其余的下人都是宣平候府的。妹妹要是跟男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宣平候府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虽不乐意,但夏祁向来不敢也不愿意抹夏衿的面子,他看了苏慕闲一眼,站起来走了出去。

“董方,你也出去。”夏衿见董方站在那里,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由提高声音道。

“啊?哦,是。”董方这才回过神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之前,也看了苏慕闲一眼。

夏衿用眼风瞅着苏慕闲,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意。

苏慕闲却似浑然不知,端起茶杯,慢慢地啜饮起春茶来,只等着夏衿说话。

夏衿却没他这份悠闲,直接道:“求亲的人,你派出去没有?”

“派了。”苏慕闲望了过来,将茶碗放下。

“再派人去追回来吧。”夏衿道。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苏慕闲给她的那块玉佩,递还给苏慕闲:“这些都不用了。太后娘娘答应我不进宫了。”将太后跟她的对话说了一遍。

苏慕闲的眸子一紧,望着夏衿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收回目光,看了那块玉佩一眼:“那天你说考虑一下,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夏衿微微一愣,随即将玉佩放到苏慕闲面前的桌上,道:“算是吧。”

她将玉佩还给苏慕闲,又叫他把人追回来,本没有那层意思。在这时代,成亲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不可马虎,她对于嫁不嫁给苏慕闲,自然是慎重的、需要花较长时间考虑的。岂可两三天就草率决定?

但她向来不是个爱解释的人,误会就误会了。苏慕闲又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要娶她的,即便是考虑上两三个月再答复,想来考虑的结果也是拒绝。既如此,又何必拖那么久,让他觉得自己被耍了呢?

“为什么?”苏慕闲沉声问道。

夏衿对他的怒气感觉莫名其妙。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感觉不合适。”

确实不合适。单是两人身份的悬殊,就让夏衿觉得不舒服。她骨子里的傲气,容不得她被京里的贵妃闺秀们诽议,说她灰姑娘嫁了王子,高攀了苏慕闲!

在她夏衿眼里,公候爵位,算得个什么东西!为了这个被人看低,她有病么?

苏慕闲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他“腾”地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玉佩就大步走了出去。

夏衿摇了摇头,待苏慕闲的身影看不见了,她才站了起来,回了岑子曼的院子。

之后那几日,夏衿每日去宫里请一次脉。安鸿熙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而嘉妃那里的事,也暗自查出了结果,顺着跟下盅宫女联系紧密的一个太监慢慢往上查,终于找到了背后指使者——北凉国。

这个北边的游牧民族,这几年一直不安份,时不时的派兵骚扰边境。这次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弄到个会下盅的南疆女子,想要嫁祸于南疆。

确认这个消息准确无误,安鸿熙便下令:“打,给我狠狠地打,不把他们灭了,不解我心头之恨。”

下了打仗的命令之后,他又道:“即便这事是北凉指使,可如果在京中没有内应,也绝不会将手伸进宫里。再给我好好的查一查,务必要将内应揪出来。”

此时又有官员来报:“皇上,您让臣查的邵家案子已查清楚了。”

安鸿熙将身体往后一靠:“讲来。”

官员便把这几日查出来的消息汇报了一遍。

安鸿熙听了,不由得一拳捶在桌子上:“又是北凉!”

原来,当年邵将军骁勇善战,曾将北凉打得大败。北凉对他甚是忌惮,就派人故意做出暗通邵家的样子,引得先皇疑心,最后将邵家流放极寒之地。为了做这件事,他们不惜废掉了几颗安插在京城的暗子。

“派人去北边,将邵家人召回,赐还宅子田地,朕会好好补偿他们。”他命令道。

下官领命而去。

宣平候听得这个消息,大喜,回家对着夏衿深深一揖:“多谢夏姑娘,邵家有救了,皇上下令将他们召回,赐还宅子田地。”

夏衿避开这一礼,心里也挺高兴:“我可不敢居功。要不是候爷您暗中提供的证据,邵家也不会这么快就被赦免。”

宣平候感慨:“几十年不见,也不知邵大哥变成什么样了。我们都老了。”

“邵将军还活着?”夏衿好奇地问道。

宣平候点点头:“明知邵大哥被冤枉,我不能明着帮他伸冤,派人多关照些他们,还是能做到的。邵家人虽被流放,起码都还活着。如今,他们总算沉冤得雪,能重回京城了。”

说着,他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些天我派人去江南查了邵家姑奶奶的消息,她儿女双全,并于十年前在夫家病逝。教你医术的那位,不是邵家姑奶奶。”

胡诌出来的一个人,能是邵家姑奶奶那就有鬼了。夏衿心里嘀咕,面上毫不在意,摆摆手道:“无碍的。邵将军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到头来还受了天大的冤枉。我为他求个情,也是应该的。候爷快莫说这客气话。”

“可要不是为了邵家,你完全可以向太后和皇上提其他的要求。”宣平候坚持道,“你这完全是为了邵家,自己吃了大亏。”

他将一个小匣子放到桌上:“这是一处一百五十亩田地和两处铺面,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你家有何难处,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

第二百零六章 岑家的打算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杏霖春》更多支持!夏衿做了个旧城改造工程,只要把那块地建满房子出售,手里的银子就已花不完了,这还不算太后赐下的宅子、田地呢?她既不缺银子,自然不肯将宣平候和邵家的情份换成银子。

宣平候府和邵家的情份,关键时候可以用来给夏祁博前程,甚至用来给家人保命。这些,是银子换不来的。

“我要是拿了这些东西,良心不安。”她将匣子推了回去,“将军们在前线沐血杀敌,保家卫国,黎民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我如今为邵将军做一点事,不是应该的么?”

“夏姑娘……”宣平候望着夏衿,不由得感慨万千。

岑子曼是他心爱的孙女,从临江回来,嘴里就赞着夏衿,说她行事沉稳大气、性格爽利,比临江城的那些官家小姐强多了。当时宣平候以为夏衿从湖里将孙女救起,又在罗府宴上让她避免了许多麻烦,这才让孙女对她另眼相看。

却不想,这几日夏衿的行事作派,比孙女夸赞的出色十倍都不止。试想,有哪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面对太后、皇上这种生杀掌权者,能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甚至敢驳斥太后,为自己争取利益,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放眼整个京城,能做到这一步的,也没有几个。

这样的胆识,再配上她一身高超的医术,即便是宣平候这种手掌兵权的勋贵,也不敢对夏衿有丝毫的小觑。更不会将她跟一般的女孩儿相待。

“今早我跟你哥哥聊了一会儿,准备举荐他进国子监念书。他虽是崔先生的门徒,但念书不光是考学。也是培养和拓展人脉的机会。国子监里不光有各地举荐的优秀学子,也有官宦人家的子弟。他能在里面念几年书。对他以后走仕途,大有好处。”宣平候道。

夏衿站了起来,对宣平候福了一福:“多谢候爷对我哥哥的提携。”

国子监,国家最高学府,各省、府、县举荐的最顶尖优秀学子聚焦在这里,走科举晋身的豪门、官宦子弟也都在这里入学。这种地方,即便是罗骞这样的世家嫡支、五品官嫡子,轻易也进不到这里来。

虽说像宣平候这样的地位。弄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不算难,但也得走人情讲关系才能办到。

当然,宣平候能为夏祁主动做这件事,这里面也有夏衿救了皇上,并得太后看重的原因在里面。他示恩夏祁,是在报恩、还人情,也有拉拢之意。

“些须小事,何必挂齿。”宣平候摆摆手,笑得一脸的和蔼。

“这事还得临江府罗大人举荐,再层层上报。”他道。“我要送信去临江,你有什么话,或是有信。尽管跟曼姐儿说,让她召了送信护卫来吩咐即可。”

“是。”夏衿很高兴。她正想往临江送信,报个平安,再让夏正谦和舒氏上京来。

当天下午,夏衿跟夏祁商量之后,合写了一封信,托宣平府的护卫带回临江城。

而宣平候那里,回到正院,便跟宣平候老夫人商量:“我看夏姑娘容貌端正。行止有度,且于咱们女儿、孙女和邵家都有恩。不如娶她进门做孙媳妇如何?”

宣平候老夫人笑道:“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说别的,光是夏衿救了皇上性命。且医术被太后看重,不许她离开京城这一点,宣平候府娶了她,就算是帮太后、皇上还了人情,好处大着呢。宣平候府满门忠烈,宫里以后拿夏衿当御医使,也用得放心。

更何况,夏衿的为人,宣平候老夫人也是极喜欢的。

“那就订给舟哥儿吧。你去跟大儿媳妇通个气,待夏姑娘的父母上京,就去提亲。”

“好。”宣平候老夫人爽快道。

他们嘴里的舟哥儿,便是岑云舟,宣平候世子的嫡出次子,品行端正,勤学上进,虽只有十八岁,但曾跟着宣平候上阵杀敌,立下战功,现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德武将军了。

以宣平候显赫的地位,以及岑云舟自身的优秀,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京中豪门、勋贵的最佳择婿人选。只是岑云舟眼界甚高,定要娶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女子为妻。岑家家风清正,岑云舟的大哥又已育有两子,所以宣平候和世子并不催他。

十八、九岁成亲,对于男子来说,并不算晚。

虽然岑云舟配夏衿这样的小郎中之女委曲了些,但既要帮皇家还人情,宣平候自然得拿出岑家最好的子弟。

此时夏衿已回了岑子曼的院子,正跟她说笑着喝茶吃点心,完全没想到自己刚断了苏慕闲的念头,这边又被宣平候夫妇俩看中了。

“皇上的病好了,大家又敢游玩娱乐了。如今天气渐暖,赶明儿我带你去郊外打猎啊。”岑子曼笑吟吟地道。

这段时间因为皇上生病,京里气氛压抑,大家都不敢设宴玩乐,甚至连婚嫁都改期了。现在皇上身体康复,昨日就开始临朝,警报解除,闷在家里多日的岑子曼便坐不住了。

夏衿也是个玩心重的。听了岑子曼的话,也向往不已。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出去玩啊。”她沮丧地道。太后和皇上没有下解禁令,她就得老实在宣平候府呆着,哪儿都不能去。

夏衿在皇宫里的详情,岑子曼虽不清楚,但宣平候老夫人生怕她怠慢了夏衿,更怕她被人利用,无意中被人当刀子害了夏衿,给宣平候府招来大祸,所以特地好好叮嘱了她一番。所以夏衿不能出府之事,她是知道的。

听夏衿这么一说,岑子曼发热的脑子也凉了下来。

不过她是主人,见夏衿情绪不高。她赶紧安抚道:“没关系,现在天气还冷,过段时间再去打猎也好。”又提议。“咱们去前院找哥哥们吧,看看他们是不是仍在练武。”

夏衿无事可做。自然赞同。

两个女孩儿便相携着去了前院。

一进门,就看到一深蓝一石青两个身影正在院子里较劲,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笑。

岑云舟是个武痴,看到夏祁所练的武功,既厉害又实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至人要害,而且手段花样极多。让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这些武功如果能用在战场上,再合适不过了。但古代师承极严,他又不能让夏祁教他,只能换个法子,缠着夏祁不停练习,打算边打边学。

夏祁今年不过十六岁,少年心性,以前在临江,除了夏衿。没人跟他对练。而夏家场地不够宽,夏衿也不欲让人知道她会武功,所以两人对练的时间极少。如今有个现成的陪练。让他能将胸中所学一一演习出来,武功之精进一日千里,所以岑云舟的歪缠正中他的下怀。平时岑云舟有公务时,他就在书房里看书;岑云舟从外面回来,两人就在院子里比划开来。

因此岑子曼和夏衿在下衙的时候来,十有*都看到他们缠斗在一起。

岑子曼虽出身武将家庭,喜好舞枪弄棒,但也不过是个爱好,强身健体而已。对岑云舟和夏祁的对练也只看个热闹,并不懂招数的精妙。夏衿却是行家。一眼就看到岑云舟经过这几日的陪练,竟然武功大涨。所用的正是夏祁的招数,而且活学活用,又变化出许多妙招出来。夏祁这几日武功虽然大涨,却仍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岑云舟,倒是练武的好苗子,最难得的是脑子十分聪明。

夏衿看着场中身穿石青色衣衫,颀长俊朗的岑云舟,暗自忖度。

这两人大概是斗了好一阵了,听到岑子曼的叫好声,岑云舟虚晃一招,露了个破绽,待夏祁欺上前时,将他的胳膊用力一扭,结束了这场搏斗。

“哥,你使诈!”岑子曼倒是看懂了这一招。

岑云舟“哈哈”大笑,将夏祁的胳膊放开,直起身走过来道:“这叫兵不厌诈。”

岑子曼将一条擦汗的布巾递给他,又顺手递了一条给夏祁。

夏祁也不知是练武失败而羞愧,还是因为岑子曼的关切,接布巾时,脸上隐隐透着红晕,黑宝石一般的墨眸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今年十六岁,正是男孩儿向男人变化的时期。前段时间跟夏衿日夜赶路,在马上驰骋,饱受风霜;这几日又天天跟岑云舟练武。只半个月的时间,就变化极大,原本白皙有肉的脸瘦削了许多,变得更加轮廓分明;单薄的身体也变得强壮了一些。已是妥妥的一个男子汉了。

“夏兄弟,我一会儿教你套拳吧。这是我们岑家祖传的拳术,我已禀过父亲了,他同意我传授给你。”岑云舟道。

夏祁将擦过汗的布巾递给徐长卿,诧异道:“为何要传我岑家拳法?”

岑云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你的武功厉害,未经你同意便偷学了,心里甚是不安。我把岑家拳法教给你,这样咱们也算是互不相欠了。”

夏祁火候不到,相斗时只顾着将自己所学一一施展,又要应付岑云舟的拳脚,根本无暇他顾;再加上岑云舟对那些学来的招数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变化了运用,所以夏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厉害招数已被对手学了去。

这会子听岑云舟这么一说,他才醒悟过来。作了个手势,比划了一下,问道:“你刚才使的,可是这一招?”

岑云舟点点头:“正是。”

夏祁笑了起来,正要对岑云舟说没关系,忽然想起自己学的功夫是妹妹的,如今被人偷学了去,有没有关系,还得妹妹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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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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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衿笑笑,对夏祁道:“你的那些功夫,是岑公子跟你练招的时候看会的。现在正儿八经地教你,不公平。你让岑公子给你练两遍拳,你看会多少是多少,这才叫公平。”

岑云舟是个武痴,全部的身心都在功夫上面,对男女之事根本不在意。所以对夏祁这个妹妹,他大致的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搭上一眼能知道这个是夏祁妹妹,而不是府里的丫鬟。至于夏衿的长相身高脾性,他完全不知道,也没在意过。

可听了夏衿这话,他不由得正儿八经地看了夏衿一眼,心想:夏祁这位妹妹,还真挺明白事理,即便是小门户人家出身,也丝毫没有眼皮子浅的毛病,行止有度,难怪自家妹子那么喜欢她。

夏祁听了妹妹这话,再合心意不过了。

他对岑云舟笑道:“岑大哥,咱们就照我妹妹说的办。”

岑云舟颔首同意:“行。”又对夏祁道,“你也别叫我岑大哥了。我在家里排行第二,又痴长你两岁,你叫我一声二哥即可。”

夏祁心里一喜,当即改口:“二哥。”

他到宣平候府这几日,一直呆在这外院里。宣平候老夫妇两个挂心皇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夏衿身上,希望她能把皇上的病治好。所以夏祁这里,也就没那么多功夫招呼,只派了岑云舟来陪他。又因夏祁跟夏衿是一体的,夏祁出了事,夏衿必受影响。因此也不放夏祁出门,只允许他在宣平候府内活动,并随便出入宣平候府书房。

因此夏祁每日只见到岑云舟,偶尔见到岑子曼。还有刚到那日跟着妹妹一起见了宣平候和老夫人一面,岑家其余人并未见到。

对于岑云舟,他开始客气地称他为“岑公子”,练了两天拳之后,岑云舟便让他改了称呼,叫他“岑大哥”。现在“大哥”改为“二哥”,是岑云舟全身心接纳于他,要把他当成岑家正经亲戚看待的意思,是更亲热的表现。这其中微妙的变化,夏祁还是能想明白的。

岑云舟见夏祁喜形于色,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摆了一个姿势对夏祁道:“那我就练两遍拳,你可看仔细了。”

“好。”夏祁应道。

岑云舟便在院子里比划开来,将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最后一个跺脚,地砖竟然被他跺裂了一条缝隙。

夏衿微微颔首。

拳法分为外家拳与内家拳。这岑家拳法将身形与行气相结合,是极不错的一套内家拳法,跟她以精妙招数先夺杀机的功夫完全不一样,前者沉稳厚重,行的是君子大道,后面诡异飘忽,讲的是阴险伏杀。

这岑云舟练着岑家拳法这样的武功,却不唾弃她的诡异小道,甚至还博采众长,吸纳学习,这样的人,以后必成大器。

岑云舟练完一套拳,对夏祁道:“我这是内家拳法,讲究的是在练拳时配合吐纳。”说着,又把如何吐纳,如何运气给夏祁说了一遍。

“岑二哥,你这样,还是教了我。”夏祁不好意思地道。

“我们这拳法光看是看不会的,不像你那种,多看两遍就能领悟其中奥妙,直接运用出来。公平起见,我自然得把吐纳功夫传授给你。”岑云舟笑道。

夏祁这两年在夏衿的影响下,早已摆脱了门第不高、见识浅薄所带来的小家子气。见岑云舟大方豪爽,他便也不扭捏推辞,认真地跟着岑云舟,把吐纳的方法练习了一遍,牢记在心里。

夏祁最大的优点,就是敏而好学。

他记性好,只看了一遍,便将拳法记了个七八,如今又学了吐纳方法,便算是将岑家拳法学会了。

“你先练着,我今儿有事,没时间再练一遍了。待明儿有空了再说。”岑云舟道。

夏家兄妹都清楚,岑云舟这是想让夏祁将吐纳功夫和拳法好好消化一下,明日再看一遍,理解会更深刻,比今天一口气看两遍要强上许多。

夏祁心里感激,夏衿则觉得岑云舟这个人,相当不错。

接下来两天,夏衿不用再进宫了,却又不能出门,便整日在家里呆着。岑子曼虽想留在家里陪她,但京城的夫人小姐们这段时间憋闷久了,如今一旦开禁,便迫不及待地游玩娱乐起来。今儿这家夫人设宴赏花,明日那家姐妹邀去打猎,岑子曼虽觉把夏衿一人留在家里不好,但有些应酬不得不去,否则就要得罪人。只得细细跟夏衿解释了一番,又保证会早些回来,歉意的去了。

夏衿却觉得这样正中下怀。因为练武这种事,是需要消化领悟的,夏祁前两年打基础,现在遇上岑云舟,正好将所学的东西吃透消化和领悟。这时候指点他一番,进步会一日千里。岑子曼出去应酬,她正好指点夏祁,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所以岑子曼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去了前院书房,将夏祁这段时间跟岑云舟练拳时所犯的错误,所需要改正和提高的地方一一点出,并指点他如何练习岑家拳法——夏衿武功比夏祁高出许多,两人同时看岑云舟演练,夏衿对拳法的理解自然比夏祁更深更到位。

夏祁随便拜个老师就能考个县案首出来,脑子的聪明是毋庸置疑的。经夏衿这么一指点,他进步神速,在接下来跟岑云舟的对练中,竟然又渐渐占了上风,将他打得手忙脚乱起来。

这一下岑云舟起了疑心。因为拳脚这种东西,是作不得假的。以他的观察,夏祁前几日并未隐瞒自己的功夫,何以两日不见,就一下子提升了许多?

他召来外院伺候的下人一问,得知这几日,夏公子的妹妹来得很勤,兄妹俩在屋子里嘀咕一阵,夏祁就会到院子里来练一通拳。

这消息让岑云舟甚是惊诧:难道夏祁的妹妹会武功,而且功夫还在她兄长之上?

岑云舟是磊落汉子,心里有所疑,便当即向夏祁问了出来。

夏祁这两年受夏衿影响甚深。夏衿的性子,是不愿意张扬,有什么本事不愿意让人知道,会刻意隐瞒,但一旦别人有所怀疑了,问到她面前,她就会大大方方坦然地承认下来,绝不百般遮掩,作那小家子气状——当初罗骞被她吸引,就是因为这一点。

所以岑云舟这一问,夏祁便承认道:“我的功夫,都是我妹妹教的。”

“什么?”岑云舟大为吃惊,“她教的?”

“对。”夏祁道,“这两日她指点了我一番,我才能进步如此神速。”

岑云舟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不能想象,一个闺阁女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会练出这样厉害的武功来。

在他认识里的女子里,哪个闺秀愿意舞枪弄棒呢?即便是岑子曼,确实喜欢这个,也不过是学些花拳绣腿,不肯下苦功夫去学的。安全问题,自有护卫去做,她们只需要享受生活,哪里还需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去吃那一份苦?

没想到夏祁那个看似柔柔弱弱,话都不多说几句的妹妹,竟然是个武功高手。

也因此,在那日下午,岑子曼和夏衿相携前来看他们练拳的时候,他破天荒地认真打量了夏衿几眼。

嘿,长得还不错,瓜子脸,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如白水银里头养了两丸黑水银,神采奕奕,顾盼生辉;身材也高挑窈窕,举止也落落大方。那略带清冷的气质,更是让她比之大家闺秀也不差。站在妹妹身边,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举止言谈,毫不逊色。

看着这样的夏衿,岑云舟不由得心里一动。

他十八岁了,这两年虽然祖父母和父亲、母亲不明逼,却也话里话外地不停地提示他:到年纪了,该娶妻了。但京中闺秀,没有哪一个他看得上眼的。不是她们不好,闺秀当中,也有像自家妹子那样开朗爽利的,但他是武痴,他总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在这一点上,跟他有同样的爱好。

而眼前这位女子,就很好。

存了这份心,他便上前搭话道:“夏姑娘,听夏兄弟说,他的武功是你教给他的?”

夏衿点点头,含笑道:“正是。”

“那……”岑云舟有些不自然地挠挠头,脸色微红,“在下莽撞,不知能不能跟你比试一下拳脚?”

要是换作别人,岑子曼早就喝斥上了。

一个年轻男子,跑到女孩儿面前要求跟她拳脚相加,肌肤相接,这简单是无礼到了极点。

但岑云舟是个纯纯的武痴,一见到有人武功高强,就走不动道,非得要跟人比试一番方可。不涉及到武功,在人情世故上他还不错。但一到涉及武功方面,他整个心思在那上头,其他的就思量得少了。

所以哥哥这无礼要求,并不是有意。

岑子曼张了张嘴,正要说些玩笑话打趣二哥,再给夏衿解释解释,将话题岔开去。

然而脑子里划过的一个念头,顿时让她闭上了嘴。

要是夏衿能做自己的二嫂……

她看看岑云舟,再看看夏衿,抿嘴一笑,退到旁边去不说话了。(《杏霖春》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二百零八章 她是我媳妇

夏衿这两年只跟夏祁练过拳。夏祁那水平,完全不是她对手,所以练起来根本不过瘾。现在岑云舟这么一说,她也心痒痒起来。至于什么规矩、男女之别,在她眼里就是个屁。而且她相信,岑府的下人不会到处去乱爵舌根的。

于是她笑着点点头:“行啊。”

岑云舟大喜。他环顾了院子一下,对立在廊下的两个一挥手:“都出去。”

下人们连忙退下。

岑子曼放下心来。

还好,二哥粗中有细,还能顾及到夏衿的名声。

岑云舟又打量了夏衿一眼,问道:“你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夏衿到了宣平候府后,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子曼帮她张罗了好几身衣服。今天穿的就是一身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好看是好看,就是繁琐了些,不利于拳打脚踢。

“我那儿有没上身的胡服和靴子,拿给你换。”岑子曼忙道。

她和祖母虽帮夏衿做了几身衣衫,却都是跟她身上穿的这样,全是漂亮的淑女装。至于练武、打猎穿的装束,还没有置办好。夏衿现在的身形和她已差不了多少,这几日如果能去打猎的话,她原打算是把自己没上身的胡服给夏衿穿的。

现在练武也是一样。

“不用了。”夏衿笑道。

对付的岑云舟,不是她夸口,还真不需要她去换衣服。

岑云舟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这是看不起自己的功夫么?

他走到院中站定,对夏衿一抱拳:“请夏姑娘指教。”

夏衿翩然走到他对面站好,微一颔首:“岑公子请。”

岑云舟一个大男人,哪里肯占夏衿的面子?只站在那里不动,等着夏衿进攻,心里还打算着,即便夏衿的功夫不济,他也给她留面子,绝不让她输得太难看——即便夏祁说他的功夫是妹妹教的,岑云舟仍不相信夏衿的武功真的很高明。

岑云舟不动,夏衿也没动弹。以她的本事,身影一动,就能闪到岑云舟身后,将袖子里的匕首抹到他脖子上。但她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本事全部施展出来。只堪堪表现出比夏祁的本事高上一点,就可以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不动,旁观的岑子曼着急起来,对着两人喊道:“愣在那里干嘛,打呀。”

夏衿看了岑云舟一眼,知道他是顾于男人脸面,不好意思先动手,便上前一步,将手一挥,朝岑云舟打去。

岑云舟一愣。

夏衿所使的,正是岑家拳法。

他当下脚上一退,将头一摆,避开了夏衿的进攻,反手朝夏衿抓来——所使功夫,则是从夏祁身上所学来的招数。

夏祁和岑子曼在旁边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这两人,还真有意思。

于是夏衿使着岑家拳法,岑云舟使着夏家招数,两人一来一往地对练起来。

夏衿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整日坐着装淑女,装得她骨头痛,所以这一对练,顿时觉得神清气爽,酣畅淋漓。因此她既不想让岑云舟赢,也不想让他输,只这么拖着他,再一步步逼进,让他把全身本领都使出来。两人你来我往,煞是热闹,直打得难舍难分,势均力敌。

夏衿这里玩得高兴,那边既生她的气,心里又放不下的苏慕闲从皇宫里下了值,不知不觉中策马到了宣平候府。打听到夏姑娘和岑姑娘都在书房这边,便过来了。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夏衿跟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战在一起。两人你踢我一脚,我挥你一拳,打的好不热闹。夏衿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襦裙,飘飘欲仙,煞是好看。苏慕闲见了胸口一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夏衿不愿意嫁给他,难道是看中了岑云舟这小子?

“住手!”他不由得高喝一声。

岑子曼闻声转头,看到是苏慕闲,笑着招呼道:“表哥,你来了?”

来了外人,尽管是自己表兄,岑云舟也不好意思再打下去,忙对夏衿道:“夏姑娘,咱们就到此为止吧。”说着,率先住了手。

夏衿正打得痛快呢,根本不想理会苏慕闲。但岑云舟停了手,她也不好硬逼着人家再打下去,只得也停了下来。但心里有气,不由得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苏慕闲一眼。

苏慕闲却仿若没看到一般,走了过来,把她往后一扯,就像守护神一般挡在了她面前,对岑云舟道:“表哥,如果衿儿有哪里得罪了你,尽管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像什么话?”

在场的几个俱都睁大了眼睛。

衿儿?冲着他来?苏慕闲这是个什么意思?夏衿什么时候跟他成了一家人了,要他来这样帮她出头?

夏衿顿时恼了。两人相熟的关系既被苏慕闲叫破,她也懒得装模作样了,沉声道:“苏慕闲,你什么意思?我跟你没那么熟,衿儿岂是你叫的?”

苏慕闲横横地看了她一眼,便再不理她,转过脸去对岑云舟道:“衿儿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正打算皇上病好就去她家提亲。如果她有哪里做得不当的地方,表哥你冲着我来,不要为难于她。”

“未、未过门的媳妇儿?”大家都被这话惊得不轻,一个个睁着眼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还是夏祁这个作兄长的回神得快,将夏衿刚才那话稍一品味,便知道了她的意思,顿时将脸一沉,对苏慕闲道:“武安候爷请自重。我们夏家虽小门小户,却也不是谁都能侮辱的。如果候爷再糟贱我妹妹的名声,我夏祁非跟你拼了不可。不要以为你是候爷就可以胡乱说话!”

岑云舟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眉毛一挑:“表弟,你自幼在寺庙里长大,不知道女孩儿的名声矜贵,虽情有可原,却理不可恕。你跟夏姑娘没有订亲,却说这话,是败坏她的名声,让她以后如何做人?还不赶紧给夏姑娘赔不是?”

说着,他抬起眸子来,环顾了院子里一圈。虽院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他仍朗声道:“刚才武安候的话,谁也不许外传。要是让爷听到哪个私下里乱嚼舌根,乱棍打死。”

苏慕闲不是刚从寺庙里回来,什么人情世故不懂的毛头小子了。他之所以说那句话,只是看到岑云舟跟夏衿对打,心里着急,生怕媳妇被人抢走,才口不择言。

不过输人不输阵,他可不想认怂,在夏衿面前丢了面子。

他目光锐利地看了岑云舟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表哥不用喊了,这院里没下人。没看清楚场合,我会这么说话吗?衿儿的名声,我比谁都要看重。”说着他一拽夏衿的袖子,“走,我有话跟你说。”

夏衿将袖子一抽:“话我都跟你说清楚了。苏慕闲,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想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这时代最重门第,连罗骞那样,原来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府城推官之子,罗夫人就觉得夏衿只配给他做妾,更何况是苏慕闲这个勋贵候爷?

所以夏祁下意识地便认为苏慕闲想纳自家妹妹为妾,妹妹拒绝了他,他就当着众人的面胡搅蛮缠,坏了妹妹的名声。

当下走上前去就挡在了夏衿前面,对着苏慕闲冷冷地道:“候爷,我妹妹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她与你,并无半分瓜葛。以后还请你不要再纠缠于她。否则,我夏祁就是丢了性命也绝不饶你。”

苏慕闲经历再多,再怎么成长迅速,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大家对他众口一词,全都是在遣责他,尤其是夏衿那狠不得划清界线,永无瓜葛的态度,深深刺伤了他的心。

他看着夏衿,咬着牙问:“夏衿,我再问你一次,你真不愿意嫁给我?”

“不愿意。”夏衿斩钉截铁地道。

“好!”苏慕闲脸色铁青,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轻。他定定地望了夏衿一眼,一扭头,大步朝外离去。

岑子曼看了看夏衿,又转头望向苏慕闲渐行渐远的背影,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

岑云舟望向夏衿的眸子却变得异常明亮。

要说他前一刻只是起了那么一个念头,至于到底要不要娶夏衿为妻,于他也只是在可商榷之列。要是长辈们觉得门第不配,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也不会违背长辈们的意愿,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夏衿十分合他心意。他平生最讨厌那种粘粘乎乎、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子。像夏衿现在这样,处理起事情来毫不拖泥带水,即便苏慕闲的地位比较高,她该不给面子的时候也丝毫不给面子,拒绝得干脆利索,这种飒爽的行事风格,让岑云舟很是喜欢。

回头我就跟祖母说去,免得表弟再来纠缠于她。

他心想。

父母不在跟前,夏祁自觉自己这个作哥哥的,必须担起保护妹妹的责任。为不让岑家兄妹误会夏衿招惹苏慕闲,给夏衿一个解释的机会,苏慕闲一离开,他就问夏衿:“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九章 大智慧

救苏慕闲一命的事,连太后都知道了,夏衿也不再隐瞒,解释道:“就是在临江时,他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我救了他,并且医好了他的伤。他就一直说要报恩,处理好京中的事就去提亲。”

岑子曼微张了嘴。

她没想到在临江时,还有这么一段公案。

她心里跟猫挠似的,十分好奇,想问清楚苏慕闲到底是想纳夏衿为妾,还是娶她为妻。

但为妾的话,问出来对夏衿不尊敬,她只得抑制住心头的好奇,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夏祁仿佛跟她心意相通似的,立刻就问出了她心中所想:“他要纳你为妾还是娶你为妻?”

“为妻。不过我觉得齐大非偶,便没答应。”夏衿说着,便低下头去,做娇羞状。

没办法,这时代就这么个风气。要是说到亲事,还大剌剌地脸不红心不跳,会被别人说你没羞没躁,不是好人家的女儿。

听得这话,院子里一片静默,大家望着夏衿,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不是他们不镇定,实在是夏衿跟苏慕闲的事,大大出乎他们的认知。

岑云舟和岑子曼就不用说了,出身于勋贵之家,豪门勋贵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哪天不听得三五件?即便是夏祁,整日专心读书,流传于市井之间的龌龊事,他也知道不少。

稍有姿色的女子骚首弄姿、使尽手段勾搭贵介公子,丫鬟勾心斗角爬男主人的床,出身寒微的表妹千方百计诱惑豪门表哥……之类之类的事,司空见惯,层出不穷。

他们还没听说过贵公子求娶贫寒女子为妻,却被对方断然拒绝的。而且,这贵公子还是一位玉树临风、相貌、人品、学识都无可挑剔的年轻候爷!

“夏衿,你……”岑子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慕闲年轻俊朗,出身高贵,有爵位有实职;且为人自律,回京这么久,家中只有几个男*奴仆,从不跟那些豪门子弟出去喝花酒;上头仅剩的一个母亲又不在京城,谁嫁了他,一进门就当家,是京中闺秀争相求嫁的对象。即便是她,候门嫡支千金,将军之女,如果没有订亲,表哥又来求娶,她都会满心欢喜地嫁给他。

就这样一个人,以妻位相待,真心求娶,夏衿这么个乡下小郎中之女,竟然断然拒绝,真不知她是傻子还是清高,完全不慕权贵。

夏祁的心思又不同。

刚才所见的苏慕闲,容貌比罗骞英俊,地位也比罗骞高,而且同样是得病或受伤被夏衿所救,他一开口就是娶夏衿为妻。可罗家呢?罗骞不过是五品官之子,他家却张口闭口都嫌夏家门庭低,夏衿只配给罗骞作妾。

呸,跟苏慕闲这武安候比,他们罗家算得了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夏祁对苏慕闲的印象就大好了。

岑云舟则望着夏衿,心绪极为复杂。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夏衿对岑子曼道。

“好。”岑子曼对夏衿笑了笑,转头跟岑云舟告辞。

出了书房的大门,心里藏不住话的岑子曼就忍不住问夏衿:“我表哥挺好的,你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我不是说了吗?齐大非偶。”夏衿笑道,“我一乡下小户人家的女儿,以后挑户人口简单、日子过得去的夫家就行了。像你表哥这样的人,可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这话岑子曼还真相信了。在她看来,夏衿的行事作派虽然很好,但终究是身份寒微,真要嫁给苏慕闲做候夫人,她的日子会很艰难的——京城里的贵妇们,除了生儿育女、帮着丈夫管理内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就是应酬。婚丧嫁娶、生辰贺寿,各种宴席,一个月里起码得有七、八起。不是这圈子里头的人,是很难混的。那些人眼高心高,极为排外,一个不好,夏衿就要闹笑话。

夏衿是聪明人,想来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拒绝表哥的求亲。

如此一想,她的心情就平复下来。看向夏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佩服和喜爱:名利面前,有几人能做到夏衿这样头脑清醒、淡定从容的?

“你哥哥不是要留在国子监念书吗?让他帮你相看一个人品不错的同窗吧。你也十六岁了,该订亲了。别在临江胡乱地许个普通人家,以你的才智本事,许个普通人家太亏了些。”她真心实意地给了夏衿一个提议。

夏衿笑了笑:“这个倒可以。”心里却没在意。

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需要急着出嫁了?古代女子,在家里是宝;做了人家的媳妇,就是一根草了。

而岑云舟这头,本打算去跟祖父母商量一下,好给自己与夏衿求亲的。可看苏慕闲这一被拒绝,而且拒绝的理由是齐大非偶。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地位,虽比苏慕闲稍逊一筹,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要是自己冒冒然地跑到祖母面前说要娶夏衿,结果夏衿自己不愿意,大家见面岂不是尴尬?

还是先相处一段时日,再叫妹妹帮着探探口风再说吧。

打定了主意,他便没有回后院,而是陪着夏祁在书房里下起棋来。

第二天,岑子曼没有出门,而陪着夏衿在家呆着。宣平候老夫人则吃过早饭便出了门,到宫里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后十分高兴地对夏衿道:“太后说,下盅的慕后黑手抓住了,让我们不要再拘着你。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只要不出京城就可以了。”

夏衿还没怎么的,岑子曼就先高兴起来,站起来拍手笑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带你出去打猎赴宴了。”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老夫人。”夏衿对着宣平候老夫人福了一福。

宣平候老夫人摆摆手,笑得满脸慈祥:“原先为了宫里的事,不好让你们露面。现在好了,你们终于可以见见我的家人了。今儿晚上,我让曼姐儿她娘备些酒菜,你们兄妹俩一起到正院来吃饭吧。”

“是。”夏衿自然不会推辞。

到了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夏衿果然见到了岑家的其他家人:岑子曼的父母,即宣平候世子岑长安和世子夫人萧氏,还有她的大哥岑云廷,大嫂曹氏,四岁大的侄儿和两岁大的侄女;还有二房的一家五口。

看到这些人,夏衿终于明白为什么岑子曼的性格这么爽朗娇憨了:岑家第二代及第三代,都没有庶出子女,也没看到姨娘,可见岑家家风清正。在这样简单和睦的家庭,难怪养出岑子曼这样性格的女孩儿。

她是跟宣平候老夫人、世子夫人萧氏,大少奶奶曹氏以及岑子曼、岑子曼的堂妹岑子钰、岑子菁隔着屏风在另一边吃饭的。

其他人都好,客气中带着点热络,唯有世子夫人萧氏,时不时会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她,让她觉得心里怪怪的。

“夏姑娘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呢?”萧氏含笑问道。

“就看看书,做些女红。”夏衿道。

岑子曼可不知道萧氏这是在考察二儿媳妇,笑道:“娘您不知道,夏衿可能干了,我上次去临江时,花一百多两银子跟夏姑娘一起开了一家酒楼。只一年的功夫,就赚了两、三千两银子了呢。”

“这么多?”萧氏吃了一惊,看了夏衿一眼。

“还不止呢。”岑子曼洋洋得意地继续道,“两个月前,夏姑娘用所赚的银钱,把临江那片臭水塘给买了下来,又用了一个极巧的法子,花最少的钱以最短的时间给填平了,又让知府大人把衙门和书院都搬过去。等过了雨季,在那里建起房子,少说还得再赚上几万两银子呢。”

这话一出,不仅是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等女眷,便是屏风那边的宣平候等人都听住了。

“夏公子,曼姐儿刚才所说是真的?夏姑娘真的把临江那片臭水塘给添平了?”宣平候激动地问夏祁。

他也是临江人,平日里极关心家乡的事。那片臭水塘的事,他也常听人抱怨。如今听到说夏衿解决了这一大难题,既然高兴又有些难以置信——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怎么偏就让夏衿这么一个闺阁小姑娘给解决了?

“正是。”说起这个,夏祁也极为得意,把夏衿如何填湖的事给详细地说了一遍。

宣平候听了怔愣良久,这才长叹一声:“令妹大智慧啊!”

比那些读了多少年书,考了举人、进士又当了官的人强多了。

夏祁的话,屏风这边也都听见了。岑子曼的两个堂妹也是活泼的性子。十三岁的大堂妹岑子钰用崇敬地目光看着夏衿,问道:“夏姐姐,你怎么会想出这么个办法来的?那阵子,临江城岂不是很热闹?可惜了,我们都不知道,否则定要去看看,肯定很好玩。”

曹氏心里则盘算着:本以为这夏姑娘只是乡下小郎中的女儿,嫁妆定然寒酸,能有两三百两银子的陪嫁就已不错了,想不到她自己能干,竟然能赚这么多钱。虽会留一些在家中,但嫁妆肯定会非常丰厚。

第二百一十章 郑家姑娘?

曹氏所思虑的,正是世子夫人萧氏所想。昨儿晚上婆婆叫她过去,拉了几句家常,就扯到了岑云舟的婚事上。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是看中了眼前这位夏姑娘。

说实话,当时萧氏是不愿意的。虽然婆婆跟她把夏衿给皇上治好了病的事说了,言明只要成了亲,皇上定然会把救命之恩回报到岑云舟身上。但她并不认为,儿子的前程需要靠别人。儿子有本事自己建功立业,何需沾妻子的光,让妻子在他面前趾高气扬?

再说,夏衿小门小户出身,想来在言行举止上拿不出手,上不了台面。娶这样一个妻子,委实委曲了自己的优秀儿子。

可看到夏衿虽容貌不是很艳丽,却清秀可人,一双眼睛既灵动又沉静;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态度不卑不亢。再加上刚刚听到填湖的事,她的态度完全转变了过来,只觉得能给儿子娶这样一个女子,也很不错。

她脑子里回响起婆婆昨晚说的一句话:“你公公手握重兵,本来就容易受到皇上的猜疑。这时候再娶一个世家女,跟显赫人家联姻,岂不是火上烹油?到那时候,只怕离灭门大祸就不远了。所以咱们家几个孩子,只能跟普通人家婚配。而那位夏姑娘,便是普通人家里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样的姑娘不娶,还娶谁去?”

想到这里,她对夏衿打心眼里亲热起来,问她:“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祖父母都不在了,父亲三兄弟已经分家。如今家中除了我和我哥哥,就只有父亲和母亲。”夏衿答道。

萧氏越发的满意。

夏家人口如此简单,夏祁又是个优秀的孩子,这几日儿子对他都赞不绝口,以后只有为儿子添助力,绝不会拖他的后腿。能养育出这样一对出色的儿女,想来夏家夫妇也是极好的。这样的人家,还真是再好不过了。

而那边,宣平候世子也在跟夏祁聊天,了解夏家的情况。最后的结果,便是跟萧氏一样,对夏家再满意不过了。

屏风两边很和谐地吃完了饭。

临告辞前,萧氏对岑子曼道:“明日是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你带夏姑娘去玩玩吧。”

大长公主,即是当今皇上安鸿熙的同胞姐姐,太后所出,地位尊崇。她是个极会享受的人物,每年春天都会在公主府里办赏花宴,请京中贵妇及贵家公子、小姐参加。

而世子夫人萧氏,则是大长公子的小姑子,驸马萧培安的亲妹妹,两家交往甚丛。所以岑家多带个人去赴宴,于他们而言并不是多大的事。

“太好了。”岑子曼自然十分高兴。

回到两人所居住的清荷居,岑子曼便忙碌开了,将给夏衿做的衣衫都拿了出来,又捧出许多自己的贵重首饰,拿来跟衣衫相配。折腾了半天,最后她终于帮夏衿选定了一袭翡翠撒花洋绉裙上裳,配清淡的霞光色细褶落梅瓣的裙子。夏衿气质清冷,穿冷色调衣衫,更显高贵。

夏衿喜岑子曼的爽朗娇憨,难得她今儿兴致高,便也由得她摆布。

也别说,豪门千金自小就捣鼓自己的穿着打扮,即便是岑子曼不喜这些,耳濡目染之下也差不到哪里去。待夏衿穿上她挑的衣服,再由着丫鬟梳了个头,戴了首饰,一照镜子,发现这身衣服尽显她窈窕身材,清冷气质也更加凸显。

她一时兴起,便给自己化了个妆。凭着高超的化妆技艺,愣是把她六分容貌变成了八分。其实化个十分的容妆也不是不可以,凭着她的手段,将自己打扮成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只是为了玩儿,没必要将自己的保命本事拿出来显摆。

就改变了这么两分,愣是把岑子曼惊艳得一塌糊涂,缠着夏衿也给她化妆。两人一装扮完,互相对视一眼,俱都笑个不停。

“不行,我得去给祖母和母亲瞧瞧。”岑子曼将夏衿一拉,就往正院里跑。夏衿劝阻不住,只得跟着她去了正院,心里倒是暗暗后悔,不该这么随性,惹出麻烦来就不好了。

宣平候老夫人正和儿媳在说话呢,忽见两个美人儿闯了进来,差点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却是哭笑不得,指着岑子曼嗔道:“你呀,没有一天不淘气的。”

世子夫人萧氏却看着夏衿惊艳不已:“你、你是夏姑娘?”

夏衿的化妆就在于不露痕迹。她的眼睛是很美的,如黑宝石一般,熠熠有神,顾盼生辉;脸型也很好,皮肤也很白皙。只是鼻子不够挺,嘴型也不是很好看。此时用明暗手法将鼻子一提,鼻子顿时显得高挺起来,嘴唇也用同样的方法改变,形状完美、饱满有度的美唇便出来了。她这张脸,没有了缺陷,自然就变得十分漂亮起来。

夏衿一笑,对着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优雅一福:“夏衿见过老夫人和夫人。”

“怎么样?漂亮吧?”岑子曼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在祖母和母亲面前不停地晃,得意地道,“夏衿给我化的妆,好厉害。”

女人,不管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还是两三岁的小娃娃,都没有不在意自己这容貌的。宣平候老夫人虽说老,也不过是五十多岁年纪,因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世子夫人萧氏则是三十多岁,半老徐娘风韵尤存。看着岑子曼和夏衿这两张漂亮的脸,她们哪有不心动的,赶紧问夏衿是怎么做到的。

夏衿也不藏私,将自己的所使的几个手段一一说了一遍。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萧氏问道,“莫非也是你那位姓邵的师父教你的?”

“那倒不是。”夏衿笑道,“我一直遗憾我的鼻子不够挺。有一次看哥哥画画,觉得既然能用墨深浅来表现物体的明暗,那将深浅不一的粉扑到鼻子上,是不是能将鼻子也变挺起来呢。结果一捣鼓,发现效果不错。”

“夏姑娘真是聪明。”萧氏是真心赞叹。

宣平候见到儿媳看向夏衿时的满意目光,暗自含笑点头不已。

“明儿个就这么打扮着去赴宴吧。”萧氏又笑道。

岑子曼正要答应,夏衿却道:“我就不要了。”

“为何不要?”岑子曼诧异地看向她。大家赴宴时对衣服首饰精心搭配,容妆极尽精致,不就是为了打扮得更加漂亮,更有面子吗?夏衿有这手段,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夏衿笑笑:“我一小门户姑娘,在宴会上悄没声息地呆着便是了,何必出尽风头,让大家瞩目?没的惹出麻烦来。”

萧氏大赞,对夏衿的满意到了极点。有大本事,却懂得低调行事,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所处位置。这样的心性,于年轻小姑娘何其难得?

岑子曼想了想,觉得夏衿所言甚有道理,点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也跟平时那样装扮好了。不过……”她拉了拉夏衿的袖子,撒娇一般道,“我可以不变得漂亮,但你这手化妆的本事,可得教我。”

“这没问题。”夏衿笑道。

宣平候老夫人只在一旁微笑,看着几个晚辈,心慰不已。

第二日,夏衿便跟着萧氏、曹氏和岑子曼,去大长公主府赴宴。宣平候老夫人上了年纪,不喜热闹;岑二夫人昨晚受了风寒,岑玉钰姐妹便在家侍疾,俱都留在了家里。

大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上胞姐,除了太后和皇后,就数她地位最为尊崇,其所住的府坻,自然是极尽华丽。不要说京外来的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官宦夫人,即便是住在京城的世家夫人,第一次来都会对此惊叹不已。

夏衿从繁华的二十一世纪而来,对于奢华的大长公主府,也只是在心里赞叹一声,面上并无多少震惊之色。这表现看在萧氏眼里,又加了一分满意。

一行人被下人领着,进了门只走了几步,旁边便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世子夫人,您也来了?”

夏衿跟着大家转头一看,却是身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在她身后,还立着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些婆子、丫鬟。

“郑夫人。”看到这妇人,萧氏笑着打了声招呼,目光又看向年轻姑娘,“前段时间听说郑姑娘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

郑姑娘上前行了一礼,道:“好多了,多谢世子夫人掂记着。”

岑子曼悄声在夏衿耳边提醒:“这是吏部尚书家的夫人和小姐。”

吏部尚书?

夏衿不由得一震,抬眸朝那年轻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眼。

这女子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衫,容貌秀丽,看样子十分温婉。只是有些清瘦,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想来是病了一场,还没调养回来的缘故。

莫非这位就是罗夫人给罗骞订下的未婚妻?

夏衿思忖之间,感觉到岑子曼扯了她一下,只得跟着岑子曼上前给郑夫人行礼。

“曼姐儿越长越漂亮了。”郑夫人笑道,又看向夏衿,“这位是……”

第二百一十一章 猜想(和氏壁+)

“这是临江来的夏姑娘。”萧氏笑着介绍道。

那一直低着头的郑姑娘,听到“临江”两个字,身体一震,倏地抬起头来,飞快地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五官十分敏锐,而且注意力一直在郑姑娘身上。郑姑娘这一看过来,她就感觉到了。但让她奇怪的是,郑姑娘看似在看她,但聚焦的地方却在岑子曼身上,而且那惊鸿一瞥的眼神里,竟然满满都是恨意。

这姑娘,莫非跟岑子曼有仇?

夏衿思忖着,待要再一进步研究郑姑娘的目光,却见她又低下了头去。

郑夫人听到“临江”二字,眉毛跳了一下,不过没有朝夏衿看来,而是转头看了自已女儿一眼。见她望了夏衿一眼后就低下头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母女两人的动作都不大,再加上郑家与罗家的亲事,是宣平候老夫人牵的线,萧氏自然知道郑姑娘的未婚夫是罗骞。母女俩听闻“临江”两个字神情异常,也十分正常,萧氏没作他想,亲亲热热地对郑夫人道:“既然在这遇上了,便一块进去吧。”

夏衿注意到郑姑娘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郑夫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抽回,笑着对萧氏道:“你们先请吧,我这女儿大病初愈,身子骨仍有些虚弱。要不是为了让她出来散散心,我今儿就不来了,唉。她走路慢吞吞的,一会儿就要歇一下,我们还是在后面慢慢来好了。世子夫人和岑姑娘、夏姑娘先请。”

萧氏也不勉强,说了两句关切地客气话,便先离开了。

岑子曼拉着夏衿,故意拉后了几步,悄声道:“你知道么?这位郑姑娘,准备许给临江的罗公子。”

果然!

不过夏衿好奇的地方不在这里,而在于郑姑娘与岑子曼有何矛盾上。她问:“你跟她,关系不好?”

岑子曼愕然,抬眼看向夏衿:“何出此言?我跟她没什么来往,说不上好和不好。”

夏衿笑了笑:“我看你跟她在一起都不打招呼不说话,还以为你们关系不好。”

岑子曼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在这里呆久了你就知道,京城闺秀都是扎堆玩的。郑姑娘她们这些文官之女,向来清高,跟我们勋贵家的姑娘也就见面打声招呼的份儿,平日里都不在一块儿玩的,谈不上什么交情不交情。”

夏衿点点头,又试探道:“不过我见你母亲跟郑夫人倒是挺好。”

岑子曼撇撇嘴,脸色红了起来。她装作随意地样子望向别处,嘴里道:“跟我订亲的那人,是郑夫人的侄儿。为了我,我娘自然要跟他们客客气气的。”

“哦?”夏衿一挑眉,既感意外,又觉得尚在情理之中。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权贵的圈子就那么大,互相缔结婚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夏衿有着玲珑七窍心,心思又敏锐,她想着郑姑娘看向岑子曼的眼神,再想想岑子曼未婚夫是郑姑娘的表哥,而罗夫人带着罗骞上了一趟京城,却在回临江后许久方才有消息传回去,说郑家同意了这桩婚事,又想到郑家姑娘一脸的病容……一个大胆的猜想,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看看走在身边一脸娇羞却百般遮掩的岑子曼,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也仅仅是她一个猜想,无凭无据的,又不知郑姑娘是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她即便想提醒岑子曼一声,也无从说起。

只得按下这桩心事不提。

大长公主府面积很大,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一盏茶功夫,才到了公主府的花园。

这花园占地比宣平候府在临江的花园大上许多,里面的奇花异草不是夹杂着种在一起的,而分成了片。现在她们踏入的,就是牡丹园。

此时正值四、五月份仲春时分,满园的牡丹盛开,争奇斗艳,煞是好看。而更好看的则是那些贵妇小姐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比那盛开的花儿还要娇艳。

萧夫人一路走去,跟人打着招呼,夏衿跟着岑子曼不停见礼,甚是忙碌。

岑子曼似乎很不喜欢这种场合,等到萧夫人终于走到与她交好的几个夫人前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地道:“娘,你们在这儿聊天,我跟夏衿四处走走。”

萧夫人深知女儿坐不住的性子,挥了挥手:“去吧。”又叮嘱,“照顾好夏姑娘。”

“知道了。”岑子曼嘟了嘟嘴,拽着夏衿就快步往外走,嘴里还嘟囔道,“老把我当小孩子。”

夏衿失笑。

看着这样天真烂漫的岑子曼,夏衿忍不住问道:“你那未婚夫,你见过么?”

岑子曼不意夏衿会问这个。她嗔怪地看了夏衿一眼,微红着脸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人家关心你嘛。”夏衿道,“嫁人就等于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不好,关系到后半辈子的幸福呢。”

岑子曼见四周虽有人,但距离不算近,她们说话别人听不见,便轻声道:“自然是见过的。”她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你在京城呆久了就知道了,京城的风气是很开放的。男女之间不像临江那样,见个面就要人命似的。这里年轻男女经常一起参加宴会,一起出去打猎。见面说话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不单独在一起就好。”

说着,她声音更小了:“其实彭公子还是我自己瞧中的,回来跟我母亲一说,母亲派人去探了探他家的口风,就把亲事给订下来了。”

“他很好?”夏衿问道。

岑子曼点了点头,脸更红了:“他长得很好看,而且很有才华,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呢,作出来的诗词,被广为传诵。”

夏衿眉头微蹙。

才子什么的,最是风流倜傥,招风引蝶。

“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她又问。

“他父亲是翰林院的编修,他是个举子,准备这两年便下场参加会试。”

夏衿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在牡丹园逛了逛,将牡丹看了个遍,便打算到别处走走。

刚出了牡丹园,就看到四个衣服华丽的年轻姑娘站在那里说话。一个穿紫绡翠纹裙的姑娘抬眼看到岑子曼,立刻抬手招呼了一声:“阿曼。”

“二表姐。”岑子曼提起裙子跑了过去,又转身朝夏衿招招手,“快过来。”

待夏衿过去,一个穿玫瑰紫牡丹花纹长裙的女子用下巴点点她,问道:“这是谁呀?”神色颇为倨傲。

“这是我朋友,临江来的,姓夏,名叫夏衿。”岑子曼似乎不喜这玫瑰紫衣衫的姑娘,绷着小脸说完,又给夏衿介绍这四位姑娘。

一位公国府小姐,两位候府姑娘,还有一位,即那神态倨傲、穿玫瑰紫衣衫的,则是一位郡主,皇帝的弟弟燕王的嫡出女儿,名叫安以珊。

岑子曼的表姐许晴出自卫国公府,大概是看在岑子曼的面上,对夏衿倒挺客气。两位候府姑娘也还好,只有安以珊毫不客气地蹙眉问道:“姓夏?江南有姓夏的世家吗?”

“我并非出自世家。”夏衿温和地道。

“那你爹做什么官的?”安以珊又问。

岑子曼脸上露出气恼之色,但碍于安以珊的身份,紧抿着嘴不敢说话。

“我也并非官宦家的小姐。”夏衿仍然一脸微笑。

安以珊便不理夏衿了,转头对岑子曼道:“阿曼,你别仗着你母亲跟大长公主有亲戚关系,就什么阿狗阿猫都带进公主府来。下次你再这样,我就跟我姑姑说,不让你来参加赏花宴了。”

“什么阿狗阿猫?嘉宁郡主,请你嘴巴放尊重些。夏衿是我的朋友,蔑视她就等于蔑视我。”岑子曼梗着脖子嚷道。

“好了好了,阿曼你少说两句。”岑子曼的表姐许晴忙打圆场,拉了拉岑子曼,“赶紧带你朋友去看花吧。杜鹃园里的杜鹃花开得正艳呢。”

“哼!”岑子曼冷哼一声,拉着夏衿转身就走,走到安以珊她们都听不见的地方,这才恨恨地嘟囔道,“不就是个郡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整天围着我表哥转,千言百计想嫁给他……”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转头对夏衿道:“喂,你赶紧答应嫁给我表哥吧。那嘉宁郡主,可喜欢表哥了,整天围着他转,就想嫁给他。你要是答应我表哥的求婚,跟我表哥成了亲,嘉宁郡主还不得被活活气死。哈哈……”说着,很欢乐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夏衿无语。

“婚姻大事,岂是拿来赌气的。”她道。

“怎么赌气了?我表哥哪里不好?”岑子曼嚷嚷起来。

夏衿见有人朝这边望来,忙伸手捂住岑子曼的嘴:“这种地方,咱们不讨论这种问题好么?”

岑子曼将她的手扒开,气哼哼地道:“反正啊,你不嫁他是你没福气。”声音却放轻了许多。

夏衿笑着摇摇头,也懒得跟岑子曼争执:“走罢,不是说杜鹃开得好么?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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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阿黛》

作者:糖拌饭

简介:这是一个在聊斋的故事里家长里短,发家致富的生活传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染黑了

(感谢胖胖25指出的一个bug,就此将大长公主改为长公主。在明制中,皇姑曰大长公主,皇姊妹曰长公主,皇女曰公主。我资料没查好,抱歉。)

两人看了杜鹃,又进了竹园,最后到了园中的池塘边。

北方不比江南,处处是水。临江宣平候府能有一个如同小湖那么宽的池塘,园中也处处都是溪流水景。但这长公主府,各种极尽奢华,但水景却不多,中间园子开了一块方圆五、六亩的池塘,便已是很不错的景致了。

“走吧,那边有条船,咱们上去,叫船娘把船撑到池塘中央去。”岑子曼兴致勃勃地拉着夏衿往池塘边走去。

“等等。”夏衿拉住了岑子曼。

“怎么了?”

夏衿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方向:“我好像看到那位嘉宁郡主了。”

“啊?”岑子曼转头张望,“在哪儿?”

“左前方那棵榆树前面的池塘边。”

岑子曼将视线移了移,终于看到了安以珊那身显眼的玫瑰紫牡丹花纹长裙。

“咦,她在那儿干嘛?”岑子曼见安以珊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光跟她在一起的许睛等人不见了,便是跟着她的丫鬟婆子也一个都不见,不由紧张道,“她不会有什么想不开,要跳水吧?”

在临江落过水,差点被淹死,岑子曼对池塘这种地方,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站得近些就觉得心里发慌。所以看到安以珊就站在水边,往前走一步就落入水里了,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转头对丫鬟雪儿道:“你去,把嘉宁郡主安全带回来。”

雪儿正要过去。夏衿却一把拉住她:“等等。”

岑子曼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轻轻蹙眉,心里忽然不悦。

她还以为夏衿是因为嘉宁郡主刚才对她无礼。所以不愿意帮她一把呢。

“我看到你表哥过来了。”夏衿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岑子曼转头一看,果然。从另一头的小道上缓缓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苏慕闲,后面跟着一个小厮。

苏慕闲慢慢地踱着步,表情闲适安然,一边走一边还打量着四周景象,似乎是赏景走到这里来的。

“表哥?”岑子曼看看苏慕闲,再看看嘉宁郡主,上齿咬住了下唇。

“姑娘。”雪儿唤了一声。请示自己还要不要过去。

岑子曼连忙摆摆手:“不用去了。”皱着眉,眼睛紧紧地盯着那边。

夏衿眼尖,看到榆树后面的树丛时不时地动一下,再看看苏慕闲那闲适的表情,便知两人并不是约会,而是安以珊单方面地想干点什么。

她看了看离安以珊只有一步之而遥的池塘,对岑子曼道:“你要是不想有嘉宁郡主这么一个表嫂,你就朝你表哥喊一声。”

“啊?”岑子曼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她转过头去,想明白夏衿是什么意思,准备朝那边叫喊时。只听“扑通”一声,安以珊已经跳进池塘里去了。

“啊!”一个小丫鬟从树后跑了过来,对着池塘看了看。哭叫道,“郡主,郡主……”

然后她转过头来,看到苏慕闲,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跑过去揪住他的衣服就大哭:“候爷,候爷,求求你救救我们郡主吧。郡主她掉到水里去了。”

而那边嘉宁郡主已在水里手脚乱舞,一个劲儿地扑腾起来。

苏慕闲大概是刚才看到嘉宁郡主了。急急地转了身,正要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走。就听到那边叫喊,紧接着就被小丫鬟把衣服给揪住了。

他转过头来。朝池塘看了一眼,对小厮道:“阿砚,你会游泳吧?赶紧下水去把郡主给救上来。”

“啊?”阿砚和郡主家的那个丫鬟都呆愣住了。

嘉宁郡主设这个计,就是引诱苏慕闲下水救人。年轻男女在水是衣衫单薄,又肌肤相亲,一个未嫁,一个未娶,再没理由不成亲的。如此,她就能嫁给苏慕闲了。

却不想,苏慕闲竟然叫他的小厮下水救人!

男仆碰到千金小姐的身子,是对那女子极大的侮辱。任何主子,只要自己有办法,就不会对男仆下这么一个命令。

小丫鬟怒了:“候爷,我家郡主金尊玉贵,哪能让男仆碰她的身?你叫小厮救人,是何用意?想要侮辱我家郡主不成?”

“哎,嫂溺叔援,事当从权。阿砚不下水没办法呀,我又不会游泳。”苏慕闲摊摊手道。

“你撒谎!”小丫鬟看主子在水里扑腾的时间久了,苏慕闲这里还稳坐钓鱼台,说话仍然不紧不慢,声音都急变了,“去年你回来时,还下水救过小郡王!”

“唉,那次之后,我就怕了,再不敢下水了。”苏慕闲一脸为难的样子。

小丫鬟跺跺脚,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候爷,小人到底要不要下去救人?”阿砚请示道。

苏慕闲一指小丫鬟:“听她的吧,她说救你就去救,她说不救就不救。”

“候爷!”小丫鬟大叫一声,“你见死不救,你就不怕王爷找你麻烦吗?”

苏慕闲将脸一冷:“你是她的丫鬟,主子有危险你都不救,还有精力跟我在这吵架,其罪该死!”

苏慕闲这话说到后面,表情极为凌厉,那小丫鬟顿时被吓得面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虽已四、五月,但池塘里的水还是很凉的。即便那处水并不深,安以珊在冷水里扑腾久了,又惊又怕又冷,终于顶不住,慢慢地沉了下来。而苏慕闲冷眼看着平静下来的湖面,脸色冷凝,只不作声。

“这、这这……”这边的岑子曼看这情形,结巴着不知说什么好,抬脚就想往那边跑。

她这是准备要去救人。

夏衿一把抓住她的衣衫。

“喂,你干什么?再不救她就死了。”岑子曼又急又怒,伸出脚就想将夏衿踹开。

夏衿将身体一避,平静地道:“她死不了。那树丛后面藏着人。”

岑子曼一愣,朝那边看去。

“她只是想算计你表哥,好嫁给他。不是真的想死。”夏衿又道,“现在只看谁坚持到最后。你过去了,就是添乱,没准那刁蛮的郡主到头来还把气撒到你身上。”

岑子曼想想安以珊那脾气,抿了抿嘴,站在那里不再动弹。

而那边小丫鬟看到自家郡主起先还挣扎几下,现在沉下去好久没浮上来,偏身边的苏慕闲还无动于衷。她终于忍不住了,高声叫道:“吴嬷嬷,张嬷嬷,快,快救郡主。”

旁边的树丛里飞快地窜出两个人来,朝池塘飞奔而去,衣服也来不及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朝安以珊沉下去的方向游去。不一会儿,就把安以珊的从水里托了出来。

安以珊虽然喝了几口水,但神志还是清醒的。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像一只离了水躺在陆地上的鱼儿。

两个婆子将她拖到了岸上,小丫鬟赶紧伸手去扶,又不停地拍背,给她控水。

百忙之中,她还不忘回头看上一眼,想让苏慕闲上前关心几句,好歹别让自家郡主白受这一回罪。

然而这一看,她却是一呆。

此时除了她们这几人,四周一片寂静,哪里还有苏慕闲主仆的身影?

她回头看着连连咳嗽的安以珊,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了下来,哽咽道:“郡主……”

这边厢,岑子曼呆呆地看着安以珊像死狗一般被拖上来,而苏慕闲事不关已的转身即走,连看看安以珊是否安好的举动都没有。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喃喃道:“他、他竟然……”下面的话却不知如何去说。

夏衿也在心里唏嘘:当年那个看到小乞丐被打,不知有没有危险就冲上去救护的干净澄澈的少年郎,如今也变得精明而冷酷,如同一张洁白的纸,终于被这世间的阴暗面染黑了。

而当初率先在那张纸上点上墨点的,是她。所以看到这样的苏慕闲,她不知应该感到欣慰,还是应该感到愧疚。

不过,这世上的阴暗面是如此之大,魑魅魍魉无处不在。一只能血淋淋的撕碎猎物的老虎,总比一只善良的小白兔活得更久一些吧?苏慕闲能不滥发善心,冷酷地看着对方所施的阴谋诡计在阳光下破灭,这样的他,比起以前来会活得更轻松,也能走得更远。

她还是应该为他感觉欣慰才对。

看到那边的下人拿了厚披风,给安以珊披上;又从食盒里拿出一碗姜汤给她喝。有条不索地做完这些,这才扶着她走了。岑子曼站立在那里好半晌,这才转过身来,对夏衿道:“走吧。”

夏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跟在她身后朝前走。不一会儿,她跟着岑子曼回了牡丹园。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岑子曼哪儿都没去,只坐在萧氏身边默默吃点心喝茶。萧氏感觉女儿情绪似乎不对,又陪着那些贵妇聊了一会儿天,就站起身来告辞。

她们来的时候乘了三辆马车,萧氏一辆,岑子曼和夏衿一辆,还有一辆坐着丫鬟婆子。

出了长公主府,站在马车前,萧氏朝岑子曼招招手:“曼姐儿,来,娘有点事要跟你说。”又歉意地对夏衿笑一笑,“是亲戚家的一点子事,我跟她说说。夏姑娘你一个人坐车没事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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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邻居

“没事。”夏衿笑着摇摇头,“从临江到京城那一路我都是一人坐车的。”

萧氏点点头,不再多话,拉着岑子曼上了马车。

夏衿则上了后面那一辆。

等到马车在宣平候府前停下,岑子曼从萧氏的车上下来时,脸上又堆起了活泼的笑容,拉着夏衿问她:“累不累?累的话咱们叫婆子把轿子抬来,乘轿子进去。”说完又歉意道,“对不住啊,嘉宁郡主落水的时候,我不该误会你,以为你记她的仇,不让我去救她。”

夏衿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人虽然脾气投契,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更没有共过患难。互相不了解,一遇到事就怀疑对方,这很正常。

“是我没跟你说清楚。”她笑道,又拉着岑子曼往里走,“走罢,我不累。”

“只是表哥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在临江时,不是这样子的。”说起这事,岑子曼还是一脸怅然。

夏衿不作评价,只陈述事实:“今天他要心软一点,就得娶嘉宁郡主了。”

“那是。”岑子曼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所以,还是变成这样比较好吧,至少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算计。”

“说起来,那嘉宁郡主也不错啊,身份又高,长得也美,对你表哥也一往情深,为何你表哥不愿意娶她呢?”夏衿满心疑惑。她没把她跟苏慕闲的纠葛当回事,所以并不认为苏慕闲是为了她才回拒这门亲事的。

说起这个,岑子曼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冷:“燕王府嫡出庶出的孩子加在一起足有十个,只有她一个女儿,又是王妃嫡出,十分受宠,所以养成了娇纵性子。前段时间有人冲撞了她的马车,被她叫下人当场就给活活打死了。我表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表哥以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挺善良的一个人,自然百般看不惯她这行事,哪里肯娶她?嘉宁郡主逼着燕王妃托人去提亲,被表哥借口孝期未过,直接给拒绝了。表哥是御前侍卫,太后又肯看顾他。上头有太后压着,嘉宁郡主也不敢闹得太过,想来是没办法了,才使出了今儿这种招数。”

夏衿没有再说话。

两人回到院里歇息,下午哪儿都没去。

夏衿是个既能动又能静的性子。要她连续奔波数月去做事,她也不觉得累;呆在一个地方哪儿都不去,只在家里蹲着当蘑菇,她也丝毫不觉得烦躁。

岑子曼却是个喜动不喜静的,在家里闷了一个下午,她便坐不住了,跑过来对夏衿道:“我们去外院看哥哥们打拳吧。”

夏衿从书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道:“你去罢,我身子懒懒的,不想动弹。”

“去吧去吧。”岑子曼拉着她的胳膊猛摇,撒娇卖痴,“我在家里闷得慌,就当你陪我。”

夏衿正要说话,就见董方掀帘进来,禀道:“岑姑娘,外面来了个婆子,说二公子想请您跟我家姑娘去前院练拳。”

岑子曼欢快地跳了起来:“哈,看吧,我哥都催咱们出去了。”

夏衿昨日也是一时兴起,才陪着岑云舟练了几招,今天却不想再陪练了。舒氏以前整日絮叨说女孩儿的名声最重要,夏衿在古代呆的时间愈久,就愈明白这一点。看看上午的事,即便是贵为郡主,如果被男仆所救,名声就要毁了,以后也许不上好亲事。所以她在岑府的行事,还是谨慎些吧。

要是传出不好的风声,或是被萧夫人误会她在勾引岑云舟,她在岑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偏太后赐下来的宅子她还没来得及去看,而且离开家时太过匆忙,她身上只带了三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也不知那宅子要不要修缮,用这点钱修缮到底够不够。

“不如,你陪我去看宅子吧。”她道。心里决定如果那宅子完好,就早日搬到那边去住。

虽岑家人很好,但住在别人家里,总没有自已家那么自在。

岑子曼性子活泼,人却不笨。听到夏衿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她的手一顿,狐疑地看着夏衿,小心问道:“不会是我闹得你烦,你想搬出去住吧?”

“想什么呢?”夏衿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要是太后赐给你一所大宅子,而且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你不掂记着想去看一眼啊?”

岑子曼讪讪笑了起来:“还真是。”转而又道,“那哥哥他们那边……”

“那不光是我的宅子,也是我哥要住的地方呀,自然是叫他一起去了。如果你哥有空,想要一起去,那求之不得,这样咱们就不用带那么多护院了呢。”

听得这么一说,岑子曼兴奋起来,转头对外面道:“雪儿你进来。”

待雪儿进来,她便嘱咐了几句,又叫婆子出去吩咐,让下人准备马车。

一盏茶功夫后,夏衿和岑子曼到岑府大门处时,便见夏祁、岑云舟已在那儿等着了。但除了他们俩,旁边竟然站着一个不速之客。那俊朗的面容,玉树临风的身姿,不是苏慕闲还能是谁?

岑子曼因上午的那件事,面对苏慕闲时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上前打了声招呼:“表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今天沐休。”苏慕闲道,眸子却在夏衿脸上一划而过。

他是御前侍卫,当值的时间跟那些朝臣不一样。一当值就连续几日,休息的时间自然也是连续几日。

岑子曼看了夏衿一眼,没有再问什么,直接道:“上车吧。”率先上了马车。

待夏衿也上了车,夏祁、岑云舟和苏慕闲便翻身上马,护着马车往猫儿胡同去——太后御赐的那所宅子,就位于猫儿胡同。地理位置虽不如卫国公府、宣平候这些豪门勋贵所在的街道好,却也是京中官宦人家所聚居的地方,算得上是好地段了。

马车在街道上行走大概有一顿饭功夫,便在一处宅子门前停了下来,岑云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妹妹,到了。”

夏衿跟在岑子曼身后下了车,抬眼一看,便见一扇朱漆大门极为宽大齐整,上面的油漆像是新刷上去的,在阳光上,泛着艳丽的光芒。门前的两座石狮也干干净净,完完整整,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斑斑驳驳,落败不堪。

“这宅子……”她有些疑惑。

一般来说,太后、皇帝手中所握着的宅子,甚本上都是被抄了家或被查处撤职的官员的旧坻,这些人或被杀或流放,宅子财物便充了公,再由太后、皇上赏赐给有功的官员、下属。

这些宅子,不知会被太后、皇帝握在手里多久,而且平时绝不会派人来维护修缮。待得被赐,重得宅子的主人须得花大力气和钱财修整一番,才能住得进去。

“哦。”岑云舟在旁边笑道,“这宅子,我祖父派人来修整过。大门和外面两进院子修得差不多了,里面三进还在修缮之中。夏姑娘今儿要进去看,也只能看前面两进。”

夏衿很是意外:“这怎么好意思?”不声不响地,岑家就帮她把宅子修好了。而且照这先斩后奏的行事风格来看,修缮房屋所花的钱,夏家即便要给,岑家也定是不会要的。

她转头看了夏祁一眼,不知他知不知道这回事。却见夏祁眉头微蹙,也朝她看将过来。

看来哥哥也被蒙在鼓里。

“只是除除荒草,整整地面,修修门窗,再把屋顶上的瓦整一整,派些下人,再请两个工匠来做几日就完事,并没花什么功夫。”岑云舟笑道,“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二位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叫他们再返返工。”

夏衿暗叹一声,只得道:“走罢,进去看看。”说着想要迈脚,却听到身后“辘辘”的马车声朝这边驶,紧接着便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夏衿转过身,朝那边看去。

便见对面宅子有人迎了出来,又有婆子在马车前放上凳子,显然马车是对面邻居的,而乘坐马车的则是那家的女眷。

夏衿朝岑子曼瞥了一眼。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似乎在等着马车里的人下车,夏衿也只得等着。

先是一个丫鬟从车里下来,紧接着是一只精美的绣花鞋踩在凳子上,一只白皙修长的纤纤玉指也从车里伸了出来。

先下来的丫鬟忙上前去,扶住了那只手。

待得那人从车里探出头来,秀丽而消瘦的脸庞甫一露面,夏衿便愣了一愣。

她万没想到住在她家对面的,竟然是跟罗骞订了亲的郑姑娘。

郑姑娘大概没想到对面门口站着许多人,身体一晃,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姑娘小心。”她的丫鬟忙上前扶紧。

岑子曼还以为车上坐的是郑家老夫人或夫人。如果在此遇见,她转身进门不打声招呼,就显得极为无礼,故而在此等候。

此时见下来的是郑姑娘,她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对郑姑娘笑了一笑,打声招呼:“郑姑娘。”便要转身往里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君子好逑

“哎,岑姑娘……”郑姑娘却叫住了她。

岑子曼只得再转过身来,望向她。

郑姑娘打量了一下那扇敞开的朱红大门,问道,“岑姑娘,这处宅子是你家买的?”

“不是。”岑子曼抬了抬手,指着夏衿道,“是夏姑娘家的,我陪她过来看看。”

郑姑娘疑惑地看了夏衿一眼,转过头又向岑子曼温婉地笑道:“可……这宅子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吧?”

岑子曼有些不高兴了:“反正这宅子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至于怎么得来的,就不劳郑姑娘操心了。”

“对不住,是我多事了。我只好奇我家对门住的是什么人,实不是怀疑什么。”郑姑娘倒是一点不生气,仍是一脸温婉的笑。

说着,她又转过脸来,对夏衿道:“夏姑娘,刚才如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夏衿笑了笑:“没事。”

岑子曼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郑姑娘一副好脾性的样子,她自己个儿倒不好意思了,歉意地道:“我性子不好,刚才说的不对,郑姑娘不要见怪。”

“怎会见怪?”郑姑娘笑了笑,道了声“告辞”,眼神却朝岑云舟、苏慕闲和夏祁那边不以意地扫了一眼,在苏慕闲和夏祁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走罢。”岑云舟见状,招呼了大家一声,率先进了门。

夏衿望着郑姑娘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低声问岑子曼:“她叫什么名字?”

“郑婉如。”

夏衿点了点头,拉了岑子曼一下:“进去吧。”跟着大家一起进了新宅子。

这是一处五进的宅子。一进门就是个有着精美浮雕、喻意吉祥的图案的影壁,转过来是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堆砌着假山。种了些果树和花木,设计得十分雅致。

沿着回廊。过了院子,便是这宅子的外厅。歇山式琉璃瓦屋顶,宏大的斗拱,色彩鲜艳的苏子彩画,朱红色的粗大柱子,看上去十分气派。

穿过外厅,便是外院。这院子比外面那个略大,套了两处院落。布置得也十分清雅。

岑子曼看了,转头对夏衿道:“这里以前定然是哪位文官所住的地方,布置得比我们家强多了。”

“曼姐儿!”岑云舟一声喝斥。

岑子曼转过头,看到哥哥怒视着自己,再一想自己刚才的话,赶紧吐了吐舌头,对夏衿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这处宅子已由太后赐给了夏衿,是夏家以后所住的新居。她却在这里提起不知怎么倒了大霉的前任居住者,这太不吉利了。

“没事。我是百邪不入体的人,镇得住宅子,不怕说这个。”夏衿笑道。

苏慕闲深深看她一眼。

他今天虽然到了岑家。又跟着一起来看夏家新宅子,但一路上却显得很沉默。岑云舟因想娶夏衿,对他心有芥蒂,不愿意搭理他;夏祁虽对他有好感,觉得他喜欢自家妹妹,很有眼光,又愿意上门求娶,态度真诚,但苏慕闲昨日当众说了那番让夏衿难堪的话。他这个作哥哥的,便不好对苏慕闲太过亲热。所以这一路上。也没跟他说话。

于是一行人,除了岑子曼叽叽喳喳说得热闹。夏衿时不时地应和她两句,跟在后面的三个男人,全都默不作声。

后面三进院子都还在修缮,夏衿他们还是进去看了一眼,便见来来去去的到处是干活的人。他们不光只修缮房屋,便是院中的小池和假山、水井,都要里里外外地掏上一遍,将里面的杂物清理干净。

“岑二哥,你们想得这般周到,我们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夏祁看了,对岑家很是感激。

岑云舟见夏衿主动跟他说话,心里狂跳,一摆手道:“我祖父、祖母都是把你们当成亲孙子、孙女看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帮这点忙算得了什么?”

说着他又笑:“要说感谢,也是我感谢你们才对。夏姑娘你给我姑姑治好了病,又把我妹妹从湖里救起来,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呢,做这点事,算得了什么?”

“恰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夏衿客气道。

夏祁望着这面积宽大、建筑精美的宅子,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们一家四口,从夏府那狭窄的南院搬出来,搬到夏家破旧的老宅里,然后赁了临江城东罗骞的宅子,再在那附近买了处两进小院,最后,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有了一处这么宽敞精致的五进大宅子。两年多的时间,搬了四次家,一次比一次住的好。而这一次次的搬家,他和父亲竟都出不上力,全都是夏衿这个年纪最小的闺阁女孩儿一个人的功劳。

夏祁再一次感觉到了挫败。

“妹妹,这次又靠你了。”他走近夏衿,低声道。

夏衿转过头来,如墨的眸子波光流转。

她笑道:“你给我拿个进士回来就行了,别的都不用多说。”

夏祁用力地点点头:“我会的。”

“不知爹娘怎么样了。”夏衿望着灰蓝色的渺远的天空,叹了一口气。

“我祖父派了人快马加鞭地去报信,再护送他们过来,伯父、伯母应该很快就能到了。”一直在认真听兄妹俩对话的岑云舟忙道。

“是啊,你父母都是极和气的人。到时候你们搬了家,我就可以经常到你家玩了。”岑子曼欢快地对夏衿道。

夏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赶紧将目光收回来,耳根上却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夏衿目光闪了闪,建议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回去歇一歇,就该吃晚饭了。”

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苏慕闲也不知来做什么的。跟着大家一路来又一路去,却又什么话都不说。待得大家在宣平候府门前停下来时,他便告辞离开了。

路过前院。夏衿对岑子曼道:“你先回去吧,我跟我哥哥说几句话。”

岑子曼也没在意。带着丫鬟先走了。岑云舟见状,转身进了他的书房。

夏祁领着夏衿进了他所住的屋子,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怎么了?”神色有些紧张。

他这妹妹,做事一向沉稳。如果没发生什么大事,她是不会这么正儿八经地避开所有人找他说话的。

夏衿也不拐弯抹角,盯着夏祁道:“哥,你是不是喜欢岑姑娘?”

夏祁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红得能滴得出血来。

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躲闪起来,结结巴巴道:“哪、哪有?我是正人君子,怎么会、怎么会起那等龌龊心思?”

夏衿又好气又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叫做龌龊心思了?岑姑娘为人率直,性格活泼,你喜欢她又不是你的错!”

夏祁又惊又喜:“我、我真能娶她?”这话一出,他眼神就黯了下去,摇摇头道,“我现在一事无成。区区一秀才,身无恒产,想要娶宣平候府的嫡出千金。简直是枉想。”

他抬起眸子,直视夏衿:“我明白该怎么做了。我会努力念书,争取早点拿到功名。即便没中进士,这两年拿个举人功名,才有资格说话。”

看着这样的哥哥,夏衿有些心酸。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家庭,夏祁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过有些话,即便明知会打击到他,夏衿仍然要说:“不是这个。”

她静静地看着夏祁:“岑姑娘她……早已订了亲。”

夏祁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良久。他才道:“我知道了。”

见夏衿坐在那里不动,只担心地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别担心,我没事。本来就是一念痴想。知道不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思了,我知道轻重的。”又摆摆手,“你回去吧,以后这件事,不会再提起。”

“倒是你……”他顿了顿,注视着夏衿,“我看苏公子人不错,你为何不愿意嫁给他?”

夏衿便把跟岑子曼说的那番话拿来又说了一遍。

夏祁默然良久,长叹道:“都是我无能。如果我能高中进士,你即便身份比他低些,也低不到哪里去。如今为了这个,让你错失良缘,哥哥对不住你。”

夏衿心里熨贴,白他一眼:“你今年才十六岁。‘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要是让你十六岁就中了进士,你叫天下读书人怎么活?既是错过,便是无缘,你何必把责任揽到你身上?我的事,我自有道理,无需担心。”

夏祁点点头:“你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这么一想,他还真不担心了。

见夏祁情绪稳定,似乎把那点萌动的心思给放下了,夏衿遂放下心来。

夏祁与岑子曼,不过是见了几次面。古代讲究男女大防,年轻男女接触的机会不多;又因小小年纪就要婚配,难免又在这方面思虑得多了些。岑子曼既美貌又活泼,夏祁对她心动很是正常。但要说有多深的感情,自然谈不上。最多不过是一种青春萌动罢了。

“我回后院去了。”她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我送你。”夏祁也站了起来。

兄妹俩从屋里出来,从回廊绕出去,路过书房时,忽听门口的小厮咳嗽一声,岑云舟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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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惊诧

看到夏祁跟夏衿在一起,他面露尴尬之色,没话找话地掩饰道:“说完话了?夏兄弟这是要送夏姑娘出去?”

“是。”夏祁也没多想,将夏衿送到门口,看着她带着董方去了,这才转回来,叫住准备进房的岑云舟,“二哥,天色不早,该过去吃饭了。”

岑云舟抬头看了看天,回身叫小厮锁了书房,跟夏祁往正院去。

一路上,他欲言又止。

夏祁感觉到他的异样,侧目问道:“二哥怎么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讲。”

岑云舟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道:“没事。”

夏祁狐疑地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晚饭一如既往,仍是一架屏风隔开,热闹而融洽。

岑云舟吃过晚饭,并没有跟夏祁回前院,托言有事跟祖父相商,让夏祁自己先走一步。

家中-优-优-小-说-更-新-最-快--男子都在军中任职,常在一起商议大事,岑子曼并不在意,携着夏衿也离开了。

边关就要打仗了,宣平候被封为主帅,虽未开拔,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为调拔后勤辎重,他忙得脚不沾地,今儿好不容易回家吃一顿饭,就被孙子留了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看向岑云舟:“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萧氏则望着二儿子,眸子里隐隐有着担忧与伤悲。

她生了三个儿女,每一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如今要打仗了,岑家是将门,公爹、丈夫和二儿子都要参加,只留下大儿子在家支撑门户。

这些年他们虽也出征,萧氏在岑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媳妇,早已习惯了亲人们在前线沐血奋战。她们在后方担惊受怕的日子。但这一次打仗,跟以往不同。北凉国给皇上用盅毒谋杀皇帝不成,已成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一次。战况定然十分激烈,死伤……难料。

现在开拔在际。二儿子留下祖父、祖母和父母,不知要说什么。

“我……”岑云舟知道祖父这几日事多,也没再多犹豫,开门见山地道,“我看上夏姑娘了,我想娶她为妻。”

“啊?”大家都十分意外。

萧氏一怔之后,就满脸惊喜:“真的?太好了。”

她兴奋地转过头来,望向宣平候老夫人:“母亲。您前儿还说要把夏姑娘娶进门作孙媳妇呢,没想到舟哥儿竟然跟咱们一样的心思。”

由不得她不惊喜兴奋,实则岑云舟这两年已成了她一块心病。将门之子,不知何时就要上前线去。早早成了亲,留下一两滴骨血,才是正理。

偏岑云舟挑剔得很,愣是一个闺秀都看不上,长辈们又不忍拂他的意,这才拖延至今。

宣平候抚着长须,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对岑云舟道:“你知道么?我跟你祖母早就看中夏姑娘,想要把她许给你为妻了。只等她父母上京,就把亲事订下来。如今你自己也中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岑云舟虽知如果自己坚持要娶夏衿,家里人不会不应允,却没想到祖父母竟然跟他是一样的心思,自然又惊又喜,站起来对宣平候和老夫人深深一揖:“多谢祖父、祖母想着孙儿。”

宣平候老夫人嗔道:“啐,我们什么时候不想着你了?这小没良心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欢喜了一阵,萧氏便有些迫不及待了,问宣平候道:“父亲,不知夏姑娘的父母现在到哪里了。能不能赶上你们出征的日子?”

宣平候点点头:“算算日子,也就还有三、四天就到了。”

萧氏看了儿子一眼。又看看公公、婆婆,明知不可能。仍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要是能在出征前把亲事办了就好了。”

大家一怔,继而都沉默下来。

结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以示对这桩亲事的郑重。任何一个环节的疏忽,都是对女方的轻视。

这么一个流程走下来,最快最简单的,都得两三个月。

而大战在即,岑云舟不日就要开拔,自然是不可能完成这成亲程序的。

但刀枪无情,谁都不能保证上了战场,是否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要是能在出征前成亲,给岑云舟留下一滴骨血……

想到这里,大家都禁不住暗自叹息。

“万万不可。”岑云舟道。

他抬起眼,正色道:“娘,我知道您心疼我,但夏姑娘也是人家父母的掌上明珠,岂可因为我要上战场而草草成亲?更何况……”

他知道说这话长辈会伤心,但怕母亲为了自己去找夏家长辈哀求,仍把话说了出来:“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所以……”他道,“这一次即便是夏姑娘的父母来了,你们也可只说个意愿,如果他们愿意,也只作口头约定,不需要正式订下来。一切等我平安回来再说。”

这话尚未说完,萧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哭道:“舟哥儿,你说这话不是戳我的心吗?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一定会。娘等你回来成亲,给娘生个大胖小子。”

岑云舟见母亲伤心,心里也甚是懊恼,忙笑道:“娘您放心,你儿子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哪次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次也一定是。您只等着我凯旋归来,给你娶了儿媳妇,再生个大胖小子。”

“嗯。”有上了年纪的公公、婆婆在,萧氏也不敢太过伤心,忙用帕子擦干眼泪,用力点头,又强笑着对宣平候老夫人道,“娘,对不住。只是听得舟哥儿愿意娶亲了,我这是高兴的,所以难免想多了些。咱们家风水好,岑家拳法又厉害。公公、大伯他们打过好几次仗,都毫发无损地回来。这次定然也是一样,您莫担心。”

宣平候老夫人嫁了个马上得功名的丈夫。一辈子担惊受怕,早已习惯了生离死别。然而人年纪大了。心便慈软,想得也多。刚才萧氏那番话,说得她也十分心酸。但现在“岑家拳法厉害”这话,切切实实安慰到她了。

可不是么?岑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的战役,岑家男人都能平安回来,依仗的,就是他们的武功都比别人高明。

在这冷兵器时代,身有高强武功。基本上都能立于不败之地。即便大军败了,只身逃离,也是不难。

说起这个,岑云舟想起从夏祁身上学到的功夫,立刻兴奋起来,忙道:“祖父、爹,我这段时间跟夏兄弟对练,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精妙招数。这种招数厉害到了极点,而且还不用内功支撑,用在战场上再好不过了。”

看到岑云舟这兴奋劲儿。大家都无奈地暗自摇头:现在正讨论你成亲大事好么?怎么又扯到武功上去了?这孩子的武痴病啊,真没治了。

岑云舟却浑然不知,激动地站起来。对宣平候世子岑长安招招手,道:“爹,您来,咱们演练给祖父看。”

岑长安本不想动,被妻子嗔怪地瞪了一眼:“去罢,就当活动活动,消消食。”他只得站了起来,走到屋子中间。

“这太窄了,咱们到外面去吧。”他道。

“不用。”岑云舟的话还没说完。身影便动了起来,等他话声落下。人已到了岑长安后面,一只匕首架在了岑长安的脖子上。

当然。匕首并未出鞘。

宣平候尚还镇定,那婆媳两个却是大惊失色。

“怎么样?”岑云舟收回手来,洋洋得意地道。

“你这是什么身形?”岑长安立即收回刚才的不以为意,问道。

岑云舟放慢速度,将刚才的脚步移动及身形又演试了一遍。

看清楚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宣平候不由大声喝道:“好身法、好招数!”

“是吧?”岑云舟收回手来,得意地看着祖父。

“还有吗?来来,继续。”岑长安这一回也兴奋起来。

这种招数不要多,能十来招,他们保命的本钱便大大增强,岑家儿郎在战场上活命的概率又增加了几分。

岑云舟将他从夏祁身上学到的招数一一演练了一遍。

“好功夫,好身法。”宣平候和岑长安眼睛的越看越亮,不由连连喝采。

“这是你从夏祁身上学到的?他这功夫打哪儿来的?”岑长安跟着比划了一阵,越练越觉得招数精妙,忍不住问起来由。

岑云舟从夏祁身上学到了一些招数,他是知道的。当初岑云舟要把岑家拳法教给夏祁,特意问过他和宣平候。但当时他没在意,只以为是些普通功夫。以他这武痴儿子的性格,即便从普通功夫里得到一丁半点的收获,都会兴奋不已,实不值得去关注。

却不想,竟然是这样厉害的功夫。

“是夏姑娘教的。”岑云舟道。

“夏姑娘?”岑长安愕然,继而摇摇头,“怎么可能?莫不是夏祁不愿意说,拿这话哄你?”

“真的。”岑云舟见父亲不信,急道,“我跟夏姑娘交过手。她可厉害了,比夏祁的功夫高出一筹都不止。”

“那她的功夫从哪儿来的?”想起那个比女儿文静许多的小姑娘,岑长安实在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身怀武功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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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打猎

岑云舟挠挠头:“听夏兄弟说,这武功是夏姑娘的师父教的。”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宣平候却摇摇头:“这不可能!”

见儿子和孙子都望向他,他解释道:“邵大哥的功夫我知道,这套武功绝不是来自邵家。”

听到这里,宣平候老夫人道:“教夏姑娘医术的那位邵姓婆婆,十有**不是邵大哥的妹妹或家人。”

夏衿面对太后和皇帝时改了说辞,但具体情况如保,他们再清楚不过了。邵家姑奶奶在江南活得好好的,后来才病逝了。教夏衿武功和医术的那一位,想来只是姓邵,跟邵将军一家并无瓜葛。

宣平候一愣,长叹一声:“咱们家欠夏姑娘的实在太多了。”

“以后我会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的,咱们能补偿的时日还长着呢,父亲莫要太过愧疚。”萧氏忙道。

大家一想,可不是么?成了一家人,以后多疼她一点,再多帮衬夏家便是,心里光是愧疚,并无什么用处。

“你派人去迎一迎夏家夫妇。”宣平候转头吩咐岑长安。

“是,儿子省得。”岑长安恭敬地答应。

“行了,我还得跟下属商议正事,不多说了。”宣平候站了起来。

大家送他出去,方自散了。没有一人提及,要夏衿将她的武功传给岑云舟,好多些保命功夫。

岑子曼并不知道祖父、父亲和二哥不日就要开拔去边关。她跟夏衿回房,高高兴兴地聊了一会儿天,便歇下了。

夏衿却难以安睡。

跟岑云舟交过手,学了一套据说是这世间顶尖的拳法,再加上这一阵对皇宫里派来保护她的那几名高手的观察,她对这个世界的武功水平有了大致了解。

如果拼内力深厚,实打实的击掌对打,这世上可能有好些高手比她强,即便是宣平候和宣平候世子岑长安,在这方面也不弱于她。但要说到身法的诡异与精妙,想来这世上没几人能比她强的。而论谋杀、逃命、下毒、乔装打扮,以及猝不及防地忽然出招致人死地,更是无人能及她半分。

她的本事,可是集千年的武功精华所在,而且她还是专业干这个的。

所以,即便是昨晚皇帝把派人保护她的几名高手撤了回去,她也没有任何不安,一觉稳稳地睡到了天亮。

只是今晚,她却睡不着。

因为旁边那幢正屋小厅的屋顶上,又来了一个人,而且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像是游侠路过的。

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她犹豫着。

这京城,不比临江,高手如云。大内里的高手就不用说了,达官贵人家的护院,没准就是民间的武功高手。而岑家的宣平候和世子岑长安,也有极深的内力。她要是在夜里四处溜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发现。

更何况,朝堂向来波诡云谲、手段百出,京城的水是天底下最浑的。她这一出去,难保不遇上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趁夜杀个人、偷个奸什么的,司空见惯。她一小老百姓之女,只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行,何必沾惹上这些麻烦?

这地方皇命大于天,为了救个病人,她就惹出了被禁在京城里不得外出的麻烦。那么将一些本事隐藏起来就很有必要了。那可是关键时候用来保命的东西,不可轻易让人知晓。

所以自打到了京城,她晚上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屋里睡觉,再不像在临江城里那般,到了晚上就满世界溜达。

此时屋顶上有个人,放在临江,她早就爬起来去看个究竟了。可现在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上去看看。

最后,她还是决定闭上眼睛睡觉,不去理他。

那人如果跑到她屋顶上来,她自然会警醒。

一夜安睡。

待她天明时睁开眼,屋顶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岑子曼兴致勃勃地拿了一身胡服过来,递给夏衿:“快,换上,我带你去打猎。”

“打猎?”夏衿讶然。

昨天没听岑子曼说起呀。

“是我表姐一早才派了婆子过来,说大家一时兴起去北囿猎场打猎,问我有没有兴趣一块去。我一直说带你去打猎,这下终于有机会了。”

夏衿倒也高兴,将胡服换了,又问:“除了咱俩,还有哪些人去?”

如果方便,她想带夏祁去看一看。男孩子,一定要多见些世面才有胆识。如果岑云舟和夏祁能一起去,那再好不过了。

“我哥没空。”岑子曼的脸耷拉下来,“边关要打仗了,他过几天就要开拔,现在很忙。”

“打仗了?”夏衿一惊。

战争,总是让人不安的。

岑子曼点点头:“不光我二哥,我祖父,我爹,都得去。”

夏衿的表情凝重起来。

她是很喜欢岑家一家人的,真心希望宣平候几个能平安回来。

“我得谢谢你哥。”岑子曼望着夏衿,极认真地道,“我哥昨晚把从你哥那里学的功夫给我爹演练了一遍,我爹直夸招数精妙,我们家人的性命,又有了一层保障呢。等你见了你哥,代我向他道一声谢。”

“行,我见了他就把这话转达给他听。”夏衿道。

说是这样说,心里却拿定了主意,以后不再在夏祁面前提岑子曼,也不让他们多加接触。

“你想让你哥去打猎么?如果他去,便让我表哥陪着,反正他今儿沐休。”岑子曼又道。

“行啊。”夏衿点点头。虽然不愿意夏祁跟岑子曼多见面,但出去打猎,男女并不在一块。而且让夏祁多散心,多接触其他女孩子,对他忘掉那点青春萌对,也有好处。

岑子曼便让人去通知夏祁和苏慕闲。

一顿饭功夫后,大家在大门口集合,夏衿和岑子曼这一次没再乘马车,而是各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马,夏祁和苏慕闲骑的则是高大的白马。

这个时候,夏祁就特别感激妹妹,在从临江来京城的路上,硬逼着他短时间内学会了骑马。现如今他娴熟的骑马技术,至少不让他在外人面前丢脸。

四人并没多作交谈,各自见了礼,岑子曼又跟苏慕闲说了地点,一行四人便朝城外奔驰而去。

北囿猎场在皇家猎场的外围,位于在城外五十里。夏衿一行出了城门,就遇几上个贵女和贵公子,岑子曼上前一问,才知道今天这场打猎活动,是嘉宁郡主发起的,邀请了不少人。除了勋贵子弟,她还邀请了好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和小姐。

岑子曼皱着眉,跟夏衿暗自嘟囔道:“她搞的什么鬼?”

苏慕闲一听是嘉宁郡主发起的活动,脸色便不大好看,不过却没说不去。

夏衿知道他是顾及什么,对他道:“如果你不方便去,也不要紧。到时候我哥跟我们在一起就行了。”

刚才在宣平候府,从内院走到门外的功夫,岑子曼已把打猎的规矩跟夏衿说了一遍。京城风气开放,男女之间并不像江南那般严防死守。打猎的时候,男女也可以混乱在一起活动的。夏祁人生地不熟,自然跟她和岑子曼在一起比较保险。

至于情愫上的事,此时也顾不得了。总不能为了自家人,让苏慕闲惹上麻烦。而且苏慕闲不去了,让夏祁也跟着回家也不妥。回避得太明显,容易引起岑子曼的怀疑。

苏慕闲听了夏衿的话,愣了一愣,问道:“你知道?”

这话没头没脑,夏衿却明白,解释道:“那天在长公主府,我们正好在远处看到她落水。”

苏慕闲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那我今天就不去了。”顿了顿又道,“谁知道她今天会出什么妖娥子?皇家女子咱惹不起,只能躲了。”

“避避最好。”夏衿道。

“夏公子,对不住,今天我不能陪你去了。改日请酒赔罪。”苏慕闲朝夏祁一拱手,又跟岑子曼打了声招呼,策马又回了城。

岑子曼闷闷不乐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道:“走吧。”

出了门,路上行人便越来越少。三人纵马驰骋,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北囿猎场。

而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年轻男女了。

“阿曼,你也来了?”

“阿曼,跟我们一起不?”

不停在有人跟岑子曼打招呼。

岑子曼礼貌地一一回绝,转头得意地对夏衿一笑:“我功夫好,她们都愿意跟我一队。”

夏衿哑然失笑。

就岑子曼这花拳绣脚,也叫功夫好,可见这些贵家公子和小姐没用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也是,这些人养尊处优的,能骑稳马,射箭不误伤人,已是很了不起的了,实在不能对他们有太高要求。

而历来打猎的规矩,就是哪一组猎杀的猎物最多,谁就最有面子,还能得到主家拿出来的悬赏之物。对这些贵家子弟来说,东西无所谓,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所以岑子曼这种有点功夫在身的将门女子,就很受欢迎了。

“我表姐说,让我跟她一队。”岑子曼四处张望,寻找许晴。

夏衿也帮着寻找。然后许晴没找到,她意外地在人群里看到了郑婉如。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见了

今天的郑婉如穿了一身薄荷绿绣竹纹的胡服,在一群穿了胡服多了几分英姿的女孩子里,仍透着一股子清新淡雅的气质。她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听着跟她同来的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笑,她却静静站立一旁抿嘴微笑,一言不发,显得格外温婉文静。

而让夏衿十分意外的是,跟郑婉如在一起的,竟然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嘉宁郡主安以珊。

不过此时容不得夏衿多想,安以珊已大步走了过来,用眼风扫了夏祁一眼,问岑子曼:“你表哥呢?他不是跟你们一起出来了的吗?”

岑子曼生长环境单纯又和睦,一向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摸人心。但那日在长公主府看到安以珊特意落水,来设计苏慕闲,她对安以珊就从厌恶变成了鄙视。

此时听她颐指气使的问话,岑子曼沉着脸冷道:“我表哥不舒服,回去了。”

“不舒服?”安以珊一听这话,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她上前一步,似乎下一步就要扇岑子曼一巴掌。

岑子曼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直到挨到身后的夏衿,才站稳了身体。

“郡主,有话好好说。”许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扯了扯安以珊的衣袖,又对岑子曼使眼色,示意她说两句软和的话。

岑子曼却紧抿着嘴,冷冷地看着安以珊,默然相对。

“郡主,不如咱们跟岑姑娘她们比赛呀。”郑婉如那柔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哪个猎的猎物少,就作东请吃饭,您觉得这样好不好?”

安以珊也不好无理取闹。现在大军开拔在即,如果她让领军大将军的孙女受了委曲,即便她再受宠,也是要被拎进宫里训斥一顿的。到时候,她父王的脸面也不好看。

现在郑婉如递了梯子过来,她便顺势而下,冷哼一声盯着岑子曼,口气仍那么咄咄逼人:“怎么样?敢不敢跟我们比?”

岑子曼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抬下巴:“比就比,谁怕谁?”

“那好。”安以珊道,“老规矩,十人一组。”

生怕岑子曼误会,她又急急道:“你们出城的时候是四个人,就算你表哥没来,也必须得算在里面。你再另找六人组队。要是不服气,你就派人去叫他。我们多等等也无妨。”

岑子曼自然知道她这是变相地想让苏慕闲过来。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不用我表哥,我们九个就能把你们打败。”

“蛤蟆打哈欠,口气倒不小!”安以珊冷笑一声,“我也不管你们是九个还是十个,反正吃饭的时候,人必须得到齐。”

这是怎么都不肯放过苏慕闲了?岑子曼气得脖子都红了。有心想呛安以珊两句,却又怕安以珊那不管不顾的脾气。要是触怒了她,甩两巴掌过来自己恐怕就要白挨。

她气咻咻道:“我们要是赢了,去几个人自然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行,谁赢谁说了算。”安以珊说完,就开始挑人。她也不叫人到近前来,只遥遥地点了几人,连带着把郑婉如和两个候府小姐也算在她那组里。

点完,她又问许晴:“你跟你表妹还是跟我?”

许晴一脸为难,犹豫着。

不容她考虑,安以珊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你跟你表妹一组吧。”

“是。”许晴这个国公府小姐面对安以珊,也不敢多话,应了一声,便走到了岑子曼这边。

刚才就有不少人邀请岑子曼跟她们一组。岑子曼现在要组队,自然也不用为难,走过去叫了几人过来,便把狩猎小队组好了。

安以珊见岑子曼组好了队,大喊一声:“走啦。”便带着她的小队出发了,一边走一边还喊道,“两个时辰之后,在这里碰面,看看谁打的猎物多。”

岑子曼见安以珊往东边走了,问了问先到的那些闺秀,得知安以珊的哥哥一早就领着贵公子们往南边去了,还有一队人往北而去,西边方向倒是没人,她便带着自己的小队往西而去。

这猎场很宽,占地足有一两千亩,地势平坦,并无危险的崖壁和深渊。里面放养了一些鹿、羊、兔子等食草温顺动物,以供贵家子弟们取乐游玩。

岑子曼此时也无暇顾及夏衿兄妹俩,只嘱咐他们好生跟随,别迷了路,便把主要精力用到应付、照顾其他人上。夏衿跟其他人也不熟,便与夏祁一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大家骑马跑了一阵,忽然从草从里窜出一只山羊来,这些人顿时大呼小惊地追了上去,又掏出箭来朝那兔子射去,那箭法让夏衿惨不忍睹。不过这是陪公子赶考,她不好喧宾夺主地去抢风头,只跟夏祁帮着拦一拦。好在她们人多,马又跑得快,山羊的目标也够大,四处一围,岑子曼放了几箭,终于把那只山羊给射死了。

把山羊交给跟来的两个小厮,走在岑子曼身边的一个女孩子,名叫刘悦儿地道:“阿曼,时间紧,这里地方又宽,咱们就这么跑,不一定能碰上猎物。要不咱们还是分头行动吧。分两三个方向朝前走,或是左右抱抄,这样遇上猎物的机会就大很多。”

刘悦儿即便不说,岑子曼也想这么做。也不知这地方是被人猎过了,还是他们运气不好,走了这半天,就遇到了一只山羊。要是一直这么下去,那这场比赛肯定得输。

“你说的有理。”她道,朝大家扫视了一眼,“大家觉得怎么分好?”

“我们这里一共九个人,不如分成三组,两位小姐、一位公子一组,这样既能避嫌,也安全一些,大家觉得如何?”仍是刘悦儿提议。

大家互相看看,都纷纷点头:“这样好。”

他们一行九人,三男六女。不管怎么说,男子的力气总比女孩子大一些。每组跟着一个男人,安全性上也有一定的保障。

“阿曼,我跟你一组。”王悦儿不等别人说话,就率先道。

岑子曼刚刚还想着一男两女,正好她跟夏衿和夏祁一组呢。现在王悦儿这一说,她便面有难色。

王悦儿是宰相的嫡孙女,不说她为人还算不错,单是从朝堂上的关系来说,自己也不好得罪她。毕竟现在祖父要去边关打仗。这时候如果王宰相不高兴,不说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即便不偏向祖父说话,也是够呛。

岑子曼为难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心下明白。她轻轻摆了摆手,又朝岑子曼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岑子曼也知道夏衿的性格既有原则又宽和,能软能硬,且不多与人计较,而且她还有武功在身。让她跟其他闺秀在一起,想来既不会吃亏,也不会轻易跟人起龃龉。

拿定主意,她便道:“行,王悦儿跟我一组。还差一个男的,就夏公子吧。”

说着她对许晴一笑:“表姐,夏家兄妹是我家临江的亲戚。今儿我出来,就是为了带他们出来玩的。现在夏公子既跟我在一组,那夏姑娘就跟你一组吧。你替我好生照顾她。”

许晴的年纪要比岑子曼大上一些,为人很是稳重。听得岑子曼这话,她便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转过头来,冲夏衿一笑,“夏姑娘,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就行。”

夏衿自然承情,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

岑子曼那组已定好,许晴这里也有了两个人,余下那四个基本没什么选择,随意分了一个男子过来许晴这边,三组人员就定下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商议了一下围猎的方案,确定好集合的时间和地点,便骑上马,分头行动。

夏衿和夏祁都不是这圈子里的人,对地方也不熟悉,整个过程,都是站在旁边不说话,只等着他们商量好,再跟着各自的小队离开。

这里没有危险,夏衿对岑子曼和夏祁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跟在许晴后面,骑着马悠悠闲闲地走着。许晴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一路上时不时跟夏衿和另一男子说上一两句话,既不显得热络,又不十分冷场。三人随着一个方向走着,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猎了一头鹿、一只獐子和三只兔子,倒比刚才大队人马效率要高上许多。

“看来分开来是对的。否则一群人在一起,即便有收获,数量也不多。”许晴高兴地道。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三人便往回走,要到分手的地方聚合。结果刚刚回到那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这边奔来,大家转头望去,便见一穿朱红色胡服的女子骑在马上。

他们这组九个人之中,穿红色有三个人,岑子曼是大红,还有一个闺秀穿的是玫瑰红,而刘悦儿穿的是朱红。

看来,来者想必是刘悦儿了。

待那马儿跑近,大家一看,骑在马上的果然是刘悦儿,远远地就听她喊道:“许姐姐,阿曼回来没有?”

“没有啊。”许晴吃了一惊,高声回应,“她不是跟你一组的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 蛇毒

此时刘悦儿已经到了近前了。她勒住马儿,翻身下来,说道:“是啊,我们在一起的。可我追一只兔子,追着追着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后来我回头去找,也没找到她们。”她抬头看看天时,“看这时辰,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夏衿的眉头蹙了起来。

刘悦儿脱离了小队,岂不是只剩下了岑子曼和夏祁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起,即便不出什么状况,也要被人嚼舌根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量了刘悦儿一眼。

不由得她不起疑心。嚷嚷着要分队狩猎的是刘悦儿,硬是要跟岑子曼在一起的也是她。现在把岑子曼和夏祁丢下的仍是她,不由不让人怀疑她动机不纯。

可她布了这么个局,想要算计岑子曼什么呢?

想想跟贵女没多少交集,却出现在狩猎场的郑婉如,夏衿心头一跳。

莫非,郑婉如想让岑子曼跟别的男子发生纠葛,坏了名声?如果这样,难道她喜欢的那位彭公子就会跟岑子曼退亲,转而娶她?

想到这里,夏衿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了。

郑婉如的伯祖父是吏部尚书,文官之首。她要是真的中意她的彭表哥,只要派人去提亲就是。以彭公子的举人身份和翰林院编修这种家世,只会欣然应允,断不敢拒绝。何至于让彭家跟岑家订亲,而她自己却结下临江罗家这门亲事?

彭公子比罗骞有才名,能把岑子曼迷得晕头转向,定然是位相貌英俊的翩翩佳公子;彭家还跟郑家是亲戚关系,又在京城本地。把郑婉如嫁给彭公子,岂不是比嫁到外地,给一个品级不高的地方官做儿媳妇来得强?

这时代讯息不畅,怕离得太远女儿受婆家搓磨,有条件的人家嫁女,都愿意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愿意她远嫁的。郑家既然枉顾自己女儿的心思、放着现成的佳婿不要,转而跟罗家结亲,那定然是林婉如和彭公子不合适。这便不是岑子曼名声受损,林婉如就能成功嫁给彭表哥的。

林婉如不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吧?

如果她不是这么一个笨人,那么,今天设计谋算岑子曼就说不过去了。

再说,安以珊那么目高一切的人,又岂会受郑婉如摆布,冒着得罪宣平候府的风险,心甘情愿被人当枪使?

虽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夏衿总觉得事有蹊跷。即便没有阴谋算计,岑子曼一订了婚的人,跟夏祁孤男寡女的呆在一起,总是不妥。要是被人说闲话,她和夏祁可对不住岑家。

她站了起来,问刘悦儿:“你们刚才往哪个方向去的?我去找找他们。”

刘悦儿一愣,继而不高兴地道:“我都没找到,你还能更厉害不成?这里地势平坦,又不会迷路,时间一到他们就回来了,找什么找?”

许晴见刘悦儿对夏衿无礼,皱了皱眉。不过刘悦儿这话也挺有道理,她也不好说什么,劝夏衿道:“悦儿说的是,咱们再等等吧。”

见刘悦儿拦着自己,夏衿越发疑心,她不再说话,拉过自己的马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就策马朝一个方向奔去。

她记得夏祁和岑子曼当时走的就是这个方向。

“哎,你干嘛去?”刘悦儿见夏衿就这么走了,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对许晴嚷嚷道,“这算什么?我也是为她好。她不熟悉地方,要是走丢了,我们还得再去找她。哼,就显得她担心阿曼,好像我们都是没心肝似的。”

许晴也急。岑子曼托她照顾夏衿,要是夏衿走丢了,她也得吃埋怨。可夏衿一声不吭就走了,而且走得极快。等她反应过来,夏衿已纵马跑得老远了。

她性子好,在这群性格娇纵的贵女里,她最常干的事就是和稀泥。见刘悦儿满脸怒气,即便她心里也不高兴,仍劝道:“想必半路上她就能遇见阿曼他们,不会走丢的。”

刘悦儿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

此时正值春天,正是野草疯长的时候,但这猎场有人打理,野草被时常割着,长度只到马儿的腿弯处。而且昨晚还下过雨,被马踏过的地方会露出黄色的泥土。凭夏衿的经验,只要稍微辨认一下,就能找出三匹马儿走过的痕迹。刘悦儿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而且马蹄的方向是相反的,对辨认岑子曼她们的去处,完全造不成干扰。

夏衿就这么一路找一路走着,越走越远。她能看到这三人一路上追逐了一些猎物,并从血痕上看来,三人似乎猎获了一只山羊和一只兔子。到了一个地方,果然有一匹马单独离开了,马蹄所经的地方确实兔子的脚印,倒证明刘悦儿没有说谎;而另两匹马顺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夏衿顺着马蹄的方向策马奔去,跑了有一盏茶功夫,忽然就听到人声,似乎有人在大声叫着什么。她甩了一个响鞭,加快了速度,跑过一个小山坡,就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影,以衣服的颜色和身形来看,这些人正是安以珊她们那个小队的人。

她们怎么在这里?岑子曼和夏祁呢?

夏衿心里升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她纵马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安以珊身边。

听到马蹄声,那几人转头朝夏衿看来。

然而夏衿却没空理会他们,看清楚前下方的情形,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下面,是个山涧。这里的山都是土山,并没有那种嶙峋的石头。所谓的山涧也是地面下沉所形成的一处低洼之处。因是春天,雨水较多,各处的水流便都积聚在了这里,形成了山涧。

而此时,岑子曼正躺在水涧旁边,全身湿辘辘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玲珑的曲线尽显。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她的腿上的裙子被掀开了,右腿上的亵裤也被卷了起来,露出白生生的小腿肚。夏祁正伏在她腿前,将嘴凑到她的腿上,正亲吻或吮她有腿。

偏岑子曼虽显得有些虚弱,身体无力,但人是清醒的,此时正微抬着头,不知在跟夏祁说些什么。

“别看了,丢死人了。”一个闺秀鄙夷地叫了起来。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有人附和道。

“唉,彭公子神仙一般的人物,头上却戴上了一顶绿莹莹的帽子。”一个男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不要这么说吧,也许岑姑娘有隐情也说不定。”这是郑婉如的声音,“要不然,明知道咱们站在这里,他们怎么跟不知道似的,还要继续……”说到这里,她似乎难以启齿,说不下去。

夏衿听得心头火起,对那几人道:“岑姑娘一看就是被蛇咬了,夏公子正为她吸毒救命。你们不说下去帮忙救人,还在这里造谣生事,恶言中伤,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她翻身下马,直接就朝下面冲了下去。

这山坡还是挺陡峭的,骑着马根本下不去。

到了近前一看,夏祁果然在岑子曼的腿上吮吸,吸一口就吐一口血。吐出来的血红中带黑,岑子曼中的蛇毒显然是毒性不轻。

听到脚步声,夏祁没有抬头,依然专心地吸着毒血,生怕稍迟一步,蛇毒就蔓延开来,让岑子曼送了小命。大概是夏祁施救及时,岑子曼此时还保持着清醒。她转过头,看到夏衿,惊喜激动得嘴唇都颤抖起来:“夏、夏衿……”

夏衿止住她:“别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堆瓷瓶,从里面挑出一个,打开瓶盖,倒出一颗药丸,送到岑子曼嘴边:“吃了它。”

岑子曼毫不犹豫地一口将药丸咽了下去。

夏衿又倒了一丸,拍了拍仍然不敢停止的夏祁:“不用再吸了,你把药吃了吧。”

此时夏祁嘴唇都发乌了,显然刚才所吸出来的蛇毒已浸入了他的身体。要不是夏衿来得及时,即便他把岑子曼救活了,自己也中毒甚深,不能活命。

夏衿的医术,根本不用置疑。听得此话,夏祁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身体软软地就要往旁边倒去。夏衿连忙扶住他,把药丸塞到他的嘴里。

而刚才那些在山坡上说闲言碎语的人,也纷纷跑了下来,看到岑子曼腿上的黑气和夏祁发乌的嘴唇,都默然不语。

夏衿没理会他们,将岑子曼的手拿过来,给她把了一下脉,然后又给夏祁把了一下,转头对围观的人道:“折四根长树枝,我要做两个简易担架。”

“李公子、秦公子,你们去砍一下树枝。”安以珊倒是很配合地下了命令。

两个男子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山涧因湿润,旁边倒是长了几棵树。这些贵公子身上都带有锋利的匕首,不一会儿就弄来了四根长长的树枝。

夏衿脱下外袍,将两根树枝穿过袖子,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岑子曼抱到上面躺好;又叫了一个男子把他的外袍脱下,同样炮制,再将夏祁抱到上面。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怀疑

“你……”一个男子倒是热心,不光脱了外袍帮着做担架,还想帮着把夏祁抱上担架去。却不想刚要行动,夏衿就把夏祁轻易地抱了起来,放到担架上。这男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嚅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观的两三个女子看向夏衿的眼神就不对了,大概觉得她太不顾及女子清誉了。

夏衿虽对这些人没好感,但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别人饭后谈资,还是解释了一句:“他是我哥,同父同母的亲哥。”

大家这才恍然。

亲哥哥中了毒出了事,作妹妹的顾及清誉就不管他的,如果那样,还是人吗?夏衿这做法,大家都能理解。

“你力气真大。”一个闺秀道,话语里倒没有恶意。

对于善意的人,夏衿也不吝于自己的善意。她冲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天生力气大。”

担架做好了,人也放上去了,现在要考虑的是抬担架的人选。夏祁倒好办,因安以珊那个小队有两个专门帮拿猎物的小厮,叫他们来抬担架就是了。只是岑子曼这里,倒有些难办。

夏衿扫了大家一眼,问道:“阿曼的担架,我抬一头,不知哪位帮抬一抬那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俱都不作声。

岑子曼是女子,抬担架的自然也是女子比较妥当。但眼前这些闺秀,都是娇滴滴一群丫鬟婆子伺候大的,连瓶儿倒了都不扶一下,哪里抬得了担架?

“我、我自己走。”岑子曼骨子里还是比较傲气的。见这些平时见面姐姐妹妹叫着的人一个都不愿意抬自己,挣扎着就想坐起来。

夏衿连忙跑过去,把她按住,唬着脸训她:“你给我老实呆着!蛇毒现在还在你体内,你一动弹它就会顺着血液流动,流到心脏人就完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静静躺着不动不说话,更不要情绪激动,别的都交给我。”

本来被蛇咬了,直接用布带在伤口上方五至十厘米处绑紧,以防蛇毒沿着血液循环流到心脏去。但夏祁已帮岑子曼把毒吸得差不多了,余下的都流到了别处。夏祁中毒的部分更是在头部,此时两人服了药,除了静躺等着药效发挥作用,没有别的办法。

岑子曼听了脸色一白,躺在那里不敢乱动了。

那个脱外袍的男子听了,见大家都不动,走上前来对岑子曼道:“岑妹妹,我帮你抬担架你不介意吧?”

岑子曼摇摇头,低低吐出两个字:“谢谢。”

夏衿见状大喜,指挥道:“你背过身去,抬起树枝,走前面。”

她自己在后面也将担架抬了起来,同时叫郑婉如:“郑姑娘,麻烦你把阿曼受伤的那只腿放下来,让它垂着。”

中了蛇毒,尽量地让受伤部位低于心脏水平线,以防毒液流往心脏。夏祁那边,她刚才已将他的头仰放在了担架边沿,比身体略低。

于是两个小厮抬着夏祁走在前面,夏衿和那男子抬着岑子曼走在后面,一齐往山坡上去。

好在坡虽长,坡度倒不陡,四人咬咬牙,就把人从涧底下抬了上去。到了有马的地方就好办了。夏衿把夏祁扶上那热心男子的马,再让他翻身上马,把夏祁拢在他前面,自己依法炮制,也同样把岑子曼固定在胸前,策马慢慢行走。

夏衿出品,必是精品。服了她的蛇药,待到集合地点时,夏祁和岑子曼的脸色都已好了很多。

雪儿、董方和徐长卿已驾了马车过来,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看到自家姑娘全身无力地被夏衿抱下马下,雪儿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说话都不利索了;“姑、姑娘,您怎么了?”

相比之下,徐长卿倒镇定不少。主要是他跟在夏祁的身边时间已不短了,又是夏祁的心腹,很是知道自家姑娘的一些本事。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少爷还剩下一口气,姑娘就能把他救活。现在姑娘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那少爷的即便受了伤,也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夏衿道:“雪儿,你家姑娘被蛇咬了,需要静养,别跟她说话。”又吩咐,“赶紧拿披风来,给她披上。”

大家是来打猎的,身上穿着干练的胡服,披风这种容易被树枝拉扯的东西,被大家摒弃不用。夏衿的外袍脱来做了担架,其他女子顾着自己的名声,自然不会脱下自己的袍服给岑子曼盖身子,自已只穿里衣;男子顾着男女大防,也不好脱自己衣服给岑子曼,惹来流言蜚语。所以岑子曼此时还穿着那身湿衣服。不过好在春天的衣服都是夹衣,有一定厚度,岑子曼还不显得特别狼狈。

雪儿连忙拿了披风来,盖在岑子曼身上。

夏衿将岑子曼放到马车厢里,对她道:“再等等,等药效再扩散些,再换衣服。”

岑子曼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

今天要不是有夏家兄妹,她恐怕就死了。北方在男女大防上没有南方那么严苛。岑子曼又是将门之女。在她看来,跟生命比起来,闺誉这些浮名真算不得什么。又有那些贵女、贵公子的表现作比较,夏祁和夏衿的所作所为看在岑子曼眼里,就弥足珍贵。

她心里此时充满了对夏祁和夏衿的感激之情。

许晴看表妹中了蛇毒,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爬上马车一个劲儿地问:“你被咬了哪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又急急叫人,“快去请郎中。”

还有哥哥要安置,夏衿也懒得跟她多作解释,转身下了马车,却看到夏祁已被那男子安置在了另一辆马车里了。

她们出来时都骑马,丫鬟、小厮都是后面跟来的,只带了一辆马车。夏祁躺的这辆马车,不知是谁的,不过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了。所欠下的人情,以后自有宣平候府去还,不劳夏衿操心。

“多谢陈公子。”不过夏衿仍然上去,给那男子行了一礼。

她刚才听人唤这人为陈兄。

“不必多礼。”陈公子摆手笑道,对夏衿刚才处理事情时的冷静干练,印象十分深刻。

他不由得问道:“你以前看人被蛇咬过?”否则怎么会知道如何处理蛇伤?

夏衿笑笑:“我从南边来的。南边暖和,草木茂盛,蛇也较多。南方人对于处理蛇伤,都有几分经验。”

说到这里,她的眼眸渐渐冷了下来:“不过我倒奇怪,现在的气温不高,蛇才从冬眠中苏醒过来,行动迟缓,轻易不会咬人。不知阿曼怎么就会被蛇咬到了,而且还是毒蛇。”

陈公子听得这话,沉默下来。安以珊脸上浮起了一丝慌乱,郑婉如则眸光一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其他人则转过脸去,看向岑子曼所在的车厢,想知道她是怎么被蛇咬到的。

夏衿在说这话的时候,注意力就放到安以珊和郑婉如身上。看到她们微小却异样的表情,她心里便有了数。

有人被蛇咬了,这些大家公子、小姐自然不敢在这里再呆下去,而安以珊和岑子曼之间的赌注也没有人再提起。呆了一会儿,见岑家和陈家两辆马车离开猎场往城里去,其他人也都散了,各自寻找自己的马,准备回家。

那位陈公子人挺不错,带着自家的马车一直把夏祁送到宣平候府,这才离开。

得知岑子曼和夏祁都中了蛇毒,萧氏吓得魂飞魄散。直到看到女儿好端端的从马车里出来,夏衿也再三保证说已经服了药,没有危险了,她这才按下派人通知丈夫的冲动,抓住女儿的手一连串地问道:“怎么会被蛇咬?猎场怎么会有蛇?”

岑子曼摇摇头,望向夏衿。

夏衿笑道:“现在没事了,蛇毒已被药肃清了,你可以说话了。”

岑子曼舒了一口气,对萧夫人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当时我们跟着刘姑娘追兔子,我的马忽然就不听话起来,直往山涧处跑。”说到这里她转头看了夏衿一眼,表情复杂地接着道,“夏公子见了,不放心,就跟着过来。可我那马跑得太快,跑到山涧的时候我一下没骑稳,就滚落到下面,紧接着小腿就被蛇给咬了。”

此时宣平候老夫人听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听了此话,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安抚了孙女几句,便将萧氏叫了出去:“夏姑娘既说曼姐儿和夏公子无事,就不用担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如何防止流言蜚语。要是闹得满城风雨,即便彭家不退亲,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将曼姐儿嫁过去。”

萧氏年轻时也在贵女圈中混过,最是知道这里面的阴谋算计的。她沉着脸,摇摇头道:“母亲,曼姐儿这事,怕是被人算计了。流言,恐怕防不住。”

宣平候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就不知道这件事是冲着曼姐儿的亲事来的,还是冲着候爷出征的事去的。要是涉及到朝中大事,才是最难办的。”

婆媳俩对视一眼,俱都叹了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章 屋顶相会

防已之口胜于防川,当天下午,流言还是在豪门勋贵圈里流传开来。宣平候和岑长安这几日忙着军中的事,早出晚归。忽然听到流言,大吃一惊,待到傍晚有了空,便回了一趟家,询问此事。

萧氏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忐忑地看着公公。

宣平候一眼就看出儿媳妇在担心什么。他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事跟朝争无关。要不就是凑巧倒霉,遇上这种事;要不就是哪个女孩儿争风吃醋引出来的麻烦。”

“争风吃醋?”宣平候老夫人皱起眉。事情一出,她就往这方面想了。毕竟岑子曼名声受损,最大的损失就是失去彭家这门亲,于宣平候府的地位完全没有影响。

但彭喻璋虽说颇有才名,本人却只是一个举人,其父彭博又是个清流小官,彭喻璋和岑子曼也不是刚订亲,有谁会在这时候来为彭喻璋争风吃醋呢?

“曼姐儿的情绪如何?”宣平候问道。听到流言,他最担心的就是孙女,别的并未放在心上。

以他的战功和打仗能力,还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还好。”说起这个,萧氏十分安慰,“还算平静。她说如果彭家听了流言要退亲,那便退好了,她没什么大碍。”

宣平候和岑长安听了这话,颇有些诧异。

当初岑子曼才十二岁,情窦初开,在一次宴会上看到彭喻璋作诗,就惊为天人,哭着闹着要嫁给他。大房这边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岑家也不用通过联姻来提高地位,锦上添花,看彭喻璋人不错,便托人作媒,给她订下了这门亲事。

这几年,彭喻璋逢年过节来拜会,岑子曼也曾找借口跟他见面,两个年轻人相处得似乎不错。彭家那种清流人家,最重名声。现在京城里出了这种流言,他们很有可能来退亲。这时候,岑子曼不应该担心不已,以泪洗面吗?怎么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

“派人盯着她,别让她做出傻事来。”岑长安吩咐道。他担心女儿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萧氏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答应:“世子爷放心,我会的。”心里却不以为然。

知女莫若母,岑子曼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这作母亲的,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有些话她不好说,只得点出一句:“曼姐儿说,当毒蛇咬住她,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时,想到的是舍不得人世,舍不得家人。她对夏公子不顾性命地救她,很感激,让我们不要因为流言迁怒于他。”

岑长安愕然:“她这是……”下半句话,他便不好说了。

萧氏怕他想歪了女儿,忙道:“她这是想得开,觉得活着最重要。她说一想到如果她不在了,我们为她伤心流泪,她就难受得不行,觉得不孝,越发的觉得活着好。所以她对夏公子很感激。”

“曼姐儿这是活明白了呀!”宣平候感慨道。

他自己是在战场上几生几死的人,最是知道活着的可贵。为了些虚名就枉顾性命,在他看来,就是轻慢上苍的恩赐。孙女经历一次生死,能明白这一点,比什么都难得,令他倍感欣慰。

“如果彭家派人来打探或退亲,这桩亲事就作罢。我岑毅的孙女,不愁嫁!”他掷地有声地道,“至于外面的流言,你去查一查,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哼,我倒要看看,大战在即,到底是谁胆子那么大,跟我岑府过不去!”

萧氏站了起来,恭敬地答道:“好的,父亲。我明白了。”

宣平候一摆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回去好好感谢一下夏家两个孩子。这一次要不是他们,曼姐儿的性命难保。”说着将脸一板,“谁要是因为流言的事,迁怒于夏公子,就自己提板子来见我。”

萧氏知道公公在敲打自己,忙表态道:“父亲放心,没有谁会那么糊涂,好歹不分。”见公公、婆婆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而夏衿这边,见岑子曼喝了安神药睡得挺香甜,便去了外院,想看看夏祁怎么样了。到了那里,看到夏祁正在书房里看书,神情挺专注,她的一颗心便放了下来。

她放重了脚步,又敲了敲门,才出声问道:“怎么不好好歇息一下?”

夏祁抬起头来,看到是她,笑了一下:“没事,不累。”站起来给夏衿拉了一张椅子出来。

跟在夏衿身后进门的徐长卿赶紧快手快脚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夏衿面前,退了出去。

夏衿并没有喝,只把茶杯拢在手上,两只黑葡萄一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夏祁。

“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你放心。”夏祁知道妹妹关心什么,主动道,“订亲、退亲是关乎两个家族的大事,如果彭家是讲究人家,不会为了这件事退亲的。我也不希望彭家退亲。”

夏祁点了点头。

不管夏祁心里是难受还是平静,他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他的理智大于情感,令人放心。

“爹和娘大概后天就能到京城了。那边宅子进展很快,后天应该修缮得差不多了。爹、娘一到,咱们就搬过去。”她道。

“好。”夏祁回答得很干脆。

说完这话,他犹豫了一下。

“还有什么事?”

夏祁抬起眼来:“今天的事,我总感觉蹊跷。那位刘姑娘会不会是故意走开,然后让我跟岑姑娘孤男寡女在一起的?即便没有后来的事,想来流言也会四起吧?”

夏衿很欣慰。

这两年,虽然遇上什么事她都会给夏祁分析一下,以训练他的逻辑思维与判断能力。但夏家自分家以来,人口太简单,想要遇上点阴谋的事都很难,她一直担心夏祁为人太单纯。没想到还好,遇上事情他也能看得出其中的道道,分析得也挺到位。

“放心,我会查清楚的。”她道。

如果夏祁不对岑子曼有意,她或许就会把自己的猜想跟岑家人说一说,便不管了,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跟彭公子有关。她插手太过,等以后岑子曼和彭喻璋成了一家人,她这个多事的外人便不讨喜了。

但夏祁既对岑子曼有情,而这件事似乎又跟郑婉如有牵扯,彭喻璋脱离不了干系,那么,她就得好好查查,好让事情朝另一边发展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地位太低,配不上苏慕闲。但骨子里,皇帝她都没看在眼里。所以她从不认为夏祁配不上岑子曼。

在夏祁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最重要的时期,被她所影响。夏衿相信,说到对于女性的尊重,这时代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夏祁。所以,岑子曼能嫁给夏祁,是她的福气。

夏衿回到后院,天便渐渐黑了下来。她让董方点了灯,准备看几页书,等大家都熟睡了再出去,然而刚翻了两页,她就将书给放了下来。

昨晚呆在屋顶的那人,现在又来了。

她吹熄油灯,换上夜行衣,然后坐着静静地听屋顶的动静。那人似乎认定了厅堂的那块屋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不因她的灯灭有所改变,颇有些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式。

夏衿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然后一个翻身便上了屋顶。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却布满天空。她收敛了气息,绕了个弯,再轻跃到厅堂上面,便见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如一个思想者一般,手背擎着下颌坐在那里,脸正对着她所住的厢房。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声音,苏慕闲倏地闪了过来,下一刻,一只冰冷的匕首就抵到了夏衿脖子下面。

“不错,有进步。”夏衿赞道。

听到夏衿的声音,苏慕闲手上一松,将匕首收了回去。眸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重又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夏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满天星星,她轻声道:“你表妹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苏慕闲的声音低沉而又雄浑,充满了男子气息,“我下午听到这事就过来了,然后我又去了一趟燕王府。”

夏衿讶然:“你去找了嘉宁郡主?她怎么说?”

本来从安以珊身上是最容易查出真相的。因为不管是谁布局,都得让安以珊配合,而且她心机并不深沉,在她身上很容易得到答案。但燕王府那地方太危险,夏衿掂量了一下,不想为这事冒那么大风险,所以放弃了。

没想到苏慕闲却去了那里一趟。

苏慕闲很郁闷:“她一口咬定跟她无关。而且……”他皱皱眉,“我想不出,搅了阿曼的婚事于她有什么好处。”

夏衿也蹙起了眉头。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她站了起来:“我要去郑婉如那里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

“郑婉如?为何不是刘悦儿?”苏慕闲奇道。

“刘悦儿只是一个棋子,能命令她的,只有安以珊。”夏衿道。

苏慕闲想了想又问:“郑婉如喜欢彭喻璋?”

夏衿赞许地看他一眼。能短时间内猜到这一点,苏慕闲的脑子相当好使,毕竟这里头,绕了好几道弯。

她道:“我也是这么猜想的。”

苏慕闲站了起来:“走,去郑府。”

一顿饭功夫后,两人到了郑府,正要寻找郑婉如住的院子,没想到刚走到后门,就听到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那女的,正是郑婉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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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未婚夫一夜之间由无人问津变成梦中情人。面对众多希望她赶紧去死的目光,顾绮罗表示:感谢大家关怀,我会坚强坚定地开心快乐生活。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闻

“……你不用再说了,我说了不会退亲的。”另一个是男子的声音。声音倒挺悦耳,锵锵有金石之声。但声音里的不耐烦,就像顶级美味的食材被放多了盐似的,让人遗憾而不喜。

郑婉如哀哀地哭泣起来:“为什么?你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你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却一定要娶那个女人?莫非,莫非你骗我……”

那男人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温柔地哄道:“别哭了,快别哭了,让人听到就不好了,乖了。”待郑婉如哭声小了,他又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的命令,我不听行吗?你家也给你订了亲,喜不喜欢的,咱们以后就埋在心底,好好过日子吧。”

“可、可是我们……”郑婉如的哭声又大了起来,“我们都那样了……”

男人声音微扬,打断了她的话:“这事别再提,再提对你我都没好处。你听好了,到时候……”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耳语。

郑婉如停止了哭啼,静静地听他说话,说完了之后,她的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哭得更响更凄凉:“我不要,我不想嫁给别人,除了你,我不想让人碰我。”又哀求,“咱们去求舅舅,舅舅一向疼我,肯定会让你退亲,改娶我的。”

抱成一团的黑影动了一动,一团黑影分成了两团,显是男子把郑婉如推开了,他的声音也不耐烦起来:“这话你又不是没说过,结果呢?除了父亲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咱们还得了什么?你还想再害我挨打不成?行了,时辰太晚了,我回去了。”说着就往后门处走。

郑婉如跑过去搂住他的腰,哭着怎么也不肯放手。

那男子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对旁边的黑影道:“菊影,过来扶住你家姑娘。”

那边过来一个丫鬟,将郑婉如拉住,男子从后门处离开了。

“姑娘,咱们回吧。”菊影低低地劝着郑婉如。

“啪”地一声清响,显是郑婉如打了这丫鬟一巴掌,随即听她骂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菊影却一声不吭,用力拽着郑婉如往里面去。

一直躲在屋顶阴影处的夏衿拍了拍身边的苏慕闲,便一跃而起,朝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奔去。苏慕闲微微愣了一下,也赶紧起身,跟在了后面。

此处都是达官贵人所住的地方,夏衿极为小心,特意放轻了脚步,而且专往阴影处走。她看看身后跟着的苏慕闲,见他的脚步声竟然也很轻,她要是不凝神细细感受,竟然感觉不到。而且他走的路线跟夏衿一样。

这小子,功夫有进步呀。夏衿在心里满意地想。

两人不远不近的坠在那男子的后面,始终保持一百步的距离,既不让人轻易发现,在这四处拐弯转角的地方也不至于跟丢。

好在那人所住的地方离郑府没多远,穿过一条巷子再拐了两个弯,便“呀”地一声推开了一扇门,闪身进去,复又将门关上。

夏衿跃到那门头上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彭府。

果然是彭喻璋!

“公子,老爷叫您一回来就到书房去。”守在那里的小厮打扮的下人迎上前来。

彭喻璋的声音冷冷地:“是谁告诉老爷的?”

“是伺墨。”小厮说完,又替同伴辩解道,“他也是没办法。老爷说他要是不说,就把他姐姐卖到窑|子里去。”

彭喻璋没有再说话,直接穿过几幢房屋,去了灯火通明的书房。

夏衿见状,心里顿时一喜,赶紧尾随前行。

岑子曼那事,是郑婉如布的局,这无庸置疑了。只是为何彭喻璋和郑婉如明明两情相悦,彭老爷却死活不同意亲事,硬是要折散两人,让儿子娶岑子曼呢?他是清流文官,而郑婉如的爹是文官之首,以后彭喻璋的前程如何,更在郑尚书大人身上。彭郑两家结亲,对彭家大有好处。为何他却冒着得罪彭家的危险,执意要娶岑家女为媳?

她想不明白的地方,或许,一会儿就有答案。

彭喻璋虽是文弱书生,行事却十分男人。即便知晓父亲有可能正拿着大板子等他,他依然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

“爹。”他对着上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轻唤一声,轻掀前襟,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

彭老爷是个相貌极为清俊的男子,颚下留着半尺长的美髯,此时正单独一人呆在书房里看书。

他放下书,静静地望着彭喻璋,并不说话,但身上的怒气极盛,即便隔着门都能感受得到。

厅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彭喻璋也不知是心理素质好,还是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跪在这种低气压下,姿态虽然恭敬,神色却很自在,颇有些安之若素的味道。

彭老爷似乎颇为满意儿子的表现,愠怒的脸稍稍缓和了些。

他开口道:“我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再去见如姐儿,你怎么不听?”声音里虽然低缓,但里面隐含的怒气却很明显。

彭喻璋低下头去,解释道:“她如今情绪十分激动,竟然做出今天这种事来,连嘉宁郡主都牵扯进去了。要不去安抚她一下,我担心她还要做出更疯狂的事来。到时候……”

他抬头看了彭老爷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候,趴在屋顶偷听的夏衿看清楚彭喻璋的长相,不由得在心里喝彩一声。

纵然她前世在电视或现实中见过无数英俊男人,眼前这一个,仍然算其中十分出类拔萃的。他不光面如敷粉,唇若施脂,那双眼睛如星辰一般漆黑深邃,高挺的鼻梁,瘦削却十分立体的脸形,无不恰到好处。这样容貌的男人,才高八斗,还颇有心计……

难怪岑子曼为他五迷三道;郑婉如对他更是死心踏地,即便被他破了身而且还不愿意娶她,她也没有大吵大闹,最多是暗地里使些阴谋手段,悄悄极力争取。

此时,夏衿终于知道为什么郑家长辈要把郑婉如嫁到临江去了。

想来郑婉如与彭喻璋的关系,他们是清楚的吧?如果把郑婉如嫁在京城,不管嫁给谁,那人头上必定绿莹莹,戴上一顶郑婉如和彭喻璋共同编织的绿帽子。

“你去见她她就不疯狂了吗?”彭老爷的咆哮打断了夏衿的思绪,“你这样藕断丝连,优柔寡断,她岂不是生出更多希望,惹出更多事来?这次惹出来的麻烦你要怎么处理?岑府要是因此而退亲,你岂不是坏了王爷的大事?”

王爷?

夏衿抬起头,朝苏慕闲看了一眼,正对上苏慕闲望过来的目光,两人的眼神都震惊而诧异。

两人顾不得想别的,又低下头去继续听壁角。

“不会再惹麻烦了,父亲。”彭喻璋道,“明日如果父亲领着儿子去岑府商议婚事,提出尽早将岑子曼娶进门来,岑府不光不会拒绝,反而要对我彭家感激万分,大家也得夸咱一声仁义。只要我娶了亲,表妹那里就会死心了。”

彭老爷抚着胡须,没有说话,但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上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彭喻璋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好,真不愧是我彭其铮的儿子。不错,不错。”说着又抬了抬手,“起来吧,赶紧起来。”

彭喻璋脸上也露出笑意,对彭其铮拱了拱手:“多谢父亲。”随即站了起来。

“行了,就照你说的做。明儿一下衙,我就跟你去岑府,争取在宣平候出征前把他孙女抬进府来。”袁其铮满面笑容地道。

“是。”得到父亲赞许,彭喻璋的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仍是那一副谦恭守礼的样子。

他这模样,让彭其铮再次露出赞赏之色。他挥挥手道:“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孩儿告退。”彭喻璋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他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站在廊前,望着满天的星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才举步下了台阶,回了自己的院子。

夏衿跟苏慕闲对视一眼,见屋子里的彭其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四周并没有守卫的高手,两人轻轻地将掀开的瓦片放了回去,然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到了一个僻静之所,夏衿叫住苏慕闲:“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将此事告诉宣平候爷。”苏慕闲轻声道,“咱们大周朝,皇家子嗣都不丰。皇上那一辈,只得兄弟两个,除了皇上,便是燕王。皇上也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养到十五岁还病逝了,余下那个才五岁,被封寿王。”

说着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刚才彭其铮嘴里所说的王爷,自然不会是才五岁的寿王,而是燕王。但彭其铮为何要效忠燕王,又枉顾儿女之情,一定要把岑家女儿娶进门呢?这其中的奥妙……”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阴恻恻的:“再想想前段时间皇上中毒,这阵子边关蠢蠢欲动。想来,这已不是郑家和彭家设计表妹亲事那么简单的事了。”

他抬起头,望着满天的星辰,声音更加飘渺:“恐怕,有人想变天……”

第二百二十二章 盘算

他吐出一口浊气,朝夏衿看来。

他本以为夏衿即便能干,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又一直生活在临安小地方,并不懂得朝庭之争,倾覆大事。所以听到他刚才的分析,她即便不惊慌失措,也应该有片刻的失神才对。没想到他对上的,却是夏衿欣慰的目光,那是一种“你长大了,终于懂事了”的欣慰。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你……”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里艰涩难言,五味杂陈。

在她的心里,他一直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么?难怪她不愿意嫁给他。

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懂,还需要人教导,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子呢?

这一刻,苏慕闲很想向夏衿证明自己。经历了亲人的遗弃与生死,他早已不是当初刚从寺庙里出来的苏慕闲了。

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摒弃各种私心杂念,继续道:“所以,我得把这些事跟宣平候爷说清楚,并且跟他进宫,向皇上禀报。”

夏衿点点头:“这事确实应该这么做。”

她转过身去,一纵而起:“走吧,回岑府。”

苏慕闲跟在她身后,望着她轻盈的身影,心绪繁乱。

路上两人虽遇上一些在屋顶上高来高去的人,但因隐匿功夫厉害,都顺利地避了过去。

半晌之后,两人回到了岑府。

夏衿停下脚步:“你去吧,不要提我。今晚之事,都是你对郑婉如起了疑心,然后一路跟踪发现的。你从未见到我,更不是跟我一起去的。”

苏慕闲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可这样,终是不妥。”他低声道,“这么大的功劳,你让给我,我会良心不安。除非……”他凝视着夏衿,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

夏衿望着苏慕闲,只觉得他的眼神配着这声音,有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间,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不由得认认真真地看了苏慕闲一眼。

朦胧的星光下,苏慕闲的长相似乎并不比那彭喻璋差。这一年半,他不光人变得成熟,五官也变得更为轮廓分明,更有男子汉味道了。如果说初次见面时他如同一条小溪,清澈澄净,一眼能看得到底;那么这一刻,他似乎汇聚成了河流,浩浩汤汤,声势浩淼,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气韵。

望着这样的苏慕闲,她有片刻的心曳神摇。

见夏衿朝自己看来,眼眸熠熠,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苏慕闲沮丧的心又生出了希望。

他很想靠近一步,离她更近一些。可那日在岑府,脱口而出的鲁莽的宣告,让她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自己,随即便是有意无意地疏远。这一刻,他不敢冒然行动了。

来日方长,他总有一天会让她明白,嫁给他,是她最佳的选择。

夏衿凝了凝神,道:“我在医术上显出一些本事,就已被禁锢在这京城。要是再在武功上露出峥嵘,让人知道我还有出入内禁的本事,你以为有人还愿意我活在这世上么?”

“我明白,我不会跟人说的。今晚只我一个人,郑家和彭家的事,都是我一人发现的。”苏慕闲发誓似的道,心里却有一种小孩偷吃到糖的快乐。

她有绝世武功,她能做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可这一切,这世上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夏衿不光五官敏锐,对人心的微妙变化也极敏感。苏慕闲心里想什么她不清楚,但他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欢喜,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坚毅。

她莫名地也变得松快起来,轻声道:“那我走了。”转身朝她住的院子跃去。

走了几步,她正要离开这间屋顶往别处去,鬼使神差地,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苏慕闲仍然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她,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心跳微微加速。

苏慕闲见她停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起来,跑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夏衿脸上有些发烧,她急急跃下了地面,朝回廊的屋顶掠去。

苏慕闲望着她的背影,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去了宣平候所住的正院。

“你说什么?燕王?”宣平候听到苏慕闲的猜想,大吃一惊,站起来走到苏慕闲面前,盯着他问,“你确定你说的都是真的?”

宣平候老夫人跟太后是姐妹,关系甚密。宣平候在朝中所有大事,都有她在后面出谋划策。此时她也没有回避,跟丈夫一起听到了苏慕闲这一番大胆的猜测。

此时见宣平候完全失去了冷静,问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怕苏慕闲多心,赶紧嗔道:“老头子,你问的这叫什么话?闲哥儿要是不确定,怎么可能跑来跟咱们说?我看呗,十有**,就是闲哥儿所猜想的这样。你原来不也怀疑过燕王吗?毕竟皇上出事,寿王只有五岁,太后年老,唯有燕王身强力壮。他要是在朝中暗自培养势力,篡位夺权,再合理不过了。”

宣平候也冷静了下来。

他重坐回到椅子上,想了想,一拍桌子,重又站起来,对苏慕闲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宫里,面见皇上。这件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我在外打仗也不安心。”

“姨祖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后面还要经过多方查证,所以此时不宜打草惊蛇,免得他们缩回去,再抓不到任何证据。”苏慕闲道,“现在进宫,未免让人怀疑,而且事情还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明日我当值,您也出征在即,面见皇上再正常不过。到明儿下了朝,咱们再禀报皇上也不迟。”

“闲哥儿说的有理。”宣平候老夫人赞道,又转头瞪了丈夫一眼,“不像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叫人不放心。”

宣平候摸摸头,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急糊涂了么。一想起这些王八膏子,我就来气,恨不得直接扒他们的皮,抽他们的筋。”说到后面,他咬牙切齿。

宣平候老夫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这些人,不光给皇上下毒,妄想夺权篡位;还利用岑子曼小女孩儿的感情,想要通过联姻,把毫不知情的岑家拉到同一条船上!

如果没有发现他们的阴谋,待哪日他们发动政变,把岑子曼当作人质,逼岑家站在他们那边,岑家该何去何从?从道德大义出发,自然该维护正统;但割舍心爱的孙女,又于心何忍?到时候,岂不是戳他们的心么?

再者,如果燕王阴谋失败,岑家因是彭家姻亲,必然会遭到皇上和朝臣的猜忌。即便皇上知他们忠心,不治其罪。但朝中那些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岂会放过?

到时候,岑家真是里外不是人。

这么一想,宣平候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

“闲哥儿,这事多亏你。要不是你察觉不对,跑去一探,我岑家,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你是我们岑家的大恩人啊。”她叹道。

苏慕闲心里一叹:夏衿才是你家大恩人!

可惜,这话他不能说。

“姨祖母快莫这样说。当初要不是你们护着,我早已被人杀死了,又怎会活到至今,还保住了我爹传给我的爵位?再说,知道这些,也是机缘巧合,我可不敢居功。”

宣平候长叹一声:“大恩不言谢。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苏慕闲点点头,笑道:“姨祖父的话,我记住了。”说着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这就告辞了。”见宣平候夫妇俩站起身来,作势要送,忙道,“不必送,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拱了拱手,一个跃步闪身出门,直奔府外而去。

宣平候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当初就不应该由着曼姐儿性子胡闹,让她跟彭家订亲。看到闲哥儿回来,我心里就直后悔,老觉得让曼姐儿嫁给闲哥儿才好,这孩子是再合适不过的孙女婿人选。”

宣平候可没有心情在这时候讨论儿女亲事。他心里思忖着燕王和彭家勾结的可能性有多大,彭家作为清流,又能起什么作用,嘴里敷衍道:“到时候退了亲,再让曼姐儿嫁他就是。闲哥儿除了咱们,又没别的亲近人。”

宣平候老夫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第二天早朝,宣平候耐着性子站了一早上。刚一退朝,他便求见皇上。被召见之后,他又求皇上将苏慕闲叫了进去,三人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待得出来,他便拉了当初的媒人,直奔彭家,借口岑子曼名声受损,无颜以对,要跟彭家退亲。

彭其铮这些年躲在暗处,帮着燕王四处联络和拉拢朝臣。宣平候手掌重兵,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拉拢的对象。好不容易儿子施了美男计,迷住了宣平候的孙女,此时正想上门提亲,好将两家牢牢地绑在一起呢。却不想刚要出门,便遇到了来退亲的宣平候岑毅。

他自然百般不肯退亲。

可宣平候完全演示了一遍什么叫“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霸道与蛮横,叫下人将聘礼如数放下,退了彭喻璋的庚帖,道:“我刚才在宫里禀事,便把这事跟皇上说了。皇上说一切以朝中大事为重。既然这亲不退,我出征不安,那便退好了。”又问彭其铮,“要不要我去找皇上讨道旨意来?”

彭其铮被气得胡子乱颤。

这老家伙,仗着出征在即,连皇上都不敢得罪他,竟然连孙女亲事这种小事也要拿到皇上面前去说。逼急了,没准他还真能干得出去讨旨意的事来。皇上不方便下旨,让太后传一道口谕,还是可以的。到时候,彭家的脸面须不好看。

“待那一日,我做了首辅,第一个要治的,就是这死老头子。”他恨恨地想着,叫人将岑子曼的庚帖拿来,摔在宣平候面前。

宣平候退了亲,心满意足地走了。

“父亲,会不会是咱们的事被他察觉了?”彭喻璋疑惑地问道。

“不会。”彭其铮否认得斩钉截铁,“他要是真怀疑我们,必是会偷偷查证,而不是跑到咱们面前来要求退亲。他不怕打草惊蛇吗?”

彭喻璋一想有道理,遂放下心来,转而请求:“父亲,岑家既然退了亲,那郑家那里……”

“你表妹已订亲,她你就别想了。等过一阵,我另给人觅一门妥当亲事。”

“父亲……”彭喻璋还想争取。

彭其铮一甩袖子,怫然道:“就这么定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宣平候回到岑府,把退亲的事情告诉了老妻,让她和儿媳妇好好去安抚一下孙女。岂知当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如临大敌地将退亲的消息小心地告诉岑子曼时,她表现得十分平静。

岑子曼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朝堂上的牵扯,只以为是彭家听到外面的流言,派人过来打探消息,然后祖父为了维护岑府脸面,主动退亲。

“你们不用担心。”她仰起小脸,冲祖母和母亲笑了笑,“这就是缘分,我明白的。”

因为彭喻璋的出色,京城的闺秀没少背后嘲讽,说以她将门小姐的粗俗,这门亲事是白瞎了彭喻璋;彭喻璋每次见着她,表情也是淡淡的,从未有未婚夫面见未婚妻时那种期待、紧张、欣喜的情绪——大哥娶大嫂时,她可是见过大哥的那种表现。为这事,她没少流眼泪。

她曾一万次地想象她跟彭喻璋成亲后相处的情景,可每次她都十分沮丧。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个情景。她想,跟彭喻璋呆在一起,她可能连话都不会说。

如今退了亲,虽说心里难过,那神衹一般的男子,终是与她无缘。但她心却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见到孙女这种表情,宣平候老夫人原来准备的许多安慰的话,都堵在了心口说不出来。

“祖母会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的。”她只得道。

因为这事还牵扯到夏祁,猜想到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的来意,夏衿有意避开了去。待她们走后,夏衿从岑子曼的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很难过吗?”她问。

岑子曼摇了摇头,抬起头冲夏衿一笑,笑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很奇怪,不光不难过,竟然有一种松快的感觉。看来我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夏衿安慰似的拍拍岑子曼的肩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岑子曼在想什么,夏衿不知道。而她自己,则想到了苏慕闲。

岑子曼十六岁了,又因退了亲损了名声,如果此时再不抓紧时间、趁着宣平候出征再立新功之际为她订一门亲事。等她年纪再长些,亲事就难办了。

而且,战上的事,谁也说不清。要是宣平候或世子岑长安有个三长两短,或是战败,岑家的权势必然大大降低,更有甚者,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到时候,谁还愿意娶岑家这个名声受损的姑娘呢?

所以,在出征前为岑子曼订下一门亲事,是势在必行的。

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但夏家在门第上与岑府实在相差太远,夏祁更是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即便他与岑子曼有了肌肤之亲,但岑家第一首选的,不是他,而应该是苏慕闲吧?

想到这里,她微微失神。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发现东西的可贵。经过昨晚微妙的心理转变,再说很高兴看到苏慕闲跟岑子曼成亲,她就太自欺欺人了。

那么,她需要做些什么呢?使些手段,把岑子曼推向夏祁,而把苏慕闲留给自己?

这念头一出,她就晃了晃脑袋,将这念头赶了出去。

且不说这样做有悖于她做人的底线,光是从情感上,她就接受不了。

她骨子里是个极傲气的人。如果岑子曼选择苏慕闲而非夏祁,苏慕闲也愿意娶岑子曼,那么这两人,他们不要也罢。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没把他们兄妹俩看在眼里的人,他们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要说还动手去抢了。

不得不说,她虽视岑子曼为妹妹,但跟夏祁相比,她还是差得远。

岑子曼性子单纯一些,人却不笨。事关她自己,夏衿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忽然坐了起来,对夏衿道:“我去找一下祖父。”说着冲着丫鬟喊道,“给我梳头,再拿件外裳来。”

而那边,宣平候将退亲的事告诉妻子后,算算日子,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将苏慕闲叫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道:“你表妹今儿已跟彭家退了亲。我出征在即,这样离开我不放心。我想在出征前为她订下一门亲事。”他顿了顿,看着苏慕闲,“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苏慕闲大吃一惊,他虽然知道宣平候一定会给岑子曼退亲,但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他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阵,想找些适合的话,尽量委婉地拒绝宣平候。想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

他干脆不掩饰了,直接道:“对不住,姨祖父,我心有所属,不能娶表妹。”

宣平候呆愣了好一阵,才问道:“此话当真?”

苏慕闲苦笑一下:“侄孙可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如不是这样,以您和姨祖母对我的恩情,您说了这句话,我绝不会说个不字。但我心里装着别的女人,娶了表妹,是对表妹不负责任,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

宣平候看着苏慕闲,久久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自己的孙女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即便退了亲,配苏慕闲,也完全配得上。他没想过苏慕闲会拒绝。

心有所属?他喜欢的是谁?

过两日就要出征了,军中还要许多事要他去处理,他也没精力去管苏慕闲的终身大事。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对苏慕闲道:“行了,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

苏慕闲坐在那里却没动弹,问道:“您有没有想过把表妹嫁给夏祁?”

“夏祁?”宣平候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没想过他。你表妹跟他有了肌肤之亲,按理说,把她嫁给夏祁,再合适不过了。但夏祁……”他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嫌他家穷,也不是嫌他出身低,我自己就是个泥腿子爬上来的,夏祁比当初的我可强多了。只是他现在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而且我还听说,他家在临江所置的财产,全是夏姑娘赚回来的;京城的房屋、田地也是夏姑娘得的赏。这哥哥、妹妹,相差也太远了些。”

“……”苏慕闲无言以对。

因为当初要给皇上治病,怕担上欺君的罪名,所以夏衿没有再女扮男装。而且宣平候能把夏衿推荐给皇上治病,自然要将她在临江的情况调查一遍,她以前的事,除了晚上进行的那些隐密行径,其余的没有宣平候不知道的。

有夏衿这么个出色的妹妹作对比,夏祁即便是个十五岁的县案首,也被比成了渣渣,看不进宣平候眼里去了。

“一母同胞,有夏姑娘那么一个能干妹妹,夏祁又能差得到哪里去?即便比夏姑娘差,但与京城的其他纨绔比起来,也要强不上少。夏祁小小年纪,在那文风昌盛的地方能以十五岁年纪,拿下案首,假以时日,中个举人、进士,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他武功也不错呢。能文能武,为人真诚勤恳。我看,倒比那假模假势的彭喻璋好多了。”

苏慕闲喜欢夏衿,自然是极力推荐夏祁,而且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见宣平候点头,他又道:“二表哥这段时间一直跟夏祁在一起,想来对他颇为了解。姨祖父您不如叫二表哥来问一问,看看他是个什么意见。”

“还真得问问他。”宣平候也不是觉得夏祁很差,只是原来有苏慕闲作比较,他自然就看不上夏祁。

苏慕闲相貌英俊,武功高强,五品带刀御前侍卫,还有个候爷爵位,家里无长辈,一进门就当家,不用伺候公婆,无论把哪个方面拿出来,都比夏祁强上一条街去。这样的孙女婿,说出来都倍有面子。

最重要的是,有彭喻璋这样的未婚夫在前面,要是找个各方面都差太远的,他担心孙女会接受不了。要是岑子曼不情不愿,把日子过坏了,他岑家岂不是对不住夏家?夏衿、夏祁,可是救了好几次他们岑家人的性命。岑家不报恩,反而嫁个孙女去结仇,做人也不带这样的呀。

现如今苏慕闲断然拒绝了亲事,他自然认认真真地考虑起夏祁来。

“我找舟哥儿问问,再问问曼姐儿。如果曼姐儿不情愿,这事就当我没提起过。你也不要去跟夏家兄妹说。”宣平候道。

苏慕闲正要开口说完,门外忽然闯进一个人来,声音清脆地道:“祖父,我愿意嫁给夏祁。”

两人转过头去,便看到岑子曼站在门口,一身红色的衣裙,明艳的脸上满是坚毅。

“曼姐儿,你……”宣平候不知道孙女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去,他仓皇地转头看了苏慕闲一眼,全然没有他在军队里和战场上那种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

苏慕闲不由好笑。自己这个姨祖父,英雄一世,但或许从小是孤儿的缘故,对家人特别看重。不光对老妻敬重有加,更是把个孙女儿捧在手心里,宝贝的不行,从不舍得给她一丁点儿的委曲受。如今岑子曼因为朝堂之争而被迫退亲,他对孙女自然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她再次受到伤害。

“你不必委曲自己。”宣平候清了清嗓子,“祖父一定给你订一门好亲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能换亲啊

“我不委曲。从夏祁帮我吸毒那一刻起,我就下了决心了。”岑子曼走到宣平候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世上能不顾自己的生死,毫不犹豫地救我的,能有几人?嫁给他,我一定会幸福的。祖父,我不委曲。”

宣平候不知孙女这番话是真是假。当着苏慕闲的面,他也不好多问。

“行了,祖父知道你心意了。等夏祁的父母来,我叫你母亲探探他们口风。”

“嗯。”岑子曼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岑子曼一走,苏慕闲也跟着告辞了。

出来的时候,他特意问了一下他一直呆在外面的小厮阿砚:“表姑娘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她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阿砚回道。

“她可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我们说话?”

阿砚摇头:“没有啊,她过来直接就进去了。”

苏慕闲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他倒是不怕得罪岑子曼。他当着大家的面说过要娶夏衿,岑子曼是知道的。这姑娘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即便他答应宣平候的提亲,岑子曼定然也会极力反对的。

他只是想知道,岑子曼说愿意嫁给夏祁,是为了赌气,或心灰意冷,还是心甘情愿做的决定。

苏慕闲走后,宣平候站了起来,回了后院,将刚才的事跟老妻和儿媳妇说了一遍。

岂不知刚说到苏慕闲拒绝那一段时,宣平候老夫人就大吃一惊:“闲哥儿心有所属?我怎么没听那孩子说起?这满京城的未婚闺秀的眼睛可都盯着他呢。他倒好,不声不响就有了心上人。只是,他年纪不小了,既有了心上人,为何不让人去提亲?”

这一系列的问题砸过来,宣平候也吃不消:“这个……我也不清楚。”又好声好气地劝道,“现在是曼姐儿的事比较着急,闲哥儿的事先放一放。”

宣平候老夫人回过神来:“这倒是。”又道,“你继续。”

宣平候遂把岑子曼撞进来,要求嫁给夏祁的事说了。

宣平候老夫人先没表态,而转头问儿媳妇:“你怎么看?”

萧氏虽然对苏慕闲不能娶自家女儿有点小失望,但岑子曼自愿嫁给夏祁,还是让她挺满意的。

她最担心的就是岑子曼心里还装着彭喻璋,退亲的时候表现淡然,但心里的疙瘩地迟迟解不开。如果那样的话,不管她嫁给谁,都不能好好过日子。

“我觉得挺好。”她道,“夏家虽说门第不高,但夏祁那孩子确实不错。京城这么个繁华之地,他来了愣是没出去逛过一次,整日地呆在书房里看书,用功得很。这些年,我还没见过舟哥儿像夸他这么夸过别人。这孩子,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再说他们现在在京里有宅子有田地,一家子的医术又那么高明,这日子绝对穷不了。我以前听曼姐儿说过,夏太太是个极和气的一个人,夏衿又跟曼姐儿处得和亲姐妹似的。这样的人家,再好不过了。而且夏祁就在国子监读书,夏衿又不能离京,夏家老爷和太太以后指定是留在京城的。成了亲,曼姐儿不用跟着他们去外地,就在咱眼皮子底下,咱们还能让他们把日子过差了?”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宣平候老夫人欣慰道。

说着她长叹一声,正要再说话,却见岑云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便看向宣平候:“祖父,您找我有事?”却是宣平候特意派人从军营把他叫回来的。

宣平候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不急,先坐下,喝杯茶。”

岑云舟只得坐下,端起丫鬟上的茶连喝了两口,这才抬头看向宣平候。

彭家的事,还没有查证抓拿,不宜让太多人知道,以免走露风声。因此宣平候只将那日在猎场的事说了一遍,道:“你妹妹今儿个说,发生了这种事,她不想嫁给彭喻璋了,要嫁给夏祁。所以,我刚刚去了彭府,帮你妹妹退了亲。”

“不嫁彭喻璋就对了。”岑云舟虽然觉得妹妹身上发生这种事很不幸,但他一向不喜欢彭喻璋。觉得那人就是个小白脸,假模假样的,一身酸腐气,还自以为是得很,觉得能写两首酸诗就老子天下第一。

无奈妹妹眼神不好,愣是要嫁给他。想起这事岑云舟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无可奈何。逢年过节彭喻璋来走礼,他还得耐着性子相陪,实在是让人着恼。

现在听说妹妹终于把那小白脸给抛弃了,转而嫁给他喜欢的夏祁,岑云舟觉得就算那天有人在猎场捣鬼,也算得上积了大德了,拯救了自家妹子的人生。他决定放那人一马,不再去追查那天猎场上发生的事。

看到岑云舟欢天喜地的样子,屋里三个长辈都无奈地对视一眼。

岑云舟脑子不笨,思维却十分单一。除了他感兴趣的武功和军队里的事,别的都不放在心里。别人都年少慕艾,十四、五岁的年纪就知道哪个女孩儿漂亮,暗地里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而岑云舟脑子里,除了枪棒拳法,就没有别的了。

想到这里,三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促成岑子曼和夏祁的婚事,把岑云舟和夏衿的婚事废掉,真的合适么?

宣平候朝老伴看了看,看到她眼里也全是无奈,不由低声道:“要不,再劝劝曼姐儿?”

宣平候老夫人叹息道:“怎么劝啊?出了那档子事,曼姐儿不嫁给夏祁还能嫁谁去?说起来,都是我们对不住那孩子。云舟这做哥哥的,只能让着妹妹了,唉!”

岑云舟见祖父、祖母和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还听到祖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由得一愣,问道:“怎么了?什么哥哥让着妹妹?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先尽着妹妹呀,不用考虑我的。”

看到孙子仍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宣平候老夫人就叹气。

她横起心道:“舟哥儿,你可想过没有?如果你妹妹嫁给了夏祁,你就不能娶夏姑娘了。”

“什、什么?”岑云舟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他望着祖父,再望望母亲,脑子里终于拐过弯来了,嘴里的话也变成了轻声嚅嗫,“怎么会这样?”

宣平候老夫人以为孙子还不懂,慢声细语地给他解释:“是这样的,舟哥儿。这哥哥、妹妹不能跟同一家人结亲,否则就成了换亲了。”

“换、换亲怎么了?”岑云舟心里明白,却仍万般不情愿。他在感情上就是个榆木脑袋,万年不开窍,可是一旦开起窍来,那就是一心一意,一门心思全想着那个姑娘。

自打他看上夏衿以来,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夏衿很好,十分好,再合他心意不过了。连带着小舅子夏祁,他爱屋及乌,觉得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却不想这个“再好不过的人”,却来跟他抢媳妇。

“换亲怎么了?”想到夏衿,他声音越发高了起来,“哪朝哪代规定不能哥哥、妹妹同跟一家人结亲了?谁?”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似乎只要确定是谁做了这规定,他就要马上去跟人拼命。

“唉,你这孩子!”宣平候老夫人看着宝贝孙子着急成这样,她既心酸又无奈,明知孙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仍耐着性子给他说一遍:

“换亲是穷人家出不起彩礼,才做出的最最无奈的事。换了亲,媳妇就是女儿换回来的,不管女孩儿在对方家里过得再不如意,被打被骂受虐待,也不能和离回娘家来,否则自己哥哥或弟弟的婚姻也要破裂。最重要的是,孩子出生了,都不知道应该叫嫁出去的那个作姑姑还是舅母,这是典型的破坏人伦,为人所不齿。要是咱们家跟夏家换亲,两人家以后在外人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走到哪里都要受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

这话说完,岑云舟抱着头坐在那里,再不吭声。

屋子里其他人都不说话,心情沉重地看着岑云舟。

“唉,是祖父对不住你。”还是宣平候打破了屋里的寂静,“你以后就知道了,彭家这门亲事,你妹妹是万不能结的。而且她在猎场上的事闹得流言四起,又跟彭家退了亲。要是不嫁给夏祁,以后她就难办了。她是女孩子,在名声上有了瑕疵,往后再说亲就艰难很多。你不一样,即便错过了夏家这门亲事,你还有许多选择。所以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让你退一步,成全你妹妹。”

岑云舟点点头:“祖父,您别说了,这道理我明白。即便你们决定成全我,让妹妹做出牺牲,我也不会同意的。我是男人,皮躁肉厚的,怎么的都行。我只是一下没拐过弯来,过会儿就好了。”

宣平候欣慰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膀:“好小子,你不愧是我们岑家的子孙。岑家的男人,就应该为家里的女人挡风遮雨,不能让她们伤心流泪。这点上,你做得很好。”

第二百二十五章 罗夫人来了

夏衿可不知道,一桩看起来还不错姻缘,还来不及让她知晓就悄没声息地飞走了。她此时正坐在院子的廊下,手里端着一杯茶,看书正看得正入迷。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她。

因为岑家上上下下对夏衿的看重,岑家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对夏家兄妹有轻慢的举动。

夏衿貌似在看书,实则心神并不在书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神不定,这于她来说,是很少有的事。

岑子曼去前厅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她本就是一个性子直爽的人,此是拿定了主意,也不转弯抹角,直接对夏衿道:“我祖父已经帮我跟彭家退了亲。我跟他说,我愿意嫁给你哥哥。”

夏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岑子曼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而且还直接了当地把话说出来。

虽然她很好奇岑子曼为什么不愿意嫁给苏慕闲,但当初苏慕闲貌似表白的那番话是当着岑子曼说的,这话她便不好问出口了。

她露出吃惊而又喜出望外的表情,亲热地挽住了岑子曼的手,笑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成为我嫂子。”说着又眨眨眼,“要是我哥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哥一直很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订了亲,才把心思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

女孩子总是敏感的,尤其是关系到自己的情事上。对于夏祁的心思,岑子曼也隐隐猜测到一点,所以她才那么大胆地跟长辈说要嫁给夏祁。

此时听夏衿这么一说,她心里跟灌了蜜似的,脸上却作出羞恼的表情,红着脸嗔道:“我是拿你当好闺蜜才告诉你的,你要取笑我,我以后有什么心事就不跟你说了。”

“好嫂子,你是当嫂子的人,不要跟小姑子这么计较好不好?”夏衿撒娇似的摇了摇岑子曼的胳膊。

“死妮子,看你敢再嘲笑我。”岑子曼作势要打夏衿,夏衿连忙起身躲避,两人在屋子里笑闹了好一阵方才作罢。

直到最后,岑子曼也没提苏慕闲当时也在场的事。

她心里猜测到祖父叫苏慕闲来是为了什么。她怕夏衿知道此事,在心里跟岑家有了隔阂,所以尽量地想要隐瞒此事,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两人笑闹得累了,正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便见一个丫鬟跑了进来,禀道:“姑娘,临江城的罗夫人来了,老夫人和夫人让您去见客。”

“临江城的罗夫人?”岑子曼诧异地跟夏衿对视一眼,又问:“跟她来的还有谁?”

丫鬟道:“似乎只有罗夫人一个人,带着几个下人。”

“我这就去。”岑子曼说着,转头看向夏衿,“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她并不知道夏衿和罗骞的事,只是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只叫她去见客,没有提及夏衿,她才有此一问。毕竟夏衿跟罗夫人是相熟的,如今罗夫人从临江来,夏衿又住在岑府,于情于理,夏衿都应该去见一见,打声招呼。

夏衿虽然跟罗夫人有过几次不愉快,但不见却不行,太过失礼,容易给宣平候府上上下下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现在正是夏祁跟岑子曼议亲的关键时候,她可不能掉链子。而且她心里也比较好奇,想知道罗夫人到京城来干什么。

她站起身道:“行,我跟你过去见个礼吧。”

两人到了后院正厅,便看到罗夫人坐在客位上,正跟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说着话。

岑子曼和夏衿上前分别给他们见了礼。

看到夏衿,罗夫人倒不惊讶。

当初宣平候请夏衿,用了自己的令牌出入临江城门,这事自然瞒不过罗维韬这个父母官。为怕罗夫人再去夏家闹事,他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

所以夏衿在京城,而且是为宣平候看病,罗夫人是知道的。她此次来京,一半为郑家,一半也为夏衿。

罗夫人一到府上,便先问候了宣平候的身体,连着宣平候老夫人和岑家大小的身体都问候过了。此时跟岑子曼和夏衿见了面,她便没话找话地笑道:“曼姐儿越长越标致了。”又问宣平候老夫人,“曼姐儿的婚期订在什么时候?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定要来喝杯喜酒,给曼姐儿道声喜。”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屋里其他人俱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岑子曼,生怕她伤心难过或是尴尬生气。

却不想岑子曼仍一脸平静,就像是没听到罗夫人的话似的,让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都放下心来。

宣平候老夫人这才有心思理会罗夫人,她淡淡道:“曼姐儿跟彭家退亲了。”

“啊?”罗夫人本来看大家的表情很怪,猜想着自己说错了话,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她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事。”

“这不怪你,你刚从临江来,哪里知道这事呢。”宣平候老夫人甚是明理,倒没迁怒罗夫人。

不过她也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这次来京城,可是到郑家下聘的?骞哥儿怎么不一起来?”

罗夫人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她叹了一口气,笑容苦涩地道:“我今儿来,是来跟您和郑家赔礼的。我们家骞哥儿,性子倔的很,听说边关不安定,他竟然留了一封信,便背着我们跑到边关去了。说不把北凉国打败,他就不回来了。”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那罗骞是闹哪一出,唯有夏衿心里一惊。

罗骞当初说要从军,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罗骞一个官家少爷,从小生活优渥,一群下人伺候着,哪里吃得了军营的苦?而且他只是婚姻不如自己的意而已,并不是家破人亡,国仇家恨。这世上不如意事十有**。顺着自己的心意跟意中人成亲的,能有几人?跟父母看中的姑娘成亲,好好过日子,时间久了,又有了孩子,当初多少的铭心刻骨都会淡忘。他何必要为了她,为了这么一段不被母亲祝福的感情,置自己的性命和前程于不顾,跑到边关去从军呢?这小子,傻了吧?

这么一想,她心绪烦乱,久久不能平静。

罗夫人继续道:“骞哥儿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好在跟郑家,也只是议亲,还没到换庚帖下聘的地步。如今郑姑娘也差不多十七岁了,骞哥儿这么一去边关,怕是要耽搁郑姑娘。所以我这次上京来,是想跟郑家道一声歉。如果郑家就此将亲事作罢,我们也不会有一声怨言。”

说着,她站起来,走到宣平候老夫人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满脸羞赧:“我知道这些对不起您老人家。您帮着牵线搭桥,费了多少心思,才帮我们说了这一门亲事。而且……”

她脸上的羞愧之意更浓:“我家老爷能升任知府一职,也多亏了郑大人帮忙。如今说亲事作罢这话,实在是有忘恩负义之嫌。只是实在没办法……”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到前襟上,哽咽难语。

因为有了苏慕闲提供的“彭喻璋和郑婉如有私情”这么一个线索,方向明确,查起来十分容易,这两日岑府已将那日猎场里发生的事和流言的来源都打听清楚了。所有的事,直指安以珊;而她的背后,则是郑婉如的影子。

郑婉如以“岑子曼跟苏慕闲表兄妹俩十分亲近,整日在一起。苏慕闲迟迟不肯娶妻,就是为了岑子曼”这样的言语忽悠安以珊。安以珊是个没脑子又十分冲动的人,被宠得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郑婉如这么一说,又在言语里隐隐地说出一些办法,比如“听说岑府里来了个乡下小子”,“如果岑子曼坏了名声”之类的话,安以珊便愚蠢地被当了枪使,干出了猎场和流言的事来。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安以珊,郑婉如却连句话柄都没留下,滑溜得如同塘里的泥鳅。

把这样心有所属、被破了身子,同时又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女子介绍给罗骞,宣平候老夫人一想起就满心愧疚,总想着要给罗夫人递个话提个醒,最好是退了这门亲事。

但燕王之事还在调查,彭家那里不宜打蛇惊蛇,郑婉如的事自然也不好拿出来说。思来想去都找不出一个好借口让罗夫人退亲,为了这事,宣平候老夫人这两日是吃不香睡不着,被折腾得够呛。

所以闻知罗夫人到来,她才异常亲热,明知罗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她硬是留了罗夫人在岑府住,想的就是找机会把这事跟罗夫人透露一下。

却不想瞌睡遇着枕头,还没等她提起话头呢,罗夫人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所以满心忐忑的罗夫人在宣平候老夫人脸上并未看到愠恼不悦的表情,反而隐隐透着喜色,直叫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姨母,您看这事……”她站在那里,不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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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纠结

宣平候老夫人心里高兴,脸上也不遮掩,站起身上前一把扶住罗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我道是什么事呢,这事不算什么,包在我身上。郑家这门亲事成不了,以后我再给你找一门更好的亲事。骞哥儿能以国家为重,不顾自身安危,去边关报效朝庭,这样的行为值得嘉奖。待候爷回来,我把这事跟他说一说。他那头不行我就去宫里跟太后聊聊,总得让那深明大义的孩子在皇上或太后面前露露脸,以后立大功凯旋归来,封个功名;要是再参加春闱,在殿试上也能占个大面子。”

罗夫人听了这话,满心苦涩,可又不得不强装笑容,向宣平候老夫道谢,又推辞道:“姨母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还是莫提的好。这孩子娇生惯养的,我怕他吃不惯边关的苦,没几日便回来|优|优|小|说|更|新|最|快||了。到时候岂不闹了笑话?还是以后他真打了仗,有了些功劳,再提也不迟。”

“这话有道理,是我心急了。”宣平候老夫人笑道。

说完这事,罗夫人像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事,脸上露出疲惫之色。

宣平候老夫人见状,连忙道:“郑家的事不急,你且好好梳洗歇息一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

“也好,等我梳洗之后再来跟姨母说话。”罗夫人也不推辞。

宣平候老夫人转头吩咐萧氏:“好好安置阿莹。”

直到这时,夏衿才知道罗夫人的闺名叫赵莹。

罗夫人却笑道:“嫂子事多,就别麻烦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府里各处都是熟悉的。不如让衿姐儿陪我过去。”

说着向夏衿招招手:“衿姐儿,来,陪我过去说说话。”

夏衿很是纳闷,不知罗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离开临江时,罗夫人可是恨她入骨,跑到夏家指着她鼻子大骂。可这会子却像是见到新闺女一般,亲热的不行。

当着岑家人的面,她自然不好表露出什么来,只得点点头,笑道:“行啊。”

罗夫人便跟岑家人告辞,拉着夏衿的手离开了。

夏衿因常被舒氏搂着抱着,早已改了前世不与人亲近的习惯。但还是不习惯被罗夫人这么拉着,一出了院门口,她便将手抽了回来。罗夫人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示。两人当着岑府管事妈妈的面也不好说什么,闷声不响地去了客院。

罗夫人是一下马车便去见了宣平候夫人和萧氏,一身风尘仆仆,这时本应该沐个浴换个衣才对。可当岑府的管事妈妈将各处交待好,客气了一番离开后,她一坐下来,便摈退了下人,对夏衿道:“你写封信,让骞哥儿回来吧。”

“这……”夏衿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赶紧摇摇头,“对不住,这信我不能写。”

“你……”罗夫人的厉声刚一出来,便又软了下去,放软声音道,“我家骞哥儿是为了你才去边关的。他留信说,让我们把郑家的亲事退了。如果不退亲,他就不回来。”

夏衿的瞳仁一下放大,她咬了咬唇。

“你给他写封信,让他回来吧。”罗夫人央求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就是我的命根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声音呜咽。

夏衿听着这哭声,忽然也有想流泪的感觉。想到罗骞知道她离开后,不知是什么样的感受;想到他不顾一切地拿着包裹,孤独地奔赴前线的身影,她的心就隐隐的疼痛。

“你怎么不说话?”罗夫人抽出帕子,抹着眼泪,带着浓浓的哭腔道,“你让他回来吧,告诉他我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夏衿倏地抬起眼,看向罗夫人。

罗夫人红着眼睛,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她没听错,她确实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我……”夏衿觉得自己喉咙干涩,说话十分艰难。

她垂下眼睑,声音低沉,却十分清楚:“罗大哥做什么事,不是我能劝的。这信我不能写。”

“什么?”罗夫人的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我不惜得罪郑家,答应你们成亲,你还要我怎样?难道你还要我给你跪下么?”

顿了顿,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睁大了眼睛,望着夏衿:“你、你不会……不愿意嫁给我家骞哥儿吧?”

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呜呜地哭出声来:“他都为你这样了,你要是不愿嫁他,你得多铁石心肠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衿连忙摇头。

她这个人,最怕欠人人情。上辈子被人所救,到最后她是用性命来还上了。如今罗骞为了她,不顾父母不顾前程不顾危险,跑到边关去博取功名,只为了能够跟她在一起。她这个时候对罗夫人说她不愿意嫁他,岂不是没有良心?

“现在边关正在打仗。”她耐心地跟罗夫人解释,“岑家上下老小,都在准备出征。像岑家二公子,跟罗大哥一样的年纪,也同样是尚未娶亲,他都能去边关,为什么罗大哥不能去?如果此时罗大哥还没出发,倒还罢了,他是文人,边关之难自是武将的责任;但现在既然已去了,这时候又因为儿女私情回来,这岂不是耻辱?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如果被人奏上一本,让皇上知道了,罗大哥这一辈子可就完了。不光做不了官,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看不起。”

罗夫人的哭声渐渐停了,她凝神思索了一阵,待把夏衿所说的道理想通,又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呐?回又回不来,在边关又危险……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养大个儿子,却又这么犯犟,为了娶个媳妇,连命都不要了。”

“……”夏衿听得这话,垂下眼来,紧抿着嘴不再作声。

可等了一会儿,见罗夫人哭得实在伤心,她只得开解道:“罗夫人您别担心。前段时间岑家二公子跟我哥哥对练,我见过他的武功。他的武功还不如罗大哥呢。他几次上战场,都能自身而退。难不成罗大哥还不如他不成?

而且罗大哥是举人,军中最缺乏的就是熟读兵书的军士型人才。那边的将领绝不会把罗大哥当一般的士卒来使唤的。在将领身边做个谋士,才是物尽其用。您想想,罗大哥呆在指挥大本营里,哪里会遇上危险?即便有危险,以他的武功,也能避开了去,轻易不会受伤丧命。您啊,还是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真的?”罗夫人将眼泪一抹,满怀希翼地望着夏衿。

夏衿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自己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罗夫人仔细思忖,心情渐渐也平复了些。岑家人她再熟悉不过了。边关的仗没少打,但人却死得极少。当初还有人说是有神灵保佑呢。后来又有人传出,说是岑家人武功高强的缘故。

“如果你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夏衿见罗夫人不哭了,眸子亮亮的,一改来时的忧虑忐忑,便站起来告辞。

信不能写了,郑家那边的亲还没退,此时说什么也为时尚早。罗夫人也不好再留她,点点头道:“行,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到时我再找你。”

夏衿回到住处,岑子曼好奇地问她:“罗夫人找你说什么?”

自从听到岑子曼说要嫁给哥哥,夏衿对她就更亲近了几分。而且罗骞去从军这件事,对她触动很大。她现在急需有个人帮自己拿主意。

于是她就把自己与罗骞的纠葛,还有罗夫人来意说了一遍。

“什么?罗公子为了你去了边关?”罗骞这疯狂的举动,让岑子曼大吃一惊。

听到夏衿说她不能写信给罗骞的理由,她搂着夏衿的胳膊,点点头道:“你做对,我祖父、我爹、我哥哥都去边关,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去?难道他们的命就比我家人的命更金贵、更值钱不成?”

说着她抬起头,望着夏衿,羡慕的道:“你真好,有罗公子和我表哥两个那么出色的人都喜欢你,你好幸福。”

夏衿笑道:“我哥哥也喜欢你呀,他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比如吸蛇毒什么的。这可比从军危险多了。”

“啊呀,我不跟你说了。”岑子曼顿时羞红了脸。

两人笑闹了一阵,阿曼正经的问夏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罗公子和我表哥都想娶你,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夏衿叹了一口气,苦恼的道:“我也不知道呀。原来最开始的时候,我是喜欢罗骞的。但他母亲……”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还跑我们家大吵大闹,让我母亲和父亲特别难堪。现在她是为了儿子的性命,才答应这门亲事,但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

阿曼点点头道:“对,我表哥更好。我那个表姨,也就是表哥的母亲,听那些江湖道士瞎说,说我表哥会克母,她根本不敢见他的面,跟着小儿子去琼州了。我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就怕被我表哥给克死。你嫁了我表哥,没人会给你气受。”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郑家

客院里,罗夫人沐了浴更了衣,便坐不住了,起身去了主院,跟宣平候老夫人道:“郑家那边,还是我去说吧。这样也有诚意一些。”

宣平候老夫人知道她是宁愿自己得罪郑家,也不愿意让岑府受罪,倒是挺欣赏她的做法。

她也不阻拦,对罗夫人道:“你既要去,那便去吧。不过去到那里,你也别说退亲的事,只是说听说我病了,到京城来探探病,顺便拜访他家一下。”

“为什么?”罗夫人奇道。

难道……她的思维转了好几道弯,以为是刚才她跟夏衿说的话被宣平侯老夫人知道了。

她心里这么想,嘴里也就试探着问了出来:“是不是夏衿跟你说了什么?”

“夏衿?”宣平候老夫人诧异地道,“没有啊!”又好奇地问,“怎么?你跟她说了什么?”

“没、没怎么。”罗夫人很不想让人知道,正是因为她嫌贫受富,才导致了儿子离家出走。

宣平候老夫人见状,也不好再问。

“那我去郑家了。”罗夫人站了起来。

“去吧。”

既是上门拜访,罗夫人先派人递了帖子,待收到郑家的回帖,这才坐车去了郑府。

郑夫人正在家里为女儿的事苦恼呢,接到帖子,看到竟然是远在临江的罗夫人来访,不由得甚是诧异。遣了下人送回帖,便换了衣服去了前厅,等着罗夫人的到来。

而那头郑婉如听说罗夫人来了,以为是来下聘的,在屋子里大吵大闹。丫鬟没法。只得匆匆出来,悄悄告诉了正在待客的郑夫人。

郑夫人心里烦躁,脸上却是一点也没表露出来,笑问罗夫人:“怎的忽然到京城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们好派人去接你。”

罗夫人道:“听说我那姨祖母身体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

郑夫人心不在焉的跟罗夫人闲聊着,见她并没有说聘礼的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知道了彭喻璋退亲的事。郑婉如在家里又哭又闹,甚至闹着绝食。她实在是被闹的没办法。如果这时候罗夫人再来下聘,那无异于雪上加霜。把她女儿推到深渊里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埋怨公公。自家侄儿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不知为何,伯父和公公就是看不上。不同意将郑婉如嫁给他。要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了。

罗夫人谨遵宣平候老夫人的嘱咐。就当走亲戚,半个退亲的字也不提。说了一会子闲话,便告辞离开了。

郑夫人匆匆回了后院,看到女儿把东西扔得到处都是。躺在床上凄凄婉婉地哭着,一屋子的丫环都手足无措。

她叹了一口气,对女儿道:“你别闹了。罗夫人不是来下聘的。”

“娘,您就去求求祖父。让他答应我嫁给表哥吧。”郑婉如红肿着眼哀哀地哭求着。

郑夫人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去了前院。

郑婉如的祖父是郑尚书的亲弟弟,因仕途不顺,早已致仕,平时只在家里吟诗作画。听闻儿媳妇有事求见,他只得将棋谱放下,让她进来。

待得听儿媳妇吞吞吐吐地将来意说了一遍,他便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你不用再问了。你只需要记得,这亲事是你伯父做的主,他觉得彭家不宜结亲,那便不宜结亲。如果如姐儿对罗家这门亲不满意,倒是可以另选一门。”

听得这话,郑夫人十分不悦。她就是彭家的女儿。公公当着她的面说彭家不宜结亲,是个什么意思?

她赌气道:“我们彭家门户低,配不上郑家,我也没眼光,不知道应该找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上郑家姑娘,还请公公明示。”

郑老太爷见儿媳钻了牛角尖,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虽然官做得不大,人却不糊涂,自然知道大哥不同意让郑婉如嫁到彭家,是什么原因。

前几年彭其铮没少在他们耳边嘀咕,说燕王怎么怎么好。他们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哪里不知道彭其铮话里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只是郑家已做到文官之首,泼天的富贵就在手中握着,哪里用得着再转去依附逆贼?

他们只装作听不懂彭其铮的意思,自然也不同意将郑婉如嫁到彭家去。

郑婉如的娘,是十几年前娶进门的。那时候燕王还是个毛头小子,不成气候。即便燕王谋逆事发,皇上是个明君,也不会因为十几年前的一门亲事迁怒于郑家,让郑家受牵扯。但要是现在让郑婉如跟彭喻璋成亲,意义就不一样了,这可是跟燕王站在同一条战线的标志。郑家要说不知道燕王要谋逆,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谁也不会相信。

当然,退一万步来说,如果燕王谋逆成功,郑家凭着跟彭家的姻亲关系,只会成为新君拉拢的对象,绝对不会被清算。

左右逢源,何乐不为?

但是这些话他并不好跟儿媳妇说,只是拿出公公的款来,喝斥道:“你伯父做出来的决定,自有他的考量,又岂是你所能明白的?彭家的亲事不行,叫如姐儿赶紧死了这份心,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郑夫人没法,只得把这些话跟郑婉如说了。

郑婉如见这么闹根本没用,只得使出杀手锏,把被表哥破了身的事情告诉了郑夫人。

郑夫人大吃一惊,叫道:“如姐儿,你怎的这么糊涂?还没成亲就这样,即便嫁了他也要被他看轻的!”

郑婉如大哭:“我有什么办法?事情都这样了,不能嫁给表哥,让我死算了。”

她跟彭喻璋自小一块长大,一直以来家人都拿他们来打趣,说他们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也以为自己长大了定然要嫁给表哥。却不想她十三岁,表哥十四岁那年,岑家忽然来提亲,然后岑家跟彭家迅速就订了亲。她这才懵了,使出浑身解数让彭喻璋喜欢上她,到后来她不惜委身于他,就想挑唆彭喻璋去跟长辈闹,让他退了岑家的亲事转娶她。

却不想彭喻璋虽然跟她甜言蜜言,吃干抹净后却死活不去退亲。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只得使出厉害手段,让彭喻璋跟岑家退了亲,现在再如何,她也要嫁给表哥。

郑夫人看女儿闹得实在太厉害,没有办法,只得去找的丈夫。

彭老爷也是个头脑清醒的,而且他自家的女儿闹着要嫁给彭喻璋,他又娶了彭家女儿做妻子,所以对于朝堂上的站队问题,伯父和父亲曾细细的把其中的关系跟他分析了一遍,让他把握处理好跟岳家的关系。

此时见妻子来说女儿的亲事,他便搪塞道:“这门亲事不光是伯父和父亲不同意,即便是你哥哥也不同意,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郑夫人只得回了娘家。

彭其铮听说妹妹回来了,便知道他的来意。见了面听她吞吞吐吐的把来意说完,便道:“我听说血缘太近,生出来的孩子,十有**都会有问题。璋哥儿和如姐儿是亲亲的表兄妹,血缘实在太近了。我们彭家子嗣不丰,我只得璋哥儿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生的孩子有问题,我们彭家可就断了香火。所以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这话说的彭夫人哑口无言。她又气又恼,勉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跟哥哥嫂嫂说了两句废话便告辞回家了,回家之后极力的劝说郑宛如:“你跟彭玉章无缘,这门亲事你还是放弃吧。”

郑婉如哭得昏天黑地,却又没有办法。她是一个极爱惜自己性命的人,自然不肯为了不愿意为自己退亲的彭喻璋丢了性命,无可奈何,只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等着嫁给罗骞。(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表妹来相助

罗夫人一回到岑府,宣平候老夫人便叫了她去,细细地问了她在郑府的情况。

罗夫人将情况说了一遍,又问道:“姨母,郑家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才在郑家,她虽不明所以,但也看得出来,她没提下聘的事,郑夫人不光没有责怪之意,反而隐隐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宣平候老夫人让罗夫人别提退亲一事,是不想让罗家背上悔婚的骂名。因为她听说郑婉如在家里闹得很厉害,郑家肯定会忍不住先开口悔婚。

然而这一问之下却发现,郑夫人十分沉得住气,见到罗夫人时一直在讲废话,根本没有一点悔婚之意。

没奈何,她只得把猎场之事说了一遍,又道:“这事我们查了很久,才知道是郑家姑娘在背后指使嘉宁郡主干的。其原因是她喜欢她彭家表哥,两人似乎有些首尾。为了这事,我们已跟彭家退亲了。”

罗夫人对京中的人和事不大熟悉,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宣平候老夫人嘴里的“彭家表哥”,就是岑子曼以前的未婚夫彭喻璋。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郑家这么显赫的人家,却要把嫡女嫁给外地一个五品官的儿子呢,原来是跟已订亲的表哥有了私情。

这么一想,她就禁不住地后怕。要是真娶了郑婉如进门,儿子头上岂不是要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这样的媳妇进门,会安生跟儿子过日子吗?看看她的这些下作手段,那真是个蛇蝎妇人啊!到时候不管她要做什么,儿子恐怕都管不住她,更不要说自己这个婆婆了。阖无家宁日的情景。她想想就可怕。

这时候她心里无比后悔自己的固执。

要是当初同意儿子娶夏衿,如今一家子正好好地在临江呆着呢。儿子本就十分孝顺,娶进门的夏衿门第低,摆不起架子,自然也会好侍奉她这个婆婆,到时候再生个大胖小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是要羡煞章姨娘和一直冷待她的罗维韬?

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让人神往。

可一切都让她的固执给毁了。

那头的宣平候老夫人可不知道她脑洞大开,已经想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深知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脑子有些“轴”,容易犯拧。忙又道:“我开始不跟你说这些,就是怕你控制不住脾气,到了郑家言语里带出来。郑姑娘虽然行为不端,但郑家的权势。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到时候不光罗大人,便是骞哥儿的前程也要受影响。”

她说这话。是深知罗骞就是罗夫人的软肋。

“本来我还期望着郑夫人能先提出退亲,这样你也不用做恶人。可现在看郑家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妙。”

说到这里,她十分歉意地对罗夫人道:“唉。也是我老糊涂了,竟然不知道郑姑娘是这样的人。这门亲事要不是我牵线,也不会连累你。闹到这般地步。这样吧,我赶明儿邀请郑夫人过来。你把骞哥儿的情况跟她说说,我也旁敲侧击一下。她家姑娘做下的事,我想她心里也清楚,咱们悔婚的缘由不用解释,想来她也明白。脸皮再厚,她也不敢责怪于你。”

这样能不得罪郑家是再好不过的了。罗夫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多谢姨母。”

郑家的事有望妥善解决,她本应放宽心歇息才是。但想到儿子,却又思绪难安。呆在客院坐立不安了一阵,她便又去找了夏衿,想要磨她给罗骞写一封信:“你言语里别写让他回来的话,只告诉他我来京城找你了,并且同意了你们的婚事。他这么大个人了,自然有分寸,肯定会找个妥当的借口,悄悄回来,不让人弹劾他的。”

这封信一写,那便表明答应嫁给罗骞。但夏衿对罗夫人实在心结难了,对以后的婚姻生活完全没有信心,自是不肯写。

岑子曼见罗夫人老来缠着夏衿,一旦夏衿松口,那便是罗家妇了。

她心里甚是焦急。

当初在临江时,她只觉得夏衿比起那些矫揉造作的闺秀来,性格更爽利,相处起来更轻松,因此愿意跟她玩。待到后来越接触,越觉得她就像一坛老酒,越品越香醇,本事更是一桩一桩的大得叫人惊喜,还一点也没有自以为是的习气。她现在不光喜欢夏衿,更是打心眼里佩服她。她能瞬间下决心嫁给夏祁,夏衿在其中可谓是加分不少。

这么一个良师益友,她当然希望能跟自己更亲近,能呆在京城跟自己长久地在一起。而且从婚姻幸福度上来说,她觉得夏衿嫁给苏慕闲,要比嫁给罗骞要好。罗骞有这样的母亲,他本身再出色再努力,也不是个好归属。

如今得知夏衿在情感上颇有些踌躇犹豫,她自然要助自家表哥一力。

她当即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给了苏慕闲,信里把罗骞跟夏衿的纠葛和罗夫人的来意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苏慕闲现在暂时不在御前当值,他得到了个新的任命,即谋逆事件调查组头目,领着十来个大内高手,化妆成各种职业的人,轮流监视燕王府和彭府,以期拿到实证,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他的时间相对比较自由。

接到岑子曼来信,他顿时一惊,匆匆忙忙便到了宣平候府。可是到了府门前,他又犹豫了。夏衿并未应承他什么,他这样冒然进去,怕是又要惹夏衿不高兴。

想了想,他转身策马,去了京城最有名的芙蓉斋买了些点心,这才回到宣平候府,叫丫鬟通报之后,直接到了岑子曼的院子。

此时罗夫人还呆在夏衿屋里不肯离去。

“表哥,你怎么来了?”岑子曼装作惊讶的样子,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苏慕闲高高的抬起手中的点心:“听说你心情不好,过来安慰你。”

“呀,芙蓉斋的点心,我最爱吃了。”岑子曼高兴地接过点心,转头吩咐丫鬟,“赶紧去请夏姑娘出来吃点心。”

院子就这么大,苏慕闲和岑子曼的声音又不低,这话夏衿在屋里自然听见了。

她心里腻烦罗夫人,但在岑家,又不好恶言相向。如今听到岑子曼叫她出去吃点心,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道:“岑姑娘叫了,咱们出去吧。”

说着不等罗夫人有什么反应,她就出了门。

罗夫人只得跟了出去。

岑子曼早已让人将桌子搬了出来,摆上苏慕闲买的点心,又沏了茶,只等夏衿和罗夫人出来了。

等罗夫人出来,她便给她和苏慕闲做了介绍,主要是介绍苏慕闲的新身份:武安候爷。

在临江时,苏慕闲自然是见过罗夫人的。但那时他还是个候府世子,身份虽高,却不是正经爵位。罗夫人是岑子曼的转折长辈,他便依着岑子曼,对罗夫人执晚辈礼。

如果他已袭爵,罗夫人这五品宜人便得给他见礼。对于这个来跟自己抢媳妇的老妇,苏慕闲自然不会讲客气,实实在在的受了罗夫人一礼。

“来,坐下吃点心。”见了礼后,岑子曼便招呼大家坐下,拿了一块点心放到罗夫人面前的碟子里后,又递了一块给夏衿,笑道,“你尝尝,看看有没有你铺子里的点心好吃。这芙蓉斋,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做的点心不光好吃,也特别贵。”

看到有好吃的,夏衿自然十分高兴,拿起点心细细地尝了尝,点点头道:“我的点心可不比这个差,味道上算是各有千秋吧。不过轮到新奇,我的可是更胜一筹。”

“哈哈。”苏慕闲听得这话,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你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客气。”

他俊朗的笑颜在这春光明媚的午后,十分地赏心悦目,让人一看就心情大好。

夏衿被罗夫人烦得不行,心情本就郁闷。见了苏慕闲这灿烂的笑容,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白了他一眼,道:“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这芙蓉胭脂饼,虽然馅料不同,口感上有些差异,但形状味道却也属于饼的一种,司空见惯的。我那些点心,绵软的蛋糕,再配上滑腻美味的奶油,除了知味斋,你还见过谁人会做?”

“是是是,你那点心最是新奇,我说错话了,在此跟夏姑娘陪个不是,望姑娘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苏慕闲站起来,朝夏衿一揖。

岑子曼在一旁大笑起来。

“说真的。”苏慕闲将脸一正,坐下来对夏衿严肃地道,“咱们三人在京城里再合开一家酒楼和糕点铺子吧。”

岑子曼一怔,继而拍手叫道:“好呀好呀,这再好不过了。”

说着她用手肘拐了拐夏衿:“在临江你帮我们赚了许多钱,这一次我们不用你出本钱了,你只需要把手艺拿出来即可,股子仍按三三四,我跟表哥为三,你拿四成。”

夏衿仍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慢悠悠地将嘴里的点心咽下,这才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改变

她不能离京,而且京城开放的风气也甚得她的欢心。她是决定定居在京城不走了。既如此,那自然得把赚钱的买卖做起来。只是前段时间被禁足,现在好不容易解禁了,岑子曼又出了事,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上街去寻铺子,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如今苏慕闲一说,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至于岑子曼说的分成,她也没意见。她怕欠人情,想来别人也一样。能用钱还上的人情就不算什么。她有本事叫岑子曼和苏慕闲都赚钱就是了,用不着小家子气,把帐算得那么清楚。

“哼,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岑子曼见她这样,心里高兴,鼻子却直哼哼。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夏衿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传来。

大家转头看去,却是罗夫人被茶呛着了。岑子曼连忙伸手给她拍背。

“咳,不用,不用拍了,就是不小心呛着了一下。”罗夫人连忙摇摇手,推辞道。

岑子曼收回手来,朝夏衿扬了扬脸儿:“看吧,口无遮拦的结果。”

夏衿面无表情地朝罗夫人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不是,不是,我是自己不小心。”罗夫人忙又摆手。

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以前,她总觉得夏衿出身低,即便几次见面,她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罗夫人也从未把夏衿当成同一身份地位的人。骨子里,她是看不起夏衿的。即便同意罗骞娶夏衿,也有降尊纡贵地味道,实属无奈,只为了把儿子召回来。

可现在,她看到了什么?看到夏衿在岑子曼和苏慕闲这样的贵女、贵公子面前,态度随意,笑骂随心,甚至口出粗鄙之语。岑子曼和苏慕闲不光不生气,而且还很高兴,态度里竟然还带着一抹逢迎的味道。

她也是世家女,后来又嫁了罗维韬,做了官夫人,也算得有些身份地位。但罗维韬官职不大,又在外地,她每次进京,面对京中贵妇以及贵女、贵公子,都无端的自惭形秽。总觉得自己无论是衣着还是谈吐,都要比别人差得老大一截。她跟岑家相熟,在岑子曼面前尚且觉得卑微,更不用说面对一身贵气的苏慕闲了。

可夏衿呢?似乎她心情一不爽就可以给这两人脸色看,而这两人还不会不高兴。罗夫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完全凌乱了。

这一刻,她的态度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她对夏衿再不敢有轻慢之心,不自觉地把夏衿跟岑子曼和苏慕闲这类人等同起来。

待她平复下心情,回过神来时,就听岑子曼在列数她名下的铺子:“……东安街有一个两层楼的、西宁街有一个三层楼的,用来开酒楼都很合适。”

苏慕闲则打断她道:“你那些铺子都做着老营生,一家开茶馆,一家开银楼。你把这些营生忽然断掉,损失不小。不如用我的好了。我回来这两年,一直忙着,都没空管理名下的铺子。如今也该整顿一下了。到明日我叫老管家跟我说说,把一些不赚钱的营生停掉,到时候恐怕要空出不少的铺子来,多的不说,七八个总是有的。到时候你们看看哪几个合适,只管用便是。”

岑子曼嘟了嘟嘴,却没提反对意见,将头转向夏衿,等着她拿主意。

“行,等你把铺子空出来咱们再说吧。”夏衿拍板道。

她转过头,看向岑子曼:“我看你情绪挺好,那我就不在家陪你了。我爹娘马上就到了,到时候搬了家,我得帮我爹把医馆给开起来。那处宅子前面没有门脸,我要去挑个合适的铺面。”她看看天色,“时辰还早,我半个时辰就回来。”

岑子曼本就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性子。退了彭家的亲,选了夏祁,她心里更踏实。至于外面的流言,她心中既定,自然不在乎。所以听得这话,她跳了起来:“我陪你去。”

苏慕闲是来追妹子的,也没有不跟上之理:“我今天没事,就给你们当保镖吧。”

夏衿将脸转向了罗夫人:“罗夫人,那我们就不陪你了。你旅途劳顿,不如回去好生歇息。”

罗夫人正目瞪口呆,望着夏衿问道:“你爹娘要来京城?你们要在京城开医馆?”

“嗯,我哥哥要到国子监念书,我们就一起搬过来,跟他在一起了。”

“国子监?”罗夫人又是一惊。

当初她也想让罗骞进国子监,可没有门路,根本进不去。国子监的门槛有多高,她再清楚不过了。

夏祁怎么会进得去国子监?莫非是宣平候爷帮的忙?

她转眼看向岑子曼,十分想问一问这件事。

可岑子曼对她没好感,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转头对夏衿道:“赶紧走,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回来晚了母亲又要骂人了。”说着冲罗夫人点点头,拉着夏衿就往外走。

这是岑子曼的院子,罗夫人这个作客人的自然应该先离开才是,但她想事情想入了神,待岑子曼他们出了院门,她才惊觉过来,连忙对岑家的丫鬟婆子笑笑,回了自己的客院。

夏衿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到了前院叫上了夏祁,还理直气壮地对岑子曼道:“给夏家医馆选铺面,自然得我哥哥出面。”

岑子曼和夏祁还没议亲呢,只是有个意向,这一切得等夏正谦和舒氏来,才能进入正常程序,所以算不得打破未婚男女不得见面的习俗。

岑子曼允婚之事,那日晚上夏衿就跑来跟夏祁说了。夏祁自然满心欢喜。此时从院里出来,看到岑子曼,虽耳根微红,倒也落落大方,只装作没这回事,若无其事地给岑子曼和苏慕闲见了礼。这份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得了夏衿的九分真传。

岑子曼原本还有些别扭的,但见夏祁除了看她时眼神脉脉含情,其他方面都大大方方,满意之余,心也定了下来,也装作没那回事,跟夏衿上了马车,夏祁和苏慕闲则骑马,一齐往夏宅方向去。

岑子曼上了车就跟夏衿嘀咕:“你那宅子好是好,不过要跟郑家住对门,真是太讨厌了。”

“是啊。”夏衿也有同感,“这是御赐的宅子,即便不满意也不好不住,总得给太后几分面子。待以后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宅子,再买一处搬出去。”

岑子曼一笑,拧拧她的脸:“显得你是真阔了,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京城的宅子,随口就说买。”

她掀帘看看外面,对夏衿道:“你还没去过我表哥那宅子吧?可气派了。要不咱们去看了铺子,到他家吃晚饭?”

苏慕闲那份心思虽不说人尽皆知,在岑家却已不是秘密了。夏衿跟他在一起,心里不自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只是外表看不出罢了。

所以岑子曼这话她便不好接,道:“你是主我是客,自然是客随主便。”

岑子曼心里一乐,掀帘便对外面叫道:“表哥,过来。”

苏慕闲策马跑了过来。

“我们看完铺子要到你家吃饭。你赶紧叫小厮回去告诉你家厨子,做些拿手好菜。”岑子曼道。

苏慕闲顿时一喜,应道:“行。”转头就去吩咐他的小厮,又把做什么菜交待了一遍。

待那小厮去了之后,他又将岑府跟出来的护卫叫了过来,吩咐道:“今晚我请你家姑娘和夏公子、夏姑娘吃饭,你回去跟老夫人和夫人说一声。吃过晚饭后我送她们回家,让长辈们放心。”

岑子曼见他安排得妥当,遂放下心来。

苏慕闲吩咐完护卫,又对岑子曼道:“这地方离夏家宅子已很近了,从那边巷子穿过去走一柱香功夫就能到。而且这条街也挺繁华,附近住的也都是达官显贵。在这里开个药铺,生意想来会不错。”

岑子曼也不说话,转过头来看向夏衿。

夏衿朝外面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找个地方停车,我们下去看看。”

不一会儿,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一行四人带着下人,在街上慢慢逛了起来。

京城的繁华,从这条街上就能略见一斑。街上人来人往,旁边的铺面鳞次栉比,街上还有许多挑担子的商贩,吆喝着走来走去。来往的人大多穿着绫罗绸缎,时不时有辘辘的马车从街上驶过。

苏慕闲跟夏祁一人走一边,把夏衿和岑子曼护在中间,四人将这条街逛了一圈。夏衿又从巷子穿过去,确定这里离夏宅确实不远,对这条街的地理位置十分满意。

“那边有个茶楼,咱们先到那里坐坐。我派人找个中人过来,问一问这条街可有铺面出租。”苏慕闲道。

岑子曼征得夏衿同意,便点头说“好”。

一行人往茶楼走去。

走了几步,三人却发现夏衿落在了后面,站在原地只往旁边的绸缎铺子瞧。三人不由又退了回去。岑子曼问她:“你看什么?”

夏衿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随即她一招手:“董方,你过来。”

第二百三十章 武安候府

夏衿自打来了京城,就没作过男装打扮。董方便也一身女装,时刻跟在夏衿身边伺候。

此时听她召唤,董方连忙上前,问道:“姑娘,您唤我?”

夏衿将下巴朝那绸缎铺子抬了抬:“你看那店里穿宝蓝色绸缎长衫的男子,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董方一愣,转头朝绸缎铺看去,正巧绸缎铺那个穿宝蓝色绸缎衣衫的掌柜见四个穿戴不俗的公子、小姐站在自家店门前,以为是生意上门,也来不及叫伙计,殷勤地亲自出来招呼道:“各位客官,进来看看吧,我们铺子里的绸缎都是上品,花色品种十分齐全,各位不妨买些做身新衣服。”

董方的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

虽然事隔几年,她已长大,但这男人并没有什么变化。他的形象刻在她的灵魂里,便是烧成灰她也认得。

这人,正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憎恨瞬间弥漫到她的四肢骨骸,她想要扑上去将这人撕得粉碎。

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肩膀上传来一阵温热的重压,压得她动弹不得。

她转过头,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朝她微微地摇头,低声道:“不急,待我们查证后再说。你别让他认出你来,否则打草惊蛇,他逃走就麻烦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让董方立刻冷静了下来。

夏衿转过头来,向岑子曼笑道:“我想给我爹娘买些衣料,一起去看看吧。”

对于这种地方的衣料,岑子曼根本看不上眼。不过看夏衿这样子,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自然没有不配合的,笑着点头道:“好呀。”跟着夏衿一起进了门。

夏衿怕董方失控,对几个下人道:“你们就在外面候着。”

雪儿甚是机灵,见董方情绪不对,赶紧拉着她闪到一边去了。

夏衿在店里四处看了看,让伙计将她看中的料子搬出来。在挑衣料的过程中,时不时地问掌柜几句话。然后忽然用临江话问:“我怎么听掌柜的口音是临江人?”

掌柜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十分惊喜地用临江话道:“没想到姑娘也是临江人。”说着拱手作礼,又请几人进内间去喝茶。

夏衿转头对夏祁笑道:“哥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老乡,真难得。咱们进去喝一杯茶吧。”

岑子曼、苏慕闲和夏祁早已察觉到夏衿的异样。虽不明所以,但夏祁还是拱手跟掌柜作礼,一起去了内间喝茶。

一盏茶功夫后,夏衿拿了两匹绸缎,告辞出来。跟几人一起上了旁边的茶楼。

直到上了茶楼坐定,苏慕闲才问:“那绸缎铺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苏慕闲要的是包间,隔音效果还不错,夏衿便将董方的事情说了一遍。

岑子曼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竟然会有这种事?”

苏慕闲眸子发冷,淡淡道:“这世上谋财害命的事多的是。”

想起苏慕闲被亲生母亲、亲弟弟追杀,相比起来,董家之事就不算什么了。大家默然。

苏慕闲抬眼对董方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帮你查清楚。”

董方“扑通”一声跪到地方,眼眶发红:“多谢候爷!”

“爷,中人到了。”阿砚进来禀道。

“叫他进来。”

董方连忙起身,抹着眼泪避到了一旁。

阿砚领了一个中年男子进来。看样子是跟苏慕闲相熟的,一进门就给他见礼:“见过候爷。”

“起来吧。”苏慕闲眼中的冷意褪去,请了那人坐下,便把铺子的要求说了。

那人道:“这条街生意好,目前都没人出售或出租。倒是街头有一家成衣铺,因为掌柜年纪大了,又没儿子,便想回乡养老,将铺子租出去,每月收点养老钱。如果候爷觉得那铺子不错,小人便去跟他谈谈。”

苏慕闲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夏衿。

夏衿点点头。

“行,那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便又下了茶楼,跟着那人去看了一回铺子。

铺子在这条街的尽头,门前一棵大槐树,位置偏僻了些,不过胜在安静,门前的树下是片空地,能停马车。铺子也够宽大,半间屋子摆着布匹,成衣和荷包、帕子等东西,另半间则是工作间,有两个女人正在那里裁剪衣物,铺子的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坐在门口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客人上门。

夏衿看到后面还带着个小院子,有两间住房和一个厨房,甚是满意,朝苏慕闲点了点头。

苏慕闲转头对便那中人道:“这间铺子我们要了。”

这话是当着老头儿的面说的。所以中人也没有什么避讳了,直接将来意跟老头儿说了一遍。

老头儿倒也干脆,伸出一个巴掌道:“五十两银子一个月,先付半年租金,至少租一年。”

那中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夏衿蹙了蹙眉。

在临江时一个大宅子带两个门脸,照正常的租金,也不过是七、八两银子一个月。五十两银子,能在城郊买一个小院子了。京城虽房贵居不易,也不用贵得这么离谱吧?

而且看中人的这个模样,这价钱怕是真的高了。

看来这几天得上街逛逛,问一问行情才行。

她这边想着,那边苏慕闲却一口答应了下来:“行。”说着就去掏荷包。

一行四人,岑子曼和夏祁都是不当家的,不知柴米贵,并不知道这五十两租这么一个铺子是贵了还是便宜了。夏祁本着做人的原则,拦住苏慕闲道:“这铺子是我家租的,怎么能叫你掏钱?”说着看了夏衿一眼。

他们带来的钱,大多数在夏衿身上。

夏衿这才上前,笑着对那老头儿道:“今天出来匆忙,我没带那么多钱。待明儿拿钱过来签合约。”

“今天中午还有人来问铺面,说下午过来答复我。如果他来,我可就跟他签了。”老头儿回了一句。

夏衿笑了笑:“自然是先来先得。”

她转过头来,招呼大家:“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着,拉着岑子曼就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等一下。”夏祁在后面喊道,“苏大哥还在后面。”

两人回头一看,却是苏慕闲还呆在那里,不知在跟那老头儿说些什么。

待他说完话走过来时,岑子曼好奇地问道:“你跟他说什么?”

“我给了他几十文钱,叫他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内别租给别人。我们回去取了钱就过来签合约。”苏慕闲道,转头看向夏衿,“你是不是嫌贵?这里地段好,铺子你也满意,贵便贵一些,难得地段好。”

夏衿不答反问:“你家的铺子,有租出去的么?多少钱一个月?”

苏慕闲一愣,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我家的铺子,我哪里得空管?都是老管家在操心。还是你们来京,我想着要合伙做买卖,才问了他一两句,原来有多少铺面田地我都不知道呢。”

夏衿恍然。

苏慕闲自幼在寺庙长大,估计上街买东西的机会都没几次。从他一看到扮作小乞丐的董方可怜,就把银子掏给人家就知道了。后来他虽回京了,又屡遭追杀;好不容易袭了爵,又为护皇上受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他如今租铺面知道找中人,就已是很大的进步了,哪里还能要求他太多?

不说他,即便是岑子曼,以后嫁了人要主持中馈的,家里为了培养她,还专给了些铺子让她管,刚才不是也一脸懵懂么?夏祁整日埋头读书,在这方面也没经验。

这么一想,夏衿心里的那一点小埋怨就烟消云散。

苏慕闲的宅子,即是武安候府,其实离宣平候府并不远,走路也就一盏茶功夫。从豪华程度和占地面积来看,也不比宣平候府差。同样是七进的院落带着花园。只是疏于打理,再加上只有苏慕闲一个主人,下人大概也被武安候老夫人带去琼州了,整个院子冷冷清清的,走了许久才见着一两个下人。

走到二门处,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带着两个小厮迎了出来,跟众人见礼。

苏慕闲在府里养伤的那段日子,岑子曼时常跟祖母和母亲过来,跟府里下人都是相熟的。苏慕闲便专给夏祁和夏衿作了介绍:“这是我府里的大管家,叫苏秦,我名下产业和这府坻都是他在帮我打理。”

说着他又向苏秦道:“这是我在临安的朋友,夏公子和夏姑娘,我当初受伤,多亏他们救我。”

苏秦一听这话,连忙上前跪了下去,给夏祁和夏衿磕头:“苏秦多谢夏公子、夏姑娘对我家候爷的救命之恩。”

夏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起他:“快莫多礼。”

苏秦却是个固执老头,硬是要磕足三个响头。

当初,武安老候爷重嫡长,坚持让苏慕闲回来袭爵。他知晓妻子对长子有成见,临终前便委托了苏秦,让他好生扶持苏慕闲。苏秦对老候爷忠心耿耿,在他死后便将这份忠心转到苏慕闲身上。老夫人恨他不知变通,曾将他打发去给老候爷守灵。直到苏慕闲袭了爵,才在宣平候老夫人的提点下,将苏秦召了回来。

所以苏秦对苏慕闲忠心,苏慕闲对他也十分敬重,将之当成半个长辈看待。

第二百三十一章 彪悍的嘉宁郡主

此时见他对夏祁和夏衿真心道谢,苏慕闲便觉鼻子酸楚。待他磕满三个响头,便亲自扶他起来,问道:“酒菜可备好了?”

“冷菜早已备好,安置在花厅里。因不知你们何时回来,热菜没敢上。炖的、蒸的立刻就能上,热菜还得现炒,需得稍等片刻。”

苏慕闲转身问夏衿和岑子曼:“你们可要歇息更衣?”

岑子曼看看夏衿,点点头道:“先整理一下吧。”

苏秦请示苏慕闲:“那老奴就陪两位姑娘去听风轩?”

“行,去吧。”

“两位姑娘这边请。”苏秦作了个手势,率先走在了前面。

岑子曼一边走,一边对夏衿解释道:“表哥接手这座候府的时候,几乎是一处空宅。不光财物,便是下人都被他母亲和弟弟带走了。京中这些田地、铺面、几处宅子,地契房契也不见。还是太后下旨,原来那些作废,让府尹重新给表哥办了新的,又赐了他一些财物,他名才下有了财产。至于这些下人,都是苏秦后来买回来的。宅子太大,主人又少,表哥一来嫌麻烦,二来心疼苏秦年纪大了,还要操心许多事,便只买了十来个下人。空院子都锁了起来。”

说到这里,她笑嘻嘻地低声道:“你没发现吗?这府里清一色的男仆,只有两个浆洗婆子,连个丫鬟都没有。”

夏衿早就发现了。一路来遇上的,都是男仆。照理说她跟岑子曼是女客,有管事妈妈或丫鬟,就应该跟着苏秦一起迎客,好方便招待她们。像现在。引她们去内院更衣的事,就应该是丫鬟、婆子干的事,如今却是苏秦这个大管家在做。

“这是为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哼,还能为什么?”岑子曼轻哼一声,“我表哥年纪轻轻就成了候爷,长得又俊,府里还没有女主人。那些个丫鬟。一个个都不安份。使出各种手段,都想做安武安候府的姨娘。要是能抢先生个庶长子,那就更妙了。开始苏管家是买了一些丫鬟的。结果发生了好几起丫鬟爬床事件,有一个还给我表哥下药。表哥一怒之下,就把她们全赶了出去。所以这武安候府如今就差不多成了和尚庙。”

夏衿无语之余,十分好奇。不知那些丫鬟得逞没有。

想起嘉宁郡主安以珊的手段,夏衿轻咳道:“你表哥。还真是多灾多难呐。”

“所以他这府里,最缺一个女主人帮他打理。”岑子曼笑嘻嘻地道。

夏衿白她一眼,正要说话,却见一个男仆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对苏秦道:“老、老管家,嘉宁郡主又来了。”

大家都停住了脚步。

苏秦皱眉道:“你没跟她说候爷没回来吗?”

“说、说了。她打了我两巴掌,说我满嘴胡说八道。她的下人明明看到候爷回府了,还……”他看了岑子曼和夏衿一眼。“还带了岑姑娘一起回来的。”

夏衿和岑子曼对视一眼。

看来那嘉宁郡主对苏慕闲甚是执着,专门派了下人在武安候府门前守着他。

岑子曼好奇地问苏秦:“嘉宁郡主经常过来吗?”

苏秦苦笑:“所以平时候爷都不走正门,直接翻墙进来。”

“……”

夏衿叹为观止。临江有朱心兰和李玉媛,京城有嘉宁郡主。谁要跟她说古代女子都是含蓄的淑女,她非得糊他一脸麻婆豆腐。

“看来,这顿饭吃不成了。”她叹气道。以嘉宁郡主的战斗力,区区守门人定是溃不成军,两下就要败下阵来。他们想安生吃这顿饭,简直是做梦。

“哎呀,我去看看。”苏秦满脸无奈地往外走。

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没用。但候爷好不容易要在府里招待朋友,却给个女人搅不安生,他这老管家也太失职了不是?

可没等他走几步,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苏慕闲,苏慕闲,你给我出来。再躲着不见,我就放火烧房子了,说到做到!”

苏秦加快了脚步。

岑子曼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最喜欢看热闹。她也没想着自己跟彭喻璋退了亲,没来得及跟夏祁订亲,如今可是安以珊的眼中钉和假想敌。她拖着夏衿就往那边跑:“走走,咱们看看去。”

夏衿也想看看苏慕闲会怎样对付蛮不讲理的安以珊,顺水推舟地跟着岑子曼循声而去。

不一会儿,她们便到了二门附近的灌木丛后面。透过树缝定睛一看,两个守门的下人脸上都有红掌印,显然是被人打的。饶是这样,两人还尽职尽责地劝着安以珊。只是安以珊根本不理会他们,直直地就往里闯。男女有别,两个下人根本就不敢上前拦她,只得且走且退。

“苏慕闲,你给我出来。整天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难道还怕我安以珊吃了你不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胆小鬼!”安以珊又高声骂道。

要是在平时,苏慕闲或许就真躲了,从围墙跑出去,找个别院呆着,懒得理这女人。什么“缩头乌龟王八蛋”,自是随她骂去,免得惹上更大的麻烦。

但今天夏家兄妹和岑子曼在这儿。他自己跑了不要紧,连累着夏衿和夏祁也要跟着灰溜溜的逃跑,可就不行了。

所以安以珊话声刚落,他的声音就从一棵高大的树上传来:“安以珊,你脸皮到底有多厚?这世上男人死绝了是么?你干嘛非要缠着我不可?我跟你说过一百遍了,我娶谁都不会娶你。”

夏衿看得奇怪,悄声问岑子曼:“他为什么跑树上去说话?”

岑子曼捂着嘴巴笑道:“怕安以珊扑上去,然后赖他跟她有肌肤之亲。”

“……”夏衿叹道,“可怜的娃。”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良心的人!”安以珊怒道,“当初你刚回京,被人追杀。我见你可怜,让你躲在我的马车里,又悄悄带你去见太后。如今你活下来袭了爵,就想翻脸不认人。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看上了你,你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岑子曼也不行!”(未完待续)

...

...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男人姿态

说到这里,她大概想起岑子曼来了,一挥手:“给我搜,把岑子曼给我找出来。”

她带来的十来个丫鬟婆子齐齐应了一声,便往里闯。

武安候府的下人本就少,一些人在厨房和花厅忙碌,一些人散在各处做着自己的事,如今呆在二门的,也就五六个人。候府对燕王府,气势本就矮了一截,再加上男子不好触碰女子,根本不好阻拦,燕王府的娘子军如入无人之地。

而进了二门,就两条路,一条通往花厅,一条便是离花厅最近的听风轩。娘子军兵分两路,一转眼就到了夏衿她们藏身的树丛跟前。

本来凭着夏衿的身手,拉着岑子曼避到别处去,甚至学着苏慕闲的样子,跃到屋顶去看热闹,占据地理上的优势,让安以珊仰着脖子直瞪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两军对峙,这一跑便弱了气势,让夏衿极不喜欢。再者,她看岑子曼瞪着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胸脯一起一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知道这位的彪悍之气也发作了,准备直接跟安以珊开炮。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干脆就陪岑子曼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燕王府的人看到她们。

“在这里,在这里,郡主,岑姑娘在这里。”几个丫鬟婆子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

安以珊迅速过来了。

一起过来的,不光有她有燕王府的下人。还有夏祁和苏慕闲。

苏慕闲是听了下人的禀报,直接用轻功跃过来的。夏祁作为客人,主人没有邀请,不好走动,便一直呆在花厅里。但二门离花厅并不远,刚才安以珊的叫骂声,夏祁在花厅也听得见。听得岑子曼被骂,他便坐不住了,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直接奔了过来。

走出来。远远看到安以珊已快走到岑子曼和妹妹跟前。夏祁运起功夫,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而苏慕闲早在燕王府下人喊“在这里”的时候,就飞快地过来了。

两人挡在了两个女孩子面前。

夏祁这一行为,让岑子曼心里分外甜蜜。

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她也知道了夏祁是那种比较稳重的个性。而且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他不会不明白自己地位不高,跟这些豪门贵女起了齟龉,会很麻烦。但他在猎场里仍一直护在她身边。今天明知面对的是安以珊这样的皇室女,他仍然挡在她面前,就足以表明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夏衿则目光复杂地看了苏慕闲一眼。

她跟苏慕闲两人相处,一直以来都是她为强者。她武功高,经验丰富,斗起来能有一千种杀人的方法。苏慕闲只有从寺庙里学会的一些功夫。他的藏匿、潜逃、追踪,甚至谋杀的本事,都是她教给他的。再出色,他也是她学生。依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并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像安以珊这种货色,以及她带来的这些只是强壮却没有任何武功值的仆妇,她伸伸手指就能解决。这个问题,相信苏慕闲心里也十分清楚。

但他还是站在了她的面前,而且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

这是在向她表明,他是个男人,他在把她当成他爱的女人,尽一切能力保护她,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强者么?

夏衿望着面前高大的身影,感慨万千。

而对面的安以珊打量着夏祁,啧啧有声地对岑子曼开炮了:“岑子曼,这就是那天把你从山涧里救上来,又帮你吸毒的男人吧?啧啧,跟心肝宝贝一般护着你,看这情形,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了哈。”

这是事实,岑子曼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见状,安以珊得意了。她转过头去,向苏慕闲道:“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在这里还搅和个什么劲呢?外面的流言多难听你不会没听见吧?难道里面还要加上一个你不成?”

苏慕闲大概是被安以珊胡搅蛮缠缠出经验来了,他脸上并没有激动愤怒的表情,而是先在夏祁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这才用他在树上时那副吊儿锒铛的样子,悠悠然对岑以珊道:“没搅和啊,我表妹找了个好夫婿,我高兴都来不及,干嘛要搅和?”

这话听在安以珊耳里,就好像是在对她作解释,她顿时高兴起来。可笑容刚刚在脸上展开,下一刻便听苏慕闲又道:“不过我表妹嫁不嫁人,嫁给谁,跟你我也没什么关系。就算这世上的女人都死光了,只剩了你一人,我也不会娶你。所以,你还是歇歇吧。”

“苏慕闲,你去死。”安以珊尖叫一声,就跟炮弹似的向苏慕闲冲来。

苏慕闲似乎早有准备,回身拉着夏衿,就往身边闪去。而夏祁那边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结果安以珊便直直地朝前冲去,扑进了树丛里。

好在那处是灌木丛,灌木上并没有刺,也没有什么凸出的枝丫,她虽摔得不雅,手也被划了几道血口子,但脸上和身上并没有伤。

其实如果夏衿想惩罚一下安以珊,刚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随便动点手脚,她就能摔个大马趴,让她破个相吃些教训是绝不成问题的。

但安以珊虽然嚣张跋扈,但好歹算是帮了夏祁一个忙。要不是有她在猎场上使坏,夏祁也不能抱得美人归。而且照燕王作死的节奏,安以珊的好日子也过不长久了。所以夏衿懒得动手,以免让安以珊迁怒她们兄妹俩,徒惹事端。

“郡主,郡主……”燕王府的人七手八脚地将安以珊扶了起来,又惊呼,“您受伤了。”“赶紧拿药来。”“快去请郎中。”“快扶郡主回去。”叽叽喳喳响成了一团。

不一会儿功夫,她们就扶着安以珊消失在了武安候府。

夏衿哑然失笑。

还真是来如风去如风。

“走吧,咱们去吃饭。”苏慕闲道。

夏祁见他跟没事人一般,看来被安以珊骚扰不是一回两回了,都习以为常了,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大家一起去了花厅。(未完待续。。)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生病

花厅里,冷菜和热菜都已上桌。

因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不大拘于小节的年轻人,再加上苏慕闲的那点小心思,酒桌并未分为两处,而是男女混杂,坐在一桌吃饭。而且桌子就是四方桌,桌也不大,能摆上七八道菜的那一种。苏慕闲手长脚长,即便从自己面前将菜夹给坐在对面的那一个人,也不费什么事。

苏慕闲是主人,居北坐了上首。时人以左为尊,夏祁作为男客,居西坐了他的左手边;夏衿居东坐他对面;岑子曼为半个主人,打横坐在了下首。

苏慕闲举壶亲自给大家斟了一杯酒,笑道:“临江白大人家的桃花酿,绵柔香醇;京城稻香居的梨花酒,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阿祁、阿衿你们尝尝。”

在称呼上,苏慕闲为难多时。叫夏公子、夏姑娘太过疏离。其他的又太过亲热。他曾在宣告对夏衿的占有权时叫过夏衿为“衿儿”,这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叫法,但夏衿不高兴,他也就不敢叫了。而北边人对于平辈,喜欢在名字前加个“阿”字,就像岑子曼,大家都叫她“阿曼”,他便也采用了这个叫法,唤夏祁和夏衿为“阿祁”、“阿衿”。

大家举杯,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品尝美酒。

“这酒有梨花的清香,还甜滋滋的,味道也醇,确实不错。”岑子曼道。

夏祁点点头。

夏衿却笑了笑,没有说话。

“怎么?阿衿不喜欢这酒?”苏慕闲敏锐地感觉到了夏衿的淡然。

“还好。”夏衿道。

作为喝过许许多多酒的人来说,眼前的这种,真的不算什么。

去烧陶瓷的地方将蒸馏器皿做出来,然后制造高度酒,是穿越者经常用的一个金手指。夏衿作为一个中西医都十分精湛的医者,蒸馏提炼是基本的技能,提高酒的浓度自然不在话下。但她却不想将这一技显露出来。

北边的好几个国家,气候寒冷,又以游牧为主,粮食产得少,酒的需求量却大。烈酒一旦出现,必然会成为国家的战略物资。到时候,拥有这一技能的她,会是下场?恐怕太后一道懿旨下来,她就再也没有自由。

在临江她赚的钱就能吃一辈子了,更何况糕点铺子和酒楼还能源源不断地为她创造财富,她根本没必要去赚那些招惹麻烦的钱。

还好?

苏慕闲看了夏衿一眼。

“还好”的意思就是“不怎么样”,他明白。

“等下次,我弄些御酒来给你尝尝。”他道。

夏衿有些讶然,继而冲他一笑,应道:“好。”

那一边,岑子曼在嘀嘀咕咕地低声跟夏祁说着话,两人脸色都有些微红,眼眸含情,表情甜蜜。但苏慕闲并不羡慕他们。夏衿的这一笑,让他内心的感受一点也不比夏祁差。

“这是我府里厨子做的桂花鸭,你尝尝。”受到鼓励,他夹了一块鸭子放到夏衿面前。

这次夏衿却没有给他面子。她将鸭子夹到夏祁碗里,对苏慕闲歉意地道:“这段时间我有些上火,不能多吃鸭子。”

“那就多吃些青菜。”苏慕闲面色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沮丧。

那边不管夏祁夹什么菜给岑子曼,岑子曼都吃得欢啊,即便是她最讨厌那道菜。

因天时不早,大家这顿饭只吃了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夏衿等人打道回府。苏慕闲将他们送回了岑府,便又去了秘密监视点执行任务,同时让苏秦派人彻查那绸缎老板的事情。

岑府已是华灯初上,夏衿、岑子曼跟夏祁在路口分手,便进了二门。

却不想走了几步,便见一个婆子匆匆忙忙从旁边跑过来,差点撞到有些走神的董方身上。

“对、对不住。”婆子吓了一跳。

“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岑子曼皱眉道。

萧氏管理宣平候府甚是严厉,而且这婆子岑子曼也认识,平时不是这样莽撞的人,所以被派去管理客院,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妈妈。现在这样着急忙慌的,想来是出了什么事。

“因夫人叫老奴去请郎中。老奴心急,便走得快了些,没看路,冲撞了二位姑娘。还请姑娘责罚。”

岑子曼一惊:“郎中?谁病了?”

“是客院的罗夫人。”

“罗夫人?”岑子曼转头跟夏祁对视一眼,蹙眉道,“我们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会子就病了?”

“她上了年纪,又是一路奔波,平时没怎么吃苦,身体自然受不了;而且她心里又挂着儿子,忧思过重。原先只凭着一股子信念在支撑才到的京城;如今安定下来,便承受不住了。”夏衿道。

她转头问那婆子:“罗夫人这病,是不是发得很突然,而且来势凶猛?”

“对对。”婆子点头道,“姑娘你们走后,她便说要沐浴,结果沐浴完就晕倒了。老奴一摸,发现她额头烫手,热度还挺高,掐她人中也不苏醒。”

夏衿摆摆手:“行了,不用去请了。我给她看看。”

婆子作为管事妈妈,也知道夏祁曾经治好过自家姑奶奶王翰林夫人的病。如今听她这样说,自然大喜:“那就劳烦夏姑娘了。”

罗夫人现在是宣平候府的客人。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宣平候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现在大军开拔在即,岑家女人要给男人打点行装,忙得很,此时能早点治好罗夫人的病,自然再好不过了。

再说,罗夫人还是罗骞的母亲。罗骞又因为夏衿去了边关。

这么一想,岑子曼便没有跟夏衿客气,跟着她一起去了客院。

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都在座。看到夏衿和岑子曼进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宣平候老夫人道:“夏姑娘,你快给看看吧。罗夫人这儿,烧得人都迷糊了,嘴里不停要说糊话。”

夏衿进了里屋,便听到床上的罗夫人不停地念叨:“骞哥儿,别去,有危险,快回来……”

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罗夫人怎么不好,她这份母爱,都是值得尊敬的。儿子于她,想来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伺候

夏衿净了手,伸手给罗夫人拿了脉,收回手时,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宣平候一看她这神情,心里便“咯噔”一下。

夏衿给皇上治病的经过,太后曾跟她说起过。对夏衿的镇静与胸有成竹,太后夸赞不已。

面对皇上,面对盅毒,夏衿都能风轻云淡;如今神色凝重,看来罗夫人的病不是一般的凶险。

“不大好。”夏衿照实说,“我开一副白通汤,先试一试。”

旁边的下人早已把笔墨纸砚准备好了。夏衿写好方子,递给岑府下人去抓药,又问道:“府上可有烈酒?我要用来给罗夫人擦身。”

“有。”萧氏道。

岑家男人都是军人,最喜烈酒,所以岑家的烈酒都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两个婆子进来,怀里各抱了一个瓷坛。

“这两样酒,夏姑娘你看哪样合适。”萧氏道。

夏衿用个小勺子舀了,各尝了一小口,眉头皱了起来。

古人用蘖酿酒,蘖就是发芽的谷粒,酿出的酒被称为“醴”,是甜酒,酒精度很低,所以古人才说“小人之交甘若醴”。她们刚才在武安候府喝的就是这种酒。

还有一种用酒曲酿酒的方法,曲酿造出来的才是真正的酒,酒精要重一些,酒精度大致在10到18左右。就是现在她面前的这两坛所谓的“烈酒”。

这种酒,根本起不了作用。

夏衿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前,她在武安候府还说不想把烈酒弄出来,以免惹祸。现在看来,不弄不行啊。

聊胜于无。

她叫人把一坛度数稍高的酒倒出来,用帕子沾了,抹在罗夫人的腋下和腿弯等处。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夏衿知道古人的生活规律基本都是日落而息。宣平候年纪大了,不能劳神。而岑府男人出征在即,萧氏那边要给他们准备许多东西,这几日也是忙碌得很,如今想来也是困乏得紧。

她道:“这热既然高上来了,不可能马上就退下去。到了半夜,可能还会更要紧。我今晚就守在这里,你们都去歇息吧。反正大家都呆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萧氏看着婆婆,等她发话。

“也好。”宣平候老夫人点头道。

“你有什么事,尽管派下人来告诉我,我会马上过来。”萧氏叮嘱道,“我留张武家的在这里,要抓药、煎药或需要什么,你吩咐她便是。”

张武家的,是宣平候府后院的大管事,极精练能干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有她在,夏衿的任何一个命令都能很好地执行。

“好的。”夏衿应道。

“要不,我在这儿陪你。”岑子曼忽然道。

“不用了。”夏衿笑道,“如果罗夫人病情不加重,看她喝完药后,我还可以在旁边的榻上眯一会儿。你在这里,我还得陪你说话。你这是帮倒忙。”

“是啊,曼姐儿,你别添乱。”宣平候老夫人道,又拍拍夏衿的手,“孩子,辛苦你了。本来你是客人,我们作主人的去睡觉,留你这客人在此辛苦,本不应该。但也只有你在此,我才放心。请别的郎中,一来男女有别,不方便;二来他们的医术我也信不过。所以我就不跟你讲客气话了。待罗夫人病好,我再感谢你。”

“这是医者本份,老夫人不必客气。”

宣平候老夫人又将屋里的丫鬟婆子叫来,让她们听夏衿的话,这才扶着萧氏的手,带着岑子曼回去了。

夏衿送了她们到门口,回转身来,便听刚才已安静了许多的罗夫人又叫了起来:“骞哥儿,骞哥儿……”

她忙过去,便看到罗夫人在床上烦躁地动了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闭着的眼底下一片青黛,眼角还有一些细纹。

她不由得一愣,仔细打量了罗夫人几眼,发现她不光是脸上皱纹出来了,而且散在枕边的头发里,竟然还夹杂着白头发。

她不由得微微动容。

这时代的人成亲早,生孩子也早。罗夫人是新婚之夜怀上的罗骞,今年罗骞十八岁,而她自己,也不过三十五岁而已。

富贵人家的女儿,嫁的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即便夫妻关系不和睦,但罗夫人的脾气硬,平时并不伤春悲秋。再加上保养得宜,在临江时,她的肤色虽然不如年轻女子那么光洁,笑起来也有一点细细的鱼尾纹,但总体来说,还显得十分年轻,头上乌鸦鸦的十分黑亮。

可只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她就苍老了许多。

再加上这次生病,可见罗骞去边关的事对她打击很大。她忧心儿子,以至于成了心结。

“骞哥儿你别走,娘答应你,答应你娶夏姑娘……”床上的罗夫人又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呓语。

夏衿暗叹一声,走上前来,对宋妈妈道:“我来吧。”

宋妈妈是罗夫人的陪房,也是她的心腹。罗夫人有什么心事,从来不瞒着宋妈妈。所以夏衿与罗骞的事,以及罗夫人到京城来央求夏衿写信给罗骞、夏衿却断然拒绝的事,宋妈妈都是知道的。

此时见夏衿伸手要过来接自己手中的帕子,她很是意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旁边的丫鬟柳绿轻轻叫了一声“宋妈妈”,她这才清醒过来,把帕子递了过去,嘴里还不安地嚅嚅地道:“夏姑娘,这怎么好意思?”

夏衿没有理她,将帕子用井水浸湿,拧了拧干,轻轻地搭在了罗夫人的额头上。

“夏姑娘,药煎来了。”张武家的见丫鬟小心地端着药碗进来,连忙轻声提醒夏衿。

“给我吧。”夏衿接了过来,用勺子舀了一点滴到手背上,感觉到温度正合适,便让柳绿将罗夫人扶起来,她一勺一勺地给罗夫人喂药。

喝了两口,罗夫人忽然睁开眼睛,看了夏衿一眼。

“夫人您醒了?”宋妈妈惊喜地叫道。

“苦。”罗夫人说了一声,扭着脸避开夏衿递到嘴边的勺子。

这孩子一般的举动,让夏衿微微一怔。

宋妈妈连忙解释:“我家夫人打小就怕苦,从来不喜欢喝药。夏姑娘能不能在药里加点蜂蜜?”

夏衿见罗夫人扭来扭去不肯吃药,只得吩咐岑府下人拿了蜂蜜来,当着罗夫人的面加了两勺在里面,罗夫人这才肯将药喝完。

宋妈妈用湿帕子给罗夫人抹了抹嘴,便扶着她躺了下去。

夏衿摸了摸她的头,又拧了帕子来,重新给她敷在额头上。

大概是药起了作用,罗夫人这一下睡安稳了,再没有了先前翻来翻去的烦躁,也没有再说胡话。

夏衿见她也没有再烧上去,松了一口气,吩咐宋妈妈她们轮流盯着,她到外面的榻上歇息。

然后睡到半夜,宋妈妈把她叫醒,罗夫人又烧上去了。

这一下,夏衿只得动用针灸,给罗夫人下了几针,又叫丫鬟拿酒来给罗夫人擦身。

如此折腾了一宿,直到第二天早上,罗夫人的病情才稳定了些。

“夏姑娘,您让人把隔壁厢房收拾了一下,你去睡一觉吧。”宋妈妈看向夏衿的目光又感激又歉意。

“好。”夏衿知道发烧的人都是晚上发作比较厉害,到了白天便好很多。她也不推辞,转身去了厢房。

她离开不久,罗夫人缓缓睁开了眼。

“夫人,您醒了?”宋妈妈看到主子目光清明,不像闹着药苦时那即便睁着眼,也神智不清的模样不同,心里十分高兴。

张武家的也高兴地凑了过来。

罗夫人看到她,转眼又看到岑府好几个丫鬟在这里,不由得疑惑地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进京时,也随身带了四个丫鬟和两个管事嬷嬷,外加一个宋妈妈。所以她虽在罗府客居,但在生活上使唤的还是自己的下人。岑府的下人最多做一些打扫、送水等外围的粗活。

“夫人,您昨晚上发了一夜的烧,可把大家吓坏了。”宋妈妈忙道,“张妈妈是奉老夫人和夫人之命来伺候您的。”

“多谢张妈妈了。”罗夫人虚弱地道,又叫柳绿,“拿二两银子给张妈妈吃酒。”

柳绿便转身去开箱子拿银子。

“柳绿姑娘且慢。”张武家的先叫住柳绿,这才对罗夫人道,“老奴可不敢居功。昨晚辛苦伺候夫人,又治好夫人病的,可是夏姑娘。老奴昨晚上就在屋里当个木桩子,什么都没做,实在不敢厚着脸皮接夫人的赏。”

“夏姑娘?”罗夫人一愣,转眼看向宋妈妈。

“昨晚还多亏了夏姑娘。”宋妈妈便把昨晚夏衿为罗夫人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不过张妈妈也很辛苦,昨晚熬了一宿,咱们抓药煎药、要东要西,全靠张妈妈张罗。”

“我不过听老夫人和夫人的吩咐,动动嘴皮子罢了,当不得辛苦。”张武家的死命推辞,怎么都不肯受那二两银子的打赏。

罗夫人没有再坚持,朝宋妈妈摆摆手,示意她消停,转头环顾了屋里一周,问道:“夏姑娘呢?”

第二百三十五章 探病

宋妈妈原先因夏衿不肯写信,心里还有一点对她的不满。可经过这一夜,她对夏衿只有满心的感激,解释道:“夏姑娘一夜没阖眼,我看您烧退了些,便让她到隔壁厢房去躺一躺。她说了,您这病没那么快好,到了今晚上,十有**还得再烧上去。所以今晚恐怕还得劳烦夏姑娘。”

这话有些不尽实,但宋妈妈很愿意夏衿能嫁给罗骞,所以愿意替她在罗夫人面前说好话。

“一夜没阖眼?”罗夫人眼里的诧异一闪而过,继而眼神极为复杂。

她从十岁起就死了亲娘,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担心新进门的后娘欺负弟弟,她不得不浑身披挂厚厚的盔甲,跟后娘和因为娶了后娘就成为了后爹的父亲抗争,因此养成了刚硬的性格。

其实外表刚硬的人,心里最是脆弱。因为害怕受伤害,所以先不先就给自己戴上一个硬壳。像罗夫人这样,从小得不到父母的关爱,长大嫁了人,又因为丈夫成亲前就心有所属,还瞒着她生下了庶长子和次子,从感情上就嫌弃憎恶她,她是极其缺少关爱的。因为缺少,所以对于任何没有功利的关心,她都会感受至深,而且满心感激。

也因此,对于夏衿一整晚没睡守在她身边,罗夫人内心的触动很大。如果夏衿一门心思想嫁给罗骞,她还没这么感动。但种种迹象显示,这门亲事打一开始,都是罗骞在一厢情愿;夏衿一直表现比较冷淡,并不是非嫁罗骞不可的。

更何况,现在夏家搬到京城里来了,跟宣平候府走得近,夏祁又能干,考个举人指日可待。夏衿想要再找一门比罗家更好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正因如此,夏衿能这样待她,罗夫人才觉得难得。

宋妈妈知道罗夫人的心病,本想跟她说几句夏衿的好话,劝她几句。但见她满脸病容,精神似乎很疲惫,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夏衿在厢房里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都在罗夫人床前。罗夫人正跟她们在说话,精神似乎好了很多。

看到她来,罗夫人对她温柔地笑了一下,道:“昨晚辛苦你了。”

夏衿走到她床边给她拿个脉,点头道:“好一些了。但这病没那么快好,晚上还会反复。你白天尽管多休息,多喝水。最重要的是,放宽心,别思虑太重。”

“可不是。”宣平候老夫人接话道,“我正跟她说呢,候爷和世子常年带兵打仗,一直平平安安。他们出门在外,咱们就应该开开心心的,过好日子,别让他们挂念,这才是正理。再说,过几日候爷和世子就要到边关去,到时候定然会好好关照骞哥儿,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老夫人、夫人,郑夫人来了,说是过来看看罗夫人。”下人来禀道。

罗夫人一怔,疑惑地问道:“她怎么会过来?”

宣平候老夫人先吩咐下人:“请她进来。”这才对罗夫人解释道,“你昨儿去拜访她,她今天一早便派人递了帖子过来,说要回访你。我便告诉她家下人,说你病了,让她改日再来。大概是听到下人回禀,她便过来看看你。”

“唉,我这一病,给你们添许多麻烦。”罗夫人自责道。

她要是住在自已家倒也罢了,偏是客居时在岑家生病,而且还正处在宣平候出征之际。如今劳宣平候老夫人这么一个上年纪的人为她操心,她十分过意不去。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宣平候老夫人安慰她道,估摸着郑夫人快到了,吩咐岑子曼,“你去院门处迎一迎郑夫人。”

岑子曼看了夏衿一眼,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去作个伴。宣平候老夫人却一把拉住夏衿,按着她坐下:“你且坐下。昨晚辛苦了一晚,赶紧好好歇歇。今晚还有得累呢。”又瞪岑子曼,“快去,你少拉着衿姐儿。”

岑子曼吐吐舌头,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郑夫人同岑子曼走了进来。

罗夫人见她是一个人来的,郑婉如并未来,对这门亲事又后悔了几分。

郑夫人先给宣平候老夫人见了礼,又跟萧氏打了声招呼,这才转过头来,对罗夫人关切地道:“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呢?可好些了?要不要紧?用的是哪里的郎中?吃的药可有效?”

郑夫人想来昨晚没有睡好,面容憔悴,眼圈都是黑的,看样子倒比躺在病床上的罗夫人还要不好。

“多谢你想着,还亲自过来看我。”罗夫人拿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我家骞哥儿听说边关有外敌入侵,留了一封书信就去了边关,杳无音讯,我心里着急担心,吃不下睡不好,上了年纪又旅途劳顿,这才躺倒了。不碍事的,吃了夏姑娘开的药,现在感觉好多了。”

郑夫人一怔:“你刚才说,骞哥儿去边关了?他怎的……”她顿了顿,大概意识到这里是岑家,岑家男人都是要去打仗的,她换了个问法,“他不是举人么?”

“是举人。”罗夫人又咳嗽了几声,喘了一口气,“只是他一腔热血,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不把敌寇击退,他誓不回还。”说着,她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活?”

郑夫人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

萧氏见状,忙上前去安抚罗夫人。

待罗夫人慢慢止住了哭声,郑夫人勉强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告辞离开了。

罗夫人吸吸鼻子,问宣平候老夫人:“姨母,我刚才这样说,妥当么?”眼睛亮晶晶的,像想得到大人夸赞的孩子一般,哪里还有刚才悲戚的模样?

宣平候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轻拍了她的被子一下:“妥当,甚是妥当!只是你病成这样了,还掂记着郑家的事呢?有什么话,病好了有多少说不得?看你,又咳上了。”用力地给激烈咳嗽起来的罗夫人拍背。

夏衿连忙上前,给罗夫人扎了几针,待她咳嗽平缓下来,便叫宋妈妈扶她躺下。

等宣平候老夫人从罗夫人房里出来,送郑夫人回转的萧氏正好在门口跟她碰上。

萧氏扶着她往外走,一边道:“母亲,我总感觉郑夫人有些不对,她好像并不想退亲。刚才一路上她说话的意思,都是让我转告诉罗夫人,让她把骞哥儿叫回来,好赶紧成亲。”

宣平候老夫人脚下一顿。

她冷着眼眸,鼻子里哼了一声:“郑尚书还真是老狐狸,倒会保全自己,左右逢源。”

萧氏转了一下脑筋,也明白了婆婆的意思。

她担忧地道:“既如此,想来郑夫人是不想退亲了。那郑罗两家这亲事……”

宣平候老夫人也正为此发愁呢。

郑家要是也跟彭家一样作死,那就不用说了,得罪就得罪了。到时候燕王谋逆的证据一确凿,彭家、郑家这些依附的藤蔓自然会全倒下。可郑家只隔岸观火,并不亲身参与。如此一来,即便是皇上心里不喜,也得掂量掂量,不能轻易动他的位置。

罗骞要是一心往武将这边靠还好,有岑家作依靠,再加上他自己能文能武,以后在兵部自然有一席之地。但万一他在边关呆不住,想要回来参加科举。得罪了郑家,势必会影响他以后的仕途。

这事还真难办。

第二百三十六章 水落石出

“唉,昨晚听到阿莹的胡话,想来你心里也有猜测了吧?骞哥儿那孩子,喜欢的怕是阿衿呢。他去边关,想来也跟这事有关。”宣平候老夫人叹道。

“可不是么。”萧氏道。

昨晚罗夫人高烧时说的胡话她也听到了,多少猜到些真相。因为岑子曼跟夏衿要好,而且就要嫁给夏祁,岑云舟原先又想娶夏衿,她爱屋及乌,对夏衿的印象十分好。于是心里便对罗夫人这行为有些不齿。

只是罗夫人是婆婆闺蜜的女儿,她对罗夫人这行为不好评价,便随口应了这么一句话。

却不料她没说什么,宣平候老夫人却说上了:“阿莹这事办得糊涂啊。阿衿是多能干的一个孩子,比起郑家的那个孩子来可是强太多了。骞哥儿娶了她,一辈子享不完的福;有她辅佐,仕途也会很顺。郑家虽说能在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可真要借了郑家的力做了官,以后还不得仰郑家的鼻息过日子?活到我这把年纪她就该明白了,无论做什么,官大官小,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最重要的是活得自在。”

“她要有您老人家这么明白,她的日子也不过成这样了。”萧氏忍不住还是吐槽了罗夫人一句。

宣平候老夫人叹息着摇摇头,道:“她想退亲,本无需为难,我下午去郑家一趟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别人都求着郑家,怕得罪他们,我们岑家可不怕。再说当初还是郑夫人求我给做的媒呢,现在觉得不合适,自然退了的好。她女儿是什么样子,瞎子吃饺子——大家心里都有数。她还有脸埋怨谁呢?”

“埋怨?我家曼姐儿的事,还没找她家算账呢。”萧氏眸子微冷。

宣平候老夫人拍拍儿媳的手:“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们。现在为了大事,还是忍忍吧。”

萧氏自然明白不是收拾彭、郑两家和燕王府的时候。到了谋逆证据确凿、皇上以雷霆之势拿下燕王府和彭家之时,岑家稍微使使计谋,推郑家一把,不怕郑家不被拖下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彭喻璋也罢,郑婉如、安以珊也罢,都不会有好下场。

安慰了儿媳一句,宣平候老夫人接着道:“但看阿莹这糊涂样子,我却不想管这亲事了。她要退亲便由她自己退去。种下的因,结出的果。要不是她贪图郑家权势,强逼着骞哥儿娶郑姑娘,何至于此呢?大不到以后骞哥儿的前程我多看顾些便是了。”

对于婆婆这做法,萧氏极赞同:“她也该吃些教训才好。不过这事还得等她病好再说。”

客院里,夏衿看罗夫人状况还好,吃过午饭后便回了岑子曼院里,好好地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方才过来。

到得夜深,罗夫人的病情果然反复,白天微热的温度又高上去了。没有温度计,夏衿估摸着差不多四十度的高温。她不敢掉以轻心,依着头天晚上的方法,使出浑身解数给她降温,又是一晚上没阖眼。待到天亮,热度降了下去,罗夫人人也清醒了,夏衿便道:“今天再吃一剂药,晚上要是再不烧上去,就没事了。”

“辛苦夏姑娘了,真不知如何感谢您才好。”宋妈妈感激地道。

身在异乡,最怕的就是生病。虽说有下人有银子,宣平候府也不会不管,但有了夏衿的尽心守护与医治,宋妈妈便觉有了主心骨,内里安心不少。

夏衿摆摆手,疲惫地道:“我回去歇息了,你也睡一觉吧。这里留两个丫鬟守着就行了。”说着对罗夫人点点头,便要离开。

“等一等。”罗夫人叫住夏衿。

夏衿转过身来,看向她。

罗夫人从手上取下两只镯子,对夏衿道:“这是我出嫁时,我娘亲手给我戴上的。十几年了,从来没有离开我的手。我看你皮肤白皙,戴这镯子肯定好看,过来我给你戴上,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夏衿哪里肯要?摇头道:“我也算是郎中,病人有病,我自然责无旁贷,夫人这谢礼太贵重,我可不敢收。”说完没等罗夫人再说话,便转身离开。

她回去一觉睡到中午。派董方过去探病,董方回来禀道:“罗夫人已经没怎么烧了,今天精神比昨日好很多,已能下床活动了。”

夏衿放下心来,慢悠悠吃过午饭才去看了罗夫人一眼。

罗夫人果然精神极好了,坐在床上正跟宣平候老夫人说话。

“夏姑娘,我们姑娘叫你过去。”岑子曼院里的一个丫鬟进来禀道。

萧氏听见,笑道:“那皮猴不知又找你有什么事呢。你很不必管她,罗夫人这里没事,你赶紧回去歇息是正经。你年纪虽轻,还是得注意保养,切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

夏衿笑着应了一声,告退出来。

直到走出院门,丫鬟才悄声道:“是武安候爷来了。”

“哦?”夏衿转头看了董方一眼,“怕是你家那事有着落了。”

苏慕闲虽是御前侍卫,但有时却干跟锦衣卫差不多的事,时常领了命去潜查官员的隐密。董家这个事,只要找到罪魁祸首,查起来便十分容易。如今过去一天一夜了,苏慕闲此来,定然是此事有了结果。

到了岑子曼院中,见到苏慕闲,苏慕闲讲的果然是这事:“那人叫做许元经,曾是临江近郊的一个闲汉。”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董方:“他曾跟你表叔董泉交往甚密!”

董方大吃一惊:“我表叔?”

苏慕闲点点头:“董泉只比你父亲小两个月,两人一同看上了你母亲。董泉先去求的亲,但你外祖却嫌他心术不正,反而挑中了你父亲。董泉暗自怀恨在心。后来你父亲做绸缎生意慢慢发家,董泉觉得是条路子,便也跟着开了一家同样的铺子。开始生意不错,后来一次到省城进货途中,被人抢劫,血本无归。因他跟你父亲是竞争关系,他一直怀疑是你父亲做的手脚。因着这事,他生意做不下去,向你父亲借钱周转,那时你母亲身体不好,家里急需用钱,你父亲便没借,他的铺子便关了门。”

随着苏慕闲的讲解,董方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对于这个表叔,想来她印象也很深。

“后来他穷了,觊觎你家财产,便想出了一个法子,花重金雇了许元经扮成买绸缎的客商,到你家买布,发生争执后离开。董泉从郊外捡了一具刚死的乞丐尸体,处理后跟许元经带走的绸缎一起悄悄埋入你家后院。”

苏慕闲说到这里,问董方一句:“他家跟你家只隔一堵墙吧?”

董方白着脸点了点头。

“许元经拿了钱后就远走他乡,来了京城。而他妻子则去喊冤,说他被你父亲杀了,埋尸于后院。你父亲入狱,董泉借口帮你父亲上下打点,从你家拿了许多财物,对吧?”

“对。”董方红了眼眶,“我父亲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表叔这么一个近亲。那时候我和我哥年纪又小,哪里懂什么?我母亲妇道人家,身体又不好,自然都依着表叔,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时不时地来要些财物,说是打点,但我父亲最后却被判了秋后处决。”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夏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董方的背,问苏慕闲:“案情既查清楚了,接下来要走怎样的程序?要董方去衙门里告状吗?”

苏慕闲点点头:“要的。官府必须得有状纸才能受理此案。而且到时候董岩或董方作为苦主,必须上堂。”

夏衿又拍拍董方的背:“当初岑府送信回临江时,我便写了一封信给你哥,叫他跟着我父母到京城来。想来这两天他便到了。”

董方红着两只眼睛,抬起头来望向夏衿:“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事情已过去三、四年,无论有多少悲伤都被岁月冲淡了。董方听得这消息,高兴起来:“姑娘您在京城定居,我哥也不走了么?”

夏衿点点头:“对,我叫他来,是帮我做买卖的。临江有白公子,你们兄妹如果愿意,自然是留在京城最好。”

“愿意,我们愿意。”董方脱口而出,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苏慕闲那里瞥了一眼。

“那就等你哥哥到了再说。”夏衿说着,向苏慕闲问道,“那人押在你们那里,没有什么不方便吧。”

“我明日便先跟京城府尹把案情说一下,将许元经移交京城大狱。也方便府尹大人派人去临江传讯董泉,以免耽搁太多时间。”

“董方还不谢谢候爷?”夏衿推了董方一下,眼神意味深长。

董方却眸子一闪,对苏慕闲道:“候爷,不必那么麻烦。我明日便上堂告状去。”

“你?”大家都诧异。

因为上堂时会被人围观,一般女子都不愿意在那里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

“这些年,我哥几乎将浙省翻了个遍,甚至邻近的苏省也寻了一遭,甚是辛苦。我身为董家女儿,自然也要尽一份力,不能什么事都依靠哥哥。”董方神色坚毅。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还钱

苏慕闲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转头看向夏衿。

夏衿笑了笑:“我虽是她的主子,但这是她家里的大事,她想去,我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看到董方眼里的坚毅,苏慕闲点点头:“行,那明日我有空就过来接你。”

董方眼里瞬间迸发出来的亮光,让夏衿不忍直视。所以在苏慕闲转头问她明日要不要一块去的时候,她摇了摇头:“罗夫人还病着,离不了郎中,我就不去了。”

苏慕闲明显沉默了一下,问道:“罗夫人病了?我近来比较忙,都不知道这件事。”

“嗯,她长途奔波,又忧心罗公子,所以支撑不住,发了两晚的高烧了,情形比较凶险。”夏衿道。

岑子曼在旁边插嘴了一句:“阿衿你两个晚上没阖眼,一直在那边守着,实在太辛苦了。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要不,今晚请一个郎中来替你吧?”

这话看似在心疼夏衿,实则是提醒苏慕闲,罗骞这个情敌强大。即便他不在夏衿身边,罗夫人这个准婆婆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为了帮表哥,她可是在罗夫人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罗夫人送家传玉镯给夏衿的举动,转眼间就传到了她的耳里。她担心夏衿会心软。

要知道,罗骞与夏衿的亲事,最大的障碍就是罗夫人。如今罗夫人改弦易辙,将阻挠变成了拉拢讨好,看在岑子曼眼里,就觉得自家表哥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她知道皇上交给表哥的事很重要,重要到关系朝庭的命脉与走向,但夏衿这里要是不抓紧。很可能就花落别家。这两天她可是大为苏慕闲着急上火。

果然,苏慕闲一听这话,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夏衿,似乎想从她的眸子看出她心中所想。

夏衿心思灵透,岑子曼这点小心思,她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不过她行事。一旦拿定主意。是不会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她笑了笑,神情淡然:“罗夫人的病情已基本稳定,今晚要是不发高烧就没事了。到时候安排下人守着。只发低烧我就不用起来了,不必麻烦别人。”

岑子曼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慕闲一眼。

苏慕闲紧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道:“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忙了。”

岑子曼见夏衿没有说话,只得接话道:“好。”起身相送。

夏衿也站了起来。只是送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好让表兄妹两人说些私房话。

岑子曼本是有话要跟苏慕闲说的,但满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苏慕闲是她表哥,但夏衿是她好友,还是她未来小姑子。她虽希望夏衿能嫁给苏慕闲。却不能不顾及夏衿的感受。

到了台阶处,苏慕闲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屋门口一眼。并未看到夏衿的身影。他失望地回过头来,对岑子曼道:“行了。我又不是外人,不用送了。”挥了一下手,“我走了。”大步下了台阶,朝外面走去。

岑子曼回到屋里,几次想要开口问夏衿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知道夏衿的性格,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她现在态度不明,只是因为无论是苏慕闲还是罗骞,都没能彻底俘获她的芳心,让她下决心托付终身。

那天晚上,罗夫人果然没再发高烧,只是微微有些低烧,到了下半夜体温就恢复正常了。宋妈妈守着她,没有惊动夏衿,夏衿得以一觉好眠。

第二天早上见罗夫人恢复得极好,她开了一剂调理的药,便回了她所住的院子。

“姑娘回来了?”一个丫鬟赶紧过来给她将帘子打了起来。

这丫鬟叫清影,原是岑子曼屋里的大丫鬟。岑子曼见夏衿只带了董方一人,而且董方并不是那等训练有素、能把主子侍候得舒舒服服的丫鬟,便将清影和另两个二等丫鬟拔给夏衿使唤。

夏衿环顾了屋里一下,问道:“苁蓉呢,还没起身么?”

因为今天董方要去衙门,她昨晚便没有要她到客院伺候,而是带了岑家的一个丫鬟。这会子时间不早了,董方应该早就起床,可又还未到去衙门的时间。她应该将热水准备好,等自己这个主子回来的。

清影犹豫了一下:“苁蓉姑娘起床洗梳完,吩咐奴婢给姑娘准备热水,便又回房去了。”

夏衿皱了皱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说董方吩咐准备热水,清影还是问了一句:“姑娘是先沐浴还是先吃早餐?”

“先沐浴。”夏衿虽说在岑府客居,但仍保持着良好的习惯,会在天未亮时找个僻静的地方练功。所以每天早上都要沐浴。

一顿饭功夫后,夏衿披着湿漉漉的发头,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出来,坐到院子的早餐桌前,便看到董方穿了一身浅紫色绣枙子花的衣裙,梳着百合髻,脸上抹了胭脂水粉,打扮得极为精致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正好岑子曼洗梳完出来吃早餐,看到董方这模样,而且眼睛还老往院门口瞅,显然精心打扮了等苏慕闲来。她冷笑一声道:“武安候爷忙着呢,起码得巳初才能过来。”

董方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夏衿身后站定,低下头去咬着唇,不敢再东张西望。

“赶紧吧,早餐都凉了。”夏衿夹了一个包子放到岑子曼面前,端起粥喝了一口。

两人吃过早餐,待董方跟着其他丫鬟收拾餐具出去,岑子曼才抱怨道:“那丫鬟一看就是不安份的,你干嘛要把她留在身边?我发现你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好了,跟菩萨娘娘都有得一拼了。”

“敢讲菩萨娘娘坏话,你就不怕待会儿出门摔一跤?”夏衿白她一眼,“我留她在身边不是为了她的忠心和能干,而是为了她哥董岩。再说,董方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心大了些。还有一年我就还她自由身了,现在凑合着用吧。”

岑子曼无语。

喝了几口茶,她先问:“罗夫人的病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那你去不去衙门?我还没看过别人审案呢,要不咱们一块去看看热闹?”

夏衿看她一眼,嘴角微勾:“我家宅子修缮好了,我本打算跟我哥一起出去选家俱的。你自己决定,是要去看审案呢,还是跟我们一块去选家俱。”

岑子曼一下红了脸,伸出拳头来捶了夏衿一拳,嗔道:“你就笑话我吧。以后看我笑不笑话你。”

看到岑子曼那窘态,夏衿无良地大笑起来。

等吃过早餐,让清影把头梳好,夏衿站了起来:“走罢,看家俱去。”

岑子曼却还想努力争取让苏慕闲跟夏衿见上一面,道:“现在时辰还太早些了吧?店铺还没开门呢,要不晚些再去好了。”

夏衿却理都不理她,直接朝院门走去。

岑子曼只得跟在后面。

待得苏慕闲来时,就只看到董方在门口翘首以盼,他想见的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从清影嘴里得知夏衿并未在罗夫人院里,而是跟岑子曼、夏祁去看家俱了,他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催促董方道:“赶紧吧,一会儿我还有事。”

待董方上了马车,他便打马奔驰,往京城府衙而去。到了衙门,跟府尹打了个照面,说了些客气话,再将许元经移交给衙役,他便准备告辞离开。

“候爷您这是要去哪儿?”董方见状,急急问道。

“我有差事在身,不宜多留。你的事我已托付给府尹大人了。案情也不复杂,一会儿就完事。有张管事和李嬷嬷在此照应,不会有问题的。待审完案你就跟他回去,别四处乱跑。”苏慕闲耐着性子交待了几句,便策马离开了。

董方脸上失落的神色极为明显。

她来打官司,岑府自然会派人来陪着。李嬷嬷还以为她是担心苏慕闲走了,审案时会出状况,出言安慰了她几句。

苏慕闲离开衙门,直接去了专门卖家俱的那条街,再让下人一个个店铺地寻找岑子曼等人。

“表哥,你怎么来了?”看到苏慕闲,最高兴的是岑子曼。

夏衿也诧异地回身望了过来。

苏慕闲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我曾借过夏姑娘银子,今天是来还银子的。”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他倒不好叫夏衿为“阿衿”。

看到苏慕闲宽大手掌里的银票,夏衿蹙眉想了一下,才想起苏慕闲第二次被人追杀,她救了他,又教了他一些藏匿、追踪功夫后,因为他身无分文,便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没这么多,当时只借了你二百两。”她从他手里抽出两张,心里倒是挺高兴。

因为她来京城时太过匆忙,也没准备,身上只带了三百两银子。不用钱时还觉得挺富余,但来看了家俱,便觉得这三百两银子不够了。

家俱不是衣服,用旧了随便扔了或是送人。这东西一用就是十几甚至几十年。现在夏衿有钱了,当然得给家里买好的。但太后赐的宅子太大,把各种厅堂、房间摆上家俱,花费不是一般的大。三百两银子,连定金都不够。夏衿又不想让岑子曼知道她缺钱,否则岑家有可能会送整堂家俱给夏家。

苏慕闲送这二百两银子,倒正合适。(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问

因为要铺家俱的屋子太多,夏衿的眼光又挑剔,这家俱足足挑了一天,才把所有的家俱都订好,让人送到夏宅。

中午是苏慕闲在附近酒楼请她们吃的饭。

待在酒楼里坐下来,岑子曼用手肘拐了拐夏衿,悄声笑道:“喂,发现没有?桌上有一大半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夏衿张眼一瞧,还真是。

她不由得看了苏慕闲一眼,正对上苏慕闲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她连忙将目光收回来,却听到岑子曼的一声轻笑。她面上不动声我,却在桌下踩了岑子曼一脚,绣花鞋没有高跟鞋给力,她还在上面碾了两碾。

“啊呀,我的脚,疼死我了。”岑子曼夸张地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夏祁伸手就要把桌布给掀开,想看看岑子曼的脚是怎么一回事。

岑子曼脸上一红,连忙用力拽住桌布,不让夏祁掀开:“没事没事,刚才不小心踢了一下桌脚,现在没事了。”

女人的脚哪能被男人轻易看了去?

夏祁看岑子曼脸红,才反应过来。当即脸也红了,嘴里道:“没事就好,小心些。”

夏衿看着这两只秀恩爱,抿着嘴正偷乐呢,不想那边苏慕闲就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碟子里,道:“上次我见你喜欢吃这道油焖笋,今天特意点了。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夏衿只得道了一声谢,低下头去吃东西。感觉到苏慕闲注视的目光,那天晚上的异样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她不由得也红了脸。

苏慕闲见状,心里暗喜,手上再接再励,继续将夏衿喜欢吃的东西都夹到她面前的碟子上。

也难为他,夏衿只那晚在他府上,跟他同桌吃过一顿饭,他就能清楚地记得夏衿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夏衿前世又没谈过恋爱,今生即便原先跟罗骞有过一段暧昧,也从未在一起吃过饭。罗骞为人略微正板,又因自己母亲不同意亲事,在行为上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唐突了夏衿,显得对她不尊重,所以在一起时,一向正正经经,从来没有过亲昵举动。所以苏慕闲这个举动,不知不觉中就触动了夏衿心底里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女子,不管再能干,再女汉子,在男女相处时,依然是愿意让男子呵护照顾的。

岑子曼跟夏祁甜蜜之余,也不忘顾及一下闺蜜。待她察觉到夏衿和苏慕闲之间这一点微妙的感觉时,不由得心里一喜,越发觉得以后要多一起出门,给夏衿和苏慕闲制造相处机会。

这顿饭四人吃了足有大半个时辰,夏衿前所未有地感觉别扭。

苏慕闲那边有公事,不能在此久留。吃过饭把他们送到家俱铺子前,便又匆匆离开了。

傍晚看着铺子伙计将家俱送到夏宅,再一一摆放妥当,岑子曼才和夏家兄妹一起回了家。

“姑娘。”夏衿一进门,董方就迎了出来,帮她打起帘子,又泡上茶来,神色却是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你家那官司出问题了?”夏衿问道。

“没有。”董方摇了摇头,转过头去看了清影一眼。

清影是个极有眼见儿的丫鬟,见状忙笑道:“姑娘累了一天,先沐个浴再吃饭吧?奴婢去叫人准备热水。”说着掀帘出去了。

这时董方才轻声道:“姑娘,罗夫人今天去了郑府,给罗公子退了亲事。”

“哦?”夏衿很是诧异。

罗夫人的病虽说好得差不多了,但再怎的也得休养两日再出门吧?她这样病都还没痊愈就跑去串门子,又是为哪般?

董方见她没想明白,提醒道:“听说,宣平候爷他们后日就开拔。”

将这两句没多少关系的话联在一起想一想,夏衿就明白了。

合着罗夫人这是想把亲事给处理妥当,好让宣平候府的人把消息带给罗骞。没准罗骞听到说郑家的亲事已退,又知道罗夫人生病期间她衣不解带地伺候,心里生出希望,就找借口跑回来了。

夏衿刚把这件事想明白,董方那里又抛出一个消息:“岑府有个护卫快马加鞭送了信来,说老爷和夫人已到四十里铺,明日中午就能到京城了。”

“真的?”纵是估计父母这两日能到,听到这个消息,夏衿仍然十分惊喜。

董方见夏衿光顾着惊喜,并未想到别处,只得再次提醒:“姑娘,没准老爷、夫人一来,罗夫人就向你家提亲呢。”

“嗯?”夏衿一愣,抬起眼看向董方,片刻后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董方见夏衿明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轻声劝道:“姑娘,虽说罗公子不错,但跟武安候爷比,还是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您……您不会选罗公子吧?”

夏衿盯着董方,眼睛一瞬不瞬,直到把董方盯着神色慌张,咬着唇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这才收回目光,冷冷道:“这件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是,姑娘。”董方低头应声。

“出去。”

“是。”董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夏衿坐在那里思忖片刻,这才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放下茶杯时,目光坚定有神,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

在外面累了一天,夏衿沐了浴,吃过晚饭便睡了,并没有去罗夫人那边给她把脉。

如果夏岑两家不准备议亲,凭着夏衿对岑府的恩情,宣平候老夫人完全可以把夏家新宅的家俱、用品包下来,并叫下人办理妥当,不让她出一文钱。

可现在两家既要结亲,再这样馈赠就不合适了。得知夏衿挑齐了家俱,第二日宣平候老夫人便将夏衿叫了过去,对她道:“你父母上京,所带的下人恐怕不多。大家初来乍到,旅途劳累,也没精力和时间去张罗各种物事。我这几日,已叫你伯母把被褥、帐子、各色窗纱、帘子准备好了。你等会儿去看看,如果感觉适合,我就叫下人去帮你们装起来。家里还有些多余的杯盏碗碟,你们拿去用着。等你们空闲了,再添些合意的就是。”

这些东西并不值多少钱,但费的功夫却大。而且宣平候府家底厚,随便拿出些东西都是精美上档次的。夏衿拿着钱到街上去买,也不一定能买到这么好的。

这是既顾全了夏家的面子,又帮了夏家大忙。宣平候老夫人这体贴周全的行事风格,让夏衿十分佩服。

她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夫人想得周全,我代母亲先谢谢老夫人。”

夏衿这大大方方的态度,最得宣平候老夫人的喜欢。

她扶起夏衿,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又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在你母亲到之前,有一件事我便不得不先告予你知晓。”

夏衿抬起眼来,注视着宣平候老夫人,心里好奇是什么事让宣平候老夫人如此郑重。

“罗夫人昨日去郑家退了亲。回来后,她来找我,托我给她作媒,欲聘你为罗家媳。”

宣平候老夫人看着夏衿的眼睛,继续不急不缓地道:“不过,我拒绝了。”

夏衿愕然。

罗夫人托宣平候老夫人作媒不奇怪,她奇怪的是宣平候老夫人会拒绝这个请求,而且还把这事告诉给她知道。

看到夏衿面露惊诧之色,宣平候老夫人暗自点头,又道:“当初曼姐儿出了事,我们第一个考虑的不是令兄,而是苏慕闲那孩子。”

她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觉得你家门第低,而是闲哥儿那孩子的为人我们更了解一些,曼姐儿嫁给他,日子必然会过得舒坦。而嫁到你家,毕竟要伺候公公婆婆。你父母和你哥哥的为人,我们相处日浅,了解不深。你是个明白孩子,想来我们做长辈的顾虑,你能理解吧?”

夏衿点点头:“我明白。”她抬起黑漆漆的眸子,“我只是不明白,老夫人您为何跟我说这些。”她就不怕夏家人心存介蒂吗?

“一来这亲事是曼姐儿自己请求的,她直言要嫁给你哥哥,并不赞成跟闲哥儿的婚事,你们知道此事只会对她更好,不会心存介蒂。二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望向夏衿的眼神满是笑意:“苏慕闲那孩子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他说他心有所属,不能娶曼姐儿。”

夏衿心里一跳,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赶紧低下头去。

她发现这段时间她特别容易脸红,这真不是一件好事。她的情绪为何不受控制了?

“这也是我不给罗夫人做媒的原因。”宣平候老夫人继续道,“闲哥儿那孩子可怜,明明父母双全,却从小在寺庙长大。好不容易长大被接了回来,父亲病死,母亲和弟弟为了私心竟然派人追杀他。如今偌大一个武安候府,只有他一个主子和十几个下人。我这心啊,想起他就觉得心疼。”

她伸出手,慈爱地抚着夏衿乌黑油亮的头发,问道:“这两桩亲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给我听听。虽说这事由你父母作主,但罗夫人和闲哥儿跟我都关系匪浅,你又是曼姐儿未来的小姑子。知道了你的想法,我也好提前预防一下,免得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大家都下不来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父母到了

她本以为会在夏衿脸上看到低头的娇羞,一如其他女孩儿一样。然而夏衿眉头微蹙,如墨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她,倒是让宣平候老夫人怔了一怔。

“对不住,老夫人。”夏衿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里,一片坦然,“我现在还做不出决定。或许说……”她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在罗公子平安回来之前,我不能做决定。”

她抬起头看向别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不知罗夫人跟你提起过没有,罗公子是为了想要娶我,不同意郑家那门亲事,才去的边关。他在边关出生入死,我却……”

她低下头去:“我如果在这时候跟别人订亲,会良心不安的。”

宣平候老夫人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抚了抚夏衿的头发,眼里的慈爱比刚才更盛:“我总算没有看错你。”

她叹了一口气:“闲哥儿是我的侄孙,又是可怜孩子,所以我帮他说话。但骞哥儿一介书生,却能上战场,英勇杀敌,作为将门女人,我打心眼里喜欢他、佩服他。两个都是好孩子,你选哪一个祖母都祝福你。只是现在,确实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我明白,谢谢老夫人。”夏衿感激地道。

她终于知道宣平候老夫人为何要插手此事了。她不是真的好奇她想要嫁给谁,而是因为罗夫人把这事提到日程上来,明日就提亲,宣平候老夫人担心她被陷入被动,所以提醒提醒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选苏慕闲,会让知情的人觉得她凉薄。毕竟罗骞是为了她去的边关。那边出死入生,沐血奋战,这边她去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像什么话呢?可选罗骞,在长辈们看来也是极不妥当的。因为谁也不知道罗骞在边关会怎样。如果死了,她就成了望门寡;要是残了,她就得伺候他一辈子。不管是哪一种,她的人生都摆满了杯具(悲剧)。

在回答宣平候老夫人的时候,她倒是没想那么多。如果她真的喜欢罗骞,非他不嫁,即便他残了,她也愿意嫁给他一辈子;如果他死了,她也会为他守孝三年。所以宣平候老夫人顾虑的那一点,她从未考虑过。

可是她对罗骞的喜欢并未到那地步。因为担心在感情上受伤害,她总是把自己龟缩在硬壳里。感觉到罗骞对她的深情,她曾试探性地把触角伸了出去,想要尝试爱一回。但随即罗夫人反对,两人成亲的希望渺茫,她立刻就把触角缩了回来,将感情抽离,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她始终很理智。

所以后来分手时,她并不觉得痛苦。

在其他事情上她杀伐果断,但在感情上,她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前世父母的婚姻留给她的阴影太深。重生到对女性更为苛刻的古代,她不得不更加小心。

而对于苏慕闲,从以为他想娶她只是因为负责任或是报恩,到感觉到他是真心喜欢她,这其中经历了一个过程。确定他是喜欢她,她才认真的考虑是否可以嫁给他。而这时候,罗夫人却带来了罗骞为了她去边关的消息……

她暗叹一声,收回思绪,站起来对宣平候老夫人敛祍一礼:“如果老夫人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去吧。”宣平候老夫人也站了起来,“别发愁,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亲孙女看的。”

“多谢老夫人。”

待夏衿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里屋里才出来一个人,却是事先躲在里间的岑子曼。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宣平候老夫人对她嗔道。

“放心?”岑子曼睁大眼睛望着自家祖母,“为什么放心?她又没选表哥。”

宣平候老夫人摇摇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想来连夏衿她自己都没明白自己的心。她在临江的事,我都知道,也听你表哥提起过一些;这段时间我也注意观察过她。明知给皇上治病会有许多麻烦,一旦治不好就会有杀身之祸,但她仍出手给皇上治了,而且治好后并不提要求,可见她是个侠义心肠,淡泊名利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她真想嫁给罗骞,战场上的危险根本不在她的考虑之列。她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这时候答应下罗家的亲事,要比等罗骞功成名就后回来再答应要强,起码罗夫人对她的态度就会好很多。但她没有!可见,她并不想嫁给罗骞。”

“那这么说,她喜欢的是表哥了?”岑子曼喜道。

宣平候老夫人摇摇头:“这倒不一定。这孩子对待感情太理智,不是那等看到别人条件好,又愿意娶她就动心的人。你表哥想要抱得美人归,还得继续努力。”

“不管怎么说,这对表哥来说也是个好消息。”岑子曼说着就要跑出去,“我写信跟表哥说一下。”

“曼姐儿。”宣平候老夫人一把拉住她,“这件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岑子曼不乐意了,“我觉得她嫁给表哥比嫁给罗公子好。那罗夫人以前可是嫌她门第低,配不上她儿子。现在有求于她才对她好。往后成了亲,还不知道怎样搓磨她呢。”

“你跟夏衿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她是个极明白极有主意的人。跟谁成亲、不跟谁成亲,这件事你还是让她自己想清楚的好。否则以后夫妻俩不和睦了,她没准会在心里埋怨你。毕竟你以后是她嫂嫂,是一辈子都避不开的实在亲戚。不比朋友,不喜欢了,可以少来往或是不来往。”

岑子曼嘟了嘟嘴,没有说话。

“好好听祖母的话!祖母还能害你不成?”宣平候老夫人拍拍她的手。

夏衿出了宣平候老夫人所居住的正院,就要去书房叫夏祁,好一起去夏宅看看,就听岑府下人来报:“夏姑娘,夏老爷和夏太太到了。刚进大门。”

“啊?这么早?”夏衿一阵惊喜。

从四十里铺到京城虽不是很远,坐马车最多一个时辰,但进了城后还得再走半个时辰才能到宣平候府,算算时间,她以为父母定然得中午才能到呢。

却不想这会子就到了。

她忙转了个方向:“我去迎迎他们。”

夏祁所住的外院离大门近,待她走到外面时,夏祁已跟夏正谦、舒氏一起往里走,到了二门处了。

萧氏听得下人禀报,也迎了出来。

夏衿只得挽着舒氏的胳膊,听她们寒喧。

“院子早已给你们准备好了。那个院子面积够大,旁边带着两个小院。如果祁哥儿和衿姐儿想要搬过去跟父母住,也是使得的。”萧氏道。

“这个……”舒氏转头看向夏衿。

“不用了伯母。”夏衿笑道,“我们的宅子都收拾妥当了。择日不如撞日,待我爹我娘给候爷和老夫人见了礼后,我们就一起搬到那边去。”

萧氏跟宣平候老夫人婆媳相得,早上罗夫人请宣平候老夫人保媒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如果夏家不想允婚,夏家夫妇和罗夫人住在一个宅子里,便多有不便。再说,她还想在丈夫出征前把夏祁和岑子曼的婚事订下来呢。夏家夫妇住在岑府里,议亲就不方便了,容易让人误会夏祁要入赘岑家。

“来日方长,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她爽快道。

宣平候岑毅和世子岑长安都在军营里,家中只有女眷。但两家马上就要成为亲家,此时也就不用避讳那么多,萧氏直接将夏家夫妇带到了正厅。

宣平候老夫人早已得了下人禀报,到那里等候着了。

双方又是一阵见礼寒喧,夏家夫妇送上临江土仪,这才到了萧氏为他们准备的院子梳洗歇息,准备吃过午饭就过夏宅去。

“爹、娘,我要跟你们说一件事。”夏衿待父母梳洗出来,便将岑家欲要把岑子曼许给夏祁的事跟他们说了,道,“明日候爷和世子就要出征了。老夫人想在他们出征前把哥哥和阿曼的婚事给定下来,免得他们挂心。你们觉得呢?”

夏正谦和舒氏听了又惊又喜,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舒氏疑惑地问:“这事……真的能行?咱们家的门第,配不上岑姑娘吧?”

这可是候府的嫡女呀,多尊贵的身份!这样的人会嫁给夏祁?他们倒不是说自家儿子不好,而是当初罗家不过是六品小官,就觉得夏衿只配给罗骞作妾,白通判一个庶女许给夏祁,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这巨大的反差,实在让她实在不敢置信!

夏衿转头看了夏祁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将猎场上的事和彭家退亲的事说了一遍。关乎夏祁的终身大事,这些事是不能瞒着夏正谦和舒氏的。

当然,彭家疑似谋反的话她没有说。

听完事情的始末,舒氏才松了一口气,对夏祁道:“虽然岑姑娘订过一轮亲,又是这样才嫁给你。但可不许你看轻了她去。金尊玉贵的候府大小姐,即便退了亲,名声受损一些,但过了这阵风声,凭岑府的权势,再为她选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是不成问题的。她能答应嫁给你,岑府上下也同意这门亲事,绝不是情势所逼,而是他们看重你的缘故。你可要好好对待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一点轻慢之心,我是饶不了你的。”

夏祁唯唯称是。

廊下,静立着的一个婆子轻轻下了台阶,往宣平候老夫人院里去。

第二百四十章 邵家也到了

夏衿好不容易等舒氏从夏祁的婚事上平静下来,准备跟她说说罗夫人提亲的事,好作个防备,却不想还没开口呢,就听到有丫鬟进来禀道:“罗夫人听闻夏老爷、夏太太到了,便说过来看一看。不知夏老爷和夏太太这时是否方便?”

“罗夫人?”舒氏和夏正谦面面相觑。

“怎么了?”夏衿见他们表情怪异,忙问道。

“你上京没两天,罗夫人就冲到家里来,说罗公子留书离家,去边关从军去了。她问你在哪儿,我们告诉她你被宣平候老夫人接到京里来了。没过几天,她便也上京了。”舒氏说着,关切地看着女儿,“怎么,她到了京城一直住在宣平候府?她对你有没有怎么的?”

夏衿听这话里的透露出来的信息,问道:“她那天冲到家里去,是不是又对你们恶言相向了?”

舒氏叹息道:“她就这么一根独苗,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一下去了边关,死生难料,情绪激动在所难免。都是作母亲的,我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说着,试探地看向夏衿:“怎么听罗夫人说,罗公子去边关,是为了你?”

说起这事,夏衿颇有些烦躁。这“为了她”三个字,跟一座大山似的压在她的心口。要是罗骞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这座山就得压她一辈子。

在她看来,罗骞去边关,并不全是因为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罗夫人强迫他接受郑家的亲事。但这话她不能说。否则就是没良心。

“您还是赶紧让丫鬟回复罗夫人吧。她还在那边等着呢。”她避而不谈。

都是临江来的,又同在一座宅子里,一会儿吃饭没准还会碰面。罗夫人既主动传话拜访,夏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让她过来吧。”舒氏对丫鬟道。

趁丫鬟去传话的功夫,夏衿赶紧把罗夫人来京后的事拣要紧地跟父母说了,末了道:“她大概认为只要咱们两家口头把亲定下来,就代表了她的诚意。到宣平候爷把这消息传过去,罗骞就会高兴地跑回来成亲,所以急着在候爷出征前把亲议定。她现在急急来拜访,没准就是说这件事。”

“那你的意思是……”舒氏看着女儿。

现在她生活顺遂。唯有一双儿女的婚事让她操心。一进京就听到岑子曼这么一个大喜讯。这会子如果夏衿的亲事也议定。那真的算得是双喜临门了。她这一辈子,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罗骞能为女儿去边关,这一举动立刻就俘获她这丈母娘的芳心。夏衿要是愿意嫁给罗骞,即便觉得罗夫人这个婆婆不好。她也会同意这门亲事。

“你就说长幼有序。总得待哥哥议了亲。才轮到我,这事不着急。”

听得这话,舒氏明显一愣。夏衿这话说得委婉。但拒绝的意味还是很浓。

待要问清楚夏衿是怎么想的,门帘一掀,一个丫鬟进来禀道:“太太,罗夫人已经到了。岑府的丫鬟引她去了偏厅。”

舒氏只得起身,整了整衣衫,去了偏厅。

夏衿才得空闲,跟夏正谦聊了聊别后情形。给皇上治病的事,对于别人是秘密,但在亲人面前,夏衿并不想隐瞒,否则御赐的宅子和田地就说不清来源。

“盅毒?”夏正谦听了,大吃一惊。上下打量夏衿,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似的:“连盅毒你都能治?你那个师父,还真是厉害!”

“嗯,是挺厉害。”夏衿附和一声,又把邵家的事跟夏正谦说了。

“不管是不是你师父的家人,至少他们忠君爱国,又是被人陷害的。你帮他们一把,也是应该。”夏正谦说着,心里无限感慨。

在夏衿显露了她的医术后,夏正谦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凡。但他以为夏衿最多会在临江成为名医,从未想过她能来京城给皇上看病,把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给治好了,还得了许多赏赐,还将宣平候这种人都没法办的事给办妥了。小小年纪,以区区女儿之身,却做了许多男人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祁哥儿,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松懈?”他关心起儿子来。

夏衿原以为舒氏和罗夫人的这次谈话会比较久,准知道舒氏只出去了一盏茶功夫,就回来了。

一进门,她就对夏衿道:“罗夫人过来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一下途中是否顺利,聊了一会儿临江的事。然后留下两包燕窝她就离开了。”弄得她很莫名其妙。

“她不提最好。”夏衿倒松了一口气。

因夏正谦和舒氏两人旅途苏顿,岑府的午饭并未铺张。夏正谦由岑子曼的大哥接待,把饭开在了外院;舒氏则跟岑府女眷、罗夫人一起在内院吃饭。

“你们要结为亲家?”罗夫人在席上听到萧氏和舒氏谈话,得知岑家要把岑子曼嫁给夏祁,不由得大吃一惊,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宣平候老夫人淡淡地看她一眼,“我们家可没有门第之见。只要孩子好,比什么都强。”

罗夫人总觉得宣平候老夫人这句话是在敲打自己。她脸上火辣辣地有些发烧。

想起岑子曼和夏祁,再想想罗骞和夏衿,她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里颇为后悔。

夏祁能娶岑子曼为妻,在门第上就不能算寒微人家了。要是当初她能答应罗骞娶夏衿,现如今就能跟岑府成为实在亲戚了。最要紧的是,儿子也不会跑到边关去,生死不知……

“老夫人、老夫人……”一个丫鬟嘴里嚷嚷着跑了进来。

宣平候老夫人放下箸子,斥道:“有话好好禀,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丫鬟连忙诺诺。

“什么事?”宣平候老夫人这才问道。

“候爷让奴婢来给老夫人和夫人报个喜讯,说邵将军一家已进京了。”

“真的?”宣平候老夫人很是惊喜,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已入宫面圣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信

舒氏不知邵家是什么人,她也不关心。见宣平候老夫人这边有客人要来,她吃过饭后,就要告辞离开。

宣平候老夫人也知道,夏衿对邵家的大恩,不是轻飘飘一声“谢谢”就能报答的。邵家的人即便是回来了,也得先梳洗一番,然后带上礼物,登门拜谢,才显得尊重。以后更是要把夏家当亲戚来往,方是正理。所以她也不挽留,让萧氏和岑子曼送舒氏到了大门口,跟夏正谦和夏祁汇合。

“娘,我送夏夫人和阿衿她们过去吧。”岑子曼舍不得跟夏衿分开,悄悄跟萧氏耳语。

萧氏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舒氏笑道:“我们就不多送了。待明儿你们安顿好了,我们再去府上拜访。”

目送夏家的马车离开后,她才得空训斥女儿:“你的亲事,咱们两家都议定了,只等择吉日下聘礼。这时候你不说避避嫌,还跟着一起去夏家。你就不怕别人嚼舌根呀?”

岑子曼嘟了嘟嘴:“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外面还不是有流言?阿衿在我这里住那么久,我都习惯跟她在一起了。她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呆着好没意思。”

萧氏瞅了瞅女儿,脸上似笑非笑:“要不快些把你嫁过去,以后你就跟她又住一个宅子了?”

岑子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跺着脚道:“啊呀,人家跟你说正经事,你干嘛打趣人家!”说着转身飞快地跑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萧氏在后面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跟在她身后的赵嬷嬷凑趣地接话道:“也是姑娘选了个好人家,即便出嫁了,夫人也不用担心。那夏家太太一看就是个极和善的;小姑子又跟姑娘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夏公子也一表人才,性情温和,对姑娘也极好。姑娘出了嫁,也必是跟在娘家差不多。”

这话萧氏十分爱听:“今天见到夏家夫妇,我就一直在心里感慨曼姐儿是个有福气的。彭家是个大家族,还是个书香门第,最是迂腐讲规矩。曼姐儿的性子既直又憨,去了彭家,暗地里还不知怎么遭罪呢。夏家人口简单,关系又和睦,再合适曼姐儿不过了。她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啊是啊。那夏太太,说话柔声细气的,对我们下人都极和气呢。有这样的婆婆,姑娘只是多一个人疼爱而已……”这些管事嬷嬷们一路奉承着,陪着萧氏进了二门。

菖蒲和薄荷是跟着舒氏一块来的。不光她俩,连她们的家人也一块来了。先前夏衿忙着跟父母说话,忙着陪母亲跟宣平候老夫人见礼寒喧,直到上了马车,才有空跟两个丫鬟说话。

“姑娘,这是罗公子托奴婢给你带的信。”菖蒲见车厢里除了夏衿和薄荷,再没别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给夏衿。

夏衿怔了一怔,这才接过信拆开来,将里面的一张信纸展开。

“衿儿惠鉴:忽闻汝上京,晴天霹雳,如失魂矣。混沌几日,终决定上边关投军。如吾胜归,或能达成心愿,与汝有再重聚日。望善自保重,至所盼祷。骞顿首于灯下。”

信写得很短,寥寥几语。里面没有情深似海,没有海誓山盟。但夏衿却读出了罗骞于这十几个字后隐藏的无奈。

他这封信写在她上京后。那时候罗夫人已为他定下郑家女。他作为已有未婚妻的男子,不能对她再倾吐相思,也不能跟她盟约,让她等他归来。所以只能写这么些话语,传达深藏在他心底的意思。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将信纸撕成几条,再装进信封里,递给菖蒲道:“一会儿把它烧了。”

菖蒲被她这一行为惊得目瞪口呆,口吃地道:“姑、姑娘,为、为什么把它撕了?”

“留着它干嘛?被人发现,又是一场麻烦。”夏衿淡淡道。

菖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可不是么?夏衿是个未婚的年轻姑娘,身上留着一个非血缘亲属关系的男子的信,而且信中语言暧昧,这算怎么一回事呢?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要说罗骞能不能回来娶自家姑娘还是未知,即便他俩真能终成眷属,这种私相授受的行为,也是个把柄,以后婆媳不和了,没准罗夫人就会拿来羞辱自家姑娘一番。

这封信,还真是留不得。

“姑娘,奴婢……”菖蒲羞愧地低下头,嘴里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我又没怪你。”夏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当然知道菖蒲为什么会这样。小姑娘对爱情总是怀着满心的幻想与憧憬。像这种,一个男人为了个女人,不惜抛却自己的一切,上边关杀敌,博取功名的行为,听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感动。即便是心冷如她,在听闻这个消息时,不也深深动容,有过一时的彷徨动摇么?

在菖蒲想来,她跟罗骞是有感情的,只是因为罗夫人的反对才不能在一起。如今罗骞为了她上了战场,她定然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发誓一定要等他回来。即便他不能回来,她也会抱着他的牌位与他成亲,这才是完美的爱情故事,不是么?

王子与公子结婚了,但这不是故事的结局,这仅仅只是故事的开始。

为了她,或许说为了自己,罗骞一怒之下去了边关。可是这一去之下,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内疚,会不会担心母亲的身体呢?答案是肯定的吧?

既对母亲愧疚,等到他跟她成了亲,一旦遇到她跟罗夫人有冲突,他定然会劝她多忍忍,不要跟长辈计较吧?理由是:他都为了她上战场了,她就不能为了他多忍忍,包容一下他的母亲吗?

小事忍忍,大事呢?一次忍忍,两次三次呢?

罗夫人又是个性子固执且脑子糊涂的。

想想那画面,她就不忍看。

她重活一遍,不是来作低伏小,委曲求全的。

恣意畅快,快意恩仇,才是她的风格。

话说到最后,仍是那一句话:她对罗骞,当初仅仅是心动,还没情深到不能自拔、非他不行的地步。

看菖蒲仍是不安,她干脆换了个话题:“对了,董岩一起来了没有?”

“来、来了。”菖蒲说话仍不利索,说完这句话,脸竟然还红了起来。

“呃。”夏衿一愣,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菖蒲,“莫非我不在临江的日子,你跟董岩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董岩跟菖蒲?倒是很好的一对呢。以后一个在外帮她打理生意,一个在内帮她管家,再好不过了。

菖蒲的脸顿时红得要滴出血来。

薄荷见状,在一旁边抵嘴笑道:“不是在临江,而是在来京的路上。姑娘您不知道,路上董公子病了,菖蒲姐姐……”

“啊,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菖蒲不敢跟夏衿怎样,但对薄荷却没那么多顾及,扑上去就去捂她的嘴,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耳根去了。

夏衿刚刚因罗骞的信带来的一点郁卒,被这消息一下驱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在一旁笑道:“菖蒲,你要真对他有意思,赶紧来求你主子我呀。我心情一好,没准就把你指给他了。”

“姑娘,您也来取笑奴婢。”菖蒲一向稳重,现在被夏衿臊得直跺脚,一副小女儿娇态。

三人正笑闹着,车窗被人敲了两下,夏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妹妹,到了。”

大家这才发觉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走吧,回家。”夏衿起身,率先下了马车。

以往总紧跟着的菖蒲这一会儿却没有下来,而是在车里磨磨蹭蹭了一阵,这才下了马车。下车时,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偏董岩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响起:“董岩给姑娘请安。”

夏衿瞥了菖蒲一眼,见她的头快要低到胸口了,再看董岩行完礼后,目光不自觉地朝菖蒲看了一眼,她心里暗喜,面上却丝毫未显,对董岩道:“刚才在岑府,都没能第一时间见到你。想来你已从你妹妹口中知道许元经那事了吧?”

得知董岩也跟着一起来了,在夏正谦和舒氏进门后不久,夏衿就遣了董方去见董岩,让他们兄妹团聚。

董岩一听这话,顾不得这里是夏家新宅大门口,一掀前襟就跪了下去,给夏衿扎扎实实在磕了三个响头:“姑娘的大恩大德,董岩没齿难忘。董岩也无什么本事,只学得一点陶朱公之术,愿一辈子为姑娘尽犬马之劳。”

“快快请起。”夏衿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男仆赶紧将董岩扶了起来。

舒氏走了过来,道:“先进门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夏衿看到对面的郑家已有下人探头探脑了,连忙道:“走吧,先进去。”

一家子一起进了门。

原先夏衿还担心家中东西不齐全,舒氏来了之后还得再劳累。却不想进去一看,各处的被褥、帐子、窗纱、桌布,都全都装置好了,房里的花瓶、茶壶、茶杯,厨房的碗碟筷子、锅碗勺盆什么都不缺。甚至书房里的多宝格都放满了摆设,文房四宝、镇纸、笔筒都色色齐全。要不是昨天晚上搬家俱时她进来看过一转,绝对想不到这些东西是岑府下人在一个早上布置妥当的。

舒氏进门就已被这宅子的面积震住了,待得进了正院,看到她住的屋子外间,迎面的朱红漆条案上,摆着一个三足狮钮缠枝花卉鎏金铜胎掐丝珐琅熏炉,旁边是一个天青釉暗刻纹双耳瓶。下面的紫檀木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霁蓝票口六棱底瓷壶和瓷杯。熏炉里还幽幽地燃着味道清淡的檀香。

“这、这也是御赐的?”她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不是,这是宣平候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让人送过来,并在今早上一一布置起来的。”夏衿道,“这院子也是岑府叫人来修缮的。原来长时间没人住,都荒败了。修缮好,昨天我才跟哥哥去买的家俱,各处的小东西和被褥、帐子等,都是岑府的。”

“那怎么好意思?”舒氏向来是不愿意占小便宜的性子,一听这话就浑身不自在了,又舍不得责怪女儿和儿子,便自责道,“我们就应该叫几个下人先来,帮你们把家里布置一下的。都是娘考虑事情不周全,唉,倒累得岑家出物又出力。这欠下的情,可怎么还哦。”

夏衿却不在意。她治好皇上的病,宣平候府是最大的赢家。再说,她肯为邵家说话,也是看在宣平候府的面上,这话虽没挑明,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俗话说,拿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以宣平候府的富贵,拿两三百两银子出来给夏家添些东西,根本不是个事儿。只难得的是宣平候老夫人这一份心。

“以后阿曼嫁进来,您对她好一些就是了。这些个钱财,没必要斤斤计较。”她劝道。

见舒氏还是有些不安,她又道:“娘,阿曼嫁了哥哥,以后咱们接触的可就不是小门小户人家了。那些贵夫人贵女,最讲究的就是面子。钱这东西,在她们眼里就是俗物,几两、几十两甚至几百两银子,她们还真看不进眼里。如果太过较,会很丢份,被人笑摆脱不了穷酸小家子气。咱们如今也有钱了,您还要娶宣平候府的嫡孙女为媳。以后处事可得大气一些,私下里咱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但面上可得装着毫不在乎,也学一学她们装模作样。”

舒氏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伸手拧了拧女儿的脸颊:“你这促狭鬼,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变了样。”

夏正谦在一旁见妻子跟女儿说说笑笑,儿子站在一旁,玉树临风,只两个月不见,就有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清贵之气。他抚着胡须,含笑不语,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舒氏是主母,即便旅途劳顿,也不得歇息。她得给下人们分派院子,指挥他们出门采买,好让这一家子十几口人接下来有热水用,有饭吃。

“太太,厨房的菜都极齐全,鸡鸭鱼肉,各色应季的菜蔬,燕窝、香菇等干货,应有尽有。干柴也堆得高高的,够烧一个月了。”管厨房的婆子来报。

舒氏正要说话,就听守门的下人来禀:“老爷、太太,有几个姓邵的客人前来拜访。”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是邵家子?

“姓邵?”舒氏疑惑地望向儿子和女儿。

夏正谦跟她一起来的,而且一起生活十几年,从未听他说有什么亲戚或朋友在京城。所以舒氏下意识里就觉得这客人是冲着儿子或女儿来的。

至于在宣平候府吃饭时听那一耳朵,因事不关已,她都没怎么在意,根本没想到这邵家人就是去宫里见皇上的那一拔。

却不想夏正谦微微惊讶了一下,就很淡定地对下人道:“请他们到正厅。”

下人答应一声退下了。

夏正谦站了起来,对舒氏和夏衿道:“一起去吧。”

舒氏越发疑惑了:“一起去?为什么?”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不明所以。

平时有客人来,自然是男客由男主人在外院接待,女客由女主人在内院接待。除非是家中至亲,否则没有女主人携女儿去招呼外男的道理。

“衿姐儿对邵家人有大恩,人家是专门来感谢她的,你陪她一起出去,会好一些。再说,咱们小户人家,没必要装豪门贵族,不必太过拘泥于规矩。”

舒氏被这番话说懵了。要知道,刚才夏衿才说了一番大道理,就想让她装得高端上档次一些,一切规矩都照着豪门大户来。现在丈夫却来个反论调,她就不知该听谁的了。

要是搁在以前,她自然是一切听丈夫的,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两三年,他们一家四口,生活质量与地位飞速提高,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京城的大宅子、良田几百亩、存银几万两,从做冲喜新娘都要诚惶诚恐,到全无压力地拒绝罗家亲事,能娶候府嫡小姐为媳,所有的一切,无不拜夏衿所赐。

经济地位决定家中地位,如今夏衿说的话,在这个家里,比夏正谦都要管用。

所以舒氏就迷茫了。

夏衿对父亲这话也有些讶然。

在她的印象里,夏正谦是最重规矩的。当初她女扮男装出门,夏正谦答应得可是十分勉强。

夏正谦看了夏衿一眼,对舒氏道:“你要真按豪门大户的规矩来,衿姐儿就得整天关在家里,不能出门。咱们的女儿,是那天上的飞鹰,岂可被关在家里做那笼中鸟雀?所以这事你要灵活,该讲规矩的时候就讲规矩,不该讲规矩的时候也不必拘泥。”

丈夫这么一解释,舒氏就释然了,很赞同地点头称是道:“还真是这样。咱们女儿,比别家的男子都强百倍。”能得皇上和太后赏宅子、田地的,能有几人?

不过说完这话,她担心夏祁多心,又赶紧补充一句;“咱们祁哥儿也不差,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往后当候爷那样的大官,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衿正因父亲的话而感觉心暖呢,就听母亲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候爷是爵位,不是官,那是因跟皇家有亲或有大功劳,由皇上封赏并可以世袭的,就跟王爷一样。”

“那不管,反正我儿子也是很能干的。”舒氏难得地固执了一下。

夏祁被母亲夸得脸色涨红,提醒道:“还是赶紧去正厅看看吧,要夸你儿子和女儿,等有空了再夸。”

一家人笑了起来。

大家一起往正厅走去。

正厅设在第二重院落,离内院较远。他们到时,邵家人已在厅里坐着了。

进了门,夏衿怔了一怔。她自然知道来拜访的邵家人就是她帮着求情的那一家。不过想着来道谢的应该只是邵家主事之人。而且被流放啊,还流放到了极北之地。被冤流放之人本就心情郁结,再加上环境艰难,同去的人十不存一。所以即便是全家来,也不过四五口人吧?

却不想她竟然看到了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十几口子人。年纪最大的六十多岁,最小的才两三岁。这一家子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夏正谦进了厅堂,还没看清楚人,脸上就堆起了笑容,拱手见礼道:“迎接来迟,各位见谅。”

然后就看到满屋子人变得一脸呆滞。刚才还说说笑笑十分热闹的屋子,瞬间变得一片寂静。

“各位这是……”夏正谦摸头不知脑,茫然地打量了屋里人一下,将脸正对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站在上首座位前面,身上穿的衣衫虽不华贵,人却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有神,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自有一种威严之气,让人不能忽视。

这人应该是邵家家主了。

听到屋里忽然变得一片寂静,正背对着大家欣赏墙上一幅书法入迷的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看到夏正谦,不由得“咦”了一声,快步走到近前,站到夏正谦面前,仔细打量他。

这一下,轮到夏家人呆滞了。

这人长得……跟夏正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不是衣服不同,气质也有些差异,走在街上,夏祁和夏衿都能把他当成自家老爹。

莫非……

一个念头忽然跳进夏衿的脑海里。

而那边,站在老头儿旁边的老太太就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你可是姓邵或姓秦?”

见夏正谦仍跟那中年男子正对着发呆,母亲和哥哥也没反应过来,夏衿便应道:“秦?不是,我们姓夏。”

“夏?”老太太呆了一呆,转过头去望向老头儿,“老头子,怎么会是姓夏?”

老头儿没理会她,而是对夏正谦比划道:“你爹是不是这么高,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左边鼻翼上还有一颗痣?”

夏正谦已被舒氏推醒,反应过来,摇摇头道:“不是。我爹中等个子,眼睛不大,鼻子上也没有痣。”

夏衿点了点头。

她听夏正谦说起过,说夏正慎跟已过世的夏老太爷长得极像。夏正慎就是中等个子,眼睛不大,鼻子还有点塌,极普通的相貌;夏正浩则更像老太太一些。夏正谦与老太爷和老太太都不相像,比起夏正慎和夏正浩来,算得上仪表堂堂。有一次夏正浩喝了酒,还打趣夏正谦说,他是接了父母容貌全部的优点。

“不是?”老太太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摇摇欲坠。

旁边一个妇人赶紧扶住了她,安慰道:“娘,夏老爷跟相公长得如此相像,不会不是的。也许秦伯伯只是将叔叔托给了别人来养。”

这句话就像一支强心剂,让老太太的眼睛立刻恢复了神采。她急急又问:“那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这么个形状。”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图案比较抽象,老太太比划了半天,夏衿也没看出她比划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玉佩却是有的。

而舒氏早已喊了起来:“有的有的,我家老爷有一块玉佩。”说着推了推夏正谦,“你把玉佩拿出来给老太太看看。”

夏正啰啰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捧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眼睛死死地盯着玉佩,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而一直强装镇定的邵老头儿,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颤抖着手接过玉佩,看了看,抬起头来时,眼里的泪水也流下来了,对着夏正谦喊了一声:“我的儿,我找得你好苦啊。”伸手一把将夏正谦抱住,嚎啕大哭。

其他人都不停地抹泪。

那个跟夏正谦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却没跟着大家一起流泪,而是呆呆地看着夏正谦,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

“我、我真是你儿子?”夏正谦也没有流泪,他僵硬着身子立在邵老头儿的怀里,望着邵老太太,嘴里结结巴巴地问道,眼里是既渴望又不敢相信的目光。

他是渴望母爱的,否则不会被老太太虐待那么多年依然孝顺她。后来听到老太太说他不是她亲生的,他的亲母是青楼女子,他那段时间几乎把从青楼里出来的年老女子都访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不曾想,在踏入京城的第一天,在这样一个意外的场合,他竟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与母亲。

“是,你是我儿子!”老太太流着泪道,“我当年刚刚生了一对双生儿子。结果有人来报信,说有人告我们叛国,皇上马上就要派人来捉拿我们了。这是重罪,会被满门抄斩。你爹说要留个邵家的种,到时候对外说我只生了一个孩子。于是就让个忠心的家人秦林生抱了你逃了出去。

后来岑毅他们帮着求情,太后也在旁边帮着说话,说证据不足,不能服众,会寒了许多将士的心。先皇才将抄斩改成了流放。听到消息,我们让人四处寻找,都没找到秦林生和你。没奈何,只得去了北边。”

“那、那我怎么又被夏家人收养了?”夏正谦心里已完全相信了,但心里还有疑问。当然,这句问话不是问邵家人,而是自言自语。

毕竟夏老太爷对他不错,甚至有时比对夏正慎和夏正浩还好。正因如此,他从未怀疑自己是夏老太爷亲生子的真实性。

“或许是秦林生死了,将你托付给你养父。”老头儿抹了抹眼泪,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有玉佩在,你就是我邵玄霖的亲儿子。”

第二百四十三章 是个好孩子

“邵?我姓邵?”夏正谦兀自一脸呆滞,喃喃自语。

这消息实在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他一下子接受不了。

邵老太太见状,直接将那跟夏正谦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男子拉了过来,含着泪道;“看,这就是跟你一起出生的,看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们秦家,历来有生双胞的遗传。我跟我姐姐就是双胞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我父亲,跟我姑姑也是一胎所生,只是因为龙凤胎,长得只有七、八分相像。”

听到这话,舒氏的眼泪汹涌而出。她赶紧用手帕捂住了嘴里的呜咽,转过头来,眼泪婆娑地望向了夏祁和夏衿。

因双胞胎往往有遗传的因素,身为医家人的夏老太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她生下夏祁和夏衿这对龙凤胎后,夏老太太没少拿这话来挑拔他们夫妻关系,话里话外都说她不守妇道。好在夏正谦相信她的人品,待她依然如故。夏老太爷也训斥了几次,老太太才不说这话。

但她心里始终是有一根刺的。因为夏祁和夏衿跟夏正谦并不相像,倒是鼻子、下巴像她多一些,那双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却是她和夏正谦都没有的。她都绝望了,以为再也没有能证明自己清白的那一天。却不想,真相原来是这样,夏祁、夏衿那双眼睛不像夏正谦,而是像祖母。邵老太太即便是六十岁了,那双眼睛仍然如黑葡萄般又圆又大,炯炯有神。

女人的感受相通,扶着邵老太太的那个中年妇女注意到舒氏的激动的情绪,顺着她的目光朝夏祁、夏衿看将过来,紧接着就是激动地大喊:“娘,您看,这两个孩子的眼睛跟您长的一模一样。”

她这一喊,大家的目光就落到了夏祁和夏衿身上。

邵老太太再次激动起来。

她走过来,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棒着夏衿的脸,看了看,眼泪又流了下来:“孩子,我是你祖母啊,亲祖母。”

夏衿的身体里住着异世的灵魂,对这世界和家族、血缘都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她之所以对夏正谦和舒氏、夏祁有感情,还是相处出来的情份。所以在这场认亲场合里,她跟那些邵家媳妇一样的淡定。邵家人能不能得到她的认同,依的不是血缘关系,而是他们的处世态度与处事方式。而这些,还得在以后的相处中认证。

但饶是这样,她眼里依然含着泪花。她是为夏正谦而高兴。夏老太太对夏正谦的伤害,夏正谦在青楼附近四处寻找亲母,她都看在眼里。她心疼父亲。如今能找到认祖归宗,她真的替父亲高兴。

所以听到邵老太太这句话时,她含着热泪清脆地喊了一声;“祖母。”

“哎。”邵老太太高声应了一声,眼睛紧接着又看向了夏祁。

“祖母。”夏祁不用提醒,很乖觉地对邵老太太喊了一声,然后又转过头,对邵老太爷叫一声,“祖父。”

邵老太爷一大老爷们,战场上出死入死的铮铮汉子,被夏祁这一声喊得眼泪涟涟。

而那头,已有邵家媳妇提醒夏家下人了;“快拿蒲团来。”

当初宣平候老夫人派人去临江报信,除了将夏祁和夏衿的信拿回去,还带去了宣平候老夫人的口信,把京城里发生的事跟夏正谦和舒氏都说清楚了的。夫妻俩知道女儿不能离京,儿子需要在国子监上学,至少几年内不能回临江了,非常干脆地把临江的宅子出租,夏衿手下的酒楼、点心铺子两项生意托付给白琮,然后将所有的下人都带上京来的。

所以现在夏宅里的下人,虽说乍到京城,旅途疲惫,但每人的职位跟在临江时是一样的。再加上搬过两次家,轻车就熟,到了京城就各就各位,很快地进入状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因此邵家人这么一叫,夏宅下人就很快将蒲团拿来了,而且一拿就是好几个,放到了夏正谦一家四口面前。

邵老太爷拉着老妻坐到正位上,等着儿子、媳妇和孙子、孙女给自己行礼。

夏正谦和舒氏先上前,给两位老人磕头行礼;他们起身后,夏祁和夏衿也上前行礼。

待夏祁和夏衿起身后,邵老太爷又叫四人跟其他的邵家人见礼,并一一介绍各自的身份。

邵家长子叫邵恒定,比夏正谦大三岁,娶妻郭氏,育有四子两女;儿子都在北边娶妻,女儿也嫁在了北边。

跟夏正谦同胞出生,跟他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叫邵恒国,是邵家次子,娶妻杨氏,育有三子三女。他虽跟夏正谦同岁,但夏正谦成亲晚,舒氏又被夏老太太害得流过两次产,所以邵国定的儿子、女儿都比夏祁、夏衿大。儿子俱已娶妻;最小的女儿比夏衿大半岁,虽未嫁,却已跟北边的人家订了亲,明年便要嫁人。

邵老太太刚生下邵恒国和夏正谦后,就逢大变被流放,月子没坐好,又去了极寒的北边,此后没能再生孩子,老夫妻俩只得这三个儿子。

夏衿听了,暗自抹汗。

饶是这样,她现在就有两个伯伯、两个伯母,八个哥哥(包括夏祁)、五个姐姐,侄儿、侄女十二个,外加外甥、外甥女七个。要不是三个堂姐都嫁要北边,没有跟夫婿、儿女一起回来,这屋子估计都要站不下。

这还是老太太生得少、邵家男人因为处境艰难也没有纳妾的结果。要是邵家没发生变故,一直顺遂,这还得了?

能生双胞胎的人太可怕了有木有?生个三回,能抵别人生六回。几个儿子一起比了赛的生双胞,这数据,想想就可怕。

待一屋子人闹哄哄地各自行礼,终于消停之后,邵老太爷便看向了夏衿:“你是衿姐儿?”

“是的,祖父。”夏衿站了出去。

邵老太爷扶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到夏衿面前,对她道:“本来老夫要给你行个大礼的,但如今成了你祖父,这礼便不好行了,恐折了你的寿。你没吃邵家一颗饭,没用邵家一文钱,却救了整个邵家。即便现在成了邵家孙女,这份恩情,我们全家都必须铭刻在心的。现在,便让你几个哥哥代祖父和伯伯们给你行礼道谢罢。”

说着,他便抬手示意了一下。

邵家跟夏衿同辈的七个哥哥都站了出来,排成两排,就要跪下给夏衿行大礼。

夏衿吓了一跳,连忙后退,躲到舒氏后面,一面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顺嘴跟太后她老人家提了一嘴。全是太后仁慈,皇上英明,没我什么事,不必这样。”

她对于下跪全无好感。刚才因着这躯身体里流着邵家的血,对两个老人行跪拜礼倒也罢了。现在叫她坐受七个大男人跪拜,她吃撑了么?被跪拜又没一文钱好处!

实在要谢,以后对她爹娘和哥哥好点就是了。至于她自己,扔哪旮旯里她都能过好,倒无需别人怎样。

夏正谦和舒氏也道:“她年纪小福气薄,可受不住这个。”连连帮她推辞。

邵老太爷也没办法,对七个孙儿一挥手,让他们退下,又道:“那就这样,刚才我们进宫面圣,皇上不光赐还了咱们邵家被抄的家产,还另外又赏赐了黄金二百两,田地三百亩。将所有的这些家产与赏赐拿出一半来,作为衿姐儿的嫁妆。剩下的这些,我和老太太百年后,再由你们三房平分,你们觉得如何?”

他话声一落,大伯邵恒定便道:“孩儿没有意见。”

二伯邵恒国也立刻跟上:“我也无异议。”

七个孙辈想来是训练有素的,拱手齐声道:“孙儿们也无异议。”

这几声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尤其是后面那一声,差点要把屋顶掀起。

邵老太爷却对这响亮的应声极为满意,也中气十足地高叫一声:“好!”

转过头来,他对夏衿道:“你不愿意让哥哥们给你下跪,这些个身边之物你要是再推辞,祖父可就不高兴了啊!”

邵老太太也慈祥地对夏衿道:“衿姐儿,你就收下吧。你伯伯、哥哥们虽不是纵世之才,但凭自已的本事,糊口养家是不成问题的。你祖父这样安排,也有不让他们因衣食无忧而太过安逸之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夏衿在前世来到这个世界,十分的本事只使出了三分。即便这样,她这两三年也是白手起家,赚了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而且她用这三分本事创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以她的医术,只要多治几个达官贵人,银钱自然不缺;而有了改建臭水塘赚下的银子作本钱,她还可以将酒楼和点心铺子开遍全国,赚更多的银钱……

但她对于名利钱财向来是不看重的。只要能保证衣食无忧,她就不会再为那东西多费脑筋。而她现在的身家,够她花一辈子了,她怎么可能再要邵家的财产,为父母招来骂名?

“这钱我不要。”她态度十分坚决,“钱不留予我自己的祖父、祖母、父母、哥哥,难道还要带到别家去养外人么?祖父,您这不是为我好,您这是害我您知道么?您报了恩,心里倒舒坦了,孙女我就得被世人诟病,骂我不孝。哪怕我带着再多钱财出嫁,夫家也会鄙视我,觉得我人品低劣。祖父您说说,人品与财钱,哪样更贵重呢?”

七个哥哥一个姐姐见她这样跟邵老太爷说话,私下里都为她捏了一把汗。邵老太爷年纪虽大了,又饱受磨难,却仍保留着军人那种刚直暴躁的性格。他决定的事,在邵家向来是没人反驳的,否则就操练得你几日下不来床,即便女孩儿也不例外。

几人都不忍直视在侧过头去,等着祖父对新认的妹妹咆哮。

却不想,邵老太爷听了那话,脸上不光没有怒气,反而欣慰“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叫道:“好,好孩子,真不愧是我邵家的种!这么一大笔钱财,任谁都要犹豫思量,这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拒绝,而且还能极清楚地道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好啊,好!这份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这份明白事理的聪慧,难怪眼高于顶的岑家嫂子,也要对你赞不绝口,实在是个好孩子!”

饶是夏衿脸皮厚,也被这份话夸得两颊绯红。

“行了。”邵老太爷将手一挥,“你现在还未出嫁,嫁妆的事以后再说,到时候我说给多少就给多少。现在……”

他将目光转到夏正谦身上,问道:“你养父可有儿子?对你可好?”

“有的。”夏正谦明白这是要给他正名,回道,“我在夏家有两个兄长,大哥夏正慎,二哥夏正浩,我在那个家排第三,先养父给我起名叫夏正谦。他从未说过我不是他亲生的,对我比两个哥哥还要好。”

邵老太爷敏感地捕捉到了那个“先”字,连忙问:“怎么?你养父去世了?”

“去世六年了。”夏正谦道。

“那你养母……”

“养母也去世了。”

邵老太爷点点头,转头看了邵老太太一眼,然后对夏正谦道:“你是邵家子,这一点毋庸置疑的。如果你顾恋着养父、养母的恩情,想要继续姓夏,我跟你母亲也没意见;如果你觉得你养父母的恩情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报答,那就择吉日,认祖归宗,把名儿改过来。当年我的志向就是定国安邦,生的儿子,也打算用这四个字来命名。所以你大哥叫邵恒定,二哥叫邵恒国,你呢,则叫邵恒安。可惜你没有弟弟,那个邦字没机会送出去。”

夏衿听到这里,不由得抿嘴一笑。这邵老爷子,说话还挺有趣儿。

邵老太爷继续道:“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如果你不好拿主意,待京中之事安定下来,我跟你母亲去一趟临安,由我们跟你夏家兄长协商也行。”

“不用想了。”向来有些优柔寡断的夏正谦,这一回却十分果断,“我认祖归宗。”

能养出夏衿这样孩子的人,品行自然不会差,绝不会忘恩负义,为人不孝。夏正谦如此果断,邵家人心头都一突,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夏家的老太太,对夏正谦可能很不好。望向夏家四口的目光,就带了怜惜。

“那好。”邵老太爷自然是希望儿子认祖归宗的,听了这话,大为高兴,伸出宽厚的巴掌,用力地拍了拍夏正谦的肩膀,“我们那祖宅还在,皇上又赐还我们了。待我们收拾好,你就带妻子、孩子过去,给祖宗磕头行礼,将名字改回来。”

说着他又望向夏祁和夏衿:“孩子们也姓回邵姓。”

“是。”想想自己有父母、兄长作依靠了,而且父母兄长和侄儿都如此明理,夏正谦不由得热泪盈眶。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他将几人团团叫了一遍,道,“你们刚刚回京,宅子也没收拾好。我们这宅子还算宽敞,不如你们先在此住下?”说着殷殷地看向邵老太爷和老太太,“孩子这么多年不能呈欢膝下,二老以后不如住在这边,由儿子侍奉您两位老人家?”

“不用。”邵老太爷极干脆地道,“岑家对我也有大恩,岑家嫂嫂既然诚心留客,我们是在岑府住几日的好。等祖宅收拾好,你们一块搬过去。一家人住在一起才香亲。”

“娘。”夏衿看到一个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忙拉了拉舒氏的袖子:“娘,罗嫂似乎有事要禀告。”

舒氏连忙走了出去,再回来时,凑到夏正谦耳边说了两句话。

“怎么,有事?”邵老太爷停住话问道。

“是临江城的知府夫人罗夫人,前来拜访。”夏正谦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护短的邵老夫人

邵家人是从宫里出来,到了岑府后知晓夏衿的父母今天也抵京了,为表诚意,第一时间就上了门,所以并不知道临江的知府夫人也住在岑府,更没跟她见过面。

因此,听到夏正谦的话,邵老太爷不在意地对舒氏挥了一下手:“你去忙吧,客人要紧。咱们自家人不用客气,什么时候都有机会说话。”

舒氏心里可明白罗夫人此来是什么目的。一个时辰前罗夫人才在岑府跟她见过面,那时她什么都没说,大概是专门等着这时候特意上门,才显得她提亲的态度比较郑重。

她对邵老太爷行了一礼,然后看了夏衿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示,便退出了门。

舒氏走后,邵老太太看到儿子、孙子们都还站着,有几个小的孩子都已快站不住了。她便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在这里聊,我们老娘们带着孩子都到偏厅去。”

这厅堂虽然还算宽敞,但上首两个位置,下面两列各三张椅子,一共八个座位。即便是留了男性在此,也还坐不下呢。好在夏家的管家罗叔灵醒,一看来了那么多客人,早已叫人准备了椅子,此时立刻端了上来,摆到厅堂里。

而女子们带着孩子,都到了偏厅。

大人小孩一阵乱,大家坐定,罗婶又带了人上了茶和点心上来。

喝着茶吃着点心,大家的话题仍在邵家的新成员夏衿身上。

一个嫂嫂好奇地望着夏衿,问道:“你真的是跟一个姓邵的老太太学的医?她长什么样儿?”

夏衿最不喜欢这个话题了。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来遮掩。

她只好凭着想像,把不存在的邵婆婆的长像描述了一遍。

好在在座的,除了邵老夫人(她是诰命,也该叫夫人,前面笔误,现在改正),其余的无论是年长的郭氏还是杨氏,都是邵恒定和邵恒国在北边娶的妻子,对于原来京城将军府里的下人全然不知,更不用说几位嫂嫂了。

她们听了夏衿的描述,只望着邵老夫人,等着她的答案。

大家对于那位邵婆婆是很好奇的,也很希望那人真是以前邵将军府的什么人,这样的话,故事就更离奇了。

要知道,夏衿无意中帮了邵家,然后邵家来感谢时,竟然发现她的父亲是邵家丢失多年的儿子。这种经历,跟话本里的情节差不多了。

邵老夫人想了想,摇摇头:“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人。”

“会不会是姑老太太?”杨氏问道。

“不可能。”邵老夫人道,“你家姑老太太,虽懂岐黄之术,却也只是懂些皮毛。要说医术很高明,却是没有的。再说,她一直在夫家好好的,直到前些年才过世。”

“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用这种方法叫我们一家得以沉冤昭雪,肉骨团聚。”郭氏感慨地道。

“是啊。”大家都附和着,很是赞同。

夏衿微笑着坐在那里,听她们说话,并不插嘴。

她看得出来,邵老夫人是跟宣平候老夫人一样的人,明理睿智,性格直爽。两个伯母和两三个嫂嫂也都是一样的性格。其余的虽不了解,但似乎都是没有心机的。

而且,在邵老太爷说要把一半家产给她作嫁妆时,她用余光观察过这些人,这么多人,并没有一人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也不知是她们不了解邵家被赐回和赏赐的财物有多少,还是真不在意。

不过总地说来,她对这些人还是满意的。

她真是受够夏老太太和夏正慎那样的亲戚了。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人,她肯定要怂恿夏正谦和舒氏跟邵家人保持距离。

邵老夫人见她不说话,生怕冷落她,又问她道:“听说你哥哥准备跟岑家姑娘订亲了?”

“嗯。”夏衿点点头,“八字宣平候老夫人已找人合过了。现在因候爷和世子爷要出征,我爹、娘本打算今天下午到岑府下聘的。礼单先送过去,聘礼等置办好再补送。”

“正该如此。”邵老夫人道,“不过如今有我们了,聘礼就由我们来置办了。这事到时我再跟你爹、你母亲商议。”

以前夏家只有四口人,夏衿能当半个家。现在在邵家第三代里,她是年纪最小的,按常理说,她对邵家的事根本没有置喙的权力。

因此她没有接话。

她并不打算在这个家里也掌握话语权。

“你哥哥已经订亲了,你呢?”邵老夫人又问,“你母亲可有给你看中的人家?”

这话可不是姑娘家能接的话了。夏衿正要低下头去,做羞涩状,就看到舒氏从外面进来,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舒氏性子好,夏衿还未见她这般气恼过。她连忙站了起来,上前扶住母亲,问道:“娘,怎么了?”

“没、没事。”舒氏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露出笑容,“娘,你们在这儿吃晚饭吧?我已叫下人去采买准备了。”

“不用,我们回岑府吃。”邵老夫人不在意地摆摆手,盯着舒氏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脸色可不好。是不是那知府夫人给你气受了?有什么事你可要告诉我。咱们邵家人,可不是能轻易被人欺负的。”

舒氏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以前就是被夏老太太打嘴巴打得再狠,她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收拾妥当,才回三房院里去,不愿意在路上被人瞧见,失了体面。

现在走了一路过来,仍没能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显是被气得狠了。

邵老夫人这么一说,她就忍不住了,流着泪对邵老夫人一福,转头对夏衿道:“衿姐儿,娘对不起你。那罗夫人实在是太没道理了。我说了你哥哥还未订亲,你的亲事先缓一缓,等你哥哥下了聘再说。结果她就说了一大通的大道理,硬逼着要我收下她的定亲之物。我不答应,她将玉佩放在桌上就走了。扬言道,如果咱们不答应,她就把罗公子为了你闹着退亲、上了战场的事说出去,到时候郑家知晓,定不会让你哥哥有好前程。”

夏衿眸子一冷:“玉佩呢?”

舒氏从怀里将一块玉佩掏了出来,递到夏衿面前。

夏衿接过玉佩,正要安慰舒氏两句,就听邵老夫人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认了亲,夏祁、夏衿的亲事是必须让祖父、祖母知晓的,舒氏进门时就不打算瞒着这事。

这会子她便将罗家、夏家、郑家的纠葛说了一遍。

当然,她话语里帮夏衿作了诸多掩饰。罗骞喜欢夏衿,想要娶她的原因,是夏家老太太让夏衿冲喜,夏衿不得不女扮男装去给罗骞治病。后来在岑府宴上罗骞认出夏衿,就想娶她。对夏衿经常扮成男装在外行走,还跟罗骞一起开点心铺子,两人日久生情的事只字不提。

邵老夫人是个疾恶如仇的性子。听到说罗夫人死活不同意罗骞娶夏衿,说夏衿只配作小妾,带着罗骞到京城跟郑家订了亲。她显得比舒氏还生气,嘴里直骂道:“狗眼看人低,真是狗眼看人低!”

骂完了人,她才又问道:“现在为什么又死皮赖脸要跟咱订亲?”

舒氏又将罗骞为了夏衿,留书去边关的事也说了。

“这个罗公子倒是个有眼光的有情郎。”邵老夫人赞道。

听得这话,夏衿不由得在心里暗笑。看来她这位亲祖母,是个极护短的人。罗夫人瞧不上她,邵老夫人就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罗骞为她上战场,她就夸赞人家有眼光,是有情郎。

邵老夫人夸完那一句,便转过头来,望向夏衿:“衿姐儿是怎么想的?你要愿意嫁给那罗公子,祖母帮你把你那未来的婆婆好好收拾一顿,叫她从此夹着尾巴做人。要是不愿意,这天底下谁也强迫不了你。那什么狗屁倒灶的知府夫人,你祖母还真没看在眼里,惹得我不高兴,我非得大嘴巴子抽她不可。那玉佩到时就给我,我把它摔到她脸上。”

夏衿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虽然夏正谦找到自己的父母,她为父亲高兴,但心里也是有担忧的。她就怕新认的祖父、祖母要插手她的亲事。虽然她相信夏正谦和舒氏为了她,会跟二老抗争,但如此一来双方就有了隔阂,夏正谦肯定会很伤心。

没想到邵老夫人真如她所想的那般明理通透。

她正想着如何措辞说出她的想法,郭氏错以为她害羞,连忙接话道:“娘,衿姐儿脸皮薄,哪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过我看也不用问了,弟妹的态度不是很明白了吗?要是他们愿意结这门亲,今天也就顺水推舟将亲事答应下来了,何至于闹得这样僵?我觉得弟妹她们的决定是对的。女人嘛,总还得在后宅生活,跟自己相处得时间最长的不是相公,而是婆婆。有罗夫人这样的婆婆在,衿姐儿嫁过去,不定得吃多少苦头呢。”

“对呀,我是老糊涂了。”邵老夫人一拍扶手,对舒氏道,“三媳妇,你那聘礼单子准备好了没有?要是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就带着衿姐儿一块儿过去。我带你们去跟岑老夫人和那什么罗夫人见个面,把你们的新身份给她们介绍一下。到时候,哼,我自有话说!”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是我三儿媳妇

舒氏应道:“准备好了。”转头却望了夏衿一眼。

夏衿跟她对视一眼,没有作声。

“那便走吧。”老太太雷厉风行,站起来就往外走。

大家赶紧都跟上。

到前厅跟男人们汇合,邵老夫人只说时辰不早了,怕岑家嫂嫂在家等得急,先回宣平候府去。邵老太爷听说三儿子一家也跟着过去,便没二话了,一挥手,呼拉拉二十几口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地去了宣平候府。

舒氏紧紧跟在邵老夫人的身边,最后和她一起上了一辆马车。

与邵老夫人同车而来的郭氏笑了笑,转头对夏衿道:“大伯母跟你坐一起吧。”

夏衿看了,心暖之余,又感觉心酸。

舒氏的性子,再老实不过。她从来不会讨巧卖乖,更不会特意去巴结讨好别人。按她的性子,她定然会走在人群最后,等着大家都上了车,才默默坐自己的车去岑府,绝不会跟大伯母和二伯母争宠。如今她这样,定然是想借着在马车上的机会,跟邵老太太把既不能答应罗家的亲事、又不能拒绝的道道说给邵老夫人听。

为了女儿,她宁愿被人误解,违背本心。

母亲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夏衿自然不会让大伯母误会自己的母亲。

她对郭氏解释道:“罗家那桩亲事比较复杂,如果这样直接拒绝,没准就会传出流言,说罗公子为了我,不顾性命、不顾前程去了边关,我来了京城却见义思迁,贪幕权贵,拒绝婚事辜负了他。我娘想跟祖母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想着跟祖母同一辆车,一路好说话。她一心为我,要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大伯母见谅。”

说着,她对郭氏福了一福。

她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因长幼有序,那些嫂嫂们都没有上车,而是等着郭氏和杨氏上了车,方才上去。站在离夏衿和郭氏比较近的两三个都听见了夏衿的话。

郭氏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新认的三弟妹有些献媚,似乎跟她们这些人都不大一样,所以心里才有些想法。

夏衿这么一解释,她倒不好意思起来,扶住夏衿道:“你快莫这样说。你们流落在外几十年,本就该多跟老人亲近才对。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倒好像不能容人似的。”

“大伯母自然是宽厚的,我只是这么一解释,免得母亲被误会了去。”夏衿笑道。

见大家都站着,她又道:“大伯母您快上车吧,嫂嫂们都等着呢。”

“走,咱娘俩一块儿。”郭氏拉着夏衿,亲亲热热地上了车。

可马车走到半路,就停了下来。郭氏在邵家的地位,跟萧氏一样,是长媳,也是管家媳妇。见到马车停下,她连忙掀开车帘,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的儿子骑马就走在旁边,回道:“是祖母那辆车停下来了,儿子去看看。”说着便打马上前。

可刚离开没几分钟,他便又回转来了,道:“祖母让六妹妹上她那辆车去坐。”

夏衿见郭氏回过头来看向她,才醒悟过来,邵家前头有五个女儿,“六妹妹”指的是她。

她忙起身:“大伯母,那我去前面了。”

“嗯,赶紧去吧。”

郭氏乘坐的马车,在一列马车队伍里走在第二位,离邵老夫人所乘的那辆距离最近。不一会儿夏衿便上了第一辆。马车队伍又缓缓前行。

“祖母,您找我?”夏衿倒是猜到邵老夫人找她,定然是为了罗夫人提亲的事。但具体要问什么,她实在猜不到。她跟罗家的关系,能说的舒氏都知道,还有什么非得问她自己呢?

“我问你。”邵老夫人开门见山,“你离开临江前,可有跟罗公子有过海誓山盟?”

“没有。”夏衿摇摇头,“在罗夫人帮他跟郑姑娘订亲后,他曾找过我,说想去从军。我劝他娶了郑姑娘好好参加科举,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徒让父母担心。并未跟他有什么约定。”

“那就好。”邵老夫人放下心来,拍拍夏衿的手,“行了,一切交给祖母,祖母会处理好的。”

夏衿看了舒氏一眼,舒氏微微点了点头。她转头对邵老夫人笑了笑:“还是有祖母好。”

这是真话。

舒氏跟罗夫人同辈,地位矮了一大截,性子又绵软。让她跟罗夫人对峙,实在太过为难了。要是没有邵老夫人,夏衿自己还得亲自上阵才能摆平此事。

可邵老夫人不同。她的地位跟宣平候老夫人差不多,而且年纪长,资格老,睿智通达,性情刚直又不乏城府。她说什么话,罗夫人绝不敢挭着脖子对着干。

走了一会儿,马车在宣平候府门前停了下来。一行人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走到二门处时,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已迎出来了。

邵老夫人赶紧快走两步,拉住宣平候老夫人的手,亲热地道:“老姐姐,你怎么还迎出来?我们又不是什么客人,哪儿要得你相迎?”

“哼,我才不迎你这老货。我呀,是想多看看这几个精神的棒小伙儿。”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的交情显然不一般,互相打趣着。

说着话,她看到舒氏和夏衿也在人群里,笑着招呼道:“你们也来了?赶紧进去吧。”

“慢着。”邵老夫人叫道,转头招手叫邵恒国和夏正谦,“老二、老三,你们过来。”

因此是二门,男人们都准备往另一方向去呢,只是见宣平候老夫人迎出来,才止了步,准备行过礼后去前院。听得母亲召唤,孪生两兄弟走上前来。

“你看看他俩的长相。”邵老夫人得意地道。

不用她说,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就一副呆滞状,眼睛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两个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老姐姐,这事还得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在临江跟衿姐儿她们认识,又把她召进京来,我们一家可就没有团聚的指望了。”邵老夫人说起这事,情绪还是十分激动。

她向夏正谦招招手,待他走到自己面前,便拉着他的手,对宣平候老夫人道:“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三儿子。跟老二恒国是孪生兄弟。”

“真、真是他?”宣平候老夫人这话虽是问句,却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

邵老夫人点点头:“他身上有一块玉佩,正是当年我塞进他襁褓里的。”

宣平候老夫人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消息,感慨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一家团圆。”说到后面,她红了眼眶。

邵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对邵恒国和夏正谦道:“行了,你们去吧。”

两人对着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子侄们离开了。

“今天可要好好地喝两盅。”宣平候老夫人拍拍邵老夫人的手,高兴地道。

邵老夫人却没接这话,而是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听说,你府上住着一个姓罗的知府夫人?她是你亲戚?”

宣平候老夫人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半个时辰前,罗夫人出门,下人是禀了她知晓的。

“正是。”她笑道,“也不是我亲戚。你还记得没有?你生安哥儿的时候,那年京城下好大的雪,有一个姓赵的我的好姐妹从苏省来京城,在我家住了两个月。当时你还送了她才半岁大的女儿一套头面首饰作见面礼。”

邵老夫人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眼神一凝,“莫非,那孩子就是这位知府夫人?”

“那倒不是,那是她姐姐。这个叫白莹,是我那赵姓闺蜜的小女儿,比你见过那女娃儿小四岁呢。”

“哦,这样。”邵老夫人笑了笑,“原来是故人之后,那就好办了。”

她望向宣平候老夫人:“我想见她一见。”

宣平候老夫人跟邵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脾气、性情最是相投,彼此的丈夫又是结拜兄弟,两家人交情莫逆,比她跟白闺蜜感情还深些。

现在虽说两人有几十年没见面了,但凭她的阅历,只说几句话就能判断出,这位妹妹仍然是以前的性子——仍十分明理,绝不会无缘无故发作人。如今她脸色不善,提出要见罗夫人,想来是罗夫人做了什么糊涂事,才惹得人家长辈找上门来了。

她也不打算阻拦,吩咐下人去请罗夫人,转过头来笑道:“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一行人去了内厅。

刚刚坐定,罗夫人便到了。

看到厅堂里黑压压坐着许多人,她颇为意外。扫了厅堂一眼,又发现舒氏和夏衿赫然在座,她蹙了蹙眉,朝宣平候老夫人行了一礼,笑道:“姨母,听闻邵老将军一家今儿到了。想来坐您旁边的这位便是邵老夫人了吧?”

“正是。”宣平候老夫人笑着给她介绍,“坐她旁边那两位,是邵家大夫人郭氏和二夫人杨氏。”

邵老夫人在她话音刚停时,便指着舒氏道:“这是我三儿媳妇舒氏。”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脸啪啪响

罗夫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即睁大了眼睛,有些失礼地问邵老夫人:“老夫人?您刚才说什么?她……”她指了指舒氏,“她是你的三儿媳妇?您是不是说错了?我跟她是认识的,她家我还去过呢。她夫家姓夏,她娘家姓舒,可都是实打实的临江人。”

“不会错。”邵老夫人微笑道,“我曾有个儿子流落在外面,今儿才找到,那就是衿姐儿的父亲。他跟我的二儿子是孪子兄弟,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衿姐儿父亲身上的玉佩,还是当初我塞在他襁褓里的。就算容貌有相像的,玉佩却不会错。”

罗夫人半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真的?”随即脸上的笑容怎么都遮掩不住。

为了儿子,她退掉了郑家的亲事,求娶了夏衿,心里自然是十分遗憾的。当初千方百计想跟郑家结亲,不就是为了郑家的权势吗?现在不光攀不上亲了,而且还结下了仇。偏夏家还这么地拿不出手!

没想到,只求亲了一个时辰,夏家就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邵家,她以前可是听她母亲说起过。被流放之前,邵将军在带兵的本事上,可是比宣平候岑毅还要厉害许多,地位也在他之上,可谓是武将第一人。正因如此,才被北凉国忌惮,使了个离间计,让先皇流放去了北寒之地。

几十年后,他带着一大家子被召回,当今皇上又是明君,定然会弥补他以安其心。只要他不露出怨恨之色,煊赫地位唾手可得。罗骞既走武职之路。有邵将军和宣平候这两个顶级大将军保举,前程自然一片大好,封候都是有可能的。

原以为退了郑家订了夏家,是丢了西瓜拣了芝麻。没想到这夏家不是芝麻,而是个金冬瓜。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容更盛。

她站起来对邵老夫人福了一福,声音里带了几分激动:“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怪道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听到喜鹊喳喳叫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桩喜事。”

说着。她喜气洋洋地道:“说起来,我跟老夫人也不是外人呢。衿姐儿呀,就要成为我的儿媳妇了。”说着。她慈祥地冲着夏衿笑。

夏衿被她这笑容晃得不忍直视,转过头移开了视线。

“你儿媳妇?”邵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敛,转过头去看向宣平候老夫人,疑惑地问。“我怎么听说你府上住了个郑家的亲家罗夫人?难道不是这个罗家?你府上到底住了几个罗夫人?”

宣平候老夫人难堪地看了罗夫人一眼,笑着解释道:“只有这么一个罗夫人。她儿子原跟郑家订了亲。如今退亲了,所以才转向夏家,哦不,你三儿子家求亲。”

“退亲?”邵老夫人眉头一皱。“可我今天上午没听郑家人提及啊!”她望向罗夫人,“你什么时候去退的亲?”

罗夫人本来想避开这个话题不说的,但邵老夫人直定定地望着她。宣平候老夫人则坐在旁边慢慢喝茶,根本不帮她打圆场。她实在避不过。偏她今上午去退亲的事,宣平候老夫人和夏衿都知道,她又不能撒谎。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今天上午。”

邵老夫人脸色一沉,问舒氏:“她什么时候来提亲的?”

舒氏低着头,嚅嚅地道:“就是大家在正厅里说话的时候。”

“什么?”邵老夫人望向罗夫人的眸子里的寒气能冻得死人,“你上一刻到郑家退亲,下一刻就到我家提亲,是这样吗?”

罗夫人顿时慌了。

在古代,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退亲,绝没有前一天退亲,后一天就跟另外的人订亲的道理。因为这显得后者迫不及待想嫁或娶对方,连一个月两个月都等不及。如果这人是女子,那世人定要猜测她是否被人弄大了肚子,急着要嫁进夫家以遮掩自己的失德败行。无论是谁,退亲后马上订亲,无论是对退亲者还是订亲者,都是极不尊重的表现。

罗夫人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欺负夏家没人撑腰。即便岑家跟夏家订了亲,她相信宣平候老夫人看在她母亲的情面上,不是会太过干涉这件事的。

谁知道半路跳出个程咬金。而且地位辈份还这么高,随随便便就能把她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么一急,她的眼泪就出来了,抹着泪水道:“老夫人,我也不想这样。但我儿子,为了要娶衿姐儿,留书私自去了边关。他跟衿姐儿两情相悦,是我以前糊涂,给儿子订了郑家的亲事。为了这事,我是又悔又急,病了几日,差点就过不去了,幸亏衿姐儿在我病床前守了两天两夜,我今天早上才能起得来床。

那孩子仁义,我不能再糊涂,所以就急急去了郑家,想想弥补先前的过失。这事,或许是我性急了些。但这也不是订亲,只是给个信物。这事我不说、夏太太不说,别人谁也不知道,绝不会传出流言的。等祁哥儿订过亲后,咱们两家再合计这事也不迟。”

这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弄得夏衿在心里暗自赞叹,没想到一向不大聪明的罗夫人,如今竟然也聪明了一回,一番话把所有的漏洞都补上了。

如果换作是舒氏,这番话下来,她定然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惜罗夫人遇上的是邵老夫人。

罗夫人话声一落,她就怒目圆睁:“你说什么?罗公子为了要娶衿姐儿,留书私自去了边关?”

罗夫人以为邵老夫人是为了儿子这至情至性的表现而震惊,不由有些自得地点点头:“正是。”为了应景,还抹了抹眼泪。

“呯”地一声,邵老夫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壶和茶碗“叮当”乱响。

她转头来问,喝问夏衿:“衿姐儿,你老实跟祖母交待,在罗公子去边关之前,你可跟他结有私情,山誓山盟?”

“没有。”夏衿摇了摇头,“他是跟别人订了亲的人,我怎么可能跟他再有私情?在那之前,罗夫人也曾找过我,问我跟罗公子是否有私情,如果有的话,她愿意成全我,让我嫁给罗公子作妾。说名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否愿意对我好。我告诉她我跟罗公子没什么,我也不会给人作妾。这件事,我爹我娘都知道的。”

“对。”舒氏赶紧在旁边作证,“罗夫人得知罗公子有去边关的想法,还曾跑到我家里大骂。罗大人和罗公子过来跟我们道歉,我家衿姐儿是当着我们两家大人的面,说她并不愿意嫁他,并劝罗公子好生跟郑姑娘成亲,不要再让父母操心。”

“好!”邵老夫人又是一拍桌子,对罗夫人喝道,“我孙女明明白白表示不愿意嫁你儿子,跟你家没有瓜葛,可到了京城,你却到处跟人说你儿子为了我孙女去了边关,是个什么意思?他去不去边关,为了什么去,跟我孙女有什么关系?你这是要把郑家的恼恨转嫁到我老三一家身上吗?你这样把一个女孩儿牵扯到你两家的亲事当中,败坏她的名声,是欺负我邵家没人吗?啊?”

罗夫人一哆嗦,低着头没有说话。

邵老夫人转头又对舒氏喝斥道:“她都这样不顾衿姐儿名声,又跟别人退亲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来求亲,你为何要接受她的信物?你是衿姐儿的亲娘吗?”

舒氏“哇”地一声就哭了。她倒不是演戏,而是一想起被罗夫人逼迫的情景,就忍不住满心悲愤。

她抽泣着喊道:“我没有,我不答应,一再说长幼有序。祁哥儿的亲事未订,衿姐儿的婚事以后再议。罗夫人不听,将一块玉佩硬塞给我就走了。临走前还……”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了一点情绪,接下去道,“……还威胁我,说不答应亲事,就放出风去,说罗公子是为了衿姐儿才不愿意娶郑姑娘,去的边关。说郑家到时候定然不会让祁哥儿有好前程。”

邵老夫人这一回没有拍桌子,但望向罗夫人那阴恻恻的目光,却让人打心底里生寒。

她咬牙切齿,从牙缝里露出声音来:“罗夫人,是这样吗?”

“我、我……”罗夫人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那日发烧到晕迷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她强撑着难受,道:“我家骞哥儿确实是为了衿姐儿去的边关,我又没撒谎。那日我求衿姐儿给他写信,衿姐儿虽然没有写,但我看得出,她也挺担心我家骞哥儿的;后来她又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两天两夜,她对我家骞哥儿绝不是没有感情的。我退亲订亲虽急了些,却也是为了安两个孩子的心。邵老夫人,您也是做人母亲的人,想来你也能理解我……”

“我呸!”她话还没说完,邵老夫人就啐了她一口,“哪有亲事不跟父母提,而是去问小姑娘本人的?哪个小姑娘好意思说自己的亲事?她给你看病,是她为医者的本份,更是因为她心地良善,还有就是看在宣平候老夫人的面子上。她救了你儿子的性命,又救了你的性命,你就这样报答她的?先施恩一般的赏个小妾的名份。等你跟你儿子闹得没办法了,就又想拿她来哄你儿子回来。你当她是什么?我活了六十多年,都没见过你这么没良心的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他是我表哥

罗夫人被她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还有……”邵老夫人又接着道,“你既说大家都是做母亲的,让我理解你。那我问你,如果你有个女儿,一个跟别人订了亲的男人去了边关,死生未卜。这时候他家人帮他退了亲,让你女儿马上跟他订亲,你会怎么做?”

罗夫人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哼,说不出来了吧?我都没见你这么自私的人。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你现在逼着衿姐儿跟你儿子订亲,如果你儿子回不来,你想过衿姐儿这辈子该怎么过吗?”

罗夫人一听到“回不来”这两个字,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似的,情绪激动地打断邵老夫人的话,高声大喊:“他不会回不来,不会回不来。我家骞哥儿有武功在身,走到哪里都不会有危险,绝对不会回不来。”

“呯”地一声,邵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比罗夫人还要大:“你给我闭嘴!”

罗夫人吓得一激凌,停止了叫喊。

“别在我们面前叫叫嚷嚷、哭哭泣泣的。”邵老夫人指了指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眼神发寒,“你还没有资格!”

罗夫人满腔的伤心、悲愤与担心就像气球被戳破了一般,瞬间泄了气。

邵老夫人她不了解,但在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面前,她还真没资格。他们的丈夫、儿子、孙子,只要边关告急,他们就会前往边关。什么危险啊,生死啊,对她们而言就是常家便饭。如今罗骞只是去了边关,还不一定有机会上战场打仗呢。跟岑家男儿一比,这算得了什么?

可邵老夫人还不肯放过她:“岑府的人想来不用我多说了,我就说说我自已,就算我们邵家被流放北寒几十年,但这几十年里,我们在北方跟鞑子打过的仗大大小小也有十六次,我的儿子、孙子,个个都上过战场。可我们也没有要死要活,非得哭着喊着把人从边关叫回来。更不会孩子在边关打仗的时候,就没脸没皮地给孩子订亲,让人家姑娘可能成为望门寡!我家衿姐儿没招你惹你,还救了你们母子的性命,你不光没报答她,还硬是要逼她到进退两难的地步。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么?”

罗夫人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玉佩呢?”邵老夫人转头问舒氏。

舒氏连忙从怀里把玉佩掏出来,递给邵老夫人。邵老夫人接过来,眼睛盯着罗夫人:“现在这玉佩,你怎么说?”

罗夫人见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只坐在不动不说话,根本没有帮她打圆场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分别朝邵老夫人和舒氏福了一福:“我、我上午考虑不周,在此给老夫人和三夫人道歉了。这玉佩,我收回。”

说着上前从邵老夫人手里接过玉佩。

邵老夫人待她把玉佩握到手里,后退了两步,这才望着她,幽幽地道:“哦,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看到邵老夫人这样子,罗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老夫人的厉害,她可是见识到了。如今老人脸上又露出这么一个表情,不定又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到邵老夫人道:“郑家的家主,也就是现在任吏部尚书的那一个,是我姨母的儿子,我的亲表哥。”

“……”罗夫人一脸的呆滞。

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算是彻底把这两家都得罪狠了。

这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当初就答应罗骞与夏衿的婚事,儿子不会出走,邵家也定然会感激她不嫌弃夏衿身份低微,肯娶她为媳。到时候不光邵家,便是郑家也能成为儿子的助力。而且,没准这时她都能抱上孙子了……

漫天的悔意排山倒海一般,瞬间淹没了她。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你,你打算何时去郑府走一趟?”直到这时,宣平候老夫人才出声打岔,将话题往郑家方向引,“你回来住我家不住郑府就不说了,回头几日都不去,你那表哥,怕是不依。”

“过几天吧。”邵老夫人道,“我总得歇两天,搬回自己家了,才能去会亲戚和朋友。”说着,她一脸惆怅,“唉,几十年没回,许多人已见不着面了。”

“可不是么?”宣平候老夫人也叹了一口气。

站在那里的罗夫人见两人叙起闲话来了,根本不理她,赶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她毕竟是岑府客人,萧氏作为当家主母,也不好太过冷淡,连忙追了出去,说了几句劝慰的话,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这才回了厅堂。

厅堂里,两个老夫人又聊了两句,宣平候老夫人便笑道:“行了,咱们也别伤感了。你能回来,就是天大的喜事。不说别的,便是孩子们,也算是有个前程。你们都是今天刚到的,旅途劳顿,赶紧去歇着吧。往后有的是时间,咱们有多少话说不得?”

邵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这一路奔波,刚到京城又去见了皇上,到岑府时跟宣平候老夫人激动了一番,在夏府又是天大的惊喜,连番刺激之下,她的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但此时还不是歇息的时候。

她对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道:“我现在以祁哥儿亲祖母的身份,来向二位求亲。贵府三姑娘贤良淑德,我们邵家,欲为我八孙子夏祁求娶。”

舒氏也适时地把礼单拿出来递上。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两家商量好了的,这会子就是走个过场。但宣平候府实在没想到“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夏祁眨眼的功夫,就从小城郎中的儿子变成了邵将军府的孙子,实在太过神奇。

萧氏接过礼单,跟婆婆对视一眼,心里一面感慨自家闺女的大福气,一面跟邵老夫人和舒氏说了几句场面话。

邵老夫人这才站起来告辞。

出了院门,她对舒氏道:“你也是今早才到的京城,回去好生歇息,不要想着过来伺候。我这会子回去,什么也不干,沐个浴就要歇息了,并不要人伺候,你两个嫂嫂也各自歇息的。待明儿晚上,邵府安置好了,我们搬过去,再一家子聚一聚。”

“这怎么行?我嫁过来十几年了,都没伺候过您老人家……”舒氏自然不能立刻就答应,该表的态总是要表一表。再说,邵老夫人可比夏老太太好太多了。当初夏老太太她都咬着牙伺候过来了,这会子多伺候一下邵老夫人,她也没觉得怎么样。

“听话!”邵老夫人也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沉下脸来,命令道。

舒氏只得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不敢再多话。

见三儿媳妇性子柔顺地答应,邵老夫人才露出笑脸,温和地摆摆手:“行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舒氏自然不肯,坚持着送邵老夫人去了她住的院子,这才带了夏衿离开,在大门口与丈夫、儿子汇合,一起回了夏宅。

“娘,咱们真要搬回去跟祖母她们一块住么?”马车上,夏衿问舒氏。

她是个懒人,最讨厌麻烦。想想邵府的那一大群亲戚,即便第一印象还不错,她也觉得很是麻烦。

“如果你不想住,我会劝你爹爹的。”舒氏将夏衿脸颊的一绺头发拔到脑后,柔声道。

夏衿挽住她的手,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享受着母亲暖暖的温馨宁静。

穿越初始,她最讨厌别人触碰她。但舒氏如水一般的温柔与体贴,慢慢融化了她的心。家人,也成了她最在乎的人。

“可是,爹爹应该很想跟祖父、祖母住在一起吧。”她叹了一口气。

舒氏用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夏正谦是至诚至孝的君子。与父母分离几十年,他定然是愿意承欢膝下,与父母、兄长们住在一起的。

却不想在吃过晚饭后,夏正谦却明确表示道:“衿姐儿你放心,我会把你的特殊情况跟你祖父、祖母说明的,争取咱们单独住在这里。即便他们坚持要咱们回邵府去,我也会给你争取自然出入的权利,不让他们把你当普通女孩儿那般关在家里。”

夏衿感动:“谢谢爹爹。”

夏正谦摇摇头:“没有你,爹爹哪能知道自己的身世,认祖归宗?爹爹倒是要谢谢你才对。”

“行了。”舒氏在一旁笑道,“亲父女两个,那么客气干什么?”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爹、娘,我还想在京城把酒楼和点心铺子开起来。”夏衿道。

“开吧。”夏正谦道,然后对舒氏示意了一下。

舒氏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递给夏衿:“这是你那些买卖近期的收益,共五千两银子。你分得的那些地,只卖了一成不到,否则钱还要多。”

“如果不够做酒楼和点心铺子的本钱,你母亲那里还有一些银两。差多少,你问她要就是了。”夏正谦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遣走

“够了,够了。”夏衿连声道。

夏正谦和舒氏的人品,她再清楚不过。要是搁别人家,不管女儿赚了多少钱,只要她未出嫁,那钱都应该是家里的,父母会以“我攒着以后给你置办嫁妆”的理由,心安理得地将其据为已有,拿它来置办田地房产,以后传给儿子。待女儿出嫁时,嫁妆丰盛些,就已是良心父母了。

古代都是这样。一个人赚了钱,一个家族都来打土豪,一家老小靠有钱的族人养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夏正谦和舒氏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夏正谦就一直觉得,养家糊口,给儿子攒家底,给女儿办嫁妆,都是他的事。当初用夏衿赚的钱租房子、作开销,他就觉得很羞愧了。后来即便知道夏衿开的酒楼和点心铺子赚了钱,他和舒氏都从没打过这钱的主意。夏衿给他们,他们也是打定主意帮夏衿攒着,以后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办嫁妆或压箱底。

如今这五千两银子,就是她酒楼、点心铺和旧城改造所赚的钱了。而舒氏那里,则是夏正谦医馆赚的钱。当初在临江买了宅子,如今又折腾着上京城来,两人手上的钱,定然不多,最多也就二、三百两的样子。

就这,还让她不够找舒氏要。

不管什么时候,跟父母呆在一起,夏衿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要融化的感觉。

跟父母闲聊了几句,夏衿便回了自己院子。

她如今住这院子,面积十分宽敞,当初在临江所住过的院子跟这根本不能比。

有了菖蒲和薄荷这两个丫鬟,她的生活质量顿时迅速提高。一进门就有温度适中的茶水,需要什么,还没等开口,菖蒲就能适时的捧到她面前。

她沐了浴,然后舒服地躺到了新买的软榻上,闭着眼由着薄荷坐在床边给她擦头发。

“我来吧。”菖蒲沏了茶过来,放到夏衿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接过薄荷手里的布巾。

薄荷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跟夏衿说,快速收拾了一下要洗的衣物,掀帘走了出去。

“怎么的,想成亲了?”夏衿闭着眼问道。

菖蒲一愣,随即就羞红了脸:“姑娘,您胡说什么呢。”

夏衿睁开眼睛,瞅了她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奴婢、奴婢是想问你,今儿拒绝了罗夫人的求亲,您是打定主意嫁给苏公子了么?”菖蒲赶紧抛出话题,以解除自己的尴尬。

夏衿一愣,本打算重新闭上的眼睛迅速睁开,定定地看了菖蒲一眼,才道:“苏公子?你怎么知道苏公子?”

她跟苏慕闲的事情,在临江就一直处于地下。到了京城,虽瓜葛多了,但除了岑家人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

便是夏正谦和舒氏,他们都不知道。这种事,夏祁是不会背着她跟父母乱嚼舌根的。

“是董方说的。”菖蒲的脸色不大好。

夏衿又瞅了她一眼,眨巴眨巴眼睛,沉默着没有说话。

菖蒲被她这态度弄得十分不自在,扭扭捏捏地道:“姑娘,奴婢不是怕她到处乱说,损了姑娘的名声么?奴婢……”她咬咬唇,“奴婢又不好直接训她。而且这事,终究还得让您知道。”

夏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行了,我又没怪你。你能跟我说,而不是拿出嫂子的款来,悄悄管教她,不让我知道,就是个忠心的,我还能怪罪你不成?”

“姑娘……”菖蒲又红了脸。

夏衿敛起笑容,叹了一口气:“唉,我本来看在她哥的面上,想好好地留她一阵,也算是让她沉淀一下性子,以后找个合适的人家,好好过日子。但这姑娘……”她摇摇头,直起身子来,“你让她过来一趟。”

“是。”菖蒲麻利地放下布巾,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董方给带进来了。

“姑娘,您找我?”董方大概是因为哥哥来了京城,情绪极好。

“菖蒲,去把苁蓉的卖身契拿来。”夏衿道。

董方愕然。

夏衿当初来京城,就拿了些衣服。其余的东西都是这次夏家夫妇来时一块带来的。她的首饰和各种契约,菖蒲都拿匣子装着,一路盯着上京的。放在哪里,她自然知道。

不待董方发问,她就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到了夏衿面前。

夏衿拿了过来,递给董方:“如今你家大仇得报,你哥哥也来了京城,而且他如今也有了些积蓄,在京城买个小院不成问题。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去准备嫁妆,让你哥哥给你择个好人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吧。”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依着当年的约定,我会让人去临江衙门把你的奴籍存档给抹掉。从此以后,谁也不知道你曾做过奴仆。”

“不、不……”董方终于回过神来,直接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赎身,我要一直跟着姑娘。姑娘您别赶我走。”

董方这一表现,让菖蒲目瞪口呆。

朝夕相处两年,董方是什么样的秉性,她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即便沦落到乞讨偷窃的份了,一到了夏家衣食无忧,她那满满的优越感便又回来了。不光在她们这些丫鬟面前优越,就算是面对主子夏衿,也抑制不住她那份曾为中产阶级小姐的优越感。直到发现夏衿太过诡异,行事风格全然不像一般的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她才把那份优越感收了回去,再不敢在夏衿面前表露出来。

沦为奴仆,在她看来大概是一辈子的耻辱。如今能曾获自由,而且夏衿还许诺说把她的存档抹去,这于她而言应该是天大的喜事才对。为何她的反应却如此的不可思议?

“哦?为何?你为什么不愿意赎身?”夏衿像是早就预料到董方有这反应一般,丝毫不惊奇,表情平淡地问道。

“我、我……”董方吱唔了两句,就像是找到了一个说辞,极顺溜地道,“要没有姑娘,我跟哥哥早就病死、饿死了;要没有姑娘,我们也不能找到罪魁祸首,让父亲沉冤得雪,报得大仇。今天见到哥哥,哥哥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伺候姑娘,说姑娘的大恩无以为报,我们兄妹俩这辈子便作牛作马报答姑娘。”

哼,总算有点良心。菖蒲在心里道,对董方这番说辞倒相信了八、九分。

夏衿却是不信,用怀疑的眼睛看了看董方,似笑非笑地道:“你真不愿意赎身?”

“姑娘愿意伺候姑娘一辈子。”董方跪了下去,就差发誓赌咒了。

“哪怕是我不会嫁给苏公子,你也不愿意赎身?”

“姑娘?”董方抬起头来,眼睛瞪得老大。

夏衿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

“我、我……”董方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液,“我不明白,苏公子那么好的人,姑娘为何不愿意嫁给他呢?难道姑娘想要去伺候罗夫人那样的人?”

“放肆!”菖蒲将脸一沉,“姑娘要嫁何人,作何决定,岂是你能置喙的?”

照着她的性子,在夏衿说话的时候,她是不会插嘴的。董方再不好,也轮不到她训斥。但她既跟董岩看对了眼,董方就有可能成为她的的小姑子。再如何,总得看顾她些,不能让她在夏衿面前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

夏衿朝菖蒲摆了摆手,盯着董方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管我嫁给谁,我都不会允许我的丈夫纳妾或收通房丫头。如果你打着曲线救国的主意,想通过我来跟苏公子成为夫妻,你可以歇歇了,那是不可能的。”

董方脸色一白,整个人都瘫了下去,嘴里无力地还想争辩:“姑娘,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现在再问你,你还想一辈子伺候我吗?”

董方抬起眼望着夏衿,看到夏衿淡然却坚定的表情,她的眸子渐渐变得一片灰暗。

她从夏衿手里抽出那张卖身契,磕了一下头:“奴婢多谢姑娘大恩。”

“行了,起来吧。你在这再住几日也无妨,等你哥哥买好小院再搬出去吧。”

“是。”董方却没在站起来,而是吞吞吐吐地对夏衿道,“姑娘、姑娘能不能不要将这事告诉我哥哥?”

“可以。”夏衿答应得很干脆。

董方并不知道一路上菖蒲跟她哥哥暗生情愫。她只知道菖蒲不是个多嘴的人,只要夏衿答应不传出去,菖蒲就绝不会多嚼舌根。

所以听得这话,她很放心地给夏衿又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

“没良心的东西,竟然敢打这样的主意。”菖蒲盯着她的身影,轻啐了一口。

“行了,赶紧过来帮我把头发擦干。”

菖蒲走过去继续擦头发,心里对那位苏公子满满的好奇。可看看夏衿又闭上了眼睛,根本没有说话的兴趣,她只得按捺住好奇心。

夏衿没有给董方反悔的机会,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后,就将董岩召了进来,跟他说了一下在京城开酒楼和点心铺子的情况,便道:“如果你大仇也报了,积蓄也有一些,董方的卖身契我昨晚就交给她了。你看看或买或租个院子,将她领回去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送行

董岩没想到夏衿会说起这个话。

董方的卖身契是三年,现在只过了两年,准确的说差点才到两年,怎么夏衿忽然就要放她出来了呢?

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妹妹闯祸了。

“她是不是……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没有。”夏衿道,“原先是因为董方没处去,我才将她带回家中;又因为师出无名,才给她签了奴籍。现在你有能力可以置办一个家了,我自然得还她自由,不能再耽搁她。”

董岩从这话里没听出什么来,稍微放了点心。不过也仅仅是稍微。搭档两年,对于夏衿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只要她愿意,天大的事情都可以不动声色,你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我初来乍到,还真顾不上她。姑娘您看能不能……”

要说董岩当初签卖身契时,心里还有一丝不甘,只是迫于无奈,既要养活自己和妹妹,又想报仇,这才作了奴仆。可这两年跟着夏衿将生意越做越大,他再没有了别的想法,死心踏地成了夏衿的忠仆。

他心里明白,如果他脱籍出来,用他那点积蓄自己做生意,最多是个小财主,而且还是个无根飘萍。没有大树可以做倚仗,稍有势力的人伸伸手指就可以把他灭掉,下场就跟他父亲一样。

所以在一这点上,他最佩服夏衿。他不知道一个深闺里长大姑娘,为何能清楚地知道做买卖要找靠山。她最开始就找罗骞合伙。然后是岑子曼与苏慕闲。有了这些权贵做倚仗,做买卖哪有不顺风顺水的?

所以现在,他就学了这一点,准备这一辈子都抱住夏衿这棵大树,再也不挪窝了。

当然,让他佩服的不光是夏衿的经济头脑,还有她处事的冷静、果断,该狠厉时狠厉,该护短时护短。他觉得妹妹能在夏衿身边得到一点儿熏陶,就一辈子受益了。

所以除了要出嫁时。他真心希望董方能呆在夏衿身边。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夏衿就一摆手:“行了,不用多说了,就这么定了。”

董岩只得道了一声谢。见夏衿没有什么话说,他告退一声。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董方站在门口。正侧着耳朵,似乎在偷听他和夏衿的谈话,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包袱。而菖蒲站在不远处。正紧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盯着董方,眸子冰冷。

董岩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上前一把抓住董方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

董方怕屋里的夏衿听见,也不敢乱叫,呲牙裂嘴地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小跑着跟着董岩下了台阶。

菖蒲看兄妹俩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转身掀帘进去,对夏衿道:“姑娘,少爷已去前院了。”

“好。”夏衿站了起来,整了整衣服,走了出去。

今天是宣平候领军出征的日子,他们一家要去城门口跟邵家人汇合。邵老太爷在城门口包了一家酒楼,让邵家女眷在那儿呆着,他则带着邵家男丁在城门口相送。

夏正谦和舒氏、夏祁都已准备好了,见了她来,大家便一起出发。

大军未发,粮草先行。运送辎重的部队早已开拔,而宣平候率领的将士得在皇上面前誓师才能出发。

夏衿他们到的并不晚,马车在酒楼门前停下,正遇上刚从车上下来的宣平候老夫人、萧氏、岑子曼等人。而罗夫人也在其中。

对于她来,夏衿并不意外。即便她羞于见邵家人,但罗骞是她的命根子,为了儿子,再难堪她也会来为岑家人送行——罗骞在边关混得如何,岑家人的关照至关重要。

舒氏是个心善之人。只要不涉及到女儿的终身幸福,其实她是很理解和同情罗夫人的。

为怕罗夫人尴尬,她主动上前跟罗夫人打招呼。罗夫人不知是憷了邵老夫人,还是看在岑家人面上,抑或看在舒氏的新身份上,倒没敢给舒氏脸色瞧,和和气气地跟舒氏寒喧了两句,一同跟在宣平候老夫人后面上了楼。

夏衿则装着跟岑子曼说话,没有上前见礼。

她也是无奈。

她这人,独特立行惯了,做事一向随着自己心意。当初罗夫人生病,她想着罗骞为了她去了边关,如今他母亲病了,她代他尽些孝心也是应该,也算得还了他的人情。更何况,罗夫人那当烧得厉害,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或变成白痴。她作为医者,照看病人责无旁贷。

所以才亲自在她病床前守了两夜。

却不想这在罗夫人嘴里,就成了她衷情于罗骞的证据。

如今,她对这女人真的怕了,再不愿意接近她。

几人刚上楼坐定,邵家的女眷也到了。

酒楼的小二赶紧端茶端点心上来。

大军未至,大家就在一起喝茶聊天。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作一堆;萧氏、郭氏等人或自己聊两句,或附和两个老太太两句;邵家的几个嫂嫂跟岑子曼的大嫂在一起说话。夏衿则跟岑子曼,还有邵家新认的姐姐邵文萱说话。

岑家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离别场面,心里虽然担心忧虑,面上却丝毫未显。岑子曼依然是说说笑笑,半不见愁的样子。唯有说笑时偶尔的一阵沉默,显示出她心里的不平静。

夏衿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只得握了握岑子曼的手,表示安慰。

邵文萱不大像将门女子,性子温柔,说话慢声细气,倒是以自身当初送爹爹打仗的经历,安慰了岑子曼几句。

岑子曼不愿意多说这个,敷衍了邵文萱几句,便拉着夏衿小声道:“哎,昨天的事,我听说了。可惜我竟然不在场。”

夏衿看她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模样,很是无语,捏了捏她的脸:“当时我祖母在向你祖母提亲呢,你能在场么?”

岑子曼一下红了脸。

她嗔了夏衿一眼,转头瞅了罗夫人一眼,凑近夏衿道,“哈哈,我一想起她被你祖母骂得狗血淋头,就开心的不行。哼,就她,还想霸王硬上弓,简直是找抽。”

夏衿满头黑线:“大姐,你知道什么叫霸王硬上弓么?”(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送上门

岑子曼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地道:“不是出自《项羽本记》,做事强横跋扈的意思么?”

呃,好吧,这词被后人引申歪了。

夏衿只得挑挑眉,转过头朝窗外望去。

邵家的男子已把马栓好,从远处走了过来。这群人里头,穿深紫色袍服,头戴玉冠的,赫然是苏慕闲。他本就长得好,被这华服一衬,更显得面如冠玉,眼如点墨。

夏衿看向他时,正遇上他也抬眸朝这窗口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对。

夏衿倒也不觉尴尬,对他大方地微一颔首,便要将视线收回,岑子曼不知何时已凑到她的身边,看到苏慕闲,很高兴地对他挥了挥手,惹得走在苏慕闲身边的夏祁眸子发亮,狠不得也朝这边挥手。

夏衿拧了岑子曼一下,道:“你矜持一点行不行?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人说你闲话。”

岑子曼立刻红了脸,跺着脚嗔道:“人家是跟表哥打招呼。”

夏衿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这货,转过身去找邵文瑄说话。

渐渐的,下面的人多了起来。不光京城里招募的普通士卒的亲戚朋友都来了,便是从武职的官宦人家也有不少。有身份有地位的都包了酒楼、茶馆,没有的就挤在人群里,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伸颈盼着大军出现。

邵家男子呆在一楼,女眷们都呆在二楼,喝茶吃点心聊天,倒还安逸。

“来了,来了……”过了一阵,便听到楼下的行人喊道。

邵家男人连忙起身出门,女眷们簇拥着岑家的女人到了窗前,朝外看去,便看到排成两列的队伍,骑马从城里纵出。为首的正是身穿铠甲的宣平候。在他身后,竖着两杆高高的旗子,一面大大地写着个“周”字,另一面则是“岑”字。

夏衿望了宣平候老夫人一眼,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少女望向情郎时的那种热切、倾慕与不舍,全然看不到忧虑与伤心。站在她身边的萧氏倒是隐含担忧,与婆婆的那份豁达全然不同。

年纪不同,心境也不一样。

有多少叮咛,彼此都在家里说过了,即便看到丈夫骑马而来,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也没有下楼去,更没有出声呼喊、招手示意。宣平候和世子倒是知道她们在这座酒楼上,不过也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骑着马奔驰而过,直接出了城门。

后面的骑兵、步兵亦是丝毫未停,直接出城。

京城毕竟不大,到皇上面前誓师的只是一些精锐,区区五千人,走个形式而已。所以没多久,军队就已全部出城,送行的人群慢慢散去。

“咱们也回去吧。”宣平候老夫人道。

岑子曼拉着夏衿走在最后,对她悄声道:“趁着我表哥有空,咱们去看铺子吧。看了铺子,董岩才好做准备呀。”

她这提议正合夏衿心意。

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说要开酒楼和点心铺子,董岩也来了,那便将事情做起来。待这事上了正轨,她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不过,她考虑问题比岑子曼周全许多。铺子要看,但苏慕闲和夏祁就不用陪着了。夏祁和岑子曼成了未婚夫妻,不宜多见面;她也不想跟任何青年男子有牵扯,以免刺激到罗夫人,让她做出什么蠢事来。

“你派人跟你表哥说,让他派苏秦老管家陪我们看铺子就成了。“

岑子曼提那个建议,本是想撮合夏衿和苏慕闲,让他们多相处,听到这话未免失望。回头一想夏衿和苏慕闲确实不好多见面,只得作罢,派了雪儿去通知苏慕闲。不过雪儿离开之前,她还是避开了夏衿的视线,给雪儿眨了眨眼。

不一会儿,雪儿回来了,道:“表公子说,那铺子就在东安街上。他现在就派人回府叫苏管家,让他在那里候着。”说着,抬头朝自家姑娘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岑子曼连忙朝苏慕闲那边看,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却不想苏慕闲压根就不往这边瞧,脸朝着邵家兄弟那个方向,似乎正专注地听他们说话。

“榆木脑袋。”岑子曼暗自骂道。

岑子曼和雪儿的眉眼官司,夏衿自然看到了。她懒得理会这家伙,转头吩咐菖蒲道:“你回府里一趟,通知董岩到东安街去。到时你也不用回这边了,跟他一起在那边与我汇合。”

夏衿出门向来轻车从简,身边往往只带一个下人。菖蒲虽不好意思跟董岩面对面,但今天只有她一个人跟了夏衿来,只得领命,匆匆而去。

岑子曼和夏衿是小辈,她们的马车只能走在一行人的最后。这倒合适。待大家上马车往回走的时候,她和夏衿便脱离大部队,往东安街而去。

夏衿虽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但逛街的次数并不多,待马车停下,跟着岑子曼又往前穿过两条街,站在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才知晓,这东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

“我表哥手上还真有不少好铺子啊。”岑子曼拉着夏衿,看着游人如织的街道,兴奋地道。

“你可知道具体方位?”夏衿看到这条街比较长,从头逛到尾怕不得小半个时辰,而且人又多,想走快一些都不行,不由得有些发愁。早知道就跟苏秦和董岩他们约好是街东头还是街西头好了。

“不知道啊。”岑子曼也苦起了脸。

此时已是五月末了,今天又阳光明媚,晒在身上让人冒汗。她刚走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吃不消了。

夏衿看到旁边有一家茶楼,道:“你跟雪儿上楼上等着,我去找找他们。”

“这怎么行?”雪儿一听急了,“哪有让姑娘找人,奴婢歇息的道理?自然是两位姑娘去茶楼,奴婢去找人。”

雪儿在岑子曼身边,就是个副小姐,身子又有些娇弱,还不如岑子曼有活力。让她去找人,怕是一个时辰都回不来。

“行了别争了,就这么定了。”夏衿不由分说,对她们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岑子曼知道夏衿功夫了得,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只得拉着雪儿上了茶楼。

虽说街上行人多,但夏衿身手灵活,穿花一般,身形步伐看似悠闲,实则一下子就窜到那头去了。从街头走到街尾,不过是一盏茶功夫。只是这了一趟她只遇上了董岩和菖蒲,苏秦却不见踪影。

“姑娘,您跟菖蒲先回茶楼,我去找苏管家。”董岩道。

“你跟他又没见过面,如何找?”夏衿笑道。

董岩只好无奈地停住脚步。

“夏姑娘,夏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衿转过头一看,只见苏慕闲一头汗的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夏衿看了他身后一眼,见空无一人,她目光闪了闪,问道:“怎么是你?苏秦呢?”

苏慕闲在她面前站定,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我回府时,他还在府里,被事耽搁了些时日。过来在茶楼门口看到雪儿,我让他到茶楼等着,便过来找你。”

夏衿皱了皱眉,摆了一下手:“走吧,回茶楼去。”

苏慕闲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却急上一步,走在了她的前面,帮她把路人挡开,一路护着她到了茶楼。

到了茶楼门前,苏慕闲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我那边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了。铺子就在不远处,两个联在一起的。到时让苏秦陪你们去看就好。”说着他看了夏衿一眼,转身就走。

夏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她才回过身来,进了茶楼。

大概是为了让她好找,岑子曼并未上二楼去,而是在一楼坐着等她。苏秦正站在她身边,跟着她说着什么。

“你回来了?”一见夏衿进来,岑子曼便站了起来,看看她身后只跟着董岩和菖蒲,又问,“我表哥找你们去了,看到他没?”

“嗯。”夏衿点点头,“他说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他哪里有事要忙……”说到这里,岑子曼一摆手,“算了不说了。”问夏衿,“你先坐着歇一歇喝杯茶再去那边,还是到那边去再喝茶?”

茶楼往往分两到三层,二、三层摆设雅致,接待的是有钱有地位的;一楼往往是小市民,或溜鸟扯闲篇,或谈点小买卖,环境嘈杂。岑子曼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大家闺秀杵在这里,跟四周人群完全不搭。

夏衿道:“到那边再喝吧。”

“走吧。”岑子曼拉着她出了门。

苏秦引路走在前面。武安候府的铺子果然离茶楼不远,只隔了三个铺面就到了。

两个铺子的门都开着,里面有人在打扫卫生。看到苏秦进去,立刻有伙计跑上前来,点头哈腰地打招呼:“苏爷爷您来了?”抬头看了到岑子曼和夏衿,顿时呆了一呆。

“我领岑姑娘和夏姑娘来看看。”苏秦说着又问,“楼上收拾妥当了么?”

“收拾妥当了。”

“上壶碧螺春,拿几盘点心。”苏秦吩咐着,站在楼梯口对岑子曼和夏衿笑道,“二位姑娘楼上请。”

夏衿扫了楼下一眼,见比临江做酒楼的那个铺面面积还大一些,地上铺着青砖,厅里柱子和摆放的二十来张桌子都闪着褚红色的漆光,干净整洁,似乎原来也是做酒楼的。

她跟着岑子曼上了楼,看到楼上也是如此,只是用屏风将桌子隔开,隔间还放了一些奇石瓷器做摆设,又点缀了些绿色植物,墙上还挂着些书法和绘画。紧闭的蒙着薄纱的窗户将缕下的喧嚣阻挡开来,显得十分清幽雅致。

“二位姑娘请坐。”苏秦拉开两张椅子,请岑子曼和夏衿坐下,又从伙计手中接过茶壶,给两人斟了茶,这才行了一礼道,“老奴先给二位姑娘陪不是。老奴接到候爷之命,便立刻往这边赶,却不想刚刚出府门,便遇上一些事,耽误了些时辰。我家候爷本不欲过来的。回府时见老奴尚未出门,又想着没说清楚地点,怕二位辛苦寻找,心里放心不下,便过来看一看。”

岑子曼在他说话的档口,不停地往董岩身上看。

夏衿是何等敏锐之人,立刻觉得不对,问苏秦道:“你出府时遇上了什么事,能跟我们说说吗?如果不能说,就当我没问,你不必当真。”

苏秦本也不想隐瞒,当即道:“是董方姑娘,说有话要跟候爷说。”

这话让董岩大吃一惊。他迅速抬起头来,望向苏秦:“这、这话当真?”

苏秦淡淡地笑了笑:“老奴虽年纪大了,眼睛却还没花。董方姑娘跟着夏姑娘到过候府,老奴是见过的,绝不会认错。”

“姑娘,姑娘……”董岩看向夏衿,面色惶恐,“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昨晚小人领了董方回去,就训斥过她,叫她别痴心妄想,做那不知好歹的青天白日梦。却不想她竟然……”他急的说不出话来。

“我还了她卖身契,她想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你不必这样,快快起来。”夏衿虚扶了董岩一下,表情语调很是和言悦色。

她转头又对苏秦道:“董姑娘现在不是我的丫鬟了,她是自由身。”

“可是……”苏秦没想到夏衿是这样一个态度,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岑子曼蹙着眉看了夏衿两眼,似乎看不懂她是个什么意思。想了想,她转头问苏秦:“那我表哥回去时,不是正好遇上她?她想对表哥说什么?”

“她说想伺候候爷,以报答候爷的大恩。候爷说,她报恩的对象应该是夏姑娘。他即便是帮了董家一把,也是看在姑娘的面上。”

岑子曼便望向夏衿,眸子一闪一闪的,面有得色。

董岩难堪得脸色涨红,狠不得找一条缝钻到地里去。

夏衿却像是没看到岑子曼和董岩的表情似的,端起茶来喝了一杯,赞道:“好茶。”放下茶杯,她问苏秦,“另一处铺面也跟这面积一样么?”

第二百五十一章 考验

“呃,一样。”饶是苏秦人老成精,都要被夏衿这反应弄得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

岑子曼看了夏衿好一会儿,才嘟着嘴,转回脸去,端起茶杯喝茶。

夏衿没有再说话,喝了两杯茶,扫视了碟子里的点心一眼,拿起一块尝了一口,便放下,问苏秦:“这点心是在哪里买的?那家生意如何?”

桌上的点心都是传统点心,用料做工虽精良,但干巴巴的,在天热出汗之后,她实在没兴趣品尝。

“就在这条街上的余记铺子。余记的点心在京城也是极有名的,生意很好。”苏秦道。

他是个有心人,知道夏衿和苏慕闲他们要开点心铺子,在有机会招待夏衿的时候,他会叫人将京城里有名的点心铺子的点心买来,让夏衿一一品尝。

岑子曼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看了看,嫌弃地将它放回碟子里,对夏衿撒娇道:“阿衿,我想你做的烧仙草了。”

在渐渐炎热的天气里,吃一杯凉凉的烧仙草,真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夏衿懒得理那货,又饮了一杯茶,解了口中的干渴,便站了起来,对苏秦道:“苏管家你歇歇喝口茶,让个伙计带我们看一看就行了。”

“多谢夏姑娘体恤。”苏秦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今天即便苏慕闲不吩咐,苏秦也要想办法出来接触一下夏衿。

他本就十分精明,再加上年纪大了,阅历丰富,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自上次在武安候府吃饭,他就看出自家公子对这位夏姑娘有意。

公子年纪不小了,武安候府也急需一位女主人,苏秦是十分希望主子能快些成亲的。即便原来夏衿的身份地位不怎么样,但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说苏家人丁单薄,像样的亲戚不多,能有一个有力的岳家再好不过了,但在经历过人世沉浮的苏秦看来,女主人的心性口行、对自家公子好不好,能不能让公子幸福,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自打上次吃饭后,他就想办法跟岑府的人打听夏衿的为人,而且一直等待机会,能跟夏衿接触。

乞今为止,苏秦对夏衿的印象极好。

能让岑子曼和雪儿进茶楼歇息,自己去找他,这是有担当;在外面寻了一圈,进门看到迟到的他,也没摆脸色,更没抱怨,这是有气量;听到董方的事不气不恼,也不多问,这是有城府;她跟岑子曼坐下喝茶吃点心时并未叫他坐下,这是讲规矩知分寸,不滥施好心;坐一会儿就起身做事,这叫勤勉,雷厉风行;如今又让他老人家坐下歇息,让伙计领着她看铺子,这叫体恤下人……

总之,满满的都是优点。

苏秦将沏茶上来的那个伙计叫来,领着夏衿看铺面。

铺子楼上楼下的面积和装潢一目了然,夏衿现在要看的是后院和厨房。待看到后院有那么大,厨房的面积也有三四十平米,后院还有六间伙计们住的屋子时,她极满意。

将要改正的一些地方跟董岩说了一遍,她回到二楼,对岑子曼道:“这边做酒楼正好。隔壁跟这边一模一样的结构,我就不过去看了。不过这样的面积,做点心铺子太浪费了些,我准备一楼卖点心,二楼做茶楼。”

她指指四周:“也像这样隔断,进些高档茶叶,布置雅致些,走高档路线,别乱糟糟的跟菜市场似的。”

“你看着办吧。”岑子曼无所谓。

夏衿转头对苏秦道:“苏管家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候爷听,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是。”苏秦道,“夏姑娘这主意好,想来我家主子也不会有意见。”

既是三人合伙,夏衿忙上忙下,岑子曼也不好做甩手掌柜。她托腮想了想,道:“董岩不是京城人,而且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府上也有几个能干的下人,到时候我让两个过来帮帮董岩吧。”

说着她转头向苏秦道:“苏管家到时你也派两个能干的下人过来帮忙。”

不待苏秦答应,夏衿就摆手:“不用。”

岑子曼一愣,不解地望向夏衿。

“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三个派系?咱们三家各派一两个下人,到时候谁听谁的?”夏衿道。

“我们两家的听董岩的。”岑子曼连忙表态,“这两个铺子既是你作主,自然是董岩为头。”

夏衿摇摇头:“刚开始有你们叮嘱,或许还好。但毕竟主子不同,董岩又是小地方来的,时间长了,他们难免会心大不服。不光是董岩,便是我也不好多说他们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么,为着些小事叽叽歪歪,你们也觉得我小气量,不能容人。下人再在你们耳边一吹风,更容易心生不快。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宁愿一开始就做小人。如果这两个铺子让我来主持,我不希望你们派人进来。”

凭岑子曼那单纯的性子,足足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这才将里面的道道想明白。

她笑着摇摇头,学着夏衿的样子耸了耸肩:“你们这些人啊,就是想得多。”她轻叹一口气,“好吧好吧,我不派人就是了。”说着又举起了手,“我郑重声明啊,我原先说要派人来,只是担心董岩忙不过来,不是要插手铺子里的事,更不是不放心你。”

夏衿白她一眼:“你以为我还是第一天认识你啊。你要有那个心机,我刚才就不用费那么多口舌了好不?”

两个人的对话让一面表情淡定的苏秦破了功。他那既诧异又好笑的表情,让夏衿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

“咳。”被她这一看,苏秦不得不尴尬地解释,“姑娘见谅。以前伺候武安候老夫人时,京中大部分的贵夫人和小姐老奴都见过。她们说话都喜欢打机锋,不像两位姑娘说话这么……”他思考着措辞,“……这么直白而又风趣。”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这两个词用得很是恰当。

岑子曼笑了起来,指着夏衿道:“都是她带坏我的。我以前说话可是很有水平的,就她说话不爱拐弯,现在被她带得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见她这么厚脸面,夏衿翻了个白眼:“就你那直肠子,能说出什么有水平的话?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刚刚是谁说别人想得多的?”

岑子曼说不过她,急得伸手就要拧一下她的胳膊。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夏衿将身子往后一靠,避开她的爪子。

“哼哼。”

夏衿坐正,对董岩道:“今天下午我叫人牙子带人过来,你挑些人。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全看你了。”

董岩在临江这两年,从一个稍懂经营手段的新手变成独挡一面的大掌柜,在看人这方面也自有他的独到之处。

听到夏衿这话,他并无担忧之色,只躬身干脆地应了一声:“是。”并无二话。

夏衿满意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董岩:“这是六百两银子,不够你再找我要。”

苏秦见夏衿和岑子曼站了起来,准备回去,不由问道:“夏姑娘,其他地方的铺面……”

“让董岩去看吧,他觉得行就可以了。”夏衿道,“点心铺子多开两家还行,酒楼就先开这一家吧。等这些稳定下来、赚了钱再说开分店的事。”

交待完这些,夏衿便跟岑子曼离开了。两辆马车还要同一段路,岑子曼干脆钻到夏衿的马车里,问道:“那董方,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夏衿奇怪地看她一眼:“我不是说了吗?她现在是自由身,做什么事都是她的自由。我干嘛要处置她?”

岑子曼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确定她并不是在找借口遮掩,而是真真正正地这么想,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根本不在乎我表哥吗?”

夏衿无语地望着她。要不是面前这位穿着古装,她真要以为面对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年纪女孩子。

“董方她漂亮,至少比我漂亮;其次她的身世也比较可怜;第三,她还一往情深,宁愿不要自由和正妻地位,只要能守在心上人身边。这样的女子,心软或多情的男子都难以拒绝。”

岑子曼不明白夏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跟她表哥又有什么关系。蹙眉想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你是在考验我表哥吗?”然后很高兴地得瑟道,“他没让你失望吧?”

“胡说什么?”夏衿瞪了她一眼,“董方去找你表哥可不是我指使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岑子曼吐吐舌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忽然脸色一变,“如果有这样的女人去找你哥哥,你哥哥会不会收留她?”

夏衿翻了个白眼:“那你要不要试试?”

“可我哪儿找董方这样的人呐?总不能给钱让董方去试探你哥哥吧?”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别说,这倒是个好办法。董方在你家住那么久,对你哥日久生情也是有的。她要说舍不得你哥,死活留在府里,要给你哥做通房,也说得过去。”

夏衿无语了:“你知不知道这叫没事找事?小心我哥生气不理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不怕

“他敢!”岑子曼表现得十分彪悍,不过眼神里小火花的黯然熄灭还是显露了她被夏衿这句话打败了。

虽说她跟夏祁亲事确定时,两人的地位比较悬殊,照常理说,夏祁应该处于从属地位,被她全面压制才对。但别忘了,夏祁长期处于夏衿这个高气压下,不光是眼界和心胸,就是那副睥睨天下的气度,都学到了几分。即便他的地位跟岑子曼相差甚远,他也不觉得需要矮岑子曼一截,有时候更是处在主导地位。

“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夏衿坐直身体。

岑子曼见夏衿表情严肃,立刻敛起笑容,问道:“什么事?”

“你知道,当初开点心铺子,我是跟罗公子合伙的。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恐怕很难分家,也赚不了那么多钱,在临江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现在他去了边关,即便罗夫人的做法让人讨厌,但我对罗公子仍然十分感激。我想把点心铺子属于我的一半股权给他。拿他在临江知味斋近期的收益做本钱,代他入股。这件事,你们要是觉得不妥,也不必勉强,我另做一项买卖就是了,到时候分他一半股权,也是一样。”

岑子曼睁大了眼睛,半晌方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样老是牵扯不清,难道还想嫁给罗公子不成?”

夏衿幽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阿曼,这世上男女之间,除了夫妻,还可以做朋友的。我拿你和苏公子当朋友,罗公子也是。在我看来,朋友之情,有时候比夫妻之情更长久更牢靠。”

她的眸子透过车窗,望向天空,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这话岑子曼不理解,也不苟同。

不过夏衿的话还是让她想起了在临江臭水塘改造时,夏衿愣是拉着她和苏慕闲一起入股的事。最开始,她也是拿出自己的股份来跟他们分。眼前这一幕,何其相像。

当初她拉苏慕闲入股,并不是想要嫁给他,只是拿他当朋友;现在对罗骞恐怕也一样。

夏衿之所以让人喜欢,就是因为她这份对金钱的淡然和对朋友的慷慨与掂念。

这么一想,岑子曼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很狭隘。

“好吧。”岑子曼道,“不过不用从你的股份里出,咱们把股子分成四分,一人两成半好了。”

“这件事光你一人说了不算。你帮我问一下你表哥,看看他是什么说法。”

提及苏慕闲,岑子曼心里的怪异又上来了:“你……你就不怕我表哥误会?”

夏衿笑了笑:“不怕。”

“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说说?我知道你这时候不宜跟我表哥怎么样,但跟我说说总无妨吧?”

“你把股份的事问清楚了再说吧。”夏衿将身子往后一靠,看了窗外一眼,“差不多了,你该下车上你家的车了。”

岑子曼知道夏衿的脾气,她要拿定了主意不说,怎么歪缠都没用。她只得灰溜溜地下了车,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走到岔道口,两辆马车分道扬镳,两人各自回家。

让夏衿高兴的是,不光董岩来了京城,菖蒲的父母鲁良夫妇也一起来了。这就意味着她想要做什么都有人去帮她跑腿了。

回到家,她就吩咐鲁良出去,为她寻找一处窑场,她需要做一些器具:蒸馏的瓶瓶罐罐,还有针筒这些医疗器械——这些东西,她不知什么时候能用上,但罗夫人发烧的经历,还是让她觉得有备无患。

过多地暴露自己的本事或许会为自己惹出麻烦,但如果生病的是自己的亲人朋友呢?难道藏着掩着自己的本事,让他们在痛苦中死去吗?夏衿自认她做不到这么冷酷无情。

所以做一些准备是必要的。

夏正谦去送行的时候一直跟在邵老太爷身边,送行结束后他又跟着去了岑府,直到吃过午饭才回来,对夏衿道:“你祖父还是希望咱们搬过去一块住。他说情分是处出来的。咱们搬过去住个两三年,跟大家处出情分了,再想搬出来他就不管了。”

舒氏看了女儿一眼,苦笑道:“两三年?到时候咱衿姐儿就出嫁了。”

夏正谦摆摆手,示意舒氏不要插嘴,对夏衿继续道:“你祖父说完这话,带我去看了一下邵将军府。跟我说把西南的一处院落划给我们,然后从旁边开个门,咱们既然可以跟大家住在一起,又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你完全可以自由出入,不必禀告你祖母和大伯母。”

夏衿点了一下头,笑道:“这倒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夏正谦又转过头去,对妻子道:“母亲说了,咱们不必天天早晚去请安。只初一、十五早上去请安,初十、二十晚上一起吃饭就可以了,平时就是各房自己开伙。”

“大嫂、二嫂她们也这样?”舒氏惊异地问道。

夏正谦点点头:“是。”

舒氏就放心了,又很感慨:“父亲、母亲真是太开明了。有这样明理的老人,真是我们的幸事。”

夏正谦也有同感。

被老太太折腾了那么久,要是再来一对那样的父母,他们真是受不了了。宁愿不要这份亲情,也不愿意再受折磨。

“还有一件事。”夏正谦又道,“父亲说了,养父把我抱回家,又养了我那么大,帮我娶了个贤妻。不管怎么样都是对邵家有大恩。虽然他老人家不在了,但这份恩情却不能不报。所以他打算带我回一趟临江,给养父上柱香,送两千两银子给夏家大房、二房。”

对于这个,舒氏自然没有异议。她向来是那种容易原谅别人,只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忘掉对自己的坏的善良女人。

“爹,我跟你一起去。”夏祁道,“趁着还没进国子监,我正好回去看看老师。”

“这个应当。”夏正谦极赞成。

夏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在她看来,对皇帝看病的事已过了这么久了,应该不会有事了。这时候如果托苏慕闲去问问太后,短暂的离开一下京城回临江去,应该也是没问题的。离开临江时太匆忙,她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妥当。这次回去处理一下正好。

但终是太麻烦。

“哥,到时候你帮我办点事。”她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急召

邵老太爷本是个将军,做事雷厉风行。而且他现在刚刚回京,皇上给了他一点时间歇息。假期一过,很快就要重返军营做事了。要去临江,只能利用这点时间。

于是在搬入邵宅的第二天,一行人就启程去了临江,除了邵老太爷、夏正谦和夏祁之外,还有邵大老爷邵恒定及他的大儿子。

夏衿则跟舒氏在新搬的院落住下,早上去正院跟邵老夫人请安吃早饭,便回来做自己的事。院子果然有个侧门可以通往外面。她想出门,只需跟舒氏打声招呼,不必再请示邵家的什么人。

董岩做买卖是老手了,人也很聪明。在过去的两年里积累了许多经验,如今再来张罗两个店,驾轻就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就把摊子支起来了。

夏衿并没有完全甩开岑子曼和苏慕闲一个人干。她那天当着岑子曼和苏秦的面说那些话,只是让两家知晓她的话语权,确定她的主事位置。她分别向苏家和岑家各要了一个人做账房,担任会计和出纳。他们只管入账和出账,不管店里的人事。

忙完这些,夏衿让鲁良去做的各种形状古怪的器皿也到了。她在她的小院里辟出了一个房间,作为禁地,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又让鲁良将市场上最好的酒买回来。然后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做实验,提炼烈酒及酒精,并试着做一些针剂。

舒氏是个宠溺孩子的母亲,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对夏衿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家里下人都是临江带过来的,夏衿所使的更是原来清芷阁的原班人马,忠心听话不多事。所以夏衿将自己关进一个神秘房间,时不时地从里面冒出一股烟,或是传出一阵奇怪的味道,在菖蒲的严厉警告下,大家并不敢多问。

唯一让夏衿头疼的是那些新认的嫂嫂或堂姐。

邵文萱还好,性子文静,只喜欢呆在自己院子里看书绣花,只在她母亲唠叨下,让她多跟新妹妹亲近时,才会到夏衿院子里来一趟。

可那七个嫂嫂就不一样了。她们大部分性格活泼,知道她们能回京是托了夏衿的福,邵老夫人对夏衿又极为疼爱,恨不得把这么多年亏欠夏正谦的疼爱都弥补到夏祁和夏衿这两个孩子身上——而因为夏衿对邵家有恩的关系,这份疼爱又更偏向夏衿一些。所以她们争先恐后的表现出了对夏衿的关照。具体表现为隔三差五地就往夏衿这里送东西,不是自己做的点心,就是特意为她做的针线活计,还时不时地拉她上街逛逛,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情谊。

夏衿在做试验做到关键地方的时候,就经常被菖蒲叫出来待客。

她不是个能忍的性子。不过别人是一番好意,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每位嫂嫂来时,从实验室里出来时磨磨蹭蹭,身上还带着药渣或污渍,眼底还有用黛笔画出来的青痕,态度真挚地道歉:“对不住,我正研究一些新药,刚才正做到关键时候,一放下就废了。劳嫂嫂久等,实在抱歉。”

她虽态度热络而亲密,并没有埋怨之色,但谁还好意思再来打扰她?一家人能回京靠的就是她的医术,而且往后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病,用不到夏衿手里的药?

于是两天之后,来访者就绝迹了。嫂嫂们依然会送点心、针线给她,但不再亲自过来,而是让丫鬟送来,夏衿这边只需要派个丫鬟接待她们就是了。

夏衿获得了安静。

至于岑子曼那个疯丫头,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但因为跟夏祁的亲事,她不好跑到夏衿家里来,就隔三差五地约她出去,打的都是看铺子进展如何的借口。

对于她,夏衿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该拒绝就拒绝。在家里呆闷了的情况下,才约她出去走一走。

而苏慕闲一直没来找过她,不光没再爬她家的屋顶,即便是跟岑子曼去看两个铺子进展情况时,苏慕闲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有必要三方坐下来商议事情的时候,都是苏秦代替他出席。

苏慕闲现在做的事,夏衿从岑子曼嘴里也了解了一些。燕王和彭家那边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许是现在的局势不利于他们再有什么动作,近段时间他们并没有动静。所以苏慕闲他们没有最开始时的那般繁忙,他甚至又回到皇宫当值去了。下值之后过去晃一下,时间还是挺清闲的。

如此就表明,苏慕闲这是通过了岑子曼的口,得知她在罗骞回来之前,不想在男女关系上传出流言,所以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而夏衿提出罗骞入股的事,在那第二日,岑子曼就来把苏慕闲的反应告诉了她:“我把罗公子也入股点心铺子的事跟我表哥说了,他说这是应当的,并没有一点儿不高兴。”

夏衿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应了一声:“知道了。”

岑子曼凝视了她一会儿,凑过来问道:“你不怕我表哥生气的原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

夏衿诧异地看她一眼:“你还没明白?他要是不高兴,自然就说明心胸小、没气量。这样的男人你还怕他生气不成?”

岑子曼眨巴了一下眼睛:“你的意思是,现在我表哥没生气,所以心胸宽广气量大,你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啰?”

夏衿笑了一下,很大方的点头同意:“是的。”

岑子曼脸上的笑容如花儿一般缓缓绽放,最后“哈哈”地笑出声来,高兴地道:“这么说,你确定要嫁给我表哥了?”

夏衿瞥她一眼:“不要乱说话。我跟你说过近期内不考虑亲事的。”

“知道知道。”岑子曼拉长声音,表情意味深长。

夏衿想了想不放心,叮嘱道:“这事别跟你表哥说。我跟他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但彼此了解并不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成了亲再想和离太难了。所以需得慎重考虑,免得佳偶不成成怨偶。”

岑子曼的脸顿时耷拉下来:“那我跟你哥互相也不了解……”

夏衿捏捏她的脸:“这个你别担心,你们有我啊。我要是觉得你们不合适,一定会阻止这门亲事的。既然我没阻止,就说明你们很合适。”

岑子曼虽然跟夏祁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关系融洽而甜蜜,夏祁给她很强的安全感。两人越相处,岑子曼对这门亲事就越满意。再加上她也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性子,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夏衿一安抚,她的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你放心,咱们之间的话,我不会跟表哥说的。相比起来,咱俩关系更好,不是么?”她眨眨眼,表情俏皮,还带着些揶揄的意味。

夏衿就这样过着平静的生活。二十天后,在酒楼和点心铺子开张的第二日,夏正谦和夏祁他们从临江回来了。

“父亲带着我们,去墓前上了香,又各给两房一千两银子。大哥很爽快地同意我们把姓改回来。”夏正谦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他们还提出,既然我是邵家人了,那么原先分的财产是不是应该还给夏家。”

对于这一点,夏衿丝毫没觉得意外。天上忽然掉馅饼,夏正慎和夏正浩怎么可能不上去咬一口?区别只在于他们想要短期的收益,利用夏正谦多诈些钱财,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收敛自己的贪婪,跟邵家搞好关系,以期能让邵家多提携他们的后辈。

如今看来,他们选择了前者。

“给他们就给他们吧。”舒氏是个不争的性子,“这样你也安心些。”

“凭什么?”夏正谦的回答却让夏衿吃惊,“那些财产,并不是夏家祖上传下来的,而是我这么多年赚回来的。给他们二千两银子已是报恩了,他们还想要我手中的财产,没门!”

舒氏跟夏衿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两人都知道,定然是夏正慎和夏正浩太过贪婪,逼得夏正谦狠了,他才会说这样的话。

“那这么说,父亲要开祠堂让你们改姓了?”舒氏换个话题问道。

夏正谦点点头:“父亲看了日子,后天就是吉日。他吩咐了,咱们一家一起去。”

祠堂在古代族居地是个极神圣的地方,拜祭时往往只允许男丁进入,女子是不能入内的。但许多人在外做官或经商,独自迁到一地,为不忘祖宗,就在家里自建一祠堂,逢年过节去烧一柱香,成亲娶媳也要去拜祭一番。邵家的祠堂,显然就是这一种。

夏正谦和夏祁歇息了一日,到回来的第三日,就沐浴更衣,带着妻儿前去邵家祠堂,在邵老太爷的主持下烧香磕头。他们姓氏便改成了邵姓,夏舒氏也变成了邵舒氏。

夏正谦刚出生时,邵老太爷给他起名邵恒安。本来为了感谢和记念夏老太爷,他的名字邵老太爷不打算改回来了的。只改个姓,唤作邵正谦即可。

但去了一趟临江,见识了夏正慎和夏正浩的品行,邵老太爷有些不愿意让小儿子跟他们排辈序名,干脆将名字也一并改了,叫回邵恒安这个名儿(下文也一并跟着改。夏祁、夏衿也改作邵祁、邵衿,特在此注明)。

“老太爷,老太爷。”这边刚拜祭完,便有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嘴凑到邵老太爷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看到邵老太爷脸色忽变,邵家大老爷邵恒定连忙问道:“爹,何事?”

“朝中之事,不要多问。”邵老太爷急急往外走,丢下一句话,“我去宫里一趟。”

大家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忧虑。

邵老太爷是武将,皇上急宣他,只能为了武事。而现在最大的武事,就是边关的战役,算算日程,宣平候带着大军,也应该进入边关所属之地了。

难道,是途中被人堵劫偷袭?

这念头一起,大家就把这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

大军虽未到,但边关一直有士卒把守。外敌要大举入境,偷袭一支十几万人的军队,一来不可行,二来也是愚蠢的做法。

那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让皇上急急传召邵大将军呢?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邵恒定将手一挥,对大家道:“祭祀完毕,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寒喧了几句,便准备回自已院子。

邵衿对邵祁使了个眼色。(我打着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呢。大家感觉如何?)

邵祁连忙对邵恒定道:“大伯,朝中有什么事能宣之于口的,祖父回来,您派人通知我们一声。虽说能力不足,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好歹心里明白,不至于瞎猜,平白担心。”

邵恒定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有什么事,大伯一定通知你们。”

他心里很欣慰。新认的三弟因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到底见识有限,格局不大。好在他有个邵祁和邵衿这两个好儿女,在能力上倒比他们大房、二房的孩子还强些,足以将三房给支撑起来。

得到保证,邵祁和邵衿放心地回了自已院子。

邵老太爷这一去宫中,直到傍晚才回家。他回来不久,邵恒定就派了人来,不过不是告知邵祁什么消息,而是道:“老太爷吩咐,让三老爷,八公子和六姑娘到正院去,有事相商。”

大家对视一眼,立刻站了起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连衿姐儿也叫上?”舒氏很是担忧。

“可能是太后或皇上病了,要宣她入宫看病。”邵恒安道。

舒氏吓了一跳:“这、这怎生是好?”

虽说邵衿给皇上看过一回病,给他治好了,还得了赏赐,但这种好事可不是每回都碰得上的。要请邵衿去看的病,想想都知道,定然是御医们束手无策了才不得不为之。这样的病症,治好治不好,只能看运气。运气不好,治坏了,可是要杀头的。

“不一定是这事呢,娘您别担心。再说,就算是找我治病,我也能治好,放心吧。”邵衿赶紧安慰母亲。

“走吧,别让你祖父等。”邵恒安催促着,率先出了门。

第二百五十四章 传

到了正院,一进门,三人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此时大厅里并无女眷,只有邵老太爷、邵恒定和邵恒国三人。三人表情肃穆,静默不语,厅堂里气氛沉闷。

三人上前行了礼。

邵老太爷一摆手:“别多礼了,赶紧找个地方坐下吧。”

待三人坐下,下人进来沏了茶,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邵老太爷才开口道:“前方传来消息,大军走到半路,就出现触恶之症,剧烈吐泻、心腹绞痛,已有几人死亡。而且病情还在不停蔓延中。皇上已派几名御医出发了。”

夏正谦还不觉怎么样,夏衿的脸色却是一变。

身为医者,她对史上几次大规模流行病再了解不过了。“触恶”,就是古代对霍乱的俗称。《证治要诀》卷一里曾提到:“霍乱之病,挥霍变乱,起于仓卒,与中恶相似,俗呼为触恶。”这种病是霍乱弧菌所引起的烈性肠道传染病,发病急、传播快,被称为是“摧毁地球的最可怕的瘟疫之一”。

邵老太爷说这话时,就在观察父女俩的反应。此时看到夏衿脸色骤变,便知她对这种病有所了解,忙问道:“衿姐儿,你对这触恶之症是否了解?你手上有什么药能快速把它治好吗?”

夏衿摇摇头:“不了解,只是听说过。而且,这个病的症状很复杂,发病前期和后期的症状不一样,每个人的情况也不一样。这不是一个药方就能治好的,得有针对性的治。”

这话说得大家都静默了一下。

“行了,就这么一件事,你们知道就行了。别外传。”邵老太爷摆摆手,“都回去吧。”

大家对视一眼,都站起来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舒氏和夏祁在厅堂里等着他们。夏正谦见妻子担心,只得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相公,皇上不会把衿姐儿派到边关去吧?”舒氏这话一出口,把自己吓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夏正谦也吓了一跳。看看夏衿,然后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不会的。太医院有那么多御医呢,他们拿着朝庭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庭尽忠。咱衿姐儿只是一闺阁小姑娘,又没拿朝庭一文钱,有事了,总不可能让她冲在前面。要真这样。朝堂上那群大老爷们还不得羞愧至死?”

舒氏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放下心来。拍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

夏衿却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夏正谦这样说,是还没认识到霍乱的可怕。如果一般疾病。派御医去治治就行了。但要真是霍乱,在大军中肆虐并蔓延开来,恐怕得天下大乱。到时候她想躲都躲不过去。该她做的事总得她去做。

她现在只等着御医从边关传回消息,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霍乱。然后她就需要做选择。是要冒着生命危险主动上前,还是等病情不可收拾了再被朝庭点将。

回到院中,她叫来鲁良,拿出上次做出的瓷针筒:“你去订做三百套这个。”

古代能工巧匠的聪慧是无穷的。只要肯花钱,“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瓷器针筒,也能显现出玻璃针筒的特点。

至于针头,则是用最细小的竹管做成。虽再细的竹筒也要比现代钢针大一些,但遇着人命关天的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边关不停传来坏消息,御医已确认是霍乱,却控制不了局面。朝庭不停地派遣御医前去,大军把得病的人放在半路,没病的人继续前行,这样的隔离也没能阻止那场瘟疫的肆虐,死的人越来越多,而北凉国的攻打却越来越凌厉,阴影笼罩在京城上空,岑子曼已有几天没派人约她出去逛街了。

夏衿自认是个凉薄的人,但听着这些消息,她仍会心里不安。对于瘟疫,她总比这些古代要了解得多些。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士卒死去,甚至是她认识的罗骞、岑云舟或岑家别的人也丧命于瘟疫之下,她却坐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但她真能阻止这场人类的灾难吗?这种病传染性那么强,她这一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还没能好好谈一场恋爱,成了回亲,做一回母亲……她不是圣母,她拯救不了苍生。

这两念头不停地在脑中纠结,她终于忍不住,跑去对夏正谦道:“爹,你说我要不要去边关看看?”

即便要去边关,也不能她直接去找太后提出,总得先通过家人,然后由邵老太爷向皇上提出,再由朝庭下旨。所以夏正谦和舒氏这一关,她是不能绕过去的。

再说,如果宫里下了旨,舒氏这里却死活不让她去,这个欺君或抗旨的罪就大了。

一向忠君为国的夏正谦,这一次却把脸沉了下来:“胡闹!你别以为治好了几个病例,就以为医术天下第一了?那些御医,他们在这方面的经验哪个不比你强?再说,你一个小姑娘强出头,让那些大老爷们的脸往哪儿搁?你这请求一递上去,咱们就得成为众矢之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后院里看书绣花吧!”

说着,赶苍蝇似的朝夏衿挥挥手。

舒氏也哭天抹泪地劝阻她。

父母既不同意,夏衿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愿,而是不能。心情平静了一些,乖乖地回了自己院子。

邵老太爷每日上朝,回来时都是肃穆着脸,并未再叫夏衿去正院;岑子曼后来还是约了夏衿出去逛街,绝口不提边关的瘟疫,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开朗甜美的笑容。

夏衿心里的天平又一次摇摆。

一天晚上,夏衿睡得正香,猛地一个激凌坐床上坐起来——她感觉有人跃上了她的屋顶。

坐在床上感觉到那熟悉的呼吸频率,她穿戴整齐,开门出去,右脚一点地,也跃上了屋顶。

苏慕闲正坐在那里,姿态端正,眼睛凝视着远处,不知要想什么。

夏衿没有出声,走到他旁边,轻轻坐了下来。

苏慕闲这才转过头,朝她望来。

两人四目相对。

一段时间没见,苏慕闲似乎又成熟了许多。那双从前能一眼看到底的清澈眼眸,此时已成了浩淼的大海,深邃难懂,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辉。他胡子拉碴,面庞消瘦,倒更显男子汉气概。

此时他看向夏衿的目光很复杂,复杂到夏衿辩不清他想要表达什么情绪。

她沉默着,等着他开口说话。

“今天……”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太后和皇上争论了许久,为了你。”

“是为了疫病之事?”夏衿轻声问道。

苏慕闲点点头:“太后想派你去看看,皇上不同意。他说一群大老爷们闲着,整日在朝堂上喷口水,却派一个小姑娘去疫区送死,他这做皇帝的都没脸见天下子民。”

夏衿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皇帝大生好感。

“争论的结果呢?”她问道。

“这天下,是皇上的。”苏慕闲的声音越发的低沉。

他转过头来:“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没准太后还是会叫你进宫,向你询问疫病之事。”

“你说……我要不要去?”

苏慕闲没有说话,凝视着夏衿,半晌方道:“问你的心。你想去,我不会阻止你。”

夏衿静静地跟他对视一眼,转过头来,看向天边的一轮明月,没有说话。

微风轻拂,一片树叶飘落到她的头上。

苏慕闲很自然地抬起手来,从她头上拿下那片叶子,扔到旁边去。

“夜深露重,回去睡吧。”他声音轻柔。

“好。”夏衿冲他一笑,站起来跃下屋顶,回了自己房间。

苏慕闲却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屋顶上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去。

苏慕闲是御前侍卫,把太后和皇上的谈话内容泄露出来,是杀头大罪。虽他没说,夏衿却不是无知少女。这件事,她没有任何人提起。只是加紧了手头的药剂工作。

过了两日,太后果然派了宫女来,宣她入宫。

太后所住的宁寿宫,跟原来她去看诊的皇上住的宫殿大不相同。大概是寡居之人害怕寂寞,面积宽大的宫殿,被各种摆设和帷幕分割成一个个使用区域,虽然繁琐,却不显得杂乱。

太后比起她见过的那次来,精神许多,面容也仿佛显得年轻一些。

她对夏衿态度极为和蔼,给了她一个座位,又关切地问她跟邵家的关系,寒喧了好一阵,这才道:“边关的疫病,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民女曾听祖父提及。”夏衿道。

“那不知你那师父,对这病有没有了解?知不知道应该如何防治?”

夏衿点点头:“提过一些。不过这病很复杂,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只能出什么症状就治什么,别无他法。”

听得这话,太后很是失望:“哀家是担心这大军还没走到边境,就全病死了。没有了他们守卫边关,北凉国的大军打进来,咱们也没有好日子过。”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又对夏衿笑道:“不过这是朝堂上大人们的事,哀家宣你来,也只是想问问你对这病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并无他意,你不要担心。”让宫女拿出几匹宫锦,送夏衿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请缨

夏衿原还以为太后宣她来,是要她去边关的。却不想竟然只字不提。她想想边关的情形,如果情况再糟糕下去,即便她不主动,太后也会派她前去查看的。而且这种事自然是越早治疗越好,到后面,瘟疫大范围蔓延开来,便是神仙都救不了。

她站在原地,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对太后道:“如果边关那边需要民女,民女可以前往。”

太后的眼睛顿时一亮,看向夏衿的目光跟刚才全然不同。刚才她态度虽然和蔼,目光却淡淡的;这一会儿满眼都是赞赏。

“我辈女子,就应该像你这样。国家有难时,有智出智,有力出力;而不是躲在男人身后,只享富贵太平。”她道,“你很好!”

夏衿倒不曾想能在古代遇上一个女权主义者。不过想想太后的经历,却也释然。能在后宫维持自己的地位,扶持儿子上位,又在皇帝病危时保持朝堂安宁,太后自然不是个平凡女子。

“不过,这事我还得跟皇上商议。如需你去边关,定会为你的声誉和安全考虑周全。”太后又道。

“多谢太后。”夏衿施了一礼,缓缓退了下去。

这件事既跟太后提了,没准什么时候旨意就会下来。再瞒着邵老太爷,自然不好。

夏衿回家后,便派人去上房探听着,等邵老太爷一回来,她就去了上房求见。

“什么?你主动求去边关?”邵老太爷听了她的话,大吃一惊,惊讶过后,就是大加赞赏。

他平生立志保家卫国,**国忠君。虽受冤被流放三十多年。但知是外贼蛊惑,心中并无太多怨气,一心只盼国家强大。他这样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自然也最赞赏英雄气概的人。然而活了六十来年,除了军中几个气味相投的好汉,并没有太多让他正眼相看的。却不想自家流落在外、自小在市井中长大的孙女。竟然有这样的大心胸大气概!

“好啊。好!不意我邵家竟然出了如此奇女子!”他拍着桌子,连声惊叹,“哈哈”大笑起来。六十来岁的人。身板却十分硬朗,中气十足,这一喊一笑,声音直震整个上房院落。

“父亲。何事如此开心?”邵恒定从外面进来。

他正有事要禀,听闻侄女求见父亲。便不好进来,只在偏厅坐着。此时听得这声叫喊,自是坐不住了,要进来看个究竟。

邵老太爷一腔惊喜与感慨。正要与人共享,见了大儿子进来,连连招手道:“来来。你来得正好,来见识一下我邵家新出的女英雄。”说着一把揪住儿子前襟。把他拉至夏衿面前,跟他说夏衿自动请缨去边关的事。

夏衿一阵无语。

她没想到自家祖父还是个老顽童。

“衿姐儿,你竟然主动要求去边关?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邵恒定与邵老太爷不一样,他自幼流落北寒之地,虽有父亲教诲,但对先皇偏听不明仍心怀不满,忠君二字并无多大份量。在他心里,第一是家人,第二才是国家。

所以听明白邵老太爷的话,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跟夏正谦一样,想要劝夏衿不要冲动。

“听岑家阿曼说过一些。”夏衿道。

“且不说那是茹毛饮血的未教化之地,你先得知道,那里白天极热,晚上极冷;无新鲜蔬菜可吃,无沐浴之水可用,一月都不能沐浴;住的是毡房帐篷,挡不住漫天风沙。男子粗鲁,不讲礼数;男女之间,并不守泾渭之礼……”

未等邵恒定说完,邵老太爷就喝斥道:“如今国难当头,大祸降临,衿姐儿挺身而出,为国分忧。你作大伯的不鼓励她,怎的还说这些浑话令她退缩?那些出去打仗的男儿受得了,凭什么咱们邵家的女子不能受?”

邵恒定却不理他爹,继续道:“不光是这些。只说那瘟疫之地,全是临死之人,残腐之躯,哀鸿遍野,犹如地狱。你身为救死之郎中,不管他是袒胸露腿,还是臭身腐体,你都得去诊治;随时都有可能被传染上疫病,丧身荒野。这样的地方,便是活了几十岁的御医,都唯恐避之不及;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怎可前往?”

邵老太爷虽胸膛起伏,显被大儿子的拆台气得不轻,但并未再喝止他的话。待邵恒定说完,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夏衿,道:“衿姐儿,你大伯所说的并不是虚话,那里的条件,唯有比他所说的更艰苦更可怕。多少男儿贪生怕死都不敢前往。你要是不愿意去,祖父可去宫里帮你跟太后分说。”

夏衿不是真的十六岁未见过艰辛的小女孩儿。什么叫做修罗地狱,她比邵老太爷和邵恒定更清楚。

不过她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大伯,能冒着被老父责罚和被人弹劾不忠的危险,也要向着她说话,顾及她的安危;老头儿一心忠君**国,也能压抑住满心的信仰,愿意为她担下一切,她对这些亲人的认识,对邵家的归属感,又深了一层。

“我今儿跟太后请求去边关,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边关的艰苦与惨状,即使没有见过,想也能想得到。到了那里,我便不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只是郎中,与那些男子只是医者与患者的关系。如今国难当头,性命攸关,什么男女大防、闺阁清誉,在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祖父、大伯,我已想好了,此去边关,即便永不能回来,我也不悔。”

“好,好孩子,果然是我邵家的种!”邵老太爷被她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放心,你要去边关,祖父陪你去。”

“不可。”夏衿劝道,“边关瘟疫,很是蹊跷。恐是人为。此时大军在外,京城空虚,正是内贼蠢蠢欲动,外敌伺机入侵之时。宣平候他老人家既去了边关,祖父您坐镇京都,稳定军心,才是上策。孙女知您关心则乱才有此言。在您老人家心中。国事一定是最重。其次才是家人,对不对?”

“还是你最懂祖父的心啊。”邵老太爷抚着胡须大笑起来,“没有国哪有家?自然是以国事为重。祖父刚才是失言了。”

“祖父那里离不开。大伯陪你去。”邵恒定道。

虽然在邵家从北边回来去面见皇帝时,皇帝给了他和邵恒国一个职位。但他们毕竟没立过功,皇帝给的也只是一个虚职,没有实权。为了送夏衿去边关而请假。他相信皇帝会很高兴应允的。

如果说前面的话让他和邵老太爷获得了夏衿在感情上的认同,那么两人都说要陪她去边关的话。就让夏衿感动了。

毕竟谁都知道,边关,那就是一个修罗场,很可能去了之后。就永远回不来了。

“不用。”她斩钉截铁地道,“刚才大伯还跟我说那里是多么危险呢。如果我让大伯送我去,到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于心何安?邵家有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不必多一个人去冒险。”

看到邵恒定张张嘴。似乎还要说服她,她又道:“到时候我穿男装去就行了,身边最多带一个下人。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用去,去了也是累赘。到时候生了病,会极大的影响我的情绪,耽误我给病人看病。”

要是影响夏衿给士卒治病,岂不是跟皇上对着干么?夏衿这个大帽子压下来,邵恒定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好孩子,好孩子啊!”邵老太爷喃喃道。

“祖父。”夏衿换了个娇嗔的口吻,“我爹一心为国,知道我去边关,他最多会不舍,绝不会阻拦。我娘那里怕是有些难办。到时候她哭泣绝食,就是不让我去,我身为子女,也是很为难的。您跟祖母能不能好好跟我娘说说,让她不要阻拦我去边关?”

邵老太爷还不知小儿子根本就没想让夏衿去边关,听了这话,还为小儿子的深明大义深感欣慰。对夏衿的一要求,他自然一口应允:“好,我让你祖母好生劝劝你母亲。”

夏衿听到屋顶上那个轻微的呼吸声消失了,她大松了一口气,凑到邵老太爷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祖父,刚才屋顶上有人。”

邵老太爷大骇:“你怎知道?”

“我武功不错。”夏衿道。

邵老太爷又是一惊。

“你们在说什么?”邵恒定看到一老一小在那里嘀嘀咕咕,邵老太爷脸色数变,心里大奇。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如今被夏衿两句话就说得变了两次脸色,实在让他好奇夏衿说了什么。

在跟邵老太爷咬耳朵的过程中,夏衿再一次确认那偷听之人已经走了,便把她刚才的话跟邵恒定也说了一遍。

“什么?”邵恒定也脸色大变,压低声音向邵老太爷道,“是不是……”他指了指天,“那位派来的?”

邵老太爷点点头。

邵恒定脸上露出忿忿然的表情:“他还是不信任您?”

“受冤几十年,没人相信咱们心里没有怨恨。”邵老太爷摇头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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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简介:

容颜尽毁,重病缠身。

三十岁的许瑾瑜躺在阴暗低矮的屋子里等死。

睁开眼,竟在十四稚龄醒来。

身在通往京城威宁侯府的船上,驶向前世的噩梦。

呵......

这一生,她的出现,将是他们的噩梦!(未完待续)R640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准备

邵恒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来,睁圆了眼睛望向夏衿,目光里带着不可置信。

夏衿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大伯,怎么了?”

“你……你哪儿学来的武功?”邵恒定心头的震动,不比听到皇帝派人来监视他们小。

“跟我师父学的。”夏衿这谎言说了百遍,说得自己都有点相信了,“就是教我医术的姓邵的师父。”

“奇人啊!”邵老太爷感慨一句,又慈祥地看了夏衿一眼,“也是因为这孩子够好,人家才能看上她,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她。”

邵恒定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跟邵老太爷虽然感觉不到有人偷听,但对夏衿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一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主动请缨到边关救治病人的人,他和父亲都愿意相信她的人品。

再说,夏衿有什么理由欺骗他们呢?他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祖父、大伯,这下你们可以放心让我一个人去边关了吧?”夏衿把自己的功夫展示出来,也有这么一番用意。

在情感上认同了这些亲人,她就不准备在他们面前藏着掩着。邵家的当家人是邵老太爷和邵大伯,她和父母、兄长遇到什么事,都绕不开他们去。与其以后才让他们知道,让他们心生不满,不如现在就坦诚以待。

邵老太爷摇了摇头:“皇上定然会派人送你去的,安全方面我倒不担心。如何让自己不传染上疫病,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您放心,我自有法子。”夏衿道,“我一会儿把要做的东西写出来。祖父您帮我找人做了。我担心皇上下旨之后,马上就让我出发,毕竟边关的情况,多等一天就糟糕一天。”

“这没问题。”知道夏衿胸有成竹,邵老太爷倒是放心了些,“需要什么,尽管找你大伯。”

邵恒定也表示:“你尽管说。”

夏衿也不客气。将防疫要用的口罩、衣服、手套之类的东西画出来。并把要求写出来交给邵恒定。

这些东西,花费并不是很多,但找人做却挺费事。夏衿还得把精力放在药剂和酒精上。自然把这些交给邵恒定去操心比较好。

一顿饭功夫后,夏衿回了自己院子,夏正谦却被邵老太爷唤了去,回来后脸色很不好。直接进了夏衿院子。

夏衿接下来还要夏正谦帮忙,也不避讳他。直接叫菖蒲把他领到了实验室。夏正谦看到薄荷坐在一个古怪的大锅前不停地往灶里加柴,锅上连接的一个管子则不停要滴出液体来。而里间的夏衿则在摆弄一案台的瓶瓶罐罐,他吓了一跳,顾不上兴师问罪。好奇地看着这些东西问道:“衿姐儿,你这是干什么?”

夏衿把她的“奇思妙想”和简单的药理跟夏正谦说了一遍。

夏正谦自打跟夏衿学医以来,就成了谦虚的弟子。在他眼里。女儿是个神医,有着匪夷所思的理论和各种神奇的手段。而事实证明。这些理论和手段都是无比的正确。

所以夏衿不用多费口舌,他就全盘接受了这些东西,并且欣欣然地从女儿手上拿过药筒,用镊子装上大小合适的小细竹管,抽了一点药液,注射到一只鸡身上,然后看到不停扑腾地鸡在针管抽出来以后,仍然活蹦乱跳,并没有大出血,他“啧啧”称奇,大为兴奋。

这些东西犹如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沉迷,但仍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放下手中的东西,他盯着夏衿看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夏衿只得束手而立,等着挨批。

其实,父亲的批评她是很窝心的。像夏正谦这么正统的一个人,违背立世的准则,反对她去边关,这是深沉的父爱,让她心里暖暖的。

不过大概知道木已成舟,夏衿在太后面前放了话,皇上一个旨意,她就不得不成行;又或许是邵老太爷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夏正谦盯着夏衿沉默好一会儿,终于只叹了一口气,道:“你答应爹爹,一定要活着回来。”

“嗯。”夏衿点点头。向来不爱哭的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你娘那里,先不要告诉她。等皇上下了旨,瞒不过去了再说。”夏正谦又叮嘱道。

夏衿又点点头:“嗯嗯,这样再好不过了。”

做这个决定,她最怵的就是舒氏了。舒氏绝对是不会让她去边关的。

“爹,你要知道,太后今天召我进宫,不是闲得没事,让我去陪她聊天的。”夏衿道,“她虽然一直没提让我去边关的事,只是不好启齿而已。她一提,燕王那派定然会上折子弹劾皇上无用,要靠一个女人来维持天下太平。这样皇上就会陷入被动。我今天就是避开了这个话题,过后也会有人来劝我站出来。到时候咱们就被动了,不光得不到好处,边关还不能不去。这个道理,我想你能明白。您一定要劝住娘,让她别闹,否则不光阻止不了我去边关,反而会给太后和皇上留下坏印象,甚至连累整个邵家。”

听得夏衿说得郑重,夏正谦严肃地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劝住你娘的。”

有夏正谦做保证,夏衿就放心了。

接下来两天,夏衿和邵家人都在为她去边关做准备,然而宫里却没有什么消息。直到第三天,宫里终于传出旨意来,让她去边关为疫病做治疗。

为确保她在路上的安全,这个旨意是秘密下的。邵家只有邵老太爷、邵恒定和夏正谦知道。

救人如救火,既然是她主动请缨,圣旨又下下来了,她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来。

现在唯一让她为难的是,到底让哪个丫鬟跟着她一起去——皇上派了十几个武功高手,扮成走商之人护送她来去,以确保她在路上的安全。这样的话,照古代的规矩,她起坐行卧就得有丫鬟照顾,拿个饭、端个水也有人张罗,不必她自己去跟那些人打交道,这于对维护她的声誉很重要。邵家人是不会允许她连个丫鬟都不带的。

可是,无论带谁,都是不公平的。这一去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些人虽然做了奴仆,命运似乎也由着主子摆布,但有着二十一世纪思想的夏衿,还是做不出随意主宰别人命运的事情。

她要去边关,要收拾东西,自然瞒不过菖蒲和薄荷这两个贴身丫鬟。

她干脆把两人都叫来,把她要带一个人去边关的话说了,并且把边关的艰难也说了一遍,道:“如果你们哪个不想去,可以跟我说清楚。不想去我也不会怪你们,毕竟你们还是如花的年纪,谁也不想死。”

菖蒲和薄荷听了她的话,都有些怔愣,互相对视一眼,菖蒲道:“姑娘,奴婢以为您让我们两人都跟着一起去。这一路上,一个人伺候您肯定是不行的。”

薄荷也点点头:“是啊。”

夏衿也一愣,随即笑道:“不,我只需要带一个。也不一定是你们两人,你们俩都不想去,我还可以去问别人。这个由你们自己决定。”

“奴婢跟您去。”菖蒲想都没想,就直接道。

“奴婢也愿意跟您去。”薄荷唯恐落后似的,也急急道。

这一刻夏衿是感动的,她这个主子做得还不算失败不是吗?至少有人愿意跟她一起赴死。

为让两人明确这一点,她冷酷地指出事实:“这一去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毕竟那是疫区,那里的人一批批地死去。”

“奴婢知道。”菖蒲仍是毫不犹豫。

薄荷倒是迟疑了一下,不过仍然道:“奴婢愿意去。”

夏衿凝视着她们两人,笑容慢慢地浮到脸上。她走到桌前,写了两张纸条,揉成一团,走到两人面前:“我不能决定你们到底谁去谁不去。现在便由上天决定你们的命运吧。”

薄荷看了看那两个纸团,然后望向菖蒲。

在夏衿院子里,地位最高的丫鬟是菖蒲,其实才是薄荷。薄荷性子憨厚老实,不及菖蒲机灵,对夏衿忠心之余,也很听菖蒲的话。什么东西一向是菖蒲先挑,其次是薄荷,然后才是别的丫鬟。所以,即便现在抓阄,遵循惯例,也应该是菖蒲先抓。

菖蒲却没有动,抬了抬下巴道:“你抓吧。”

这不是姑娘赏赐的面料、绢花,而是送死的机会,薄荷即便不机灵,也知道不是推让的时候。她抬起手,抓了一个纸团在手里。

可还未等她打开,菖蒲便跪了下去:“姑娘,您这一去,还是扮男装的吧?自打您将董方领回家,奴婢就一直在学男子走路,现在已学像了七八分;而且在来京城的路上,奴婢还学会了骑马;这一年来,奴婢也下苦功练功夫。现在姑娘不管做什么,奴婢至少能跟上姑娘的步伐。所以,奴婢跟了去,不会拖累姑娘。就让奴婢跟在您身边吧。”

“菖蒲,你姐姐去世后,你父母就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你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他们跟着老爷、夫人,不会没人养老的。”菖蒲态度很坚定,“姑娘能去,没理由奴婢不能去。比起姑娘来,奴婢的命又算得了什么?我爹我娘不会阻止我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圣旨下

听菖蒲这么一说,薄荷不服了,跪下去道:“奴婢家里还有弟弟,比菖蒲姐姐强。姑娘,让奴婢跟您去吧。”又将手上的纸团递上来,“反正奴婢抓到了‘去’字。”

菖蒲瞪她一眼:“听话!”

薄荷嘟嘟嘴,没有反驳,却眼巴巴地望着夏衿,等着她主持公道。

夏衿心里感动,上前将她们扶了起来,道:“皇上还没下旨呢。让谁跟着,到时候我再通知你们。也许,不用我去也说不定。”

说是这样说,但夏衿心里笃定,为了江山的稳定,皇帝一定会让她去边关的,所以趁着圣旨未下,先作好一切准备。

最重要的一个事就是跟大家告别。她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不可能悄没声息的离开。

那天傍晚,她跑到舒氏那里腻歪了一回,又拉着她去陪邵老夫人吃饭,伯母和嫂嫂们那里也走了一圈,回赠些礼物。第二天一早则去了一趟宣平候府,给宣平候老夫人和萧氏请安,聊了一阵后,她便去岑子曼的院子,拉她去店里看看。

可是刚从宣平候老夫人的正院里出来,半路上就遇到了罗夫人。

罗夫人当初来京城,一是为了让夏衿写信给罗骞,从边关将他唤回来;二是为了处理郑家的亲事。

现在两件事都办完了,照理说她应该回临江了的,但宣平候去了边关,在传信给皇帝时,也会顺带送家书回来。罗夫人惦记着儿子的安危,自然不肯离开,要在京城等着宣平候的来信。所以这段时间就一直呆在京城。

虽那日邵老夫人把罗夫人奚落了一顿,但第二天送宣平候他们出征时。舒氏跟罗夫人寒喧客气了一番,已把彼此的面子圆回来了的,见面不至于太难看。

其实就算没有善良心软的舒氏,夏衿看在罗骞的面上,也不会再当面给罗夫人难堪。

远远看到她过来,夏衿就停住了脚步,避到一旁。待她走近时给她施了一礼:“罗夫人。”

罗夫人停住了脚步。面色复杂要望着夏衿,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夏姑娘。”

夏衿朝她笑了笑,就准备转身离开。

“夏姑娘。”身后却传来了罗夫人的声音。

夏衿转过身来。看向她。

罗夫人张了张嘴,却又闭上,沉默地望着夏衿,眉毛微蹙。似乎满腹心思不知从何说起。

夏衿见她的面容似乎又苍老了些,鬓间已有几根白发。心里不由得升出一丝怜悯,放柔了声音问道:“有事吗?”

罗夫人嘴里嗫嚅了一下,终于小声地开口道:“你真不愿意嫁给我家骞哥儿吗?如果你肯嫁给他,我……我可以不跟你们住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夏衿一怔,抬起眸子凝视着罗夫人,看到她目光坦然。态度真诚,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罗夫人再不好。她对儿子的爱,都是应该让人尊敬和佩服的。这是一个视子如命的母亲,为了儿子的幸福,可以将自己刚硬的性子和极度的自尊踩在脚下。当初不让罗骞娶她,而是帮他订了郑家的亲事,她也是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为了儿子好。

但她不可能为了罗夫人这份母爱,就答应嫁给罗骞。

如果是平常,她或许不会顾忌太多。但此时面对罗夫人流露出来的这份卑微,夏衿实在不忍太过伤她的心。

她思考着措辞,说话尽可能地委婉:“您知道,我祖母回来了。我的亲事,必须由她老人家作主。夫人您这话,不该跟我提,而是应该去问我祖母。”

罗夫人眸子倏地一亮,以为夏衿这是有心答应,立刻道:“如果你同意,我自然会跟你祖母提。虽然你祖母……咳,但为了我家骞哥儿,无论如何我都会争一争的。”

“呃。”夏衿没想到自己的委婉会遭到误解。她只得将脸一沉,不大高兴地道,“罗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哪家的好女孩儿会私下答应亲事,然后让对方以此为倚仗去跟自家长辈讨价还价的?脸皮再厚、再没廉耻心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吧?长辈们都是为自家孩子好,万没有跟她们对着干的道理。”说着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罗夫人望着她的背影,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转身,往正院去。

早在夏衿到宣平候府时,岑子曼就得到消息,早已在院门口等着她了。此时见她来,很是高兴,跟她一同出了门,往铺子去。

董岩从临江来时,知道夏衿有心在京城开店,已做了准备,将酒楼的一个厨子和做点心的师傅各带了两个上京来。有了他们,董岩再买了些下人,有苏、岑两家派的账户先生,铺子又不需要重新装修,所以只十几天的时间,他就把两个店给开起来了。至于宣传手段,“一招鲜,吃遍天”,把当初夏衿在临江时用过的手段在京城里再用一遍,两个店的生意就红红火火起来。

两人到的时候,酒楼因未到饭口,客人不多;但点心铺子门前却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去拿几份烧仙草过来。”岑子曼吩咐雪儿,自己则跟着夏衿上了酒楼。

“二位姑娘来了?”钱不缺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招呼道。

日子过得好,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家伙就从当初的瘦如竹竿,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他自打被夏衿拎到酒楼做事,就再也没沾赌。夏衿看他表现好,便让人给他找了个漂亮而厉害的小寡妇,帮着他娶了亲。他也算是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前段时间夏衿离开了临江,他也没有再犯赌,老老实实呆在酒楼里做事。因他手艺好,这一次董岩上京,便把他和他家人一起带到京里来了。

“董岩呢?”夏衿问道。

她话声未落,董岩就从楼梯上来了,笑道:“小人去点心铺那边去了。客人太多,总得看着些,以免出差错。”

“人手够吗?”

“还得再买两个。生意好时,忙不过来。”

夏衿跟董岩一问一答,解决着店里的麻烦,看到岑子曼睁着眼睛望着他们,听得十分认真,她对董岩道:“现在店里走上正轨了,管理上的事,你以后可以跟岑姑娘说说,也好让她知道一些买卖上的事。”

董岩答应道:“是。”

岑子曼眸子一亮,跃跃欲试。可又有些犹疑:“可我不懂啊。万一错了呢?”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有董岩在,你犯不了什么大错。”

岑子曼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咚咚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似乎有人正急促上楼。三人都转头朝那儿看去。

“姑娘。”来人是邵家人从北边带回来的老管家邵勇。他急喘吁吁,走得甚急。一边从楼梯口上来,一边道,“老奴追到宣平候府,再从候府追到这儿来。”

夏衿心里一动,问道:“什么事这么急?”

“您……”邵勇看了看岑子曼和董岩,犹豫了一下,“老太爷叫您赶紧回去接旨。”

果然是这事。

夏衿倒没觉得意外,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岑子曼却大惊,拉着夏衿问道:“接旨?接什么旨?你怎么了?”

“路上说。”夏衿道,抬脚下了楼,丢下一句话,“董岩也一起来。”

岑子曼和董岩连忙跟上。

两个姑娘带着丫鬟坐车,董岩骑马,急急往邵府奔去。到了邵府门前下了马,董岩看到岑子曼白着一张脸下来,脸上竟然还挂着泪痕。他顿时大感不妙,心里猜想着是不是邵家犯了什么事,被皇上追究了。

可一想又不对:就算犯了事,也不应该找自家姑娘啊?

一路猜想着,董岩跟着夏衿和岑子曼到了邵家大厅,便看到两个穿内侍服侍的人坐在上首喝茶,邵老太爷和邵恒定、邵恒国、夏正谦正陪在一旁。邵老太爷陪着笑说着话,其他人却严肃着脸沉默着。

“回来了。”看到夏衿进门,邵老太爷就站了起来。

内侍看到夏衿,倒是挺客气,笑嘻嘻地对她道:“夏姑娘,皇上有旨,请你接一下。”

香案早已摆上了。

偏厅里的女眷得到夏衿回来的消息,由邵老夫人带头,一一进来跪好。

董岩也跟着跪在了最后面。

“上天承运,皇帝诏曰……”内侍打开明黄色的锦帛,对着邵家人念了起来。

董岩也读过书,听得懂内侍嘴里念的圣旨。可正是因为听得懂,他脑子“嗡”地一声就懵了。

姑娘……姑娘要去边关治瘟疫?

他盯着伸手接过圣旨的夏衿,心里乱成了一团。

董岩这个外人尚且如此,邵家不知情的男人和所有的女眷更是如此。直到内侍叫“请起”,她们都还懵懵懵懂懂地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啊”地一声呼叫,大家转头一看,却是舒氏晕了过去,赶紧地掐仁中叫唤,乱成了一团。

“衿姐儿,皇上让马上离京,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邵老太爷叫道。又吩咐媳妇们:“把你们三婶送回去歇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同去?

夏衿知道舒氏是因为受了刺激而晕倒,有夏正谦在,她倒不担心。圣旨下,时间上不容拖延,毕竟救人如救火。

“大伯。”她唤了邵恒定一声。

邵恒定点点头:“你要的东西已做好了一部分,我叫人直接拉到城门口。你去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在城门口集合。”说着便出了门。

“菖蒲。”夏衿转头对菖蒲道,“你如果现在还没改变主意,那就去跟你父母告个别。我让薄荷帮我收拾东西。”

“是。”菖蒲眸子一亮,快步朝她母亲那边跑去。

夏衿看舒氏已醒了过来,担心她拉着自己哭,赶紧趁着一群人还围着她时,拉着岑子曼出了正院。

“阿、阿衿,你要去边关?”岑子曼明显被这个消息吓懵了,说话都有些口吃。

夏衿笑了笑:“你不是听到圣旨了么?”

岑子曼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衿也没空理她,匆匆回了自己院子,让薄荷收拾她东西——其实昨天晚上,菖蒲和薄荷就把她要带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段时间做出来的针筒和药剂装好,放进木箱,再用破布旧衣将四周塞满,钉上盖子,以免在路上被撞破。

“衿姐儿。”

这里刚把东西收拾好,外面就传来舒氏沙哑的叫声。

夏衿叹息一声,走了出去。看到外面人头攒动,不光舒氏,邵家老老少少所有人都来了。舒氏眼眶红红的,被杨氏搀扶着。步履蹒跚。

“祖父、祖母……”不待大家说话,夏衿就将所有人都叫了一遍,然后道,“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说着,她跪了下去,给祖父母和父母分别磕了一个头。

“衿姐儿。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舒氏流着泪拉着她叮嘱道。

“嗯。娘,我答应你。”夏衿点着头,鼻子酸酸的。

“东西可收拾好了?”邵老太爷问道。

“收拾好了。”夏衿知道不能再耽搁。转头朝人群里扫视一眼,看到菖蒲提着个包袱,已在她身后候着了。不光是她,薄荷也拿着包袱站在那里。

“姑娘。”看到她望过来。薄荷的娘忙道,“让薄荷也跟着您一起去吧。您身边怎么能只有一个丫鬟?拿个东西提个水都不方便。”

“是啊是啊。”薄荷的爹也附和着。

“让菖蒲和薄荷都跟着去。在去边关这段时间。每人的月例提高到二十两银子。”邵老夫人开口道。

在场的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同情菖蒲和薄荷要跟着去送死的,现在都变成了羡慕。他们虽然疼儿女,但二十两银子于他们来说是个大数目,一辈子都攒不了这么多钱。而二十两这还仅仅是一个月的月例。要是两人在边关呆上两三个月。赚个五、六十两银子,一家子都不用愁钱了。

舒氏自接了圣旨,就心如刀绞。惶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才能在不抗旨的情况下。让女儿的情况好过一些。

听到婆婆的话,她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急道:“只要你们忠心护着姑娘,你们的父母什么事都不用做,我给你们养着。”

说着,她从腕上退下两个金镯子,分别塞到菖蒲和薄荷的娘手上:“这是赏你们的。待她们平安护送姑娘回来,我会再赏你们每家二十亩良田,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下人们又是一阵吸气声。能有自由身,还能得到二十亩良田,再加上一个足有三两重的金镯子,几十两银子,会过日子的话,以后两家都能过上殷实的小康生活了。

菖蒲、薄荷愿意跟夏衿去边关,正是出于世仆的忠心。邵老夫人和舒氏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一出,顿时获得两家的感激。两家人一起上前给邵老夫人和舒氏磕了头。

一个下人进来,挤到邵老太爷身边,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衿姐儿,皇上派的护卫都在城门口等着了。东西收拾好的话,咱们就走吧。”邵老太爷知道自己这话会有些不近人情,像是要赶孙女离开似的。但圣旨一下就不能拖延,他还是做了恶人,催着夏衿上路。

“走吧。”夏衿将披风披在身上,朝院门走去。

菖蒲和薄荷赶紧抹干眼泪,指挥其他下人搬上行李,跟着往外走。

岑子曼一肚子不舍,本来想跟夏衿乘一辆车的,但看到舒氏紧紧地拉着夏衿的手,她便识趣的没有跟上,转而上了自己的车。

邵家所有人,连带岑子曼、董岩和一些下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一起将夏衿送到了城门口。

城门处,十几个精壮男子已在那里候着了。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穿着窄袖上衣,样子十分干练,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大概是太后贴心,特地派了个懂功夫的女子来伺候夏衿。

除了他们,苏慕闲也在场,正站在一旁跟邵恒定说话。

夏衿以为他是来送行的,倒也没在意。朝他微一颔首,就指挥邵家的下人将她要带的东西搬上马车。

宫里特意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豪华舒适的给夏衿乘坐,另一辆拉行李。除此之外,还备了几匹马给夏衿换骑。

夏衿是极不喜欢哭哭泣泣的送别场面的,但为了亲人,还是耐着性子跟大家一一告别。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这才上了车,准备启程。

然而在马车徐徐朝前驶去的时候,她透过车窗,却看到苏慕闲也骑着马,跟那些护卫走在一起,这样子不像是送行,倒像是跟着一起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由诧异道。

苏慕闲的职位的御前带刀侍卫,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保镖,工作岗位是在皇帝面前。他前段时间又接了一个盯梢燕王的事,这事也必须在京城做,他没理由一同去边关的。

菖蒲这段时间都在做董方的思想工作,自然知道夏衿在京城时的这段经历,知道苏慕闲想娶她的事情。

听到夏衿的话,她伸头朝窗外张望了一下,捂嘴笑道:“姑娘,苏公子为了你,要一起去边关呢。”

“别瞎说,可能是皇上让他护送我到十里亭,看着我离京再返回复命吧。”夏衿道,将视线从窗口收回来,放下了车帘。(未完待续)r655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听话!

夏衿乘坐的这辆马车,跟以前她坐过的都不同。外面看跟一般的车厢差不多,但坐在里面,却感觉空间很大;前面由两匹高大的骏马拉马,车辆似乎经常特殊制作,加了些防震的手段,整辆车可以跑得很快,却并不感觉颠簸。

因此,马车行驶的速度完全可以跟上骑马奔驰的速度。

大家都跑得很快,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到了十里亭。可队伍并没有像夏衿预料的那般停下来,让苏慕闲代表皇帝说几句话后告辞回去,而是一直向前,奔腾而过。

看着渐渐远去的十里亭,再看看稳稳地骑在马上,跑在护卫队最前面的苏慕闲,夏衿眸子里情绪极为复杂。

她虽然很不想自作多情,但思绪禁不住往那个方向去想:苏慕闲去边关,是因为她么?

然而这一路上,苏慕闲都跑在队伍的最前面,一直没到她马车旁边来,就好像跟她不熟似的。夏衿倒没什么,菖蒲望向他身影的眼神却十分疑惑。

“夏姑娘,前面就是沙陀镇了。咱们中午在那里打尖,给马饮水歇息一下再走。”一直跟在马车旁边的那个中年女子叫道。

这个中年女子叫龙琴,四十出头的年纪,刚刚上路的时候给夏衿做过自我介绍。她镖局出身,武功高强,嫁给了在太子府做侍卫的师兄阮震。在太子做皇帝后,她被阮震举荐到太后身边做女侍卫。这一次,因为夏衿是女子,她和丈夫就被太后选中,一道来护送夏衿。

“好的。”夏衿提高嗓门答应了一声。

没办法,马蹄声和马车的“辘辘”声响成一片。不提高嗓门根本听不见对方说话。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沙陀镇上唯一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龙琴早已下马,在马车前等着了。

看到夏衿下了马车,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惫,而且走路的姿势自如得很,全然不像她想像中的样子。倒是夏衿身后那个微胖一些的侍女。步履蹒跚。显是坐久了马车不舒服,龙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之色:“夏姑娘,看你身体瘦瘦弱弱的。没想到坐这么久的马车,一点不显累。”

夏衿笑了笑:“我看起来瘦,身体却挺好的。”

那些护卫早已下了马,正招呼店小二拿新鲜草料来喂马。苏慕闲和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大汉一边往店里走。一边说着什么。大概是听到了夏衿的声音,苏慕闲转过头来。向夏衿看了一眼,可不待夏衿反应过来,他便又转了回去,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倒是黑脸大汉停住了脚步。对夏衿拱手笑道:“夏姑娘,敝人阮震。”指指龙琴,“是她当家的。我们夫妻俩被太后所派。跟其他兄弟一起来护送姑娘去边关。一路上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只要不耽误行程。我们能办到的,定会为姑娘办理。”

“阮校尉。”夏衿回了一礼。

在古代,“校”为军事编制单位;“尉”为军官。“校尉”即是部队长之意。阮震这大内护卫在朝庭里是正经武职。既不知他具体官职是什么,尊称一声“校尉”总不会错。

果然,这校尉二字一出,阮震就笑了起来,连声道:“不敢。”跟妻子交换了一个眼色。

出行前,他们都担心这位夏家姑娘性子不好,或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对他们颐指气使;或是太过娇弱,一路上难以侍候。

此时虽还刚见面,但看夏衿坐了这么许久马车都没显疲惫,就知她并不娇弱;又对他这粗壮汉子尊称一声“校尉”,可见不是不知礼数之人。阮震的心放下了一半。

他笑道:“为了安全和赶路的需要,咱们这一路上并不在大城歇脚,而是专挑小镇。到了后面人烟稀少,恐怕还要在野外露宿。路上条件艰苦,还望夏姑娘体谅一二。”

“无妨。既是去边关,我自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夏衿道。

“夏姑娘的为人,我等佩服。”如果说阮震刚才的恭敬是客气,此时便已是十二分的真诚。

这酒楼叫做酒楼,其实不过是个小酒馆,并无楼上雅座。龙琴要了个僻静的位置给夏衿主仆坐了,她相陪。阮震和苏慕闲则坐了另外一桌,招呼了菖蒲过去,给夏衿点了些合她胃口的菜。待其他人将马喂好进来,饭菜已上桌了。

因要赶路,大家也不喝酒,匆匆吃过饭,喝了两口茶,便又上路了,骑马的骑马,上车的上车。自始至终,苏慕闲都没有看夏衿一眼,更不用说跟她说话了。

“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呢?装着不认识咱们?”菖蒲平时不是话多的人,从不跟夏衿主动说起僭越的话。但主仆三人整日坐在马车里,都跟闷嘴葫芦似的也不是个事,而且她对苏慕闲这态度实在是好奇,便在回到车里后,问出声来。

“他这也是为我好,免得被人说闲话。”夏衿倒是挺明白苏慕闲的用意。

就算他做的是跟阮震等人一样的宫中侍卫,但依他武安候爷的地位,自是不必领这么一趟危险差事。如今主动领了差事,再跟她显得很熟络的样子,两人一没婚约二不是亲戚,定然会惹来大家的非议。

倒不如像现在这般,装出不熟的样子,避些嫌疑。

阮震似乎对这一条路线极熟。何处该歇息,何处该加快行程,都安排得极合理。这一队人马除了苏慕闲外,似乎都是他的手下,十分听他的话,一路行来,队伍倒没出什么问题。

夏衿在行路方面自不必说,那次被急召上京日夜兼程都没叫过一声苦。如今坐在马车里,想坐想卧都随意,她根本就不觉得辛苦。菖蒲也还好,到底是练了一段时间功夫。倒是薄荷开始有些难受。好在她身体壮实,能吃能睡。几天后就慢慢适应了这种节奏,没再觉得难受。

阮震试走了两天,见夏衿没叫苦,便加快了行程。四、五天后,他们就将繁华世界抛在了身后,路上的风景渐渐荒凉起来。

这天天将黑时,阮震终于找到了一家人家歇脚。在夏衿等人用润了一点水的布巾擦了一把脸和手之后。主人家端了食物进来。放到桌上。

“笋子?”薄荷看到盘子里热腾腾的炒菜,惊喜地叫道。

“这里怎么会有笋子?”菖蒲满脸诧异。

不怪她诧异,实在是这地界越走越荒芜。风沙满天,绿色植物都少。她们有两天都没吃蔬菜了。竹笋……她都怀疑这里的居民有没有见过竹子。

两人正疑惑着,就听房门一响,龙琴走了进来。对夏衿笑道,“苏公子倒是个细心人。知道这边蔬菜少。倒带了些腌菜和菜干过来。这竹笋,还是他请教了别人,用了个方法保存好带来的。听我说夏姑娘味口不好,他才想起自己带了菜干。叫主家做了给你尝尝。”

菖蒲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衿一眼。

苏慕闲这哪里是带给他自己吃的?分明是担心自家姑娘受不住这边以肉食为主的饮食习惯,专门给她带的。否则。带些萝卜干、豆角干或是笋干之类的东西多好,何必想方设法。将新鲜的笋竹做了盐笋带来?夏衿可是最喜欢笋子那清脆的口感和它鲜爽的味道。

“这怎么好意思?苏公子也带得不多罢?我们这一吃,他就没了。”苏慕闲既然要避嫌,夏衿自然要配合,也装作跟他不熟的样子。

“嗨,他们男人无肉不欢。我看苏公子吃肉吃得欢实着呢。你也别客气,他既让人做了送来,你就吃罢。”龙琴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替我谢谢他。”夏衿又邀请道,“坐下一起吃吧。”

“不了,我早年跟我父亲跑镖,常来这边,吃得惯这边的东西。我去外面跟他们一起吃。”龙琴说着,退了出去。

苏慕闲骑着马,带的东西自然不多,这笋子就炒了那么一小碟,不光是龙琴,便是菖蒲和薄荷都死活不肯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隔上一两天,苏慕闲就会拿出些好东西,或是蘑菇,或是木耳,或是萝卜和笋干,要不就是一小碗白米让主家熬粥,变着花样地给夏衿改善伙食。

虽然行走了十几天他都没跟夏衿说一句话,但这份体贴与关心,却比任何的情话都要让夏衿感动。

她因本事高,在别人眼里,从来就是彪悍能干的代名词。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是她照顾别人多一些,很少需要别人的照顾。现在忽然被人如此周道体贴地关心着,她那颗被包裹得十分坚实的心,渐渐柔软了下来,望向苏慕闲那张因消瘦越*廓分明、胡子拉碴英俊脸庞的目光,也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大概是得了太后的吩附,阮震担心夏衿路上生病,倒误了大事,所以情况虽然紧急,他却不敢日夜兼程,在行程上安排得张驰有度。这一路走了一个月零五天,他们终于到达了第一个疫区。

之所以说是第一个疫区,是因为这里是第一次发现有士兵得病的地方。发现医治不了,而且还有蔓延的迹象后,宣平候下令大军前行,将得病的士兵和随行军医留在此处。可走了几日后发现军队里又有人生病,只得再留下人来,形成了第二疫区。如此一路走一路留,到现在已有七个疫区了。得病和留下照顾的士兵高达一两千人。

“我先派人去看过,如果还有活人,再回来告诉你。”阮震沉声对夏衿道,吩咐了一个护卫,快马去疫区打探。

不一会儿,护卫回来道:“没、没活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怎么?死去的人没埋葬吗?”夏衿皱眉问道。

护卫摇了摇头。

夏衿转头对菖蒲道:“把口罩、罩衣、手套、帽子和鞋套拿过来,每人分发一份。”

菖蒲赶紧去了后面马车里,将东西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阮震问道。

“那些尸体如果不及时掩埋,极容易引起大瘟疫。”夏衿说着,也不解释菖蒲拿出来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手脚麻利地把它们都穿上戴上。除了一双眼睛外,其余部位都被包裹在了布料里。

“像我这样穿戴上,去把疫区打扫干净。”她道。

护卫们虽然没有打过仗,却也知道尸体要及时处理的道理。宣平候带着大军一路前行,被瘟疫的阴影笼罩,边关又告急,自然没空再派人回来看看这些人还活着没有。而那些被皇帝送过来的御医,看到这里没活人后或是恐惧,或是掂着下一疫区的活人,所以也没处理就急急离去。附近的居民远远避开犹恐不及,自然不会靠近这里,以免沾染上疫病,因此这里竟然成了人间地狱,一时无人帮着收尸。

看到夏衿表情冷峻,面色正常,而且还说出这样一番话,准备的东西如此齐全,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要做这些事,那些护卫们都面面相觑,表情十分古怪。

不过大家都没再废话,接过菖蒲手里的东西,照着夏衿的样子穿戴起来。

霍乱是经口感染的疾病,被污染的水和食物是常见的传播媒介,并不会通过空气进行传播。夏衿当初做口罩这些东西,便想到今天这种情形:霍乱发病时会吐泄,病期污物甚多。无论是面对活着的病患,还是如今这种情况,戴上口罩心里会好受许多。

看到大家都穿戴上了,夏衿转过头来,对菖蒲和薄荷道:“你们留在此处看守东西。”

“姑娘……”菖蒲刚想说话,就被夏衿严厉喝止:“听话!”

看到夏衿目光冷峻,菖蒲咬了咬唇,不敢再说话。

“走吧。”夏衿率先疫区走去。

“夏姑娘。”阮震却叫住了她,“你是皇上派来的郎中,要去别的疫区救活人的。这些脏活累活让我们去干就行了,你在这里歇着吧。”

夏衿眉头一皱就要反驳,却听一声喝斥:“听话!”转眼一看,却是苏慕闲皱着眉头,口罩之上,那双俊朗的眼眸十分严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交谈

“……”夏衿看着苏慕闲,眯起眼睛,心里涌起十分古怪的感觉。

这家伙,越来越能耐了哈,竟然敢吼她了。

不过她此时心里不光不觉得愠怒,反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不是她犯贱,喜欢被人吼,实因为苏慕闲吼她是关心她。而且,他这样子很“man‘。比起刚认识时的小白模样,她更喜欢这样的苏慕闲。

这一个多月来,这个二十来人的队伍,名义上是阮震为队长,但从阮震和其余护卫对苏慕闲的态度来看,实际的掌控人是苏慕闲。

苏慕闲既出声,夏衿就不能不在人前给他面子。

她停住脚步道:“那行吧,你们注意些。如果能找到干柴或牛粪,最好把尸体烧掉;找不到的话就埋得深一些,一定要远离水源。处理完尸体,将你们身上刚穿戴的东西都烧掉。”

苏慕闲点点头:“我记住了。”又转头对龙琴道,“嫂子你也留下吧。这种事,给我们男人做就行了,你留在此处保护夏姑娘。”

龙琴看了丈夫一眼,点了点头,嘱咐道:“那你们小心些,千万记着夏姑娘的话。”

苏慕闲微一颔首,对其他人一挥手:“走。”走到马前翻身上马,率先策马朝疫区方向奔去。

其他人赶紧跟上。

看到自家姑娘不用去,菖蒲和薄荷都大松一口气。

她们作为夏衿的贴身丫鬟,原则上是夏衿走到哪里她们就应该跟到哪里。但跟着夏衿去埋尸体。实在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能力。如果主仆三人都不用去,再好不过了。

夏衿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这一片都是黄土沙砾,植被稀少,不光找不到柴,因为不长草也没办法蓄养牛羊,牛粪也没看到。

她对菖蒲和薄荷道:“把车后的牛粪拿些来,再将锅架上,我熬些药汤,等他们回来时好喝。”

他们这次出来。一辆车拉人。还有一辆车拉了夏衿准备的草药、医疗用具、水和帐篷。空余的几匹马一是用来换乘,二是驮一些行李,并无多余的马匹、车辆载运多余的生活用品。一般来说,他们在路途上能遇上人家。就用金银换食宿;遇不上人家。就只能啃干粮、住帐篷。因为越往前走。水就越稀缺,夏衿已有十天没洗澡了。即便是洗脸洗手,都成了一种奢侈。

而这些牛粪。也成了稀缺之物。虽然沿途偶尔也有干牛粪,但为了赶路,一路上他们并不会停下来捡,也不可能增加载重量。只是在每次休息的时候,遇上牛粪就捡一些带着,用于晚上路宿时,能烧一口热水送干粮。

但此时要去烧埋尸体,无论如何都得烧一些水和汤药,好让他们回来洗手洗脸,并喝上一碗汤药预防被传染上疾病。霍乱虽不通过空气传播,但在这白天仍然气温很高的地方,放了一个月的尸体会让人传染上许多病症。

龙琴卷起袖子:“我去搬锅。”

四个女子忙碌了半个时辰,终于把水烧好,再俨俨地熬了一锅汤药,等着男人们回来。

男人们去的时候是中午时分,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傍晚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便是经历丰富的阮震也不例外。

苏慕闲不待夏衿问话,就主动道:“找不到干柴或牛粪,我们找个远离水源的土丘,挖了两丈多的深坑,将尸体埋了,又做了标志。我看过了,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那处离大路也比较远。离开时我让他们把罩衣等物都烧掉了。”

夏衿点了点头。

本来尸体要烧掉,那处地方也应该彻底消毒,起码用石灰洒上一遍。但现在条件有限,这些根本没办法做到。

逐一将他们打算了一遍,看到大家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外,似乎都还干净,可见都老老实实地穿戴了夏衿发放的衣物做事的。

夏衿很满意,让菖蒲和薄荷打上水来,招呼大家:“都过来洗脸洗手。”

两个丫鬟用盆子装了水,也不让他们在里面洗,而是让他们半蹲着,淋着让他们接水洗脸洗手。洗完之后,夏衿和龙琴已奉上汤药,一人一碗,看着他们喝了,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还是往前几十里再歇息吧。”夏衿提议道。

那些汉子看见过疫区里让人难受的情形,恨不得离这里越远越好,夏衿的提议自然得到大家的附和。

收拾好东西,大家又往前走,直到天黑得看不清道路上,这才停下来支帐篷吃饭休息。

这一个多月来,顾及着夏衿的清誉,除了龙琴,其他人无论是吃饭聊天都不往夏衿这边凑。夏衿前世都是在男人堆里混的,在外面执行任务,面临生死和极度的疲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之别?这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的生活,让夏衿仿佛回到了前世。她其实挺享受这种辛苦的,丝毫不觉得苦,而且也愿意跟这些汉子们无拘无束的说话聊天。但她邵将军家小姐的身份,让大家在她面前拘谨得很。她过去跟大伙搭过两次话,感觉大家瞬间冷场,她就再不往这些人面前凑了。

苏慕闲跟着那些人在一起,这一路来也没找夏衿说过话。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在吃干粮的时候,他走了过来,坐到了夏衿身边。

夏衿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苏慕闲却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今天我们数了数,死在那里的,有一百三十二人。那场面……”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我们去的所有人都吐了,吐得直不起腰来。我当时很庆幸,没让你去。”

他转过头来,看向夏衿:“我知道你很能干,跟一般女子不一样。但你是为救人而来的,你需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救别人。”

夏衿点点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放心,我不会一意孤行的。不需要我上的地方,我不会逞能。但你别忘了,我是郎中,像今天这种情形如何处理,我比你更有发言权。以后遇上什么事,你先找我商量后再行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同行

苏慕闲满意地点点头。

别人不了解,但他知道夏衿的个性。她太有主见,不是能让别人随意差使、愿意听别人指挥的人。

但同时她又有很大的优点,特别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上,从不僭越,不该她说话的时候,她从不出头声张。识时务、知进退,让她即便身处比她地位高更有权势的人中间,也能游刃有余,获得大家的欣赏与尊敬。

这是苏慕闲特别感慨的一点。他从单纯的寺庙走出来,投入到了充满尔虞我诈的朝庭纷争里,所采取的处世手段,大部分学自夏衿。而唯有实践过,他才知道,要做到在权贵中游曳而不被践踏,何其难也。

“我知道在这方面你比我懂,也相信你面对它时不会像一般女子那么害怕。但有我在不是吗?你把它交给我,让我去为你做。”苏慕闲转过脸来,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夏衿凝视着他,脸上慢慢绽开了一个笑容,点头应道:“好。”

见夏衿没有拒绝自己,苏慕闲也高兴地咧开了嘴,英俊却沧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他十足的男子汉气韵里透出一丝纯净的孩子气,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显露在一张脸上,竟然十分和谐和迷人,让夏衿的心为之一动。

她经历的黑暗面太多,最能让她放松和信赖的是纯真;但同时她又有着小女人的心态,希望能终身相依的男人能给她坚实的依靠。而此时苏慕闲极力用自己日日丰满的羽翼将她包裹的保护姿态,和他面对她时从不设防的纯净,深深地拔动了她隐藏在心底里的那根弦。

这简单的对话之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话。在这荒凉的地方。夹杂着细沙的风时不时地拂过脸颊,一堆用牛粪燃烧起来忽明忽暗的火烬前,默默在坐在彼此旁边,两人都觉得异常的舒坦与安宁。

“苏大人呢……”几米之外的帐篷前传来隐约的问话。

“有人找我,我过去了。”苏慕闲深深看了夏衿一眼,明明满眼的舍不得,可还是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砾。转过头来叮嘱夏衿:“早点睡。”说着迈开步子。朝那边走去。

他本来就很高,足有一米八的个儿。近段时间在马背上驰骋,极大的锻炼了自己。身材愈发的精壮。长腿有力而有节奏感地朝前走着,被火烬照映着的背影越发的显得挺拔和高大。

夏衿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

看到过第一疫区的惨状,这个二十来人的小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气氛总有说不出的沉闷。前面的风景越来越荒凉,走了三、四天了。都没见到人家。队伍里所带的水几乎要用完了,干粮也渐渐见底,要不是有阮震这个跑过两次边关的老人在,知道他心中有数。队伍现在恐怕要被恐慌情绪所笼罩。

“再走两天,大概就到第二疫区了。”阮震望着漫天黄沙,沉声道。

这一路的情形。哪里有生病的士兵,在宣平候递给皇上的折子里有详细的说明。阮震对这条路熟悉。所以能估计得到疫区的具体位置。

刚把情绪稍微缓过来一些的队伍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大家望向前方,表情沉重。

第一疫区没有活人,第二疫区呢?

他们不知道该盼着有人活着,还没希望这里也跟前面一样沉寂。因为即便有人活着,也绝不会给人带来希望。有时候,受病痛折腾的活着,比死去更加痛苦。

苏慕闲转过头来,跟坐在车窗旁边的夏衿对视了一眼。他眼神很复杂,像是给夏衿力量,又像是想从夏衿这里汲取力量。不过只这一眼,他的眼眸就沉稳下来,飘浮的迷茫、恐惧与担心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坚毅与执着。

他对大家高喝一声:“走。”双腿一夹,策马跑在了前面。

队伍的人精神一震,也跟着他策马奔驰。

两天后,一行人停在了第二疫区附近。

这一次,阮震派了另外一人去打探。没多久,那人白着脸回来了,摇着头禀报道:“没有活人。不过……”他停了停,“有些人似乎刚死没多久。”

队伍里所有人的心都沉甸甸的,牵马伫立在风尘弥漫的荒野里。

“走吧。”穿戴好防护衣物的苏慕闲翻身上马,“夏姑娘主仆和龙嫂子留下。”

夏衿点了点头。

男人对于年轻姑娘,天生就有保护欲。而且上次从疫区回来,有热水洗脸洗手,还能喝上一碗让人安心的药,过后大家都没出现让人担心的生病迹象。所以对于苏慕闲这一决定,大家不光没有意见,而且恐惧的心理忽然就得到了舒缓,不再犹豫,一起翻身上马,跟着苏慕闲往疫区跑去。

夏衿的存在,让大家都有了安全感。有了她做的防护衣物,有了她熬的汤药,大家相信,不管在疫区里碰到什么,他们都能免除被传染上疾病。

大家走后,夏衿让菖蒲拿出水和草药,开始熬药。

虽然现在所剩的水不多,大家每日也就是润润嘴唇,晚上也没有多余的牛粪来升篝火,但熬药用的水和牛粪,他们还是留了下来,为的就是疫区时保命用。

这一次苏慕闲他们在疫区没有上次呆的久,只一个半时辰,就回来了。大概是有过上次的经历,神经粗大了些,大家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但情绪却比上次还要凝重和低落,默默净了手脸,喝过汤药,然后一语不发地上路,没有一个人说话。

苏慕闲一反平时的佯装疏离,骑马走在夏衿的马车旁边。

夏衿掀帘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看这边,更没有交谈的兴趣,便又把布帘放了下来——风沙实在太大。

然而下一刻。她就眉头一皱,将布帘再次拉开,对苏慕闲道:“后面有人骑马过来了,大概有七、八个人。”

苏慕闲愣了一愣,转头朝来路看去。

四周除了他们一行人,就是荒凉的戈壁和漫天的风沙,再没有别的动静。

但他深知夏衿的本事。也深知夏衿的性格。夏衿说有人来了。就一定有人来了。

他想了想,扬声对大家道:“有大概七、八个人骑马过来了。虽说人少,但大家还得提高警惕。别因大意丢了性命。”

哪怕这条路上原来还有商人,也因为大战在即,停止了走商。如今平白无故冒出些人来,他们又深负护送夏衿的重任。自然该保持警惕。

大家听了,赶紧也四处张望。两边路上都没看到人。凝神细听,也没听到马蹄声,队伍里武功较为高强的阮震皱了皱眉,扬声问道:“苏大人。你听到马蹄声了?”

他自恃武功跟苏慕闲差不多,没理由他连马蹄声都没听到,苏慕闲不光听到了。还能辨认出有七、八个人。

“是的。”苏慕闲并不否认。

他官职比阮震高,又是在御前行走。阮震虽说对他很恭敬。一路上也唯他马首是瞻。但一旦遇上危险,阮震自恃对敌的经验丰富,恐怕不会听他的。而在苏慕闲看来,阮震的本事再高,也高不过夏衿去。整个队伍应该听夏衿的命令才对。此时他树立了威信,一旦遇上什么事,他就可以代夏衿发号施令。

他应了这一声,又叮嘱道:“大家心里做好防备,外表放轻松些。如果来者是歹人,也能让他们露出马脚。”

护卫们大部分都立刻答应一声:“是。”有四、五个则迟疑了一下,看了阮震一眼,见大家都应了,这才跟着应了一声。

苏慕闲看这情形,心里暗叫:“果然如此。”

不过他也没生气。要做一个队伍的首领,就得拿真本事说话。他现在论本事比不上夏衿,论威信不如阮震。大家不服他,实属正常。

他半眯起眼,运起功力,凝神仔细地听着后面的动静。

“马蹄声!”不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他立刻看了阮震一眼,见阮震也是一脸凝重,似乎也在倾耳细听,但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还没听到马蹄声。

苏慕闲的心稍稍放松了些。他虽然比不上夏衿的本事,但至少比阮震稍微强些。

过了几息功夫,阮震想必也听到马蹄声了。他骇然地抬起头来,朝苏慕闲看来:“果然有人来了。”

他转过头,朝后面看去。过了一会儿,他们刚刚走过的道路上果然出现了几个黑点,黑点来得很快,渐渐地能让人辨清楚人数了。阮震默然一数,又惊骇地转过头来看了苏慕闲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后面骑马而来的人,不多不少,正好七个半。之所以说是七个半,是因为马有八匹,而骑马的人只有七个。

苏慕闲却无暇再去看阮震的脸色。他此时脸朝着前方,貌似悠闲,实则已全神贯注,仔细听着马蹄踏在地上的数量。而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终于用夏衿教他的方法,从马蹄声中辨认出了骑马的人数。

那些人渐渐近了,看到了他们,为首的那人似乎一喜,快马加鞭,赶了上来,然后在马上抱拳道:“在下巴哈尔,各位有礼了。”

如果是平时,阮震早就上前答话了。可这会子他却没有动弹,骑在马上,等着苏慕闲说话:这就等于默认了苏慕闲首领的地位。

苏慕闲见状,只得也抱拳回礼:“在下苏慕闲,兄台。”

大家也跟着抱了抱拳,不过都没有说话。

巴哈尔笑了起来,露也一口白牙:“兄弟是走商的,两个月前运货去了京城。听闻打仗,本想在京城呆到战争结束再回来的。无奈家中有生病的老父,便想往回赶。不料这一路竟然荒凉成了这样,沿途的人家都搬走了。前面就是魔鬼城。我们想跟你们结个伴,这才紧赶慢赶追了上来。不知各位是否愿意跟我们结伴而行?”

沿途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阮震在空闲的时候也跟大家谈论过。这魔鬼城是一座荒芜的古城,有一半都埋在了地底下。借着这个可遮掩的地形,常有劫匪在那里落脚藏身,打劫过往客商。但因为那里有泉水和绿洲,是客商们补给之地,大家都绕不过去。又因劫匪人数不多,大家结伴同行就能避免打劫,一来二去就成了惯例。

苏慕闲似乎被风沙吹得不舒服,伸手挡了一下脸,借着这个动作,他不着痕迹地朝夏衿这边瞥了一眼。

夏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没问题。我们正担心人少,不好过魔鬼城呢。”苏慕闲答应了下来。

阮震仔细地打量着巴哈尔等人。只见巴哈尔四十来岁年纪,深目高鼻多须,典型的边关人长相。其余人都是二、三十岁年纪,三个跟巴哈尔同族,还有两人则是汉人长相。值得一提的是,这群人中还有个女子,蒙着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和年纪。但从服饰上来看,这女人应该是个汉人。

“走罢。”阮震道,“再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睡上一夜,明早一早起来赶路,争取在中午的时候过魔鬼城。”

既然苏慕闲答应了,阮震也没提出反对意见,护卫队的人自然没人多话。大家答应一声,策马继续往前走。

而那个女人骑着马走到夏衿的马车旁,掀开了自己的面纱,朝车窗里看了过来,结果正对上夏衿的目光。她连忙笑了一笑,开口搭讪道:“你也去边关呀?”

从露出来的白皙肌肤和姣好面庞来看,这是个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年纪跟夏衿相仿。

夏衿亦冲她一笑:“是啊。”又打量了一下她座下的马儿,“你很厉害,会骑马。”

那女子得意起来,拍拍自己的坐骑:“我十岁就学骑马了。这匹马是我十三岁生辰时我爹送我的生辰礼,跟了我两年了。”

两个年轻女孩子,就这样一人在车内,一人在车外地聊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厉害

夏衿在这边跟那个叫陈玉莹的女孩子聊着,那边男人们也跟巴哈尔等人也说着话,彼此试探对方。聊了一阵,大家就一起上路。

到了晚上,大家找了一个风沙比较小的地方落脚。

那个陈玉莹的女孩子一直跟夏衿主仆几人呆在一起。苏慕闲往这边望了两次,想要跟夏衿通通气。但顾忌着陈玉莹,他都没有过来。

夏衿见状,看了陈玉莹一眼,眼睛里的寒芒一闪而过。不过表面上,她仍然十分好脾气地跟陈玉莹周旋,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更没有理会菖蒲递过来、让她注意苏慕闲的眼色。

两拔人马虽然谈笑晏晏,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但晚饭却仍然各吃各所带的干粮,即便是水,也是喝自己带的,防犯之心甚重。

啃着干涩的大饼,苏慕闲的目光又朝夏衿这边瞥了过来。这一回夏衿没有避开他,而是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苏慕闲扫了陈玉莹一眼,没有再朝这边张望。

吃过饭,大家都开始搭帐篷。

按理说,再怎么觉得对方像好人,在外面行走,都应该时刻保持警惕才对。到了晚上,巴哈尔等人就应该自已人聚集在一起搭帐篷,离苏慕闲他们远些才是正理。却不想巴哈尔跟阮震谈笑之下似乎一见如故,帐篷就搭在了他的旁边;其他几人也是如此,陈玉莹的帐篷也搭在了夏衿旁边。

这一下,宫里的这些护卫神情就有些不对了。他们时不时地转头看看苏慕闲,似乎在等他下令出手将这些人擒下。

然而苏慕闲从夏衿那隐晦的手势上得了暗示,并未有任何表示,只跟巴哈尔商量:“晚上你们派人守夜么?我们会叫人起来轮流守夜。”

在这种荒野里过夜。守夜是必须的。平时苏慕闲他们这些男人,都会轮流守夜,一个人一个时辰。

巴哈尔点点头:“自然。”说着,提高嗓门,把晚上守夜的人一一点了一遍,他自己则安排在了第一个。

安排好守夜的人后,大家就分头躺下了。

一天天地在马背上颠簸。大家都疲惫到了极点。几乎是一躺下。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夏衿她们几个女子的帐篷离男人们有四、五米远的距离。夏衿躺下后,静听外面的动静。陈玉莹那里一躺下就再没动静,似乎很快就睡着了。但她的呼吸声极没规律。一轻一重并不均匀。然而一盏茶功夫后,她呼吸的频率就变慢了,远处的呼噜声也变得十分有规律。夏衿冷然一笑,右手一撑。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此时不光帐篷里的人睡着了,便是守夜的两个人:一个是苏慕闲。一个是巴哈尔,都已躺在了火堆旁,不省人事。

夏衿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凑到苏慕闲鼻子下面晃了一晃。

不一会儿,苏慕闲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夏衿,他一个激凌。从地上爬了起来。待看清楚四周除了呼噜声,一片寂静。大家都沉迷在熟睡中。他转过头来,问夏衿:“都晕过去了?”

夏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阮震所在的帐篷,用小瓷瓶里的药将阮震给唤醒了。唤醒阮震后,她并未停止,再将自己这边的护卫一个个唤醒。

“夏姑娘,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阮震晃动着脑袋,看着手下一个个摇摇晃晃地坐帐篷里出来,指着倒在地上的巴哈尔问道。

他是老江湖了,又有苏慕闲之前的提醒,自然发现巴哈尔这群人有很多不对的地方。但这群人虽说只有七个人,但个个身强力壮,身上似乎也有功夫,功夫还不弱的样子。想要拿下他们,自己这边没有个伤亡怕是做不到。

为了心里那一点怀疑,就让自己这方有伤亡,太不划算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个队伍有夏衿这么一个重点保护对象。她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边关那十几万人能不能活下去,可全指望着她了。

所以,阮震一直没敢轻举妄动。

却不想,这眼睛一闭一睁一顿饭不到的功夫,问题就被夏衿解决了。

夏衿将最后一个人救醒,指了指在暗夜里闪烁着红光的火堆:“我在牛粪里加了点迷药。”

“嘶……”阮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前他根本就没把郎中放在眼里,因为他身强力壮,从不生病。可夏衿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郎中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举手抬足之间,他们就能杀人于无形!

夏衿的本事,教了七、八成给苏慕闲。这边夏衿忙着将大家救醒,苏慕闲早已将巴哈尔倒在地上的身体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行李上了。

“苏大人,您这是……”护卫队一个汉子开口问道。

苏慕闲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夏衿。

夏衿不用他开口,走了过来将小瓷瓶放到了巴哈尔的鼻子下面。

“夏、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大汉急了,“他功夫不弱,把他弄醒,怕是有麻烦。”

可话已经说迟了。他话声刚落,巴哈尔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汉“当啷”一声,就想将刀架到巴哈尔的脖子上,却被苏慕闲一剑挡开:“别添乱。”

大汉还要再说话,阮震已走过来了,阻止他道:“别闹,夏姑娘这样做,自有道理。”

如果说,这一路护送夏衿到边关,他心里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宫里那么多御医,民间也有各种名医,夏衿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比他们强——以他的身份,还不到能知晓夏衿治好了皇帝盅病的事。可这会子,他对夏衿的佩服,就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能识破巴哈尔等人的身份,并且当机立断,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牛粪里放迷药,这份胆识和本领,他活了三、四十年,还从没遇到过。

苏慕闲转头看了夏衿一眼,见她微微颔首,便不再犹豫,从怀里拿出一个玉佩来,在巴哈尔眼前晃来晃去。

巴哈尔刚从迷药中醒来,头还晕呼呼的不知所以,被苏慕闲这东西在眼前一晃,眼睛里都快要出现蚊香圈了,不一会儿神情就变得呆滞起来。(未完待续)r466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是她?

阮震见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苏慕闲这是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苏慕闲就问话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巴哈尔,边城人。”巴哈尔表情呆滞地答道。

苏慕闲皱了皱眉,看了夏衿一眼。

他这催眠术自然也是学自夏衿,以前也找几个人试过。但并不是百分百的成功。遇上那些意志比较坚定的,他这催眠术就会失败。不像夏衿,几乎能百分百地催眠。这自然是跟他对催眠术的掌控程度有关。

夏衿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苏慕闲对巴哈尔的催眠是成功的,只不过巴哈尔用的是真名,同时也是边城人而已。不过这也不奇怪,最高明的谎言就是大部分实话里夹杂着小部分谎言,这样才显得真实可信。

得到夏衿的认可,苏慕闲心里一松,继续问道:“你们跟上我们是想干什么?”

巴哈尔明显迟疑了一下。

看到这下迟疑,苏慕闲的心越发安定:意志力强的人,平时就会告诫自己不可将秘密泄露给他人。这迟疑的过程就是他在催眠时生出的一种下意识的抵抗。

他立刻改变声调,让声音变得更为低沉:“你们跟上我们是想做什么?”

巴哈尔的嘴嚅动了一下,道:“想把你们杀掉。”

站在旁边带着一丝不以为意的阮震,表情渐渐地凝重起来。他不自觉地走近了半步,眼睛紧紧盯住了巴哈尔的脸,生怕听漏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苏慕闲又用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问道:“只有你们七个吗?没别人了?”

巴哈尔又迟疑了一下。不过这一回他很快就回答了问题:“不止七个。还有二十个人会跟我们里应外合。”

“你们约定在什么时候动手?”

“子时。”

听到这两个字,大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滴漏——因为晚上人轮值。所以他们从京城里带了个铜壶滴漏,此时就放在火堆旁边。

看清楚滴漏上的水位停在“亥时”过一点的刻度上,大家大松了一口气。

苏慕闲又转过头去问:“谁指使你们来的?”

这一回,巴哈尔明显想要反抗。他将头抬了抬,呆滞的眼神也动了动。苏慕闲见状,连忙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可这一回,巴哈尔没有像上次那样被苏慕闲诱惑。他的头越来越歪。眼神斜斜地似乎想要看清楚苏慕闲的脸似的。苏慕闲连忙将那块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很快,巴哈尔安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刚才的呆滞状。

“谁指使你们来的?”苏慕闲再次提问。

巴哈尔盯着那晃来晃去的玉佩。好一会儿,才呆呆地道:“嘉宁郡主。”

这四个字,让阮震很是意外。

他虽然属于皇宫外围护卫,只因为人可靠。又对边关这条线路极为熟悉,才被选中来护送夏衿。对于燕王试图谋反篡位。他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过,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力。

明眼人都能看出,如今朝中应该有一股潜伏的势力在暗中捣鬼,前有皇帝的一场病。中有边关告急,后大军中突如其来的瘟疫。途中有人前来阻止夏衿到军中救治生病的士卒,这再正常不过了。他们护送夏衿的意义就在此。而且他们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如今人来了,这没错。但主使者好歹是朝中的某个王公大臣或北凉国国主之类吧?怎么变成了个娇横郡主?这节奏完全不对啊!

苏慕闲抬起头来,跟夏衿对视一眼,又接着问道:“她有没有说,我们这一群人,谁一定要死?”

意志的壁垒一旦被攻破,巴哈尔就再也没有半点抵抗之心,很顺从地道:“你们队里那位夏姑娘。”

阮震倏地看向了夏衿。

安以珊对苏慕闲的痴迷,在京城里并不是秘密,阮震自然也听说过一些。如今安以珊竟然派人来追杀夏衿,这是……为了苏慕闲争风吃醋?可这一路行来,苏慕闲和夏衿话都没多说几句,完全不像彼此有情啊?

这念头一出,他就皱皱眉:事情,真如他想的这般简单?那嘉宁郡主再不懂事,也应该知道阻止夏衿去救治大军是什么罪吧?皇室人家出来的人,有谁会愚蠢得如此没脑子?

思忖之下,阮震惊异地发现夏衿听到这话,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这位夏姑娘,也不是简单人物啊!”阮震的认知再一次被冲击。

被皇帝亲自接见,授以护送夏衿的重任。即便苏慕闲在宫是的地位比他高,还是位候爷,他也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在队伍中的领导地位。毕竟他年纪大,资历深,对这一路情况熟悉,而且武功似乎也是最厉害的。苏慕闲随队而行,要不就是皇帝不放心,叫他来监督自己,要不就是这位勋贵子弟想要历练历练。他并不认为苏慕闲有什么真本事。

结果这一路来,苏慕闲表现出来的本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光是很早就能听出远处的马蹄声,而且还会这么一手奇怪的本事,能让人不知不觉将心里最大的秘密说出来,这让阮震震惊之余,心底一阵发寒。

苏慕闲虽说跟他没有什么利害冲突,但有这么一个行事诡异、本领深不可测的人在身边,总让人不放心,觉得自己的命运不在掌控之中。

如果只是苏慕闲这样倒也罢了。毕竟这是皇上钦点之人,有几分本事也不足为奇。可这位夏姑娘,平日里沉默寡言,安静得常常让人遗忘她的存在;身体似乎也单薄,即便走了一个多月,有十来天没水沐浴,她依然衣着整洁、表情闲适、举止优雅,就仿佛她是出来踏青一般,不见半点狼狈疲态。就这么一个仿若大家闺秀一般的女子,举手抬足之间,就下毒于无型,把一群强壮汉子给迷晕了。要是她有歹心,趁着大家晕迷的当口,直接将大家的脑袋割下来,或是将毒药塞进大家嘴里,恐怕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现在,知道郡主派来杀手,目标直指于她,她竟然面不改色,比阮震这心思沉稳、经历丰富的人还要镇定几分,这实在是让阮震受不了。

苏慕闲一听指使者是安以珊,就知道了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不用想,这件事的幕后黑手自然是燕王。他打着安以珊旗号,只不过想在在巴哈尔等人失败、被活捉之后有个脱身的理由。安以珊喜欢苏慕闲,全城皆知。这一次苏慕闲来边关,她误认为是为了夏衿,派人来杀她,也说得过去。

这种因小女儿吃醋而做出来的错事,皇帝即便暴怒,也不好把安以珊杀了,最多做些惩戒便罢,伤不了燕王半分根本。

苏慕闲继续问道:“大军里蔓延的瘟疫,是不是也是你们捣的鬼?”

巴哈尔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不知道。”

接着苏慕闲又问了几个问题,试图让巴哈尔吐露出对燕王不利的证据来,然而燕王能坐在亲王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不光活得好好的,还生了一大堆的孩子,别的且不说,光是谨慎二字就值得称道。巴哈尔这一拔人,目的十分简单和明确,就是杀掉夏衿。

末了,苏慕闲只得问到他自己头上:“郡主有没有吩咐过,叫你们怎么处置我?”

“捉活的。”巴哈尔吐出三个字。

苏慕闲转过头来,看了夏衿一眼,然后对阮震道:“我们还要往前走,这些人不能留。将巴哈尔留下做个证据就可以了,其余人……”他做了个砍脑袋的手势,然后问道,“阮大人,你的意见呢?”

阮震此时唯有伏首听命的份。他抬起手拱了拱:“但凭苏大人吩咐。”

苏慕闲的目光落到了夏衿脸上:“夏姑娘手上有没有能让巴哈尔一路晕迷的药?”

夏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七八个药瓶,从里面选了一个,交给阮震:“这是火堆里迷药的解药,差不多到子时的时候,你让大伙儿将药含在嘴里,然后在帐篷里装睡。我会在火里加上份量比较足的迷药,偷袭者来了,不待动手他们就会晕过去,束手就擒。”

阮震大喜。

子时偷袭者毕竟有二十个人,人数跟他们一样。照巴哈尔这些人身上的功夫来看,偷袭者也弱不到哪里去。即使他们有准备,到时候拼杀起来,他们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就算抵挡得住,也必然会有伤亡。

如今能刀不刃血的将敌人拿下,那再好不过了。

他直起身来,对夏衿恭敬地作了个揖:“多谢夏姑娘。”

夏衿摆了摆手,转身往她所住的帐篷走去。

菖蒲和薄荷担心地望着这边已多时了。

“走罢,进去睡觉。”她将两个丫鬟往帐篷里拉。

接下来的血腥场面,还是不要让两个丫鬟看见的好。

阮震做事倒也靠谱,为了不让此地有血腥味,从而引起偷袭者的警惕,他让手下的护卫们将除巴哈尔以后的其他人拖到远处,直接用绳子勒死,没让一滴血撒出来。

“夏姑娘,那陈玉莹……”龙琴在帐篷外面问夏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信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夏衿可不是心软之人。那陈玉莹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夏衿警醒破了奸人计谋,如今死的就是她了。陈玉莹此来的目的是要她的命,她不可能反放陈玉莹一马,给自己招惹麻烦。

龙琴对夏衿这态度十分满意。

她最烦那种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只一味的同情可怜对方,不辩是非的小姑娘。

大家干净利索地将敌人处理妥当,就碰头开了个小会,分发了夏衿提供的药丸,然后将巴哈尔和他同伴的帐篷都移到了他们的帐篷旁边,彼此错落有致的夹杂在一起。为了伪装得更真实一些,他们又将勒死的尸体拿到帐篷里放好,还盖上衣物,这才回了各自帐篷。

巴哈尔则被苏慕闲喂了药,倚放在火堆旁,苏慕闲就坐在他的身边,半闭着眼睛,跟他的身子靠在一起,装出沉睡的样子。

不一会儿,帐篷里又呼噜声四起。

子时渐渐将近,大家躺在帐篷里,神经紧绷着,等着敌人的到来。

别说,那些偷袭者来的还挺准时。当铜壶滴漏的水到子时那个刻度时,夏衿就听到了轻盈的马蹄声——这些人在马蹄上包了布,声音传得不远。

偷袭者在较远的地方就下了马,慢慢朝这边潜过来。看到稀疏的星光下,除了牛粪燃烧的两个火堆闪烁着亮光,马儿们时不时地动一动,其余人,包括守夜的两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帐篷里传来大大小小的呼噜声,还偶尔有睡梦中的呓语传来——这是阮震的杰作。

待看清楚巴哈尔等人的帐篷竟然是跟其他人交杂在一起搭建的。而且巴哈尔还坐在火堆旁靠着一个陌生人熟睡,为首的偷袭者在心里狠狠地将他咒骂了一通。

这里都是荒漠,四周一片平坦的旷野,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遮挡。偷袭的这些人既然来了,就不能站在旁边等着巴哈尔这些同伴醒来。其首领见大家睡得似乎很沉,干脆向同伴们做了个手势,大家立刻悄没声息地分别选定一个帐篷。提刀在手。另一只手轻轻掀开了帐篷一角。

为了确保自己人不受伤,夏衿在火堆里放的药不光量比前一次足足大上一倍,而且她还在偷袭者到来时。用竹管往帐篷外吹了一次药——她的帐篷,已移到了上风口。

这样的剂量,迎面一撒能瞬间迷翻一头牛,此时随风在空气中弥漫。偷袭的这些人几息功夫,就已晕倒在地。纵使有两个功力深厚的。没有立刻倒地,看到同伴们的情形立刻警醒,想要摒住呼吸,但终究是来不及。只觉得自己四肢发软、摇摇欲坠,随即就被阮震等人给擒住了。

这一仗,打得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阮震看到手下将偷袭者一一捉住绑定,心里感慨万分:要是军中有几个像夏衿这样的能人。还需要出动什么大军啊,直接就把北凉国给拿下了。

为了拿到燕王造反的确凿证据,苏慕闲不死心地又用催眠术将偷袭的那个首领审了一遍,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燕王做事十分谨慎,派遣这一队人马,只由嘉宁郡主出面,并没有涉及到别人。

这让苏慕闲十分恼怒。

“保险起见,这个口供也要留下。”苏慕闲对阮震道。

安以珊以吃醋为借口,要取夏衿性命,这已触犯到了苏慕闲的底限。就算不能以此为理由将燕王治罪,能灭掉一个嘉宁郡主,也能泄苏慕闲的心头之恨。多留一个口供,就能多取信于皇帝,多一分置安以珊于死地的把握。

苏慕闲说这话,已不是征求阮震的意见了,而是直接告之于他。

阮震却有些为难:“咱们那辆马车,只能放一个人,多一个就带不了。”

无论是巴哈尔还是新擒拿的这个首领,都是七尺大汉。夏衿那辆装草药、医疗物品的马车,因这段时间用去了一些东西,空出了一点地方,这才能装下一个晕迷的人。可也仅仅只能放一人,多半个都不行。

苏慕闲也知道这些,不过他早有对策,一指对面晕迷这个:“我带着他走。”这人比巴哈尔要稍矮一些,苏慕闲决定将他横放在自己马上,骑马带着他走。

阮震苦笑一下,没有再反对。

苏慕闲这办法看似能解决问题,其实大有弊端。他们是要赶时间的,行程极快。苏慕闲的那匹马再高大健壮,上面一坐一卧两个大汉,它也承受不起。

但苏慕闲一定要带这人,阮震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把脚程放慢一些,配合着苏慕闲的步伐来。

眼看着还有一段时间才天明,苏慕闲命大家再睡一会儿,明早上晚一点再启程。阮震接过了值夜的任务,让苏慕闲去睡。

这一觉,就再没人来打扰他们。第二天大家醒来,太阳已高高地挂在半空中了。

大家拿出干粮来,啃了几口,便准备上路。

“夏姑娘,你这是……”阮震听到妻子口气极为诧异,他转过头朝夏衿驻扎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到夏衿和她那个叫菖蒲的丫鬟,每人都穿了一身短打男装,正从帐篷里钻出来。而那个圆脸的叫薄荷的丫鬟,则苦着脸跟在后面,小嘴撅的老高,满脸的不高兴。

夏衿对龙琴礼貌地笑笑,就转过头来,对阮震道:“阮大人,我跟菖蒲骑马,你把那两个俘虏放到我马车里吧。”

“啊?”阮震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这怎么行?”

千金小姐的马车,岂是抠脚大汉能坐的?更不要说还是两个来杀她的俘虏!再者说,两个娇滴滴的姑娘骑马,在这风沙满地的荒漠急行军?这简直是笑话!

夏衿没有再解释,而将目光投向了苏慕闲。

苏慕闲正在忙着将两个俘虏绑成两个大粽子呢,听到夏衿这话,他立刻一口否定:“不用。”

开什么玩笑,后面这段行程,夏衿跟他们一起啃大饼住帐篷,不光没水洗脸洗手,连喝一口水都要想了又想,忍了又忍。苏慕闲每每见了都要心疼万分。现在又要她骑在马上跟他们一起奔波,满面风尘,苏慕闲再怎么的也不会让她吃这份苦头。

“这个俘虏不带了。“他指着后面擒住的那俘虏说了一声,提着他就要去远处结果了他的性命。

“慢着。”夏衿叫道,“必须带。两人说的话,总比一个人说的要可信。再说,严刑拷打,没准巴哈尔骨头硬,死也不开口呢?多留一个,就多一份保障。”

毕竟催眠术这玩意儿,古人闻所未闻。这样冒冒然提个人到皇帝面前,催个眠让他指证安以珊,不要说多疑的皇帝,换一个人也不可能全信。

为了增加可信度,只能多留一个证人。到时候严刑逼供,再两边诈降,不用催眠术也能将他们嘴里的话掏出来。

夏衿的话甚有道理,说得苏慕闲反驳不得。

他只得道:“那也不用你让出马车。我把他放在我马背上就行了。”

“可那样你的马就跑不快,耽误行程。多耽搁一天行程,前面疫区里就多死几个人。”

这下苏慕闲没话说了。他闷声道:“那好吧。你自己悠着点,如果累病了你,疫区所有的人都没指望了。”

“嗯,我知道,我不会逞强的。”

苏慕闲也不知从哪里弄了两块布,将两个俘虏包裹成粽子,这才放到了马车的地上。不会骑马的薄荷不得不跟这两个晕迷的家伙呆在一起。夏衿和菖蒲翻身上马,跟着大家一起往前面一个疫区奔去。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担心两个女孩子马术不好,有意地放慢了速度。夏衿不了解菖蒲的水平,也不敢催大家快走。待得看到菖蒲骑得挺稳当,她才让大家加快了步伐。

魔鬼城,以前有劫匪抢劫过往商客。现在战争在即,商客绝迹,大军过境,劫匪自然也没了踪影。大家平平安安地过了魔鬼城,直奔第三疫区而去。

让大家失望的是,第三、第四疫区都没有活人。直到了第五疫区,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才一脸喜色的回来禀报,说疫区里不光有活人,而且还有两名御医在给病人救治。

这消息让大家十分振奋,一抖缰绳,快速往那边去。

两个御医在这里苦苦支撑,看着一个个病人死去,自己也随时会传染上疾病,却又不能离开,只等着这个疫区也跟前面那几个疫区一样,化为坟场,自己也埋骨其中,那种感觉,真是无比的绝望。

此时听到说皇上派了厉害的郎中来,他们喜出望外,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出老远来迎接。

可听得阮震介绍说夏衿就是皇上派的郎中,两名御医一下就变了脸色。

年纪一些的那个郎中忿然道:“这不是胡……”可话说了一半,就被另一个年老的扯了一把,这才惊觉自己在说皇上胡闹,连忙住了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见面

“朱砂一钱五分,冰片三分,薄荷冰二分,粉甘草一钱细末,研成细末,分三次服下,两刻钟一服一次。”夏衿戴着口罩,穿着罩服,从患者手腕处将拿脉的手缩回来,冷静叙述了一遍药方,抬脚走向了下一处。

“是。”梁问裕应了一声,转头对贾昭明道,“你去研来。”

贾昭明二话不说,赶紧离开去抓药。

梁问裕就是那个年老的郎中,贾昭明是年轻一些的那一位。两人有上午见到夏衿时对皇帝还心怀不满,觉得他派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是瞎胡闹。

可半天功夫,夏衿就用几剂药,将几个泄得极厉害、梁问裕两人没办法救治、正打算放弃的患者给救了回来,立刻让这两位御医心服口服。如今两人心甘情愿地跟在了夏衿身后,做个打杂的下手,帮着夏衿记药方抓药。

“请教夏姑娘,为何要用朱砂等药?”梁问裕问道。

“朱砂能解心中窜入之毒,能止呕吐,服药后不会吐出;这些冰片由樟脑炼成,可强振心脏,通活周身血脉,尤善消除毒菌;粉甘草最善解毒,又能调和中宫,以止吐泻,而且它能调和冰片、薄荷冰之气味……”夏衿细细地给他们解说。

在这方面,她不像古代的郎中,总喜欢敝帚自珍,一个破药方就当祖传秘方,捂得死死的,怕人知晓。她从不吝于传授医术。有人学会了,多救治些病人,也是功德一件,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受教。”梁问裕恍然大悟,深揖一躬,对夏衿的态度越发恭敬。

对于夏衿高明的医术,以及两位御医前倨后恭的态度,苏慕闲因对夏衿的本身有深刻的认识,倒还不觉得怎的。可这一幕对于阮震夫妇来说,则是极具震憾力。他们虽接了护送夏衿的任务,但对一个小小女娃是否能阻止这场瘟疫的蔓延,心里完全没底——皇帝是个明君,他们相信他不会出晕招,才对他的决定将信将疑,否则他们的反应定然跟两位御医初见夏衿时一样,大叫“瞎胡闹”了。

然而夏衿的表现,直接将他们的怀疑击得粉粹:那几个泄脱了水、眼看就活不成了的病人,愣是在她几剂药下去之后,生生地止住了泄。这摆在眼前的事实,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有震撼力。

最让阮震夫妇佩服的,就是夏衿的态度。最开始时面对梁问裕两人的怀疑,她没有半点愠怒之意;待得她将病危患者治好,梁问裕和贾昭明震惊之余,在语言上对她大加敬仰,她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古井无波,冷静得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夏衿走到另一个患者身边,观察了一下他的情况,伸手拿了一下脉,又道:“潞党参八钱,生山药一两,生杭芍五钱,山萸肉八钱,炙甘草三钱,赭石四钱,朱砂五分。”

梁问裕和贾昭明赶紧记下。

至此,这个疫区活着的十九个人全部诊治过了,只等着他们服药后的反应。

到了这里夏衿等人才知道,前面四个疫区之所以没有活人,是因为梁问裕等人把病情稍轻一点的全都转移到下一个疫区。等那个疫区守不住了,再往后撤退。他们被皇帝派来时一共十二个人,如今死了三个,病着两个,还有三名随伺在大军之中,剩下的四人,守着第五、六、七三个疫区。

其实这霍乱并不是真正的霍乱。“霍乱”作为一个中医病名,曾在《内经》中有记载,指的却是以腹痛呕吐为主要临床表现的多种其他疾病。但真性霍乱却发生在大约1817年,是由国外传入的。夏衿重生的这个大周国,跟中国宋明时期很相像,并无跟西方国家打交道的经历,自然也没受到西方霍乱的影响。这种本土的疾病,比起真正的霍乱要好治许多,这正是夏衿敢主动请缨,跑到这里来救人的心理依仗。否则她再有侠义之心,也会将自己的小命排在第一位,不会逞这匹夫之强。

让梁问裕和贾昭明,以及三个得病郎中欣喜若狂的是,十几名患者除了两个最严重的、药石无效之外,其余人全在夏衿的治疗下慢慢止了泄,有了好转的迹象。

“夏姑娘,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病重得已经绝望、只等着闭眼西去的御医陆介宁,对着夏衿老泪纵横。

看到这处被绝望所笼罩、每个人都坐着等死的处所,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四处能听到病人绝处逢生的惊喜哭啼声,夏衿那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别人看她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药名,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天知道她心里有多紧张,就生怕这是真性霍乱,又或许以她的能力,还是阻止不了这场瘟疫的扩散。还好,上天保佑,这一场瘟疫的蔓延终于止在了她的手上。

“你来。”她朝梁问裕招手。

梁问裕四、五十岁的人了,被她这样招手叫唤,不光没有半点着恼,反而满脸兴奋,一副有荣与焉的样子。

“我告诉你的几个方子,可记下了?”夏衿问道。

梁问裕点点头:“记下了。”

“好,第一个方子,是治轻患者的;第二个方子,是……”夏衿将她所使用的几个药方细细交待了一遍,然后道,“既然这一处疫区的患者好转,你继续用药就行。待得确保他们无碍了,才能出去。苏大人和阮大人会请示将军,看看是让他们归队,还是护送回家。我们明天一早就往下一个疫区去。”

虽然只相处了大半天,梁问裕却把眼前这个小姑娘当成了主心骨。她这一离开,梁问裕就觉得心里没底,生怕患者的病情再一次恶化,让好不容易生出的这一点活着的希望破灭。但他也知道,夏衿只有更快地往其他两个疫区去,才能及时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即便他心里没底,这副重担,他也只能挑了。

“夏姑娘您放心,我会严格遵照您的吩附,让这里的兄弟们康复的。”他保证道。

夏衿此来,不光是给患者开了药,而且还告诉了许多对于疫病防治措施。

夏衿微微颔首。

她不再多话,让阮震命令他的手下收拾东西,直奔下一个疫区而去。

后面两个疫区,因为是新发病的病人比较多,情况比起梁问裕所在的那个疫区的情况要好很多。夏衿出手之后,再次让留守的那几名御医惊喜万分。

给所有的患者开过药方之后,夏衿就跟苏慕闲等人向大军所在的方向而去。

最后一个疫区离大军驻扎地并不远,只离了二三十里的距离。大军里还时不时有人发病,一旦发病就往这边送。所以阻止病情蔓延的源头,还是在大军里。

送病人过来的士卒已将夏衿到来、并有效地遏制住病情的情况告诉宣平候了。所以她们一行到时,宣平候岑毅率领手下将士迎出了二里地外,完全是对待大功臣的态度。

“岑大将军。”夏衿见状,连忙随苏慕闲等人下马,给岑毅行礼。

“哈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岑毅实在没想到当年自家夫人一念之下,将夏衿推荐给太后,结果夏衿不光治好了皇帝的病,更是把这一场让大家绝望的瘟疫给遏制住了,他望向夏衿的目光要有多亲切就有多亲切,“孩子,你辛苦了。”

常在宣平候府厮混,夏衿跟岑毅虽不常见面,但感情上却很亲近。

她展颜一笑,正要说话,却感觉到一股灼灼的目光。她抬目瞥了一眼,就看到罗骞正站在诸将士后面,满脸的又惊又喜。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不高兴

待夏衿定睛看去,罗骞笑了一笑,微微摇了一下头,目光向岑毅这边看了一眼。夏衿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宜跟一个青年男子说话,遂转过脸来,跟岑毅寒喧了几句,一行人重又上马,往营地走去。

到了营地,岑毅让将士们散了,自己和两三个头领打算亲自领夏衿到她所住的帐篷处安歇,夏衿却道;“我们还是先去营地各处看看吧。”

作为郎中,她要是不看一下这大军的卫生情况,心里就会不安。这里可是时不时地送些得病的士兵去疫区的,可以说,这是霍乱发病的源头。

岑毅是苦出身,全靠军功才有今天的地位,他最欣赏的就是愿意吃苦、勇于拼搏的人。夏衿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坎处。他也不客气,抬手笑道:“那就请夏姑娘这边走。”

于是一行人转了个方向,朝士卒们所住的营地走去。

不过转了一会儿,岑毅和陪同的几个人就面色古怪起来。夏衿一个小女娃子,就算看营房,也应该在外面随便走走就是了。可她倒好,专往最脏乱的地方去:最下底小兵的营房、四处是水渍、菜叶杂物的厨房、临时搭建的厕所、排水的臭水沟……

“夏姑娘,这些地方,不是你们小姑娘看的。”岑毅手下,一个叫张大力的将军笑道。

夏衿扫视了大家一眼,停住脚步,正色道:“为何军中疾病频发?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大家在卫生上防范不当。”

她指着营房:“我说,你们仔细记下,许多问题要马上解决:一,所有士兵都只能喝煮沸过的开水;二,食物要彻底煮熟,剩余食品要彻底再加热,并趁热吃;三,厨房里的生、熟食物要分开;四、厕所要重新搭建,地点我会一一告诉你们;五、厨子加工食物前、士兵便后和吃饭前均要洗手;六、原来六人一间的帐篷,现在改住四人。如果帐篷不够,就轮流住在露天。”

岑毅和张大力开始还一脸的尴尬难堪,毕竟他们手下的士兵那邋遢劲儿被夏衿看了去,总是没面子。可听到夏衿的话,两人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岑毅一抱拳:“多谢夏姑娘指点,岑某这就去下令让他们整改。”

虽然也有其他御医提出过一些整改意见,但古人的见识终究有限,而且也没经历过几场瘟疫,提出的预防措施自然比不上来自后世的夏衿那么齐全。

“你们整改完了,我要检查。我说合格了,方算过关。”她又道。

换作别人,定然不敢这么跟岑毅说话;或者说,换作别人,岑毅也不可能让人对他这么说话。但夏衿在工作状态下,都是这么个做事风格;偏岑毅因为打心眼里欣赏和敬佩夏衿的为人,就觉得她这样行事才是专业态度、高人风范,不光没觉得对自己不敬,反而对夏衿更生敬意。

他再一抱拳:“一切听从夏姑娘安排。”

夏衿抱拳回礼,脸上露出笑容:“有劳。”

岑毅吩咐张大力陪着夏衿回给她布置好的营房,自己则带了另一手下回去大搞卫生。

因为在大军本营里,又有岑毅陪着,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在夏衿提出要查看卫生状况的时候,岑毅就让苏慕闲、阮震等人去歇息了。夏衿身边,只跟了会骑马的侍女菖蒲。

三个人再加上张大力的两名侍卫兵,一行五人回到夏衿所住的营房时,夏衿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一顶帐篷前面的罗骞。除他之外,苏慕闲也在那里。两人正微笑着说着话,似乎还言谈正欢的样子。而薄荷则端着一盆水从帐篷里出来,跟旁边帐篷前的龙琴打了声招呼。

“我看到我的侍女了,龙家嫂子似乎也住在我旁边,张将军请回吧。您事情多,不用再陪我了。”她转头对张大力笑道。

张大力还真有许多事要做,而且夏衿所住的地方,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多留。既然夏衿发话,他便告辞离开了。

“姑娘……”菖蒲望着罗骞和苏慕闲,心里很是担忧。

夏衿不愿意嫁给罗骞,这已是肯定的了,否则她也不会任由邵老夫人把罗夫人训得跟条狗似的。但罗骞终是为了夏衿到的边关。这时候跟罗骞挑明或是给他撂冷脸子,菖蒲又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厚道。但是,真要跟罗骞虚与委蛇,旁边又有个苏慕闲看着。要是让苏慕闲误会了,自家姑娘该嫁给谁去?

倒不是说除了这两个人夏衿就嫁不出去。凭她现在邵家姑娘的身份和又立下的大功,京城多少官宦人家愿意娶自家姑娘呢。只是,那些人看中的是姑娘的身份地位,又岂能像眼前的这两人一般,是打心眼里喜欢自家姑娘?

夏衿却像是没什么顾忌似的,骑着马缓缓走到帐篷前,翻身下了马。

“夏衿。”罗骞叫了一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在边关呆了这几个月,皮肤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身体也健壮了许多,看起来跟刚才的那些将士差别不大,全然没有了以前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

“罗大哥。”夏衿也露出了笑容,“看到你安好我就放心了。你母亲可担心你了。”

罗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里满是歉疚和担心:“我母亲她还好吧?”

“不好。”夏衿摇摇头,“她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没命了。要不是我守了她两夜,把她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你回去时怕是就见不着她了。”

罗骞的心情一下沉到了地底。他望着夏衿,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衿静静地跟他对视着,黑黝黝的眼眸里深邃如海,让人完全猜不出她是怎样的情绪。

“多谢你,告之于我。”罗骞终于艰涩地拱手行了一礼,“也多谢你,救了我母亲。”

夏衿没有回礼,轻叹一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躬身进了帐篷。

罗骞浑身一震,转过身望着夏衿的背影,满眼艰涩。

他知道夏衿这是不高兴了,很不高兴。当初她就劝过他,为是他自己的母亲,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要打到边关搏功名的主意。可他怎么能忍受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他怎么能愿意自己的婚姻也像父母一样,一辈子都活得不开心不痛快?他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他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他跟夏衿重逢时,夏衿的反应。她应该会为了他的做法而感动涕零吧?毕竟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曾经提出的她与他母亲谁在他心目中更重要的问题。他想,她一定会满意自己的答卷的。

他万万没想到,夏衿会不高兴。言语里甚至有责怪他的意思。

罗骞怀着对母亲的愧疚,满心地生出了委曲,还有对夏衿的深深不满。

他为她做得够多了,她何以这样对他?

苏慕闲站在旁边,看着夏衿和罗骞的对话。说实话,他是很紧张的。岑子曼虽告诉过他,夏衿因为罗夫人的关系,不会嫁给罗骞,但他总是担心。毕竟罗骞为夏衿做的,是别的很多男子都做不到的——当然,这不包括他自己。而且他们之间曾生出过男女之情。相见之后重新复燃,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罗骞在帐篷外面站了一会儿,终于舍不得离开。他来了边关,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夏衿。如今夏衿近在咫尺,他自然要跟她多说说话,哪怕她对他的行为不满,哪怕她因此而不高兴。

不过他自然不会往里冲,而是对薄荷道:“我有事找你家姑娘,你进去通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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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吵一架

薄荷朝帐篷里望了一眼。

这帐篷不隔音,以自家姑娘的耳力,罗骞的话她一定能听见。要是不愿意见,姑娘定然会在里面暗示自己,自己只要说姑娘不方便就行了,不至于抹了罗骞的面子。

结果里面的夏衿像是没听见罗骞的话一般,站在薄荷准备好的水盆前仔细地洗着手,没有给她半分暗示。

薄荷正为难间,就听菖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娘,罗公子有话要跟你说。”

夏衿这才抬起眼来:“让他进来吧。”

罗骞松了一口气,抬脚进了帐篷。

菖蒲守在了帐篷门口,表面上垂着眼看着地面,暗地里却用余光观察着苏慕闲。却见苏慕闲看了罗骞的背影一眼,就转身走了,并无什么表示,倒让菖蒲一头雾水,不知这苏慕闲在想什么。

在她看来,苏慕闲既然喜欢自家姑娘,现在姑娘却跟一个追求者在帐篷里单独说话,苏慕闲应该吃醋恼怒才对,不应该如此云淡风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帐篷里,夏衿已用干净的布擦干了手,在一张简易的桌子前坐下,对罗骞点头道:“坐吧。”

薄荷忙上前来,将龙琴刚刚给她的一壶烧沸的奶茶端上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然后侍立在旁边。

罗骞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夏衿,端起桌上的奶茶,慢慢地想啜一口。可发现太烫,他又放下了。

夏衿瞥他一下,拿起奶茶轻轻吹凉,并未将薄荷赶出帐篷去。

开玩笑,这里不是临江城那没有外人的僻静小院,外面人来人往。虽然她这帐篷离男人们的大营有些距离,但龙琴就住在隔壁呢。她要是遣了薄荷出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这身清白还要不要?

罗骞不是书呆子,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没见到夏衿,而且前段时间差点丧命。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夏衿搂在怀里,倾诉衷肠。对于世俗的东西,他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味道了。

见夏衿不发话,薄荷跟一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不动,罗骞放下杯子,只能开口:“你怎么到边关来了?那些御医拿着朝庭的俸禄,都是吃干饭的?怎么让你一个姑娘家到这种艰苦又危险的地方来?”

夏衿静静地看他一眼,将吹凉的奶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发现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她皱了皱眉头,放下杯子,这才道:“朝中已派了十二个御医来,都拿这疫病没办法。太后无奈,才派了我来。”

这情况,罗骞自然是知道的。刚才他不过是没话找话,心底里也期盼着夏衿能说出“为他而来”这样的话。

听到夏衿这不减不淡的话,他未免有些失望。夏衿似乎要在他们之间筑造一座桥梁,让彼此疏离陌生些,这种感觉,从他跟夏衿四目相接,而夏衿眼里并无太多惊喜情谊就能看出来了。

夏衿一路行来,已将前面几个疫区的病人看过。一旦他们痊愈,大军里也没人再犯病,她可能就要打道回府。而且这军营人来人往,再找这么一个说话的机会,怕是不容易。罗骞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离家前,曾留书一封给我娘,让她去郑家退亲。你既在京城见到她,想来她已退了亲吧?你……咱们之间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其实退亲之事,罗夫人在托岑毅带来的家书里已经提及。罗骞在此时提起此事,只是向夏衿表明,他为两人的事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也希望夏衿能回应自己,甚至再努力一把,让两人的婚事尽快定下来。

邵家的事,他也在罗夫人的家书里得知了。所以,他心里越发的没底。夏衿的人品他不会怀疑,他深知她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当初她身份低微时他没嫌弃她,如今他变成了身份较低的那一个,想来她也不会嫌弃她吧?

但邵家人是什么态度,他就拿不定主意了——罗夫人在邵老夫人面前丢了好大一个面子,自然没有在信中提起。

夏衿是个极干脆的性子。她对于跟罗骞的婚事既有了决断,她就没打算含糊其词。即便这里不是说这件事的好地方,即便这样会影响罗骞的心情,从而影响他在军中所做的事。罗骞问到了面前,她就不可能再玩暧昧。

她对罗骞道:“对不起,自打你母亲跑到我家大骂那日起,我就没打算再嫁给你。”

这话如晴天霹雳,震得罗骞整个人差点失去了知觉。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用颤抖的声音道:“我为了你来了边关,你就这么回报我?夏衿,你可对得起我?”

夏衿抬起那双黑葡萄一般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罗骞,没有说话。

对不对得起,她不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情”不能用斤两来衡量。前世她活得就很恣意枉为,游走于规则之外,快意恩仇。重活一次,她不可能再为了“情”而束缚自己、勉强自己。

罗骞喜欢她,为她做了很多,她打心眼里感激,但她并未喜欢他到能将她漫长的岁月用在跟婆婆争争吵吵上。她夏衿,活了两世,何曾如此婆婆妈妈?前世既未嫁过,这一世,如果遇不上合适的人,她也同样可以不嫁!

见夏衿不说话,那双黑亮的眸子如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平静得叫人绝望。罗骞以前要有多喜欢夏衿的这份泰然自若,如今就有多痛恨她这一性格。

“我为你,让我母亲伤心,让我母亲大病一场。如今,你却跟我说,你从那时起就没打算再嫁给我?”罗骞“呵呵”低笑起来,可那笑声没有丝毫欢愉,反而悲凉得让人心颤。

站在一旁的薄荷缩了缩身体,不自在地朝帐篷外望了一眼,似乎要从菖蒲身上汲取点力量。

罗骞的笑声从低到高,渐渐的大声起来,狂笑不已,笑声中,眼泪倾流而下,滴掉到他的前襟上。

听得这笑声,饶是夏衿在说那番话前做好了准备,心里仍然十分不畅快,嗓子眼里仿佛被堵了一块大石头,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她仍然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罗骞认为她对不起他,她就对不起他。她不想辨驳什么。只要不伤及家人,就算罗骞做些过激的事她也能理解。

“夏衿,你没良心!”罗骞伸过手来,想要一把抓住夏衿的手腕,却不想放在两人中间的将奶茶的杯子被他这一撞,“呯”地一声倒在了桌上,热腾腾的奶茶从桌上淌了下来,直往夏衿身上滴。

夏衿没有动,任由奶茶流到自己身上。好在放了一会儿,奶茶早已不烫了,但薄荷还是吓了一跳,一把拉起夏衿,伸手用力地拍打她的前腿。

时刻注意着帐篷里动静的菖蒲也冲了进来。看看薄荷在处理夏衿腿上的奶茶了,她转过身来,冲着罗骞大喊道:

“说什么为了我家姑娘?你来边关,还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气跑了,我家姑娘会背上怎样的骂名?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四处说你是为了我家姑娘才来的边关?你跟别人有着婚约,却人人知道你为了姑娘来的边关,你让人怎么想?我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这些,你有替她想过吗?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你就枉顾父母恩情;为了自己痛快,你就不管不顾地将骂名加在我家姑娘头上。难道我家姑娘为此还得感激你、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不成?”

她喘了一口气:“还有,你双脚一跑,倒是痛快了。可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家姑娘怎么办?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背着骂名过日子?一辈子被你母亲谩骂搓磨?亲是退了,可郑家知道是因为我家姑娘才被退亲的,他们又会如何对待我们夏家?”

罗骞被她骂得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呆了好一会儿,他才消化了菖蒲的话,看向夏衿的目光极为复杂。

“我、我没想这么多……”他嚅嚅地道,“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夏衿摇摇头:“宣平候老夫人帮我把事情压下去了,没让你母亲的话传出去。”

罗骞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目光落在夏衿湿漉漉的裙子上,他神情黯了黯,“就算我考虑不周,但我的心是诚的。你就不能改变主意,给我个机会吗?”

他抬起眼眸,眼睛里蓄满了情谊:“夏衿,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上个月,我随张将军出去查探敌情,中了埋伏,差点命丧当场。那一刻,我心里念着的唯有你……”

菖蒲咬了咬唇,担忧地看着夏衿。

她们跟罗骞都闹到这一步了,她好担心姑娘心里一软,又原谅了罗骞。说实话,原来她还没觉得罗骞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他的母亲。可当罗骞指责夏衿时,她真心觉得这男人胸襟不够。是的,他付出了,他为这桩婚姻做了很多事,但他永远是单方面的。他想的是他自己,他从没想过姑娘愿不愿意跟他承担这一切。姑娘都明确表示不愿意了,他还要把这一切强加到她头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请求

“对不起,我不能。”夏衿看着罗骞,眼眸清冷。

她知道她吐出来的这六个字,会像一颗颗凉冷的石头,击伤罗骞的心。但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绝了罗骞的念想?她既不打算跟罗骞在男女之情上再有什么牵扯,就应该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罗骞恨她也罢,怨她也罢,她都无所谓。

“你……”罗骞没想到夏衿能这么绝情,他睁着眼睛凝视了夏衿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凉。他指着外面道:“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是不是看上那位苏候爷了?他比我长得好,比我地位高,他一路护送你来,想必是想娶你为妻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脚下踉跄一下,转过身,一跌一撞地朝外面跑去。

“姑娘……”菖蒲见夏衿一语不发,完全不辩解,她不甘心地叫了一声。

夏衿摆摆手,看着罗骞的身影消失在帐篷外面,转头吩咐菖蒲道:“你去看一下,岑大将军在哪里。我要找他说一件事,你看他方便,就回来稟告,领我过去。”

菖蒲虽不解其用意,不过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岑毅。

“岑爷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夏衿连忙站了起来,又对菖蒲嗔怪道,“我只说让你打听岑爷爷在哪里,然后我自己过去就是,哪里敢让岑爷爷亲自过来?”

她在岑家住了那么久,在还没跟邵家人相认时就参加过岑家好几次家宴。岑毅喜她爽朗侠义,又感激她治好了皇帝的病,再加上夏衿跟岑子曼又亲如姐妹,便让她改口叫“爷爷”。后来岑子曼跟夏祁订亲,夏衿又成了岑毅的结拜兄弟邵老爷子的孙女,这声“爷爷”就更叫得名正言顺了。

一个时辰前刚见面的时候她唤岑毅为“大将军”,是因为她身为皇上派下来的郎中,在那个正式的场合,见到军中首领,自然要以官职相称。现在私底下见面,唤“爷爷”更显亲切。

果然,岑毅一听这声“爷爷”,就哈哈大笑起来,摆手道:“你别责怪这丫头,是我自己要来的,她也拦不住。”

帐篷里已被薄荷收拾干净了。夏衿作了个手势:“岑爷爷请坐。”拿起薄荷重新去煮的奶茶,给岑毅倒了一杯。

放下茶壶坐下,夏衿就道:“岑爷爷,把手伸出来吧,我帮你拿个脉看看。”

岑毅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自己胸脯道:“放心吧,你岑爷爷身体好着呢,啥病都没有。”不过还是把手腕伸了出来,让夏衿把脉。

过了一会儿,夏衿将手收了回去,笑道:“您的身体果然像您说的,啥病没有。”

岑毅六十来岁的年纪了,但即便在京时也是拳不离手,身体好得很。现在除了有些上火之外,还真没什么毛病。

不过在这种地方,没新鲜蔬菜和水果,又整日吃烤出来的饼和肉,不要说岑毅,就是夏衿都有些上火。

“我说的对吧?”岑毅十分得意地收回手去,放下袖子。

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抬起眼道:“你这孩子想要找我,不是为了要给我拿脉吧?”

“不是。”夏衿摇摇头,“是为了罗骞之事。”

“罗骞?”岑毅一怔,看向夏衿,“他怎么了?”随即想起出征前老伴在他耳边嘀咕的那些儿女之事,他顿时明白了过来,问道,“他来找过你了?”

“是。”夏衿很干脆地承认道。

她迟疑了一下,问道:“他现在在军中任何职?”说完赶紧补充一句,“当然,如果这涉及到军中机密,就当我没问。”

岑毅一挥手:“能有啥机密。他现在在军中任参军一职。”

看到夏衿点点头,犹豫着没有马上说话。岑毅笑着抚了抚胡须,带了些揶揄的神情笑问道:“莫非你想让我削他的职不成?”

夏衿愣了一愣,赶紧摆摆手:“军中的官职岂是我能干预的?”她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跟罗家之间的事,想来岑爷爷是否听说过吧?我们都在临江时,罗公子曾有意于我,但罗夫人不同意,为他聘了郑家女。罗公子为此一气之下来了边关。”

岑毅微微颔首。他跟宣平候老夫人夫妻俩感情甚笃,没事老妻就喜欢跟他叨叨这些家事。夏衿、罗夫人、罗骞、郑家这些个事情,他自然也从老妻那里听说过。

夏衿继续道:“在罗公子来边关前,罗夫人曾冲到我家来说了很多无礼的话。当时我当着双方父母的面,跟罗公子说不想跟他再有牵扯。只没想到他冲动之下来了边关。”

她脸上露出个无奈地笑容:“刚才他找到我,说他母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要跟我重续前缘。但我这人打定的主意很少会改变,当初说再无瓜葛就是再无瓜葛。我刚才已经把话跟他说清楚了。他情绪有些激动,我担心他这几日在公事上会出差错,所以想恳求岑爷爷能通融一下,暂时不要把重要的公事交给他,以免出错,影响他的前程不说,也影响军中事务。”

说着,她站起来,裣衽郑重行了一礼,满脸歉意:“对不住,因儿女私情影响到军务,侄孙女实在愧疚。”

“哎,这怎么能怪你?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岑毅站起来虚扶一下,挥挥手道,“坐下吧。”

待夏衿在位置上坐了下来,他盯着夏衿,满眼地感慨:“唉,怎么邵老头儿就这么有福气呢?他怎么就得了你这么个孙女?”

“呃。”夏衿一愣,随即调皮地一眨眼,“岑爷爷您这是在赞扬我么?”

岑毅没想到一向性格冷清的夏衿还能露出这么可爱的女孩儿神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可不是赞扬么?”

笑完,他神色一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夏衿:“丫头,你既不喜欢罗家小子,那就嫁进我岑家,做我的孙媳妇吧。你不知道,我家云舟那小子,有多喜欢你,整日缠着我和他祖母,要我们待你父母来时就提亲。只是后来发生了曼姐儿的事,两家不好换亲,我们才把他打压了下去。为这事,那小子可是失魂落魄了好一阵。”

夏衿愕然。她没想到岑云舟那武痴竟然会看上她。

想来,是看上了她的功夫吧?

夏衿无语了一下,见岑毅盯着自己,似乎认真地在等自己回话,不由诧异地一挑眉:“岑爷爷您怎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刚才那话还真了不成?那会子顾忌着换亲不好听,难道现在就不用顾忌了么?”

岑毅大手一挥:“人生短短几十年,生死难料,活就在活得痛快!顾忌那么多干什么?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自己过得开心就行。”

“……”夏衿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老爷子思想的开放程度都快赶上现代人了。

见夏衿不说话,岑毅腆着脸道:“怎么样?考虑一下,嫁给我家云舟吧。”

“咳,这个……还是不要了。”夏衿尴尬地摆摆手。

她找岑毅来是谈罗骞之事的好么?怎么又扯上岑云舟了?再者,这里是军营好么?在这里提起婚嫁,真的合适么?

岑毅却满脸认真:“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可别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让我误会了。我可是会当真的。”

“我觉得不合适。”夏衿只得也满脸认真地道。

“是不是因为换亲的说法?”岑毅皱眉问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跟岑大哥都不合适。”

岑毅见夏衿态度郑重,不像是因为不好意思而做出的扭捏姿态,遂遗憾道:“那好吧。”他叹了一口气,“罗骞那里,你放心吧。我会派人盯着他的,这段时间也不会派他做什么重要公务。

“多谢岑爷爷。”夏衿站起来福了一福。

岑毅一挥手:“这不算什么。说起来要不是边关出了这瘟疫,你也不必跑到军营里来,被人拉住直接谈及婚嫁。要是在京城,自有父母出面。”

夏衿无语。要是这么说,您刚才那是干什么?

拜托的事既谈好,夏衿就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她正好也有事要跟岑毅单独谈。

她转头对菖蒲和薄荷道:“你们都出去,守着帐篷四周,别让人偷听,我有机密事要跟大将军说。”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夏衿这才对岑毅低声道:“岑爷爷,这场瘟疫您不觉得发生得挺蹊跷吗?你们有没有查过这事?”

岑毅没想到夏衿说的是这件事。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他点头道:“自然是查过的。事出之后,我们得知这病通过食物传染,曾重点查过水源和做饭的伙夫,但并未查出什么来。”

夏衿眉头一蹙:“我总觉得皇上的盅毒跟这瘟疫之毒是一路,是否可从这个思路上来查?”

岑毅一惊。他从未把瘟疫跟皇上的病联系起来。

他表情凝重起来,思忖良久,道:“我回去想想,然后再叫人仔细查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抢功

送走了岑毅,夏衿就吩咐菖蒲去通知阮震,将她带来的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放到隔壁的帐篷里——知道她的建议一出,军中帐篷吃紧,有些士卒需得睡在露天,一向不喜欢跟人住一屋的她,决定让菖蒲和薄荷将她们的铺盖挪进她的帐篷,然后把军中为她们准备的帐篷空出来,堆放药材和医疗器械。

她得在这里呆上一阵子,直到所有将士十天里再无人发病为止。

菖蒲听令刚刚离开,薄荷就进来通传,说三个御医求见。

夏衿一怔,不知他们来此何意。不过倒也没有怠慢,亲自迎到了帐篷门口。

“可是夏姑娘?”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抬目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问道。

旁边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忙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太医院的院判李大人。”

京城太医院,有院使一名,正五品,相当于现代医院的正院长;院判两名,正六品,相当于现代医院的副院长;御医十名,正八品;还有四名管理皇宫药库和惠民药局的不入流小官。

这是夏衿出发前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一起给她普及的基本常识,还有宣平候老夫人能探到的派出来的这些御医的基本情况。梁问裕和贾昭明有意结交,也透露出一些情形。

原来他们被派来边关的这十二个人,并不全是太医院的人。太医院一共十三人,给皇帝、太后请安平脉的六个御医都留在了京城,还有两名给后宫娘娘们治病的妇科圣手。余下五名也是见前面御医束手无策了,才陆续派来的。至于其他七位,则是各地召来的杏林圣手。因是以皇帝的名义派来,而且言明治好了病,回去之后就提到太医院里,所以都号称御医。

眼前这位跟她拱手的老头儿,名叫李玄明,因治疗疑难杂症很有一手,又威胁到了院使的地位,院使大人往皇帝面前一进言,他就被遣来了边关。

他身后刚才说话介绍身份的,叫周易知,在太医院跟李玄明关系较好;另一位则是江南来的名医孟夏。据梁问裕说,这位是孟郎中给了许多财物给李玄明,又比较会巴结,所以被一起留在了大军的军营里——这里跟前面三个疫区比,当然更安全,生活舒适度相对也高一些。

岑毅率将领们迎接时,夏衿并未见这三人露面;刚才巡视了军营一周,也没看到这三人。也不知是真忙,还是故意躲着,想给她个下马威。

相比起一直在尽力救治病人的梁问裕等人来说,夏衿对这三人没什么好感。

在脑子里回想着这些情况,夏衿笑着施了一礼,嘴里称道:“原来是李院判,久仰久仰,有失远迎。”

周易知见李玄明回了礼,忙又自我介绍道:“我姓周,太医院任职。”又指了指孟夏,“我听说夏姑娘是临江人,这位是你们江南的名医孟夏孟郎中,想来你也听说过。”

孟夏抚了抚胡须,微笑着看向夏衿,只等夏衿跟他见礼。

三人都是胡子一大把了,夏衿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福了一福道:“原来是周御医和孟郎中,小女子这厢有礼。”

两人这才回了一礼。

“三位里面请。”夏衿让开了身子,做了个手势。

李玄明朝里面看了一眼,躬身进了帐篷。其余二人也鱼贯而入。

菖蒲朝薄荷使了个眼色,薄荷点点头,跟在了夏衿后进去,立在一她的身后。

待四人分主宾坐下,菖蒲这才磨磨蹭蹭进了帐篷,满脸为难地低声对夏衿道:“姑娘,岑大将军来时奴婢已要过一回牛乳了;刚才再去要,那位邓校尉就说没有了。说每天的牛乳就那么一点,各位将士那里都得送一些。如果咱们再要,别人那里就没了。奴婢看他一脸为难,就没再要了,免得下面这些人说咱们仗着岑大将军的势,占用别人的份例。”

说是低声,但这声音却足以让其他三人都听见了。

夏衿无语地看了菖蒲一眼。

这丫头越来越精灵古怪了。刚才岑毅走的时候才说了,他已吩咐管后勤的那些校尉,能满足她要求的会尽量满足。这不至于他刚走,那边的校尉就开始为难菖蒲。定是这丫头看这三人不顺眼,于是把待客的奶茶都省了,只让这三位干坐。

不过这做法倒挺合夏衿心意。

军中物资都是有限的。在这戈壁之地,连吃水都不是那么容易,牛乳又能有多少?军中将士十来万,有资格喝的能有多少,岂还能让你予求予取不成?

担着个贪婪的名头,拿了别人份例中的牛乳来给这三个贪生怕死的老头儿喝,白瞎了好东西,夏衿才不干这蠢事。

夏衿心里好笑,一面满脸歉意地对三人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唉,我这婢女办事不利,连点牛乳都要不回来。”又转头对菖蒲喝道,“既然牛乳不成,水总能给咱们一些吧?你去要些水泡壶茶来。”

菖蒲的声音那么大,三个老头儿想装着听不见都难。此时也只得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坐坐就走。”

他们虽如此说,夏衿装装样子还是要的,转头喝斥菖蒲道:“我说的话没听见吗?还不快去。”

菖蒲只得唯唯退了出去。

当然,她这一去就许久没有回来。

而这边,夏衿已跟三个头儿聊上了。她可没时间跟这三人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李院使此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李玄明笑道,“我等接到杨宁胜杨御医的来信,得知夏姑娘已把他那个疫区的病人都治好了,所以前去看了一转,上午才没能跟大将军一起迎接夏姑娘等人。此时回来,自然要过来拜访一下。不管怎么说,夏姑娘治好了疫病,我身为太医院院使,自然要来向夏姑娘道一声谢谢。”

感谢夏衿,倒也说得过去。否则瘟疫不停地蔓延,不用敌军攻打,将士们就全病死了。这边大军没了,大周国自然危矣。到时候即便李玄明等人命大,能活着回去,也要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罢官事小,丢命事大。

只是,这话夏衿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就好像她治病是为了李玄明而治,所以李玄明才来感谢她。

她眸光一闪,笑道:“李院使客气了。大将军才特意来谢过,李院使您又来谢,还真是让我承受不住。我毕竟年轻,又是个女子,虽立了一点小功,却不敢受尔等夸赞,份内之事而已。”

这话说得客气,却是把自己的功劳跟李玄明撇开了。

嘿,想抢本姑娘的功劳,你能绕得开岑毅么?

李玄明静默了一下。

前面派来的十二名郎中里,不管是谁,只要他治好了病,李玄明完全能把一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实在不行,背地里使些手段,让那个大功臣死在边关就是了。到时候**行赏,他李玄明还是头一份。他身为院使,六十多岁了,还吃这份辛苦,千辛万苦地跑到边关来,不能捞点好处,怎么能说得过去?

但夏衿的身份却让他很是棘手。

要是她只是临江一个夏郎中的女儿,那没话说,即便她是太后派来的,也还好办。可她偏偏摇身一变,成了邵家老头的孙女。那邵老头原来是岑毅的上司,对他有救命和提携之恩,后来被人谄害,才被先帝流放去了北边。不说他受不受当今圣上的重用,光论他跟岑毅的交情,当着岑毅的面,夏衿的功劳李玄明就怎么也抢不过去——说白了,他一郎中,论在皇上心中的重要性,哪里比得上手握兵权的镇国大将军?他就算得贵妃青眼,也是枉然。

所以,他只能欺夏衿年幼好哄骗,让她拱手将自己的功劳主动分出来一半。如此一来,岑毅再怎么维护邵家,也不好说什么了。

但只两句话,就让他感觉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似乎不大好骗,说起话来竟然让他有一脚踏空的感觉,还真是邪了门了。

他开始大倒苦水:“唉,所以说,夏姑娘命好啊,年纪轻轻的,就立下大功一件。我们这些老头子,半截入土的人了,来边关的路上,差点没被马车晃散了身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你看看我,在京城的时候是微微发福、肤色白皙的之人,到了这里,却成了个干瘦黑老头儿。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差点埋骨于此地。还有他……”

他指了指周易知:“周御医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差点没去见阎王。”

又指了指孟夏:“还有孟郎中,前儿个一个士兵死了,那些兵痞子不讲理,动手就打呀。你看,胳膊上还有青淤呢。这病来如山倒,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怎么能怪我们不尽心?简直是蛮不讲理。”

夏衿听得这话,看向这三人的眼神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这三位在她面前都摆臭架子,在那些无权无势的兵卒面前还不知是怎样一副嘴脸。他们是朝庭派来的御医,又是治病救人的郎中,他们对那些士兵的态度得有多恶劣,人家才会揍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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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梧桐花开》

作者:糖拌饭

简介:重生八零年代,梧桐花漫漫开。

第二百七十章 阴招

李玄明犹不自知,兀自在那里絮絮叨叨:“不过既然皇上派我们来,吃些苦头也就算了。偏咱们医术的方向不对,但想治好瘟疫之病,谈何容易?我的医术以接骨最为有名,周御医则是妇科圣手;至于孟郎中则擅长治闻皮肤病。所以遇上这种疫病,我们就算再尽心也没办法呀。”

周易知配合着在旁边叹了一口气。

小姑娘家都心软,李玄明觉得把自己说得这么惨了,夏衿好歹要同情一下。即便心里不以为然,嘴里总要客气地附和两句吧?到时候他自然有话说。

却不想夏衿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脸上挂着一抹笑容,那笑容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这让李玄明脸上挂不住了。只得将另一招抛出来:“幸好夏姑娘来了边关,一出手就把疫病控制住了。这不光是边关将士们的幸运,亦是我等之幸。夏姑娘医术如此高明,如果整日关在家里,那就太可惜了,学了医术就应该悬壶济世才好。不知夏姑娘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太医院来?要是愿意,我这个院使说话还是管用的。”

夏衿好笑。

这李玄明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现在拿出来的就是个诱饵,只要她表示想进太医院,这次的功劳就等于分给了李玄明一半。到时候,没准她还得替李玄明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说好话。

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可李玄明真当她是白痴么?

“我一个女孩儿家,哪能进太医院?院使大人说笑了。”她笑道。

谁知李玄明似乎早就预料她会这样说一般,脸上倒没什么失望的表情,反而笑得更灿烂了:“夏姑娘的医术这么高明,想来令尊大人的医术也不弱吧?你不方便来太医院任职,但可以推荐令尊大人呀。想来,能进太医院做个御医,令尊大人应该是愿意的吧。”

夏衿一愣,随即深深地看了李玄明一眼。

要不是她头脑比较清醒,没准还真有些动心。

夏正谦的性子她知道,就算是认回了爹娘,可让他窝在邵老太爷和邵老夫人的庇护下过日子,他心里是不舒服的。他既在医术上钻研多时,自然想做一个杏林圣手。如果能有机会让他进太医院,夏正谦想来会高兴得合不拢嘴吧?毕竟,做御医,对于一个郎中来说,是能力的体现,是官方对这能力的认证。

但就算再想让夏正谦做御医,夏衿也不会让自己被李玄明牵着鼻子走。这种卑鄙小人,跟他同坐她都觉得丢脸,怎么可能还要在他面前矮上一截,让她老爹去他手下仰他鼻息过日子?

更何况,伴君如伴虎。御医虽说在名声上好听,但其实危险得很。夏衿在宫中给皇帝治病时,又不是没感受过那份压力。如果她当时没把皇帝治好,恐怕现在已是被斩,或是亡命天涯。她不可能为了老爹的一点愿望,把一家子置于危险境地。

“我的医术并非家父所传,而是一个神秘婆婆所授。以家父的本事,在京城开一医馆,做一普通郎中正合适。至于做御医,却是不敢想。有多大碗吃多少饭,家父常常这样教导于我。现在虽远在边关,我也不敢忘了家父教诲。所以李院使的好意,夏衿心领了。”

李玄明又劝了几次,巧舌如璜,无奈夏衿死不松口,话说得柔和,态度却十分坚定。说了半天,口水都说干了,去要水煮茶的菖蒲也没见回来。三人只得怫然起身,告辞离开。

三人也不回大营,而是信步走到了离大营十几米外的地方,望着远处漫天的黄沙,周易知有些不甘地道:“大人,难道咱们就这样把功劳全给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了?”

“哼。”李玄明鼻子里哼一声,“给她倒不要紧,只是如此一来,就衬得咱们要多无能就有多无能。”

想当初,皇帝先送了两名御医过来,结果两人不但没治好瘟疫,自己还病死了。然后又送了两位过来,虽未病死,却对疫病束手无策。皇帝满怀着殷殷之意,派了医术、能力都不错的他过来,结果呢,还是没能抑制这瘟疫的蔓延。现在这个小姑娘过来一出手,轻而易举地就把疫病就治住了。这叫他的老脸往哪儿搁?他回去之后,还能坐在院使这个位置上吗?

“可不是吗?”周易知叹了一口气。

他是李玄明举荐进太医院的。李玄明混得不好,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孟夏一直没说话,耷拉着脑袋,显得心事重重。

“孟郎中怎么不说话?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李玄明见状,问道。

孟夏心里正掂量着夏衿的身份呢。他跟李玄明不同,李玄明至少还有贵妃那条线,就算得罪和岑毅和夏衿,还有人帮他说话。可他孟夏就一民间郎中,即便是名医,对这些权贵来说踩死他如同踩一只蚂蚁。夏衿是邵家之人,又有岑毅撑腰,如果自己跟着李玄明跟她对着干,不知下场会如何。

此时见李玄明问到自己头上,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这个……”

李玄明看中孟夏,就是觉得这人头脑灵活,时常能出些鬼主意。此时见他犹豫,顿时脸色一沉:“孟郎中,你可别打着两边不得罪的主意。你要知道,你想进太医院,只能靠我。而且此时退出,你就不怕得罪我吗?再者你也别说想不出好办法的话。我举荐人进太医院,自然是举荐有能力、能给我助力的。举荐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我吃饱了没事找连累吗?”

这话一说,连退路都给孟夏堵上了。孟夏只得道:“在下不敢,在下刚才只是在想主意,哪有什么两边不得罪的打算?”

李玄明的脸变得极快,赶紧转怒为喜,拍着孟夏的肩膀笑道:”怎么样?想出什么好主意没有?”

“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妥不妥当,说出来两位大人参详参详。”

你尽管说来。”

孟夏凑近李玄明,压低声音道:“这位夏姑娘,不是来自临江吗?大人您想想,咱们这里还有谁是临江的?”

李玄明一怔,想了想,回道:“岑大将军?”

孟夏摇了摇头:“岑大将军籍贯是临江的。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李玄明见不得他卖关子,脸色一沉道:“是谁,你直说就是。有什么话,一下说完,别猜来猜去的。”

孟夏连忙道:“是幕中参军罗骞。”

“罗骞?”李玄明一怔,随即在脑子里回想一下他认识的军中的将士,好一会儿才想起罗骞的相貌来。

“对,正是罗骞。您看他年纪轻轻,相貌英俊,尚未娶妻,跟这夏姑娘正般配。我可是听说,这位夏姑娘是主动请缨到边关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远千里跑到边关来,是为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情郎?”

李玄明眼睛一亮,用手指点着孟夏,满脸奸笑道:“好啊,孟郎中果然好脑子。这个主意好!”

未婚的女孩儿家,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毁了清誉,以至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都看不上她,最后落得个捡个条件差的人家来嫁。如此一来,她的婚姻不顺遂,子女的条件也不好,亲戚朋友看不起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如今孟夏把主意打到男女私情上,这完全是夏衿的死穴啊。试想,如果夏衿在边关弄出什么丑闻来,太后和皇上还好意思宣扬她的功劳吗?怕是连提都不愿意提起吧?没准为了顾全皇家颜面,还会派人来把夏衿杀死,免得不好论功行赏。

得到李玄明的夸赞,孟夏因不得不跟权势作对的不安感一扫而空,继续道:“不止这些。大人您看看护送夏姑娘来的是什么人。那苏慕闲苏大人,可是武安候爷啊,御前带刀侍卫,皇上的心腹。听说他尚未娶妻。如今却跑来吃这份辛苦,还有染病丢掉性命的危险,你说,这又是为哪般?”

李玄明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对呀。不管他来边关是为了什么,只要咱们说他跟夏姑娘有关系,那就有关系。这两男一女的戏码再精彩不过了,哈哈,孟老弟,你可真行啊。”

孟夏既然出了主意,也就打算豁出去了,定要帮李玄明把功劳抢到手,这样他的利益才能最大化:“不过空穴来风总不大好。咱们可以先观察几天,再使些计谋,让他们多走动走动,闹出些事情来。如此一来,谣言就有根基了,不至于一阵风就吹没了。”

“好好好。”李玄明亲热地拍着孟夏的肩膀,对周易知道,“这事你去办。”

而夏衿那边,菖蒲待李玄明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就从隔壁龙琴的帐篷里钻了出来,回了夏衿的帐篷。

夏衿一见她就鼻子里哼哼两声:“不错啊,都敢违背本姑娘的话,阳奉阴为了。”

菖蒲跟了她几年,哪里还不清楚她的脾气?说实在的,菖蒲敢这么干,还是受了夏衿的影响。要是按她以前的性格,绝对干不出让堂堂正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干等的事情。这么些年,夏衿外表柔和、内里强硬的处事态度,两个丫鬟耳濡目染之下性格也慢慢朝她靠拢。

听了夏衿的话,菖蒲丝毫不胆怯,理直气壮地道:“哼,姑娘的医术高明,别人都称姑娘一声夏郎中,以示对姑娘的尊重。偏他们三人夏姑娘长夏姑娘短的,根本就没把姑娘当成同僚。还在姑娘面前摆臭架子,等着姑娘给他们行礼。这种人还想在咱们这里喝茶?做梦吧。”

薄荷也同仇敌忾地用力点了点头。

夏衿大感心慰。看来还得带这两个丫鬟出来呀,以前老呆在家里,可没有现在这种胆气,敢直接跟正五品的朝庭命官对着干。

“菖蒲,你去看看苏大人有空不,有空的话我过去一趟找他有事。”夏衿吩咐道。

菖蒲并没像以前那般立刻听令而去,而是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道:“姑娘,这……不大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夏衿奇怪地问,不过话声未落,她就反应过来了,菖蒲大概觉得罗骞才出去没多久,她就去找苏慕闲,没准会刺激到罗骞,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即便不做傻事,让他更加伤心难受,也是不妥。

“嗯,确实不合适。”没等菖蒲解释,她就点头道。

不过她一大堆的事要做,不可能顾忌到罗骞的情绪,就不跟苏慕闲接触。

想了想,她道:“这样好了,你去叫苏大人到阮大人的帐篷里去,我过一会儿也过去,这样罗公子应该不会多想了吧?”

“嗯,这样好。”菖蒲赞同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姑娘,苏大人跟阮大人住一个帐篷呢。”

“嗯?”夏衿疑惑地抬起头来。

她两个丫鬟还有一个帐篷呢,苏慕闲是候爷,地位不比岑毅低;阮震是宫中侍卫,也有五品官职在身。岑毅不可能连个单独的帐篷不给他们住——至于龙琴,她是来保护她夏衿的,而且给她们女子住的帐篷要跟男子们的大营分开。阮震这个大男人住在夏衿隔壁,或者龙琴住进男子大营均不合适,所以他们夫妻俩是分开住的。

“因为姑娘你的建议,士卒们只能四人住一间帐篷,军中帐篷不够用,苏大人就把自己的帐篷让出来了。”菖蒲解释道。

“原是这样。”夏衿点头,又问,“他们那里你去看过没有?方便过去不?”

“方便。”菖蒲应道,过来给夏衿披了一件披风,跟着夏衿一起出了帐篷。

到了那边帐篷,苏慕闲和阮震已在那里等着她了。

苏慕闲的本事,阮震已了解了七八分,夏衿也没避着他,直接对苏慕闲道:“苏大人,这军之瘟疫,我怀疑是有人下毒。岑将军他们查过一次没查出什么来。这几天你辛苦一下,将这事查一查如何?”

“自然没问题。”苏慕闲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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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合壁》

作者:鬼鬼梦游

简介:桑夏偶尔会幻想,母亲讳莫如深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真正照面时,却是兵刃相见,你死我活。

她要做的不止是一脚把那个渣爹从皇位上踹下来,而且更要取而代之!

那个谁,和我并肩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人合力

菖蒲仔细打量着他,见他脸上表情十分平静,对待夏衿的态度亦如往昔,并未因夏衿和罗骞呆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而有什么不好的情绪,菖蒲暗自点了点头。

她自家的姑娘她最清楚。侠义心肠,不拘小节。想要她整日坐在家里保证不跟异性来往,那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她的丈夫就得有宽大的心胸。

苏慕闲目前的表现倒还让人满意。

夏衿此来说这番话,并不是真的指望苏慕闲去查。凭着岑毅说查了两次都没查出什么,想来那些人做得很是隐蔽。她是打算晚上自己出去看看的。不过就算查出来了,也得有人出来帮她领功。她可不想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本事,留些底牌才好保命。而知道她底细的苏慕闲,就是个最好顶包或领功人选。

因此她这么交待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那个下午,夏衿让人把她帐篷里那张桌子抬出去,设了一个临时诊所;又让人传话给岑毅,叫他传令下去,感觉不舒服的士卒,就到她这里来就诊。

过了一会儿,就有十几个都尉,各带了或三个或五个名士卒来看病。

夏衿见状,很是疑惑:虽然远处前线敌方只是时不时地偷袭一下,并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战役,但这些都尉们不至于这么闲,还管送病人来看病的事吧?

她用隐晦的语言向一个都尉打探了一下,这才汗了一个。

虽说古代最看重男女大防,但荷尔蒙上的吸引力,不是规矩这些东西能束缚得住的。军营里都是男性,忽然听说来了个女郎中,而且还是个清秀小佳人,怕是没病也要装出有病的样子,跑过来瞧瞧。这里有十几万的士兵啊,要是没事的都跑来,夏衿岂不要被人海淹没?更别说看病了。

岑毅是个十分有带兵经验的老将军,夏衿叫人一传话,他就觉得这样不妥。但军中的隐性病人确实需要排查,他这才叫都尉们把自己手下的士卒都筛选一遍,找出真正有病的士卒过来,亲自押过来给夏衿看诊,以防假装。

夏衿这里还没看几个病人,周易知和孟夏就过来了,是被岑毅派人去叫来的,让他们给夏衿抓药打下手。至于李玄明,岑毅担心他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乱指挥,给夏衿添麻烦,岑毅干脆就叫他歇着。

有岑毅的命令,还有他手下的兵在旁边盯着,周易知和孟夏也不敢不听话。接下来的那个下午,由夏衿拿脉问诊,两个郎中写方抓药。三个人一时忙得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姑娘……”夏衿正忙着呢,就听菖蒲在她耳旁低低地叫唤了一声。

她转头看了菖蒲一眼,菖蒲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夏衿顺着看去,却见远远的一个帐篷旁边,站着一个穿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正是罗骞。也不知他在那里站多久了,见了夏衿抬头朝他那边望来,他忙转身,往帐篷后面一转就不见了。

“苏公子刚才也过来了一趟,看到你忙就走了。”菖蒲又低声道。

夏衿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明白菖蒲的意思。她现在抛头露面给这些年轻的士兵看诊,因为要拿脉,必须得有肌肤上的接触。苏慕闲看了一眼就走了,表示不在意;而罗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示很在意?

对菖蒲这简单的思维,夏衿有些好笑。就不许人家罗骞心里难受或有什么想法上的挣扎,想出来看一看么?

她忙得很,也没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转过头去,继续给下一个士兵看诊。

隔着一段距离的周易知和孟夏虽也忙碌,心思却分了一部分在观察四周上。看到罗骞出现在远处,在那里站了许久,而苏慕闲也来逛了一圈,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饶是夏衿医术高明,给人看诊不需要多久,但架不住人多,头疼脑热各种病症的都被抓来看了,她跟两位御医足足忙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夕阳西下,才将所有的病人看完。

夏衿之所以叫岑毅找这些生病的士卒来,除了给大家解除病痛,也是另有目的的。如今把这些人的病都看过一遍,她对整个军营的病情就做到心中有数了。

瘟疫之所以是瘟疫,是因为其传染性。传播速度快,死亡率高,所以才让人谈之色变。因为这个特征,如果军营有传染之源的话,那么有肠胃疾病的病人应该集中在某处,再由那处人群蔓延开来才对。

可她发现,她检查出来有肠胃疾病、需要进行隔离观察的病人,零零星星各个营队都有,极为分散,这显然不符合传染病的发病特点。

看到周易知跟孟夏离开了,远处军营里的士兵都拿着大饼在啃,显然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夏衿叫菖蒲去要了两套士兵的服装来,穿上后对面容略作修饰,让自己肌肤变得不那么白皙后,就在军营里四处溜达起来。

军营虽大,但各处都是有严格划分的,都尉们各管一块,其他营房的人不允许进入,以免混入奸细而不自知。所以夏衿想要进营房,并不那么容易。好在下午看病时都尉们都见过她们,匆匆出来证实之后,就放了行。

两人在军营里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得返回。

当天晚上,待到夜深人静时,夏衿扮成一个脸色焦黄的中年男人模样,准备到军营里偷偷溜达一圈,查一查军营里是否有蹊跷之处。

她现在是跟菖蒲和薄荷一个帐篷,她这一乔装改扮,自然瞒不过两个丫鬟。菖蒲急道:“姑娘,您一个人去奴婢不放心,让奴婢跟您去吧。”

“你?”夏衿看她一眼,“就你这点本事,还没走近就被人发现了。再说,要是遇上危险,是我护着你还是你护着我?”

菖蒲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要是发现走不了,我就马上回来。”夏衿说完,一掌把灯扇灭,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

这里可没有屋顶让她驰骋纵横。她尽管躲在各个帐篷的阴暗处前行,小心地避开各个岗哨。

这么一走,她发现岑毅治军还是很严明的。此时每个帐篷外面都静悄悄的,没有士卒在外面乱走。每个岗哨都很认真,没有偷懒、打瞌睡的现象。走了一段,她还遇上了由都尉、校尉、什长三极军官组成的巡查小组,在四处巡查。

四处是摄像头和红外线的地方,夏衿都能出入自如;如今这种岗哨和巡查,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

营房与营房之间都相隔一段距离,夏衿如鬼魅一般,游走于各个营房之中。她探查的重点,就是每个营房的伙房和饮水之处。

“嗯?”她忽然停住脚步,将身子缩进了阴影里,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在帐篷间步伐轻盈地掠过,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并没有发现夏衿的存在。

看到这个高大的熟悉的身影,夏衿赶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用力地过肩摔随之而来。夏衿显是知道他会使这一招,顺势翻了过去,轻声道:“是我。”

那人一愣,即便停下即将挥过来的匕首,看了过来。

此时虽有星光,但视线仍十分昏暗,轻易不能看清楚人的容貌。再加上夏衿化了妆,凭着视线根本没办法确认人的身份。

她只得再悄声道:“天王盖地虎。”

苏慕闲下意识回了一句:“宝塔震河妖。”

“查出什么没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接着又一起道:“没有。”

两人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你从哪儿开始查起?”夏衿问道。

“甲营开始。”

夏衿点点头。两人加起来,都查了大半个军营了,却一无所获。

夏衿歪了歪脑袋示意了一下,率先走在了前面,苏慕闲跟了上去。

出了这个营房,接下去就是大军高级军官们所住的地方了,夏衿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绕开这一处地方。军中之人,所练的武功都跟岑云舟是一路的,大开大阖,适合近战搏杀,并不容易察觉她跟苏慕闲的踪影。

但罗骞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虽不如她和苏慕闲,走得近了,他却能感知他们的踪影。

想了想,夏衿正准备不去这一处了,抬眼间却瞥见有一个黑影在空地处一闪而过。

“有人。”她低喝一声,就朝那个方向掠去。

苏慕闲连忙跟在了后面。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的脚步声放得极轻,然而那人似乎发现了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鬼影一般朝前跑去。

夏衿连忙提步追了上去。苏慕闲也紧紧跟在她身后。

这人的轻功竟然不在夏衿之下,追了一阵,两人竟然仍然保持着相同的距离。这里虽是营房,四处都是自己人,但夏衿却不敢声张。要是有许多士兵闻声出来,功夫又不济,正好给对方作人质。

三人一前一后的追着。眼看着前面那人忽然提速,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了,夏衿心里着急,正要提气发力,忽见前方一个帐篷里出来个人,正朝这边望来。

那身影和走路的姿势,夏衿也是极熟的。她连忙张嘴叫道:“罗骞,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帐篷前那人一怔,随即拦在了前面。

逃跑那人本如离弦之箭一般,是朝罗骞那个帐篷的方面逃窜的,此时见罗骞拦上来,急忙来了个急转弯,朝另一边跑去。

转角距离自然比直线距离要长,趁这人转弯的功夫,夏衿就已追上他了,直接出掌,一掌击在了那人后背上。

那人的功夫确实了得。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反抗,回身朝夏衿挥了一拳,这一拳虽让夏衿避开了,但拳头里攥着的粉末,直接在空中散开,劈头盖脸地朝夏衿面上扬来。

“小心!”

“小心!”

两个男声同时响起。

夏衿哪里会中招,早已将呼吸一闭,脚上已朝那人踢了过去。那人也是个狠角色,拼着被她这一脚踢中,左手也要回击一下夏衿,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夏衿一只脚还在空中,想要避开已来不及,她正要拼着受这一刀也要把这人给擒下,那边苏慕闲已迎上来了,脚下一伸,就朝那只手踢去。却不想那人功夫十分诡异,手臂一拐,弯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匕首捅进了苏慕闲的腿上。

但那边罗骞的攻势已击了上来,一脚踢在那人的后背上,“噗”,那人的嘴里喷出一口血来。夏衿趁此机会,再朝他的心窝子踢了一脚,那人又是一口鲜血。他虽受了重伤,眼看没啥攻击力了,夏衿却如闪电一般扑到他面前,飞快地将他的下颌给卸了下来。然后掏出一截绳子,把他的手绑在了身后。

直到这时,她才舒了一口气,回身去看苏慕闲的伤势:“怎么样?”

“没事。”苏慕闲的小腿肚上,被划拉了一个口子,鲜血直往外流。他却面不改色,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坐到地上,拿起自己的衣襟下摆一撕,就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别动。”夏衿这个郎中在此,哪里允许他干这种事?刚才搏斗的时候,在地上翻来滚去,衣服上早已沾了尘土,这时候撕上一块去敷伤口,岂不是自找感染么?这地方又没抗生素,伤口一感染,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她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将瓶里的药粉抖在伤口上;再拿出一卷纱布,扯出一头来往苏慕闲腿上一放,双手就如穿花一般缠绕起来。

罗骞手里提着宝剑,站在那个被夏衿绑成粽子的黑衣人旁边,抬眼看着夏衿和苏慕闲。昏暗的星光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刚才的打斗声如此大,这里又离营房很近。岑毅等人早已被惊动了。一个个帐篷里钻出了人。有几人提着刀枪,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将军,抓到一个人。”罗骞忙扬声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 眉来眼去

换作平时,夏衿此时定然在张大力等人到来前闪人。但苏慕闲受了伤,她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再者,好不容易捉到的黑衣人,她也不能让他死了。只得做好将自己有功夫在身的事实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打算。

将苏慕闲的腿包好纱布,眼看着慢慢止住了血,夏衿站起来,朝那黑衣人走去。

此时张大力已经走到近前了。因夏衿面容身形都很陌生,似不是军中之人,他连忙急上几步,拦在了夏衿面前,喝道:“尔是何人?是敌是友?”

要不是远远看到夏衿跟黑衣人打斗,之后又帮苏慕闲治伤,他可不会这么客气地问话。

苏慕闲知道夏衿一直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本事。此时见问,暗叫不妙,连忙道:“张将军,此是跟我一起来的御前侍卫,你白天见过的。”

星光下,夜色昏暗,张大力也不大看得清楚夏衿的面容。而且苏慕闲和阮震带来的侍卫,他白天也就见了一面,印象并不深刻,此时便信了苏慕闲的话,拱手对夏衿道:“这位兄弟,我知道苏大人受伤你心里愤怒,但此人我们要留着审问,还望通融。”

苏慕闲配合着叫了夏衿一声:“王凡,回来。”

王凡是护送夏衿过来的二十个护卫之人,身影跟夏衿差不多。对于苏慕闲如此遮掩自己的身份,夏衿很是满意。

她今晚的行动虽瞒不过去,到时候岑毅跟阮震一提就要穿帮。但能此事只需让岑毅一人知道即可,在场的这些将士就不宜知道了。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让岑毅帮着将她今晚露出来的本事隐瞒下来,不上报皇帝知晓。

她变化了声音,尽量学着王凡的声音道:“那人被我打伤,恐有生命危险。这里伤药,让他服下,否则一会儿死了,今晚就白忙活。”

张大力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大为感激,抱拳道:“多谢王兄弟。”

接过伤药,走到黑衣人面前,这才看清楚他被人卸了下巴,张大力不由愕然转头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解释道:“这种人,必做好了事败自杀的准备,我担心他牙齿里有毒药,才卸了他的下巴。”

说着她终是不放心张大力的能力,走过去亲自伸手在黑衣人嘴里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掏出一颗药来,交到张大力手上。

张大力虽叱咤沙场多年,对这种暗杀之术却不精通。见夏衿处理事情如此老道,心里暗暗佩服,连忙拱手道谢:“今晚多亏了王兄弟。等这事了,老哥我找你喝酒道谢。”

夏衿巨汗。

不过这事跟岑毅和盘托出后,自有岑毅帮着解决,她倒不担心张大力真要去找王凡喝酒。

夏衿既然化身王凡,那么苏慕闲身为他们的上司,就不能一直不作声。此时他开口问道:“张将军,审问此人,可需要我们帮忙?”

人是苏慕闲和“王凡”捉的,此事撇开他们自然不好。再说,审问犯人这种事,还能有宫里侍卫更在行的吗?

张大力犹豫了一下:“可是,你的伤……要不还是叫李院使过来看看吧。”

“不用。”苏慕闲摆摆手。

对于夏衿的伤药,他再有信心不过了。当初独自进京被人追杀受了重伤,靠着夏衿给的外敷内服的药他才保全了这条小命。此时小腿上的那一点伤,于他而言实在算不了什么。洒了夏衿的伤药在上面,早已止了血,而且疼痛感大减。

一点小伤在身经百战的军人眼里,也真算不了什么。见苏慕闲不在意,张大力自然乐得既做人情又不用干活,忙拱手道:“如果能有劳苏大人和王兄弟,那再好不过了。”

此时远处有将士接二连三的声音传来:

“大将军。”

“大将军。”

大家转头望去,便见岑毅那魁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为防敌方暗杀,他和其他一些领兵将领的帐篷并不在此处,而是分散在了其他营房里。所以此时才姗姗来迟。

见到岑毅来,张大力赶紧迎上了去,禀报此事。

岑毅走到近前,扫了苏慕闲、夏衿和罗骞一眼,沉声道:“到这边来。”转身朝张大力所住的帐篷走去。

张大力朝罗骞一挥手,罗骞提了那黑衣在手,和夏衿、苏慕闲一起进了帐篷。岑毅几个手下迅速守在了帐篷外面。

张大力的侍卫兵赶紧将帐篷里的灯点亮,大家的视线落在了黑衣人身上,罗骞伸手将黑衣人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一张二十来岁的男人的脸显露了出来。

见那人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岑毅眉头一皱,吩咐张大力:“派人把夏姑娘叫来。”

此时是深夜,又是在张大力的帐篷里,黑衣人和苏慕闲身上都血痕斑斑,叫夏衿这个年轻姑娘来似乎并不妥当。但李玄明三人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久,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岑毅甚是清楚。此事又极机密,岑毅实在不愿意让他们涉及其中。再者,黑衣人能不能活着,对岑毅来说十分重要。夏衿的医术明显比李玄明等三人高一大截,只有请了她来,岑毅才能放心。

所以尽管觉得不妥,他还是准备将夏衿请来。

而且凭他对夏衿的了解,夏衿能自请到边关来,不顾生死和男女大防,想来也不会介意深夜叫她过来救治黑衣人。

夏衿就在此处,要是派人去叫,铁定漏馅。

“不用了。”苏慕闲拿出候爷的款来,阻止了岑毅,指着夏衿道,“王凡,你去看看。”

“是。”夏衿拱了一下手,走上前去,给黑衣人把了一下脉,随即冷哼一声,伸手朝那人身上一点,“啊”,黑衣人大叫了一声,脸色一变,缓缓睁开了眼。

“他刚才只是在装死。”夏衿道。说着,她就退到了一旁。

苏慕闲不等岑毅和张大力问及“王凡”懂医术的事,就及时上前,用当年夏衿所教的、曾折磨过钱不缺的方法,点了黑衣人身上的穴位几下,黑衣人的脸色顿时大变,随即倒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低吼,黄豆一般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

岑毅倒还罢了,面色沉稳没有说话,张大力却惊疑不定,问苏慕闲道:“苏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上刑逼供。”苏慕闲淡淡道。

张大力看着黑衣人那痛苦的模样,对这些大内侍卫打心眼里感到胆寒。朝庭不知有多少大臣因犯了事或逆了皇帝的意,会被大内侍卫们这样对待。

在战场上杀过无数人的张大力尚且如此,罗骞这个没见过血的书生,心里的惊惧就更不用说了。当看到黑衣人在地上那不正常的扭曲程度,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看向苏慕闲的目光相当忌惮。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了夏衿。见夏衿盯着黑衣人,目光冷静如昔,脸上仍然平静如水,他心里涌起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忽然觉得此时的夏衿十分陌生,跟他心心念念喜欢着的那个女人似乎完全不一样。

夏衿感觉到他的目光,抬目瞥了他一眼便又移到了黑衣人身上。这一瞥,目光冷冽。

岑毅知道苏慕闲心里有数,不会把黑衣人折磨至死,所以态度十分沉稳,看着黑衣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并未叫停。

苏慕闲果然很有分寸,眼看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在那人身上点了几下,那人慢慢停住了扭动,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待他把气喘匀,岑毅才让罗骞把那人揪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要到我军营里来干什么?”

那人倒也硬气,半跪在那里,任岑毅怎么问也不说话。

岑毅歪头示意一下,苏慕闲再次出手。而这一次,他并没主动解穴,而是问道:“你说不说?说的话就点点头,否则就只能继续难受下去。”

这种酷刑,可比拶手指、老虎凳这些来要厉害多了,既然不容易死人,又能以极致的痛苦摧毁人的意志,专门是用来对付那些意志坚定者。

见黑衣人迟迟不松口,夏衿忽然凉凉地说了一句:“如果你说,就给你个痛快。否则,一个时辰来一次,直到你开口为止。你放心,这法子只会让你难受,绝不会让你死掉。”

这句话如压垮骆驼的那根稻草,终于让黑衣人的意志崩溃了。他用力地点了点下巴。

苏慕闲伸手给他解了穴位。

待黑衣人喘过气来,岑毅这才开口:“说吧,你是谁?来此做什么?”

“我是北凉国人,到这里打探一下瘟疫的情况。”那人终于开口。

“北凉人?”岑毅眼睛一眯,望向对方的眼神极为不善,“你长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北凉国人?”

北凉国和这边关之人都是高鼻梁,眼窝内陷,皮肤偏白,身材高大,跟大周朝内地的人长相迥异。而眼前这个,一看容貌就跟帐篷里的大家一样,根本不是北凉国人的长相。

看到苏慕闲的手动了一下,那人还以为他又要用刑,连忙道:“我们一家原是大周朝人,因为家族里有人犯了事,怕被诛九族,逃到北凉国的。”

这回不用岑毅再问,他跟竹筒倒豆似的,把自己的事交待了一清二楚。

大家听了,颇有些失望。原来这人名叫赵超,一家子是迁移到北凉国的十几年了。他因身俱武功,被北凉国的军方看中,入了军籍。这是他第一次被派遣来打探军队里瘟疫发作的情况。

苏慕闲看这人并不像撒谎,转头看了夏衿一眼。夏衿朝他点了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

一个人如果撒谎,身体会有许多反应。比如眨眼比平常快,或是心跳加速,皮肤紧绷。可这黑衣人大概是被刚才的酷刑吓怕了,说话时的表情并无撒谎特征,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黑衣人捉住了,审讯都有岑毅等人作主,罗骞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夏衿和苏慕闲身上。此时看到两人眉来眼去的,他满心不是滋味。

如果夏衿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或是因为他的母亲不愿意嫁给他,他或许还容易接受些。可如果是因为跟苏慕闲有了私情才不愿意接受他,这种被人抢了媳妇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感觉憋屈难受。

岑毅叫人将这黑衣人押了下去,皱眉道:“莫非这瘟疫真的跟北凉国无关?否则他们何以要派人来打探?”

张大力点点头:“应该是无关。”

岑毅转头看了罗骞一眼。

罗骞是举人,读的书多,脑子比较好使。既然他愿意走武将之路,让他多读些兵书,并参与每次作战的战略谋划,很有可能培养出一个出色的参军来。

所以岑毅一到了边关,就将他提拔了上来。此时自然想听听他的意见。

罗骞感觉到岑毅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忙应和道:“大将军说得对。”

夏衿看他一眼,眉头微蹙。

她并不赞同岑毅的说法。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份,并不宜多说。

“我倒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苏慕闲忽然开口道。

罗骞神色一震,目光锐利地朝他看去。

“有何不对?”岑毅问道。

“赵超是大周朝人,即便是因家人获罪才逃去的北凉,在情感归属上也会偏向于大周朝。像这种并不确定非常忠心的人,北凉国何以派他一个人来打探消息呢?就不怕他临时倒戈,反传消息给咱们吗?此人又无探查经验,我觉得他们是故意派他来送死,以便让咱们发现,从而打消咱们的猜疑。”

这话说得岑毅缓缓点了点头。

夏衿心里一松。

她的想法也跟苏慕闲一样。

“这几天外松内紧,加强防备。我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露出马脚。”岑毅吩咐张大力道。

张大力站直身体一抱拳:“是。”

岑毅这才转脸对苏慕闲笑道:“苏大人受了伤,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晚多亏了你们,待老夫上折子为你们请功。”

“不敢居功,只是凑巧而已,比起两位将军日夜防守在边关,我这点功劳又算得了什么。而且要不是罗参军拦着,此人也抓不住。”苏慕闲谦虚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再请缨

说完这句话,苏慕闲并没有告辞,而是转头朝夏衿眉毛一挑,用眼神询问她想怎么做。

夏衿会意,对岑毅抱拳道:“卑职有件事想跟大将军说,不知否则单独谈谈?”

这位“王凡”刚才的表现不凡,且又是苏慕闲的手下。如今当着苏慕闲的面说这话,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歹心。岑毅将手一挥;“走,到我那边去吧。”说着,对张大力交待一句,“把这人看好了。”率先出了帐篷。

苏慕闲和夏衿跟在他后面也出了门。

罗骞盯着两人出去后来回晃动的门帘,心底里涌出一种难言的痛楚。

岑毅领着夏衿和苏慕闲回了他的帐篷,挥手让侍卫兵退下,请两人坐下,这才问道:“不知二位找老夫所谈何事?”

夏衿站起来朝岑毅作了个揖,用自己本来的声音道:“岑爷爷,是我。”

岑毅一惊,一瞬不瞬地盯着夏衿看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是夏衿?”

仗着刚才在帐篷里岑毅的注意力全在黑衣人身上,而且烛光昏暗,夏衿又尽量站在暗处,岑毅不大看得清楚她的容貌,在跟来的途中,她就把脸上的改变容貌的一些东西给抹的抹、摘的摘。此时呈现在岑毅面前的,是她本来的面容,只是在脸上抹了一层能让皮肤变得暗黄的东西,再在嘴上粘上了两撇胡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让人一看还是能认出是她来。

夏衿脸上露出赧然的神色,解释道:“苏大哥说要出来查探一下情况,我就跟了他出来。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我就装扮了一下。刚才张将军他们似乎没认出我来。”

岑毅震惊过后,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责怪道;“衿姐儿,这可不是个能胡闹的地方。你是皇上派来治疗疫病的郎中,为了保护你,皇上都派了二十个大内侍卫来,可见对你的重视。你要是受了伤,或是有性命之忧,得病的那些将士靠谁去?咱们十几万大军被瘟疫所灭,大周国又靠谁去?查探敌情,有许多人可以做;但能治霍乱之症者,唯有你一人。这二者孰轻孰重,你应该能知晓吧?”

夏衿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岑毅虽把夏衿将孙女看待,但两人终不是亲祖孙,这些话点到为止,说重了反而不好。见得夏衿态度还好,岑毅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晚捉到敌方探子的是护送你来的王凡,跟你没关系。这件事我会让张将军他们保密,不会对外宣扬。”

说着,他转头对苏慕闲道:“闲哥儿,你送夏姑娘回她的帐篷去吧。”

“是。”苏慕闲拱了拱手,领着夏衿退了出去。

“你的伤如何?”一边走,夏衿一边问道。

“没什么事,只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敷两三次药就没事了。”

夏衿从怀里把那瓶药拿出来,递给他:“拿着。”

苏慕闲也不客气,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你腿上有伤,不用送我了。直接回去吧。”出了岑毅所在的那个营房,夏衿挥了挥手,就要朝她帐篷的方向走去。

他们既偷偷出来,自然还得偷偷回去,一路要避开岗哨和巡逻队。她的帐篷离苏慕闲所住的帐篷还有段距离,苏慕闲受了伤,她自然不会让他多绕一段路。

“这不行。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苏慕闲却不同意。

虽然夏衿的武功不错,不在他之下,论起保命的手段来更是比他强上许多,但男人总有保护女人的天性,不看着夏衿进到帐篷里去,他不放心。

两人从京城一路到这边关来,日夜相处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对方是怎样一个脾性,两人都再清楚不过了。虽说苏慕闲有许多本事是夏衿教的,也深知夏衿的功夫厉害,但这一路走来,苏慕闲永远是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所以苏慕闲此时心里想什么,夏衿再清楚不过了。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脸去不说话了。

两人默然前行,驾轻就熟的避开一个又一个岗哨,回到了夏衿所住的地方。

“行了,你赶紧回去吧,伤口别碰水。”夏衿叮嘱一声,飞快地朝她的帐篷掠去。

苏慕闲看她进了帐篷,帐篷的门帘处隐隐漏出些灯光,显是两个丫鬟还在等她,他这才放心离去。

虽只掀了一下帘子,但菖蒲眼尖,还是看到苏慕闲了。

她将门帘紧紧系好,转头诧异在问夏衿:“苏大人也去了?”

患难见真情,这两个丫鬟既肯跟她一起到边关来,夏衿就没打算什么事都瞒着她们。她点点头,把刚才发生的事跟两个丫鬟说了。

听到罗骞和苏慕闲跟夏衿并肩作战,而且苏慕闲还为护夏衿受了伤,菖蒲久久平静不下来。好半天,她轻声问夏衿:“姑娘,一路上,苏公子没问起您跟罗公子的事?”

夏衿一怔,看向菖蒲,摇了摇头。

菖蒲舒心地一笑,没有再说话。

夏衿挑挑眉。

她知道菖蒲的意思。

罗夫人在京城闹了一出又一出,她跟罗骞那点事,苏慕闲再清楚不过了。今天她又跟罗骞在帐篷里单独说了好一会儿话,继而罗骞愤而离去。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想来苏慕闲很想知道吧?可他什么也没问。

也幸好没问,否则她真不知会说什么。

在与罗骞的情事上她虽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对于罗骞,她总是心怀愧疚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她辜负了罗骞的一腔深情。此时罗骞就在不远处舔拭着伤口,她还把她跟他的事说给别人听,这算什么事?就算她的心倾向了苏慕闲,做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她得维护罗骞的尊严。

苏慕闲这一路来,总是默默守护,从不提感情上的事。这让菖蒲十分欣赏,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在了苏慕闲这一边。现在面对这种局势,苏慕闲仍然什么都不问,菖蒲想来对他更加赞赏了。

想到这个,夏衿嗔了自己的婢女一眼,暗自好笑:这姑娘越来越有老妈子的味道了,永远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夏衿起来,就感觉军营里气氛不对。昨天还一队队操练的士兵不见了,远处是将士们一声声的号令声。她叫菖蒲:“赶紧去苏大人和阮大人那里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龙琴闻声从帐篷里出来:“怎么了?”

“不知道,正想打听呢。”夏衿道。

菖蒲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道:“前线传来消息,敌方大军压境。大将军集合大军正要往前方去呢。”

“这是看到疫病被遏制住,急着进攻了么?”龙琴喃喃道。

夏衿望着远方,眉头微蹙。

她回转身,吩咐菖蒲:“我在药房里,有事叫我。”

菖蒲知道夏衿要是摆弄她那些古怪的器皿和药剂去了。她答应一声,叫薄荷去弄早餐,自己则跟着夏衿进了帐篷,准备给她打下手。

此时苏慕闲和阮震也过来了,见夏衿在药房里忙碌着,他们默默守在了帐篷门口。

过了不久,岑毅就派人来接李玄明三人去前线。两方开战了,伤员正源源不断地被送下来,前面急需郎中。

“我们也去。”夏衿道,叫菖蒲和薄荷赶紧将她配好的药收拾好,一起带去前线。

“夏姑娘,你的安危重要。前线有李院使他们就够了,你还是呆在这里的好。”阮震正色道。

“是啊,那里可不是姑娘家呆的地方。”龙琴也劝道。

“你们不必劝了,我主意已定。”夏衿道。

她既来了边关,就不会眼看着前方的男儿们伤痛而死,她却龟缩在后面什么也不做。如果那样,她良心不安。

至于自身安危,她真要顾及这个,就不会来边关了。而且她自信以她的身手,在这冷兵器时代,还真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劝夏衿不住,阮震只得转求苏慕闲:“苏大人,你说句话吧。”他们夫妇俩的任务就是保护夏衿的安全。要是夏衿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定会被皇上治罪。

苏慕闲深深看了夏衿一眼,对阮震道:“我会誓死保护夏郎中的。”

夏衿眉头一跳,抬眸看他。

苏慕闲对她微一点头,转身就走:“我把剑拿来。”

阮震夫妇对视一眼,默默回自己帐篷去,把武器带上,顺便叫上了其他护卫。

一行人护送着夏衿及两个大木箱子,去了前线。

“胡闹,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岑毅一见夏衿到来,就喝斥道,“昨晚我的话你都没听进去?”

夏衿还没说话,苏慕闲就上前一步道:“夏郎中要是在营房里坐得住,就不会自动请缨到边关来了。”

岑毅一震,看向夏衿,好一会儿,肃然抬手抱拳,朗声道:“夏郎中侠义之士,菩萨心肠,岑某敬之。”

其他人看向夏衿的目光也充满了敬意。

不远处,跟岑毅一起闻声赶来的罗骞久久地凝视着夏衿,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激荡在心间。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隐隐的疼痛强压下去。

待岑毅叫人将夏衿送到临时设定的医治处,罗骞大步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沉声道:“大将军,卑职请求上战场一战。”

岑毅转眸紧紧地盯着他,直到把罗骞盯得脸上露出不解之色时,他才冷冷道:“你是我的参军。有哪个将军会把自己的参军派上战场的么?你告诉我!”

罗骞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趁匹夫之勇,能杀几个敌人?设一妙计,全歼敌人,方是你的用武之处。”

罗骞抬起头来,眸子亮亮地望着岑毅,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看到罗骞又精神起来,转身忙碌去了,岑毅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抬头朝远处那个穿青色胡服的窈窕身影看了一眼,转身背着手,回了自己的指挥中心。

阮震等人一直好奇夏衿所带的一口大箱子装的是什么。她带有两口箱子,一口是草药,这个在路上给疫区的病人治病时他们就知道了;可另一口夏衿路上一面没有打开来,重量却是装草药那个箱子的两三倍,几个年轻侍卫私下里还互相猜测打赌。现在看夏衿掏出钥匙将上面的铜锁打开,他们赶紧走近一些,伸头往箱子里看。

夏衿将最上面的一个皮袋子拿出来,打开,大家定睛一看,都吸了一口凉气。

“夏郎中,这是干什么用的?”龙琴问道。

皮袋子里放着一排的刀具,有长有短,有窄有宽,在日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看上去十分锋利。

“治病救人。”夏衿吐出这四个字,指挥大家,“王凡,你去烧水;刘达明,你把车里的水拿下来……”

二十个护卫是被皇帝派来保护夏衿安危的,即便前线战场上杀声震天,他们的武功又高,杀敌的话一个顶俩,但职责所在,他们并不能扔下夏衿去杀敌。夏衿知道他们的难处,不好说什么,现在干脆把他们当成助手来用。

一群人在夏衿的指挥下,忙碌起来。

“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哦,我们的贱命真是一文不值,死了拉倒。”不远处的周易知阴阳怪气地道。

他们三人之所以留在军营里,是因为前线偶有偷袭之外,一直没打起来,跟疫区相比安全得多。却不想这会儿竟然两军大战,而且还被押到了前线。三人不愿意想来,却被岑毅二话不说的押了过来。

此时看到夏衿也来了前线,心里刚刚平衡些,可看到这些护卫一直守着她,顿时又不平衡起来。

“快快快……”前线有伤员被送了过来。

李玄明看了一眼,指了指夏衿那边:“夏郎中医术高明,这位伤员伤得太重,找她看最好。”

抬担架的士兵瞪他一眼,抬着伤员朝夏衿那边跑去。

刚才那个断腿的还好,可现在这个肠子都流出来了,菖蒲和薄荷吓了一跳,差点“啊”地叫出声来。

夏衿见状,连忙上前,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员的伤势,拿起针筒,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对苏慕闲道:“准备手术。”

“是。”苏慕闲立刻动了起来。

因菖蒲和薄荷没见过血,夏衿担心她们胆小误了事,就将苏慕闲临时培训成了自己的助手。

第二百七十四章 痛楚

一时之内,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苏慕闲递刀子时和夏衿用刀子时的声音。

菖蒲和薄荷因为想跟上夏衿的步伐,即便看到那血呼呼的场面感觉头晕害怕,也没有退缩,紧紧地咬着牙在旁边看着,感觉恶心了就转过头去闭闭眼,那种感觉过了,就又睁大眼睛盯着看。

而那些护卫,还有不远处的李玄明和周易知等,看到夏衿如穿花一般快速的动作,都被震撼得不行。谁家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会面不改色割开人家肚子、翻人家肠子的?而且下手那个狠,那个毫不犹豫,那个泰然自若,那个眼睛都不多眨一下……让大家佩服得不行,同时又心生一股寒意,只觉得背脊发凉。

不放心抽空过来看看的岑毅,以及同样不放心跟在岑毅后面的罗骞,都被眼前这场面震撼住了,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终于把那士兵的肠子复位,再用针线将肚子缝好,给他注射了一针前段时间提取出来的相当于抗生素类的药剂,夏衿舒了一口气,站起来道:“行了,把他抬到那边帐篷里去。”

看到担架被抬走,夏衿又开了一张药方,递给菖蒲:“抓了药,叫嫂子去煎,你过来听用。”又叫,“王凡、刘达明,你们到帐篷里守着,一会儿重伤员都集中安置在那里。看谁反应不对,立刻出来叫我。”

龙琴、王和刘达明应了一声,也都忙活开了。

一个受伤的士兵本来准备去李玄明那边的,毕竟李玄明的年纪摆在那里,显然经验更丰富;而且李玄明他们也见过,是太医院的院正,医术绝对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明的。可看到这一幕,那士兵生生拐了个弯,走到夏衿面前,唤了一声:“郎中,您给看看我这手指……”

他伸出用布胡乱包裹着的手,将布解开。菖蒲和薄荷在后面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人大概是在跟人拼杀的时候被对方的刀砍了,除拇指外,四个手指齐刷刷被人砍去了大半,只留了四个指根在那儿。这裹着布一打开,鲜血又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这种伤,在大家看来,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这个人算是残废了。

夏衿只抬眼轻瞥了一眼,就低头下去将棉签沾了药汁,快速地给他清理伤口,又问:“那四根手指呢?”

士兵一愣:“四根手指?要那个……有啥用?”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颤抖了。

一米八的高大壮汉子,齐刷刷被砍断了四根手指仍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等着夏衿做完了前一个手术才过来,此时却被夏衿这几个字弄得声音发颤!

不过大家都能理解,因为看到刚才夏衿展示了她那魔术般的医术后,大家心里也涌起了一丝希翼,希望她能把这位大汉的手给治好。

无论是当兵还是谋生,都得有一双健全的手啊。

“缝上后或许能恢复。”夏衿道。

放在现代,只要砍下的指头不损坏得太厉害,而且时间不久,这种手指是能缝合治愈的。然而就像刚才那个肠子被划出来的士兵一样,放在现代,实在不是什么大事,活下来的几率非常大。但古代条件有限,环境完全做不到无菌,又没有抗生素,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所以眼前这个手术,她也不敢打包票。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给了大汉极大的希望。

他用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大家都有些诧异。

因为断肢不能再接,所以战场上短胳膊少腿的,那一部分弃了就弃了。没想到这位大汉竟然将断指给捡了回来。

大汉被大家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那个……我家是杀猪为生的,没了手指就不能吃那碗饭。所以我把手指给捡回来,原想央求一下郎中,看看能不能接上。”

大宛恍然。

此时夏衿已帮大汉把手指清理完了,又打开布包,把断指看了看,见四个指头断得还算齐整,而且耽误的时间不长,大有可能续上,她迅速给断指做了清理消毒,叫大汉:“坐下吧。”

大汉一看这架式,顿时兴奋起来,在菖蒲递过来的凳子上坐下,将受伤那只手放到铺了雪白棉布的桌面上。

时间有限,夏衿提取的麻醉药剂并不多。她也不知大战会持续多久,重伤员有多少,只能是能省则省。所以大汉这手指,她并不打算用麻药。

“续接手指会比较痛,你要有心理准备。”

大汉拍着胸脯道:“没事,只要这手指能恢复,再疼我也不怕。”

夏衿没再多言,双手灵活地开始给大汉续接手指。

这个手术看似不大,工作量却不小,要把大的经脉和血管都接上,活儿不是一般的精细。不过夏衿前世在雇佣兵团里,就是在最简陋的环境里做最难最精细的手术,而且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冷静心态,任何外界的因素都影响不了她。一个时辰不到,她就把四个手指都接好了,再用针灸激活了一下神经,包扎好,她挥手让大汉到了轻伤帐篷去休息。

“姑娘,累了这么久,你也歇息一会儿吧。”菖蒲看看都快到中午了,夏衿连口水都没喝,而那头又送了一位重伤员过来,是李玄明他们处理不了的,不由得十分心疼。

“不用。”夏衿一摆手,让人把那重伤员抬上来。

好在古代的战役跟现代不同,讲究的是列队拼杀,最多来点偷袭和遭遇战,再加上是第一天开战,还只是试探阶段,并没有大规模交战,伤亡人数并不大。再加上有李玄明等人分担,夏衿一天下来也就治了六、七个伤员,大部分是重伤,这还是抬担架护送伤员的那几个士兵知道夏衿医术高,重伤员往夏衿这里送,轻伤都让找李玄明等人看。否则她还要累。

除了给重伤员做手术,只要稍有空闲,夏衿还得去帐篷看一下做过手术的那些伤员,看到情况不好就得及时施针抢救。要不是她有武功在身,身体素质极好,这一天还真支撑不住。

李玄明三人此时看向夏衿的眼神是极复杂的。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医术比他们三人都高明,用事实证明了她治好瘟疫绝对不是侥幸,而是实打实的本事了得,这让他们情何以堪?每每看到士兵们只要一见着重伤员都往夏衿那里抬,他们的心里总很不舒服。

但另一方面,这样的小姑娘让他们不佩服都不行。血肉模糊的伤员,连他们这些看了一辈子病的人都不忍直视,感觉恶心难受,可对面的小姑娘,始终是那副清清冷冷、平平静静的样子,眉头都不带皱一下,那双灵巧的手总是会施以最恰当而高明的医术,把伤员们的断肢残骇给处理妥当。而且,这活又脏又累,李玄明他们呆半天都觉得受不住,夏衿愣是整整一天不休息,中午饭都是由菖蒲把大饼塞进她的嘴里,草草吃上两口就作罢的。

看到这样的情形,即便李玄明等人在权利中心呆久了,什么事都本能地权衡利弊,但作为一个基本良知还是在的郎中,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给夏衿竖起一个大拇指。孟夏甚至都起了不抢夺夏衿功劳的心思。但他毕竟人微言轻,不敢向李玄明提这种想法。

这其间,岑毅和罗骞因牵挂着夏衿,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上一眼。见到这样的夏衿,再看看帐篷里那些搁在以前只能等死的重伤员,此时正安然地躺在帐篷里,他们的身体虽忍受着伤痛,但身体没有衰弱下去,而是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两人心里所受到的震憾,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每过来一次,岑毅都要遗憾夏衿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或不能娶她为孙媳妇;而罗骞……心里汹涌出来的感情和不能得到她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把他淹没。

越了解她,就越喜欢她。可她再也不属于自己。看着那张越来越清丽的脸,那双深潭湖水一般黝黑的眼眸,那如冷冽雪莲花般的窈窕身影,罗骞只觉得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呢喃着夏衿的名字:“夏衿、夏衿……”眼泪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眼眶。

身后一双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回去吧,别看了。”

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来。罗骞连忙用袖子抹了一把泪,转过身来,看到岑毅正站在他身后,满眼同情。

“走。”岑毅不待他说什么,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拉离了医治处。直到没人的地方,他才道:“罗骞,老夫不会安慰人,但我也年轻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夏衿是个奇女子,你能遇上她,已经是你的幸运。你看看与你交好的那些世家公子,再想想你自己,即便求而不得,你也比他们强多了。”

罗骞紧抿着嘴,将哽在喉咙里的那种难受用力地咽下去。

失去深爱的女子,而且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特别而又合他心意的女子了。这种心脏被割裂一块的痛楚,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宽慰的。但岑毅能出言安慰他,他很感激。

“多谢大将军,我知道,我会调整自己的。”他道。

岑毅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公子,是不是因为那位苏公子,夏姑娘才不答应你这亲事?”跟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乐山问道。

有奴仆使唤的人,生活自理能力都不怎么样。像岑毅以及他手下家境不错的将士,出征时都带有两三个自己的奴仆侍从,帮着打扫卫生,洗洗衣服,做些琐事。

罗骞自幼由下人侍候,来边关时,自然也带了乐山和乐水来。这两个小厮都是罗夫人精心挑选并培养出来的。当初罗骞练武功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练,身手都不差。带到边关来,一路上不光在生活上能照顾罗骞,在安全上也能护卫一二。

那天去见夏衿,罗骞是一个人去的。回来后乐山和乐水就发现他情绪不对,问他原因,他不说,还喝斥两人一声,两个小厮再不敢问。

刚才看到自家公子望向夏衿时是那种眼神,而且夏衿明显跟苏慕闲走得挺近,两个小厮就有了怀疑。此时听到岑毅的话,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乐山就极愤怒。

自家公子那么好,而且那么喜欢夏姑娘,在临江的时候两人又有过私情,夏姑娘为什么水性杨花,又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呢?莫非嫌他们家公子身份地位太低,配不上她邵家姑娘的身份不成?

当初她身份低时,他家公子可没嫌过她身份低微!

所以乐山问这句话,带有浓浓的不满之意。

“胡说八道什么?”罗骞即便很介意夏衿跟苏慕闲的关系匪浅,也不会允许小厮背后议论夏衿,而且还是用这样的口吻,“不关你的事,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乐山没敢作声。

等罗骞朝前走了几步,离他远一些了,他才低声嘟哝道:“怎么就不关我事了?您可是我主子!”见罗骞和乐水都走远了,他赶紧想要跟上,却不想后面有人叫他,“乐山兄弟。”

乐山转头一看,却是江南名医孟夏孟郎中的随从裴明。

“裴大哥,有事?”他问道。

裴明三十多岁年纪,跟在孟夏身边多年。昨日孟夏打着老乡的名义跟罗骞搭讪了一次后,裴明就时不时地来找乐山、乐水说话。

乐水为人忠心,话比较少,总是跟在罗骞身边,唯罗骞的话是从;乐山则脑子活络,性子也比较圆滑,否则当年在花园里遇上章姨娘,他也不会那么客气顺从。他对罗骞虽然也很忠心,但想法很多,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裴明了解了两人性格之后,对乐山就特别亲热起来。他常年跟在孟夏身边,接触的都是找孟夏看病的达官贵人的侍从,笼络人自有一套。将这份本事使出几分,乐山就把他当成了知音好友。刚才看到罗骞独自黯然神伤,他奉主子的命令,跑来找乐山聊上一聊。

第二百七十五章 乐山的心思

孟夏也很无奈,他对夏衿心生敬佩,所以不愿意再参与抢夺她功劳的事,无奈他还没能找机会试探另两人的态度,就收到李玄明的命令,命他派裴明来接近乐山。那两人,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虽说他在江南也有些人脉,但跟李玄明不是一个档次,人家捏死他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他既加入了这个抢功团伙,想要半路退出,根本不可能,除非不要命了。

他自然不可能为了夏衿就不要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他只得听令,派了裴明过来。

“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到你家公子的情绪似乎不对,所以过来问问。罗家没出什么事吧?”裴明道。

说到这事,乐山就满肚子的牢骚。

他摇摇头,闷声道:“没出什么事。”

裴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走,咱们到那边坐坐。”

罗骞有军务,呆在指挥中心走不开。作为他的随从,其实是很无聊的。又不能坐在那里听他们说话,以免泄露军机,只能在附近呆着,等着主子出来好跟上侍候。要是罗骞一天没空,他们就得在附近呆一天。所以乐山还是挺欢迎裴明来找他聊天的,实在是乐水太闷,而且两人从小到大都呆在一起,早没什么新鲜话题,想聊都聊不起来。

这会儿裴明愿意聊天,乐山很高兴,抬脚就跟裴明走了。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嘀嘀咕咕,一直呆到前方交战停止,医治处再没有伤员送来,罗骞那边估计也要回去歇息了,他俩这才分开,各自回去找自己的主子。

在那之后乐水都觉得乐山情绪反常:眉头紧皱,坐卧不安,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你怎么了?”趁着罗骞出去的空当,乐水用胳膊肘拐了拐乐山,问他道。

“没、没怎么。”乐水摇摇头,眼眸里浮起一抹警醒。

乐水皱皱眉,眼睛直盯着他:“明明看你就有事。”

乐山被他看得受不了,心里的念头又让他很是挣扎。他将心一横,凑近乐水低声道:“乐水,你觉不觉得夏姑娘特别没有良心?”

乐水睁大了眼睛:“你一晚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就想这事?”

“这难道不应该想吗?”乐山忿忿道,“你看咱们公子,为了夏姑娘,都难受成什么样了。你倒好,跟没事人似的。”

“不是……”乐水被他这一责备,顿时急了,解释道,“我就觉得这种事吧,不是咱们下人能置喙的,着急也没用。咱们只需侍候得比平时更周到些,别让公子为琐事烦心就行了。这个坎,得公子自己迈过去,谁也帮不了。”

“谁也帮不了?”乐山眼睛半眯了一下,抿了抿嘴,没有再说话。

两人默然不言地呆了一阵,乐水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公子怎么去那么久没有回来?”

罗骞出去的时候,说是去上厕所,不让两个小厮跟着。其实两个小厮知道,他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两人也没说什么,让他一个人去了。

可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再远的厕所,也该上回来了。

“不行,咱们得去找找。”乐山也站了起来。

前晚上罗骞帮忙捉到一个黑衣人的事他们是知道的,衣服被剑划破了,自然瞒不过两人。前晚既有黑衣人,难保这会子不会碰上。驻扎了十几万人的军营也不一定安全。

两人出了帐篷,往附近的厕所方向找了过去。因疫病的关系,厕所经过改建,移到了较远的一个小土坡上。从罗骞所住的地方走过去,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然而一直走到厕所,又进去看了看,都没有看到罗骞的身影。

乐水抓住一个从厕所里出来的士兵问道:“有没有看到罗参军?”

“没有。”士兵摇摇头,跑到旁边净了个水,甩着手离开了。

夏衿提过卫生整改建议后,每处厕所旁边,都设了个净手处。由四个士兵管着,从远处担了水来,贮存在大缸里。然后派一个人在此轮值,拿个葫芦瓢子,每个从厕所出来的人都弄上半瓢水给他们净手,方让其离开。

还是乐山机灵,直接找到净手处这个士兵询问。

“罗参军没来过。”那十七、八岁的小士兵跟乐山、乐水年纪差不多,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的样子。他记性甚好,每个来过的人都有印象,尤其是军中的这些将领。他说罗骞没来过,自然就没来过。

“没来过?”乐山和乐水对视一眼,向娃娃脸小兵道了声谢,转身往回走。

“你往大将军那里去看看,我去夏姑娘那里找一找。”乐山道。

乐水点点头。

“到了大将军那里,要是没见公子,千万别说咱们公子不见了。”乐山又吩咐一句。

要是被人知道罗骞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的,魂不守舍到上厕所都能上丢,这脸可就丢大发了,非得被军营里这些大老粗笑死不可。

在这些大老粗看来,女人嘛,脱光了都一样,作用就是传宗接代。至于情情爱爱什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乐水应了一声,朝岑毅帐篷的方向走去。

乐山则去了夏衿那边。

因为大战没有结束,谁也不知半夜北凉国人会不会偷袭,所以前沿一直保持着警戒状态。夏衿这个战前郎中,自然也留在了医治处。而且那些重伤员都不宜移动,她作为主治郎中,时刻要守在这些伤员身边,因此只是在重伤员们所住的帐篷旁边,搭了个帐篷,以供她休息之用。

这些情况,乐山昨晚跟裴明在一起,自然一清二楚。李玄明等人也在原地待命,没能回原驻地去。

到了医治处,远远地乐山就停住了脚步。不用再往前走了,他家公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帐篷旁边,正盯着夏衿的帐篷看。而此时夏衿的帐篷门帘被掀了起来,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夏衿和她的侍女,而是那个比罗骞还长得俊朗的苏候爷。

苏慕闲往外走着,脸上还带着笑意。在他身后,夏衿跟着一起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瓷瓶,道:“明天要是还开战,你别去前面了。伤口虽然不深,但天气热,很容易化脓,今天在那里站了一天,伤口愈合得不好。晚上让阮大哥警醒一些,要是发烧,让他及时来叫我,千万别拖。”

说着,她把瓷瓶递给苏慕闲:“这是你刚才喝的药,我让薄荷把剩下的装起来,你晚上睡前全喝了。”

“谢谢。”苏慕闲接过瓷瓶,对夏衿一笑,“你累一天了,赶紧歇息吧。”

这两人的对话,再普通不过了。也就是苏慕闲受了伤,今天又在前边给夏衿打了一天的下手,伤口感染,刚才夏衿帮处理了一下,再叮嘱他喝药。

但这情形落在乐山眼里,尤其是不远处还躲着自家公子,他就觉得十分刺眼,总觉得这一对狗男女臭不要脸,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还如此勾勾搭搭。偏他那不争气的主子还放不下这女人,跑这儿来受这份窝囊气,实在叫乐山受不住!要不是怕公子责罚,他都想冲出去指着这对狗男女大骂一通,给自家公子出气了。

好在夏衿和苏慕闲讲了这么两句话,苏慕闲就告辞离开了,夏衿转身进了帐篷。而罗骞又站了一会儿,待见夏衿帐篷里再没什么动静,他才慢慢地转了身,望着不知何时暗下来的夜色,发了一会儿呆,这才离开了。

乐山连忙跟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咳嗽(和氏壁+)

直到远离了夏衿的帐篷,估计那头听不见说话声了,他这才紧上两步,唤了罗骞一声:“公子。”

罗骞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乐山嘟了嘟嘴:“您说去上茅厕,去了那么久没见回来。我跟乐水急得四处找您。他去了大将军那边,我来了这边。”

罗骞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就没再说话。

乐山见状,更加讨厌夏衿。沉默着跟了罗骞一段,他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很想跟夏姑娘成亲?”

罗骞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快步地朝前走。

他什么也没说,可刚才的那一眼,却让乐山心里大恸。

那眼神里,满是心被生生撕开的痛楚,是黯然神伤,是绝望。

这一眼,让乐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用袖子一抹眼泪,紧紧握住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迈开大步,快步追上了罗骞。

或许昨晚北凉国是想试试大周朝这块骨头硬不硬,在交战中感觉势均力敌之后,第二日竟然没有了动静。而大周朝因为前段时间的瘟疫蔓延,人心惶惶,士气低迷,现在即便有了夏衿出手,但疫情的警报还没有解除,恢复士气也要一点时间,所以岑毅也没急着进攻。北凉国不挑战,他就乐得多一点时间让士兵们调整情绪。

而昨天那个肚子被大刀划开,肠子流出来的士兵情况进一步好转,看样子,命已保住了;断手指的那个大汉,夏衿在检查了他的手之后,说情况不错,这只手很有可能能保住。再加上昨天七个重伤员,在夏衿的治疗下一个都没有死,而且还有好转的迹象。这情况在军营里一经传出,士气顿时大振。

出征打仗,最怕的是什么?无非是丢了性命。可军营里来了个神医,许多以前直接放弃的重伤员,眼看着都活了下来,这对于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让人心情大定,多了一份保命的底气。

岑毅听手下说了这个情况,大喜,特意去了医治处打了一转,看了看那些重伤员的情况后,感谢了夏衿一番。

此等情形落在李玄明和周易知眼里,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他们一把年纪,昨天累了一天,昨晚也被留在了这战争前沿,提心吊胆的没能合眼,辛苦的不行。然而现在功劳全是夏衿的,没他们什么事,这叫他们心里怎么能平衡?便是昨日有退缩之意的孟夏,也把心里那点内疚给抹掉了,看到乐山来找裴明,就叮嘱他道:“好生做事,事成后定有重赏。不过一定要点心,别留下把柄。”

“老爷放心,小人办事,您把心就放进肚子里好了。”裴明笑道,转身迎向了乐山。

…………

因没有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夏衿这一天并不是很忙碌。看看那些重伤员的伤势,给他们注射些抗生素类药剂,便没她什么事了,其余的煎药、喂药、看护都有王凡等人去做。她隔上半个时辰去打一转,便回到自己帐篷里,将需要用到的药配出来。

如此忙到了下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乐水跑了过来,叫夏衿道:“夏姑娘,您去看看我家公子吧,他咳嗽咳得快喘不上气了。”

这两天夏衿虽说一切如常,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她心里一直掂记着罗骞。主要是好几次,她都看到罗骞站在斜对面的帐篷旁边,盯着这边看,这让她隐隐感觉不安。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做了什么决定,除非有重大的变故,否则不会更改。她是觉得她跟罗骞成亲不合适,才拒绝的罗骞。这会子自然不可能罗骞的“放不下”而改变心意。

她只是担心罗骞会出事。如果这样,她一辈子都会不安。

所以听到乐水这一声唤,她心里紧绷地那根弦一下就断了。站起来抓起桌上的药箱,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出帐篷时差点跟正准备进来的苏慕闲撞上。

夏衿从来是冷静而不动声色的,苏慕闲还是第一次见夏衿如此慌张。他侧了一下身体把路让出来,看到夏衿脚下未停地跑了出去,他转头问菖蒲道:“什么事?”

菖蒲手里提着帐篷的帘子,正为夏衿的反应发愣呢。听得苏慕闲问她,她才反应过来,放下帘子提起裙子就要追上去,却不想李玄明的随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叫道:“菖蒲姑娘,我家老爷说这个药似乎有问题,你看看是不是抓错药了。”

这两天夏衿开方,抓药的则是菖蒲和薄荷。她们两人在来边关路上的那一个月,都呆在马车里跟着夏衿学认草药,好能帮上她的忙。这两天抓药时她们小心又小心,就生怕出错。所以一听这话,赶紧叫了薄荷过去,将药渣倒出来,对照着药方一一辩认起来。

至于夏衿,她倒不担心。这军营里能让自家姑娘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姑娘那厉害身手,可不是吃素的。

此时夏衿已到了罗骞帐篷里了。一进去,就看到罗骞伸着脖子,一直不停地咳嗽,脸色涨得通红,那样子似乎不把肺咳出来都不肯罢休一般,十分可怕。

夏衿连忙上前,将药箱里的银针拿出来,找准穴位就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罗骞的咳嗽就慢慢停了下来。

“夏姑娘,真是太谢谢您了。您不知道,刚才看我家公子那样子,小人差点……”乐山说到这里就哽咽住了,泪水一滴滴落到衣襟上。

夏衿蹙眉看了罗骞一眼,道:“将手伸出来,我给你拿个脉。”

罗骞将手放到了桌上。

夏衿将两只手的脉都把了一下,沉吟着半天没说话。

乐山和乐水都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此时见她半天没有作声,忍不住问道:“夏姑娘,我家公子得的什么病?”

夏衿疑惑地看着罗骞,摇摇头:“没病。他好像是咳嗽忽然受了刺激,所以才咳成这样。现在舒缓下来,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乐山大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他转过身,从旁边的炉子上将壶子提起来,将倒扣在茶盘上的杯子翻起来,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奶茶,推到夏衿面前,“劳烦夏姑娘跑一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喝杯奶茶吧。”

说着,他又给罗骞倒了一杯,关切地道:“公子,您喝口奶茶润润嗓子,或许会舒服些。”

医治处那边此时也没什么事,夏衿便也没急着走。这两天她虽以漠然地态度对待罗骞,希望罗骞能尽快地接受现实,将失恋的状况快些过渡过去。但现在她既来了,马上就走,就好像罗骞得了瘟疫似的,那也太伤人心了。做人不是这么个做法。

所以她将奶茶杯子握进了手中,抬头对乐山道:“谢谢。”说着,看了罗骞一眼。

罗骞这两天心里放不下夏衿,只要一有空,就想离她近一些,多看她一眼。却不想此时夏衿坐在他对面了,他反而不敢面对她。他担心他控制不住心里涌动的感情,说出或做出什么让夏衿反感的事来。

即便做不成恋人,他也不希望两人成为仇人,从此互相回避。他希望自己能好好调整心情,以后能以兄长的心态,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

“你刚才吃了什么东西?”夏衿问道。

罗骞怔了怔,想想便摇摇头:“没吃什么,就跟平常一样,吃了两个饼,喝了一杯汤。”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下药

他说的饼就是军队里发的大饼,跟新疆的馕相似,都是发了面后放在火炉里烤制而成的,可以存放较长一段时间不会变质。大周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国泰民安,风调水顺,国库里的粮食并不缺,所以将士们都能吃饱饭,这种大饼是管够的。

至于汤,则是向当地牧民买的牛羊,宰杀后熬成肉汤,每人一碗,将领们则多一些肉。

整个大军的伙食都是这样,夏衿晚上吃的也是这些,并没见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显然罗骞咳嗽的病症并不是饮食引起的。

她转头看了看罗骞的帐篷,看到里面收拾得干净整齐,并没什么特殊气味。

找不出病因,眼看着罗骞没有再咳嗽,她便打算将奶茶喝尽就离开。尽管她不渴,但奶茶在这里也算得珍贵,普通士兵隔两天能喝上一小碗就不错了。既然乐山给她倒了,她不喝总不好。

看到奶茶没那么烫了,她端起来,轻啜一口,正准备下咽,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她倏地抬起眼来看向罗骞。

这奶茶有一股淡淡的膻味,如果是一般人,绝对闻不出什么来。但夏衿前世可是医生加杀手,是玩毒的高手。制毒、下毒做多了,防毒的水平也不一般。她的感官又极灵敏,入口的东西稍微有点异味她就能感觉出来。

这奶茶里,有一点微不可闻的药味,虽然很淡,但无论是从闻觉上还是味觉上,她仍能分辨出来。辨毒是从辨药味开始的,这奶茶加了什么东西,她自然能尝出来——那是烈性的春.药。

想了想,她把药咽了下去。她的左手本是放在腿上的,此时手掌一动,一粒药丸从袖子里滑落到手指上,然后她装作拿手帕抹嘴,将药丸塞进了嘴里。

罗骞咳嗽那么久,嗓子很不舒服。见夏衿拿起奶茶喝了一口,他也忍不住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来,连喝了几口。

夏衿见状,目光闪了闪。

下春.药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得到她的身子。古代女人只要一**给某个男人,那么除了嫁给他,别无选择。如果罗骞不愿意放手,想要得到她,那么这个办法倒是最好也是最直接的。

她现在只想知道,这药是不是罗骞让人下的;如果不是,他是否知情;就算不知情,待她药性发作时,他又会如何处理。他那杯药里,有没有也下了药。

不经历一些事,是很难看清楚一个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性格的。有些品行,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必须在特定的环境下,做特定的选择,才能表现出来。

脑子里各种念头闪现,夏衿忽然发现一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而且这道目光,自从她喝了一口奶茶后,似乎就一直都没离开过她。

她不动声色,用余光往那处扫了一眼,发现乐山虽老实站在那里,目不斜视的样子,但余光扫向的方向,正是她这里。

想起桌上的这两杯奶茶都是乐山斟的,夏衿心里有了一份明悟。她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余光扫向乐山,果然看到乐山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垂下眼眸,眸子里寒光一闪。

“咦,这屋子里怎么忽然变得好热。”对面的罗骞忽然开口道,他扯了扯领子,似乎要松一松衣服,可看到夏衿,他忙又将手放下,脸上露出淡淡的红晕,显是为自己的失态感觉惭愧。

夏衿就知道他的杯子里也有药,而且药效发作了。

即便是这样,她心里仍没有打消对罗骞的怀疑。罗骞不光不傻,而且还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果他想得到她,定然不会下了药后直接把她强占了就了事。她的性子他知道,那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如果想让她真心婚嫁,婚后关系和谐,他就得为自己的行为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比如下药只是乐山的私下行为,他并不知晓。他亦中了药,神智不清,不能抑制自己,所以做下了错事,请她原谅云云。

夏衿正百念丛生、思绪万千,就听乐山开口道:“乐水,公子出了一身汗,一会儿怕是要沐浴,你去挑一担水回来吧。”

罗骞爱干净,在家里每天都要沐浴的。到了边关后,因为这处缺水,他这才改了这个习惯。到今天为止离上次洗澡已有半个月了,现在又生了病,乐水也想让公子舒服一点。虽然有水的地方离这里很远,他仍答应了一声,掀帘出去担水去了。

看到乐水听话离开,乐山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很担心事情会败在乐水身上。要是药效发作,被乐水看出端倪,他恐怕不会赞成这么干。到时候去把菖蒲叫来,再讨些解药,他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而且还同时得罪了罗骞和夏衿两人。到时候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数。

夏衿是艺高人胆大。既想借此机会看清楚罗骞的为人,乐山把乐水支开,她便没有阻拦。

此时那粒药丸在夏衿的嘴里渐渐融化,化作一片清凉,从喉咙直入而下,浸进四肢百骸。刚刚因药效而感觉有些炽热的心,瞬间变得异常清醒。

为让主仆两人觉得真实,待到乐水出,夏衿便也站起来,对罗骞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告辞了。”

这话一出,乐山就紧张起来。不待罗骞说话,他就道:“夏姑娘,您要不再坐坐?我总不放心我家公子,担心他一会儿还会咳嗽。”

说着,他转头看了罗骞一眼,然后作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公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红?”

因为药效的缘故,罗骞似乎变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刚才他明明对自己的行为感觉不好意思,可此时他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皱着眉异常烦躁地道:“我感觉好热。”

乐山伸手摸了一下罗骞的额头,吃惊道:“公子,您发烧了。”他转头央求夏衿道,“夏姑娘,您再给公子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咱们好歹是老乡,公子他也曾跟您是朋友,陌生的士兵受伤了您都没日没夜地给他们诊治,现在我家公子病了,您不会置之不理吧?”

夏衿冷笑一声,运功也将脸逼得浮出一层红晕,目光变得有些迷离。她伸手扯了扯胳膊上的袖子,一副热得不行的样子,道:“呀,你们这帐篷里是不是生了火?怎么这么热?”转头吩咐乐山,“你把火炉提出去,再去把门帘掀开,放些凉风进来,我给你家公子把个脉。”

“好的,夏姑娘,您帮我家公子看病吧,我把炉子提出去。”乐山这时候自然不怕夏衿看出他在糊弄事儿,随口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不光没把门帘掀开,反而把另一边也放了下来。

帐篷里他特意点了一盏灯,放下门帘,也不怕里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夏衿的眸子里寒芒一闪,抬眼看向了罗骞。

乐山下的药算是比较厉害的那一种,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罗骞就已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伸手扯开了自己的衣领,脸色红得快滴出血来,看向夏衿的眼神十分迷蒙,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将过来。

夏衿知道中春药的人最不能接触异性,一接触就变得难以控制,失去理智。她跟罗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脸上仍逼出一抹红晕,还用袖子不停的扇风,嘴里道:“奇怪,罗大哥,是不是刚才喝的东西不对呀,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呢。”

“喝的东西不对?”罗骞一怔,被情.欲控制的大脑顿时为之一清,恢复了些神智。

他是个聪明人,被夏衿这么一点,顿时觉得不对了。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失控,再看到夏衿亦是满脸通红,眼眸波光滟潋,秋水含情,还时不时地扯一下自己的领子,他脸色大变,立刻喝道:“你快离开,刚才喝的奶茶可能被下了药。”

“下了药?怎么可能?”夏衿愕然,“谁下的药?为什么下药?”

然而她没等到罗骞的回答。抬头一看,只见罗骞看向她的目光又迷蒙起来。这一刻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欲.望。

不过下一刻,罗骞的理智又占了上风。他用力地将头一转,就像有只大手将他的脑袋掰了一下似的,转向了别处。他声音艰难地道:“你……你快走……我、我快控制不住了。”

这是药效已经彻底发作了。

此事不能再拖了。夏衿掏出一粒药丸,正要递给罗骞,就听“啪”地一声,罗骞用力打了自己一下,显然是想用痛疼抑制身体里的那头恶魔。

“你快走。”他的声音都嘶哑了。头始终朝着那边,不敢看她。

“吃了这……”夏衿上前一步,话只说了一半,罗骞忽然向门口冲去,丢下一句话:“不……你这样……不能出去,让人误会……我出去……”话未说完,人已出到帐篷外了。

夏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冲出了帐篷,看到罗骞踉踉跄跄地走在前面。她扫了四周一眼,并未看到乐山。此时正值傍晚,罗骞的帐篷又驻扎在一个营房里头,四周还有些士兵在走来走去。

她一把抓住附近的一个士兵,将药丸递给他道:“快追上前面的罗参军,把这药给他服下。他生病了,神智不清,我追不上他。”

夏衿的大名,早已在全军上下传开了,无人不对她既信服又尊敬。而且军营里只有四个女人,菖蒲、薄荷作丫鬟打扮,龙琴又是个中年妇女,再不容易认错的。

所以一听夏衿吩咐,那士兵想都没想,接过药丸就撒丫子追上了去。罗骞本就走不快,又极力地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停地跟药效作斗争,没几步就被追上了。

“罗大人,这是夏郎中给您的药,快服下。”那士兵看清楚罗骞的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此时罗骞不光满脸通红,而且两只眼睛也布满血丝,浑身发抖,脸上表情极为痛苦。而且当他走近的时候,罗骞就一把抓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手劲之大,差点没把他胳膊拧断。

难怪夏郎中不敢过来,罗参军这病症,也太可怕了。士兵心里嘀咕着。

换作别的人,此时神智早已不清了,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丑态来。可罗骞好歹有功夫在身,自制力也极强,此时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发作,别牵连夏衿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

听到“药”字,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伸过头来,张开大嘴就朝士兵的手咬来。那士兵吓了一跳,连忙将药丸往前一送就缩回手来,才避免了被咬伤手指的下场。那药丸不大,一进嘴里,罗骞就把它囫囵吞了下去。

夏衿松了一口气,脚下一点,闪身到了罗骞身后,伸手一砍,将罗骞直接击晕。

本来这事她可以让这士兵做的,但她生怕他拿不捏不稳劲道,到时候击伤罗骞的脑子就糟糕了,所以不惜让人知道她会武功,亲自出手。

那士兵果然被她这一手震憾了一下。

夏衿也不解释,声音急促地道:“来,你扶他回帐篷去。”

罗骞身材高大,那士兵一个人还不怎么搬得动他。他四处看了看,向远处叫了一声:“王三,过来帮个忙。”

远处的人朝这边张望了一下,手里拿着个饭碗朝这边跑了过来。

“来,帮我把罗大人扶进帐篷里去。”

夏衿正要去接王三手上的碗,却见他把碗上的绳子往腰上一挂,就伸手去扶罗骞。

夏衿:“……”

这碗是用锡片敲制而成的,轻而薄,上面钻个小洞,穿了根绳子,可以挂在裤腰带上。这种碗是士兵入伍时就配给的,每人一个,锡碗的底部用红漆写上士兵的名字和籍贯。出征时这碗就随身携带着,吃饭喝水都用它。如果士兵战死,凭着碗上的名字可以迅速快捷地统计出死者的姓名籍贯,作用极大。

王三大概是用这只碗刚刚喝了肉汤,挂上时夏衿还看到里面滴出两滴带油的水来,显然还没洗净。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表白

王三两人扶着罗骞进了帐篷,在夏衿的指挥下把他放在了床上。

“如果夏郎中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俩就告辞了。”王三不习惯跟陌生女子在一个帐篷里,见没什么事就想告辞离开。

“罗大人的随从不在,我一个姑娘家在此不便。还得麻烦二位先在此呆一会儿,等罗大人的两位随从再离开,可好?”夏衿道。

夏衿这样说了,两人自然没意见,连声道:“这没问题,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

有这两人在,夏衿本可以离开了。但她想知道这事是乐山一个人谋划的,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决定留在这里好好看看。

她借口要给罗骞看病,让王三两人站到了门帘旁边。那里堆放着一些生活用具,且有人进门时将门帘一掀,那处正好被挡住视线。帐篷里采光又不好,进门左右的凹陷入正好是盲点。有人从外面进来,不容易看到王三两人。

“罗大人这病怕是受不得风,我把门帘放一下。”夏衿又把门帘放了下来。

待一切准备好,倾耳听了听外面,似乎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夏衿走到罗骞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去给他拿脉。

“……半个时辰前我看到他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病得这么厉害了呢?”门口传来了岑毅的声音。

“不知道呀,小的慌了,生怕公子有个三长两短,赶紧跑去找李院使。夏姑娘的医术虽好,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多一个人看病总是好的。”这是乐山的声音。

他这话说完,一群人已到门口了。门帘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夏衿转头望去,正看到岑毅站在门口,一只手拽着帘子,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发愣。

一看岑毅怔在了门口,后面的李玄明、周易知互递了一个眼色。李玄明伸手抚起了胡子,面有得色。

“大将军,怎么了?”苏慕闲见岑毅怔在那里。而乐山、李玄明和周易知脸上似有异样。他顿时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来,伸头想要朝里面看一看。然而帐篷的门本就不大,岑毅的身材又魁梧。往门口一站就把那里堵了个严严实实,其他人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形。

被他这一问,岑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堵在门口了。他刚才一愣是因为晃眼间只在帐篷里看到夏衿一个人。床上还躺着个罗骞,除此之外。罗骞的另一个小厮不见踪影。孤男寡女呆在一处,容易让人说闲话,心念急转之下他还想着,是不是放下门帘不进去算了。

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要是就这样把门帘放下不让大家进去。夏衿的清白更说不清楚。

他想了一想,一弯腰,干脆进了帐篷里。

其他人连忙鱼贯而入。

看到帐篷里只有夏衿和罗骞。一个坐着一躺着,两人的衣服倒是齐整。后面进去的这几个,表情各异,都十分精彩。

苏慕闲是隐隐松了一口气;乐山则张大了嘴巴,一副很吃惊的样子,似乎想不明白帐篷里的情形怎么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样;而李玄明和周易知愕然了一下之后,目光里涌动着兴奋的光芒——就算事情没达到他们设想的那样,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够得让夏衿败坏名声了。

为了先入为主,引起大家的注意和怀疑,李玄明装作吃惊的样子,道:“夏姑娘?怎么你一个人在此?”他转向乐山,将脸一沉,“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夏姑娘和你家公子单独呆在帐篷里呢?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夏衿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指着角落里的王三两人道:“李院使,这不还有两个人吗?你哪只眼睛看到孤男寡女了?”

大家这才看到还有两个士兵也在帐篷内。

见到岑毅,王三两人显得很激动,恭敬地抬手行礼,唤了一声:“大将军。”

岑毅平时在将士面前是很威严的,不苟言笑。但此时见到这两个士兵,态度竟然出奇的和蔼可亲,笑着连连点头:“好,好。”

此时乐山已扑到罗骞身上,转过头来悲愤地向夏衿道:“你把我家公子怎么了?我刚才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家公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要你偿命不可。”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扇到了乐山脸上。

大家愕然朝那方向看去,却见罗骞慢慢地坐床上坐了起来,看向乐山的眼神充满寒意。

刚才那一掌,就是罗骞打的。

乐山捂着脸,看着罗骞,又惊又喜又诧异:“公子您醒了?可是……您为何打我?”问后面那句话时,他目光闪烁,不敢跟罗骞直视,显得很是心虚。

罗骞冷冷地盯了他一眼:“为何打你?夏郎中治好了瘟疫,是朝庭的大功臣,岂是你能大呼小叫的?竟然还威胁上了,你可真能耐!”

说着,他转过头来,对岑毅拱手道:“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在岑毅堵门口的时候,夏衿估摸着解药已生效,将春.药抑制住了,就拿了个瓷瓶,放到罗骞鼻子底下给他嗅了嗅,罗骞才及时醒了过来。

岑毅满含深意地看了乐山一眼,对罗骞道:“听你家小厮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说到这个,罗骞脸色发白,大概是想起了药效发作时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夏衿,对岑毅道:“我没事,小厮大惊小怪,劳大将军和各位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谁也不想生病。”岑毅安慰道。他站直身子,扫视了帐篷一眼,又冲罗骞点点头:“你好生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小厮去找我。”

“多谢大将军。”

岑毅这才转脸看向夏衿:“夏郎中,罗参军这病没事吧?如果你忙完了。去我那一趟吧,我正好找你商量一下伤员的事。”

“行,罗大人这病不要紧,现在已经没事了。”夏衿收拾了一下药箱,提到手里就要跟岑毅出去。

岑毅转过头来,目光冷冷地对李玄明道:“李院使,你也是常在宫里行走的人。应该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你也这么大把年纪了。往后还请警言慎行,不要给自己招致祸端才好。”

说着,他转身走了出去。连让李玄明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夏衿和苏慕闲跟在了他的后面。

走出了帐篷老远,岑毅对苏慕闲道:“闲哥儿,你先回去吧,我跟夏姑娘说点事。”

“行。”苏慕闲答应得极干脆。他冲夏衿笑了一下,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夏衿叫道。

苏慕闲停住脚步。转身朝她看来。

夏衿向岑毅道:“如果大将军是想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无不可以对人言,苏大人不必回避。”

岑毅叫苏慕闲回去,就是考虑到夏衿的面子。如果夏衿跟罗骞真有什么。当着苏慕闲的面她恐怕不好说。现在夏衿既然这样说了,岑毅自然不会拦着。

他对苏慕闲点头道:“既如此,就跟着一起来吧。”

一行人回到岑毅的帐篷里坐下。岑毅这才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看那叫乐山的小厮和李玄明的神情都有异?”

夏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当下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岑毅和苏慕闲说了一遍。

“畜生!”岑毅一拍桌子。恨不得提剑去把那叫乐山的小厮杀了。

“现在我只想知道乐山后面是不是有人指使。”夏衿道。

“这事交给我,我让人去查。”岑毅道,掀帘叫来了随从,耳语了几句。

事情很容易查。因为罗骞从昨天到今天,除了跟着岑毅去医治处看了夏衿几次,其余时间都呆在指挥中心,哪儿都没去。作为他的小厮,乐山和乐水都不能走远,以便主人出来随时侍候。只要把这段时间守护指挥中心的士兵提来一问,就清楚了。

果然,过没多久,岑毅的随从就走了进来,禀道:“守值的士兵看到这两天乐山与孟夏孟郎中的随从裴明走得很近。在乐山去请夏郎中过来看病之前,他跟裴明还在一起嘀嘀咕咕。”

不用再往下查,这件事再明显不过了。裴明是孟夏的随从,孟夏又一直巴结着李玄明和周易知。乐山下药后,又是第一时间叫了李玄明和周易知过来,好“撞破”夏衿和罗骞的“好事”,尽毁他们的名声。就算后来孟夏没有跟来,他也完全脱离不了干系。

至于李玄明等人为何处心积虑想毁掉夏衿,帐篷里三个人不用想就都能明白。无非是“名利”二字。

想到这里,夏衿又把那日李玄明来利诱她的事跟岑毅说了一遍。

“这件事,我会偷偷禀报给皇上的。”岑毅的眼里透出一抹寒光。

苏慕闲则看了夏衿一眼,没有说话。

既把话说清楚,夏衿便告辞离开。她掀帘出来时,苏慕闲也出来了,追上她道:“夏衿,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夏衿停住脚步,抬头看他。

苏慕闲盯着夏衿的眼,异常认真地道:“凭着你的本事,我知道乐山手段再高明,罗骞再没有自制力,也不能伤你半分。我想说的是,就算你被伤害了,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娶你为妻!”

夏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苏慕闲这是想表明,哪怕她因为被人下药,**于罗骞了。可只要她不愿意嫁给罗骞,而愿意嫁他苏慕闲,他依然愿意娶她。

“为什么?”她问。

古人最重贞节,对于男人来说,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于别人。现在苏慕闲说这话,她不知他是为了表明心迹,还是真不在乎这种事。

“为什么?”苏慕闲似乎被她这一问题问得愣住了,他想了想,才道,“因为喜欢,所以不在乎。”

话虽简单,他说得却极真诚。

夏衿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谢谢。”转过身,大步朝她帐篷的方向走去。

苏慕闲怔了怔,随即跟在了她身后,不过离她足有两三米,只远远地跟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夏衿浅浅一笑,没有回头。

远远地看着夏衿进了帐篷,苏慕闲才抬起头来,望着苍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想起要害夏衿的那些人渣,苏慕闲眼中冷芒一闪,转过身来,大步朝自己帐篷走去。

因为事关夏衿,岑毅并没有顾及罗骞的面子,在夏衿和苏慕闲离开后,他就去了罗骞帐篷,亲自审问乐山。乐山在他们离开后,被罗骞几句话就问得全招了。岑毅此来,他便又将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那裴明甚是精明,根本就没留把柄,只是向乐山说了一件事,说江南有一书生为了娶一个富家小姐,下药得到了小姐的身子,小姐最后只得下嫁于他。乐山一心为主,看不得自家主子为一女人失魂落魄,被他这一说,便生了邪念,旁敲侧击地问李玄明有没有这种药。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这药就让乐山顺利拿到了手。

为了让自家公子临睡前还有奶茶喝,乐山还特别把药下在了杯子里。那药是白色药粉,放在白色的瓷杯底部,又是在帐篷里光线昏暗的地方,自然不容易发现。要不是夏衿是玩毒专家,五官灵敏,李玄明通过乐山所使的计谋就很有可能得逞。

“这些畜生、败类……”岑毅恨恨地骂道,却又拿李玄明等人没办法。毕竟人家只是讲了一个故事,并没有引诱哄骗。要说错,就只在于裴明给了一包春药给乐山。但这仍然没办法惩戒他们。实在要追究,他们完全可以把裴明抛出来,说是裴明背着主子干的,他们毫不知情。

这让喜欢快意恩仇的岑毅恨得直捶桌子。

“你的小厮,你自己处理吧。”岑毅冷冷地扫了乐山一眼,转身出了帐篷。

一刻钟后,乐山哭哭啼啼地从帐篷里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包袱,乐水将他送到军营外面,这才回来。

两国交战,边关地处荒凉,回临江的路途又极遥远。乐山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走出这片荒漠。

不过,这已是公子看在他伺候多年,而且做这事仍出于一片忠心的份上,才没有立刻要他的命。离开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只有看天意了。(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七十九章 顶风十里臭

虽然夏衿不爱把自己的事跟别人说,但菖蒲和薄荷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件事岑毅和苏慕闲已知道了,到以后让两个丫鬟从别人嘴里得知真相,恐怕会跟她这个主子生罅隙。

所以夏衿回到帐篷,就把刚才的事跟两个丫鬟说了,菖蒲和薄荷顿时气得牙痒痒。

“姑娘,不能就这么放过乐山。”菖蒲道。

她对罗骞本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听到自家姑娘的清白差点毁在罗骞身上,即便这事是乐山做的,罗骞最后还是选择了控制自己,但她仍然怀疑是罗家主仆演了一场戏来骗自家姑娘,对罗家人就更没好感了。如何对待罗骞她没资格说话,但对乐山,她决定就算罗骞和夏衿不出手,她也要想办法把那人打下十八层地狱。

“那是罗公子家仆。”夏衿淡淡道,“且看他如何处理就是了,咱们没必要去插手。”

菖蒲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薄荷一向是没什么主意的,都是夏衿和菖蒲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憋了半天,却难得地憋出了一句话;“罗公子……其实还好啦,至少他没做出对不起姑娘的事来。”

这话立刻捅了马蜂窝,菖蒲没想到自家阵营里竟然还有一个小叛徒,立刻瞪圆了眼睛,把薄荷提溜到旁边去,巴拉巴拉地进行深刻教育,直把薄荷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弱弱地抗议道:“菖蒲姐姐你别这么激动好么?我没说罗公子好,只是觉得他至少没做对不起姑娘的事。”

“怎么没做对不起姑娘的事?那乐山不是他小厮,乐山做的事不就等同他做的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演戏给姑娘看?你看你都被他打动、帮他说好话了,姑娘心里没准就对他改观,觉得这人不错,还一往情深,可以考虑是否嫁给他。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你知不知道?”

夏衿暴汗。

这丫鬟,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敲打到她头上来了。

薄荷被菖蒲嘴里的阴谋论惊呆了,好半天才看向夏衿,问道;“姑娘,真的像菖蒲姐姐说的这样?”

夏衿抿嘴笑道:“你别听她瞎嚷嚷,现在她看谁都是坏人,别理她。世上还是好人多。”

菖蒲翻了个白眼,噘着嘴嘟哝道:“姑娘,您就这么惯着她吧,她迟早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我有那么傻么?”老实的薄荷不服气了。

“就有。”

“没有。”

“就有。”

……

夏衿被这俩丫鬟一闹,心情倒是好了很多。见她们还没完没了的,车轱辘话来回倒,又好气又好笑,喝道:“行了,都给我闭嘴。”

两个丫鬟老实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憋了一会儿,越来越爱操心的菖蒲又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说当时苏公子也在场?他没说什么吧?”

“没说。”苏慕闲近似于表白的那句话,夏衿并不想告诉这俩丫鬟。

“他脸色难看吗?出来后搭理你了吗?”菖蒲跟个爱情医生似的,想要细细剖析苏慕闲的心理。

夏衿翻了个白眼,还是回答了这爱操心的丫鬟的话:“不难看,搭理我了。”

“呼。”菖蒲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说明苏公子并不在意这事。姑娘,男人,没有不在意这个的。苏公子那是太喜欢你了,才不在意呢。”

夏衿默然不语。

说实话,对于苏慕闲的表现,她是挺满意的。尤其这段时间,自打她对岑家人表示罗骞不回家,她就不议亲事之后,苏慕闲就再也不提感情的事,只在不远不近处,默默地守护和关心她。而出了这事后,他却立刻对她表明了态度。

刚认识他时他虽然不谙世事,但他一直在成长,跟她相处时跌跌撞撞,也干过傻事,但他一直在朝令她满意的方向靠拢。现在,跟他相处时,她会感觉很舒服,不近不远,不急不躁,如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让人心身舒畅。

或许,回去之后,她该把亲事给定下来了,也免得罗家人老是折腾。

“夏郎中。”外面传来一个男声。

夏衿听出是岑毅的声音,诧异地站起来,迎了出去。

看到帐篷外只有岑毅一个人,夏衿很是感动。

她知道岑毅是为了她在罗骞那里的遭遇来的。岑毅作为率领十几万大军的将领,此时又是打仗时期,一定非常忙碌,但为了她的这点破事,半百的老人来来回回地跑,实在让她过意不去。

“有什么事,您让随从唤我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来?”夏衿笑道,将岑毅请进了帐篷。

菖蒲立刻沏了两杯好茶上来。

岑毅扫了菖蒲和薄荷一眼,抬眼向夏衿道:“我来,就是为了刚才的事。”

夏衿知道岑毅的意思。刚才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她不愿意让两个丫鬟知道,此时让两人回避是最好的。

她笑道:“两个丫鬟都是我的心腹,我的事她们没有不知道的。岑爷爷您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岑毅便将审问乐山的结果跟夏衿说了一遍。

知道竟然是孟夏的随从在背后捣鬼,而且还抓不住他们的把柄,菖蒲气得满脸通红,只拿眼睛看着夏衿,希望自家姑娘能跟岑毅说一说,让他帮出一通气。

夏衿却像没看到一样,对岑毅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岑爷爷也不必为我做什么。目前尚在战中,一切都以稳定为主,不宜生事。有些公道,往后再讨也行,不急于一时。”

见夏衿识大体,顾大局,能分清主次,同时又不是一味绵软好欺,这让岑毅越发的欣赏。

他对夏衿道:“这件事,指使者不会是孟夏,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李玄明和周易知脱不了干系。衿姐儿你放心,待回到京城,我会将这些情况上报给皇上的。他们以为捉不到把柄就拿他们没办法么?哼,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

夏衿不是善茬,惹着了她,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她定要李玄明等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不急着报复,只是想跟三人慢慢玩而已。现在岑毅既这样说,她自然也乐得轻松。李玄明最渴望的是什么?是权势。现在能让皇上把他手上的权势给夺去,想来比要他的命还要难受。这样的报复,也未必不爽。

夏衿站了起来,恭敬地给岑毅行了一礼:“多谢岑爷爷的维护。”

岑毅赶紧伸手虚扶:“快起来,快起来。要说到谢,岑爷爷还没谢你呢。你主动请缨到边关来,你都不知道这给了我们多大的帮助。这场仗要是打赢了,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的。”

“岑爷爷言重了,我只是做了一点微末之事,不足挂齿。岑爷爷您这话一说,可叫我脸都没处搁。”

岑毅大笑起来:“行了,咱们爷孙俩就不要互相客套了。我那边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说着,起身离去。

待岑毅一离开,菖蒲就呆不住了,道:“姑娘,难道就这样放过那几个尸位素餐的家伙不成?大将军虽说会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但到时候贵妃的枕头风一吹,估计也就喝斥几句,连官职都不会变动。如果是这样,这口气奴婢怎么都咽不下去。”

夏衿好笑,抬眸看向菖蒲:“那你想怎样?”

“今晚奴婢蒙面去,把他们暴打一顿。请姑娘应允。”菖蒲前襟一掀,跪到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夏衿。

“今天他惹了咱,晚上就被打。这么明显的报复,谁还不知是咱们做的?你就不怕他们再报复回来?”

菖蒲下巴一抬:“他们有证据吗?没有吧?既没有证据,谁能证明是我们打的?他要再敢报复,就再打,打到他怕为止。”

夏衿汗了一个。她没想到,经过这两年的熏陶,她竟然把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培养成了暴力女。不过,这种报复够爽够劲暴,她喜欢。

“你把李玄明三人打了,到明日战场上来下的伤员,岂不全靠我一人?你还嫌你家姑娘不够累怎么的?”

菖蒲傻了眼:“这个……奴婢没考虑到这些。”说到后面,整个人都蔫蔫的。

夏衿睨她一眼:“行了,估计再过两日,疫区的病人痊愈,梁郎中他们就要撤回大营来了。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拦你。”

“多谢姑娘。”菖蒲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

可一个时辰后,薄荷去打水回来,顺便带回了一个震撼的消息:“姑娘,听说李院使和周御医、孟郎中刚才上茅厕的时候一起掉下了茅坑里,幸亏王凡和刘明达大哥路过,及时把他们救起来才没被淹死。据说他们被送回来时非常狼狈,顶风十里臭,好多人都看到了。”

“啊?”菖蒲跟夏衿对视一眼,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叫道:“肯定是苏公子那边出手了,要不怎么那么巧,偏就是王凡大哥和刘明达大哥路过呢?这罪遭的,掉茅坑里,想来滋味不错,估计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我憋了老半天的气,终于顺畅了,哈哈哈哈……”

看到这丫头叉着个腰,站在那里仰天大笑,夏衿半天无语。

这丫头越来越彪悍了肿么破?董岩的后半生堪忧啊!

李玄明他们虽掉了茅厕里,但时间并不长,而且那茅坑也不深,只到脖子处,捞起来洗涮干净,三个人第二天就又出现在了医治处。

其实他们想装病来着,昨晚面子丢大发了,而且确实被折腾得不轻,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又惊魂未定,一整晚都睡不踏实,就算不装,他们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休息。

可岑毅不答应,跑到帐篷里把他们训斥了一通,说他们到了边关,啥事都不做,现在打仗了,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关键时候他们却躲懒装病,没准就是故意掉茅坑里的,把治伤员的担子压在夏衿一个小姑娘身上。还扬言马上回去写折子参他们一本。

这话说得三人差点没气疯。谁没事故意掉茅坑里?他们脑子又没病!不过岑毅是上司,这事是红是黑还真由得他说。没奈何,三人只得爬起来到了医治处。

不过到医治处来,倒也有些好处。昨晚到今早他们都放了些风出来,把昨晚夏衿跟罗骞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通过几个下人往外散布了一遍,现在倒可以看看热闹。想想一会儿夏衿被人指指点点,羞愧难当的样子,他们掉茅坑的郁闷心情起码能舒缓一些。有人更惨更倒霉,那是最能治愈心情的了。

然而在医治处呆了半天,他们倒是看到士兵们指指点点了,但议论的对象不是夏衿,而是他们三人。听到隐隐传来的议论声,三人脸都黑了,他们昨晚掉茅坑那点破事,竟然传遍了全军。甚至有人没病没伤也跑到医治处来,就是为了看看掉茅坑的三个郎中。而今天从战场上受了伤下来的伤员,只要夏衿那里有空就死命往夏衿那里去;要是夏衿没空,他们不得不来这边治伤,一个个也是一脸便秘的样子,摒着呼吸扭着脸,仿佛他们三个郎中身上很臭似的。

这让三人十分恼怒,却又毫无办法。

“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看看罗骞跟夏衿的事为什么没人议论。”李玄明私下吩咐他的随从。

随从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回来禀道:“我叫了些交情好的士兵去打听了,说是大将军发了令,夏郎中一个女孩儿家,为了救大家的命,连清誉都不顾。要是谁私下里议论她的是非,军法论处。”

说着,他小心地看着李玄明的脸色,又补了一句:“他们说,即便没大将军的这道命令,他们也不会议论夏郎中。前天和昨天军里有三起打架事件,都是因为夏郎中而起。有人私下里随便说了夏郎中两句闲话,就有人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打人的都有要好的兄弟在疫区里治病,或是昨天受了重伤被夏郎中保下命的。他们私下里都警告了,要是谁说夏郎中闲话,别怪他们拳头不客气。”

第二百八十章 我就嫁给你

李玄明跟周易知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孟夏在一旁暗自叹了口气。

昨晚掉茅坑,今天被人耻笑,到明儿还不知有什么样的报复在等着他们呢。

罗骞是个参军,是大军的智囊团成员,那岂是个笨人?能让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吗?夏衿是邵家人,岑毅跟邵家的交情摆在那里,惹了她就等于惹了岑毅。全军十几万人掌控在岑毅手里,岑毅想要他们的命,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人,光是没有指使的证据就能糊弄过去的吗?昨晚掉进茅坑就是明证。

偏李玄明鬼迷心窍,仗着有贵妃撑腰,打量岑毅和罗骞不敢拿他怎么样,今天早上还要散布谣言,企图把计划实施下去,怎么劝都不听。

想到这里,孟夏目光闪了闪。

双方对峙,这其中最有可能牺牲的就是他。他没官职、没背景、没人撑腰,当初哄骗乐山的又是他的随从裴明。要是岑毅和罗骞报复厉害了,李玄明定然会把他抛出去,以平息对方的怒火。

到时候,他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得走另一条路以求自保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借口肚子不舒服要上茅厕,到了岑毅的帐篷里。一盏茶功夫后他从帐篷里出来,眼里的焦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稳与平静。

他刚走出不远,迎面就急跑来一个士兵,与他擦肩而过,紧接着就听那士兵叫道:“大将军,不好了,又有人腹泄呕吐了。跟瘟疫的发病情形一模一样。”

孟夏停住了脚步。

“什么?”岑毅从帐篷里出来,问道,“送到夏郎中那里去了没有?”

“送去了,这是夏郎中写的字条。”那士兵将一张字条递给岑毅。

岑毅看了,瞳孔一缩,下令道:“你去把副将以上的人都叫来,我有事相商。”

士兵领命而去。

看到孟夏还站在不远处。岑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孟夏打了个寒颤。连忙转过身,脚步飞快地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孟夏仍跟李玄明两人混在一起。言行举止并没有什么异样。而他也时刻注意着军中的动静。没过两天,就有消息传来,说岑毅抓住了下药引起瘟疫的人,那人是军中的一个什长。他借用巡逻的机会,把毒下在了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吃饭的碗里。而发现这一点并把下药人抓获的。正是那位十七岁的夏姑娘。

从官方处证实以上所传皆为实情,孟夏无比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走对了路。夏衿不光治好了瘟疫,救治了无数重伤员,而且还把瘟疫的源头给找了出来。她救了大军十几万人,进而救了大周朝。这样的大功臣,皇上岂能容别人陷害于她。抢她的功劳?要是不将陷害她的人杀头,岂不寒了全军十几万将士和天下老百姓的心?

于是他看向李玄明和周易知的目光。就跟看到两个死人似的。至于自己,他很放心,因为岑毅答应过他,只要他在朝庭上指证李玄明和周易知,岑毅就保他一命。就算保不住他的命,他一家老小也必不会受牵连。

岑毅一言九鼎的性子,他是清楚的。他起码还有一线活命的机会。而李玄明和周易知,那是死定了。

北凉国之所以敢与大周朝十几万大军抗衡,倚仗的就是这一场瘟疫。他们既想通过瘟疫来拖垮大周朝的军队,又用战争来阻止大周朝对瘟疫治疗上的援助,把十几万大军拖死在边关,以达到以蛇吞鲸的目的。

却不想,这一切都被一个会治瘟疫的小姑娘给破坏了。

北凉国虽有战马,国民也比较彪悍,战斗力强,但国家太小,人口不多,经济上也经不起大规模的战役。瘟疫的计谋一破灭,那边就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再挑衅大周军队。

但岑毅岂是那么好说话的?你想打就打,你不想打就不打?一抓到下毒的那个士兵,再告诫大家看好自己的饭碗,不要给人以可乘之机,瘟疫的源头马上就断了,连续四五天,再没有一起霍乱病例发生。而疫区那边的病人已全部康复,跟随留存的郎中一起回到了大本营。军中将士的情绪十分稳定。岑毅马上下令,大举进攻北凉边境。

看到每日从前线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菖蒲将她的报仇计划默默地藏在了心底,每日跟在夏衿身边忙来忙去。

苏慕闲这段时间一直在做夏衿的助手,可看到前线抬下来一个又一个重伤员,他坐不住了,对夏衿道:“我想上战场。”

夏衿凝视他良久,问道:“为什么?”

苏慕闲望向战场的方向,俊目微眯:“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我学了一身的武功,又到了这战场旁边,如果不上去杀几个敌人,对不住这些沐血奋战的将士,心里过意不去。”

“你就不怕回不来?”

“怕。”苏慕闲转过头来,看向夏衿,目光里的柔情让站在旁边的菖蒲和薄荷看了都心跳如鼓,“可是,我还想去。如果我不去,我一定会为此遗憾终生的。”

夏衿的嘴角微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劝你别去呢?”

苏慕闲摇摇头:“你不会的。”他的嘴角也勾了起来,温柔的眼神变得炙热如火,“你能自请到边关来,又何偿不是跟我一样,凡事只为自己的心,不考虑利益得失?”

夏衿嘴角的笑容变大,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她轻声道:“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

苏慕闲倏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音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夏衿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向来清冷,表情一向淡淡的。可这一刻,她笑得异常灿烂。

她用清脆的嗓子,清清楚楚地道:“你没听错,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嫁给你。”

这一回苏慕闲终于听清楚了,他的眼睛一下亮得如同夜空的星辰。

凝视着夏衿,他发誓一般极为郑重地道:“我会活着回来的。你等着我。”

“好。我等你。”

心绪澎湃地跟夏衿对视了一会儿,苏慕闲扭过头,朝指挥处跑去。

他要上战场。需要经过岑毅的批准。

“姑娘……”菖蒲见状,望向夏衿欲言又止。

夏衿看她一眼,低下头去继续配药,一面道:“你想劝我别让他去?”

“是。”菖蒲轻声应道。“这么几年,您好不容易遇上个合意的人。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您可怎么办呐?”

夏衿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边关路途遥远,有瘟疫又打仗。来这里可谓是九死一生。我当初说要来,你看苏公子劝阻过我没有?”

菖蒲一愣,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没有。”

“道理都是一样的。”夏衿将水倒进装了药的器皿里,抬起眼来。看向前线的方向,声音轻柔,“我来边关,他知道这是我想做的事,所以二话不说,明知危险,仍跟了来,只为守在我身边,保我安全。现在他想上战场,我虽女流之辈,又要治病救人,不能跟他并肩杀敌,但支持他、让他安心,却是我能做到的。”

她转头看了菖蒲一眼,“互相理解,彼此支持,相信对方、尊重对方,这才是最长久的相处之道。而不是以喜欢为名,将自己的意志驾凌和强加在对方身上。我要是觉得战场危险,不让他去,说你既然喜欢我就得听我的。或许他会听,但心里肯定会有疙瘩。这样的事多了,再喜欢也会变得面目可憎。”

菖蒲听了这话,呆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倒是薄荷在一旁道:“原来如此。难怪姑娘不愿意跟罗公子在一起呢。即便没有罗夫人,罗公子也不适合姑娘。”

夏衿不意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夸道:“薄荷是个明白人,就是这样一个道理。”

薄荷被她这一夸,倒不好意思起来,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俗话说,白天说不得人,晚上说不得鬼,果不其然。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主仆三人聊了不一会儿,帐篷外就响起了罗骞的声音:“夏郎中在吗?”

夏衿三人都诧异地挑起了眉毛。

自打下药事件发生之后,罗骞似乎不好意思,再也没往这边来。即便路上遇见夏衿,也会特意绕开。这让夏衿松了一口气——原先她跟罗骞说了彼此不合,罗骞还老痴痴地跑到她所呆的地方张望,让她十分有压力。

可今天,他怎么过来了?

“在的。”夏衿放开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亲自将门帘掀开。

罗骞看了帐篷里一眼,见菖蒲和薄荷都在,踌躇了一下,没有进来。

夏衿明知罗骞有话要说,但她实在不愿意再跟罗骞单独在一起。乐山的事,她多少有些介意。

“罗大哥,什么事?”她问道,摆明了不愿意让两个婢女回避,也没请罗骞进帐篷里坐。

罗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刚才苏公子去找大将军,说要上战场,我想问问,这件事你知道不?”

夏衿没想到他来是说这件事,点点头道:“知道的。”

罗骞一愣:“你知道?”

夏衿疑惑地看他,再次点头:“是啊,苏大哥跟我说了。”

罗骞深深地看她一眼,抿抿嘴,半晌没说话。

“罗大哥?”夏衿叫了他一声。

虽说那次李玄明散布的谣言被岑毅控制着,没在军中流传开来,但她跟罗骞站在一起,仍引来了一些人的目光。

这里是医治处,来来去去的将士很多。

“啊?哦。”罗骞刚才大概是愣神了,被夏衿一叫,他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那些投过来的目光,他朝夏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菖蒲盯着他的背影,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其用意,不由问道:“姑娘,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夏衿耸了一下肩:“不知道。”继续回帐篷里弄她的药。

菖蒲跟薄荷对视一眼,只得回到原位,给夏衿打下手。

苏慕闲要上战场的事不光惹得罗骞来问,半个时辰后,岑毅也抽空来了,问夏衿知不知道这件事,又感慨道:“闲哥儿那孩子真是不错,年纪轻轻的就袭了爵,家中财产也足够花,再加上还未娶妻生子,任谁在他这个位置,都想着走马章台,享受荣华富贵,安安稳稳过日子。可他呢,不光来了边关,还主动要求上战场,这孩子难得呀。”

既然打算嫁给苏慕闲,夏衿便不好跟着一起夸他,只随声附和了一句:“好男儿当如是。”

“好男儿当如是,这话说得好哇!”岑毅夸赞道。

不用再问,他就知道夏衿是支持苏慕闲上战场的。

“衿姐儿,你真不愿意嫁给我家云舟小子?只要你点头,你家的长辈都交给我,我来说服他们。”岑毅又忍不住旧话重提。实在是夏衿不做军人的妻子太可惜了。

夏衿无奈:“岑爷爷,您怎么又说这话了?我跟云舟大哥真不合适。”

“唉,是我岑家没福气。”岑毅叹息一声,又说了两句闲话,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苏慕闲就随一支营队去了前线。夏衿忙碌之余,便多了一份担心。

“夏郎中,您看看我这样处理对不对。”一天,梁问裕走过来,把他刚才处理伤口的情况跟夏衿汇报了一遍。

疫区的士兵康复归队,他们三个在疫区的郎中自然也跟着回了大营,这几天,他跟贾昭明就一直跟在夏衿身边,一边帮着给伤员治病,一边以谦逊的态度向夏衿请教。夏衿毫不藏私,凡是遇到的问题她都倾囊相授。梁问裕和贾昭明能当上御医,医术自然高明,被她这一点拔,进步神速,这两天已开始给重伤员做手术了,把原来压在夏衿身上的重担分担了一部分过去,夏衿顿时轻松许多。

“伤口缝合的时候要注意……”夏衿转过头去,跟他探讨医术。(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血脉相连

“姑娘,您看……”菖蒲忽然指着远处大叫起来。

夏衿和梁问裕抬头一看,脸色骤变。只见远远一人骑着马朝这边奔来。他头上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他身上穿的盔甲被血染红了一片。他手里似乎还横抱着一个人。那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的。

“准备手术。”夏衿急道。

大家立刻动了起来。

经此一役,菖蒲和薄荷已经是很有经验护士了,手术前的所有准备工作都由她们来完成。

薄荷做完手上的事,就往外跑。她要去把护卫队的那些人都叫过来,守在帐篷外面。倒不是怕人来攻击,而是另有用处。

菖蒲往做手术台的木床上铺好已消过毒的棉布,将即将使用的手术刀都摆好,拿上消过毒的罩衣正要给夏衿罩上,就看到夏衿举着的那双在消毒液里泡过的手似乎抖了一下,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外面。

菖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夏衿是个极冷静的郎中,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伤病员,即便那人痛苦得连梁问裕这种老郎中都不忍直视,夏衿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现在,她那双拿着刀子开肠破肚都不会颤抖一下的手,此时却抖了一下,这是为何?

菖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人骑着马已跑到近前了。看清楚头盔下面那人的长相,菖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骑在马上的,竟然是苏慕闲!

马儿如箭,很快就跑到帐篷前。苏慕闲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地进来,将手中的人放到了手术台上,嘴里叫道:“是罗骞,快。”

“罗骞?”大家都大吃一惊,定睛一看,躺在手术台上,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那人,不是罗骞还能是谁?

夏衿此时已冷静下来,急上前去,将罗骞身上的伤势打量了一下,便见他腿上被大刀砍了一刀,大概是伤到了大动脉,鲜血仍然不停要从腿上流下来。

“止血钳。”夏衿向菖蒲一伸手。

菖蒲连忙把止血钳递给她。

一连用了几把止血钳,罗骞腿上的血才止住。

“梁郎中,脱他衣服,看看身上哪里还有伤。”夏衿吩咐道。

此时罗骞身上还穿着重重的铠甲,不方便医治。

梁问裕连忙上前,跟贾昭明一起把罗骞身上的铠甲脱下来,检查他身上的伤,禀道:“没有了,只大腿上一处。”

夏衿此时已给罗骞服下了止血药,并拿了一把脉。

在这古代,条件简陋,没有测血压、心跳的一任仪器。好在夏衿把得一手好脉,两指一搭,伤员是个什么情况,她基本能做到心中有数。

将手收回,她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怎、怎么了?”看到夏衿这表情,苏慕闲的心一沉,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是罗骞,不是别人。夏衿虽然没有选择嫁给罗骞,但苏慕闲却知道,罗骞在夏衿心目中,始终跟别人是不一样的。罗骞在夏衿最艰难的时候,伸出了手,给了她许多帮助。虽然因为他的母亲,因为阴差阳错,他们没能在一起,但只拿罗骞能为夏衿到边关来这一点上,他在夏衿心目中就够分量了。当初她明明已决定不嫁给他了,但因为他来了边关,她就拒绝谈亲事。如果罗骞就这样死了……

苏慕闲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真的不敢想罗骞死去的后果。或许夏衿仍跟跟他成亲,但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会永远给罗骞留上一块。

“输血。”夏衿平静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但菖蒲却发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菖蒲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跟苏慕闲一样,也知道罗骞死了意味着什么。

输血,这两个字对帐篷里的几人都不陌生。夏衿在京城时,就提取了血清,能够做血型鉴别。前面有一个伤员也是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夏衿将护卫队的人找来,验了血型后,用针筒抽了几管血输进去。可那人最后还是死了。

死了啊,死了……

大家看着面如金纸的罗骞,心情十分沉重。

因为古代对输血的认识基本没有,看到夏衿把血从自己身上抽出来,那种恐惧的心理让他们十分害怕。而要上战场的士兵的血不能抽,他们也不在这里。能抽血的只有护卫队这几个人。抽多了血,对他们的身体也是一种伤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夏衿并不用这一招。上次只输了一次血,就让大家看见了一次死亡。

尽管心沉到了谷底,菖蒲和薄荷还是动了起来。两个协助夏衿取了罗骞的血样,进行血型化验,那边夏衿已将银针扎到了罗骞身上,企图激活他的生理机能。

“乙型血。”菖蒲在那边叫道。

古人未见过英文字母,A型B型O型对他们而言,完全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夏衿将其本土化,直接用“甲乙丙”代替。罗骞的“乙型”,就是现代的“B型”。

苏慕闲一听,大喜,一伸胳膊:“我是乙型血,抽我的。”

他在医治处给夏衿打过几天下手,上次给那伤员输血时他也在,跟其他护卫一起验过血型。不过上次那伤员是丙型,也就是O型,他没有被抽血。

护卫里还有一人也是B型。很健壮的一个小伙子,平时英雄气概了得,可此时被薄荷从外面叫进来时,竟然有一种畏手畏脚的味道,躲在贾昭明身后不敢上前。

罗骞的血压很低,低到几乎拿不到脉相,此时根本不是考虑利益得失的时候。夏衿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把罗骞救活。不管是谁血型相符,她都得抽。

她拿起针筒,给苏慕闲的胳膊消了一下毒,一针扎下去,缓缓地抽出一管血来,直接输进了罗骞的血管里。

“再来。”苏慕闲又叫道。

看到他这样,其他护卫顿时十分佩服。他们上次被抽了一管血,就感觉身体虚弱很多,此时心有余悸,再不想被抽血了——当然,心理因素占大多数。

夏衿看了他一眼,取过一个新的针管,利索地扎了下去,又从他体内抽了一管血。

“我感觉没问题,再来一管。”见夏衿从罗骞手上取下针头,苏慕闲再次将胳膊伸到她面前。

“苏候爷,万万不可。”梁问裕一把将他拦住。

罗骞不过是一个地方知府的儿子,原先没有官职,只是一介举人,即便现在在军中任参军一职,也不是什么要紧职位。但苏慕闲不同,他是御前侍卫,身上还有爵位,深得皇上的器重和太后的疼爱。凉薄一些说,死一个罗骞不打紧,可是苏慕闲死了,皇上和太后的震怒,不是夏衿和他梁问裕能承担得起的。

就算梁问裕医者父母心,不为自身利益考虑,只从医者的角度出来,救一个不知能不能活的伤员,伤了健全的苏慕闲的性命,也是得不偿失的。

夏衿自然知道,抽血量在四百毫升以内,对身体是没有太大影响的;抽八百毫升,也在允许的范围之内;而超过一千五百毫升才会有生命危险。此时才抽了两管血,大概是三百多毫升;再抽一管血,苏慕闲也不会有问题。

不过,抽了血后需要静养,而且要吃营养的东西。边关条件有限,要想一下子把身份养好有些难度。苏慕闲还要再上战场,能少抽血自然尽量少抽。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了苏慕闲一眼,便朝另一个B型血护卫招手,让他过来抽血。

“抽我的。”苏慕闲拦在她面前。

“苏候爷……”不光梁问裕阻拦,便是贾昭明也开口准备劝他。

可他只说了三个字,就被苏慕闲打断了。苏慕闲盯着夏衿的眼睛,固执地道:“我上次听你说过,只要不是抽很多,就不会死。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刚才抽了两管,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完全可以再抽一管。”

夏衿注视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又从苏慕闲身体里抽了一管血,注射到罗骞身上。

那B型血护卫见苏慕闲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没有什么不适,也壮着胆子走了过来,将胳膊伸到夏衿面前。

夏衿也不客气,在他身上连抽了两管才作罢。

她将针筒放下,伸手给罗骞拿了一下脉。然后毫不犹豫,拿起一个干净地针筒,扎到自己静脉上。

“姑娘……”

“夏衿……”

“夏郎中,你干什么?”

大家齐声叫了起来。

夏衿置若罔闻,缓缓地从自己身上抽出一管血。

“姑娘,您不是说不同血型的血,是不能乱注射的吗?否则会死人的。”菖蒲急道。

“我是丙型,万能输血者。”夏衿将那管血注射到了罗骞体内,说着,又在自己身上抽了一管血。

阮震看得动容,伸出胳膊:“我是丙型,抽我的。”他上次被抽过两管,这几天都感觉到身体有些虚,本不想再被抽了。可看到夏衿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抽了两管血,他一个大男人实在坐不住。

夏衿感激地朝他点点头,道:“输这些,应该差不多了。你的暂时不用。”

说着,她伸出手指,按在了罗骞的手腕上。

“怎么样?”看她收回手来,大家忙问。

夏衿没有回答,将扎在罗骞身上的银针捻了捻,过了一会儿,再拿了一次脉,这一回,她脸上露出了笑容:“已有好转的迹象。”

大家都大松一口气。

罗骞腿上的血管已止了血,现在吃了止血药,又输了这么多血进去,他又是个健壮的年轻人,生命力旺盛,被夏衿这银针一激,情况越来越好,在一盏茶功夫后,夏衿再拿了一将脉,宣布道:“他已经没事了。”

大家欢呼起来。

夏衿抬起眼来,柔柔地看了苏慕闲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一天三次,一次一粒。十天内,不要上战场跟人拼杀。”能被她放在身上的,都是珍贵的保命药。

夏衿向来冷清,此时难得地流露出柔情。因其难得,才动人心弦。只这一眼,苏慕闲的心就像被人用羽毛拂过一般,酥酥麻麻十分舒畅。

他紧紧握住了那还带着体温的小瓷瓶,极力抑制住内心情感的涌动。此时人多嘴杂,他不想让夏衿被人说闲话。

“嗯,我知道了。”他简单地说了一句,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转身离开。

他是阵前将士,不能离队太久,此时需要回到前线去待命。

“我陪他去一趟。”阮震说了一声,急步去追苏慕闲。

苏慕闲才抽了那么多血,身体虚弱。要是路上遇上敌兵,必不能敌,有他护送,会好一些;而且他也要向岑毅禀报苏慕闲现在的身体状况。

罗骞留在了帐篷里休养,到了晚上,他缓缓睁开了眼,苏醒过来。

看到映入眼睑的那张刻骨铭心的清丽的脸,罗骞只觉恍如梦中,他微微张嘴,轻轻吐出两个字:“夏衿……”

夏衿朝他笑了笑,将那双微冰的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如当年,他病入膏肓,静静躺在床上等死。她扮成少年模样,飘然而至,告诉他:“你的病我能治。”

忆起往事,想起永远不能与她携手,看她一笑一靥,一滴眼泪从罗骞的眼角滑落。

看到这滴眼泪,夏衿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垂了下去。然后,仿佛不轻意地,那只微凉而修长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脸旁一划而过,将那滴眼泪拭去。

“好好歇息,你刚捡回一条命来。”她开口道,声音轻柔。但那双望向他的眼眸,却平静如一汪湖水,不带任何情绪。

罗骞注视着她,良久,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闭着眼,他轻轻颔首,应了一声:“好。”

“姑娘,我来照顾罗公子,你去吃饭吧,累了一天了,也歇息一会儿。”菖蒲过来,对夏衿道。

“行。”夏衿站了起来,叮嘱道,“有什么事,叫我。”这才转身离开。

那一夜,罗骞吃过药睡了一觉,第二天身体已恢复了许多。待到夏衿再去时,他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安详与平静,如雨后的天空,澄明透亮,天青一色。

“谢谢。”他道。

她便知道,他已知晓苏慕闲和她给他输血的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议和还是议亲?

罗骞此时只需要好好休养,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夏衿叮嘱护理他的王凡按时给他吃药,便回了她当作治疗室的帐篷。

“夏郎中。”

听出是阮震的声音,夏衿一喜,叫道:“阮大人请进。”

阮震昨天送苏慕闲回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夏衿有意问他苏慕闲和罗骞是怎么一回事,无奈一直忙个不停,而且此事又不好当着罗骞的面说。直到此时稍有空闲了,她才叫薄荷去请了阮震来,想问问昨天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罗骞是岑毅身边的参军,职位相当于参谋,按理说他应该呆在指挥中心,不用上战场的;而苏慕闲却是作为前锋,一直在最前沿跟敌人拼杀。这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可为什么罗骞受了伤,又一身是血地由苏慕闲给送回来?

待阮震坐下,她便把这问题问了出来。

“苏候爷说,他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前天他就看到罗参军上了战场,不过因为没跟他一个小队,两人只在战场上打了个照面,私下里没机会说话,所以不清楚他怎么亲自跑到战场上来杀敌。”

夏衿点点头。

她隐隐能猜到大概是苏慕闲上战场的消息刺激了罗骞,他这才跑到了战场上。只是不知这事是* 岑毅同意的,还是瞒着岑毅。

龙琴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夏衿身边,多多少少知道些夏衿与苏慕闲、罗骞的关系。阮震作为她丈夫,自然也有耳闻。

此时他颇含深意地看了夏衿一眼。又道:“对这事,苏候爷就解释了这么一句。倒是到了那边军营,趁着苏候爷找大将军禀报罗参军伤势的时候,我找人问了一问,才知道今天两军交战,敌方一名悍将出列叫阵,罗参军自动上前对敌,却不想对方太过厉害,罗参军被他一刀砍下马来。

你也知道的,两方对峙。那下手就不可能给对方留活路。对方欲要趁罗参军摔下马时一刀结果他的性命,是苏候爷见状不妙,及时奔驰上前,拼死营救。才把罗参军救了下来。我跟苏候爷到军营时。听那些人说。苏候爷走后,对方还在阵前一直叫骂,想向苏候爷挑战。再打上一场呢。”

“……”

果然是冷兵器时代啊,夏衿都没想到这交战的方式还这么落后,竟然还两边一字摆开,然后由一个将领上前,向另一边叫阵,双方打上一场,看看赢负。打个几场后,如果一方觉得今天状态不佳,就可以回撤;或者心血来潮,想要大规模拼杀,那就来上一场,不过再大规模也就上千人,其他的则伺机而动。

这画面太美,她都不忍看。

不过想想也是,这地方一马平川,想来个攻城战、巷战、地道战,或是利用山地、河流等特殊地形来个围攻、偷袭都不可能。放开来直接拼杀,那绝对要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古代人口本就不多,动不动来上一场这样的战役,那还得了?两个国家怕是几十年、上百年都恢复不过来,白白地让别的国家乘虚而入,捡了便宜。

所以,也只能这么试着来,慢慢打。

想到这里,她倒有些跃跃欲试,身上的好战因子沸腾起来。

凭她的本事,就算拼不过别人,也死不了啊。既死不了,上去杀上几场,也挺过瘾。到了这古代来,她还没跟人拼命交手过呢,浑身都生锈了有木有?反正她会武功的事,许多人知道,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了。

“想上战场,是不是得跟大将军申请?”她问道。

阮震还以为她问的是罗骞上战场的事,回道:“应该是吧,至少要报到他们那里,由几位将军定夺。”

“那你帮我跑一趟,帮我跟将军们说说,就说我也想上战场。”

“……”阮震瞪大了眼睛望着夏衿,半晌无语。

“夏郎中,夏姑娘,这个……”阮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夏衿的安危维系着他自己的前程,只得苦口婆心劝道,“这打仗可不是过家家,你看罗参军一上战场,就差点没命回来。这段时间你治的伤员你还不清楚么?刀枪无情啊。而且他们受了伤,还有你给治,能捡回一条命来;你要是受了伤,谁有你这样的医术?再者,你上战场去杀敌了,这些伤员怎么办?那些御医的医术……”

他摇摇头,笑了笑,一脸的不敢恭维。

其实能做到御医,医术自然是不差的。但夏衿的医术太过妖孽,就衬得那些御医们一个个如同酒囊饱袋。这也是李玄明等人百般看不惯她的原因。

夏衿也知道想上战场杀敌,不现实。不光护卫队这些人不会让她去,便是岑毅也一定会阻拦。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要去战场杀敌,岂不是衬得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特别无能?她这一逞能,会陷多少人于尴尬之中?

她叹了一口气。

“罢了,这事不说。麻烦你再去前线一趟,问问大将军,如果我这里有药,能让我军在上风口处撒上药粉,将敌军药倒,趁着药效发作大规模冲入敌营,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胜利,他愿不愿意这样干。”

“什、什么?”阮震大吃一惊。

仗还可以这么打?

夏衿以为他没听清,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阮震犹豫着:“这样行吗?两国交战,比的是实力,并不喜欢诡谲之道。”

“呃。”夏衿愕然,反问道,“敌方可以向咱们这边投毒,弄个瘟疫过来给咱们,咱们为什么不可能还击回去?”

阮震被她这话问得哑口无言,愣了许久。忽然站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我这就去找大将军。”说着拔腿就跑,全然没有了平时守礼正方的样子。

那一天,阮震没有回来。

不过夏衿却十分有把握,知道岑毅一定会同意她这做法的。岑毅虽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但或许是出身贫寒,书读得少,他反而没有那种墨守成规的迂腐,善于学习,头脑灵活。敢于变通。有轻松的办法能打赢这场仗。他就没理由拿士兵的生命却证明什么实力。

所以她已经开始动手配药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阮震回来了,与他一起同来的,还有岑毅和张大力。两人面色沉静。但发亮的眸子还是透露出了他们内心的激动。

岑毅、张大力与夏衿在帐篷里商议了半个时辰。张大力便离开了。带了一队士兵出去采买草药,买回来后夏衿带着护卫队的人和两个丫鬟,足足忙了五天。才把足量的药粉弄出来。

张大力亲自来取了药,上了战场。

夏衿不知道岑毅在前方是如何布局的。她只知道前方仍然有伤员送来,原先的小规模战役并未停止。

五天之后,夏衿空闲下来,正给梁问裕解答他提出的医术上的问题,就见贾昭明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夏郎中、夏郎中……”似乎情绪很激动。

夏衿抬头向他望去。

贾昭明喘着粗气跑到近前,这才看到她身后的梁问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梁御医,您也在啊?”

贾昭明在太医院算是梁问裕的晚辈,此时见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年轻似的跑得满脸通红,不由皱眉训斥:“这么大年纪了,怎的还没个稳当劲儿?”

“不是……”贾昭明摆摆手,喘匀了气,对两人道,“停战了,我听大将军身边的人说,前方停战了。北凉国说要派人来和谈。”

“停战了?”听得这话,这一回不光是夏衿,便是梁问裕也没稳当劲了,激动着胡子都颤抖起来。

停战了,就意味着能回家了。到边关来走了一遭,当初带着必死的信念来的,现在不光没死,而且回去后还有可能升官加爵,这怎不让梁问裕等人激动?

“太好了,太好了……”菖蒲和薄荷两个丫鬟高兴得差不多要跳起来了。

俩丫头不光因为可以回家而高兴,也为苏慕闲再不用上战场而高兴。因为夏衿挑明了关系,俩丫头已将苏慕闲当自家姑爷了。

“听说,北凉国跟咱们和议,说要把公主嫁来和亲,看中了苏候爷。”贾昭明又道。

这一句,跟魔咒似的,直接把两个正在蹦跳的丫鬟给定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菖蒲急问道,“北凉国要把公主嫁给苏慕闲苏候爷?”

为了自家姑娘的终身幸福,这丫头连忌讳都不顾,直呼苏慕闲的大名了。

梁问裕这一阵跟菖蒲、薄荷也浑熟了,把俩丫鬟当女儿一般看待。此时见她不知轻重,赶紧四处扫了一眼,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对菖蒲道:“丫头啊,苏公子再怎么和气,你也不能直呼人家的大名啊,没大没小的,不成个体统。”

菖蒲平时对梁问裕是很尊重的。老爷子生性耿直,心底善良,为人又谦逊,对她家姑娘打心眼里崇敬,获得了菖蒲的好感。

可这会子她却顾不得梁问裕了,转头向贾昭明确认道:“贾御医,您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确切不确切?”

“大将军身边不是有个副将叫马玉德吗?他牙疼,我刚去给他看病,听他的随从禀报说的。”

“这么说,这消息是没错了?”梁问裕期盼地问道。

贾昭明点头道:“应该没错,我从马将军帐篷里出来,就见那边的将士一个个脸上带笑,都在传要停战了,北凉国派人过来议和了。”

菖蒲和薄荷都转头看向了夏衿,眼神里隐隐有着担忧。

她家姑娘当初答应嫁给罗骞,结果罗骞的娘出来折腾个没完没了,这桩亲事就黄了。现在好不容易又答应了苏慕闲,结果苏慕闲又被北凉国的公主看上。尼玛,这叫什么事呀!

北凉国公主,可不是嘉宁郡主那种人能比的。这代表的是两国的利益。要是北凉公主说一定要嫁给苏慕闲,否则就继续打仗,即便皇帝再是明君,也不得不考虑国家和百姓的利益。胳膊扭不过大腿,更何况,苏慕闲和夏衿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只小拇指,怎么能跟国家这种大腿比粗呢?

姑娘的婚姻,怎么这么不顺利呀。

夏衿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向都胸有成竹的。可这一会儿,她也心里没底了。

她问贾昭明道:“那北凉公主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就看上苏候爷了呢?”

贾昭明别看是个大老爷们,却有一颗婆婆妈妈的心,永远涌动着八卦的热情。要不是他知道太多后宫的秘密,也不会被送到边关来寻死。

“听说北凉王后宫有无数妻妾,却只得了一儿一女,儿子在十岁时就病死了,只剩下这个女儿。如今北凉王也有六十岁了,早已死了生儿子的心。好在这个女儿很能干,小小年纪就极有手腕,不光朝堂上一事处理得极妥当,而且武功高强,骁勇善战。这次跟咱们大周打仗,就是她领兵。她见苏候爷连斩了她手下三名猛将,不服气,亲自上场跟苏候爷交了一次手,然后就看上了苏候爷,派人来商议。否则即便吃了败仗,也不会这么快议和。其实这都不叫议和,而应该是议亲才对。”

夏衿跟菖蒲对视一眼,挑了挑眉,都有些无语。

苏慕闲卖相极好,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气质干净,行事沉稳,所以不光把嘉宁郡主喜欢得要死要活,现在又被北凉国公主给看上了。

所以说,长得太好也不是好事。

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贾昭明天生有着别人不能比拟的敏感和洞察力。原先苏慕闲很注意跟夏衿保持距离,刚才他又沉浸在停战的消息当中,还没察觉什么,可这会子他忽然感觉菖蒲等人的反应不对。再一偷眼瞅上一瞅,他忽然明悟:不会是夏郎中也看上苏候爷了吧?

这么一想,再想想苏慕闲作为一个御前带刀侍卫,职责是保护皇上安危,而且又有爵位在身,再怎么皇上也不可能派他护送夏衿到边关来,除非,是他自己主动……

难道,是苏候爷和夏郎中互相有意?

这么一想,他顿时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有好戏看了啊!

一面激动,他一面又为夏衿可惜:儿女私情,怎能跟国家大利相比?夏郎中这一片痴心,注定要付之东流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热烈的回应

“我去打听打听。”菖蒲呆不住了,丢下一句话,转头就跑。

她准备找阮震夫妇详细打听一下。

夏衿低下头来,继续给梁问裕讲医术上的问题。可梁问裕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要回家了,他静不下心来。

“就样吧,有什么问题再说。”夏衿也不怎么静得下心,把问题草草讲了一遍,就结束了这次传授。

梁问裕正要告辞,就听旁边的贾昭明小声喊:“夏郎中,苏候爷来了。”声音还有点小激动。

夏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苏慕闲正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菖蒲这个丫头。

“这死丫头!”她咬了咬牙,暗骂了菖蒲一句。

她虽平时没表现出来,但心气比谁都高。要是苏慕闲觉得国家大义比儿女私情重要,或在战场上跟那北凉公主也看对眼了,借着国家大义,顺水推舟地答应那门亲事,她就觉得她跟苏慕闲根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现在菖蒲急巴巴地跑去找他,再把他押来表明态度,这不是抹她的面子么?弄得好像她非他不可了,哼!

这么一想,她忽然对成亲一事感觉十分腻味。前世她不想结婚,这一世好不容易想安定下来,过点平常人的幸福生活,事情却一桩接着一桩,总在她选定成亲对象的时候出变故。

如果苏慕闲果然娶了北凉公主,她都不想成亲了。倒不是爱他太深受刺激,而是烦了这种游戏。

这腻味的感觉一起,她都不想见苏慕闲了,对梁问裕和贾昭明道:“你们聊吧,我进去了。”说着转身一掀帘,直接进了帐篷里,还把门帘给放了下来。

这一举动,不光让梁问裕和贾昭明愣了愣,便是十米之外的苏慕闲也脚下一顿,有些愕然。

跟在苏慕闲身后的菖蒲咬着唇,似乎想笑。

她家姑娘一向淡然,从未有过这种别扭的小女儿情态。苏公子明明是冲她来的,她却避回帐篷里去,这显然是因为北凉公主的事,生气了。姑娘这举动怎么这么可爱呢?

苏慕闲本因北凉公主的事感觉郁闷,此时一看夏衿这表现,他的心情顿时变得大好。认识夏衿也有两三年了,都没见她生过气。他虽喜欢她,却对她这种淡然感觉心里没底,总觉得触摸不到她的心,感觉不到她的情绪。现在这一生气,他心里顿时轻松起来,甚至竟然有些感激北凉公主--要不是这件事,他哪能知道自己在夏衿心中这么有份量呢。

他步履轻快地走到帐篷前,跟梁问裕和贾昭明打招呼:“二位御医,你们也在呢?”

梁问裕再迟钝也发现情况不对了,脸上带笑地跟苏慕闲打声招呼,就想离开。却不想贾昭明紧紧地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动弹,嘴里跟苏慕闲道:“苏候爷,听说要停战议和了,可是真的?”

“大概吧。”苏慕闲心里满心都是夏衿的喜笑嗔怒,哪里有心情跟贾昭明聊闲篇?他拱了拱手,道:“我找夏郎中有事相商,不知夏郎中在帐篷里不?”

贾昭明听得这话,异常兴奋,连声道:“在的,在的。”又越俎代庖,抢了菖蒲、薄荷活儿,冲里面喊道,“夏郎中,苏候爷有事找你。”

帐篷里却不见声响。隔了一下,门帘掀开,夏衿那张无悲无喜的脸露了出来,望向苏慕闲:“何事?”

“我想跟你单独说。”苏慕闲无赖起来,也是很无赖的,否则当初心里一急,就不会当着岑云舟和岑子曼的面,在宣平候府当众宣告他对夏衿的占有权。

夏衿没想到他连嫌疑都不避,竟然提出这个要求来,弄得好像怕人不知道她跟他的关系似的。她瞪了他一眼,板着脸道:“男女大防你不知道吗?有什么话在这儿说吧。”

苏慕闲一挑眉:“你确定?”

见夏衿淡淡看他一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他心情越发舒畅,清清嗓子就道:“当初跟皇上申请送你来边关的时候,我曾跟太后禀报过,说如果你愿意,我想娶你为妻……”

“停停停!”夏衿没想到他还这么开放,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这话。她对这种当众表白的方式没觉咋样,但往后被人议论起来,可就不好了。

看到苏慕闲还一脸的得意,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一扭身进了帐篷:“进来说。”门帘在她身后晃个不停。

苏慕闲心情好,还很有闲暇地跟当梁问裕和贾昭明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失陪。”这才掀帘进了帐篷。

贾昭明兴奋得全身的八卦因子都叫嚣快乐,本来还想装作跟梁问裕说话聊天,暂时不挪窝,打算听听壁脚再走,实在听不见等他们出来看看两人的表情也好,偏菖蒲那丫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瞪得他们浑身不自在,就差出言撵人了。梁问裕呆不住,正在那里拱手告辞,还拉了他一把。贾昭明没法,只得也跟着离开。

菖蒲和薄荷就像守护的战士,一人一边地守在了帐篷门口。

好吧,其实俩丫鬟也是想偷听一下里面的谈话。

却不想里面竟然半晌没动静,不光没有说话的声音,连走动的声响都没有——菖蒲自打练了武,可比以前耳聪目明不少。她虽做不到像夏衿那般,隔上几里路都能听到马蹄声,但离着这么半米远,感觉一下帐篷里的脚步声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里面啥动静都没有啊,这是咋回事?

菖蒲丫头的心跟长了草似的痒痒得厉害。

帐篷里,明确了夏衿的心意、心情大好的苏慕闲一进去就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举动,长臂一揽就把正站在帐篷门口不远地夏衿搂进了怀里。

夏衿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她知道古人保守,对女子的要求又苛刻,所以从来没奢望过婚前会跟苏慕闲有什么亲热的举动。不意苏慕闲忽然就来了这么一下。

看到她瞪着黑溜溜地大眼睛,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白皙的小脸上,半点瑕疵都没有,光滑细嫩得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苏慕闲心里一热,鬼使神差地就亲了她一下。不过初.哥一枚,业务不熟练,也不知道亲嘴唇,而是直直地亲到了脸颊了。

夏衿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大了:“……”

这家伙今天吃了什么药,胆子大了哈!

看着一向冷清的夏衿,睁着大眼睛,前所未有的可爱,苏慕闲心里一片火热,忍不住又亲了下去。这一回,他亲了一下脸颊后,终于觉得滋味不够,将方向稍移了一下,移到了那微张的粉红的嘴唇上。

苏慕闲的胸膛宽阔、厚实、温暖,带着太阳的清新和男人特有的阳刚之气,而点在脸颊上的亲吻开始还是蜻蜓点水,移到嘴唇时却已力道十足,充满霸气。

夏衿那双诧异地眸子,慢慢变成温柔,变成含情脉脉,变成迷朦。这眸子的变化,无疑是最大的肯定与鼓励,再加上她的嘴唇柔软而甜美,苏慕闲心里一荡,无师自通地橇开了她的唇,长驱直入,开始攻城略地。

这就是菖蒲在外面怎么也听不到帐篷里有声响的缘故。

夏衿外表冷清,内心却是个火热的性子。再加上性格强势,哪里肯跟那些古代女子那般,羞答答地被动接受,予与予取?感觉到苏慕闲那汹涌澎湃的激情,她亦火热回应,跟苏慕闲在那方寸之地你来我往,你争我夺,吮吸纠缠,难舍难离。

被夏衿这么火热回应,苏慕闲的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他打小在和尚庙长大的呀,哪里经历过这样热情的挑,逗?不一会儿下面的帐篷就支了起来,一双大掌还抚上了夏衿那饱.满的胸。

夏衿可不像他这般失去理智,袭胸手一来,她就不干了。尼玛这是古代呀,男人们对女人那是苛刻的不行。即便喜欢青楼女子的放.荡,但对于家中的妻子,永远希望她能端庄保守,因为这是好女子该有的品性。

她可不希望此刻让苏慕闲占了便宜,结果成亲之后,苏慕闲想起这茬,怀疑她生性放.荡,不知自爱自尊。到时候即便她可以离去,也难免受伤。

再说,浅尝辄止才有味道,才会念念不忘,才会一直惦记,她岂能一下就满足这家伙的**?该刹车时,一定得果断刹车。

她的舌头如同一条滑溜地鱼,瞬间从他嘴里抽身,右手一把将苏慕闲那只袭胸手打开,另一只手在他腰上的软肉上用力来了这么一下。

“嘶……”

苏慕闲骤然受疼,脑子立刻清醒过来。看到眼前心爱的人儿那亦嗔亦怒的表情,他傻傻地咧开了嘴,笑得异常灿烂。

夏衿瞪了他一眼,开口道:“把手拿开。”

“不拿。”苏慕闲好不容易把温香软玉抱在怀里,哪里肯松手,耍赖似的还要把夏衿搂得更紧一点。

不过,这一搂紧,他才发现下面竟然支了帐篷。

他满脸通红地把手松开,自己连退了两步,还把身子躬了躬,企图掩盖罪行,目光游移着不敢跟夏衿对视。

看到他这样,夏衿又好气又好笑。她是医生,什么样的身体没见过?苏慕闲没这反应才不正常好么?真要那样她绝对得考虑要不要嫁给他了。

不过作为古代淑女,这种话题是不能说的。她回归今天的主题:“北凉公主的事,你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有,当然有。”果然,这话题一说,苏慕闲脸上的尴尬就消散了许多。

他的挑眉,有些邪气地道:“我打算今晚过去,把那个北凉公主给杀了。”

“……”

还真是简单粗暴!

不过夏衿喜欢。

“方法虽然简单,也能暂时解决咱们婚姻上的问题。但你想过没有,皇上和太后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夏衿道。

北凉国的情况比较复杂。此国民风彪悍,信仰也跟大周国不同。即便大周朝把北凉国王给杀了,派人来接管北凉国,也统治不了这里的民众。唯一的办法,就是选一个倾向北凉国的统治者,让北凉国向大周朝称臣,每年进贡。

而现任北凉国只有一个女儿,此女能力又很强,俨然就是下一任国主。如果苏慕闲娶了她,通过征服这个女人征服北凉国,他们的儿子即下一任国王,又有一半大周国血统,自然是亲大周这一派的,这么一来,起码百余年内,北凉国和大周都能和睦相处了。

以一个候爷换来一个国家百余年的安宁,即便苏慕闲是太后最心爱的亲生儿子,恐怕都避免不了入赘北凉国的下场。更何况,他还什么都不是呢?

正因为知道这个情况,夏衿心里才会没底。

苏慕闲冷哼一声:“皇上不就想要个听话的北凉国吗?大不了我到北凉去呆上两三年,找一个听话而有能力的傀儡。”

说到这里,他问夏衿:“你有那种能控制毒性、让它慢慢发作的毒药吧?给那人下点,他不听话就让他毒发身亡。只要达到能控制北凉国的目的,皇上也不一定非得让我去卖身吧。”

夏衿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点点头道:“有。”

只要苏慕闲下决心去解决问题,那个问题就不存在问题了。

心情一好,她就有闲心挑.逗苏慕闲了。她走过去用手指顶起他的下巴,斜眼瞅着他的俊颜道:“来,给小爷笑一个。”

可看到苏慕闲用那种极危险的目光看着她在唇,她赶紧将手放开,瞪他一眼道:“不许再胡来啊。”

却不想她话还没说完,下一刻那个“啊”字就被吞进了苏慕闲的嘴里。

待两人从帐篷里出来,菖蒲和薄荷便发现自家姑娘的嘴唇比任何时候都红艳,两只眼泪水汪汪的,两颊也如抹了胭脂一般,整个人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苏慕闲温柔地看了夏衿一眼,转身就要走开。

“苏候爷,夏郎中,前面军营传来消息,说罗参军下了战书,要向北凉公主单独挑战。”贾昭明飞奔着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目瞪口呆

苏慕闲和夏衿对视一眼。

这消息让他们很意外,也很震惊。

罗骞向北凉公主挑战,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用想,他们就知道罗骞这是为了解除他们的困境。

北凉国崇尚强者,否则北凉公主不会看上苏慕闲。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苏慕闲长得英俊,且年轻,这也是让北凉公主心动的地方。

罗骞的长相也很不错,武功也不差——上次受伤纯属作战经验不足,没有与人拼死搏斗的经历。他的年纪又跟苏慕闲差不多。如果他有意与北凉公主成亲,而苏慕闲却宁死不从,北凉公主自然会选他而不是再巴着苏慕闲不放。

而他现在出来挑战,就向两国人表明,他要把苏慕闲顶替下去,成为北凉国的女婿。

哪个少女不怀春?北凉公主即便彪悍能干,想来也会砰然心动,见到罗骞后就会把苏慕闲抛到九霄云外。

瞬间在脑子里把这些理顺,苏慕闲和夏衿的心情都极为复杂。

谁愿意背井离乡,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呢?更何况,罗骞作为一个举人,主动请缨来边关抗敌,能文能武,再有岑毅的赏识与举荐,往后在兵部任个高职位不是难事。只要回京,前程是看得见的;凭他的本事,往后也定能青云直上。到时候,再在京中贵女中择一喜欢的女子成亲,生活亦是十分美满。

而现在,他却抛却锦绣前程,抛却亲人和优渥的生活环境,跑去跟北凉公主议亲,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成全苏慕闲和夏衿。说到底,只是为了夏衿。

他希望夏衿幸福。

这样的情谊,让夏衿心里沉甸甸地难受。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将亲事推后,跟苏慕闲共同来解决北凉国的问题。

“我去告诉他,他不必这样做。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苏慕闲对夏衿道。转身翻身上马。高大而挺拔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变得英武不凡。

有苏慕闲这句话就够了。夏衿自然也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他,让他一个人去处理。罗骞毕竟是为了她要去向北凉公主挑战,她不能在这里等着。袖手旁观。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她左右看看,看到不远处的帐篷前拴着一匹马。似乎是阮震的,她走过去解下马绳。一蹬马鞍上了马,朝这边走来。

为了方便,她在边关这一段时间,一直穿着窄袖的胡服。裙子下摆宽大,可以随意跑动,里面则穿着裤子。无论是骑马还是跟人打斗。都很方便。

苏慕闲一向尊重夏衿的意愿。虽然他要去的是前线,在别人看来那就不是女人能去的地方。但在他眼里。凭夏衿的本事,天下哪里去不得?

见到夏衿一纵马儿朝他奔来,他冲她一笑,一牵缰绳,“驾”地一声,与夏衿并驾齐驭,朝前线方向奔去。

菖蒲见状,急得一跺脚,赶紧也找了一匹马,骑着追了上去,心里还嘟哝着:一个大家闺秀,身边不带个丫鬟,成何体统?

就这么眨眼功夫,两主一仆一下子就跑得远了,看得贾昭明目瞪口呆。

苏慕闲在阵前拼杀,武功高强,骁勇善战,连杀了北凉国几个厉害的将领,而且以候爷的身份主动请战,这会子又被北凉国公主看上,点名要嫁给他,可以说是极具传奇色彩,在军中也是个名人。因此这一路上都有士兵跟他打招呼。

当然,十几万男人在此驻扎半年多,看到母猪都觉得漂亮,更不用说忽然看到夏衿和菖蒲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了。虽然听闻有一个年轻且医术极厉害的女郎中在军营里给人看病治伤,但得病受伤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没见过夏衿的。

因此,这一路上夏衿都被人盯着看。

换作别的女子,早就害羞或是被看恼了。夏衿却知道这些人没有恶意,倒也无所谓。

夏衿所在的后方离前线有几十公里,三人骑马跑了足有半个时辰,这才进了苏慕闲所呆的先锋队营房。

“苏大人,您去哪儿了?前面正有人找……”一个士兵见苏慕闲骑马进来,连忙迎上来喊道,可后面的话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望着跟进来的夏衿和菖蒲怔怔发呆。

苏慕闲翻身下马,指着这个呆立的士兵对夏衿介绍道:“这是大将军派给我的小兵,名叫齐瑞。”

说着,他又指了指夏衿,对齐瑞道:“这是夏郎中,治好瘟疫的那个。”

齐瑞咽了咽唾沫,对夏衿行了一礼:“夏郎中。”

夏衿冲他点了点头,笑问道:“有谁要找苏大人?”

“哦。”齐瑞这才回过神来,对苏慕闲禀报道,“是罗参军的小厮乐水,过来了一趟,他说,他说……”他看了夏衿一眼,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吞吞吐吐干什么?”苏慕闲将脸一沉。

这齐瑞皮肤黝黑,相貌清秀,看样子倒是挺机灵。大概是岑毅看别人都从家里带了随从小厮照顾生活,唯有苏慕闲身边没带下人,便选了一个勤快机灵的士兵拔过来,给苏慕闲打饭洗衣,听他使唤。

现在见苏慕闲把脸沉下来,齐瑞便知道把眼前的夏郎中当成外人的做法让候爷不高兴了,连忙道:“他说,北凉国公主派人来告诉罗参军,说阿尔勒是她的手下败将,罗参军既被阿尔勒所伤,自然也赢不了她,所以,让他把这挑战给自动撤了,别自讨没趣。”

苏慕闲和夏衿面面相觑。

好嘛,罗骞竟然被那北凉国公主给鄙视了。

“议和的人还在大将军那边不?”他又问。

齐瑞点点头:“还在。”

“准备文房四宝。”苏慕闲吩咐道。

齐瑞赶紧进去,将笔墨纸砚拿出来,还滴了两滴水在砚台里,熟悉地磨起墨来。

夏衿见他机灵。做事也利索。偏还是个圆脸,脸上竟然还有点婴儿肥,似乎年纪并不大,挺讨人喜欢的,便问他道:“你几岁了?以前在家是做什么的?”

齐瑞快速地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去,将手中的墨条放下。垂手恭敬地道:“小的家里原是做小买卖的。后来我爹病重又去世,把家里田地房产都折腾了一空。偏我娘又病了,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没奈何。我便报名参了军,好得些晌银供家人活命。”

当今皇帝之所以被大臣百姓称为明君,就是能体恤百姓。像此次打仗,需要征召大军。他便从国库中拿出钱来,每报一个名。就有十两银子的参军费。进了军营每月还有一两晌银。如果不幸阵亡,还会有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所以那些家里穷困、子女众多、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便会让儿子报名上前线,以得些银钱活命——儿子进了军队。好歹也能吃饱饭。

齐瑞就是其中之一了。

夏衿听了,点了点头。

苏慕闲身边以前还有个阿墨,后来阿墨死了。他虽然也有人伺候,但用得总不大顺手。这齐瑞倒是个机灵的。如果苏慕闲愿意。倒可以把他留在身边使唤。

不过这是苏慕闲的事,自是由他自己作主,夏衿不会去多嘴。

看齐瑞把墨磨好,苏慕闲便对夏衿道:“你写还是我写?”

夏衿走上前去:“我的挑战书,自然是我写。”说着,提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不一会儿一篇挑战檄文就写好了。

当初为了夏祁考秀才,夏衿没少帮他收集文章,看过不少。再加上她文字功底不错,写一篇短小的檄文根本不在话下。再说,这文章也不用写得文绉绉的,否则凭那北凉国公主的文化水平,估计也看不懂。

“让谁送去?”放下笔,她问苏慕闲。

“那女人就在大将军那边,正跟咱们议和呢。咱俩一块送去吧。”苏慕闲道,“直接激怒她,然后上去跟她打一架就行了,还不用耽误时间。”

夏衿笑了起来。见菖蒲将纸上的墨汁吹干,并把挑战书卷了起来,她便一挥手:“走。”

三人复又上马,往岑毅所在的方向奔去。

岑毅正跟北凉国派来的代表唇枪舌箭地谈着议和条件,就听人来报,说夏衿来了。他忙找了个借口,从谈判的帐篷里出来。

看到夏衿跟苏慕闲走在一起,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迎上去道:“去我帐篷说吧。”

“大将军,不急。”在正式场合,夏衿的称呼也很正式,“我有一封挑战书,想送给北凉公主。”

岑毅的脸严肃起来。他深深地看了夏衿一眼,道:“衿姐儿,爷爷知道你心里委曲,但有些事,得顾大局。”

夏衿脸上的淡笑骤然不见。她眼眸微眯,淡淡道:“我风餐露宿,来此边关,治疗瘟疫,又制药粉将北凉**队击败,让其求和。我吃尽辛苦助大周国取胜,就是为了让你们把我的未婚夫送给北凉女人的吗?”

岑毅哑然。

他沉默半晌,叹息一声,道:“你是我侄孙女,我把你当亲孙女一样看待。如果我能作主,即便是拼着跟北凉国再打一仗,我也不会接受如此条件。可这件事,关系到两国安宁,不是我能做主的。我现在只能急报皇上,由皇上定夺。衿姐儿,岑爷爷对不住你。”

他长叹一口气,看向苏慕闲:“如果你们俩事先就已订亲,这事自然好说。可你们……师出无名啊。”

夏衿冷声道:“人家说要议亲就议亲,想要谁就是谁,我倒想问问,咱们是战胜国还是战败国?大周的脸面呢?朝庭的脸面呢?皇上的脸面呢?还要不要!”

听得这话,菖蒲大惊失色,连忙左右看看,希望没人听到自家姑娘这大逆不道的话。

苏慕闲在旁边点点头:“正是如此。她说要嫁我就嫁我,我又不是她的臣民,凭什么非得娶她?而且还要去做上门女婿。我大周的候爷莫非就这么不值钱?她一战败小国的公主,算个老几?”

岑毅摇摇头,苦笑一下:“这些话你们跟我说没用,得皇上听到才行。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公主,咱们自然不必如此。可北凉国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打上一个胜仗就能解决的。”

“如果我能解决呢?”夏衿问道。

岑毅抬起眼,惊讶地看着夏衿:“你能解决?你怎么解决?”

“我的医术,不仅能救人,也能杀人。想来大将军对此曾深有体会。”夏衿傲然道,“皇上既想要个听话的北凉国王,那我给他一个就是。”

岑毅半张着嘴,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要给北凉国王下药?”

夏衿点了点头:“不仅这一个,下一个北凉王也没问题。”

“可是……”岑毅咽了咽口水,苦笑道,“可王宫的防备那么森严,这事哪那么容易?”

“这个您就不必操心了,交给我好了。”夏衿道,“你把和议的条款交给我,最多十天,我就让北凉王在上面盖上他的玺印。”

苏慕闲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自然打算自己去办,而不会让夏衿去冒险。凭着夏衿教给他的本事,他完全有信心全身而退。

岑毅看看夏衿,又看看苏慕闲,实在不敢相信刚才所听到的话。要是事情有这么容易,那这么些年来,他在边关跟将士们拼死拼活地为哪般?全国十几万军队,十几万个大老爷们的武功谋略,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的医术管用么?

“行。”他下了决心,“这件事,你们放心去办好了。要是皇上追究,我替你们顶着。”

夏衿点点头,然后递上挑战书:“那您现在帮我把这个给那北凉公主。”

“何必呢?等你把北凉王收伏,这个要求她自然不会再提了。”岑毅道。

他是老成之人,凡事求稳。如果夏衿这边把北凉公主打败了,那边北凉王却下不了药,岂不是把两国安定的大好局势给破坏掉吗?(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条件

“难道就这样让人打脸?我可听说那北凉公主还嫌罗参军武功不行,不跟他比试。”夏衿道。

岑毅叹了一口气。

凭他的性子,自然是支持夏衿去打脸的。夏衿的武功,他听岑云舟说起过,十分厉害。即便不能把那北凉公主打败,但挑战一回,就没弱了大周国的气势,让对方知道,你们国家的女人厉害,我们国家的女人同样也不弱。

但皇上那边……

苏慕闲在皇帝身边呆了两年,自然知道岑毅顾及什么。他开口道:“北凉国公主这么叫嚣,皇上定然也很不高兴看到咱们示弱。如果夏衿能向北凉公主挑战,将她打败,到时候允不允婚,让谁去做北凉附马,都是皇上的恩赐,不是屈从于北凉的挑衅。这两者就算结果一样,性质也大不相同。我想皇上最乐意见到的是后者。”

毕竟这涉及到夏衿和苏慕闲的婚姻,岑毅也不好再作阻拦。他接过夏衿手中的挑战书,对两人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把挑战书拿过去。”说着转身离开。

岑毅的帐篷,苏慕闲偶尔也会过来,对此比较熟悉。他找出两只杯子,提起坐在火炉上的浓茶,给夏衿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坐下对夏衿低声道:“一会儿你把北凉公主击败就好,给北凉王下药的事,我去办就行了。你那本事还是不要显露的好。”

夏衿眨巴一下眼,没有作声。

她潜伏、谋杀的本事,一直不敢显露,就是怕被人猜忌。试想,哪个皇帝能让不知不觉就能摘掉自己脑袋的人活着呢?哪怕她救过皇帝的命,又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大功,以后一旦有人针对她,拿这事来做文章,她还是未免要被皇帝猜疑。毕竟,她所谓的“师父”来历不明,有些东西解释不清。

而换作苏慕闲,则不一样。他一生的经历简简单单,家世又极清白,品性脾气皇帝和太后也很了解,就算有几分本事,也能说是寺庙里学来的,而且还能为皇帝所用,从信任度来说,比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好多了。

但这件事,关系到她和苏慕闲的婚姻,是他们两人的事。让苏慕闲一个人去冒险,她于心不安,也不放心。

苏慕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又低声道:“我是你教出来的,我有几分本事,你还不清楚么?就算事有不谐,我也不会丢了性命,你放心好了。”

夏衿凝视着他,终于点了点头。

见她乖顺,苏慕闲心里火热。自打有了肌肤之亲,他只要跟夏衿在一起,就想搂搂抱抱一番。但旁边有个菖蒲虎视眈眈,此处又是岑毅的帐篷,只得作罢。

夏衿虽没见过北凉公主,但见她看不上自已国家的男子,偏偏喜欢上苏慕闲,而且还嫌弃罗骞,便可推测她是个心高气傲、而且极为自负的。夏衿那挑战书的语气十分傲慢,想来北凉公主定然受不住激,看到挑战书就迫不及待要跟她比试一番。

果不其然,她跟苏慕闲刚喝了一杯茶,岑毅就掀帘进来了,对夏衿道:“阿依娜公主现在就要跟你比试。”

夏衿嘴角一勾,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笑道:“正合我意。”

岑毅打量了她一眼,见着装没有问题,问道:“你用什么武器?那阿依娜虽是一介女流,用的却是长枪。”

夏衿前世用的也是枪,但彼枪非此枪,那是有子弹能一击毙命的。平时谋杀,就算不用枪,也是用匕首,直接抹脖子,干脆利索得很。所以说起武器,她还真没有。

苏慕闲算是夏衿的半个徒弟,对她的本事比较了解。夏衿的武功走的是诡谲之路,轻灵飘忽,适合于近身搏击。而此时北凉公主要比试的,则是军队骑在马上的搏杀。这种搏杀,对骑术水平要求极高,而且手中的武器要长而有力,比如戟、矛、枪这些长兵器,真可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要是夏衿拿个匕首上去,双方骑在马上,她够都够不着对方,跟赤手空拳就没什么两样。

他不由得担忧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凡事谋定而后动。她早在写战书之前,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当即摸摸下巴,问道:“双方拼杀,有什么讲究么?比如允不允许用暗器?一定要用力量把对方击下马才算赢么?”

“那倒不是。”岑毅笑道,“双方对战,你死我活,自然是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否则那就不叫打仗,而叫练招了。”

“那就行了。”夏衿放心地站了起来,“那给我来一杆枪吧。”

“枪?你会用枪?”岑毅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不用。”夏衿老实交待,“但我会用暗器。上去一个暗器就把她击倒了,哪里还用得着打?拿支枪不过是摆着好看,否则总不能空着两手上去吧?”

“……”

这样也行?岑毅无语。

不过,只要夏衿能把北凉公主打败,击退她的嚣张,那就足够了。其他的,还真不能要求太多。又想要她赢,又要赢得好看,这要求也忒高了些,换了别人上去也不一定能做到。

当下他找了几杆不同重量的枪,让夏衿挑一杆最趁手的,然后领着她出了帐篷,向用来比试的校场走去。

“罗参军在哪里?让他来看比赛吧。”夏衿道。

岑毅回过头看了夏衿一眼。

他就想不明白,既然夏衿不愿意嫁给罗骞,为什么还那么在意他,而苏慕闲似乎并不在乎她对罗骞的在意。

这些年轻人的事,还真搞不懂。

他摇摇头,向夏衿确定道:“你确定你一定能赢?”

“确定。”夏衿很肯定地告诉他。

虽然她没见过北凉公主的武功,但她对这场比试还是很有信心的。原因无她,只因为她前世是从一场又一场的生死搏杀中活下来的;而北凉公主,恐怕连真正的决斗都没有过——在北凉国,谁敢跟公主较真?

在这方面,苏慕闲和罗骞的区别就是个例子。苏慕闲的武功比罗骞就算好一点,差别也不是很远。但苏慕闲被人追杀的那一年,一次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身而过,所以他能在战场上杀死许多将领,能力被北凉公主肯定;而罗骞,一直生活在和平环境里。哪怕他被人害得快要病死,那也只是宅斗的软刀子,并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殊死搏斗,所以,一上战场,他就被敌人砍中动脉,差点丧命。

岑毅知道夏衿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她既然这么肯定,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赢北凉公主。

他转头对他的随从道:“不光把罗参军叫来,你路过时看到还有谁,把他们一块叫来观战。”

“是。”他的随从兴奋地应了一声,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他的动作无比迅速,当夏衿与岑毅、苏慕闲一起来到校场上时,大周国不管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成群结队的纷纷从营队里过来,将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这架式让北凉国的谈判团很紧张,冲着岑毅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北凉话。他们带来的充当翻译的一个男子,不停地对张大力道:“张将军,围观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你们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岑毅在旁边听到了,嗤之以鼻:“我们真想要你们的命,随时可以。”

这话说得北凉国的人再不敢作声。

北凉公主五官深刻,长得十分漂亮,而且身材高挑丰满,极为火辣。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绣蓝花镶白色皮毛边的衣裙,站在人群中间,十分耀眼。

她看到岑毅身边的苏慕闲,眼睛一亮,提起裙子就朝这边奔来,用音调古怪的声音喊道:“苏候爷。”

苏慕闲尴尬地看了夏衿一眼,冲着阿依娜淡淡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这两天为什么不见你?我提出来的条件他们跟你说了吧?只要你同意婚事,我马上签下岑将军拿出来的合约。”阿依娜的音调虽然古怪,但大周话说得倒挺流利。

“你们是战败国,没权利提要求。”苏慕闲冷冷道,“而且我有未婚妻了,不会娶别的女人。”

“那你就等着好了,你们的皇帝陛下会同意的。”阿依娜果然是个傲慢而狂放的人,抬着下巴对苏慕闲说了一句,便将视线转移到了夏衿身上,眼里全是不屑,“你就是向我挑战的女人?”

夏衿表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就是在本国嫁不出去,死乞白赖地要嫁到我们大周去的北凉公主?”

“扑哧”,菖蒲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家姑娘这么毒舌呢?

旁边听到夏衿这话的大周将士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果然,队员依娜被夏衿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她指着夏衿,对岑毅道:“岑将军,你们就是这样来侮辱我这北凉公主的?我看咱们两国的条约不签也罢。”

“不签没关系。”岑毅在夏衿和苏慕闲面前表现得思虑较多,但在北凉国人面前态度却十分强硬,他冷声道,“不签我们直接打过去就是,踏平北凉国。”

“你、你们……”阿依娜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开始向张大力抗议人多的那个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打圆场,向岑毅陪笑道:“我这侄女从来被娇惯,说话不知分寸,还请岑将军不要跟她小孩子计较。贵国夏郎中不是要向阿依娜挑战吗?这位应该就是夏郎中吧?”

他朝夏衿拱了拱手。

在过来的路上,岑毅向夏衿介绍了一下北凉和议团成员的情况。这位中年男子,是阿依娜的叔叔,当今北凉王的弟弟切萨尔。切萨尔倒是说得一口流利地大周语。

“正是。”夏衿也拱了拱手。她穿着窄袖箭服,冷清气质里又带了一股英气。这拱手男礼她行得一点也没有违和感。

“既然夏郎中来了,那就开始比试如何?”切萨尔想把赶紧把刚才那句让他们尴尬的话掀过去。

可夏衿哪有那么好说话?

她道:“比试没问题。不过在比试之前,我要确认一下,阿依娜公主敢不敢答应我挑战书上所说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不待切萨尔说话,阿依娜就抢话答道,又指着苏慕闲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如果我赢了,苏候爷就必须到我北凉国来做我的驸马。”

苏慕闲眉眼一沉,看向阿依娜的目光変得冰冷。

“你的意思是,赢的人就有资格提要求,输的人就只有服从的份?”夏衿问道。

阿依娜一抬下巴:“正是。”

“那你们是战败国,有什么资格向我们提要求?”夏衿冷声道。

阿依娜被说得哑口无语。

苏慕闲此时又来了一句:“就是天下的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

“你……”阿依娜将侍从手里的枪一抽,就要指向苏慕闲。

“大胆。”旁边的将士纷纷把兵器亮出来,指向了阿依娜。

“阿依娜。”切萨尔怒斥了阿依娜一声,伸手把她手中的枪撤了回去,交给他们的侍从,对岑毅等人拱手笑道,“我侄女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夏衿疑惑。她原先听说北凉公主武功高强,而且很能干,是北凉国国王公认的继任者。怎么这位阿依娜却是个冲动易怒没脑子的?身为战败国,行事说话还这么嚣张,岂不是找抽么?

看到阿依娜眼中有寒芒一闪即逝,夏衿的眸子微眯了一下。

为维护战败国的尊严,为北凉国争取最大利益,这位公主不惜装疯卖傻,假装蛮横娇纵么?

任你披着什么皮子,一会儿较量的时候,都得给我现出原型。

“见谅不见谅,这话都必须说清楚。否则这场较量没法进行。”夏衿冷声道,“如果阿依娜公主同意我的条件,咱们就开打;如果不同意,还想唧唧歪歪提条件,那咱们两军就再打一场。”

阿依娜望向夏衿的目光能冒出火来。

要是放在以往,她自然不怕打仗。他们北凉国虽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马儿肥骏,民风彪悍。跟大周**队拼一场,胜负也在五五之数。可没想到大周竟然弄了一种迷药,顺着风向一撒,北凉的将士和马儿就被迷倒,大周国士兵直接砍瓜切菜一般,就把他们北凉壮士的头颅给砍了下来,这仗实在是没法打。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不明觉厉

“好,我答应你。”她咬牙切齿地应道。

夏衿的嘴唇一展,脸上扬起一个温婉却蕴含着得意的笑容。

这个笑容很美,充满女性的魅力,但看在阿依娜眼里,却格外刺眼。

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睛微眯,冷道:“别得意太早,打败我再说吧。”说这话的时候,她极自信。

她虽然是一名女子,但在北凉国,无数的壮士成成她的手下败将。即便是大周国有两名将领在对战时都被她挑下马来,对面这个文文弱弱,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要赢她,简直是笑话!

“枪来。”夏衿再无二话,直接向岑毅的随从伸出手来。

那随从把枪递到了她的手上。

木质的枪柄,铁制的枪头,配着些红缨,怎么看就怎么普通。

阿依娜见了,刚才那股郁气终于散出不少。她长笑一声,向旁边的伸手,“啪”地一声,刚才差点指向苏慕闲的那杆长枪就交到了她的手上。

乌亮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枪柄,闪耀着银光的枪头,两者上面还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显得这竿枪十分华丽。

夏衿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提着抢翻身上马,策马走到校场中央的空地上,静静伫立。

阿依娜的随从早已把她的马准备好了,她亦翻身上马,跑到了离夏衿两米远的地方。

看看夏衿,再看看阿依娜,将士们心里都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阿依娜不光是手中的枪十分耀眼,便是她坐下的坐骑也十分骏逸,外表神武,体型优美,显然骑下是一匹大宛良马;而夏衿骑下,则是从阮震那里顺来的一匹十分普通的马,跟阿依娜的坐骑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见此情况,岑毅和张大力都十分自责,刚才只顾着去跟阿依娜争条件去了,忘了叮嘱下属给夏衿弄一匹好马。

不过,马的主产地就是北凉国,大周国再好的马,也不比上阿依娜胯下的这匹坐骑。

因被阿依娜的拒绝羞辱,气愤不过骑马跑到远去去发泄的罗骞终于被岑毅的随从找回来了。他拔开人群,气喘吁吁地挤到场地旁边时,正好看到夏衿和阿依娜各骑一匹马,静静在校场中央对峙的过程。

“苏公子。”一直不想跟苏慕闲打照面的他,此时顾不得彼此之间的尴尬关系,走过去向苏慕闲问道,“你怎么能让夏……夏郎中上场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他本想说夏衿,但他跟夏衿已没什么关系,在称呼上要避嫌了,所以叫了一个全军将士都可以叫的称呼。

苏慕闲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道:“没事,那什么公主绝不是她的对手。”

看到苏慕闲自信满满,丝毫不为夏衿担忧,罗骞怔了一怔,心情极为复杂地转过头,朝夏衿看去。

他知道夏衿有武功在身,而且轻功极好,能在临江城城东的屋顶上来去自如,不被人发现。但在与人交手上也很厉害吗?

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他对夏衿的了解并不多,至少,不如苏慕闲了解得多。

即便知道夏衿选择了苏慕闲,再不会嫁给他,他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能坦然面对这份感情了,也打算衷心地祝福夏衿和苏慕闲,但此时他的心里,还是十分的不是滋味。

如果当初他不是到边关来,而是跟随夏衿一道入京,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呢?

而校场上,怀着对夏衿是否能赢的担忧,观战的将士们都已经安静下来。

那场上是夏郎中啊,那个自动请缨来边关治瘟疫,并且把瘟病治好的夏郎中,那个制了一种迷药,直接把敌方放倒,不用他们沐血奋战就让这场战争胜利的夏郎中,果然如传说一般的年轻漂亮。

夏郎中医术是很厉害,但难道她武功也很厉害,能把彪悍的北凉公主打败吗?

此时挤在人群里观战的还有一个夏衿的熟人,正是岑毅的孙子岑云舟。

看到骑在马上气定神闲的夏衿,他的心里不是担忧,而是期待。

校场里上百人,除了苏慕闲,就唯有他最了解夏衿的武功有多厉害。既然夏衿敢主动挑战北凉公主,那她就一定能赢。

好战的武痴此时已把儿女情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满心期待的就是看到夏衿展示她那诡异多变的功夫。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阿依娜抬着下巴,向夏衿问道。

夏衿点头:“没问题。”

“啊!”阿依娜大喊一声,提着抢一纵马儿,就朝夏衿这边箭一般的奔来。她胯下的马不愧是大宛良马,速度快,爆发力强,能在一瞬间把奔跑的速度提到极点。

可下一刻,大家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校场中央,目瞪口呆,全场石化。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夏郎中,那文文弱弱的夏郎中,骑在马上上一刻还带着些许淡淡笑意的夏郎中,什么动作都没做,跑到她近旁想要提枪向她攻来的阿依娜,忽然就摔下马来,然后夏郎中的枪就直直地抵在了她的喉咙处,仿佛阿依娜动上一动,那枪尖就会在她喉咙处扎出一个血窟窿。

这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底是阿依娜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还是夏郎中动手了?

大家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瞪大着眼睛唯恐错过答案。

“服不服?”夏衿微笑着问道。

直到这里,岑毅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这阿依娜虽然很嚣张,但大周国却不敢要她的命,她的父亲北凉王对她视若珍宝。要是她在此丧了命,北凉国即便冒着被战争的铁骑踏平的危险,也要抵死拼杀,跟大周的军队决一死战,为他们的公主报仇。

幸好,夏衿有分寸,只是用枪抵在她的喉咙里,没有直接杀了她。

“不服,我不服。”阿依娜自然知道这一点,否则她就不会在大周的军队里态度这么嚣张蛮横,也不会答应夏衿的挑战。

所以即便感觉颈脖处传来的枪头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她仍面不改色,语调还十分强硬。

听到她的话,大周国的将士并没有露出愤怒鄙夷的表情,认为阿依娜是输了都不愿意承认。没人觉得这是夏衿使用武力的结果,只觉得是阿依娜不小心,被夏衿占了便宜。

连阿依娜自己也如此认为。

因为她连自己是怎么摔下马来的都不清楚。

所以她不服,理所当然。

“不服是吧?”夏衿抬起头来,朝校场周围扫视了一眼,看到本国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她直接收回手中的枪,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霸气十足地道,“那就打到你服为止。”说着一歪脑袋,示意阿依娜,“上马再来。”

校场上一阵骚动。

年轻的将士们被夏衿这霸气十足的动作和语言所倾倒。

当然,这种倾倒是弱者对强者的倾倒,而不是男性对女性的那一种。

苏慕闲唇边荡开了一抹会心的微笑,望向夏衿的目光熠熠生光;罗骞则直接痴了,随即而来的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让他差点不能自抑。岑云舟则用力握了一下拳,眸子里闪动着极度的兴奋。

即便罗骞和岑云舟没看懂夏衿刚才的动作,但她的表情,她那自信到爆的语言,还是告诉他们,刚才阿依娜不是自己摔下马的,而夏衿的杰作。

三人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夏衿身上。

阿依娜一咬嘴唇,从地上爬起来,翻身上马,紧紧地盯着夏衿。

夏衿微笑地注视着她,一动不动,那一份风轻云淡的从容,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果然,阿依娜并不像她先前表现出来的那般胸大无脑,冲动易怒,即便夏衿这份气定神闲十分刺眼,她也没有盲目行动,而是变得谨慎起来,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只等着夏衿先动手攻击。

夏衿可懒得跟她比拼耐心,既然阿依娜不动,那她就先动。她策着马朝阿依娜奔去,阿依娜如临大敌,提着枪紧紧盯着夏衿,等着她来到身边时再一枪击出。可没等两人的距离还没短到她可以出枪的时候,一根微不可见的细针从夏衿的手指上弹出,还没等阿依娜感觉如蚊子叮咬的疼痛感,夏衿的枪头就扫了过来,挑中她的衣襟,然后她身上一麻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再下一瞬,夏衿的枪头又像刚才那般,直直地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这一系统动作其实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除了这一次是夏衿先动之外,大家看到的就是重复第一次时的情景。

“……”

全场人都半张着嘴巴,愣愣地望着校场中央,静默无语。

如果说,第一次还有可能是阿依娜不小心摔下马,被夏衿占了便宜,可这动作又来了第二次,就足以说明,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夏衿有意而为之的结果。

用力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岑云舟问旁边的同僚:“她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同僚默默地摇了摇头。

连人家的动作都没看清楚,这对他们这些自自诩武功高强的人来说,还真是够丢脸的。

“服不服?”夏衿问道。

阿依娜想说不服,但事实证明,这一次确实是夏衿把她击下马来的,不服也得服。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刚才摔下马时某个地方似乎一麻,她伸手向那处摸去,却没摸到任何东西。她又朝地上看了看,在地上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体。

“你……你是怎么把我弄下马来的?”她疑惑地问道。

夏衿嘴角一勾,顺手一指旁边的一个年轻士兵:“如果你把你的武功教给他,我就把我刚才所用的功夫告诉你。”

听到这话,终于反应过来的大周士兵一片嘘声。

敌我双方殊杀搏斗,输的一方哪有向赢家讨教战胜自己的招数的?厚颜无耻也不是这么个厚法。

阿依娜被大家这一嘘,这才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行了,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你。放我起来吧。”

夏衿没有动,而是高声喝道:“北凉公主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大周朝的将士们齐声叫道。

夏衿将枪撤回,一夹马儿,就要调转马头,往岑毅和苏慕闲所以在地方跑来。

可下一刻,大家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因为刚刚还扒在地上的阿依娜,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手中的枪同时就朝夏衿的后心刺了过去。

“小心。”大家急声叫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夏衿的背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将身子一偏,避开了刺过来的长枪,然后她左脚在马蹬上点,整个人跃了起来,右脚一脚踹在了阿依娜的心窝处。“噗”地一声,阿依娜口中喷出一口血来。

“阿依娜!”

“公主……”

北凉国的人急急上前,护住了阿依娜。

“你这是做什么?”跟随在切萨尔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对夏衿怒目而视。

“呼”地一声,那人忽然一僵,脸色大变。

因为夏衿手中的枪已经如刚才那般,抵在了他的喉咙上。而这一次,夏衿可不像刚才对阿依娜那般客气,力道大了一些,他的喉咙处已冒出血来。

“不、不要……”正在看侄女伤势的切萨尔连忙站了起来,对夏衿道,“夏郎中,我这不懂事的侄女认了输还偷袭于你,你手下留情,不取她性命,已是给了我们北凉国天大的面子,我在此代表北凉国向你道歉和道谢。”

说着,他拱手作揖,给夏衿深深行了一礼,起身后又道:“还请夏郎中高抬贵手,放过我这手下。”

夏衿鼻子冷哼一声,嘲讽地道:“我手中的枪可不敢撤回。你们北凉人太卑鄙无耻了,我这一撤回,你们要是再给我后背一枪,我岂不要吃亏?”

“不会的,不会的。刚才公主只是不服而已,现在她已心服口服。”切萨尔陪笑着,见阿依娜靠在一个侍从身上,闭着眼睛,根本不理会场中的情形,他只得朝那一青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青年男子心里气极,却又没法,只得闷声对夏衿道:“刚才情绪激动,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回京

夏衿犹豫了一下,仍是不放心,问道:“你们说的话真算数?”

切萨尔郁闷的不行,只得再三保证:“算数,自然算数。”

夏衿又指了指阿依娜:“她的人品我信不过,刚答应我挑战书上的条件,没准一会儿就得出尔反尔。你现在就在挑战书上签字,把她答应的条件保证下来。”

这一下切萨尔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刚才阿依娜的话,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现在已经被说是卑鄙无耻,出尔反尔了,要是自己再不承认,不签字,北凉国的名声岂不是要臭到天外去?

低头看了看阿依娜,见她虽闭着眼,眼珠却在那里乱转,便知她准备默认了,切萨尔只得对夏衿道:“我答应你。”

“那你先签了,我再放人。”夏衿又道。

被夏衿用枪顶着喉咙的青年男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可颈脖处传来的疼痛却让他不敢乱说话。他虽是国师的儿子,在北凉国地位尊崇,但在大周国眼里却什么都不是。战败国,打仗打不过别人,就算他死了也是白死,北凉国的人绝对不会为了他的死而跟大周翻脸,死磕到底的。

因此,他只得用目光示意切萨尔,让他赶紧把字给签了。

反正吃亏的是阿依娜那野蛮女人,跟他又没关系。

侍从见状,连忙将刚才那张挑战书拿出来。另有大周国机灵的士兵把文房四宝拿出来了,还搬了一张桌子过来。切萨尔暗叹一声,在挑战书上写了一行字,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根据夏衿的要求,按了手印。

夏衿这才将枪收了回来,又指着坐在地上装死的阿依娜道:“让她也按个指印。”

阿依娜倏地睁开了眼,怒视着夏衿。

“怎的?还想上演小人行径不成?要真这样,你就别怪我到处宣扬你阿依娜今天的丑行。”夏衿威胁道。

“你……”阿依娜气得浑身发抖。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委曲。今天不光两次被人用枪指着喉咙,还屡屡说她人品不好,简直气死她了。

最重要的是,她以为十拿九稳可以赢了夏衿,所以才答应挑战书上的条件,却不想竟然输了。

想她北凉国金尊玉贵的公主,多少英雄壮士、豪门才俊都看不上,却要嫁给大周国那三十来岁的皇帝,做他一群小老婆中的一个,想到这个,她就要吐血,恨不得晕死过去才好,哪里还会在那该死的挑战书上按指印?

“想让我做你们皇帝的小妾,这不可能。”她终于决定耍赖,冷冷道,“要不就从你们国家挑一青年才俊到我们北凉国做驸马,要不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我们北凉的好男儿可不怕死。”

这一回夏衿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全部的大周将士都默默看着她和切萨尔,刚才还有些许嘈杂的校场,此时一片寂静。

切萨尔十分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浑身不自在。

夏衿调转马头,跑到岑毅和张大力身边,道:“我看和谈也不必了,谈了有什么用?就算签了字,也能瞬间变成一张白纸。”

岑毅点了点头:“有道理。”说着对大家一挥手,“大家都回去吧。”说着,率先转身离开。而离去的方向,并不是和谈的帐篷。

张大力和其他参加和谈的将领紧跟其后。

切萨尔慌了,追在后面喊:“大将军,大将军……”

岑毅根本不理,上了马直接离去。

夏衿和苏慕闲、罗骞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

到了岑毅他们住所,大家下了马。苏慕闲对夏衿:“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跟大将军说。”

夏衿摇摇头:“不用。”

她还真不怕岑毅责怪。虽然在校场上她自作主张,但两国相交,态度就应该强硬,而不是一味的退让。大周国是战胜国,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被阿依娜那女人原牵着鼻子走。战败国把公主献过来和亲,这才是正理。有阿依娜在手,大周国还怕北凉国不听话吗?至少现任北凉王在世的时候,为了女儿,他会乖乖配合,而不是选择跟大周作对。

岑毅让大家进了帐篷,却叫住夏衿道:“夏郎中,你先等一下。”

夏衿停住了脚步。

苏慕闲亦停住脚步,站在了夏衿身边。

罗骞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留下,而是进了帐篷。

岑毅见状,没好气地看了苏慕闲一眼:“你先进去,我有话要跟夏郎中说。”

苏慕闲淡淡道:“她是我未婚妻,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三人就站在帐篷前不远处,他们的对话,帐篷里的人都听见了。

大家都诧异地朝外看来。有些人则恍然大悟:难怪夏郎中要去向阿依娜下战书。自家未婚夫都快被人抢走了,自然要出手把情敌给打跑。

罗骞站在众人身后,满眼的苦涩。

岑毅没想到苏慕闲竟然当众说这话。无语了良久,这才对夏衿道:“你过来。”说着,朝远处走了一段距离,足以让他们的谈话不被人听见。

夏衿瞥了苏慕闲一眼,朝岑毅走去。

这一眼溢满了柔情,苏慕闲一愣,随即大喜,颠颠儿地跟了过去。

岑毅无奈地摇摇头,对夏衿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逼着阿依娜入宫,她定然十分恨你。到以后她在宫里得宠,很有可能会报复你和邵家。如今她被咱们逼得狠了,倒不敢再指着一定要闲哥儿做驸马,另派一个相貌不错的青年才俊给她,她也会顺水推舟将事情应下。我一会儿跟云舟说说,让他去给阿依娜做驸马。”

“不必。”夏衿很干脆地道,“我不怕。”

这会子她心里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不提议让阿依娜嫁给皇帝了。原来是出于这个原因。

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家明哲保身,实在是古代获罪讲究株连。古代都是大家族,动不动就上百口人。岑毅这些人,也不得不为亲人、族人的性命考虑。这不是自己一个人不怕死就能行的。

不过,她还真不怕阿依娜报复。

苏慕闲听了岑毅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担心。不过听到夏衿这两句话出口后,他随即也回过神来了:要是阿依娜一进京城就病了,而且一直缠绵病榻,她想要受宠都难。至于怎么让阿依娜一直生病,那还不简单么?梁问裕、贾昭明现在都算是自己人。要给阿依娜下药,借了他们的手,保管连他们自己都不知晓。神不知鬼不觉,凭他这个御前侍卫和夏衿的手段,根本不会留下把柄。

所以,还真不怕阿依娜的报复。

夏衿又笑了笑:“再说,就算没这事,你以为北凉国的人就不恨我?”

岑毅跟苏慕闲对视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真是。

有些事别人不知道,他和苏慕闲却是清楚的。

想当初,北凉国好不容易弄了个会下盅的,给大周皇帝下了个盅,结果就却被夏衿治好了。后来又弄了场瘟疫,也被夏衿治好了。最后又是夏衿弄了迷药出来,将势均力敌的拉锯战变成了一边倒战役,直接导致了北凉军队的失败。

夏衿这话说的还真对。即便没有阿依娜这事,北凉国人最恨的也是她。

笑过之后,苏慕闲道:“姨祖父,您放心吧,衿姐儿做事有数的。她说不怕阿依娜报复,那就真不怕。再者,岑大哥是您心爱的孙子,您就忍心让他背井离乡、寄人篱下?而且他那性子,您觉得他能掌控住阿依娜?”

岑毅大概只考虑了大局,没考虑到岑云舟的能力问题。他听了这话,瞪着眼睛看着苏慕闲,好半天才道:“还真是啊。那臭小子就是一根筋,满脑子是武功,哪里是阿依娜的对手呢?”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道:“倒是罗骞那小子,还有几分头脑。”

夏衿摇摇头:“岑爷爷,您不了解女人。阿依娜喜欢的是苏慕闲,而不是罗骞。即便罗骞去做了北凉驸马,他们俩的关系也不一定和谐。”

这个说话岑毅倒是极赞同。

阿依娜喜欢的是苏慕闲,罗骞的心里则装着夏衿。两人即便成了亲也是同床异梦,关系能和谐起来才怪呢。

“可北凉王只有阿依娜一个孩子,而且还很有可能继承王位,想来不会答应她远嫁。”

“这就由不得他了。”夏衿道。

岑毅点点头:“那行吧。我会尽力促成此事。”又对夏衿道,“现在不打仗了,边关的条件又艰苦,本应该早点让你回去。但你来的时候没什么人知道,倒还没多大危险。现在北凉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要是回去,这一路上怕是不安全。所以你耐心在此呆上一阵,等我们班师回朝,你再跟我们一起回去。”

夏衿回京城也没什么事。虽说这里条件艰苦些,一个月都没办法洗澡,吃的也都是肉食。但夏衿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生存得很好,这点苦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爽快道:“行,我等你们一起走。”

“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岑毅说清楚事情,就挥手赶人了。

夏衿行礼告辞。

他们刚策马离开,远远地,就听一士兵骑马过来禀报岑毅:“大将军,北凉亲王切萨尔请将军过去商议事情。”

夏衿和苏慕闲对视一眼,笑了笑,骑马飞快地离开了。

接下来半个月里,岑毅态度异常强硬地跟切萨尔、阿依娜谈着判,最后北凉国终于答应向大周国称臣,并送公主阿依娜到大周和亲,进宫为妃。

半个月后,岑毅留下一部分人驻守边关,自己带着大军回返京城。与之同行的,不光有夏衿这一队人马和李玄明一行御医,还有去往京城送嫁的切萨尔和新娘阿依娜。

罗骞自然也在回程的大军里。

也不知他是真想开了,还是顾念着自己身体里流着苏慕闲的血。这一路上驻扎的时候,他时常派乐水过来,叫苏慕闲过去喝酒。苏慕闲在宫中当值两年,倒也学得几分长袖善舞。他知道夏衿对罗骞的情谊不同,便有意笼络结交。一个有心,一个有意,还没到京城,两人已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了。

夏衿见了,自然十分高兴。

不过让她遗憾的是,罗骞始终不大愿意见她。见到她时,也故作疏离。他心里放不下,始终不能跟她成为朋友。

金秋时节,桂花盛开的时候,大家随大军回到了京城。

依然是送岑毅出征时的那家酒楼,宣平候老夫人、邵老夫人带着一群女眷在二楼等着,楼下是两家的男人。罗夫人坐立不安地不停地在窗口张望,手里的帕子被她绞得跟咸菜似的。她恨不得下一刻,大军就出现在路的尽头。

萧氏看得好笑,叫她道:“你还是好好坐着吧。大半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罗夫人笑着应道:“好。”

可没坐一会儿,她又跑到窗口去张望。

而跟罗夫人一样表现的还有舒氏。只不过罗夫人是欢喜,舒氏是忧虑。想想自己女儿吃的苦,想想她不知会黑瘦成什么样,她就心里发酸。

“你回去看看,补品炖好了没有。”她将鲁婶叫来,吩咐她道。

鲁婶笑道:“您吩咐的事,厨房里哪敢怠慢?咱们出来前就炖上了,断不会半途熄了火的。”

一向好脾气的舒氏,这一回难得的发了脾气,沉下脸道:“叫你去看你就去看,啰嗦什么?”

鲁婶只应了,叫上鲁叔开道,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里挤出去,回府看了炖品,再满身是汗地挤了回来。

他们的女儿也在军中啊,自然要回来等着。

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对这事最有经验,早早就派了下人去十里亭等着。一旦看到大军的身影,就快马来报。

这一等,从上午等到下午时分,一匹快马箭一般地从远处飞奔而来,到了酒楼前停下,那人翻身下来,嘴里就叫了起来:“大军已过来了。”

楼下的人群顿时耸动起来。

望眼欲穿的罗夫人和舒氏各占一个窗口,早已伸长了脖子朝外张望了。

“来了来了。”眼尖的人指着远方叫了起来。

只见远处的路口处,一队人骑马朝这边飞奔而来。

第二百八十八章 永安郡主

“祖母,看呐,是祖父。”岑子曼望着远处高声叫了起来。

走在大部队最前面的自然是岑毅和张大力几个主要将领。看到岑毅穿着铮亮的铠甲,魁梧挺拔,英武不凡,岑家人即便已习惯岑毅隔几年就来这么一次,仍然激动不已,朝那边不停的挥手。

在这群人中没看到儿子,罗夫人郁闷不已。她觉得自己儿子是个举人,如今弃文从武,主动去边关打仗,再怎么的也该迅速提拔,做个高级将领。

现在在前面的高级将领中却见不到她儿子的身影。

看到罗夫人一脸郁郁,岑子曼撇了撇嘴。

哪个做将军的不是上过几次战场,沐血奋战,有卓越功勋才会被逐级提拔?罗骞想一去边关就做高级将领,也只有罗夫人这种无知妇人才敢想了。

看到岑毅等人渐渐走近,大家就把视线放到了后面。

“啊,是阿衿,是阿衿。那是阿衿的马车,是阿衿出发前乘坐的那辆马车。”看到跟在后面的那两辆熟悉的马车,岑子曼又激动地喊了起来。喊声比刚才看到岑毅时还要激动。

她祖父是主帅,是镇国大将军,不管怎么时候都是走在最前面的,所以看到祖父她只有欣喜,没有意外。但夏衿的马车跟在岑毅等人身后,这份殊荣,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舒氏早已被泪水迷蒙了双眼,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

她的女儿,终于平安回来了,而且,还立了大功。

“她……她怎么走在这里?”罗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夏衿的马车,问岑子曼道,“你没看错?也许是北凉国公主所乘的马车呢?”

北凉国战败,北凉公主进京为妃,这消息是随着捷报一起入京的,大家都知道。所以除了那些迎接去边关打仗的儿子、亲戚的人之外,还来了大批的百姓,都是来围观北凉公主的仪仗的。

而夏衿立功的消息,因还没有封赏,百姓们所知不多。但朝中大臣和勋贵人家基本上都知道了。只是罗夫人因躲着郑家或郑家亲戚,并不出来走动,而岑家人得了萧氏的吩咐,也未在她面前提及此事,所以夏衿立功之事,罗夫人还不知晓。

当然,即便知道,在她心里,夏衿的功劳也没她儿子大,再怎么的也不该走在高级将领后面,她儿子前面。

岑子曼可不会给她面子。听了这话,“嗤”地笑了一声,扬声道:“阿衿不光治好了军中蔓延的疫病,在打仗的时候用高超医术抢救回了大量重伤将士,而且还制了一种药,让我们大周轻易取得了胜利。最后还向北凉公主挑战,逼得她进京来为妃。这样的大功,便是我祖父都要退避三舍。她的马车走在第二,为什么不可以?”

“什么?”罗夫人瞪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岑子曼,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表情。

然而宣平候老夫人的话打破了她仅存的侥幸心理:“曼姐儿说的没错,衿姐儿在这次大战中,立了天大的功劳。皇上本来是打算出来迎接这个大功臣的,只是因为不想让北凉公主多想,这才留在了宫里。”

罗夫人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衿,已是邵家孙女,身份本已十分高贵了。现在又立了大功回来,得到封赏,不知会为她的娘家和夫家带来多大荣耀呢。估计不到明天,说亲的媒婆就要踏破邵家大门了。

可这姑娘本应该是她的儿媳妇啊!

懊丧的情绪一起,她忽然又激动起来。

夏衿跟罗骞本就有情,这一回两人都呆在边关,定然会余情未了,再添新情。没准这个功劳赫赫的夏衿,明日就到她面前来奉茶呢。

这么一想,她如同打了鸡血一样,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见罗夫人忽然间就容光焕发,岑子曼不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嘟哝一声:“莫名其妙。”就把头转向了窗外。

倒是邵老夫人见状,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虽说苏慕闲已追着夏衿去了边关,而夏衿在京中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自己不想嫁给罗骞,但年轻人之间的事,谁知道呢?想来夏衿自己,都不一定能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决定。她要是跟罗骞旧情复燃,邵家真要有罗夫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亲家母么?

想到这里,一丝郁闷涌上了她的心头。

“看,北凉国公主的车辇。”

夏衿的马车和护送她来回的二十名护卫过去,紧接着走来的是一辆比夏衿的马车更华丽更宽大的马车。从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装饰,以及走在马车后面的深目高鼻的北凉人来看,不用说这就是北凉公主阿依娜的车辇了。

“这些人,还真跟咱们这里的人长得不一样啊。也不知车里的北凉公主是不是也像这样。”夏衿的一个嫂嫂道。

大家丢开夏衿的话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北凉人的长相和风土人情来。

殊不知被大家议论着的、骑着马跟在车辇后面的切萨尔,此时心头有多郁卒。盖因阿依娜自打出了北凉地界,进入大周国境内时,就上吐下泄地病倒了,让大周国的神医夏郎中开了几剂药后,虽有所好转,却仍时不时地发作一下。此时躺在车辇中,被大家期待着的异域美人阿依娜,整个人瘦成了个骨架子。走出来怕是要吓大周人一跳,那整个一粉红骷髅。

这样的阿依娜,怕是连圆房都不行,更不用说能得到大周皇帝的宠受,进而生下皇子,并将皇子扶上皇位,从而把大周国变成北凉国后院了。

这让切萨尔十分惆怅。

阿依娜的车辇过后,就是被皇上派去的以李玄明为首的御医们。只是此时的李玄明跟周易知的情形跟阿依娜也差不多。形容枯槁,样子十分憔悴,根本没办法坐在马上,岑毅无法,只得在途中找了一辆马车,载着他们回来。倒是孟夏因为投诚了夏衿,回到京城后作为人证指证李玄明和周易知,没被菖蒲那丫头下药,算是挑脱了这份罪责。

“来了来了,那是我家骞哥儿。”罗夫人指着御医后面的那一群中等级别的将领大叫道。

罗夫人毕竟是岑府的客人,她的性子再不讨人喜欢,宣平候老夫人看在她娘的面子上,也不好对她冷脸以待。

此时见状,她便笑道:“骞哥儿这次回来,定然是要受到皇上接见的了。眼见得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你就跟着享福了。”

罗夫人听得这话,眉开眼笑,得意道:“那是。我家骞哥儿这次以举人身份,主动请战,天下读书人要都能像我家骞哥儿这样,天下何不太平?他这行径,要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那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倒是说得甚得宣平候老夫人的心。

她拍拍罗夫人的手,叹道:“你能如此明白事理,那再好不过了。”

罗骞等人过后,后面跟着的便是家在京城的士兵——京城容不下那么多士兵,而且大军进城也不安全,所以大军回来之后,大部分都回了离京城几十里外的大营,跟着岑毅进城的,只有一些立了功,有可能会被皇上表彰的,还有就是家在京城的。从边关回来,自然要放上一段时间的假,让士兵能跟家人团聚。

因此罗骞他们的队伍一过,岑家和邵家的人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大家等了一会儿,等到后面的士兵都过去了,便下了楼,乘上马车回了家。

至于岑毅和夏衿他们,则要进宫,等皇上召见封赏后方可回家。

虽然知道亲人们都平安回来了,但大家在家里还是等得焦急。可岑毅和夏衿等人一入宫就呆了许久,等他们各自回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回来了回来了,姑娘回来了。”被舒氏派着去门口等着的鲁婶,顾不得行礼,就直接冲进大厅旁边的一个偏院,对正在那里等着的邵家女眷们叫道。

大家都站了起来。

“老太爷那边知道没有?”邵老夫人问道。

邵家男人们都在正厅等着。

“知道了。我跟我家那位是分开禀报的。”鲁婶回了一句,这才又道,“宫里来了人宣旨,老太爷叫大家都去大厅接旨。”

大家一喜。

宫里有人来宣旨,定然就有夏衿的封赏。

嫂嫂们悄声议论道:“不知是赏的财物,还是名号。”

杨氏怕三房人多心,以为儿媳妇们是嫉妒他们,忙瞪她们一眼道:“少说话,赶紧走吧。”

大家一起到了大厅,便见邵家大老爷邵恒定已叫人把香案都准备好了。夏衿则站在邵老太爷和夏正谦、邵恒国面前,正笑着跟他们说着什么。

邵老太爷一见女眷们进来,扫了大家一眼,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跪下接旨吧。”

大家连忙依着身份排序,一一跪了下去。

宫里内侍正由邵恒定陪着喝茶说话。见大家来齐了,这才站了起来,将圣旨展开,清了清嗓子,念道:“承天呈运,皇帝召曰:邵家有女夏衿,品行高洁,心地慈悲,深明大义,医术卓绝,故封永安郡主,食户邑三千,赐郡主府,享公主之仪仗,钦此。”

永安郡主?

大家心里一惊,继而大喜,连忙磕头谢恩,高呼万岁。

送走宫中内侍,大家都围住了夏衿,七嘴八舌地向她道喜。舒氏则将她看了又看,见她虽黑瘦了一些,精神却还好,不由得又流了眼泪。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还不信。看到娘,这话我就信了。”夏衿不由得拿舒氏来打趣道。

这话说得舒氏破泣而笑,轻轻拍了夏衿一下,嗔道:“你母亲你也打趣,还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那是,谁家的女孩儿有我家衿姐儿这么能耐?”邵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不光找回了三儿子,得了个温柔贤惠的儿媳妇,还得了个秀才孙子和个郡主孙女,她如今睡觉都能笑醒。

更何况,刚才宫里来传旨的内侍也说了,这一次不光给夏衿封了个郡主,赏了食邑和郡主府,还准备给邵老太爷恢复官职。

这完全是托了夏衿的福啊。

想到这里,她慈爱地对夏衿道:“远途劳累,你先回房去好好歇着吧。时间多的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按理说,夏衿远道回来,是要去正院给邵老太爷和邵老夫人磕头,陪着说一会儿话,这才能回自己院里去的。可邵老夫人这又是好意……

夏衿不由得看了夏正谦和舒氏一眼。

夏衿在边关这小半年,夏正谦与舒氏渐渐地融入了邵家这个大家庭。最主要是的邵家无论是男人还是娶进门的媳妇,都比较懂理,而且性子淡薄,不爱慕虚荣,不计较小利,所以夫妻俩在这里呆得很是舒畅。

夏正谦便笑着道:“祖母体恤你,但礼也不能废。这样吧,你就在这里给祖父、祖母磕个头,再回去歇息。”

这倒是两全其美。

立刻有下人将蒲团拿来,夏衿给二老磕头行礼,这才跟着父母兄长回了自己三房的院子。

跟大家一分开,舒氏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夏衿的手问道:“你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

“娘,我都还没进屋呢,你就急着把我嫁出去了?”夏衿摇着舒氏的胳膊撒娇道。

舒氏用手指一点她额头:“可不是着急?你这一去小半年,转过年来你就十八了。”说完一笑,她又道,“要是你没别的想法,我倒是看中一个人,跟你哥哥在国子监念书的同窗,是宣平候老夫人家那位姑奶奶王翰林家的侄子,人长得好,书也念得好,跟你哥哥最是相得,人品也是极好的。”

“呃。”夏衿无语。

她只得道:“过几日,武安候爷会托人来提亲。”见舒氏脸上的笑容凝固,她还以为舒氏没反应过来,又解释道,“就是送我去边关的那位苏公子。”

“唉,苏公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舒氏叹息一声,“他那个娘,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妙

“他那个娘?”夏衿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舒氏说的那个娘,自然是苏慕闲那还没死、宠溺幼子、派人追杀长子的亲娘武安候老夫人。

他那个娘,简直丧心病狂。就算是夏家老太太,面对夏正谦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疑似情敌的儿子,都能容忍下来。即便百般苛待,也没下毒将他杀死。可武安候老夫人,似乎她的长子不死,她就不安心。

“可她不是跟着她的小儿子去琼州了吗?怎么回来了?”夏衿奇怪地问道。

“她小儿子死了。在半道上得了病,病死了。她是扶柩回来的。”舒氏道,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这个善良的妇人,大概是既同情武安候老夫人,又觉得她这个人不可理喻吧。

“死了?”夏衿大大地感觉不妙。

武安候老夫人的小儿子死了,她百般疼爱的、视为唯一依靠的小儿子死了,那么她会如何对待苏慕闲呢?当初本就因为有道士算命,说苏慕闲克母,她才把他送到了寺庙里去。可现在苏慕闲回来了,她的小儿子却死了。她定然会把这笔账算到苏慕闲头上吧?而且没了心灵寄托,如果她心灰意冷,存了死志,估计会打算百般折磨了苏慕闲才肯罢休。依她派人追杀亲生儿子的行径,这完全有可能。苏慕闲碍于孝道,又不能拿她怎么的,那岂不是以后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舒氏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对夏衿道:“衿姐儿啊,当初你为了个罗夫人,就不肯嫁罗公子。现在一比,罗夫人算是好的了。起码她对儿子是掏心掏肺的好,就算当初不同意你们的亲事,也是为了她儿子,希望他能娶个名门闺秀,获得些助力。现在你身份上来了,她巴结你还来不及,绝不敢对你不好。你真要嫁,如果不考虑你哥那个同窗,那就嫁罗公子吧。苏公子那边……他那个娘,我想想心里就害怕,没准哪天就一把药将全家都给药死了。他身份再显赫,人再好,也是不能嫁啊。”

夏衿犹豫了一下,含糊应道:“看看再说吧。”

倒不是她的感情在这瞬间又动摇了。而是她真拿不准苏慕闲会如何对待他的亲生母亲。想当初,夏正谦面对夏老太太,即便明知夏老太太讨厌他,而且对他极为不好,苛待他的妻儿,甚至因为老太太的缘故,失去了两个还在腹中的孩子,他都做不到对老太太绝情,只要老太太稍稍对他露出一点关心之意,他就会露出些许孺慕之情来。要不是老太太逼得太狠,再加上夏衿设计,在夏家过得再憋屈,他都不会提出分家。

除了武安候老夫人那冷情绝性的外,母子天性是很难磨灭的。从小没感受过母爱的苏慕闲,心底定然也渴望母亲的关爱。现在武安候老夫人没有依靠了,想哄回苏慕闲;或是装着回心转意的样子,哄着苏慕闲放松警惕,再下药把他给药死,好给小儿子报仇,想来现如今能分辩是非、处事也果决、但心地仍纯良的苏慕闲,也抵挡不住自己母亲的“慈爱”与温柔小意吧?

夏衿对于割裂母子之间的这种天生的血脉亲情,真的没有信心。

见女儿没有一口咬定定然要嫁给苏慕闲,舒氏已十分满意了。她知道自己女儿看似冷清,实在重情重义。否则当初也不会因为罗骞去了边关,她明明打定了主意不嫁给他,也不肯议亲,非得等他回来。这种事,急不得,慢慢来吧。

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夏祁把他的同窗带回来让夏衿看一看,舒氏将话题转开,仔细地问起夏衿的边关时的衣食住行来。

得知夏衿得了郡主封号,而且还是有食邑的,并且行公主仪仗,身份比正儿八经皇家出身的嘉宁郡主还要高出两分,且这姑娘竟然还没有订亲,京城的贵妇们立即行动起来。更有那眼光独到的,早在夏衿回来前就已在各宴会上频频接近舒氏,跟她套交情。所以夏衿回到家里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有无数人送了礼物来,向邵家道贺。更有甚者,亲自前来,借着当面道贺之际,流露出结亲之意。

这不,夏衿回房刚洗漱妥当,正躺在榻上让丫鬟擦头发的当口,就有人来报,说邵老夫人和舒氏那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现如今郑国公家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在正院厅堂里坐着,如果夏衿这里方便,就过去一趟。

那丫鬟还特意带来了邵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知道姑娘远道回来,累着了,需要歇息,但郑国公家是三十多年前就跟邵家有交情的,邵家回京后,他们也没有眉高眼低,嫌老太爷没受皇上重用,第一时间就登门拜访了。现在他家老夫人说想见您一面,老夫人却不下面子,说如果姑娘方便,就去见一见;要是实在太累,那也不必勉强,过几日她再带姑娘去郑国公府道个谢就是了。”

虽说长途跋涉,但夏衿一直呆在马车里,睡觉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还长,日子过得比在边关时悠闲多了。至于路上颠簸,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此时她还真没觉得累。她可不想过几日跑到别人府上做客,脸上挂着笑,说些没油没盐的应酬之语,无聊之极。

她吩咐茯苓给她将头发梳起来,又换了身见客的衣服,站起来道:“走吧,那就见一见。”

菖蒲和薄荷都是家生子,有娘老子在府里。她们辛苦一场,侍候夏衿去了一趟边关,半年不见爹娘的面,一回来夏衿就给她们很丰厚的并放了半个月的假。如今在她身边侍候的,就是茯苓、桔梗等二等丫鬟。

一进邵老夫人院里,就听到厅赏里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守门的丫鬟远远地见夏衿来了,就赶紧回屋里禀报。待得夏衿跨进门槛,就见一众人等都站了起来,似乎在迎她。她知道这是因她郡主的身份,虽说郑国公老夫人地位尊崇,但在皇家身份面前,还是礼不敢废,至少在第一次见面或正式场合,需要装装样子。

为免被人说她轻狂不懂礼,她忙脸上露出惶然之色,不知所措地望向邵老夫人,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衿姐儿你来了。”邵老夫人笑着上前,拉了夏衿的手,对着站在她近旁的一个五十岁许的妇人介绍道,“这便是我家衿姐儿。我们家的事你知道的,因她父亲打小被姓夏的人家收养,为感谢夏家养父母的恩情,我们便没让他们姓回邵姓。衿姐儿仍是姓夏,单名一个衿字。”

说着又对夏衿道:“这是郑国公老夫人。”

还未等夏衿有所动作,郑国公老夫人就向夏衿行了一礼,口里称道:“郑国公府林氏,见过永安郡主。”

夏衿连忙侧身,避过她这一礼,嘴里道:“您是长辈,怎敢受您的礼?”

邵老夫人也笑着嗔道:“可不是?我都说了这孩子虽得了皇上封赏,但年纪轻,福气薄,受不住你们的礼。以后快莫如此了。”说着又指着旁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道,“这是郑国公夫人。”

大家见了礼,重新落座,郑国公老夫人就不住口地夸赞起夏衿来:“衿姐儿果真是好气质、好相貌,知书达理,又慈悲心肠。难得的这么能干,学得一手好医术。”又伸出手腕道,“我这心口时常觉得闷。衿姐儿既有这样的好医术,我倒是托个福,劳烦衿姐儿给看一看。”

夏衿只得站起来,走过去给她把了一下脉。收回手时,她的脸色倒有一些凝重:“郑国公老夫人是不是不光心闷,而且有时候那里还感觉辣辣的痛?”

“正是。”因平时只是一点点感觉,并没有非常不舒服,郑国公老夫人也没当回事。见到夏衿,也没很多的话可说,便拿看病来拉拉关系,借机夸赞她一番。可见夏衿的表情凝重,她心里害怕起来,问道;“不知是什么病?”

“老夫人这得的是心疾。”夏衿道。

见郑国公老夫人和郑国公夫人虽脸色一变,但眼里仍有疑惑,似乎不大明白这病到底有何防碍。不过这也难怪,心脏病虽说比较普遍,但古代没有各种仪器,发病前并没有很准确的认识,待到发病的时候,已来不及了。郑国公府这一老一少两位夫人对此病认识不深,也能理解。

更何况,这还是冠心病。

夏衿只得道:“老夫人这病平时也不怎么的,但发起病来,却能瞬间要人性命。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时刻注意。”

婆媳两人一下脸色大变。

“那、那可怎么办?”郑国公夫人紧张地问道。

“我开个药方,老夫人且吃上几日。过几日我再给您看看。”夏衿道。

“那就多谢衿姐儿了。”郑国公夫人感激地道。

夏衿虽治好了御医们都没治好的瘟疫,名声在外,还得到了皇帝的封赏,但她太年轻,郑国公夫人对她的医术仍将信将疑。嘴里感谢着夏衿,心里则打定了主意,要找宫里相熟的御医再好好看看,确认一下。

第二百九十章 订了亲(和氏壁+)

拿到药方,郑国公老夫人就一个劲儿地夸赞夏衿,夸完夏衿后,又跟在邵老夫人说话间把自己一个十八岁的孙子夸了一通,意思很明显,分明有求娶的意思。

邵老夫人跟舒氏生活了小半年,也通过她了解了夏衿的为人,知道夏衿是个主意特别正的,自己再是她的亲祖母,也没有插手她婚事的资格。因此对郑国公老夫人那试探的话,她就只是打哈哈,并不肯接那个话茬。

郑国公老夫人见状,只得带着儿媳讪讪离去。

“咱们家衿姐儿,还真是一家女百家求。”郭氏笑着打趣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邵老夫人朝旁边招招手,两个打扮得极伶俐的丫鬟走了过来,身夏衿福身行礼。

邵老夫人对夏衿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即便不喜喧闹,生活也不可太简,该讲究的地方就该讲究起来。”说着指着那个鹅蛋脸,身材高挑的丫鬟道,“这个叫荷香,今年十六岁,老子娘都跟着一道从北边回来的,算是咱们的家生子。这丫鬟行事向来稳重,性格沉静不多话。”又指了指另一个圆脸丫鬟,“这叫菊香,今年十五岁,是个孤女,性子活泼,做事倒机灵。这两个丫鬟原在我身边倒还能干。你身边的丫鬟不多,得用的也就菖蒲一个,薄荷那丫头忠心是有,机灵不足,平时有个什么事,你还得自己操心。如今我把这两个丫鬟拔给你,你给她们改个名,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万不要想着是祖母赏的,就对她们宽容几分。哪里不好,你该敲打就敲打,别客气。”

夏衿站起来,福身行礼:“多谢祖母。”

跟着夏衿过来的茯苓不由得抬眼看了这两个丫鬟一眼,心里甚是不乐意。

原来夏衿身边就有菖蒲、薄荷两个,平时她们忙不过来时,她还能进去帮一把手。现在再来两个,而且又是老夫人赏的,姑娘的院里还有她插手的地方么?怕是以后只能在院子里干粗活,都凑不到姑娘跟前去了。

“老夫人。”门外忽然慌慌张张进来个老妇,却是邵老夫人的陪房孙嬷嬷。

孙嬷嬷也有五十来岁年纪了,因她和丈夫都得主子的重用,平时言行举止、衣着穿戴很是讲究。如今却是慌慌张张的,跟平时的行径大不相同。

“何事?”邵老夫人忙问。

“听说,武安候老夫人今天去燕王府,替武安候爷向燕王妃提亲,求娶王府上的嘉宁邵主。”孙嬷嬷禀道。

“什么?”邵老夫人脸色一变,转头就向夏衿看来。

她刚才可是从舒氏那里得了夏衿的准话,说武安候这几日就要上门提亲的。怎么这会子武安候老夫人却去向燕王府提亲?

想到武安候母子俩的恩怨纠葛,她对夏衿的亲事很是担心。

然而夏衿听到这话,却只皱了皱眉,便恢复了平静,并没有大惊失色、焦急不安。

邵老夫人见状,心里稍定,对大家摆摆手道:“行了,我也累了,大家都回去吧。”

大家即便原先不知道夏衿与苏慕闲的关系的,看到邵老夫人脸上这表情,也能猜到几分。更何况夏衿去边关,苏慕闲相送,大家心里基本上都有了数。所以听到苏慕闲的娘向燕王府提亲,大家也跟着担心起来。无奈邵老夫人赶人,明摆着不想让大家知道此事。大家只得站起来告辞。

“舒氏和衿姐儿,你们留下。”邵老夫人又道。

果然!

大家关切地看了夏衿一眼,转身离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件事你可知道?”待大家一离开,邵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邵家第三代,除了夏衿以外,不是已成亲,就是已订了亲。对于这失散多年的三房,邵老夫人又是格外的上心。所以夏衿的亲事出了波澜,让她失去了平时的沉稳淡然。

夏衿摇了摇头:“武安候老夫人回来的事,我还是不久前才听我娘说起的。武安候自己恐怕也是进了家门,才听说此事。向嘉宁郡主提亲的事,他应该并不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跟燕王府结亲的。”

“可武安候老夫人毕竟是他的亲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武安候老夫人帮他订下婚事,他也反对不了。”邵老夫人叹息道。

“不怕,到时候让皇上和太后给他作主就是了。”夏衿笃定地道。

见夏衿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一点也不担心,邵老夫人跟舒氏对视一眼,终于把心也放了下来,对夏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夏衿站了起来:“如果祖母没什么事,孙女这就告退了。”

“嗯,去吧。”邵老夫人挥挥手,又对舒氏道,“你也去吧。晚上过来吃饭。”

舒氏应了一声,跟着夏衿出去。

舒氏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凡事喜欢多想,典型的多愁善感。要是放着往时,知道苏慕闲这门亲事又起波澜,她早就长吁短叹,忧愁不已了。却不想这会子却十分镇定,倒比邵老夫人还要沉得住气。

夏衿不由得疑惑地问她:“娘,您就不担心我的亲事?”

舒氏看她一眼:“我看你不担心,所以我也不担心了。”

夏衿可不相信,挑眉凝视着她。

舒氏被她看得不自在,只得道:“好了好了,我说我说。我是想,苏候爷这门亲事不成,也未免不是好事。他那娘,太可怕。让嘉宁郡主去侍候她,比你合适。”

夏衿无语。

娘儿俩刚一踏进院门,就见鲁良在那里等着。见她们回来,忙上来禀道:“太太、姑娘,苏候爷刚派了人来,告诉姑娘不要担心,家里的事他会处理妥当的。”

夏衿脸上露出笑意来。

“来的是何人?走了吗?”她问道。

“是阿砚,担心姑娘要问话,在门房处呆着呢。”鲁良道。

“叫他到偏厅来。”夏衿吩咐一声,进了偏厅。

舒氏说的潇洒,其实心里根本放不下,也跟着一起去了偏厅。

阿砚跟着鲁良进来,行了一礼,便老实站在那里,等着夏衿问话。

“你家候爷那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说说。”夏衿道。

“是。”阿砚忠心勤快,就是语言上木讷了些,缺少些机灵,“我们府上的老夫人是一个月前从琼州带着二爷灵柩回来的,给二爷下了葬后病了差不多足有半个月,前阵子才好些。我们爷今儿回来,她倒是挺上心,着人给候爷收拾了住处,又叫人做了候爷爱吃的菜。等候爷吃过饭歇息的时候,她就出了门,带了官媒和许多聘礼去了燕王府,为候爷提亲。到得候爷知晓时,老夫人和燕王妃已换了庚帖,把亲事给订了下来,并议了日子了。成亲的日子定在三个月后,也就是过年前。”

夏衿这里还没说什么,那边舒氏却气的不行,对阿砚喝道:“既然你们候爷订了亲,你还到这里来说什么?赶紧走,告诉你们候爷,以后别再来纠缠我家衿姐儿。我家衿姐儿如今是郡主,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想来求娶的郑公国府老夫人才离开没多久呢,不稀罕他。”

谁进门前还说跟苏慕闲的亲事不成是好事来着?至于气成这样么?

夏衿望着她娘,苦笑不得。

阿砚听得舒氏这话,大吃一惊,望向夏衿道:“夏姑娘……”

“叫永安郡主!夏姑娘岂是你能叫的?”舒氏没好气道。

阿砚只得改了称呼:“永安郡主,提亲的事是我家老夫人背着候爷做的,根本就没有知会候爷。候爷让小的告诉郡主,这件事,他会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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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医嫁》

作者:15端木景晨

简介:医谋天下覓良缘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宣入宫

“行,你回去告诉他,我知道了。”夏衿道。

阿砚愣了一愣,抬起头来朝夏衿望去。

他家候爷喜欢夏姑娘,追着她去了边关,他是知道的。可这一回来,老夫人就给候爷订了亲,连成亲的日子都议好了。这会子跑到邵家来告诉夏姑娘候爷订亲了,邵家的人吃了他的心都有,要是夏姑娘哭闹上吊地闹上一通,可不是他这等老实之人所能应付的。

所以自打进了门,他这颗心就一直提着,生怕让邵家人给迁怒了。以永安郡主如今的圣隆,打杀他一个小奴才,实在算不得什么,估计自家候爷连责备的话都不敢说,谁叫他们武安候府做事不地道呢?

却不想,夏姑娘……哦不,是永安郡主,竟然如此平静!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这时候是该告退,还是再说点什么。

而坐在旁边的舒氏此时只觉得心肝儿疼。自家这极厉害的女儿,怎么表现得跟小绵羊似的,脸上竟然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就仿佛刚才听到的是什么轻松有趣的话题似的,莫不是去了一趟边关,累傻了吧?

见阿砚愣那里,不知告退,夏衿想了想,又问道:“你们老夫人回来了,府上人员可有什么变动?还是苏秦当管家么?”

她可是知道,这苏秦当初是没附和武安候老夫人杀子之事,被贬去守坟,后来苏慕闲回京后,才重新把他找回来,做了候府总管。现在武安候老夫人回来了,又恰逢苏慕闲不在家,那老妖婆还不知会把苏秦怎么样。要是被打杀没了,那就太可惜了。他可算是苏慕闲手下的第一得力下人,说是亲人都不为过。

“苏管家犯了错,又被老夫人罚去给老候爷守坟了。”阿砚道。

夏衿点了点头。还好苏秦没被打死,苏慕闲回来之后,还可以重新启用他。

“行了,没事了,你回去吧。”她道。

阿砚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出了院门估计舒氏和夏衿都看不见了,他才抹了抹额上的汗。

舒氏都不知说女儿什么好了,对宝贝女儿露出恼怒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这么放过他?他追着你去边关,闹得沸沸扬扬地坏你名声,转过身就跟别人订了亲,你怎么一点都不气恼?”

夏衿看到自家向来温柔似水的娘亲,此时却气极败坏,又是心暖又是好笑,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纯洁无辜地朝她眨了眨眼:“娘,难道你想看到我为他掉眼泪?”

舒氏一愣,脸上的气恼的表情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痛惜的表情。她走到近前,将夏衿一把抱进怀里,拍拍她的背道:“孩子,你要是心里难过,千万别忍着,想哭就是娘的怀里哭一场吧,没人会笑话你。”

夏衿眨巴眨巴眼,半晌无语。

“咳……”她轻咳一声,将身体从舒氏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无奈地道,“娘,我真没事。苏慕闲跟他娘的纠葛,想来你也听说过。武安候老夫人不过是希望自家大儿子不好过,才使出了这招。苏慕闲又没负我,我伤心什么?”

“可是,就算不是苏候爷点的头,他娘亲给他订了亲,而且还是跟燕王府,难道还能退亲不成?你千万别告诉娘你想去武安候府做妾。”

夏衿又一次哭笑不得。

她娘的脑洞能不能不要开这么大?给人做妾?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不是她的技能点好么?

“去给人做小妾?娘您真是想太多了。”她递给舒氏一个放心的表情,“这件事他叫我放心,会处理好的,那我就等着呀。他要处理不好,就娶嘉宁郡主去,我再找个青年才俊嫁了就是。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难道还非得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不成?”

这话叫舒氏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夏衿一下:“你这孩子,什么浑话都敢说!”不过经此一说,她倒放下心来。

她的女儿,心胸豁达,没有什么看不开的,这真叫人高兴。

“好了,我叫人炖了补品,赶紧喝吧。”她爱怜地顺了顺夏衿乌黑油亮的头发,叫人把她精心炖制的补品端了上来。

可这爱心炖品还没端上来,外面就有婆子跑了进来,还没进门就一路叫道:“姑娘,姑娘,宫里来人,说是太后宣您进宫。”

夏衿和舒氏都愣住了。

她得了封赏,确实是要进宫谢恩的。但今天皇帝犒赏三军,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家,特殊时期呆在边关那十几万糙汉子的军营里倒也罢了,现在回了京,太后和皇帝为她名声作想,便准备明日再让她进宫,在太后的宁寿宫设宴招待她,以犒劳她在边关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这些情况,刚才来宣旨的内侍都让邵恒定转告给她听了。可这会子那内侍才刚回到宫里吧,怎么就又宣她入宫了呢?

但宫里相召,是没办法拒绝的。不管怎么事,她都得去。

舒氏赶紧起身催道:“快拿刚才赐下的郡主服饰来,给姑娘换上。”又叫茯苓进来,“去叫菖蒲回来,陪姑娘进宫。”

荷香和菊香虽是邵老夫人赏下来的,但两人刚来,脾性什么的都不清楚。这时候要进宫去,为防意外,还是叫菖蒲跟着稳妥一些。

要是换作平时,性子柔弱的舒氏考虑到老夫人的面子和荷香、菊香的心情,还会顾及她们一下。但现在这么大的事,她可不敢有一丝的大意,自然要选性子稳妥而且能力不错的菖蒲。

茯苓答应一声,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荷香和菊香也不敢有一丝不满,手脚麻利地跟着夏衿回了她的屋子,将御赐的郡主服饰给夏衿穿戴上。菖蒲回来,也赶紧换了一套新衣服,跟着夏衿一起上了宫里的马车,往皇宫大内去。

直到这时,菖蒲才有空问夏衿:“姑娘,咱们进宫去干什么?”

夏衿便把刚才得到的所有消息都跟菖蒲说了一遍,道:“我估摸着,是候爷把亲事捅到太后面前了,太后找我问情况。”

菖蒲没想到离开夏衿身边才两个时辰没到,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由得担忧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夏衿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作声。

一向很拿得定主意的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要求娶她,是苏慕闲在去边关前就跟太后报备过的。燕王是谋逆嫌疑人,她和苏慕闲在魔鬼城附近捉了两个人,即便指证不了燕王,扯出了嘉宁郡主,嘉宁郡主也别想好,更别想顺利地嫁给苏慕闲。所以苏慕闲要是闹到太后面前,太后又叫人来找她,定然会让她马上表态。如果她愿意嫁给苏慕闲,太后就会马上给他们赐婚。

可她真要在没弄清楚苏慕闲和武安候老夫人之间的关系时,就答应这门亲事吗?如果不答应,过后她也不可能再嫁给苏慕闲了吧?要是过得不如意能离婚,她倒也可以赌一把。可古代豪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和离的。即便她不要脸面,夏正谦、舒氏和夏祁都还生活在京城里呢,她又岂能不顾及着他们的感受?

怎么办啊怎么办?

她望着从窗帘处闪过的一处又一处街景,心绪烦乱。

菖蒲看到自家姑娘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迷茫,更加担忧不已。她恨不得跳下马车找邵老夫人和宣平候老夫人,让她们帮着出了主意,但看着马车外面整齐肃然的公主仪仗,骑着马走在仪仗前带路的宫中内侍,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又打消了下去。

以往夏衿主仆都觉得邵府离皇宫距离挺远,这时才发现两者之间是如此近,她俩沉默着一晃神的功夫,马车就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看到夏衿站了起来,菖蒲只得压低声音,把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不成熟的办法说出来,“如果太后要您给个准话,您就当场装病,晕过去。奴婢到时候就说您来了小日子,又旅途劳顿才晕过去的。”

夏衿不由笑了起来,压抑的心情一扫而空,伸出手指一点菖蒲的额头:“这是什么馊主意?你知不知道有个罪名叫欺君?”

“姑娘别笑,我知道还有个词叫权宜。”菖蒲不由急道。

夏衿白她一眼:“你倒还挺有文化。”说着叹了一口气,“菖蒲,这样虽能将事情拖上一拖,但人的感情,是最脆弱的。太后问我,我要是稍有犹豫,我跟苏候爷之间的感情就会有裂缝。除非我不嫁,只要我还想嫁他,我就不能让他对我哪怕有一丝的失望。人啊,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权衡利弊得失的,尤其涉及到感情。”

“候爷他应该能理解您的,毕竟这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么。”菖蒲嘟嚷道。

夏衿瞥她一眼:“如果今天把他换作我,把我换作他,彼此的处境对调一下,你还这么想吗?”

菖蒲眨巴眨巴眼,思忖着没有说话。

如果是自家姑娘遇上过不去的坎,需要候爷马上表态到底要不要娶她,可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疑心,就装疯卖傻不肯给个准话,自家姑娘一定会非常寒心,再不愿意嫁给他了吧?

如此一想,她就知道夏衿是打定了主意,只得叹了一口气,跟着夏衿下了马车。

她家姑娘,姻缘之路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郡主请跟奴才这边来。”那内侍已在马车前等着了,见夏衿从马车上下来,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殷勤地在前面引路。

大周国的皇宫,夏衿曾过来一次。但那次来去都是在黑灯瞎火的半夜。这一次来,她又满腹心思,根本没兴趣打量皇宫那华丽而巍峨的大门,直接跟着内侍进了皇宫侧门。

门厅里,已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在那里等着了。这妇人夏衿认识,正是那次把她从临江接到京城来的王嬷嬷。

看到夏衿,王嬷嬷从门厅里出来,过来行了一礼,笑道:“郡主,可还记得老奴?”

“王嬷嬷,好久不见。”

见到夏衿还记得自己的姓,王嬷嬷很是高兴:“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郡主还能记得老奴。”又作了个手势,“郡主这边请。”

来接自己的既然是熟人,这事就好办了。夏衿跟王嬷嬷聊了几句,便委婉地向她打听太后宣她进宫的来意。

王嬷嬷也是有意结交这位新晋的郡主。她虽然在太后面前有几分体面,但太后年纪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世。到时候王嬷嬷肯定得被放出宫去。她打小就进了宫,父母去世了,家里的兄嫂又靠不住,到时候拿了她的钱,再把她往外一赶,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物色一个合适的勋贵人家,到那家里去做教养嬷嬷。

而夏衿的为人和能力,她是很看好的,自然刻意结交。所以即便夏衿不问,她也会找个话题牵引着,把话透给夏衿听。

“武安候老夫人回来了,这事想来郡主已知道了吧?她没征得武安候的意见,就向燕王府的嘉宁郡主求亲。候爷不乐意,正在太后面前央求她老人家给你和他赐婚呢。太后娘娘宣你来,就是为这事。”

菖蒲听得这话,不由得佩服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一切都如夏衿所料。

“多谢王嬷嬷提点。”夏衿亲热地拉了她的手,不经意间,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塞进了王嬷嬷的手里。

“喛,郡主这是做什么?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老奴跟郡主一路同行几日,可见是有缘份的。老奴又没帮郡主做什么,哪里敢受郡主的厚赏?”王嬷嬷比那去邵家传讯的小内侍地位要高,为了方便跟夏衿说话,她早已把小内侍给打发走了,此时说话便没什么顾忌。

“正是因为咱们有缘,您才不用客气。”夏衿笑道,“这些东西不算什么,怎及得王嬷嬷对我的照顾?”

“那老奴就多谢郡主厚赐了。往后有什么用得着老奴的,郡主尽管开口。老奴虽没什么能耐,但在太后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说几句好话还是够得着的。”王嬷嬷眉开眼笑。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可愿做皇后?

菖蒲看着自家姑娘用轻松愉快的话语,很快就让王嬷嬷对她更加亲热,然后还用一个玉佩让对方做出了这样的承诺,她不由得大为惊奇——她家姑娘一向高冷好么?面对看不上的陌生人,她连话都懒得说。即便是当初在临江地位极高的罗骞、罗夫人,以及宣平候老夫人、岑子曼,她的神情都是淡淡的,根本就懒得主动去跟人套近乎,只保持着适当的礼貌。要不是宣平候老夫人感激她治好自家女儿的病,岑子曼又莫名地喜欢上了夏衿的性子,夏衿绝不会跟岑家人走得这么近。

却不想,姑娘真要奉承起人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小嘴甜得跟。虽然此时脸上的笑意也仍是淡淡的,却无端的就让人对她生起亲昵与好感。

这让菖蒲惊讶之余,对自家姑娘的景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起来。

大周的皇宫很大,从大门进去,足要走一顿饭的功夫,才能走到太后的宁寿宫。所以王嬷嬷早已算准了时间和步骤,正好在她和夏衿说完一段话,各自表明心迹后,一辆华丽的车辇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郡主请。”王嬷嬷请夏衿上了车辇,自己则和菖蒲一人坐了一边车辕,吩咐驾车的小内侍往宁寿宫驶去。

车辇并不像外面的马车那样把四周围得严严实实,而仅仅在上面像伞一般撑了个大大的华盖,坐在车上视线极开阔。夏衿上次进宫因为是夜里,根本没看到大周皇宫的景致,这会子心里将主意拿定,便有了闲情欣赏起宫里的景色来。

“停。”走在前面开路的内侍忽然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赶车的小内侍连忙把马车停了下来。

正欣赏路旁一株紫色玉兰的夏衿连忙将视线转移到了前面,便看到一辆车辇正缓缓地从路的一端驶了过来。那马车的装饰和华盖。比她所乘的这一辆更华贵,车上坐着一个华服美人,应该是宫中皇帝的哪一个妃子。

夏衿暗叫晦气,就听王嬷嬷低声道:“郡主,是贵妃娘娘。她性子有些傲,您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些。”

这就是收伏了一个宫里眼线的好处了。在这古代,皇权大过天。即便是宫里一个以色事人的女人。屁本事都没有。只要占了个皇帝小老婆的名份,就平白比其他人有权势。真要跟这种人发生冲突,不管你夏衿对大周国做出了多大的贡献。都得承受皇家的惩戒与怒意。

当然,当今皇上是明君,或许不会为了自家小老婆就做让朝中大臣寒心的事。但明面上不计较,暗地里的软刀子是少不了的。毕竟皇家尊严不容冒犯。凡是不把皇家权势放在眼里的。都是挑战皇帝的权威,绝对是作死的节奏。

夏衿利索地下了车。领着菖蒲站到了车辇前面,等着贵妃的车辇过去。

却不想,看到夏衿这张陌生的脸,贵妃一伸手。让车夫将车辇停了下来。

她扶着宫女的手,姿势优雅地下了马车,走到夏衿面前。面上带笑道:“这就是皇上新封的永安郡主吧?”

“永安给贵妃娘娘请安。”夏衿蹲身福了一福。

她第一次对皇帝封她个郡主的身份,生出满意之心。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个民女,见到贵妃娘娘,不管她骨子里有多高傲,心里又有多腻烦这种宫中生物,都得跪下去给人磕头。

现在她是郡主,只需要给贵妃行个蹲身礼就行了,这让她对郡主身份大为满意。

贵妃是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她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宠爱,不光是五官漂亮,身上更是有一股飘飘欲仙的出尘气质。连夏衿这个女人看了都有一种痴迷的感觉,更不要说男人了。

唉,难怪天下男人都想做皇帝,原来是有这样的福利。

贵妃款款走到夏衿面前,伸出洁白的手虚扶了她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她一眼,又开口道:“不错,果真是个奇女子。”顿了一下,她又道,“本宫听说,李玄明在边关得罪了郡主。这事是他的错,本宫本不应该袒护他的。但他对本宫有恩,当年要不是他,本宫可能就没命了。为了报恩,今天他来求本宫,本宫就答应他为他求情,算是还了他的这份恩情。如果在这一点上让郡主不痛快,本宫在这里给郡主陪个不是,还请郡主见谅则个。”说着,她就要给夏衿行礼。

夏衿连忙侧开身子避开她这一礼,道:“贵妃娘娘快莫这样。既然李院使对娘娘有恩,永安自然不会揪着不放。这件事,就算是了了,我不会再追究。”

贵妃用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她,似乎要确认她的话是不是真心。

然后,她如荷花盛开一般,缓缓展开她那明媚的脸,灿然一笑,对夏衿道:“好,这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说着,朝后面招了一下手。车夫连忙将她的车辇驾了过来。她扶着宫女的手上了车,车辇便慢慢朝前驶去。

夏衿目送她的车辇远去,这才重新上了马车,深思的眸子里,含晦难懂。

菖蒲见状,没敢问她话,只侧头看了看跟自己坐在一排的王嬷嬷,却见刚才还十分活跃热情的王嬷嬷,此时皱着眉没说话,似乎在想些什么,她只得转过头来,默然不语。

就在这凝重而怪异的气氛中,车辇在一座宫殿前停了下来。夏衿刚要起身,就见王嬷嬷伸过手来,要扶她下车。夏衿瞥她一眼,顺势扶了她的手,缓步而下。菖蒲只得空着手走在她们后面,跟着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为了彰显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每个宫殿都要修建上一两层台基,称之须弥座。宁寿宫既是太后所住的宫殿,自然也不例外。王嬷嬷扶着夏衿,待上了几级台阶。离引路和赶车的内侍远了,便在夏衿耳边轻声道:“贵妃平常的性子,可不是这样,对人不会如此坦诚客气。如今一改行事风格,恐怕一会儿大殿上,怕是有大事件发生。郡主需小心应对。”

这也是夏衿心里产生的疑虑。

她点点头。不过想了想,她又摇头道:“我想不出有什么大事需要贵妃娘娘向我低头。”

王嬷嬷左右看了看。确定此时没人。将嘴凑到夏衿耳边,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道:“郡主,咱们大周没有皇后。”

夏衿赫然抬起眼来。望向王嬷嬷。

王嬷嬷冲她点了点头,表示事情正如她说的那样,不会有错。

夏衿的眼睛微眯起来,随即笑着摇了摇头:“嬷嬷。这不可能。你忘了,皇上才封了我为郡主。既然是皇家郡主。又岂有嫁给皇上之理?”

王嬷嬷就是欣赏夏衿这种冷静而沉稳的性子。想当初她还是一个乡下小郎中的女儿,乍被传召给皇上看病,竟然丝毫不见慌张,还配合他们日夜兼程。这真不是一般小女孩儿能做到的。现如今,忽闻自己有可能被太后选定做皇后,夏衿不光没有慌张。反而能很冷静分析其中缘由,这样的女子。不做大周皇后,还真是大周的损失。

她笑了笑,对夏衿道:“郡主您别忘了,朝中既有异性王,自然也有异性公主和郡主。娶异性的公主和郡主做妻,这并不违背伦理。先皇就曾纳过昭华公主为妃。”

夏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虽然宁寿宫有两级台基,但每一级并不高。两人这说话的功夫,就看到宫殿大门所立着的内侍与宫女了。当着这些人的面,两人自然不好再交头结耳,夏衿心里想着王嬷嬷刚才的话,跟着她一起来到了宫殿门口。

王嬷嬷放开了夏衿的胳膊,对一个宫女道:“太后宣召的永安郡主来了。”

那宫女冲王嬷嬷笑了一下,便转身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出来对夏衿道:“太后有请。”

夏衿带着菖蒲,进了宁寿宫殿门。王嬷嬷则留在了外面,并没有跟进去。

进到大殿,夏衿虽然微低着头垂着眼,一副目不斜视低眉顺眼的样子,其实早已用余光将大殿里的情形扫了一遍。

高高坐在上面的自然是太后,在右边侧位上坐着穿着诰命服装的妇人,容貌秀丽,三、四十岁年纪。苏慕闲则立她的旁边。

这妇人在眉眼间跟苏慕闲有四、五分相像,大概就是苏慕闲的母亲,现在的武安候老夫人了。

而她的对面,左边上首处也坐着一个妇人,年纪比苏慕闲的母亲稍大一些,容长脸,相貌普通,但从她身上穿着的亲王妃服饰来看,这应该是燕王妃了。

武安候老夫人下首处,还坐着一个妇人。这妇人虽然夏衿没见过,但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人应该是彭喻璋的母亲。因为母子两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十分相像。

夏衿给太后行了一礼。

“快快起来。”太后对夏衿倒是十分和蔼,连忙叫人把她扶了起来,又把她狠狠地夸了一通,感谢她对大周朝做出的贡献。

自打夏衿进来,武安候老夫人就毫无遮掩地上下打量了夏衿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夏衿前世执行任务,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所以为了活命,她已养成了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本能。即便在这古代重活一次,这种本能仍然刻在骨子里被带了来。

看到武安候老夫人脸上的变化,夏衿的眼睛微眯了眯。这女人,果然心狠。恨屋及乌到这地步,连她这被苏慕闲喜欢的姑娘都被恨上了。

燕王妃大概是觉得夏衿根基浅,没什么值得顾忌的;又或许仗着自己亲王妃的身份,想给夏衿一个下马威。她也不掩饰自己的神情。太后的话声刚落,她就鄙夷地一笑,对太后道:“娘娘这话说的可就过了。这位夏家姑娘是大周的子民,就算有几分本事,为国效劳也是她的本份。而且皇上不是给了她家恩典,让她祖父一家从北边回来了吗?她为朝庭做些事情也是应该,哪还担得起娘娘这样夸赞?”

太后的脸马上就沉了下来。

她前头夸着夏衿,后头这燕王妃就来拆她的台,看来这燕王一家眼看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没准到头来这江山还是燕王府的,真是越来越不把她们母子放在眼里了。

这燕王一家,真是不能留了。

她淡淡地看了燕王妃一眼,转头对夏衿道:“今儿个叫你来呢,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夏衿低头道:“太后娘娘请问。”

“我问你,你可愿意做大周国的皇后?”

此话一出,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燕王妃和武安候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脸色很不好看;而苏慕闲则脸色一紧,目光紧紧地盯着夏衿,就唯恐夏衿嘴里说出“愿意”两字。

虽然有王嬷嬷的提醒,夏衿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话,还是大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朝太后看去。

太后似乎很满意自己这话的效果,对夏衿和蔼地道:“虽然封你为郡主,但异性郡主是可以嫁进皇家的,这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点头,择过吉时后,皇后的凤冠就会戴到你的头上。”

夏衿慢慢地垂下了眼睑,膝盖一松缓缓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对太后道:“永安福薄,不敢受太后如此大的恩典。”

太后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没想到夏衿竟然会拒绝这天下女人都想得到的最高荣耀。

燕王妃眼里则闪过兴灾乐祸的表情,她怕自己笑出来,赶紧用帕子捂住嘴唇。

武安候老夫人脸色阴沉,而站在她身后的苏慕闲,则露出惊喜若狂的表情。

太后紧紧地抿了抿嘴,端过旁边的茶盏,用碗盖浮了浮上面的茶沫,缓缓地饮了两口,这才将不快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放下茶盏,用手帕拭了拭嘴角,这才缓声开口道:“那么,武安候去边关之前,曾跟哀家提起过,回来后想要娶你。可今天还没进家门呢,他母亲就去燕王府提亲了,还把日子给订了下来。哀家当初可是答应了武安候的请求的,只要你不反对,哀家就给你们做主。哀家虽不是天子,却也讲究个金口玉牙,言而有信。当初哀家答应在先,武安候老夫人提亲在后,这件事,只要你同意,自然以哀家这个决定为准。所以哀家现在就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武安候?如果你愿意,哀家就给你们赐婚;要是不愿意,你们便可自择婚事。”

夏衿低着头,垂着眼睑,慢慢将脸上逼出些红晕,害羞地小声道:“永安愿意嫁给武安候爷。”

燕王妃眯缝着眼,眼里露出一抹凶光,冷冷地看着夏衿。

太后面无表情,转头对武安候老夫人道:“孙氏,这事你怎么说?”

武安候老夫人连死都不怕,何怕太后的权势?

她满脸阴沉地站了起来,跪到太后面前,仰头脸梗着脖子道:“这位夏姑娘曾在有十几万个男人的军营一呆就几个月,还整日给那些伤员治病,连男女大妨都不顾,不知廉耻。这样的女人,臣妾不同意将她娶进门。”

“这么说,你是在质疑皇上和哀家的眼光啰?”太后冷冷道,“她连大周国的皇后都做得,却做不得你们武安候府的夫人?”

“呃……”武安候老夫人一时语塞。

“说,是也不是?”太后却不想放过她。

对于这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追杀的蛇蝎妇人,她真是厌恶之极。(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赐婚

“不、不敢,臣妾不敢。”武安候老夫人知道,自己要是敢说“是”,太后很有可能直接叫人把她拉出去,立刻斩了。她还有大事没做呢,岂能就这么丢了性命?

“那永安郡主,有没有资格做你们武安候府夫人?”

话说到这份上,要是再说没资格,武安候老夫人知道自己仍然没有好下场。

这么想着,她只得道:“太后看中的人,万不会有错的。”

“哼。”太后冷冷地盯了她一眼,“算你识相。”

武安候老夫人瞬间变了脸色。

她在京城呆了一辈子,也就一年前才离开的京城。因着品级的关系,逢年过节她也跟着其他公候夫人进宫里给太后请安的。以往,太后对她还算和言悦色。可自打她派人追杀苏慕闲的事暴露出来,太后对她就不假颜色。三番五次叫她进宫来敲打她,而且要不是太后坚持,武安候的爵位就是她小儿子的,绝不会落到苏慕闲的头上,她的小儿子也不会被贬到琼州,更不会年纪轻轻就死在外乡。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老太婆做的好事!

她眼里闪过一抹怨恨。

太后一辈子经历过太多的事,看人那是一看一个准。此时武安候老夫人虽然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体态上流露出来怨毒之色,还是让太后捕捉到了。

她顿时大怒,一拍桌子道:“怎么的,你还敢在心里怨恨哀家不成?”

“臣妾不敢。”武安候老夫人连忙把怨毒之色收了起来,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向太后,好让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太后圣明,臣妾对太后怎么会有埋怨之心?”

“没有就好。”太后冷哼一声,转头对苏慕闲道,“如今永安既愿意嫁给你,哀家便为你们指婚。武安候苏慕闲,永安郡主夏衿,听宣吧。”

苏慕闲大喜。看了夏衿一眼。便率先跪到了太后面前,嘴里高呼道:“谢太后娘娘。”

夏衿也跟着跪了下去,小声地说了一声:“谢太后娘娘。”

燕王妃见状。赶紧站了起来,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事情可不能这么办。武安候可是跟我家嘉宁定了亲的,连成亲的日子订了。就算当初武安候求您给他赐婚,但终究还没正式赐婚不是?但我们两家的婚事却是定了。永安是郡主。我们嘉宁也是郡主,而且嘉宁这孩子还是您亲孙女,太后您老人家可不能帮着外人让嘉宁受委曲呀。她要是被退了亲,哪儿找得着好亲事?”

前面她没有说话。那是因为太后只问武安候老夫人。可现在她不能不说话了。否则自家闺女喜欢的男人就要娶别人了。

最重要的是,前面她们燕王府派去截杀夏衿的人似乎被捉住了。这件事就算是推到安以珊身上,她这女儿也要被毁了。但如果给她与苏慕闲订下亲事。那就可以用这一次苏慕闲立下的功劳去给安以珊抵过。而且有苏慕闲帮着在御前说话,他们燕王府这一次的过失就会被轻轻抹去。往后有苏慕闲帮衬。还能有诸多好处。

所以这个女婿,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让给夏衿的。

燕王妃肚子里的这点小算盘,太后岂能不清楚?否则她也不能拿个皇后位置在前面做铺垫,以达到让夏衿和苏慕闲成亲的目的了。

当然,如果夏衿答应做皇后,她和皇帝也不吃亏。夏衿如此能干,邵家人又人丁兴旺,一个个都是将才,这必然能给皇帝很大的助力。

“嘉宁还想要好亲事?”太后的声音骤然变冷,看向燕王妃的目光里全是寒芒,“今天皇上犒赏三军,还没来得及审你们燕王府的罪过呢,你们还是想想如何保全性命再说吧。”

“太后……”燕王妃刚才的雍容华贵全都不见了,脸上全是震惊与惶恐。

太后一挥手:“拉下去。”

角落里站着的两位健壮的嬷嬷立刻上前,将燕王妃拉了下去。

武安候老夫人大惊。

太后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此时是不是特别后悔,今天没押着闲哥儿跟嘉宁成亲?”

武安候老夫人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太后,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一息之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太后这是讽刺她害亲生儿子没能害成功。

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她一惊之外,目光落到了苏慕闲脸上,想看看苏慕闲听得这话是什么表情。

令她失望的是,她这个在寺庙里长大,出来后极为单纯的儿子,此时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就仿佛没听到太后的话似的。

她又将目光移到夏衿脸上,却在夏衿脸上看到的竟然跟她儿子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觉得背上湿涔涔的直冒冷汗。

那边太后又道:“你要是想回来好好过日子,我就不说什么了。可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想对这对小夫妻不利,我定然饶不了你。”

武安候定了定神,慢慢应了一声:“是。”

太后这才朝旁边的内侍抬了抬手。

那内侍是惯常帮太后拟旨的,刚才太后临时起意,他也不慌张,早在太后跟燕王妃说话的当口,就将懿旨写下来。

此时他拿着懿旨,走到夏衿和苏慕闲面前,高声宣道:“兹闻永安郡主夏衿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武安候苏慕闲丰神俊逸,敏而品端,才华横溢,两人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下懿旨为其赐婚,望择良辰完婚。钦此。”

本来夏衿是郡主,苏慕闲就应该是郡马。他的爵位再高,也是臣子,比起皇家的郡主来,自然要差一截。所以这懿旨是应该发给苏慕闲,让他做好准备。“嫁”入郡主府才对。可夏衿和苏慕闲的情况都比较特殊。夏衿这个郡主,只是因为功劳比较大,她又不做官,皇帝也不想因她的功劳而破格对邵家人恩赏太过,这才给了个封号。这种虚衔皇家要多少有多少,惠而不费,送一个给夏衿倒也不损失什么。但比起正儿八经的皇家郡主。夏衿终究是少了点底蕴。而苏慕闲这里。一来祖父母和父亲跟太后和皇上算是老交情,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太后还见过的。这两年呆在御前。又十分讨太后喜欢,能力也出众,因着这些,太后也不愿意让苏慕闲太过受委曲。得去夏衿的郡主府做上门女婿。因此先前就没给夏衿赐郡主府,现在拟旨赐婚。也没给两人分出从属主次,而将两人并列放在一起,以全了苏慕闲男人的面子。

对于这一点,夏衿也很是满意的。

在她跟苏慕闲的相处中。相比而言,她算是比较强势。夫妻两人的相处模式,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外面则不妨给男人一点面子,让他们脸面上好看些。她知道那些京城贵妇嘴巴毒。为人虚伪。她可不喜欢苏慕闲被人贬低,说他是个吃软饭的。

两人在武安候老夫人难看的脸色下,双双谢恩。

“行了,今儿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太后挥了挥手,脸上露出疲惫的表情。

几人行了一礼,退出了大殿。

武安候老夫人虽厌恶苏慕闲和夏衿,但此处是皇宫,到处有眼线。再说夏衿是新封的郡主,她为难夏衿就是打皇上和太后的脸,所以不敢造次,出了大殿就昂首挺胸地快步下了台阶,直接朝宫门方向走去。

苏慕闲看了夏衿一眼,交待了一句:“到时我去找你。”便也跟在武安候老夫人后面快步离开了。

菖蒲看他追着亲娘而去,竟然不理自家姑娘,不由得对苏慕闲的印象大坏,低声唤了一句:“姑娘……”

夏衿没有说话,不过特意放慢了脚步,让武安候府这对母子先走。直到武安候老夫人上了车辇,苏慕闲则在车后面一起离开了,她才下到台基。

王嬷嬷此时还在那里等着她。

见了夏衿下来,她扶着夏衿上了马车,顺势用目光向夏衿询问,夏衿笑了笑,摇摇头道:“太后给我和武安候赐了婚。”

王嬷嬷讶然。

竟然不是她猜测的那样?那贵妃怎么会一反常态,对夏衿示起好来?

不过车前车侧都是宫中内侍,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对夏衿行了一礼,道:“永安郡主您慢走。”

车辇便缓缓朝前驶去,将王嬷嬷的身影抛在了后面——内侍们将夏衿送到宫门口就返回,没有太后的吩咐,循例,王嬷嬷不用再送她出去。

直到坐上自家马车,车外是邵家较可靠的下人,夏衿见菖蒲还一脸闷闷的,不由笑道:“那是他亲娘,两人关系再怎么不好,在外人面前也不能显露出来,以免被人诟病。不孝之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菖蒲道:“奴婢不是说这个。只觉得候爷对他娘并不是没有感情。眼见得候老夫人不喜欢您,怕您以后受委曲。”

夏衿笑了笑:“我是那能让自己受委曲的人吗?”

菖蒲想了想,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是关心则乱,倒忘了自家姑娘的厉害。

“姑娘,是走正门,还是走南门?”

这正门,便是邵家正大门,离正院比较近;而南门则是当初夏正谦怕女儿出进不方便,不想搬回来住,邵老太爷为了让儿子孙女放心,特别给三房在府里南面开的一个大门。平时舒氏、夏衿出入,都是走这个南门,并不需要去正院请示老夫人或管家的郭氏。

夏衿想都不想,立刻道:“正门。

不一会儿,马车在正门前停下,早已有婆子、丫鬟在那里张望了,见夏衿下了马车,有的迎了上来,有的则飞奔着回去禀报自已主子。

郭氏身边的一个姓肖的嬷嬷上前扶了夏衿下马车,一边笑道:“郡主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可念叨多时了,担心您在宫里有什么事呢。”

夏衿笑笑,只道:“有劳嬷嬷。”对宫里的事,并不提一字。

肖嬷嬷笑成一朵花:“郡主快莫这样说,老奴万不敢当‘有劳’二字。”

夏衿没有再说话,迈进门槛,进了院门,直接朝正院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下人莫不驻足行礼,口称“郡主”。

夏衿到了正院进了厅堂,便见老夫人、伯母、嫂子们都坐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也没少。也不知她们是一直都没有离去,还是刚刚才聚拢的。

“郡主回来了?”除了长辈,其他平辈的嫂嫂、姐姐俱都站了起来。

邵老夫人可没空理这虚礼,盯着夏衿问道:“太后宣你去,是为何事?”

夏衿没有回答,而是扫了四周一眼,对邵老夫人道:“祖父和伯父他们呢?”

“你前脚刚走,后腿他们就被皇上召进宫了。”

夏衿点点头,又道:“还请祖母把哥哥们聚拢到偏厅里,出去没在家的就派人去叫回来。家里下人也约束着不要让他们出去。”

邵老夫人脸色变了数变,正要说话,夏衿便抢先道:“祖母先别问为什么,照办就是。”

邵家上下都知道夏衿的能力极强。这孩子不光医术高明,而且为人极为聪明。邵老太爷私下里吩咐老妻不可轻慢夏衿,更不可将她当普通的孙女儿看待。

所以听到夏衿这话,邵老夫人对郭氏道:“照衿姐儿说的办。”

郭氏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安排。

邵老夫人站起身来,对夏衿道:“你跟我来。”说着进了里屋,并打发跟进去侍候的下人出来,屋里只留了她和夏衿两人。

这时她才神情凝重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王妃被太后关起来了。”夏衿道。

邵老夫人脸色顿时大变,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身体虽然不错,但在苦寒之地生活了三十几年,身上总有些隐疾。夏衿怕她激动太过导致生病,连忙上前抚了抚她的背,嘴里安慰道:“太后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是皇上那边做好了准备。祖父、大伯、二伯被召去,也是做个防备,不会有事的。”

邵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宫乱,她在小时候可经历过一次。那实在是……太可怕了。(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又一次

看到邵老夫人半天平静不下来,夏衿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又斟了茶来给她送下。

吃了药,邵老夫人才感觉好些。

“我在宁寿宫里,已定了婚事。”夏衿又把太后想要封她为皇后,被她拒绝,之后又赐婚于苏慕闲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太后要封你为后?”听到这事,邵老夫人的惊讶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刚才听到燕王妃被关。

夏衿点了点头,注意着邵老夫人脸上的表情。

这种大家族的亲人,平时没什么事,都能和睦相处;可一旦遇上大事,便会露出隐藏的东西,或是对权势、金钱的贪欲,或是为那些他(她)更看重的人打算。要是邵老夫人露出一点责怪的意思,责怪她不该推掉皇后的位置,那么她们这一房就该离邵家人远一些了。

邵老夫人震惊之后,就缓缓点了点头,对夏衿道:“你做的对。皇后那位置看着光鲜,实则勾心斗角,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当今皇上虽是明君,不溺于女色,但后宫妃子也有十来个,糟心事实在不少。咱家便是在北寒之地,都能将日子过来平平顺顺,自然不需你去为我们挣什么富贵。你看我们被贬去北边,差点丢了性命,可不是这‘富贵’二字闹的么?安康平顺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闲哥儿那孩子是好的。他肯冒险一路护送你去边关,对你还真是真心实意。哪怕他家有个恶毒狠辣的娘,这孩子也嫁得。”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夏衿的头发:“如果以后成了亲,跟闲哥儿的娘过不到一块去。我就去宫里求太后,求她给你赐一个郡主府,你们小两口搬出来住。大不了这钱从咱们府上出就是了,只需占个名头,太后会允的。”

夏衿朝邵老夫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点头道:“好。”

邵老夫人看了看滴漏,发现她们已进来不少时候了。此时邵老太爷和邵恒定、邵恒国均不在家。能镇定人心、管束家里人的也只有她了。她要是再在屋里呆久一点。外面定然会慌乱,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她撑着扶手站了起来,道:“走罢。咱们出去。”

夏衿扶着她,慢慢地出了里间。厅堂里果然在纷纷议论,大家脸上都露出担忧之色。而邵家第三代中最年长的男丁邵泽宇大概在问情况,正站在郭氏面前跟她说着什么。

见到夏衿扶着邵老夫人出来。大家顿时为之一静,纷纷站了起来。郭氏、杨氏走了过来。问道:“娘,您没事吧?”舒氏见状,也跟着走了过来,满脸关切。

“没事。”邵老夫人笑道。走到上首处坐了下来。

她朝厅堂里扫了一眼,便看到穿浅青色衣裙的菖蒲站在角落处,手里果然捧着一卷黄色的锦帛。她立刻朝菖蒲招了招手。叫道:“菖蒲丫头,赶紧过来。把太后的懿旨拿给我看看。”

“懿旨?”大家疑惑的朝菖蒲看去。

刚才夏衿进来,神色凝重,说了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跟邵老夫人进里屋去了,大家都没注意菖蒲怀里捧着的东西。这会子看到那东西竟然是明黄色的,顿时期待起来。

待菖蒲走过来,将懿旨奉上,邵老夫人便问舒氏:“你可识字?”

舒氏点点头:“识得。”她是老秀才的女儿,不光识字,而且在做姑娘时还能写两首不入流的诗,画两笔简陋的画。后来嫁了夏正谦,在夏老太太手下过得战战兢兢,这才没了这份闲情逸致。

“你是衿姐儿的亲娘,你把这懿旨给大家念一念吧。”邵老夫人道。

舒氏早就把心悬到嗓子眼里了,不知女儿去了一趟宁寿宫,为何回来后神色那么凝重。这会子自然不会推辞,拿过懿旨就先迅速浏览了一遍,待得看清楚上面写的什么,心里一颤,抬起头来朝夏衿望了一眼,见夏衿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她只得也朝女儿回了一个笑容。

杨氏见状,便知是好事,而且是有关夏衿的好事,不由也将心放了下来,打趣舒氏道:“三弟妹,可是有什么好事么?莫非太后娘娘给衿姐儿赐了一门好亲事?”

“是的。”舒氏就算对这门亲事有遗憾有不满,但太后都已赐婚了,不可能再有改变,这时候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能露出一点不好的神色来,否则对女儿这婚事不利。

不用大家再催促,她就将手中的懿旨给大家念了一遍。

听到是指婚给了苏慕闲,大家脸上带着笑,不停地给夏衿说着“恭喜”,眼里却都带着担忧。

邵家人虽说是后面才回京的,跟武安候老夫人不认识。但这位做的事太奇葩,竟然为了让小儿子继承爵位,派人追杀自己的亲生大儿子。所以她一回来,满城的贵妇都在议论这件事,都为武安候担心着。邵家因为苏慕闲主动护送夏衿去边关,对这位未成亲又年轻俊郎的候爷就特别关注,自然将这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想着夏衿要有这么一个婆婆,大家都为她往后的生活担心。

夏衿自然看得出大家心里的担忧。不过这事她自己都心里没谱,自然没办法安慰大家。只低着头做羞涩状,默不作声。

邵泽宇听到是这件事,站在那里倒有些尴尬。待大家的恭喜声落下,他先朝夏衿道了一声喜,便对邵老夫人道:“祖母,您叫我们来可是为了妹妹这件事?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

“没错,就是这件事。”邵老夫人点点头道,“太后赐婚,你妹妹又被封为郡主,我担心成亲的日子也会很快就由太后给定下来。但祁哥儿又年长于衿姐儿,他的亲事早就订了,就等着衿姐儿从边关平安回来才完婚。现在衿姐儿的婚事既定,祁哥儿的婚事就要提到日程上来。依我看。这两桩婚事一前一后,那所需要的东西,就干脆一起采买算了。这些个都得由你们这些做哥哥的去跑脚。你们商议着,各人领一桩,把这件事都给操办起来。”

邵泽宇虽是邵家长孙,今年二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皇帝对邵家人还有些不信任。只恢复了邵老太爷的官职。又给了两个不错的官职给邵恒定和邵恒国,邵家孙辈则是一个职位都没有安排——有两个即便进了衙门,也是做了临时的帐房、文书。算不得正经职位。所以这小半年来,邵泽宇一心打理发放回来的祖产。今天正在外面谈一桩要紧买卖呢,就被人从茶楼里给叫了回来。

此时听说是这么一桩事情,他心里未免有些埋怨。虽然新被认回的三叔三婶很好。堂弟堂妹的为人他也很喜欢。但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不是?夏衿被赐婚虽是一件大喜事,他也为夏衿高兴。但能不能让他把生意谈完再回来张罗呢?

现在既回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心里想着。一会儿把事情跟大家说清楚,便再出去找人把那桩买卖给谈下来。

邵老夫人是看着孙子长大的,哪里不清楚他心里想些什么?但谋逆逼宫这种事。还没发生,没被确定。就一个字也不能说。

她只得叮嘱道:“宇哥儿,你也知道,咱们能回京,是因为你六妹妹用自己的功劳为咱们求情;而你父亲和二叔能得到现在的职位,也是你六妹妹的功劳。如今她为朝庭立下大功,被封为郡主,咱们还不知要沾你六妹妹多少光呢。所以,她和她哥哥的亲事就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你们做哥哥的,可不能对此有丝毫的轻慢,否则,我定不轻饶。你们一会儿商议过后,就一起过来禀告于我。让我看看你们商议的结果。”

“父亲和二叔如今的官职,也是六妹妹的功劳?”在座的嫂嫂们互相悄声相询。

不光是她们,即便邵泽宇都不知道,正是因为那天晚上,宫里密探到邵家来被夏衿察觉到了,引导邵老太爷等人表了忠心,皇上才给邵恒定和邵恒国安排了两个官职。

邵泽宇听了这话,心里一凛,不由为刚才的那点埋怨生出一种愧意来。这一回他诚心诚意地对邵老夫人道:“祖母请放心,我们虽年轻,但都是祖父、祖母亲自教导出来的,定不会做那忘恩负义的事。八弟和六妹的事,我们绝不敢轻慢。”

邵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此事谈妥,厅里的这些女人们便以为要散了。今天接旨,然后又等夏衿从宫里出来,在这厅堂里足足坐了有两个时辰。她们年轻还好,但邵老夫人年纪大了,恐怕要歇息歇息;而且,孩子在这里也呆不住了。

却不想邵老夫人又兴致勃勃地议论起夏祁和夏衿的婚事来。

大家只得打起精神,陪她老家人商议这事。

正说得热闹,忽然一个老婆子从外面跑进来,慌慌张张地禀道:“老夫人,不好了,外面巷子里全是官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邵老夫人跟夏衿对视一眼,便知事态果然如她们所料的那样发展了。

她转头朝那老婆子斥道:“慌慌张张地干什么?把大门给关严实了,叫护院四处把守着。一旦有陌生人闯入,就抓起来禀明于我。如果有人说是朝庭官兵,要咱们开门追查什么,你们定要先禀报于我,得到我的应允,方可开门。”

见自家老夫人如此镇定,那婆子也迅速定下心来,应了一声“是”,匆匆又跑去了。

邵老夫人又对管事嬷嬷道:“去偏厅,把那些小子们都叫过来。”

管事嬷嬷应声去了。不一会儿,邵泽宇等人都到了正厅来,一个个脸色凝重,显然已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了。

“你们全都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邵老夫人沉着脸道。

“祖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邵家孙辈里除了夏祁之外,年轻最小的那一个名叫邵泽继的开口问道。

“别多问,以后你自然会知道。”邵老夫人摆手道。

见祖母脸色不好,邵泽继不敢再问了,坐在哥哥们身边再不敢作声。

邵家这座宅子,是邵家祖上传下来的,地理位置极好,离皇宫并不算远。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离宣平候府和武安候府极近,跟国子监也不远。最重要的是,燕王府就在附近。所以,这里正是乱子所出的中心地带。

即便正院离外面街上距离还挺远,就能听到外面隐隐有喧闹之声。舒氏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娘,也不知祁哥儿现在咋样了。我想派个人去找他。”

夏祁因要上学,现在正在国子监念书。邵老夫人交待下人把没有正事可干的邵家孙辈找回来,所以并没人去通知夏祁。

郭氏和杨氏也有儿子或念书或办事,没有通知回来的。此时见舒氏挑了头,赶紧也附和道:“还有钰哥儿和诚哥儿、业哥儿,也派人去找找吧。”

“不用。”邵老夫人跟夏衿刚才已在里面商量妥当了。那些有正经事做的,就不喊回来了。从太后在宫里一步一步给燕王妃下套就知道了,皇帝布置这一天恐怕已很久了。他不光要把燕王府和彭家等爪牙一网打净,而且很有可能还会派人观察各府各衙门里的动静。将邵泽宇等没正经事的人叫回来还没怎么惹人注意,但那些在衙门有差事或在学堂里上学叫回来,目标就大了,这就表明邵家已知有谋逆之事。既知此事,就应派邵家男儿、护院下人去围剿谋乱者、保护皇上和太后才对,怎么能把人叫回去,关着门只管自保呢?这种遇事就做缩头乌龟,明则保身的臣子,要来何用?

虽说富贵险中求。这时候冒着一定的风险,跑出去搏上一场,或许能让皇帝对邵家另眼相看,得些官职封赏。但邵家女儿连皇后都不做,又何需用性命去挣这些东西?

权衡利弊,邵老夫人和夏衿两人都觉得,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方是正理。

而且,既然皇帝准备了那么久,想来不会让京城乱起来的。那些人或在衙门,或在学堂,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再者不管是邵家那三个孙辈还是夏祁,都有武功在身,不管怎么样,保全性命还是没问题的。(未完待续)R580

第二百九十五章 苏慕闲在行动

见大家还面露担忧之色,她决定透露些信息:“我既然让人叫你们回来而没叫他们,自然能确保他们无事,你们放心好了。”

大家一想是这个理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余,大家不由得把目光投到了夏衿身上。

刚才正是夏衿从宫里回来,直接派人把几个哥哥从外面叫回来,他们才能够这么安然地坐在家里。如果外面确实出了大事,那么,夏衿今天算是又救了大家一次。

外面的喧嚣声并没有持续多长,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夏衿和邵老夫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邵老夫人这才对大家道:“行了,大家都回房去吧。”又唬着脸道,“不许出门。要是让我知道谁偷偷溜出门去,家法伺候,决不轻饶。”

大家应了一声,告辞着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然而令邵家人不安的是,邵老太爷和邵恒定、邵恒国到了下衙的时候并不见回来,一直到掌灯时分都不见踪影。倒是夏祁和三位堂兄陆续回来了。夏祁还好,学堂里并没有被波及,他都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长他四岁的堂兄邵泽青,前段时间自己谋了个衙门里的小吏,正好今天出门办事,看到了街[上的这一场动乱。那燕王府竟然私藏了一些军队,今天一觉得不对,就直接发起攻击,想冲进皇宫去把皇帝杀了。直接坐上皇帝宝座。可皇帝之所以叫太后把燕王妃扣下,就是想激起燕王的叛乱,好一网打尽,以免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什么时候就着了燕王的道。所以早就有防备,燕王府附近都安排了伏兵,皇宫更是保护得跟铁桶一样,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把燕王府一派给捉的捉,杀的杀。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邵泽青有功夫在身。为人也机灵,看到燕王府兵败如山,他立刻上前相助。因表现极佳,还得到了守城将领的夸赞。算是为邵家长了脸面。

“唉。也不知你爷爷和你爹他们咋样了。这时候还不回来。”邵老夫人望着外面快天擦黑的天色,叹了一口气。

“回来了回来了。”出去探听消息的邵泽宇飞快地跑了进来,“爷爷和爹爹、二叔回来了。”

他话声刚落。邵老太爷和邵恒定、邵恒国便进了院门,直接朝厅堂里来。

看到邵恒国手臂上被包扎着,上面还渗出血来,大家都唬了一跳,站起来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爹,您受伤了?”

夏衿吩咐菖蒲道:“快回院子,把我的药箱拿来。”

菖蒲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好在邵恒定只是被刀划了一下,伤口并不深,而且在宫里已叫御医上了药。夏衿给他清洗了伤口,抹上自已配制的金创药,再用消了毒的纱布给包扎了,邵恒定就直叫好,夸赞道:“衿姐儿,都说你是神医,还真是名不虚传。这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刚才御医给我敷上药,伤口仍感觉到辣辣的疼;可你这药一抹上去,就感觉凉丝丝的,说不出的舒服,一点都不疼了。”

邵家是武将出身,男孩子打小就舞枪弄棒,时不时地受点伤。此时听说夏衿的金创药好,大家都围了上来,想看看好药是什么样子。

夏衿不由笑道:“因这是药,我也不好主动送给大家,像是咒大家受伤生病似的。如果伯伯和哥哥们想要,尽管去我那里拿就是了。”

大家欢喜地点头:“好啊好啊,有好药自然要拿的,我们可不信那个。”

而那边,邵老太爷已把事情说了一遍,他们今天一进宫,就被皇帝派了差事。邵老太爷和宣平候商议如何布埋伏围剿,邵恒定和邵恒国则各领了一队兵在指定的地方埋伏。燕王府的动静一起他们就直接拼杀上了,所以邵恒定才受了伤。

“行了,没事就好了。”经历了这么一次宫变,邵家人全都好好的,就算邵恒定受了伤也只是轻伤,并不打紧,邵老夫人松了一大口气。

邵老太爷得知夏衿在宫里的情况和回家后的举措,也大加赞赏,直夸道:“我在宫里还真担心你们,幸好衿姐儿机敏。要是换了个人,恐怕都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可不是么?”邵老夫人看向夏衿的目光,满满都是自豪与疼爱。

也不怪邵老夫人提起谋逆宫变就脸色顿变,接下来的那几日,不光燕王府被连根拔起,跟他有所牵扯的官员都被抄斩,京城里即便称不上流血成河,却也四处是凄惶的哭声。夏衿哪儿都没去,只在家里呆着,研究她的新药方。

这一日,她正在舒氏屋里陪着说话,就听荷香进来禀道:“姑娘,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舒氏看了夏衿一眼,心里猜测着又有什么事了。

邵老夫人是个很让人省心的老人。平素里除了请安,没事她都不用晚辈侍候。

“好的,就去。”夏衿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裙。

舒氏也站了起来:“我陪你一块去吧。”

母女俩一起去了正院。

“来了,坐吧。”邵老夫人见她们进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然后对夏衿道,“刚才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武安候老夫人病了。衿姐儿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夏衿大吃一惊:“病了?”

她医术精湛,一个人有没有病,她看上一眼至少能看出个五、六分来。那日在皇宫见到武安候老夫人,她虽脸色不大好,有些郁结于心,但要说有什么大病。却是没有的。怎么才隔了两三日,就生起病来了?

莫不是借着生病由头,把她叫过去看病,再折腾出点什么来不成?

舒氏是个心善之人,很少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人心。可此时连她都不禁这么想,觉得武安候老夫人开始折腾起她女儿来了。

但太后既然赐了婚,武安候老夫人就是夏衿未来的婆婆。这准婆婆生了病,夏衿自己又是个医术高明的郎中,要是不去看一看,全京城的人都会说闲话。这对夏衿的名声不好。

舒氏当即道:“衿姐儿别怕。娘陪你去。”

夏衿倒不怕武安候老夫人对她做些什么。处理这女人其实很简单,只需要采取对付北凉公主阿依娜的办法,给她下一点药,让她躺在床上养病。再没精神折腾她才好。

可她的一切手段。现在苏慕闲都知道了。她要是这么做。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此一来,就影响两人的感情了。为了一个对夏衿来说无关紧要的女人,影响自己跟丈夫的关系。太不划算了。她真要这么做,倒是正中武安候老夫人的下怀。

所以她打算成亲之后,慢慢看看情况再说。

“好的,娘您陪我去吧。”为安母亲的心,夏衿并没有阻拦舒氏。舒氏能跟着去,也是好事。她毕竟是晚辈,要是被人在语言上欺凌,孝道压在头上,她想反攻都不行。可舒氏在就不同了,至少能维护她,帮着说几句话。

“唉,要不是祖母比她长一辈,就祖母陪着你去了。”邵老夫人觉得即便三儿媳妇跟着去,也很不放心。主要是舒氏的性子太过绵软,要是被人欺负了,根本帮不了夏衿什么。

“祖母放心,她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夏衿笑道。

邵老夫人叫人收拾出一些补药,又将她身边一个言辞比较厉害的妈妈充作舒氏的下人,让夏衿一起带着去了武安候府。

夏衿依着规矩,事先让人去武安候府递了帖子,这才慢慢登车,去了那边。

“伯母,您怎么来了?”苏慕闲接到帖子,就在府门口等着。看到马车里先下来的是舒氏,不由得吃了一惊,忙上去见礼。

舒氏看着眼前这高大俊朗的女婿,心情很是复杂,开口问道:“听说你母亲生病了,可好些了?”

苏慕闲的目光投向了从马车下来的夏衿,转眸对舒氏道:“那日听得外面喧闹,便有些不安,这几日迷迷糊糊的总吃不下睡不着。我请宫中梁院使来看过,说是忧思过度,开了几剂药,也不见好。”

他说的梁院使,便是梁问裕。李玄明虽说有贵妃帮着说情,但岑毅对他可不客气,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参了他一本。皇上看在贵妃面前,为他保留了御医的位置,但院使的职位却被撸了下来,让岑毅夸赞不已的梁问裕坐了这个位置。

“这样。”舒氏点点头,“那我们去看看她吧。”

“伯母这边请。”苏慕闲恭敬地作了个手势,便走在侧前方带路。

他跟夏衿被赐了婚,成了正真的未婚夫妻,反倒要避嫌,不好说话亲近。

因为武安候老夫人还活着,当初苏慕闲一个人在京里时,也只是选了一个院子居住。正院则留了下来,使人每日打扫,以示对母亲的尊重。他这一行为为他在京城里赢得了不少好名声。武安候老夫人回来后,虽被这件事气得半死,却还是住回到了正院里。

舒氏这还是第一次进到武安候府来,看到这宅子比邵家的宅子还是宽敞气派几分,想着要不是武安候老夫人跑回来,她的女儿嫁过来之后,就能在这座宅子里过快活日子,一向善良的她,不由得希望武安候老夫人一病不起起来。

“母亲,邵家的三夫人和夏姑娘来看您来了。”进了正院,苏慕闲先进屋里跟武安候老夫人打了声招呼,这才出来让舒氏和夏衿进去。听这请求的恭敬的声音和做派,还真是一副十足孝子模样。让舒氏心里十分不舒服。

两人进了屋里,便见武安候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腊黄,仿佛一下比前几日夏衿见她时老了几岁。她原是闭着眼的,听到响动,将眼睛睁开来朝舒氏和夏衿看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一语不发。

她身边的一个姓赵的嬷嬷上前招呼道:“邵三夫人和夏姑娘快请坐,我们夫人这病一日重似一日,今儿个都不怎么说得出话来了。”说着转头向夏衿笑道,“听说夏姑娘医术高明,不知能否请姑娘帮我家夫人瞧上一瞧。”

这话说得极客气。从这位赵嬷嬷的表现来看,任谁都看不出武安候老夫人的偏执到了癫狂的地步。

夏衿看到苏慕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苏慕闲眼里有忧虑。

想一想,夏衿就明白了他为何而担忧。

苏慕闲和他母亲的关系,可以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大家在议论武安候老夫人对亲生儿子狠毒的同时,何尝又不眼睁睁看着苏慕闲如何对待母亲?即便苏慕闲有一点做得不到的地方,恐怕大家就会将指责的矛头转向他头上。

而现在夏衿跟他订婚了,众人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夏衿身上。夏衿要是表现得稍有不好,迎来的就是口诛笔伐。

所以,武安候老夫人得了病,苏慕闲第一时间请的是梁问裕来看诊,而不是夏衿,就怕别人说夏衿不好好给未来婆婆看病。

夏衿垂下眼睑,将手指轻轻搭在了武安候老夫人身上。

下一刻,她的身子忽然僵了一僵,差点忍不住诧异地朝苏慕闲看去。

这个脉,太熟悉了。

这不正是阿依娜的那种脉相吗?

阿依娜得病,是她给下了药。那么武安候老夫人……

她收回手来,心里惊涛骇浪。

这个药,她只给过苏慕闲。不用问她就知道,定然是这两天,苏慕闲给他的母亲下了药。

“怎么样?我家老夫人这病能治吗?”赵嬷嬷见夏衿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夏衿抬眸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我不敢保证,先吃两剂药试试看吧。”

“紫曼,备下笔墨纸砚。”赵嬷嬷吩咐道。

虽知这个未来小主母是神医,但武安候老夫人生病伊始,赵嬷嬷也是不敢叫她来看病的,就是担心她会对自家夫人不利。但梁院使的药吃了几天都未见起色,反而更重了些,她只得赌上一把,且信夏衿一回。

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夏衿的药吃不好,她就替自家夫人到太后面前哭上一哭,说夏衿存心不医好婆婆。

想来,这样做自家夫人的心情会好一些吧?毕竟她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报复苏慕闲。夫妻一体,夏衿不好过,就等于苏慕闲不好过。(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

夏衿见苏慕闲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眨了一下眼,示意他放心,然后提笔写下一个药方,递给了赵嬷嬷:“早晚各一次,温着喝。”

“多谢郡主。”赵嬷嬷客气地道。

夏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武安候老夫人,道:“老夫人既然不舒坦,我就不打扰了。等这两剂药吃完,我再来看看她吧。”

这时,武安候老夫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老夫人,老夫人。”赵嬷嬷激动起来,将夏衿挤开,凑到跟前来。

武安候老夫人盯着她看了半天,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眼,任由赵嬷嬷怎么唤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赵嬷嬷用手帕捂着嘴,呜咽了两声,遂站起身来,对夏衿道:“郡主,容老奴僭越。这候府里,除了老夫人外,就只有候爷一个主子。候爷公事繁忙,整日在宫里值班见不着人影。老夫人这样躺着,没个亲人在身边,总不是个事儿。郡主既是郎中,对如何护理病人肯定很有心得。您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照顾老夫人?太后娘娘知道了,定然夸赞郡主孝顺懂事,贤惠心善的。”

舒氏站在旁边,正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武安候老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得怔了一怔,然后朝夏衿看来。

在她想来,武安候老夫人即便是吃人的老虎,可现在已被拔了牙,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再没有攻击力。再想想她丈夫死了,心爱的儿子也死了。剩下一个苏慕闲。又是命中克母的,现在正把她给克死,想想实在可怜的很呢。

所以对于赵嬷嬷这个提议,她倒没觉得太过份。如果夏衿没什么事,每天来这里伺候那么一两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对于这话,夏衿还真不好回答。她自然是不愿意来伺候武安候老夫人的。不说别的。光是她派人追杀苏慕闲。在夏衿眼里,就是个如蛇蝎一般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就是死在她面前,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更不要说来伺候她了。

最重要的是,这赵嬷嬷目光闪烁,明显不安好心。这对主仆为了陷害她和苏慕闲,无所不用其极。到时候她过来伺候。结果武安候老夫人自己服毒死了,定然说是她或苏慕闲害死的。她何必没事来惹一身骚?岂不见苏慕闲都避开了去么?

她抬起头朝舒氏看了一眼。见舒氏也正看向她,眼巴巴的似乎等着她的决断,眼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怜悯,她真是要给这个圣母娘亲跪了。

要是换作邵老夫人在场。定然会把这话给赵嬷嬷顶回去,还要骂她个狗血淋头。偏跟来的是舒氏,完全指望不上。

她正要说话。就见旁边的苏慕闲眸子一冷,开口道:“赵嬷嬷。你也是积年的老人了,怎么一点事儿都不懂?哪有姑娘还未成亲就整日往婆家跑的?到时候还不被别人的唾沫给淹死?郡主的闺誉还要不要?叫她来伺候老夫人,那养你们何用?既然想把事情推给别人,你们只想享福,那你们也不用伺候了,我现在就叫牙婆来,把你们卖了重新换一批。”

说着,未等赵嬷嬷说话,就高声喝道:“姜妈妈。”

外面进来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应声道:“老奴在。”

“叫牙婆来,把这些人都卖了,重新买一批。要是再不好好伺候老夫人,就再换一批,直到换到满意为止。”

“是。”姜妈妈麻溜得很,话声未落,人就已经飞快地窜出门去了。

赵嬷嬷瞠目结舌,指着苏慕闲,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敢趁老夫人病着,卖了我们这些伺候老夫人十几年的老人?”

“你们不尽心,怎么卖不得?”苏慕闲的眼眸闪着寒光,一一扫过屋子里的婆子丫鬟。

有个婆子挺机灵,趋步过来跪倒在苏慕闲面前,哀求道:“候爷,往后候爷怎么吩咐,老奴就怎么做,绝不偷懒,还请候爷留下老奴吧。”

苏慕闲瞥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赵嬷嬷一听这婆子话里有话,立刻悲愤起来,指着那婆子道:“卢婆子,老夫人对你不薄,她这一病倒,你竟然就敢背叛她?等老夫人病好了,对你定不轻饶。”

屋里丫鬟婆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卢婆子这是向候爷投诚了。老夫人对候爷的恨意,她们在身边伺候的,知道得一清二楚。而候爷回来这段时间,只回来过两三次,第二次母子俩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其余时间都在宫里。不用别人说,她们就能看得出来,这对母子是水火不容。现在老夫人病倒了,要是不投诚候爷,恐怕就是被卖的下场。而且,以候爷对老夫人的恨意,她们能被卖到什么好地方去?到时候不知过得有多凄惨。

她们还没想停当这些,卢婆子就冷笑一声道:“这是武安候府,候爷是这府里的主子。老夫人是候爷的母亲。我听候爷的吩咐,怎么就是背叛主子了?难道在你眼里,候爷和老夫人是敌人不成?赵婆子,好好的一对母子到你嘴里就成了仇敌,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赵嬷嬷指着卢婆子,胸口一起一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夏衿则抬起眸子,看了苏慕闲一眼,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看来,这卢婆子是被苏慕闲事先收买了,好在此时进行策反。她刚还担心,怕这一屋子的婆子丫鬟被苏慕闲卖掉,到时候被人参上一本,说母亲一病倒他就把母亲的心腹下人全卖了,定然是企图把他母亲往死里整,以报先前的追杀之仇。

为个已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的女人,这样被人议论不值得。

没想到,苏慕闲一步一步安排得挺周密。

赵嬷嬷的话一出,有些脑子不灵光的顿时也悟然大恍。在心里盘算起利益得失来。

而有两三个权衡利弊后,觉得卢婆子的做法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当下也跪到她身边来,对苏慕闲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

“青曼,褚曼,你们……老夫人对你们不薄,你们竟然敢生外心?”赵嬷嬷指着跪在卢婆子身边的两个丫鬟。尖声叫了起来。

苏慕闲脸色一沉。对外面道:“来人。”

外面应声进来两个小厮,对苏慕闲一拱身道:“候爷。”

苏慕闲指着赵嬷嬷道:“这老婆子目无主子,诽谤本候爷。挑唆爷与老夫人的关系,其心可诛。把她拉下去,杖毙!”

“是。”两个小厮上前就来拉赵嬷嬷。

“你敢!”赵嬷嬷也是个烈性子,瞬间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对苏慕闲道。“我是你母亲的乳母,伺候你母亲三十余年,你这样对待我,你对得起你母亲吗?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要羞辱于我。我就自尽于老夫人床前,让老天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你母亲的。”

她的话声刚落,“呯”地一声。就被苏慕闲一腿踢倒在地上,那金簪子“当啷”一声飞落到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底下。两个小厮机灵。一把上前,将赵嬷嬷的胳膊往后一扭,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要是再骂,就先掌嘴五十,再杖毙。”苏慕闲喝道。

赵嬷嬷本来嘴里还骂个不停,听到这话,忽然哑了声音。

她对武安候老夫人再忠心,也不愿意死之前还要受尽折磨。如果此时有后悔药,或许她就没胆子把刚才的话骂出来了。

看到两脚踢蹬着腿被提出去的赵嬷嬷,屋里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

“呃、呃呃……”一直躺在床上不动弹的武安候老夫人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声音。

那叫紫曼的丫鬟一听这声音,如闻纶音,急急冲上前来,朝武安候老夫人唤了一声:“夫人……”声音就哽咽住了。

夏衿轻瞥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投到了武安候老夫人身上。

可武安候老夫人翻了个身,又陷入晕迷之中。

“夫人、夫人……”紫曼跪在床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夫人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苏慕闲断喝一声,“青曼、褚曼,把她拉出去,交给阿笔、阿纸。”

青曼、褚曼犹豫一下,便挪到紫曼身边,抓住她的胳膊。青曼嘴里还悄声劝道:“紫曼,你听候爷的吧,别犯傻。”

此时,出去请牙婆的姜妈妈回来复命:“候爷,牙婆已在外面等着了。”

大家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就看到两个十分健壮的婆子站在院子里,满脸横肉,长得十分凶悍。这哪里是牙婆?分明是刽子手好么?

大家顿时吓得不轻,脑子这才转过弯来。

她们可是武安候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权贵人家女人的贴身丫鬟和婆子,如果犯了错,从来就不是发卖的,以免把贵妇和贵女们的私事传出去。她们的下场只有两个,要不就被打死,要不就被灌了哑药干最脏最累的活,直到累死为止。

候爷说是将她们卖了,其实是让人把她们秘密处死吧?

紫曼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眼,惊慌地望着苏慕闲,两臂拼命地躲避着青曼和褚曼的手,躲避不过被她俩禁锢住,她就用力将身子朝前点头,像是在磕头,嘴里叫道:“候爷饶命,候爷饶命。紫曼再不敢了,紫曼以后都听候爷的。”

苏慕闲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嘴里喝道:“行了,放开她吧。”

青曼和褚曼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她们也不想亲手将紫曼拉出去,交给苏慕闲的心腹小厮处置。

苏慕闲又朝缩在一起三个丫鬟婆子冷冷道:“你们是留下,还是出去?”

武安候老夫人是个性格偏执的人,平素对下人并不是很好。除了刚才的赵嬷嬷,因为奶大了她而有几分感情之外,其余的对她还没到拿命报答的地步。有赵嬷嬷和紫曼两个例子在,剩下的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全都跪到了苏慕闲面前,向他投诚表忠心。

“行了,都起来吧。你们好好伺候老夫人,要是让我发现有一丝怠慢,决不轻饶。”苏慕闲冷着脸道。

“奴婢(老奴)不敢。”这几人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

苏慕闲这才转过脸来,放缓了语调,对舒氏道:“伯母,晚辈对下人管束不力,让您见笑了。”

舒氏早已被苏慕闲貌似无耻的手段弄得目瞪口呆,此时见他脸上带上了笑意,一副谦恭有礼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紧紧地抓住夏衿的胳膊,脸上堆起十分僵硬的笑容,对苏慕闲道:“哪里哪里,不见笑不见笑。”

夏衿就知道母亲对苏慕闲有看法了,而且还是很不好的看法。

她安抚地看了苏慕闲一眼,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我送你们出去。”

夏衿扶着舒氏,苏慕闲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出了门。

当着对苏慕闲有了看法的舒氏的面,夏衿也不好跟他说什么,走到外面,说了两句客气话,就上了马车,离开了武安候府。

“这婚,还能退么?”马车一启动,舒氏就抓住夏衿的胳膊问道。

夏衿无奈地看她一眼:“太后赐婚呢,怎么能退?”

“可这怎么办啊?”舒氏直叹气,“宣平候老夫人一直对苏候爷称赞有加,可他、他……”她本想说阴险毒辣,可顾着女儿的脸面,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换了个说话,“他怎么能这样对他母亲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怕他母亲以前有错,但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了,又生着病,没准就被他克死了,他怎么能这么迫不及待就处置她的心腹?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呐!”

听舒氏这样说苏慕闲,一股无名的火就直往夏衿心头上窜。

好在她知道舒氏是个玻璃心,眼泪攻势又厉害,夏衿担心她语气重了,这位要伤心得哄都哄不住。

她强压着火气,道:“那如果武安候老夫人病好了呢?你是想让她在有帮手的情况下死命地折磨我吗?她回来是什么目的,外面议论那么多,我就不相信你没听到过。就这样你还要让我们对她心慈手软,到底谁是你女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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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四人相聚

太后赐婚,因为夏衿头上还有个兄长未成亲,便没有给她指定成亲日期。但夏祁、夏衿和岑子曼三人翻过年来就十八岁了,在大周朝即便不算晚婚,也不能再拖了。苏慕闲比夏衿年长两岁,更已是二十岁的“大龄青年”,邵家人相当担心武安候老夫人病着病着就死了,苏慕闲要守孝三年,这么一来就把夏衿给耽搁了。所以在选婚期的时候就尽量往近里选。古人还讲究“娶个媳妇好过年”的风俗,成亲最好在年前比较好。夏衿从边关回来时是农历九月,备上两三个月的嫁妆,正好过年前成亲。

所以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嘀嘀咕咕好一阵,然后又递了牌子进宫去,找太后商议成亲的日期。太后整日在宫中闷得无聊,最热心这个事。三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商议了足足两天,终于把苏慕闲、夏衿的婚期给订了下来。当然,夏祁和岑子曼的婚期要考虑在夏衿前面,也顺带一起订了下来。

夏祁、岑子曼订亲已半年,聘礼、嫁妆早已准备妥当,便择在十月二十六日成亲;苏慕闲和夏衿的婚期,则定在了十一月十八日。

这两家的家长忙忙碌碌准备聘礼、嫁妆,岑子曼也被关在家里绣针线——姑娘成亲,是要给婆家的亲人准备一件亲手做的针线的,可邵家人实在太多了好吗?哪怕是每人送一双鞋或袜子,都能把岑子曼给逼疯了。

夏衿见她实在太可怜,便把她约出来透口气,还给她出馊主意:“你祖母不让针线房的人帮你做,干脆在外面的绣口店订做算了。你拿你做的两三件绣品出来做样品,叫她们就照这样子做,每件的价钱给高些,保准让人看不出。你要做的,就是瞒着你身边的丫鬟婆子,别让她们去告状。”

“这样真可以?”岑子曼睁大了眼睛。

夏衿笑:“我们家人都很通情达理的,就算知道那不是你做的,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再说了,谁会缺那一双鞋袜?”

岑子曼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拍手笑道:“那太好了。”

嫁给熟悉的人家就是这点好,脾性人品大家都知道,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就对你全盘否定。岑家与邵家相交莫逆,而且邵家的伯母、嫂嫂她都相处过,都是很好的人。而夏衿一家四口,就更不用担心了。哪怕她一件绣品都不是自己做的,舒氏也不会责怪她——有个不拿针线的夏衿垫底,未来婆婆怎么会挑剔她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岑子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掀开窗帘的一条缝,朝外边看,“咱们是去酒楼吗?”

夏衿在边关的这几个月,酒楼和点心铺子被董岩打理得不光井井有条,而且生意兴隆,都已在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店了,每月纯利润就上万两银子。

而这几个月,岑子曼也跟着董岩忙来忙去。现在她对做生意的兴趣是越来越高了。

“嗯,看看酒楼的情况,然后再找一间铺子。”夏衿道。

“铺子?找铺子做什么?”岑子曼一怔。

“我想开一间成药铺。”

“成药铺?跟一般的药铺有区别吗?”

“自然。成药铺,就是现成的药,不用煎制就能直接入口的药。比如丸药、膏药,用小瓷瓶装的止咳露等。”夏衿道。

“可这样不就不能根据病情调整药方了?”岑子曼虽不是郎中,但家里偶尔也有人生病,自然知道用药讲究君臣配伍。有些药多一钱和少一钱,效果就大不一样。

“就是治些普通的病。不明确自己是什么情况的,还得让郎中诊治。不过等药铺开张之后,我可以请一位郎中坐堂,给病人看了病后再买药的。”

“呀,这样就太好了。生了病就不必吃那种苦苦的药了。你不知道,我最怕生病,黑乎乎的药汁真是难喝死了。”

夏衿笑了起来。作为好姐妹,岑子曼这怕苦的习惯她能不知道么?

鲁良在外面听得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由得咧开了嘴。

凭菖蒲的功劳和他老实勤奋的品性,他早就不用干这赶马车的活儿了。但只要夏衿出门,他依然主动要替夏衿赶车。当然,此时的马车前面已是高头骏马,再不是在临江时所用的骡子了。

到了酒楼,夏衿和岑子曼下了马车,正要往酒楼里走,就看到有两三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还窃窃私语:“真的,我看到了,真是兵部那位罗主事。他一向跟武安候爷交好,刚刚两人就在上面喝酒呢。看着吧,一会儿他们就下来了。”

这便是京城一景了。临江那个地方比较保守,女孩儿家是不允许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即便要出门,也定然是被丫鬟婆子围着,用各种东西挡着。可京城风气开放,女子可以自由上街,还可以出处酒楼,偶尔见着俊俏郎君,还要站在那里议论一番,风格实在彪悍太多了。

岑子曼也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了,不由得扯了夏衿一下:“喂,他们说的兵部的罗主事,是罗骞吗?”

夏衿点了点头。

罗骞的前程,早在从边关回来的路上,夏衿就心中有数了。他能文能武,既有举人身份,学业一直很优秀,自身武功高强,而且还上过战场,提出来的谋略也让岑毅打了两回胜仗。所以回来后一经岑毅举荐,皇帝接见了他之后,觉得他学识渊博,为人机敏,便有了着重培养他的想法,赐了个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的官职。这可是正六品的官职,算是恩宠有加。

要知道,原来罗维韬做通判时就是正六品。罗骞这一起步,就已跟他父亲一年前的官职齐平了。以罗骞的能力和皇帝的赏识,在那位置上熬两年资历,再往上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年纪轻轻就立了功,任了正六品的实权官职,人还长得英俊,而且还是世家嫡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没订亲。所以现在罗骞就成了京城里的香饽饽,许多闺秀或家里有未嫁女的人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希望能把他成为自家的乘龙快婿。

“咦,愣着干嘛?进去呀。”夏衿见岑子曼踯蹰着不挪步子,不由得催促道。

岑子曼上前两步,凑近夏衿问道:“你……见到他就不尴尬?”

夏衿一挑眉:“这有什么尴尬的?”说着,举步朝里走去。

可还没进门,屋里就听到伙计高声叫道:“二位公子慢走。”

夏衿便知道有客人出来了,只得停住脚步,拉着岑子曼避到一旁。

而门口那些闺秀则紧紧盯着门口。

果然不负重望,屋子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个高大挺拔、丰神俊逸,俊美得令众闺秀的芳心落了一地。之所以说是芳心落了一地,而不是芳心暗动,那是因为此人是武安候,已被赐婚,名草有主,再不是她们能肖想的了。以前有个嘉宁郡主霸着,令她们不敢肖想;好不容易嘉宁郡主被贬成了庶人,武安候却已提前成了安永郡主的郡马了,连给她们点想入非非的余地都没有,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后面走出了一个同样身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的,一点也不比前面那个差。

于是京城闺秀的豪放这会子表现得一览无余,纷纷涌上前去,跟两位公子打招呼:“罗候爷,罗公子,你们也来吃饭呢?”

“呀,好巧,在这里遇上苏候爷和罗公子。”

虽则在外面等候的闺秀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但你一言我一语,却也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苏慕闲一出来看到夏衿了。他哪里会理会这些以前躲之不及的闺秀?直接走到夏衿面前,展颜一笑:“你来了?”望向夏衿那含情脉脉的眸子,顿时把那些闺秀噎了个半死。

这还是一向对女子避如蛇蝎,冷若冰霜的武安候么?

夏衿也冲他一笑:“我来看看。”说着望向罗骞,“罗大哥也来了?”

罗骞也对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我们刚吃完饭。”

“哎,快走,再慢些罗公子就上马车了。”屋子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一个粉红色身影直直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差点撞到罗骞背上。

罗骞轻轻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那女子的身体,满脸无奈。

“噗嗤。”夏衿不由得笑了起来。京城女子的豪放,不光是罗骞吃不消,便是她这在临江生活了两年的现代人也吃不消呢。

“你们有事且去忙吧,我们上楼去看看。”夏衿道,提起裙子便要进门。

当初在边关,除了打仗那几日,其余时间苏慕闲可谓是天天跟夏衿在一起。可回了京城,两人反而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为免嫌疑,这两次夏衿去武安候府给他母亲治病,都是选在他当值的时候去的;即便他在,当着舒氏和一群丫鬟婆子的面,两人也说不上一句体己话。

今天他正好沐休,约了罗骞出来吃饭。这会子遇见了夏衿,他哪里还愿意离开?当即道:“那便一起上去吧。正好大家都在,顺便把酒楼的红利给结了。”

“行,那一起上去吧。”夏衿道,率先进了门。

知道她就是那位刚刚被封的永安郡主,这些闺秀的注意力已从苏慕闲和罗骞那里移到她身上来了。看到这位郡主气质清冷,长相虽不是特别漂亮,却自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气韵,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倒下去了一半。唯有一个酸酸地道:“不是说婚前不许见面的吗?永安郡主和武安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同伴连忙“嘘”了一声,向周围扫了一眼,拉着她匆匆走了。

这位永安郡主刚刚才为大周朝立了一大功,风头正盛、圣眷正隆,便是她们的父兄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又岂是她们这些闺中女子能惹的?要是永安郡主听见了告到太后面前,她们的长辈怕都得被唤到宫里被训斥,严重地还有可能被降职。

反正即便没有永安郡主,武安候也不会娶她们,何必逞一时之口舌,惹这样的麻烦呢?

见她们走,大家也都散了。

楼上,夏衿跟岑子曼等人进了一个雅间,董岩便得了消息,抱着帐本匆匆进来了,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自开店以来的收支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平时这铺子的帐目,岑子曼是极感兴趣的。但现在,她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个上头,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观察苏慕闲和罗骞的神情上。

夏衿要跟苏慕闲成亲了呀,为什么不跟罗骞避嫌呢?难道苏慕闲真有那么大度,一点都不生气么?罗骞呢?又是怎么一个想法?他想开了吗?还是心心念念想着夏衿吗?

可对面的苏慕闲,悠悠然地喝着茶,神情专注地听着董岩报的数据,时不时还深情款款地瞥一下夏衿,嘴角微微噙着笑。显然是心情极好,完全没有生气吃醋的迹象。

而罗骞呢,眼睛垂着,似乎一心一意喝着茶,眼神根本就不往夏衿那里去。

再一看夏衿,正凝神听董岩说话呢,董岩说到点心铺子遇到的难处时,她还会皱一皱眉,显是将全部身心都投在了生意上。

岑子曼收回目光,歪了歪脑袋,弄不清楚这三人是怎么想的。

待董岩把话说完,夏衿便向大家笑道:“帐目大家都清楚了,所得的红利也明明白白。我看,难得大家到的这么齐,不如把红利给分了吧。”说着,朝董岩一摆手,董岩便将帐房先生刚刚送上来的银票放到每个人面前的桌上。

“这银子,我不能收。”罗骞将银票往前推了一推。他直视着夏衿,道:“临江的点心铺子倒也罢了,虽然当初投入的少,但好歹也算是出了点铺,又使了点力,你给我分红,我便厚颜拿着了。可京城的点心铺子我一没出钱,二没出力,白白地拿分红,算什么呢?这钱,我不能要!”

第二百九十九章 和谐

夏衿还没开口,苏慕闲就将那一张银票又推回到罗骞面前,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拿这张银票,那我跟阿曼也得把收到口袋里的银子给拿出来。上次你们在临江弄的那个臭水塘重建,我跟阿曼也是一没出钱二没出力,这钱我们也不能收。”说着,把他的银票推了出来,又补充了一句,“还差的那些银两回头我叫人送来。”

岑子曼点点头:“正是如此。”也把她的银票推出来。

罗骞脸色一变,连忙摇头道:“苏大哥,岑姑娘,我没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完他“嗨”了一声,将自己那张银票拽到自己面前,“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这银票我收下了。”

苏慕闲拍拍他的肩:“这才对嘛,咱们几个,何必分得那么清。”

看看夏衿,再看看苏慕闲,罗骞叹了一口气。

从知道身体里流了苏慕闲的血的时候起他就决定不争了,当然,也争不过。而在从边关回来的路上,他对苏慕闲的印象一直在改观,对方身上有许多让他欣赏的东西,他们能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是可以当一辈子兄弟的那一种。而现在苏慕闲的表现,更是让他心服口服了。

他自认做为一个男人,如果处在苏慕闲这样的位置上,他是很难做到以平和的心态去对待觊觎自己未婚妻的人。今天换了他,他肯定会对夏衿的做法不高兴——既不想嫁他,那便不接触或少接触。把自己铺子一部分股子分给他,以后会在生意中时不时地见一面,这算什么呢?余情未了?

可苏慕闲就做到了,而且很自然,没有丝毫不高兴,就跟当初毫不犹豫地输血给他一样。苏慕闲的心胸,比自己的更宽阔。

更重要的是,苏慕闲对待母亲和对待夏衿的态度上,跟他也有很大的不同。

他是经历过夏衿给罗宇下药的事的。武安候老夫人忽然病倒,别人或许觉得是巧合,但罗骞却能猜测到其中的几分真相。以他对夏衿的了解,他觉得夏衿是不会做这事的,哪怕是提议或是提供药物,她都不可能。他深知,她虽然下手狠毒,但她的心是善的,而且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有分寸。她决不会给武安候老夫人下药,不管那人再如何不好,她都不会,因为那人是苏慕闲的母亲。

所以这药,只能是苏慕闲自己下的。

这就是苏慕闲与他的区别。

诚然,他们的母亲是不同的。苏慕闲的母亲丝毫没有母子之情,能对亲生儿子下手;而他的母亲即便在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但她是爱他的,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可即便如此,他如果能杀伐果决一些,结局或许就大不一样了吧?以更强硬的手段,直接托媒人上门提亲,甚至成亲,爱他的母亲,也一定会妥协的。他错就错在优柔寡断,两边都想顾及,却两边都顾及不到。

他与夏衿是这样的结局,原来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想到这里,罗骞轻叹一声,看向夏衿和苏慕闲的目光,又与以往不同。

他笑着对夏衿道:“临江,你不打算再回去了么?”

夏衿见他眸子里清明而宁和,一如她初见他的淡然,即便有情,也被他深深地埋怨在眼底深处。她心头一轻,微笑道:“这个可说不定,没准以后在京城呆得烦了,就会以视察买卖为借口,去那里走一走。”

“啊,我要一起去。”岑子曼欢快地叫了起来。

夏衿挑眉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呢,苏慕闲就揶揄了一句:“曼姐儿,你去不去的,可不是你能做主的。”

岑子曼顿时红了脸,抓起桌上那包装精美的糖果就朝苏慕闲扔去:“我就不信你能做得了阿衿的主。”

苏慕闲转头看了夏衿一眼,笑得很是温文尔雅:“我们家,是她做主。”

夏衿白他一眼:“谁跟你是一家?”

她这给的是白眼,可苏慕闲却当成情意绵绵的媚眼来享受。他微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一脸的悠然自得。

夏衿不理他,转头问罗骞道:“你们搬到罗家的宅子去了?”

“是。”罗骞点头,“我如今也是京城定居了,总不能还让我娘住在岑姑娘府上。我们罗家在京城也有宅子的,前段时间我娘又让人收拾过,面积虽不大,住我们母子两人加一些下人却还算宽敞。”

夏衿刚才跟苏慕闲打情骂俏,这会子又问罗骞话,也是想进一步地触及罗骞,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如果没有,她以后就会尽量跟他少见面;如果走出来了,大家倒可以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喝喝茶,吃吃饭。她在古代的朋友不多,罗骞这人又很不错,她是很希望能当朋友一般相处的。

而让她松一口气的是,罗骞此时的眼神很是平和,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怅然若失,更没有嫉妒与怨恨。他脸上挂着的淡淡的笑容,也如这秋日高远的天空,湛蓝明净,一洗无尘。

她不由得也微笑起来。

“岑姑娘……”罗骞忽然喊了岑子曼一声。

岑子曼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他。

因为罗夫人一直住在宣平候府,所以罗骞从边关回来的那两天,也跟着在宣平候府住着。但岑子曼是订了亲的年轻姑娘,再加上罗夫人的缘故,她对罗骞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两个人也就见过一面,而且话都没说过一句。这会子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还是托了夏衿和苏慕闲的福。现在罗骞正儿八经地叫她,不知所为何事。

“那个……兵部左侍郎龚大人家的二姑娘,不知你跟她可有交往?”罗骞问道。

“龚家二姑娘?”岑子曼一愣,怔怔地看了罗骞一眼,不过随即领悟,笑问道,“他家看上你了?”

罗骞刚才问话的时候还神情自若,可现在被大家满含深意地这么一瞅,再被岑子曼这一问,他的脸上露出隐隐的红色来,轻咳一声道:“我、我就随便这么一问。”

说完这句,他大概又觉得自己太过敷衍,不是对好朋友的正确态度,忙又道:“我这几日在衙门里做事,跟龚大人有过几次接触,他言语里流露出这么个意思。我看他为人端正,而且听说家风也严谨,便觉得……咳……你们也知道,郑家那头还没死心,这两日一直缠着我娘,想要将亲事再议起来。我怕我娘心软,所以……”

大家听他提起这事,表情倒都严肃起来。

罗骞提到的郑家,自然就是郑婉如家。彭家是燕王的地下联络者,燕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彭家自然也不例外,全家已被满门抄斩。郑家虽然跟彭家是亲戚,但在政治上的界限划得十分清楚,所以算是逃这一劫——京城权贵人家,总是相互联姻,可谓是盘根错杂,真要论起诛连来,连皇上自己都是九族之内。为安臣心,这一次的清除异已的行动中,皇帝便只惩治有谋逆行为者,不涉足其中者,并不追究。郑家老太爷虽保住了自己吏部尚书的位置,但心里总有些不安,生怕皇上找机会把他给撸下来。毕竟他那个位置,太重要。

所以郑尚书近来一言一行都十分小心,同时也想找一找助力。除了亲戚家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他还想通过联姻向皇上表表忠心。这罗骞刚从边关立功回来,倍受皇帝青眼,最重要的是他原跟自己的侄孙女订过亲。如果能再让他变成自家的孙女婿,看在罗骞的功劳份上,皇上也不好意思立刻动自己这个位置吧?

所以,郑家人这两天便对罗夫人展开了攻势,以当初提携了罗维韬做要挟,又言明如果罗家不喜欢郑婉如,还可以另选一个郑家女嫁给罗骞。

自打看到夏衿不光摇身一变成了邵家女,现在更是借着大功,变成了永安郡主,食邑三千,行公主仪仗,而且还在边关时救了自家儿子一命,再加上自已儿子郁郁寡欢的模样,罗夫人早已把肠子都悔青了,直怪自己糊涂。所以在亲事上,再不敢自作主张,郑家人说的什么话,不光跟儿子坦白,也会去向宣平候老夫人讨主意。

所以岑子曼和夏衿都知道此事。

“她素来不大出门,便是参加宴会也很娴静,不大爱说话,所以我跟她虽见过几次面,便品行脾性并不了解。不过我有个堂姐跟她是手帕交,我可以去帮你打听打听。”岑子曼认真道。

夏衿和苏慕闲被赐了婚,罗骞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既不闹腾,也没有不善的举动与言辞,岑子曼对罗骞的印象也大为改观。她也深知夏衿既能为罗骞推迟议亲一事,罗骞在她心里便是不同的。只有罗骞过得好了,夏衿才不会愧疚。所以这件事,她定然会帮罗骞好好打听。

“多谢岑姑娘。”罗骞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罗公子不必客气。”岑子曼豪迈地一挥手,“你是我表哥和阿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为朋友做点事,不是应当的么?用不着这么客气。”

见两人都坐下,夏衿道:“罗大哥,如果龚家姑娘不好,再考虑别家就是。郑家这门亲事却是万万结不得的,你回去说给令慈大人听,郑家那位婉如姑娘,当初跟彭家那个叫瑜璋的公子是有些首尾的。”

罗骞心里一暖,郑重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跟我娘说的。”他知道夏衿向来不喜欢在背后非议别人。她能说到这一步,甚至涉及到了当朝吏部尚书家的隐.私,只是因为关心他。

说完这事,夏衿有意让大家气氛轻松些,便又将自己想开药铺的事提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于是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药铺的事来。

“这铺面你不用找了。”苏慕闲道,“候府有四个铺面在这条街上。你去看看哪间合适,我去叫苏秦跟他们谈谈,到时候给他们点赔偿就是了。”

夏衿一喜:“苏管家回来了?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苏慕闲点点头:“我一回京就将他接回来了。只是之前还没把府里的事料理好,没让他回府。他身体倒还硬朗,折腾了一番倒也没什么事。”

“那就好。”夏衿很高兴。她想了想,点头道:“铺面的事先谈着,要是人家实在不愿意搬迁也别勉强,毕竟当初是签了合约的。就算那铺子是候府的,这样强取豪夺也不地道。”

“听你的。”苏慕闲答应得好好的,但心里却琢磨着就算多给钱也要把铺子拿下。武安候夫人要开铺子,难道还要租别人家的铺子不成?

闲聊了一会儿,大家这才散去。

因苏慕闲和夏衿是未婚夫妻,两人不好一块走,夏衿和岑子曼便先离开。

两人将苏慕闲所说的四个铺面都看了一遍。武安候府是大周朝的开国元勋,府里还出过一个皇后,只是一直子嗣不丰,人口才慢慢凋落下来。但府里的财产却一直是在的。这四个铺面都位于极好的路段,面积也挺大,后面还带着院子,不管哪一间都挺合夏衿用。

“爹。”两人从一个铺子里转出来,就看到一个人从马车下来,正是夏正谦。

夏正谦听到夏衿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两人,连忙走了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出来逛逛。”夏衿笑道。

岑子曼上前给夏正谦行了一礼。

夏正谦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和蔼地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进医馆里,我有事跟你们说。”

夏正谦的杏霖堂,正开在这条街上。当初夏衿在附近没找到合适的铺面,而后邵家人回来认了亲,又拿到了退回的祖产,就拿了这条街上的铺面给夏正谦开了医馆。如今杏霖堂已成为京城有名的大医馆了。

三人也不走正门,而穿过小巷,从医馆的后门进了院子。

待下人上了茶退了出去,夏正谦才对夏衿道:“今早上我遇见了梁院使,他问我想不想进太医院。”

第三百章 嫁妆

“那爹爹你是怎么想的?”夏衿问道。

照着她的意思,她并不愿意夏正谦去做御医。伴君如伴虎,更何况,做个御医,大多数还得给后宫妃子看病。想想自家老爹要给后宫那些靠姿色侍人的女人们下跪,生命都掌握在她们手里,夏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但这世道,做郎中似乎要做到御医才算是功成名就,就跟读书人非得中个进士一般。夏正谦以前在临江时就说过这个话题,说到某某郎中被皇上看中,任命为御医时那艳羡的表情,夏衿现在都还能清楚的记得。如果夏正谦执着于这个名头,她倒不好拦着。

“我拒绝了。”夏正谦道。

夏衿一愣。她没想到夏正谦会这样做。

“为何?”她问道。

夏正谦叹了一口气:“以前是我没见识,以为做郎中能进太医院,就算是功德圆满。可进了京后才知道,御医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段时间梁院使和贾御医常请我喝酒,听他们无意中说起在宫里遇到的种种遭遇,才知道医术好不一定能治好病,这里面的水浑着呢。而且,我看他们做了御医,看病就怕出错,所以总是开些温温吞吞的药,治不了病也医不死人。这样子做郎中,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我自由自在,信得过我,你就来;信不过或吃了两剂没见好,便去找别的郎中。开方抓药全凭病情,不必考虑那么多。”

夏衿大为父亲能想通这事而高兴,拍掌笑道:“爹,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夏正谦瞅了夏衿一眼,抚着胡须,含笑道:“怎么,你也不赞成爹去做御医?”

夏衿点头:“那是当然。”

夏正谦“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夏衿对岑子曼道:“你看看这丫头,都不盼着她爹好。”

岑子曼面对自己未来的公爹,即便性格大大咧咧,也有些放不开。只抿着嘴笑着,并不说话,显得很是娴静。

夏正谦也不以为意,问夏衿道:“我听你母亲说你要开个成药铺?”

“嗯,今天出来就是找铺面的。”夏衿点点头。

当初夏衿去边关,为了让父母放心,把自己所制的丸药和药粉给夏正谦和舒氏看过。夏正谦对此大为赞赏。那些得了急症、马上就要咽气的病人,还得等郎中开了药方去抓药,再慢吞吞地放到药罐里煎制,煎制好了之后还得等药温降下来,那种眼看着病人不行了药却还未能入口的感觉,夏正谦身为郎中,最有感触。现在夏衿能省去煎药这一道程序,化繁为简,绝对是一项善举。同时,也绝对赚钱。

夏正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夏衿。

“这是什么?”夏衿接过来,待看清楚上面是一张房契,地址就是这条街上,而房主的名字则是她,她立刻抬起头来,向夏正谦看去,“爹,您这是……”

夏正谦却没有理她,转头对岑子曼道:“曼姐儿,我们还在临江时你就跟衿姐儿交好,我们家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想来你最清楚。当初分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几十文钱,一家四口带着几房仆人,眼看就要饿肚子,是衿姐儿给你姑母看病得了赏钱,我们才缓了过来;后来又靠着她做买卖的钱,我们的日子才富余些。要不是有她,她哥哥都不一定能一直念书,更不要说拜得名师,中得秀才。我们家有今天,全靠衿姐儿。现如今她要出嫁了,我也没什么东西给她,买个铺子,算是我当爹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其实说起来,就是这买铺面的钱,都是她赚的,我只是占个名头罢了。”

“爹,您别这样说。”夏衿听得夏正谦说这话,心里颇不是滋味。

这么些年,她在临江开酒楼、点心铺子,又搞旧城改建,是赚了不少钱。可除了当初买宅子,家里用的基本上都是夏正谦开医馆赚的钱。到了京城后就马上与邵家人相认,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祖产所出,也没花到她赚的钱上。

夏正谦是个十分有责任心的人,以前在夏家,即便受到十分不公的待遇,也默默地赚钱养那一大家子。更不用说分家后养自己的小家里了。他一直就觉得他是一家之主,养活家里人是他的本份。女儿有本事是女儿自己的事,赚的钱再多,也是添在嫁妆上,他绝不会靠女儿赚的钱过日子。

他刚才这样说,一是为她涨脸,二来也怕未来的儿媳妇多想,担心她嫁到邵家后发现夏祁能拿到的财产不多,心里有想法。

邵老太爷早就言明,这些收回来的祖产,不管孙辈有多少,他既只有三个儿子,就把祖产平分为三份,一房一份。三房又只有夏祁一个男丁,那时夏正谦和舒氏就商议决定,待邵家分家的时候,分下来的祖产就归夏祁,而夏衿这些年赚下来的几万两银子,以及皇上赐给她的大宅子、田地、银两,全都给她做陪嫁。

邵家在抄家前虽也算有些家产,但分成三份后,每一房的财产并不是很多。夏祁拿到的祖产折算起来大概也不到夏衿手上的财产的一半,而且,这些祖产到手还得等邵老太爷和邵老太太百年之后。

夏祁对这决议自然没有异议,还觉得自己占得多,愧对妹妹——夏衿赚的钱,他也跟夏正谦一样,觉得那不算自家的财产,不管有多少,都是不作数的。

岑子曼从不是个斤斤计较的性子。而且在她看来,父母既为她置办嫁妆,那么夏正谦和舒氏为夏衿置办嫁妆,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这都是邵家的家务事,夏正谦和舒氏给夏衿多少嫁妆,可不是她能置喙的。

她笑着道:“这些我明白的。”便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夏衿去边关前就把她的所有财产给了舒氏保管。她回来后,舒氏本想把这些东西都还给她,但夏衿以要置办嫁妆为借口,并没有将东西拿回来。她有本事赚钱,所以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看得极开。夏正谦和舒氏给多少东西做陪嫁,她都无所谓。她不知道夏正谦买这铺面花的是她的钱,还是他这几年攒下来的积蓄,她只当这是父亲给她的结婚礼物,开开心心地收了下来。

“谢谢爹。”她将房契折好,放进荷包里。

见女儿没有推辞,夏正谦大为高兴,又叮嘱道:“眼看着成亲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事情多的很,这开铺子的事就先放一放,等你成亲之后再说。”说着,满含深意地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本想说没什么事。可看到父亲这眼神,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脑子转一转,她隐隐明白了夏正谦的意思。

这成药钱眼看又是个极为赚钱的买卖。虽说她两个月多后就成亲了,但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别人看到这成药铺赚钱的潜力了。邵家人虽说都不错,但以前呆是北寒之地,一无所有,所以保持纯朴。可到了京城熏陶了几个月,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变质了呢?财帛动人心。她开酒楼、点心铺子赚的钱邵家人不知道,京中的宅子、田地都是皇上赐在她个人名下的,邵家人分不走,但这成药铺却可以算是邵家的财产。到时候有人拿邵家公中会给夏衿一份嫁妆为理由,把成药铺当成邵家公中财产扣下来,难道三房一家四口,还得去为这么一个铺子跟家里人争执不成?不争,自然不甘心;争,又伤感情。何必呢?

人的贪欲是最经不得试的。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心里却为夏正谦的进步而高兴。

当初在夏家时闹分家的时候,夏正谦还没这么头脑清楚。如今在京城和大家庭里呆了半年,就已学会“防人之心不可无”了。这虽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有这样的父亲在,夏衿出嫁也能放心家里了。

见夏正谦再没别的吩咐,夏衿便与岑子曼告辞出来,准备坐上马车各自回府。

“咦,那边出什么事了?”岑子曼指着不远处叫道。

夏衿转头看去,便见一家银楼前围着一群人,大家都伸头朝里看着什么;而人群中间甚为吵闹,似乎有争执。

这种事哪时没有发生?夏衿不喜欢凑这份热闹,转身道:“走吧……”话还没说完,就见岑子曼朝那边跑去。

“姑娘!”雪儿跺了跺脚,无奈地跟夏衿对视一眼。

岑子曼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喜欢凑热闹。现在有热闹看,她哪有不去围观的道理?

夏衿只得跟了上去。

走近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更加没了兴趣。原是一个小乞丐在追着一个年轻公子乞讨时,不小心蹭到了对方的衣服,把对方那身精美白锦袍子给蹭脏了。年轻公子的随从想打小乞丐,被一个好心男子给拦住了。随从便叫那好心人替小乞丐赔衣服钱,好心人哪里肯?于是几人正在拉拉扯扯地争执不休呢。

这种事情本来平常,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小乞丐被骂几句打两下就完了。偏不知哪家的小姐同情心大起,站在小乞丐一边,让自家丫鬟站出来遣责年轻公子,说他没有同情心,于是把本来就乱的场面搅得越发的乱了。

夏衿本想离开,可见岑子曼看得津津有味,她只得站在人群外面等着她。

“啊,我的钱袋,谁偷了我的钱袋?”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在那里惊怒异常,他周围的人赶紧闪开,生怕被怀疑到自己头上。

“呜,这是借来给我家老婆子买药的钱啊,谁偷了还给我吧。”老头儿急得哭了起来。

“老头儿,你骗人吧?你家老婆子病着,你还有心情来看热闹?”旁边的人叫道。

“我、我只是路过,伸头看上一眼。”老头儿尴尬地道,随即又哭了起来。

大家摸摸自己的钱袋,暗自庆幸自己的钱没有丢。担心接下来就轮到自己,这热闹可不能再看下去,便纷纷准备离开。

“喂,你别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一把揪住个穿紫色锦锻长袍的中年男子,“把钱袋还给人家。”

紫袍男子大惊,用力挣扎:“你干什么?你凭什么说我是小偷。”然而那丫鬟的手如铁钳一般,让紫袍男子怎么也挣不开。

那些准备要散去的人见状,立刻又停下脚步,重新聚拢过来。

丫鬟指了指紫袍男子的胸前,对那丢钱的老头儿道:“你的钱袋在这里,自己来摸。”

老头儿将眼泪一抹,上前伸手就摸,不一会儿就掏出一个陈旧的蓝色钱袋来。

他大喜,紧紧地握紧钱袋,扑通一声就跪到地上,给丫鬟磕了个头:“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快,差役大哥,这里这里。”一个穿着同款式服饰的丫鬟领着两个捕快走了过来,指着紫袍男子道,“就是他。”

老头儿看到捕快,激动地指着紫袍男子叫道:“差役大人,他偷了我的钱袋,快将他抓起来。”

“这人太坏了,连人家买药救命的钱也偷。”夏衿耳边传来岑子曼气愤地声音。

夏衿转头看了岑子曼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今天怎么不打抱不平啊?”

岑子曼红了脸,嗔了夏衿一眼:“不许嘲笑人家!”

夏衿来京之初,跟岑子曼上街最头疼的事,就是这妮子喜欢看热闹,而且还喜欢像刚才那位热心小姐一样打抱不平。但世间事不是非白即黑那么简单的,出手的结果常常弄得她郁闷不已,她帮的一方不一定感激她,却为自家父兄在朝堂上惹了个仇敌。

现在她虽然还是喜欢看热闹,但该不该出手,就变得谨慎多了。

“走罢,回去。”夏衿道。

“哎,别走。”岑子曼一把拉住她,指着远处的一个铺子道,“看,那就是龚家二姑娘,那两个丫鬟竟然是她家的。”

夏衿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那里听刚才捉贼和找捕快的两个丫鬟说话。这女子瓜子脸、大眼睛,竟然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周身的气质却又十分娴静。两个丫鬟叽叽咕咕说了一阵,那女子只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去。

“哎,龚姑娘。”岑子曼赶紧追上去叫道。

第三百零一章 婚前培训

龚玉畹停住脚步,朝这边看来。见到岑子曼,显然是一愣,随即点头微笑着唤了一声:“岑姑娘。”便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岑子曼的下文。既然不上赶子问她有什么事,态度上又不冷淡,娴静守礼,让人无端地心生好感。

这姑娘不错。

夏衿站在远处,心里暗自点头。

从刚才的事就可以看出,这姑娘心头是极有成算的。既有帮人的那份善心,又不乱施好心,还知道用手段。可表面上却温温柔柔。面对这样的人,你就是发火都不好意思。

难得的是,这姑娘还长得极美。

这么想着,夏衿就觉得罗骞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定然会忘了前情,从此幸福美满。

“阿衿,过来。”岑子曼回头招了招手。

夏衿只得过去。

“阿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龚家二姑娘,名叫玉畹。”岑子曼说着,又给龚玉畹介绍夏衿,“这是永安郡主。”面带得色。

想当初夏衿跟她去参加宴会时,没少闺秀笑话她跟一个乡下姑娘走这么近,简直是掉身份。可这会子却人人夸她眼光好,在永安郡主身份微末之时就跟她成了莫逆。所以在一众闺秀面前,每每介绍到夏衿的时候,岑子曼就一脸的得意。

龚玉畹上前行了一礼,原来淡淡的笑容顿时深切真诚了几分:“玉畹见过永安郡主。郡主高义大才,玉畹十分佩服。”

“龚姑娘谬赞了。”夏衿虚扶一下,邀请道,“不知能否请姑娘一叙?”

龚玉畹一愣,随即道:“自然没问题。不瞒郡主说。自打听说过郡主的事迹,玉畹就心向往之,期盼着能见郡主一面。如今能有一叙的机会,玉畹求之不得。”

嘿,这姑娘,还是个活络人,并不像岑子曼说的那么寡言少语。

夏衿目光闪了闪。指着自家的酒楼道:“那是我跟阿曼一起开的。上头有雅间,还算清静。咱们不如上那里去说说话?”

龚玉畹微笑道:“一切听从郡主安排。”

三人进了酒楼,夏衿领着直接往刚才出来的那间雅间走。一推门看到苏慕闲和罗骞正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开。她佯装愣了一下,抢在苏慕闲开口前道:“咦,你们怎么在这儿?”还对两人眨了眨眼。

跟夏衿交好的。几乎都是七窍玲珑心的。即便是岑子曼这个大大咧咧的丫头,那心眼子也一点儿也没少。苏慕闲和罗骞见她这般。又一眼瞥见夏衿身后站着一个陌生姑娘,虽不知怎么一回事,但领悟她要传达的意思还是没问题的。

苏慕闲笑道:“你怎么来了?既然来了,就进来一块坐吧。我正有话跟你说呢。”

夏衿犹豫了一下。转头望了岑子曼和龚玉畹一眼。

岑子曼像是没看到夏衿的犹豫似的,直接进门找了个位置坐下,问苏慕闲道:“表哥。你在这儿跟人谈事吗?”

她问这话,是掩饰桌上她们留下的两人套茶盏。这茶盏小二还没来得及收呢。

“嗯,约了同僚在此坐坐。他们刚走。”苏慕闲道,吩咐阿砚,“把桌上的茶盏撤走,再叫人上一壶好茶来。”

阿砚忙收拾了桌上的两套茶盏,出门去了。

“龚姑娘?”夏衿用目光征求龚玉畹的意见。

龚玉畹不着痕迹地朝苏慕闲和罗骞面上扫了一眼,朝夏衿点了点头。

夏衿这才走了进去,一边给大家介绍道:“这是龚家二姑娘。”又指着苏慕闲和罗骞道:“这是武安候,这是皇上新任的兵部的罗主事。”

听到苏慕闲的名字,龚玉畹还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待得听到罗骞的名字,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脸色飞起两朵红晕,蹲身行礼时,神情很不自在。

旁观的三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浮起了笑意。

看来兵部的龚大人想要让罗骞成为自家女婿的事,龚玉畹是知道的。

罗骞没想到自己跟岑子曼说的话余温尚在,她和夏衿就领了那位龚家二姑娘进来了,回礼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也有一丝尴尬,不过他惯会遮掩自己的情绪,面上一丝儿都不显,大大方方地朝龚玉畹一揖,还朝她看了一眼,这一瞥即逝,态度十分坦然。

他这自自然然的态度,让龚玉畹放松了许多,随夏衿坐下后,神情也恢复了正常。

“这几次你去府里给我娘看病,我都在宫里轮值。她老人家虽说好转了一些,但具体病情如何,尚不清楚。你跟我说说,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能不能彻底好起来?”苏慕闲既扯了个“有话要跟你说”的由头,便拿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情做话题。

夏衿自然十分配合地掉了掉书袋,云山雾罩地把武安候老夫人的病情扯了一通。

在他们俩说话的当口,夏衿便发现龚玉畹时不时抬眸偷偷打量罗骞。而那头罗骞也悄悄打量龚玉畹,只是相比之下,他的打量就不动声色得多。

跟苏慕闲说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病,夏衿就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边关上面扯,果不其然,不光听过所有经过的岑子曼来了兴趣,便是龚玉畹也眸子亮了起来。尤其是罗骞在讲述他们怎么在晚上摸进敌营偷袭的经过时,龚玉畹望向罗骞的眼神明亮得如天上的星辰。

显然,她对罗骞还是有些意思的。

大家喝着茶吃着点心,足足坐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离去。

送龚玉畹上了马车,岑子曼跟着夏衿也上了车,问她道:“怎么样?龚家这二姑娘还好吧?”

“好不好的,咱们的意见不重要。罗大哥觉得好才叫好。”夏衿道。

她觉得这位龚姑娘不错,但罗骞到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岑子曼也就这么一问,相比罗骞的亲事。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更牵扯她的精力。她叹道:“唉,接下来这阵子都不得出府了,我娘正教我管家呢。今天要不是你约我,她都不让我出来。”

夏衿拍拍她的肩:“好好学哈,我娘可等着你进门帮她管家呢。”

岑子曼被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啐了她一口,道:“说起来。你才是最需要学管家的那一个。现在我那位表姨病着。武安候府都没管事的女主人。你这一进门就当家。你要不好好学,到时候非得手忙脚乱不可。”

说起这事,夏衿也十分郁闷。

她上辈子玩的就是心跳。这辈子的生活节奏虽跟以前不同。但管理一个家的鸡毛蒜皮、针头线脑,实在跟她的风格不搭调好么?可近段时间舒氏整日在她耳边念叨,想让她把这项本事给学起来。

“唉,我恐怕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她哀叹道。

跟岑子曼分了手。一回府她就想骂自己乌鸦嘴。这不,还只进大门呢。守门的婆子就传达邵老夫人的“旨意”:“郡主,老夫人让你一回来就去正院呢,三夫人也在那儿。”

“说了是什么事吗?”

对于这位本事极大的小姐,守门的老婆子自然用心巴结。早就去打听了消息,好在夏衿面前卖个好。

此时见问,她便笑道:“是好事呢。老夫人说郡主不久就要出阁。想让您去学管家。”

夏衿不由得想抚额。

去到正院,就见屋子里除了邵老夫人和舒氏。大伯母郭氏和二伯母杨氏也在场。

“衿姐儿回来了?快来,看祖母给你挑的陪嫁名单。有些还得你来定夺呢。”邵老夫人一见她进门,就笑眯眯地招手道。

夏衿见并不是什么管家,暗自松了一口气,行了礼后便凑过去看邵老夫人手上的名单。

她虽没管过家,但也知道手下有一群能干下人的重要性。武安候府确实如岑子曼说的那样,她一进门就得管家。那么这些陪嫁就是她的左膀右臂,她的任何一个命令都得由他们去执行。那么这些人性情如何、是否忠心,跟她的脾性合不合,就很重要了。

待看清楚上面罗列的人员名单,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菖蒲一家三口,薄荷一家四口,名字都列在最上头。薄荷的父母和弟弟,能力是差些,但忠心是没话说的。而鲁良和鲁婶,却一直是夏衿极得力的臂膀,这些年帮夏衿办事,能力也越来越强。过去之后,鲁良可以做一个管事,跟在苏秦身边打下手;而鲁婶则可以做一个内院管事。

除了这两家,荷香和菊香两家人的名字也在上面。

邵老夫人解释道:“你们从临江带上来的下人不多,我们从北边回来时也没带什么下人。府里大部分的下人都是回京后才买的。这荷香和菊香两家人我觉得还不错。而且一家人呆在一起,做事也安心些,不至于想七想八,或在外头惹出麻烦来。最重要的是,有亲人在府里,他们受外人诱惑的时候顾忌就比较多,不容易出事。”

“祖母考虑得十分周到,这四家人加起来也有十三个了,我看就差不多了。”夏衿道。

“不够。”邵老夫人断然道,“武安候府的情形,我听宣平候老夫人说起过。武安候老夫人没回来前,那府里一半都是锁着的,下人不多,丫鬟更是一个都没有。府里的那个叫苏秦的管家不光管着府里大小事,还得帮武安候张罗外面的田产铺面。武安候老夫人回来时带了些下人,但也不多,男女也才十来个。她是一心回来寻仇的,自然也没心思打理这些,并未采买下人。这么一算,偌大个候府,下人总共才二十几个,加上你手里名单上的十三个,笼统才四十人不到,实在太少了些。”

“够了,祖母。候府主子才三个,能用多少下人呢?”夏衿想起要管四十个人的吃喝拉撒,婚丧嫁娶,矛盾纠纷,生老病死,就觉得头大如牛。要是再添上十几二十个,她简直是不能活了。

“不够不够。我数给你听啊,光是守门的,大门、二门,轮值两班,至少就得八个。这还没算后门和侧门呢。要算上就得十六个……”

“天哪,让我死了吧。”夏衿有气无力地道。

舒氏“呸呸”两声,“啪”地打了她一巴掌,唬着脸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没个忌讳!”

“娘,我还是你亲闺女么?下手这么狠。”夏衿揉着被打痛的手背,皱着鼻子抱怨道。

舒氏一瞪眼:“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好吧好吧,我错了。”夏衿只得认栽,毫没诚意地认个错,转向邵老夫人,“祖母,咱们说到哪儿了?”

“你这丫头!”邵老夫人指着她笑嗔一句,又掰起手指数了起来。

“祖母,照您这样说,我把府里的下人带完都不够呀。”夏衿苦着脸讨价还价,“不够的我到时候再买就是,真不用带那么多。否则别人都要说我不顾及娘家,把府里都搬空了。最多再添两个,两个!”

“不行,起码得十个。”慈爱的邵老夫人这回不好说话了。

祖孙两人来回拉锯,最后确定为再增加五个人。这一回夏衿不要一家子的了,而是挑了两个丫鬟,三个小子。

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些人有家人在邵府里的,虽说不那么单纯,容易跟邵府发生牵扯,但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通过他们回来探亲,及时掌握邵府的动向。毕竟夏衿还有父母和哥哥住在这里,通过下人之间的走动,她也能知道些小道消息。事实证明,当初对付夏老太太,这一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些人,婆子丫鬟今儿就安置到你院里,你把她们管起来。后日晚饭时,你来向我禀报一下情况。”邵老夫人道。

“……”夏衿做了个哀怨的表情。

特么这原来是个坑。刚才闹了半天,原来不是挑陪嫁,而是进入管家模式。

她得了解这些人的品行性格,然后把她们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再通过手段让她们听话,唯她是从,指哪打哪。而这,还仅仅是开始。管好这些人之后,祖母定要她跟在郭氏身边,开始管理整个邵府,了解各个岗位的情况,掌握每一个生活流程。

光想一想,她就觉得想要晕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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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夏家来人

舒氏那点管家经验,在邵老夫人眼里就是个幼儿园未毕业级别,根本不够看;郭氏虽然一直管着家,但也只能算是小学水平,因为在乡下管家和在京城管家是大不一样的。在京城,作为一个权贵家的夫人,最重要的一个管家内容,就是做丈夫的后勤部长,进行夫人外交,与其他权贵进行礼尚往来。京城里皇亲国戚有哪些,国公府有多少,候府多少,权臣多少,世家多少。哪家有婚丧嫁娶,哪家的老太爷、老夫人过寿,哪家有孩子出生,是嫡是庶,这些人与丈夫的亲疏关系如何,要不要送礼,送多贵重的礼,怎么送,都有讲究。一个疏漏,就有可能给丈夫在朝堂上带来麻烦。

所以夏衿在管理郭氏送来的那十来个丫鬟婆子的时候,就收到了邵老夫人整理出来的名单,这名单是她跟宣平候老夫人、萧氏一起整理出来的,夏衿和岑子曼一人一份。上面是大周国人物关系表,比如某国公府的女儿有四,分别是现在的某候府夫人,某权贵家次媳,某省封疆大吏的夫人,某勋贵人家的长孙媳。而这个国公府,又有两嫡三庶五个儿子,分别又娶了谁谁谁家的女儿,光是一个国公府,其姻亲就能辐射到半个大周朝。饶是夏衿头脑聪明、记性极好,看到这么一份资料,就能头皮发麻。

这还没完呢,如果你觉得把上述这个表给背熟,就万事大吉了?做梦!这个表仅仅是表面现象,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的**情况需要记住呢。比如某候府夫人和某权贵家的夫人是姐妹,但她们一嫡一庶,庶妹的娘借刀杀人,利用另一个宠妾把嫡姐的娘害死了。这姐妹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你死我活,两府几成仇敌,而她们跟自已娘家的关系,也不能以正常亲戚关系来推断,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些东西还不能写在表上,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得摒开下人,关起门来暗自传授,说完就得记下,直把夏衿和岑子曼虐得欲.仙欲死。

好不容易把这些背清楚,夏衿也把院子里那些女人都理顺了,接下来就跟在郭氏身边,开始学管家。先学管理厨房,需得知道一根葱是什么季节什么价,什么级别的人参、燕窝多少钱,免得被采买的下人当傻子哄;然后是针线房,先得学会分辨面料种类,再得清楚是什么价钱,做一身衣服用多少布料,一匹布能做多少件衣服;再到库房里的物品归置……

就这么被*了两个月,夏祁和岑子曼的婚期终于快到了。这一天,夏衿正在厨房里看管事婆子清点采买回来的菜呢,就听荷香来报,说夏家的客人到了。

夏衿愕然,转头问菖蒲:“怎么请了他们来?”

“老夫人说老爷被收养的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要是公子成亲不请他们,怕是要被人说闲话。”

夏衿“哦”了一声,放下帐簿子,转身去了厅堂。

一进门,她还没看清楚人呢,就被人一把抱住了,耳边传来夏家大太太的声音:“哎哟,这是我家衿姐儿吧?都成大姑娘了,越长越漂亮了,大伯母差点都不认识了。”

夏衿皱眉。

她最讨厌被人触碰。虽说这么些年,被舒氏时不时的揉搓习惯给治好了,但对陌生人的触碰,她还是挺抗拒的。要是换作刚重生时,夏大太太这样搂住她,她非得下意识地一掌把人拍飞不可。

“娘,您别对郡主这样,不尊重。”一个柔柔的声音道。

夏衿抬起头来,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妇人。要不是眉眼比较熟悉,她都快认不出夏袗来了。

夏袗是梳着妇人头的,可见已成亲了。夏正慎爱财,当初给夏袗订亲,就是冲着人家的钱去的,跟夏袗订亲的那个男人还好,但家里情况也是复杂得很。看起来夏袗过得并不好。

夏衿笑着唤了夏袗一声:“二姐姐。”不着痕迹地推开夏大太太,走到夏袗跟前。

“我这不是看到衿姐儿,激动的么?”夏大太太被女儿说得脸上挂不住,上下打量了夏衿一眼,看她身上穿的衣裙料子极好,又满脸堆上笑来,“我家衿姐儿真是有福气,竟然被皇上封为郡主了。看看这身打扮,还真是不得了。这衣料,是御用的贡锻吧?”

太后赐了不少好衣料给夏衿。邵老夫人告诫夏衿说,一个郡主要是不穿得体面些,就是打皇家的脸。她又执意用那些布料给夏衿做衣裙。所以现在夏衿身上穿的戴的,都是质地极好、做工极精致的,不过式样一贯的简单大方。

见夏大太太伸手过来要摸自己衣裙上的料子,夏衿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眼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夏大太太被她这么一瞅,忽觉心里发毛,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再不敢乱动。

邵老夫人坐在上首冷眼看着这一幕,朝夏衿招手道:“衿姐儿,过来。”

夏衿快步走过去,邵老夫人站了起来,严肃着脸对她道:“虽然我知道你对夏家老爷、太太和哥哥、姐姐们有感情,但礼不可废。你是皇家郡主,第一次见面,他们得给你行礼,否则就是对皇权不尊。要是被你身边的嬷嬷传到太后耳里,不光夏家人要吃罪,你也得受责罚。”

夏衿知道祖母这是对夏家人不忿,觉得自家儿子、媳妇在夏家受了委曲,却碍于名声,不得不对夏家人好,心里憋屈,便想在这里找个平衡。

她装出恭顺的样子,应声道:“祖母教训的是。”

夏正慎听到邵老夫人的话,赶紧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了。又对其余人示意了一下。夏祷和夏禅虽有些不愿意,还是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走到夏正慎和夏正浩身后站定。

夏衿摆出郡主的款来,站直身体淡淡地看着他们。

夏家人都跪了下去,参差不齐地道:“给郡主请安。”

“都起来吧。”夏衿伸手道。

大家起身,这才重新落了座。

夏衿扫了一眼,发现除了早已出嫁的大姑娘和四姑娘夏衯,夏家大房、二房的人几乎都来了。除了她熟悉的面孔外,还多了两个年轻媳妇,想来是夏祷和夏禅的妻子。

这是准备全家迁移还是借机来京城玩一趟?

如果这个家只有夏正谦和舒氏在,夏衿或许得担心这些人会跟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不走了。但有个不动声色的邵老太爷和厉害的邵老夫人,她还真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眼神扫过夏祐,夏衿冰冷的眼眸暖了一暖。

等大家坐定,邵老太爷开口道:“你们好容易来了,就在这里多住一阵子,等衿姐儿成完亲再回去也不迟。这两个孩子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参加他们的婚礼,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份。”这句话,算是把夏家人想赖着不走的路给堵死了。

“是,是,老太爷您说的是。”夏正慎尽快站起来笑着应道。邵老爷子身材高大魁梧,年轻时又带兵打过仗,坐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就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夏正慎面对他时,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发慌。

“坐,坐下说话。”邵老太爷把手压了压。可夏正慎坐下之后,他却一言不发了。

见丈夫不开口了,邵老夫人就道:“你们远道而来,想是累了,我让人带你们去歇息。”说着叫了管事嬷嬷来,吩咐了几句,夏家人便告退离去。

直到他们走远了,邵老夫人这才对夏正谦和舒氏道:“人的贪欲是没止境的。你们这夏家大哥、二哥品性不好。你们要是跟他们多亲近,估计这一大家子巴上来就甩不掉了。我安排他们住到了东北角的梅香院里,离你们那里比较远。你们心慈面软的,要去看他们,最好叫你们大哥、二哥和嫂子们陪着,否则我怕你们顶不住,又应承下什么来,就自找麻烦了。”

夏正谦和舒氏都站了起来,恭敬地答应下来。

“行了,都回去吧。”邵老夫人朝他俩挥挥手,却把夏衿叫住,“衿姐儿留下。”

夏衿只得留了下来。她知道,祖母准是要问她管家的心得了。

回到院子里,夏衿想了想,叫鲁婶过来,吩咐道:“你去把夏家大少爷和二姑娘请过来。就说当初他俩对我好,这回来了京城,我得好好招待他们。”

鲁婶答应一声去了。

“姑娘您可真坏。”菖蒲笑道。

她娘去梅香院把这话一说,夏家其他人非得尴尬死不可。除了夏祐和夏袗,夏家人还真没几个好的。二太太一副关怀备至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总拔拉着小算盘。对三房人好,也不过是觉得这样做对她有利罢了。

夏家人在临江就不是什么权势人家,这回来了京城,哪里敢做什么?只想着好好巴结邵家人。这回夏衿主动叫夏祐和夏袗过去,夏正慎不光没恼,反而很高兴,嘱咐他俩道:“你们妹妹现在是郡主了,身份不一样了,说话的时候小心些,万不可鲁莽行事。”

二太太听得这话,嘲讽地撇了撇嘴:“刚才大嫂那样儿,算不算僭越呢?”

第三百零三章 不累

夏佑和夏袗到夏衿院子时,就看到她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旁边是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壶茶和一个杯子,茶杯里此时正冒着氲氤热气。

她的身边,并没有人侍立;院子里也有一两个丫鬟在走动,其中一个正往屋里方向走的,正是夏衿原来的丫鬟菖蒲。

看到这情形,夏佑和夏袗紧张的心忽然一松,两人的嘴角都噙上笑来。

眼前这一幕,跟夏衿以前在夏家时何其相像?同样是坐在院子里看书的夏衿,同样安详静谧的院子,除了院子宽敞些,屋子高大些,屋梁上的彩画鲜亮些,似乎没多大区别。

可见即便做了皇家郡主,眼前的夏衿依然是夏衿,没有变成一个陌生人。

领着二人进来的婆子见状,开口提醒夏衿:“姑娘,夏家大少爷和二姑娘来了。”

夏衿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到夏佑和夏袗,忙站了起来,笑道:“大哥哥,二姐姐,你们来了?快屋里坐吧。”

夏佑和夏袗进了屋里,才发现夏衿所住的地方其实变化还是挺大的。里面的摆设都是他们没见过的。那角落里半人高的彩釉大花瓶,条案上摆放的用玉石做成的摆件,还有旁边亮闪闪的东西,一下子晃花了他们的眼。

夏衿笑道:“这些都是太后和皇上赐下来的,祖母说屋里不能太素,硬是我要摆上,害得丫鬟收拾屋子都紧张得不行。我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菖蒲亲自收拾,不敢让小丫头们碰。”

“太后和皇上啊!”夏袗喃喃惊叹一句。

在她眼里,临江知府罗维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更不要说太后和皇上了。那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提都不敢随便提的。而眼前这位在府里不大爱说话的妹妹,竟然是皇家的郡主了,进宫里跟太后、皇上叙家常,坐在一起喝茶吃饭都是常事吧?

想到这里,夏佑和夏袗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梦中。

“大哥哥、二姐姐快坐吧。”夏衿叫道。

看两人坐下,菖蒲上了茶来,便退到了门外。

见到手边的描金彩画半透明的白瓷盏,夏袗都不敢伸手去拿。

夏衿暗自叹息,开口问夏佑:“大哥哥现在还在仁和堂做事么?医馆的情况还好吧?”

夏佑定了定神,道:“是的,还在那里做事。仁和堂自打三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头看了夏衿一眼,生怕她对这个称呼反感。但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夏正谦。毕竟夏正谦并未改回邵姓,这里有邵老太爷不让儿子忘本的意思,那夏正谦一家跟他们就还是亲戚。理论上说,他还得称三叔。

见夏衿微笑着凝望他,脸上并没有一丝不满,夏佑这才说下去:“……三叔离开后,情况就不怎么好。不过那处只有我们一个医馆,即便情况不好,糊口还是没问题的。”

夏衿点点头,又问夏袗:“二姐姐是什么时候成的亲?怎不说一声?我好托人送份礼去。”

夏袗脸上露出一抹赧然的神色:“您上京没多久我就出阁了。当时三叔、三婶还在临江,送了礼的。当时三婶代郡主送了一插屏风过来,说是您亲手画的画、提的字,再找人绣的。想来上京后事多,三婶忘了跟您说呢。”

夏衿诧异了一下,笑了起来:“我娘还真没跟我说。他们一进门,就被邵家的事给震惊住了,人仰马翻的,想是忘了。”

那插屏风,她记得的,正是她亲手画的画,提的字。学中医的,她古学功底还是有的。依她的水平,京城里有学问的人面前她不敢献丑,但送给夏袗做成亲礼物还是没问题的。不管怎么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嘛。

夏袗恍了恍神,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道:“幸亏您送给我那插屏风呢。您不知道,它帮了我多大的忙。”

夏衿扬了扬眉:“姐姐这话怎么说?”

夏佑见夏袗咬着唇,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的眼泪,连忙替她道:“王家嫌咱们家跟二叔和三叔分了家,既不是秀才门第,医馆生意又不好,袗姐儿过门后就拿袗姐儿差点跟王家退亲、去给人作妾来说事,尤其是他家那两个嫂嫂,明嘲暗讽的,总是欺负袗姐儿。我娘看不过,上门去闹过一次,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王家老太太也给袗姐儿脸色看了,又嫌她过门这么久还没动静,扬言要休了她。要不是袗姐儿的夫婿还好,知道护着她,这日子都快要过不下去了。结果您封郡主的消息一传到临江,王家就收敛了许多,再得知那插屏风是您画的画、提的字,一家对袗姐儿就客客气气起来。本来这次上京,出嫁女不应跟着的。但我娘担心这事过后,王家人又恢复以前的态度,便拉着袗姐儿一起上京城来了。知道袗姐儿跟您有来往,王家人至少不敢对她怎么样。”

这短短几句话,夏衿就能听出一本书的宅斗故事来。要不是她有几分本事,想必重生不久,就要跟夏袗过上一样的生活。

“二姐姐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拿个脉看看。”她对夏袗和声道。

夏袗是夏佑的亲妹妹,兄妹俩关系向来极好。夏佑又在医馆做事,算是半个郎中,她成亲一年多没身孕的事,夏佑刚才都帮她说出来了,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伸出皓腕,放到了桌面上。

夏衿将手指搭在上面拿了个脉,点点头道:“你有些宫寒,还有点其他小问题。我给你开个方子,吃一阵便没事了。”

夏袗大喜,站起来朝夏衿施了一礼:“多谢郡主。”临江的郎中也说她宫寒,但没说还有别的毛病。吃了半年的药都没有什么效果。夏衿的医术闻名天下,能得她一张方子,夏袗相信,明年她就有可能做娘了。

菖蒲在门外听得此话,连忙进屋来拿纸研墨。夏衿给夏袗开了个方子。

替夏袗看了病,到时候时不时地派人去临江给她送些东西,便算是解决了夏袗的问题。有郡主撑腰,谁还敢给夏袗气受?

相比夏袗,夏衿更看重夏佑。当初在夏家,夏佑帮她良多,她更想回报于他。偏夏佑是夏家支撑门户的长子,跟夏正慎、夏大太太紧密相联。她帮了他,夏正慎和夏大太太便受益,这是夏衿接受不了的结果。

不过她仍问出了口:“我成亲后,准备开个成药铺,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夏佑一愣,站起来感激地作了个揖,道:“多谢郡主好意,但我却来不了。现在仁和堂的事大部分都是我在管,我爹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从前,我是家中长子,有责任担起家里重担。”

夏衿遗憾的点点头:“那就没办法了。”夏佑说的是实情,但他和她都明白,如果他到京城来帮她,夏家大房势必会一家子都上京来,巴住她不放。这才是他拒绝的真正理由。

夏佑不欲再谈这话题,转而问道:“祁哥儿呢?怎么不见他?”

夏家人大老远从临江来喝夏祁的喜酒,按理说,夏祁刚才就应该出来陪客才对。但现在都不见人影,显是外出了,没在府里。

“因为打了胜仗,皇上大开恩科,考试的时间就定在年前呢。国子监里的老师们这段时间抓得很紧,我哥得明天才能请假出来。所以明知你们要来,他也没法出来迎接你们。”

“念书才是大事,我们来不来不要紧,总有见面的机会的。”夏佑道。

夏袗得了夏衿的方子,心里大松,此时不由打趣道:“人家说大小登科,我看祁哥儿这可是双喜临门呢。”

“可不是。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看样子祁哥儿是要把这好事都占尽了。”夏佑也附和着道。

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夏佑、夏袗便告辞了。

过了两日,便是夏祁成亲的日子。夏衿是小姑子,即便跟岑子曼要好,也不好去宣平候府送嫁,只能在邵府等着花轿到来。本来她背了一遍人际关系表,邵老夫人打算给她个任务,便是跟在郭氏身边迎接女客,将京城的贵妇和闺秀们都认个全,但舒氏心疼女儿,她知道夏衿最不喜欢应酬。以前有个岑子曼陪着还好,现在她一个人,气氛更尴尬。因此劝住了婆婆,让她给夏衿一天的松快日子。夏衿才被放过。

看到夏祁出去敬酒,喜娘也从新房里出来了,夏衿便亲手端了一碗桂花汤圆,进了新房。看到岑子曼一身红衣地坐在那张拔步床上,神情里似乎有些疲惫,她笑问道:“怎么样?累不累?”

岑子曼顿时精神一振,摇摇头:“不累。”

夏衿一愣:“真的?”

“自然。”岑子曼睨她一眼,“在家里吃饱喝足,穿上嫁衣化好妆,坐上花轿就过来了,有什么可累的?”

夏衿一想,点点头同意:“那倒是。”累的都是那些张罗各种事宜的人。新娘子则是被伺候的,怎么会累呢?要累,也要到晚上……

想到这里,夏衿暗自坏笑。

第三百零四章 成亲

可二十多天后,夏衿才知道岑子曼的话有多坑爹,成亲那绝逼是累啊,累觉不爱!

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她就被折腾起来了,被扔进放满了鲜花的浴桶里洗涮干净,然后提出来开始刮毛——喜娘用两根细绳把脸上的毛绞掉。~随夢小說,.com虽然以夏衿对于疼痛的耐受力来说,这点痛只能算毛毛雨,但她特别不爽,对舒氏抱怨道:“这又是热水烫,又是褪毛的,我怎么感觉我就是一头要上屠宰场的猪呢。”

舒氏一巴掌拍在她身上,笑骂道:“你就胡说八道你吧。”

夏衿看到给她绞脸的喜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挑了挑眉,不说话了。

她本以为沐了浴、绞了脸,就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休息休息,吃过中午饭,再化个妆穿上衣服,等着花轿来接。可没想到舒氏给她抹了把脸,就叫喜娘上妆。

“等等,还这么早呢,上妆做什么?”夏衿一把挡住喜娘拿了粉直往她脸上扑的手,诧异地问道。

喜娘是太后派人请来的,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喜娘,许多名门闺秀都是她送的嫁。可她是第一次看到说话这么有趣而又对成亲程序一无所知的新娘。

她瞥了舒氏一眼,解释道:“郡主,待会儿那些来做客的夫人、小姐都会来看看,您要不上妆穿上喜服,怎么像个新娘子呢?”

舒氏被喜娘看得满脸的无奈。

她哪里敢跟夏衿说这成亲要折腾整整一天啊,从天没亮就起床,直到被送处洞房,跟新郎喝了合卺酒才算完。要被她知道了,她定然大手一挥,直接砍掉若干环节,吃过午饭再来收拾。夏衿本来就有主意,被封了郡主之后,又没人敢驳她意见。要真像她说的那样,岂不被人笑邵家三房没规矩?

其实舒氏冤枉夏衿了。她虽有主意,但这种风头还是不会出的。这喜娘可是外人,要是出去往外一说,丢的不光是她夏衿的脸,而是邵家的脸面。

但即便如此,看到镜子里喜娘给扑的足有半斤的粉,脸上惨白地一片,嘴上还抹了鲜红的口脂,夏衿还是没忍住,向菖蒲招手道:“去打盆水来。”

菖蒲看到转过头来的夏衿,不由得“扑哧”一声,低头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端了大半盆水进来,手里还拿了洗脸的胰子和布巾,放下东西便利索地用布给夏衿围住了前襟,一副准备伺候夏衿洗脸的架式。

“哎,这是做什么?”喜娘顾不得夏衿的郡主身份,拦住菖蒲问道。

菖蒲瞥她一眼:“武安候爷看到我家姑娘的脸,非得嚷嚷退亲不可。”

喜娘脸上隐隐有怒意,但极力克制自己:“大家成亲时都是这样打扮的。”

菖蒲见夏衿朝自己摆摆手,到嘴的话便又咽了下去。她不再理会喜娘,卷起袖子上前伺候夏衿洗脸。

“三夫人……”喜娘打算到舒氏那里寻求支援。

舒氏只得劝夏衿:“衿姐儿,既然京城是这样的风俗,咱们就照着做就是了。清汤挂面地素着一张脸,可不喜庆。”

“正是这个道理。”喜娘拍着腿道。

夏衿的手脚快得很,舒氏这边把话说完,她那里已将脸上的妆洗掉了。

“娘,您别急,我不是想素着脸。只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我难受。”夏衿道,招手让菖蒲把她装化妆品的小匣子拿过来,对着镜子开始自己化妆。

她自打有了个试验室之后,做的就不仅仅是药品。适用于乔装打扮的各种化妆用品,能捣鼓的她都捣鼓出来了。

喜娘看到夏衿先往脸上抹了一层白白软软还带着香味的面脂,待被充分吸收后,她才往脸上扑粉。那粉颜色更自然也更细腻;扑完粉后,夏衿打开一个瓷盒子,里面一小格一小格的装着深浅不一的胭脂。匣子里还装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夏衿一双手灵巧地拿着它们往脸上使,不一会儿,一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美人儿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喜娘目瞪口呆地望着夏衿,好半天才咽了咽口水,开口道:“郡、郡主,您用的那些都是什么?”

“哦,是我在研究药的时候顺便弄出来的。”夏衿对着镜子,最后刷了一把睫毛,以至于那双本就漂亮的大眼睛更为神采奕奕,长而翘睫毛如两把小扇子,在她眨眼的时候上下飞舞,十分好看。

朝着镜子端详了一会儿,见脸上没有什么瑕疵了,夏衿这才站了起来,吩咐菖蒲:“把衣服拿来。”

对于夏衿犹如换一张脸的化妆手段,菖蒲和薄荷已经见怪不怪了。满屋子人还沉浸在夏衿高超的化妆术时,两人已分工合作,薄荷取下围在夏衿前襟的布,菖蒲则展开了嫁衣,等着夏衿将手往袖子里伸了。

“起床没有?”门外传来了岑子曼的声音,话声未落人已进了门了。看到舒氏在屋里,忙上前给她请安,这才抬眼望向夏衿。

“天呐……”看到穿着嫁衣、妆容精致的夏衿,即便早知夏衿有一手高超化妆术,岑子曼仍然被夏衿的美惊呆了。

其实五官什么的夏衿都没有改变,只是将某些不完美的部位给修饰了一下,但整个人的神韵却提高了一大截。

“那个,郡主……”喜娘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似乎有话说,却又不敢开口。

夏衿在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岑子曼忽然抢过话道:“阿衿,不如咱们开一个胭脂水粉铺子吧。就用你捣鼓出来的这些。”

夏衿笑了起来,漫声应道:“好。”尾音拖得老长。

岑子曼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她知道夏衿这是嘲笑她掉进了钱眼里。

妆化好了,衣服也穿上了,岑子曼亲自动手,给夏衿头上插了首饰,这么一折腾,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邵老夫人一早就来看过夏衿了,这会子进来看到夏衿打扮好了,便催促道:“打扮好了就出去吧,太后派人来给你赏东西呢,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家赶紧出去。

这次来的仍是上次来宣旨的那个内侍。看到夏衿,他上前行了一礼,先恭喜了夏衿一番,然后道:“太后娘娘派咱家来,给郡主送嫁妆。”说着递过来一个礼单。夏衿一看上面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不少,还有两处田庄、两个铺面和一所五进大宅。

因知今天太后和皇上必有赏赐,所以香案早已准备好了,夏衿捧着那礼单,跪在香案前,朝皇宫的方向磕了一个头,这才起来向内侍道了一声辛苦。

这个内侍还没走呢,今天在门口待客的邵泽宇又领了个中年内侍过来,却是皇帝派来送赏赐的。皇帝赏赐的东西跟太后差不多,只少了个铺面,多了个田庄。

如此,夏衿的嫁妆丰厚得令人咋舌。

这么一折腾,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因为化了妆,如厕也不方便,为了避免一切麻烦,新娘子一般都不吃午饭,只能吃一些没有汤水的点心。夏衿只得认命地干啃点心。

这边刚咽下一块点心,外面就有婆子来催:“老夫人、夫人,花轿快到了。”

“怎么这么快?”大家一边嚷着,一边手忙脚乱检查夏衿的妆花了没有,检查她的嫁衣有没有问题,再检查头上的首饰有没有歪……刚检查完,又有婆子飞快来报:“花轿到大门口了。”

夏祁早已在外面等着了。

他要背妹妹上花轿。

第三百零五章 花烛

“来,把盖头盖上。随?夢?小?說?,.com”喜娘做惯了这些事的,倒是一点儿不慌,把盖头给夏衿盖了,然后她和菖蒲各一边,扶着夏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夏衿:“郡主,一会儿出了门,你就要哭出声来。否则别人会说你不留恋娘家爹娘,不孝。”

哭?夏衿无力地翻了个的白眼,可映入眼睑的却是红彤彤的一片。

她哭不出来怎么破?

“出来了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外面闹哄哄一片,听声音都是女眷,有邵家嫂嫂的,还有些陌生的嗓音,想来是跟邵家交好的哪家夫人小姐。

夏衿的脑袋被蒙在盖头里,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胳膊一阵吃痛,却是喜娘在掐她。想起喜娘刚才说的话,她嘴角抽一抽,正想放开嗓子嚎两声,就听身后传来舒氏的哭声:“衿姐儿,我的衿姐儿……”声音里全是不舍与担忧。

娘这是担心她去了婆家,过得不好吧?

这回不用装,夏衿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前世的母亲心里装的都是深爱的丈夫,对于她这个女儿倒是顾得极少,她跟母亲的感情并不是很深。到了古代,舒氏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虽然有时很唠叨,虽然有时会嫌她性格不够完美,但这份母女情,却是越来越深。舒氏就像一团暖水,将她这块坚冰给捂暖,渐渐融化。她让一向独立的夏衿产生了深深的眷恋。

“娘。”她甩开喜娘和菖蒲的手,转身循着舒氏的声音奔去。没走几步,就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给扶住了。

这正是舒氏的手。

“娘,我会过得很好的,您别担心。我不在家了,您跟爹要多保重。有什么事,派人去寻我,我马上就家来。”她安慰道。

“……”哭得稀里哗啦的舒氏一下子被噎住了。

一旁的邵老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夏衿一下:“好了,你母亲我会照顾你,你赶紧上轿吧,别耽误了吉时。”这母女俩,真真不知叫人说什么好。本该新娘舍不得离开父母,哭得一塌糊涂,母亲则尽力安抚,百般劝慰。偏到了夏家母女俩这里就反过来了。

夏衿的脑袋仍在盖头里,根本看不到邵老夫人和舒氏的表情。见舒氏的哭声没了,她便放下心来,道了一声:“那我走了。”便转过身,朝刚才的方向走去。

愣在旁边的喜娘连忙上前搀扶她。

走了一小段路,菖蒲和喜娘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然后夏衿在盖头下面就看到了一双男式鹿面短靴。这是夏祁的鞋,是她叫舒氏做的。夏祁每日要去国子监念书,天气寒冷,有这么一双里面夹棉的靴子,会舒服很多。舒氏做了这么一双给夏祁后,便又给邵老太爷、夏正谦做了。夏衿尽管针线不好,也给苏慕闲做了一双,当即就叫夏祁带给了他。

十七、八岁,正是男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这半年来夏祁又长高了许多,如今已是一米七八的高个子了。他虽没有从武,但夏衿教给他的拳法并未停下。营养好,勤锻练,所以他的身体并不单薄,将夏衿背在背上,他的步子迈得又快又稳。

“妹妹,要是受了什么委曲,别一个人担着,回来告诉哥哥。”他一边走,一边闷声道。

“我知道了,哥。”扒在夏宽阔的肩背上,夏衿不由想起她刚重生时,那个偷了书直往她被子里塞的少年郎。似乎一忽儿的功夫,她跟夏祁就各自婚嫁了,从此成了两家人。好在岑子曼和苏慕闲都是极熟也极好的人,倒不会因着婚嫁,她和夏祁就生份了。

外面见着夏祁背了新娘出来,顿时鞭炮齐鸣。夏衿蒙着盖头,啥也看不见,不过她知道苏慕闲定然是在的。被夏祁放下在轿子里坐稳,她也没敢乱动,听得外面吵吵嚷嚷一阵,唢呐就吹起来了,不一会儿,花轿被人抬起,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邵府离武安候府并不远,但大周国有晒嫁妆的习惯。高门大户嫁闺女,陪了老多的嫁妆,藏着捂着多没面子?

于是,她这个花轿绕着京城的大街,足足转了一圈,花了一个时辰,这才进了武安候府。她自己赚了多少钱,太后和皇上给她赐了多少东西,她都知道,可邵家给她置办的嫁妆,她并不清楚。只在城里绕圈的时候,听路人惊呼,说她的嫁妆是十里红妆,这头进了武安候府,那头还在邵家没出门呢。

有这么多吗?夏衿郁闷。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花轿就在喜堂前停下,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进来。看到这只手,夏衿心里一暖,将自己的手搭在苏慕闲手上,被拉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跨过火盆,一起进了喜堂。

“新人进门,请高堂上座。”赞礼者扯着嗓子高声道。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搀扶着武安候老夫人在堂上坐了。夏衿耳尖,此时便听到四周有人在小声议论:“咦,不是说武安候老夫人病得下不来床了吗?怎么看着还好?”

“永安郡主的医术高明,想是被她治好了。”

……

夏衿正要往下听,就听见赞礼者高叫:“行庙见礼,奏乐!”她忙凝了凝神,跟着苏慕闲的节奏一跪一起的行着跪拜礼。三跪、九叩首、六升拜,足足折腾了好一会儿,这才行成,苏慕闲拉着红绸,将她牵入了洞房。

待坐到床上,别的新娘都是一阵紧张,因为很快就要跟新郎面面相对了。尤其是那种对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的,那心情绝对比抽大奖揭奖时还要紧张。可换到夏衿这里,她完全没有这种又期待又紧张的感觉,只觉得大松了一口气:终于要把头上这劳什子盖头给掀掉了,做个瞎子真不容易。要是被喜娘知道她这想法,肯定又要大大吐槽。

随着喜娘念念有词,夏衿眼前一亮,苏慕闲用秤杆掀开了她的盖头。她抬起头来,朝苏慕闲微微一笑。在她想来,两人熟得不能再熟了,这样的见面实在没什么可惊喜的。

可眼前这个呆愣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苏慕闲是怎么一回事?

“喂。”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怎么了?”

苏慕闲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夏衿,满眼惊艳:“衿儿,你今天太美了。”

夏衿正要回嘴,打趣他两句,可想起还有喜娘这些外人在场,便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娇俏地嗔了他一眼。

这媚眼勾得苏慕闲心头一阵火热,恨不得立刻把人搂进怀里亲热一番。无奈旁边一群人围观,他只得压抑住心头的骚动,轻咳一声道:“拿酒来。”

喜娘连忙把酒端上。

苏慕闲端起酒杯,在喜娘的指示下,与夏衿各饮半杯,然后交换酒杯,将对方喝剩的半杯饮掉。

这环节让夏衿一头黑线。

现代的交杯酒不是这样饮的吧?怎么到了这里全变了?而且,新郎新娘这是间接接吻的节奏?

将合卺酒喝完,苏慕闲不好再坐下去了,告诉夏衿:“我叫人备了饭菜,你填填肚子,我去外面陪陪酒就来。”

“好。”夏衿点头,又叮嘱,“少喝些酒。”

苏慕闲朝她温然一笑,转身去了。

接下来的环节夏衿便熟悉了,在岑子曼婚礼上可是见识过的。她叫菖蒲给喜娘包了个丰厚的红封,道:“李妈妈今儿辛苦,拿去买酒喝罢。”

刚才那情形喜娘也看到了,新娘和新郎原本就是极熟极要好的,根本不需要她在中间调剂。拿了这个红封,她就该告退了。

她嘴里说了一串的吉祥话,便行礼告辞。

看到薄荷送喜娘出去,菖蒲担忧地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嘱咐她几句?咱们的举止虽然没有不合规矩,但是好是坏都在嘴边上,只能由得人说。”

“放心。”夏衿不在意地一挥手,“哪个姑娘出嫁,家里没有点可说的事?但你听说过什么闲话没有?她们吃这碗饭的,最要紧的就是嘴紧。否则,她也不能活到现在。”

菖蒲一想也是。请这位喜娘办事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她真要到外面大嘴巴,没准第二天就被抛尸野外了。那些权势人家,可不是吃素的,要弄死一个人,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茯苓,去看看哪里要热水,一会儿郡主吃了饭就要沐浴。”她走到门口吩咐道。

茯苓应声去了。

此时荷香与菊香已在院门口接到候府下人送来的饭菜了,一一给摆在桌上。

夏衿从早上起就只吃了几块点心,到了中午,怕她一会儿在花轿上憋不住,硬是连水都没给她喝,只干咽了两块小小的点心——太大了会把口脂吃掉——到了这会儿着实饿惨了。

此时将身上的钗环卸掉,又换了舒适的家常服,将脸上的妆洗掉,净了手,她便坐在桌旁吃了起来。

以前执行任务时养成的习惯,她吃饭的动作虽然优雅,但吃饭的速度极快,一盏茶功夫后,她就吃饱了。满桌子的菜她就动了两三个爱吃的,撤下去后,菖蒲、薄荷便将剩下的吃了。她们今天要守在新房外面,以免夏衿有什么需要好唤人。所以得抓紧时间吃饱了。

至于荷香她们,现在得侍候夏衿沐浴,侍候完后再自己去厨房找吃的。这府里,苏慕闲已打理得妥妥当当,便是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成了自己人,万没人敢给女主人的丫鬟下套。而且这段时间夏衿也观察过了,荷香和菊香都是极能干而谨慎的人,否则邵老夫人也不会把她们给她。她们在这府里走动,夏衿还是极放心的。

夏衿沐了浴,菖蒲和薄荷也吃过饭了,过来给夏衿将头发绞干。见苏慕闲还没回来,夏衿便叫菖蒲将书找出来,她斜倚在一张软榻上看书。众丫鬟见她看书,俱都轻手轻脚,将室内的东西收拾干净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菖蒲在那里听使唤。

灯火阑珊,满室静谧,美人儿慵懒地躺着看书,眉眼如画。

这便是苏慕闲回来时看到的情景。

他的心,一下子变得温暖、安宁起来。

青灯古佛,这是他十七岁前的生活;腥风血雨,这是他十七到十九岁的生活。现在,他疲倦了,想要一个宁静的没有风浪的港湾,有一个家,一个能彼此关心的人。而眼前的这一幕,一间安静的屋子,一个他心爱的等待他回来的女人。这么多年,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第三百零六章 洞房夜

菖蒲见着苏慕闲站在门口,连忙施了一礼,叫了声“候爷”。小

夏衿抬眼,便看到穿着大红喜袍的苏慕闲站在那里。他的五官本来就十分俊朗,如今穿了一身红衣,越发的显得玉树临风,外加一种说不出的风流神韵。

她将书放下,准备站起来。

苏慕闲快步走了进来,按住她道:“不必起来,你看书吧,我去沐个浴。”

“好。”夏衿朝他柔柔一笑,不过依然坐直了身子。

菖蒲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叫人给苏慕闲准备热水。

听到轻轻地关门声,苏慕闲一把将夏衿搂进怀里,嘴唇凑过来,亲了她的嘴唇一下,然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在夏衿耳畔道:“衿儿,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夏衿伏在他胸前,听到他胸膛“呯呯”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满心的安宁幸福。

两人偎依了一会儿,听得菖蒲在外面说洗澡水准备好了,夏衿这才从站直身子,给苏慕闲整了一下衣服,轻声道:“去吧。”

“等我。”苏慕闲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暧昧气味十足的话,果断去了。

夏衿看看床上的桂圆、花生早已被清理干净,被褥也铺好了,便又躺到软榻上看书。不过这会儿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想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她就心猿意马,既期待又甜蜜还有点儿心慌。她虽是郎中,对人体构造很清楚,但活了两辈子,成亲却是头一遭,对男女之事完全没经验。

想到这里,她将书放下,站起来翻开一个箱笼,从里面拿出一本画册来。

这是昨儿晚上舒氏偷偷给她的,叫她成亲前仔细看。她随手就塞进箱笼里了。

作为被各种媒介全方位教育的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她对那事即便没实践经验,理论却是一抓一大把的。需要做什么前戏,中途应该做什么,完事后怎样才能更容易怀孕,她一清二楚。她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看这种拙劣的画。

可这会子,她却拿出画,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看得她面红耳赤,羞涩不已。

她对自己的功力和耳力一向很有信心,哪怕是隔着几里路都能听出骑马的人数。可今晚她却如弓之鸟,外头的丝毫响动就把她吓一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册子关上,放进箱笼,然后回到榻上。待听得不过是外面丫鬟从廊下走过,她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啐了自己一口,摸摸发烫的脸颊,眼眸秋水如波,格外的妩媚滟潋。

“呀”地一声,门被推开,苏慕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转身关门,然后拴上了门栓。

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苏慕闲,刚刚那股子心慌还没平息的夏衿,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下一瞬,她就被抱进了苏慕闲怀里,一个带着清新胰子味儿的吻就伏了上来,耳边传来苏慕闲的呢喃:“衿儿。”

这个吻,不像刚才那个,只是浅浅一印,而是舌头交缠的深吻。苏慕闲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招数,这个吻吻得夏衿头脑有些发晕,等她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丰满上已袭上了一只大掌。这只手掌还不老实,捏捏挑挑让她浑身战栗,身体发软。

苏慕闲一用力,抱着夏衿直奔那张拔步大床。

夏衿并不是那种容易沉溺于欲.望之人,不管什么时候身处何方,她都会保持一丝清明,否则在执行任务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今晚也不例外,当苏慕闲将她的衣物除去,用吻将她身体每个部分的火一一点燃的时候,让她心曳神摇,不能自已时,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伸脚朝苏慕闲胸口一踢,“呯”地一声,苏慕闲被踢落到了一米之外的软榻上,她自己则扯了丝绸外裳披到身上,坐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苏慕闲被她这一下踢懵了,摸着被夏衿踢了一脚的胸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夏衿。

夏衿赤着脚下了床,走到他面前。

她的头发很黑很直,而且垂到腰下,飘逸而柔顺。她的皮肤很白,在若明若暗的灯光下越发的肤白似雪,腻如凝脂,抚之光滑如剥了皮的鸡蛋;她的眼眸又黑又大,如白水银里养的黑丸子,在灯光下熠熠生光;她的唇很红,唇形很好看,如同盛开的桃花那么娇媚,吻在上面,柔软而甘美,令人如痴如醉;她的身体高挑而窈窕,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腰盈盈一握,且在宽宽的外裳下,刚才被握在掌中一只手都握不住的滑腻而柔软的丰满,在她伏身下来时,快要从领口处跳出来。

苏慕闲看着她,只觉得喉咙发紧,满眼痴迷。

这样的夏衿,哪怕她刚才化身恶魔,忽然变脸踹了苏慕闲一脚,仍如一朵妖艳的罂粟花,充满了罪恶的诱.惑。

一如在临江那晚,她带他去捉钱不缺,用极端的手段折磨钱不缺,叫他既感觉害怕,又忍不住想与她亲近;更像她教他种种追踪、逃匿、谋杀等手段,明明心惊胆颤,却让人觉得呆在她身边就异常安全,说不出的舒服。

夏衿走到苏慕闲面前,伸出纤细的手,用微凉的手指抵住他的下巴,问道:“你碰过别的女人?”

苏慕闲一怔,随即摇摇头:“不,没有,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

夏衿眸子一冷:“你老实说话,我们还能做夫妻。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了解她的苏慕闲心里一突,心慌的感觉蔓延全身。他知道的,她曾说过的,这辈子除了她,他再不能有别的女人。否则,她跟他就会形同陌路。

“没有,真没有。”他怕她不相信,直接发誓,“若我有别的女人,定然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夏衿凝望着他,没有作声。

现代人,对于发誓这种东西,并不像古人那么深信不疑。

“真的,我真没有。”苏慕闲见他发了誓,夏衿仍不信他,不由急了,辩解道,“我从寺庙出来这两年,连丫鬟都没用。这段时间你也常来候府的,可看到我院里有一个丫鬟没有?”

这倒也是。

夏衿这段时间虽然不常跟苏慕闲见面,但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却是被她收买了的。每次来给武安候老夫人看病,那婆子都会给她汇报一下候府的情况。她知道苏慕闲身边一直是清一色的小厮。十几天前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老往他身前凑,似乎想给他做通房丫头,被苏慕闲提脚就卖了出去。

“那在外面呢?你是不是跟人去喝花酒去了?”她又问道。

见苏慕闲摇摇头,她冷哼一声:“别说没有。要是没有,你今儿怎么这么熟练,像是情场老手?”

苏慕闲愣了一愣,这才知道夏衿为什么会发飚。

“除了你,我真没有女人。”他正色道,“我只是、我只是向别讨教了一下。”说到后面,他声音渐小,神情扭捏,脸色微红。

夏衿一怔,看向他的目光柔起来。

别人都有父母兄弟姐妹,成亲之前,新郎也会有父亲或兄长传授夫妻之道。而苏慕闲,却是什么也没有。就算有个母亲,也相当于没有。

只要他不是去找了女人便好。

至于向谁请教,夏衿倒无所谓。想知道,也不在这一时。往后哄哄,总能套出来。

夏衿也不是一味强硬的女人,她虽没成过亲,却也知道女人还是应该以柔为主,柔能克刚。此时她神情缓和,语气也温柔起来,还带了一股子娇媚,眼眸波光流转,似嗔似怨:“谁让你没说清?你忽然那样,我自然得怀疑你有了别的女人。”

“不怪你,是我没说清。”苏慕闲伸手去搂她,见她腰肢柔软,没有一点反对的力道,手臂一紧便将她搂进了怀里,“衿儿,以后不要轻易怀疑我。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有任何女人。”

“好,我相信你。”夏衿柔声应道。

她应是应,心里却不以为然。新婚燕尔,哪个男人没有赌咒发誓过?可转过身,就或许有了别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男人的海誓山盟,是最靠不住的。夫妻之道,全靠经营。以后她在苏慕闲身上,亦柔亦刚,亦张亦弛,时刻保持鲜活度,才是维持夫妻感情的最佳方式。

活了两辈子,她也明白的。喜欢的时候便抓住,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对方背叛了初衷,有了别的女人。她也不必要死要活,哭天抹泪。为着子女该争就争,该放手就放手,但她的心,总是可以重归清风明月的。

这世道,谁离了谁不能活?

虽在新婚之夜,想这些太过悲观了些,但却是实情。做好最坏的打算,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脑里闪过种种念头,她热烈地回应着苏慕闲的热吻。她要让苏慕闲欲死欲生,让他痴迷于她,让他离不开她,一辈子……

(河蟹君很强大的,再写下去整本书要被封。所以不能再写下去了,想吃肉的自行脑补一万字。脖子以下不能写,我以上过界了么?)

第三百零七章 敬茶

第二天,直到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脸上,夏衿才睁开了眼。

“这么晚了?”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却“哎哟”一声,又躺了回去。

“怎么了?”门外的苏慕闲听到她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地推门进来,关切地问道。

夏衿嗔他一眼:“还不是怪你。”昨晚太凶残了没有没?

苏慕闲展开俊颜,笑得异常开心。

他伸头过去吻了她一下,柔声道:“不舒服就别起来,我端水进来给你洗漱,再拿早餐给你吃。”

夏衿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不用去给你母亲磕头敬茶吗?”这件事,是邵老夫人和舒氏反复叮嘱过的。当然,即便她们没有叮嘱,夏衿也准备这么做。毕竟,那是苏慕闲的母亲。

苏慕闲充满柔情蜜意的眸子听到“母亲”两个字,瞬间冷了下来。

他直起身子,声音有些冷硬地对夏衿道:“你知道吗?前天,她还准备在我杯里下毒。”

“什么?”夏衿愕然。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苏慕闲面前,轻轻抱住了他,心里隐隐发疼。

苏慕闲的痛苦,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时他被人追杀,受了极重地伤到了临江,她医好了他身上的伤,却医不好他心上的伤。当时他常常彻夜难眠,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他的母亲这么不喜欢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死。他托那些追杀他的杀手告诉他母亲,他不在乎爵位,他只想回京去给亡父上一柱香,便又回寺庙去。便是那些杀人都觉得他这要求不过份。可最后他母亲仍然不放过他,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他那时的痛苦,便是现在她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和武安候老夫人未见过面。名义上是母子,实际是陌生人,即便痛苦,或许还能接受。可现在,母子俩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虽不大去给母亲请安,也收伏了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所有下人,但她的衣食住行,他从来没人克扣过。即便是给她下药,也是为了她夏衿。他们的婚事波澜重重,他是不希望母亲再节外生枝,希望在他成亲前,她能安份一些,并不是要置她于死地。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

就这样一个即便被世俗所染,也在心底里保持一份纯净的男子,硬生生地被母亲逼到了绝路。

“你别太伤心了,她不要你,你还有我呢。”她柔声安慰他道。

苏慕闲紧紧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儿,他轻舒一口气,放开她道:“我没事了。”伸手抚了一下夏衿的脸,“我叫菖蒲进来侍候你洗漱吧。洗漱完就过去敬个茶。不管她喝也好,不喝也罢,总之咱们礼数尽到了,也免得别人说闲话。为了她让影响你的名声,不值当。”

夏衿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

苏慕闲朝外面喊了一声,菖蒲和薄荷便端了水进来,侍候夏衿梳洗。

“你先吃了早餐再去吧。”苏慕闲心疼夏衿。昨晚折腾了半宿,这一早起来,她定然饿了。

“先过去吧。既然要去,就别晚了。”夏衿道。她起得太晚了,此时过去正好。要是再吃早餐过去,给府里的下人看着也不好。

苏慕闲没有再劝,吩咐了荷香一句,荷香便先出去了。待夏衿出了院门,就发现院门口停了一抬软轿,抬轿的是四个健壮的中年妇人。这些人夏衿没见过,显然是苏慕闲后来买的。

“我这身体,用得着乘轿吗?”虽然苏慕闲的体贴让夏衿很是受用,但她觉得以她能飞檐走壁的本事,完全用不着在这府里乘轿子。

“上去吧,这里离老夫人所住的院子甚远。你没吃早餐,怕你走一会儿就累了。”苏慕闲道。

夏衿看他对自己眨了一下眼,脸一下就红了。

照平时,走上十几里的路她都没事。但今天,她还真需要这顶轿子。

她没再说话,扶着菖蒲的手上了轿子。苏慕闲陪在她旁边,一起往武安候老夫人住的熙宁院而去。

“候爷,夫人,你们来了?”熙宁院门口,姜妈妈已在那里等着了。见了一行人过来,忙迎上前行礼,又朝苏慕闲使了个眼色。

苏慕闲会意,朝旁边行了几步,姜妈妈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几句话。

“放心,我心里有数。”苏慕闲一点头,走了回来,看了夏衿一眼。

夏衿会意,下了轿后,朝前走了几步,直到离那些抬轿的婆子远了,才问苏慕闲:“什么事?”

苏慕闲微眯的眼眸里全是寒芒:“一会儿你敬的茶里,恐怕有毒。”

夏衿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望向苏慕闲问道:“这里都是咱们的人,她便是被毒死了,要栽赃到咱们头上也很难吧?这是何苦?”

“哼。”苏慕闲冷哼一声,“屋子里坐着卫国公夫人。”

夏衿眉毛一扬,明白了武安候老夫人的计划。

京城联姻,错综复杂。这卫国公夫人,便是燕王妃的堂妹,武安候老夫人的表妹。卫国公没参与谋逆,皇上也不搞连坐,所以卫国公夫人并未因燕王妃的死而有丝毫影响。这卫国公夫人跟武安候老夫人感情倒挺好,这段时间时常过来探病。至于性情如何,夏衿因没遇上过她,倒是不了解,不知道她是有意插手此事,还是被武安候老夫人蒙在鼓里。

“她怎么能下毒?”夏衿有些好奇。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可都不会听她的。即便她吩咐,大家也不会照做。

“因为上次没把我毒死,所以这一次她自己亲手下的。”苏慕闲满面寒霜。

夏衿哑然。

因为不想让京城里的人说苏慕闲的闲话,背个克母的名声;而且武安候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全都成了苏慕闲的人,没人帮忙,病怏怏的武安候老夫人玩不出什么花样,所以夏衿便让她的病慢慢好起来了,好在成亲的时候能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没想到她一能行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下毒。

夏衿眼睛微眯,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要紧,我自有办法对付。”1152

第三百零八章 探知

在夏衿的治疗下,武安候老夫人已能坐卧自如,现在她已不大躺在床上了,偶尔会让丫鬟婆子扶她起来走一走,要不就是坐在一张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随+◆梦+◆小+◆说,.com此时已是隆冬,屋子的一面砌了一堵火墙,下面还有地炕,整间屋子都温暖如春。怕她发冷,屋子里还拢了一盆银丝炭的火盆。武安候老夫人穿得暖暖和和的狐皮袄子,头上戴着一个絮了棉的绣花抹额,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银手炉,正安适地坐在那里,听卫国公夫人向她的丫鬟婆子问其衣食情况。

夏衿走到门边,并没有进去,而是跟守门的丫鬟做了个手势,便站在那里静静地听里面的谈话。

说话的是卢嬷嬷:“……自打吃了郡主的药,老夫人的病便一日好似一日。这两日吃饭也香,一餐能吃上大半碗呢。晚上睡觉也安稳,再不似以前那般常常半夜惊醒。夫人看看我们老夫人的模样,可比原来精神头好多了。”

里面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所以说姐姐,你且安心养好身体,再不必多想。栾哥儿已经去了,你再念着他也没用。如今看来,闲哥儿和闲哥儿媳妇都不是没良心的,你以前那么对他,他还能好生孝敬你,你也该知足了。你只看你这屋子,吃的用的无不精心,闲哥儿媳妇还把你的病治好了,你还想怎的?这做长辈的,不就图个孩子孝顺么?”

屋里传来一阵“啊啊呃呃”的声音。显是武安候老夫人被卫国公夫人的话说得激动了,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这种声音。这是因为夏衿怕她在婚礼上闹出妖娥子来,借着给她治病的功夫,直接封了她哑穴。武安候老夫人自打重病清醒过来就一直这样,所以大家也没发现不对,只以为病情还未好。

“她这是什么意思?”卫国公夫人问道。

“这个……老奴也不清楚。”卢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夏衿听到这里,不再迟疑,示意了守门的丫鬟一下。武安候老夫人不能说话,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能用写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该听的也听到了,知道卫国公夫人对她和苏慕闲是怀着善意的,这便够了。再等下去,时辰便晚了。

这丫鬟也机灵,立刻出声道:“候爷,夫人。”说完便上前去打起了帘子。

苏慕闲率先进了屋,夏衿随后跟上。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两人连忙解了披风给丫鬟拿着,这才举步走了进去。

“母亲。”苏慕闲先唤了武安候老夫人一声,然后看到卫国公夫人,似有些意外,笑道,“表姨真是有心,这么早来看我母亲?”

卫国公夫人也不托大,见了苏慕闲和夏衿进来,便站了起来,闻言笑道:“昨儿个你母亲便写了信给我,说她没什么亲戚了,京城里走得近的也就是我,所以唤我过来,一起喝杯媳妇茶。闲哥儿不会嫌表姨不请自来吧?”说话间,目光往夏衿这里绕了一圈。

夏衿只脸上带着笑,并未作声。

“哪里话,表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苏慕闲道,又作个手势,“表姨请坐吧,让衿儿给您敬一杯茶。不过得先说好,喝了媳妇茶,可得给份见面礼哦,这礼太薄,外甥我是不依的。”

卫国公夫人嗔他一眼:“哪有这样没脸没皮,伸手要见面礼的?要就要吧,还敢挑肥拣瘦,真是能的你!”

两人的这番对话,亲近之意溢于言表。

武安候老夫人的脸明显一沉。

以前卫国公夫人来看她,几乎没跟苏慕闲碰面,虽偶尔也会为开解她而替苏慕闲说话,但对她的遭遇还是同情的多。她万万没想到自家表妹对苏慕闲竟然是这样一个态度。

待卫国公夫人在武安候老夫人身边坐下,紫曼便奉上一杯茶来。不过在递给夏衿的时候,她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夏衿仿若未见,只是在伸手拿过茶盘的时候,小指不着痕迹地在杯子上一点,指甲里的粉末便落进了杯子,瞬间融入茶水中,了无踪影。

她走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跪到了卢嬷嬷放在地上的锦垫上,抬手将茶盘举高,递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婆婆请喝茶。”

武安候老夫人眼睛盯着那杯茶,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在发呆。

卫国公夫人见状,皱了皱眉,提醒道:“表姐,郡主给你敬茶呢。”

武安候老夫人这才眨了一下眼,回过神来。

她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去端起那杯茶。可当她的手指碰到茶杯时,她好像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地缩了回去。

“茶很烫吗?”卫国公夫人转过头去看紫曼,“你是怎么沏茶的?怎么倒那么烫的茶给郡主敬?烫着了老夫人,算谁的错?我看你这丫头居心不良,想挑拔老夫人和郡主的关系是不是?”话说到后面,甚是严厉。

紫曼吓得脸色骤变,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那茶奴婢试过了,并不烫。”说着她便伸手过来,“要不,奴婢再去换一杯来。”

夏衿正要将托盘递给紫曼,就听武安候老夫人“呃呃……”地叫了起来。她转头看去,看到武安候老夫人伸出手,极力地想端她手中的那杯茶。夏衿眼中寒芒一闪,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避开武安候老夫人的手,对她笑道:“母亲,这茶烫,您稍等片刻哈,我让丫鬟换一盏来,不着急。”说着将托盘塞到紫曼手上,沉下脸道,“赶紧去换一杯不烫的。老夫人好性子,你们也不能太过懒怠。”

紫曼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将托盘接到手里,起身出去重新沏茶。

武安候老夫人见状,急的不行,伸着胳膊朝紫曼一个劲地招手,嘴里不停地“啊啊”叫唤。

卫国公夫人劝她道:“表姐,稍等一会儿啊,一会儿就好。”

夏衿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盘点心,递到武安候老夫人面前,笑道:“母亲,您要不先吃块点心?”

武安候老夫人用手一扫,“咣当”一声,那盘点心摔到地上,琉璃做的盏子摔得粉碎。

卫国公夫人眉头微蹙,抬眸朝夏衿看了一眼。

夏衿愣了一愣,马上就自责道:“对不住,是我没拿稳。”

苏慕闲沉着脸,对丫鬟喝道:“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去收拾?”

待屋里丫鬟把地上碎琉璃和点心打扫干净,重又换了个锦垫,紫曼又沏了一杯茶进来,递给夏衿,小心道:“奴婢试过了,这回不烫。”

夏衿点了点头,再次跪下,将托盘举起:“母亲,请用茶。”

“叮铃当啷”,武安候老夫人袖子一扫,那杯茶就往夏衿脸上倒了下来。

“啊……”卫国公夫人和丫鬟们都惊叫起来。

“衿儿!”苏慕闲伸手一拉,就把夏衿拉离了那处,茶盘和茶杯一齐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苏慕闲怒视着武安候老夫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以前想要我的命,现在又想毁我妻子的容。你既不待见,我们也不强求,以后这院子,我们不会再来了。”转头对卫国公夫人道,“表姨,这些你都看见了。不是我不孝,实在是这日子没法过。外面有流言时,还请您说一句公道话。”说着,拉着夏衿就往外走。

一直出了院门,苏慕闲还是一脸的气恼,夏衿劝他道:“别气了,以我的身手,她哪能烫着我呢。”

苏慕闲深吸一口气,放缓表情对夏衿道:“上轿吧。”

夏衿摇摇头:“不用,我想慢慢走走。”

苏慕闲也不勉强,吩咐那些婆子抬着轿子跟在后面,待夏衿累了再上轿。他牵了夏衿的手,在府里慢慢地走着。

菖蒲也识趣,示意大家跟远一些。

夏衿也不提武安候老夫人的事,开口道:“我看卫国公夫人倒不错。”

苏慕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她不过是识时务罢了。你我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圣眷正隆,她不站在咱们这边还去帮老夫人不成?就算她自己想,卫国公也不答应。她原先跟燕王妃走得近,皇上虽不好追究卫国公府罪责,但心里不喜是肯定的。她正借着此事想要我在皇上面前帮卫国公说好话呢。表姐妹情,在她心里值几个钱?”

“这倒也是。”夏衿点点头。

苏慕闲停住脚步,望着不远处凋零的荷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夫人这里,你不用再管了。我会叫人安排好她的衣食住行,奉她终老的。但从此我不会再去见她。”

夏衿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他一会儿,伸手抚了抚苏慕闲的俊朗的脸颊。

苏慕闲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两人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亦没有说话。

苏慕闲因为成亲,皇上放了他三天的假。但那天下午,他还是有事出去了一趟。他前脚刚走,后脚夏衿就去了熙宁院,不过没有进去,直接让守门的婆子将卢嬷嬷叫了出来,问她道:“你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少年了?老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第三百零九章 往事

“老奴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已有十九年了。い随┆夢┆小┆說,.com老奴原是老夫人早已去世的母亲院里的大丫头,为了让老夫人出嫁后有得用的下人,肖老夫人便把老奴配了府里的一个小管事,让我们夫妻俩一道陪嫁到了候府。”卢嬷嬷道,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向夏衿,又道:“我们当时一起陪嫁过来的丫鬟媳妇足有六个,其他人被老夫人打死的打死,卖的卖。老奴是因丈夫还算得力,管着老夫人的陪嫁庄子,这才得以侥幸呆到如今。”

夏衿心里一动。卢嬷嬷这是在解释当初她为什么不跟赵嬷嬷一样,为老夫人尽忠,而选择了背叛主子。如果主子对下人不好,非打即骂,不把下人当人看,下人背叛这样的主子,也不能说明其品行不妥当。

夏衿未置可否,面上表情淡淡的,又问道:“老夫人跟老候爷成亲的时候,是否两情相悦?两人婚后的感情如何?老夫人怀上候爷那期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卢嬷嬷能好好地活到现在,而且审时夺势立刻投奔苏慕闲,算得上是个极精明、心思极敏锐的人。夏衿这话一出,她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夏衿是怀疑候爷不是老夫人亲生的。

是啊,除了老夫人,又有哪个母亲会恨不得自己的孩子死呢?

她心里叹息着,嘴里道:“在成亲前,老候爷就喜欢老夫人,央人上门求亲,老夫人的父母对这门亲很满意,便应了亲事。但老夫人是一直不满的,只是拗不过父母,只得嫁了。嫁过来之后,老候爷对她很好。老夫人虽然郁郁寡欢,可还是很快有了身孕。当时老奴在老夫人身边听用,是亲耳听到郎中说老夫人有喜的。老候爷当时也在场,欣喜异常,对老夫人更是体贴入微。候爷出生时确实是难产,老夫人大出血,差点就没命了。后来足足将养了半年,才将身体养好。当时老祖宗还活着,便将候爷抱过去亲自抚养。老夫人身体好了之后,也没将候爷抱回来。”

说到这里,卢嬷嬷陷入了回忆之中:“候爷三岁的时候,老夫人又怀孕了,十个月后顺利生下了二爷。只是二爷满周岁不久,也就是候爷五岁的时候,老祖宗忽然去世,老候爷便叫人将候爷领回正院住。可也怪了,候爷一回正院,老夫人就生病;他一搬出去,老夫人的病就好。老夫人心里便怀疑候爷于她有碍,去护国寺请高僧给她与候爷看八字。结果八字上说两人命数不合,候爷克母。候爷需得去寺庙住着,老夫人才能平安。”

“送候爷去寺庙,老候爷也同意?”夏衿问道。

卢嬷嬷摇头,长叹一声:“哪里会同意?当时候爷被老祖宗教养得极好,聪明伶俐,长得也极好,小小年纪就识得许多字,背书也背得极快,甚得老候爷的欢心。老候爷是不舍得把他送到寺庙的。无奈老夫人说不送她就跟老候爷和离,她带着二爷回娘家去。老候爷是极喜欢老夫人的,为了她,一直都没有纳妾,自然不舍得跟她和离。此时无法,只得亲自去挑了个寺庙,将候爷送了去。这么的,候爷在寺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直到老候爷过世,他才回来了一趟,接着的事,想来夫人已都知道了。”

夏衿点了点头:“这么说,候爷是老夫人的亲生儿子了?”

“是。”卢嬷嬷很肯定地道,“老奴亲眼看到候爷出生的。而且夫人仔细看看就知道了,其实候爷的容貌极像老夫人。”

夏衿的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嘲讽:“我实在不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的母亲。虎毒还不食子呢,老夫人三番两次要置候爷于死地,真不知是为哪般。”

卢嬷嬷道:“应该是为了二爷吧。老夫人把二爷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每日里嘘寒问暖,掉了一根头发丝都要过问。”

夏衿眼睛微眯,沉思着,没有说话。

卢嬷嬷见夏衿不说话,有些不安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生怕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夏衿回过神来,朝她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我就随便问问。”

卢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老奴告退。”

“对了。”夏衿忽然想到一个事,叫住卢嬷嬷,“老夫人下的药,是她一早备着的?”

卢嬷嬷停住脚步,转回身来,应道:“是的。”见夏衿又不说话了,她有些惴惴不安,赶紧解释道,“老夫人清醒过来后没看到赵嬷嬷,对奴婢们就不信任了,直接就叫紫曼将妆奁匣子打开,把里面一个小瓷瓶拿在手里,而且日夜不离身,便是沐浴的时候也要拿在手上。老夫人妆奁匣子的钥匙,除了老夫人自己,就是赵嬷嬷有一把。所以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什么,奴婢们都不知道。不过老奴猜想着是毒,便留心上了。那次估摸着候爷要来了,老夫人将我们都支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幸亏老奴偷看了一眼,发现老夫人把瓶里的东西倒出来,搅进新沏的茶里,便到院门口等着候爷来,提醒了他,候爷才没喝那杯茶。事后老奴将那杯茶偷偷拿给了候爷,候爷给厨房里的一只鸡灌了下去,那鸡当场就死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有些发白。

夏衿微眯的眼眸里冷如寒冰。

隔了好一会儿,卢嬷嬷才又道:“看着那只鸡,候爷就吩咐老奴,说如果老夫人要下毒,不要阻拦,听她吩咐就是,只需提前告之候爷,做好防范,实在不行就装作不小心把杯子摔了,不要让老夫人对奴婢们生疑。”

夏衿缓缓地闭上了眼。

她心疼苏慕闲,很心疼很心疼。

他这是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不是真的很想置他于死地吧?他虽给母亲下了药,但他对母亲还是抱了幻想的,不愿意面对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他不管有多忙,每天早晚都会去看看她,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妥妥贴贴。或许他觉得,母亲跟他没相处过,却跟弟弟日夜相对,母亲对弟弟有感情而对他漠视,情有可原。只要他对她好,或许她良心发现,就不舍得再给他下毒了。如能如此,他定然会好好奉养母亲,让她安度晚年。他一定没想到,即便他这样做了,武安候老夫人仍然宁愿死,也要给他们这对新婚夫妇沷一身脏水,要陷她于杀死婆婆的境地,要让他失去深爱的妻子,痛苦一辈子。

刚才那一刹,不知他的心会有多痛。

回过神来,夏衿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了泪。

她转过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对卢嬷嬷道:“走吧,去熙宁院。一会儿你把屋里的丫鬟都支开,我要亲自问问老夫人,为何这么恨候爷。”既然卢嬷嬷这里找不到答案,那她就直接问一问她这比蛇蝎还要毒的婆婆好了。

卢嬷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夏衿一面往熙宁院方向走,一面头也不回地道。

“夫人,别怪老奴多嘴。老夫人这人吧,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要是不愿意,绝对是不会跟您说什么的。老奴担心她刚才没能得逞,会借着跟你单独在一起的功夫,自杀以陷您于不义之地。您别看她病怏怏的样子,其实她能走能跑,身体已康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发起疯来,您也拦不住。”

第三百一十章 身世

武安候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没人比夏衿更清楚的了,她自然知道她能跑能走。い随┆夢┆小┆說,.com要是她一两个月后再不做对苏慕闲不利的事,夏衿会让她彻底康复。为了苏慕闲,她不介意府里有这么一个长辈存在。如果必要,哪怕要她去老夫人面前立规矩,尽一个媳妇的责任,她也无所谓。能与丈夫感情愈笃,多做一点事、多尽一点心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谁也挡不住武安候老夫人自寻死路。

“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她道。

菖蒲、薄荷见两人说完了话,也跟了上来。一行人进了熙宁院。不过夏衿没有马上进屋,而是让卢嬷嬷先进去把丫鬟婆子都叫了出来,她吩咐菖蒲和薄荷守着门口,这才掀帘进了屋子。

一进门就差点跟武安候老夫人撞了个满怀。

“啊啊啊……”武安候老夫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好,冲着夏衿愤怒地嚷嚷着,手里还比比划划,显是对夏衿叫她的下人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十分不满。下人们竟然直接听从夏衿的命令,而没有丁点儿请示她的意思,这让她十分不安,也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想——下人们都背叛了她,认了新主子。

“是我叫她们出去的。如今候府里给她们月钱的是我,要打要卖的决定权也在我,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谁还能指望得上你?”

夏衿脸上的笑容,看在武安候老夫人眼里怎么看怎么可恶。她“啊啊啊”地叫着,一纵身就扑了上来,伸手直往夏衿脸上挠。她虽然大病初愈,但以她那疯狂的样子。力道实在不小,要是换个人没准就着了她的道。但夏衿是什么人?一伸手就把她两个手腕抓在了手里,如铁钳一般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

屋外的丫鬟婆子们听得屋子里自家老夫人那尖利的“啊啊”叫声,都心惊胆颤。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大家对老主子发飚时的模样心有余悸。新进门的夫人扶风弱柳,可别着了老夫人的道!

卢嬷嬷一家老小的前程性命都在苏慕闲手里。此时未免多想。上前对菖蒲道:“菖蒲姑娘。要不,进去看看吧。”

菖蒲和薄荷如门神一般守在门口,不管里面闹得多厉害。她俩都特淡定。菖蒲对卢嬷嬷道:“不必担心,郡主不会有事。”

卢嬷嬷只得又退到台阶下面,跟那些丫鬟婆子们提心吊胆地盯着门口,生怕下一刻就跑出来一个血淋淋的新夫人。

屋子里。夏衿点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睡穴,然后将她往里间拖。拖到卧室里就直接扔到了椅子上,她则在对面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才解了武安候老夫人的睡穴和哑穴。开始给她催眠。

夏衿的催眠术可比苏慕闲的厉害多了,刚点开穴道的时候武安候老夫人还躁动不安,不时想站起来。嘴里还叫骂不停,可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神情就呆滞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了?”夏衿开始问话。

“我叫肖云颖,今年三十八岁。”武安候老夫人呆呆地道。

夏衿点了点头,直入话题:“苏慕闲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武安候老夫人一听这名字,似有些激动,不过夏衿的玉佩在她眼前晃两晃,她便安静下来,应声道:“是。”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

武安候老夫人又激动起来,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乱动,只是语气很强烈:“那个小畜生,要不是他,我的栾哥儿为什么会死?要是没有他,我的栾哥儿就能继承爵位,好好地呆在京城里,好好活着,娶妻生子,没准以后还能……”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话语,没有再说下去。

被催眠的对象出现心理抗拒,或是有更隐密的东西不愿意说出来,才会出现话说到一半就停止的情况。

夏衿望着武安候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深思。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取了茶杯倒了半杯的白开水,再将小瓶里的东西滴了几滴进去,递给武安候老夫人:“喝了它。”

武安候老夫人如同傀儡一般,很听话地接过茶杯,将里面的水喝了下去。

夏衿又坐回她对面,观察着她的表现。一会儿之后再次用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栾哥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是的。”

“栾哥儿是老候爷的亲生儿子吗?”

“不是。”这一回,武安候老夫人比刚才安静了许多,问什么答什么,磕巴都不打一个,情绪上更不见激动,就跟陈述别人的事情似的,客观而淡然。

夏衿却是心头一跳:不是?!

照她的分析,苏慕闲和苏慕栾两人之中肯定有一个在身世上有问题,否则武安候老夫人再偏心也不会非得踩一个捧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是有夏正谦和夏老太太的先例在那里,她一直猜想着苏慕闲不是武安候老夫人的儿子,就算长得相像,也有可能不是。毕竟卢嬷嬷只是一个下人,而且还不是武安候老夫人的心腹,武安候老夫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可她万万没想到苏慕栾不是老候爷的儿子。

“那苏慕闲呢?是不是老候爷的儿子?”

“是的。”

夏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到卢嬷嬷说的,武安候老夫人成亲前,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心里便有了谱。别以为古代对女子严苛,这些闺秀就能守身如玉。看看郑婉如就知道了。因为这些女子被关在宅子里,鲜少跟年轻男子接触,谱一见着个清俊会哄人的男人,那颗心就沉沦了。而青年男女在一起,有几个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欲.望?尤其是男性,只要一冲动,女子又不会保护自己,就会发生关系。武安候老夫人成亲后跟老情人幽会,生个儿子,也不足为奇。只是老候爷太冤了些,头上的帽子绿油油一片。

“苏慕栾的亲生父亲是谁?”她问道。

这一回,武安候老夫人又迟疑了一下,然后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羞涩而甜蜜的神色来:“是翼王。他的母妃是我姨母,从小我俩就要好。只是他比我年长八岁,等不及我长大,就得娶王妃了。而且,他想做皇帝,没有儿子不行。他一直说他喜欢的是我……”

望着沉浸在甜蜜往事里的武安候老夫人,夏衿都不知说什么好。

在燕王被灭之时,翼王这个令人忌讳的名字,曾被邵家和岑家人提起过;后来夏衿学习就京城人际关系时,顺带着把大周国的历史也了解了一下。安家人很怪,做皇帝的那一支,子嗣总有些艰难。当初先皇的情形,跟现在的安鸿熙很像,都是跟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成亲几年都没能生出个儿子来。幸亏贵妃生了个儿子,就是翼王,他的皇位才算稳固。翼王一直长到十二岁,太后才生下了当今皇上安鸿熙,一个占着嫡,一个占着长。当年的贵妃和太后明争暗斗,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太后才终于将儿子养大,并且立了太子。但翼王一系哪里肯罢休?在先皇殡天的时候,翼王一系发动宫变,欲要自立皇帝,把太后和安鸿熙杀死。最后还是太子一系棋高一着,肃清了谋乱,登上了皇位。而当今皇上登基是十七年前。如果夏衿没有记错的话,苏慕栾如果能活着,今年正好十六岁。

“苏慕栾,是翼王谋乱之前跟你偷情而生下的孩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意外

“是的。”武安候老夫人道,“那时候先皇忽然驾崩,他想夺皇位,便来找我,想让我给他留个孩子。说如果他能做皇帝,他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要是他事败被杀,那至少也留了一条血脉在世上,孩子如果能干,就帮他把这天下给夺回来。他不过是差了一个出身,没能做皇帝,实在不甘心。没想到,他果然没活过那一晚,连我是否怀上了他的孩子都没能知道……”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所以你千方百计要把苏慕闲除了,就是想让苏慕栾做候爷,好为以后夺权篡位做准备?”

“是的。”武安候老夫人表情呆滞的脸上挂着一滴眼泪,显得十分怪异,“要是老鬼同意让我的栾哥儿袭爵,我也不会这么做。偏他似乎看出了什么,至死都不松口,还在临死前直接向皇上讨了圣旨,要封小畜生做候爷。我怎么能让他占了我栾哥儿的位置呢?自然要把他给杀了。”

夏衿望着她,半晌无语,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蠢女人。

老候爷就算是看出了什么,也没有戳穿她,更没有休弃她;苏慕闲就算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追杀,差点丧命,仍然愿意奉养她晚年。眼前这女人到底要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抛弃和背叛这么深爱自己的丈夫,追杀自己天性纯良的儿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去为一个野心勃勃想要手掌天下权、心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男人偷怀孩子,为人家传宗接代,甚至还让自己另一个儿子走上不归路呢?

这天下再没有为人如此糊涂的蠢女人了。

她伸出手,点了武安候老夫人的哑穴,站起身来,转身出了房门。

菖蒲和薄荷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朝台阶下走去。

“夫人……”卢嬷嬷见状,轻声唤了一句。

夏衿却像没听见一般,沉着脸直接出了院门,上了软轿。

直到回了自己院子,夏衿都没有说一句话。

或许是前世看得太多黑暗面的缘故,夏衿看待问题一向很豁达,很少有事情让她心情不好的。可这一回回到院子后,她却坐在那里,托着腮帮子发呆,脸色也沉沉的,似乎心情不好。

菖蒲有些担忧,拿了嫁妆单子出来递给夏衿,想给她找些事做,将情绪转移:“姑娘,您的嫁妆单子还没看吧?您看完之后咱们得清点一遍,好把那些东西归拢起来,以免丢失。”

菖蒲不说,夏衿还真忘了这事。她也好奇,不知邵家给她陪了什么东西,竟然弄出个十里红妆的盛景来。

看到嫁妆单子,她顿时吓了一跳。嫁妆上除了太后和皇上赐的和她自己赚的那些,竟然还有很多的房子、铺面、田产,以及各色奇珍异宝,光长年份的人参就有好些,还有什么大尺寸的红珊瑚、拇指大的蓝宝石……跟这些一比,玉石金银首饰、绸缎织锦这些东西就显得十分平常了。

“怎么这么多东西?”她问道,“可有单子表明这些东西的来路?”

菖蒲又递了个单子给她:“在这里。”

夏衿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一阵深深动容。

邵家跟她同辈的哥哥姐姐,虽然都已成亲,不必再置聘礼或嫁妆。但现在的人口都那么多,到了她的哥哥们生完孩子,邵家还不知会有多少人口。这些孩子要穿衣吃饭,要念书,要练武,以后还要婚嫁,开销大了去了。就算邵家第二代和第三代的人能干,那也得有一定的财产做本钱,才能赚更多的钱。可这是要闹哪样?邵老太爷和邵老夫人竟然把邵家一半的财产全送给她做了嫁妆!

还有宣平候府,竟然也送了一些铺面和田产、金银珠宝首饰给她做添妆。

除了宣平候府,还有梁问裕、贾昭明、孟夏,以及张大力等相熟的将领,便是李玄明也送了一份大礼。

如果说这些人送东西在她预料之中,那么宫里的贵妃,皇帝的异母妹妹庆和公主、庆禧公主,罗骞的母亲罗夫人都给她送了添妆,这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尤其是罗夫人,因为罗骞的事,她跟夏衿的关系一向不好,后来更有邵老夫人把她教训了一通,彼此又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现在竟然送了两个铺面和两个田庄、一套金镶玉头面、二十匹绫罗绸缎给她添妆,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是罗骞假借他母亲的名义送的?

夏衿正拿着这份单子在发愣,就听薄荷在门口叫道:“候爷,您回来了?”抬起头,就看到苏慕闲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看看天色,才发现已到晚饭时分了。

夏衿站起来,示意荷香去打水来,迎上去问道:“皇上找你有什么事?”

回到家,有个人坐在屋子里等着他,而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子,这感觉让苏慕闲十分窝心。只是碍于丫鬟们在眼前,他也不好对夏衿有什么亲热举动,伸手到铜盆里净了手,转头含笑道:“是北凉国那边,有点不安份,皇上召我和宣平候爷去,问一问当时那边的具体情形。”

夏衿递了一块布巾给他,道:“对于北凉国,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

苏慕闲眼睛一亮,将手拭干,把布巾递给菖蒲,拉着夏衿坐了下来,问她道:“什么想法?”

临江那处的臭水塘,他当时可是住得够够的了,那么脏那么破烂,送人都没人要的一个破地方,硬是给夏衿一个主意,就神奇地变成了临江繁华的一处新区,夏衿和罗骞等人也借机赚了一大笔钱。夏衿的智慧,便是皇上和太后夸赞不已的。

所以一听夏衿说有想法,他就很是期待。

夏衿不答反问:“你觉得北凉国不停地袭击大周边境,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苏慕闲曾深思过。他想都不想就道:“自然是因为它穷困。那边全是沙漠、戈壁与荒原,不能种植粮食,而饲养的牛羊供养不了这么些人。饿了肚子,他们只能抢大周百姓的粮食和钱财。”r1152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圆满

夏衿点点头,又问:“如果一个人有饭吃有衣穿,能过上温饱而安稳的生活,他还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抢劫吗?”

苏慕闲抬起头,望着夏衿,疑惑地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大周把粮食给北凉,让北凉国人吃饱穿暖,就不会再侵略我们了?”

夏衿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他们北凉有骏马,有牛皮羊皮,还有一些咱们这边没有的药材,便可拿来换咱们的粮食和茶叶。你跟皇上说,让他跟北凉国商量,划出一个贸易区域,并沿途派重兵把守,维持秩序,保证安全,让两国的老百姓都能在贸易区里公平而自由的进行贸易,自然能将北凉的兵祸消弭于无形。”

“这个提议好。”苏慕闲凝神想了一想,点头赞同。

大周国和北凉国也有贸易,即是他们去北凉时所走的那条商道。但因路途遥远、途中还有劫匪,到了北凉没准还要被人抢劫,所以只有一些贪图重利的商人才会前往。但如果照夏衿所说的那般,派重兵维护秩序与安全,大周国富余的粮食往北凉运,再把北凉的马匹等物运回来,不说别的,大周完全能靠着这个交易,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而相对的,北凉国人生活一旦安定下来,好战因子便会逐渐消失,只要这样的状况维持两三代,他们的战斗力就会减弱很多。大周越来越强,北凉越来越弱,北凉国就不足为患了。

“我去找皇上,禀告此事。”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实在坐不住,站起来跟夏衿说了一声,便要往外走。

“等等。”夏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给他整了整衣衫,叮嘱道,“这个提议,你别说是我说的,只说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便是。”

苏慕闲凝视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俊朗的笑容和那一口整齐的白牙,让夏衿的心少跳了半拍。

他也顾不上菖蒲和薄荷还在屋里,伸手将夏衿搂进怀里,又忍不住亲了她一下,道:“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说起傻话来了?刚才在宫里,说到北凉之事,我一筹莫展。这刚回到家里呆了片刻,就马上有了这么个好主意。你是什么样的人,皇上又是了解的,不用说都猜得出这主意是你出的。我偏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把功劳戴到自己头上,岂不惹人笑话和鄙视?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干。再说,我一堂堂男子汉,抢自个儿妻子的功劳,我成什么了?”

“那就不能你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个好主意吗?”夏衿嘟囔着。

看到心爱的妻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满眼无辜,苏慕闲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她一下:“我知道,你想让我有出息。反正你是女子,功劳再大也没什么好处,最多把头衔从郡主换成公主就已顶天了。而像你这种异姓郡主或公主,只在你在世时才有荣耀,不能荫及后人,所以你想把功劳给我。我出息了,所得的好处都是咱儿子的。”

夏衿点点头,很是高兴不用自己分析利弊,苏慕闲就能明白她的意思:“正是这个道理。”

“可我要是同意这么做,你还看得上我么?”

夏衿一愣,抬起头来,望向苏慕闲。

苏慕闲的眼眸里带着笑意。

夏衿也微笑起来。她稍稍顶起脚顶,在苏慕闲那唇形极好看的嘴唇上飞速地啄了一下。

苏慕闲微微一怔,随即就低下头来,直接吻上了夏衿,极尽缠绵。

菖蒲和薄荷没想到这两人说着说着就亲热上了,忙不迭地退了出去,两颊羞得通红。

新婚燕尔,苏慕闲哪里经得起撩拨?夏衿又是个外冷内热的。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喜欢,那真是个热情似火,极尽妖娆。两人干柴遇着烈火,亲着亲着就滚到床上去了。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这才叫了热水,让人摆饭。

“这汤你多喝些,我让厨房放了些滋补药材,对你有好处。”苏慕闲也不让菖蒲动手,自己亲自舀了一碗汤,放到夏衿面前。

夏衿一看,却是滋阴活血汤,里面有知母、黄柏、生地黄、熟地黄、女贞子、山萸肉和炙龟板等药物,是滋阴降火,补肾活血,化淤通络的汤,对她现在这状况极有好处的。

她是名郎中,而且现在掌管着后宅,每日订菜谱是她的份内之事。苏慕闲却在她最擅长的领域,该她掌管的地方,出乎意料的叫人做出这么一道汤来,这种感觉让夏衿感觉十分神奇而新鲜。

她睁着黑亮的眸子,好奇地看向苏慕闲:“你怎么知道做这个汤给我喝?又是什么时候叫厨房炖的?”

苏慕闲笑道:“前段时间,我常请徐太医喝酒,送了他不少从边关带回来的好东西。这汤便是他教我的。我中午出门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厨房。”

夏衿嗔他一眼,心里却甜滋滋的。

徐太医是宫里妇科圣手,在宫里伺候后宫女人三十多年了。虽然身为男人,却可堪称女性专家。估计苏慕闲昨夜的那些个手段,都是从徐太医那里学到的。

看夏衿喝完了汤,苏慕闲又给她添了饭,夹了她最爱吃的菜。夏衿基本不用抬头伸筷,就混了个肚儿圆。

饭罢,两人又手牵手地去花园里散步。

苏慕闲是知道夏衿喜欢摆弄花草的,早在订了亲后,就买了两个花匠收拾花园。如今虽是冬天,但花园里仍然盛放着梅花,还有些耐寒的植物。

夏衿倚着他的肩膀,站在梅园里看着红艳艳的梅花,问他道:“这梅园以前就有的吗?”

“不是。我花了大价钱,叫人从城外移进来的。还好都活了。”苏慕闲一副庆幸的表情,“咱们府里面积大,主子又不多,我便弄了春夏秋冬四个园子,想让人把花木都种上。不过时节不对,有些花木没办法马上种植。到了春天,你再照着你的想法把园子布置起来吧。”

“好。”夏衿应道。

望着冷凛寒风中摇晃的红梅,她只觉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有舒适的家,相爱的丈夫,充满关爱的亲人。再来几个可爱的孩子,1152

第三百一十三章 回门

虽然很煞风景,虽然很不想说,夏衿还是决定在这里,把她从武安候老夫人那里探听出来的消息告诉苏慕闲。她当初避开苏慕闲给武安候老夫人催眠,是怕有什么隐情,让苏慕闲听了更加伤心。现在掂量了一下,她觉得事实的真相能让苏慕闲更释怀。

“今天你进宫后,我又去了熙宁院。”她道。

苏慕闲眉头一皱,满含暖意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他淡淡道:“她又怎么了?你不用理会她。”

看来,今天武安候老夫人的行为,让他彻底寒了心。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夏衿道。

苏慕闲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凡事皆有例外。我早问过卢嬷嬷了,我确实是她亲生的,并没有什么隐秘身世。”

“你没有,但你那个弟弟有啊。”夏衿幽幽地道。

“什么?”苏慕闲眸子一紧,盯着夏衿问道,“你问出了什么?”

“我给她催眠,问了她当年的事。原来,你那弟弟的亲生父亲不是你爹,而是翼王。”夏衿把她从武安候老夫人嘴里问出来的内情仔细地跟苏慕闲说了一遍。

苏慕闲听了,沉默着久久不语。

夏衿叹息一声,亲亲他的唇:“别难过了。为这样的母亲难过,不值得。”

苏慕闲摇摇头,忽然轻笑起来:“放心,我不难过。为了这么一个不慈不贞的母亲难过,我傻了不成?”说着牵着夏衿的手往回走,“走吧,再不回去就看不见路了。天冷,小心冻着。”

夏衿见苏慕闲眉眼舒展,显然是已想开了,她亦笑了起来,与他手牵手地慢慢往回走。

“以后除非有客人来,熙宁院那里,你我都不用过去了。”望着一盏盏华灯在各处院落被一一亮起,苏慕闲开口道,“她既给了我生命,我也不会要她的命。衣食往行我也会让下人侍候好,至于更多,就没有了。”说着他凉凉地嗤笑一下,“不让母亲犯下杀孽,我这也算是孝顺了吧?”

夏衿没有说话,只是把苏慕闲的手握得更紧。

冬天的日子,最能让人慵懒得哪儿都不想去,只想跟心爱的人,一起呆在温暖的屋子里,吃甜点喝茶看书。接下来的两天,苏慕闲除了进了一趟宫,就跟夏衿窝在家里过这样的生活,日子过得甜得能渗得出蜜来。夏衿还亲自下厨做*心甜品,让苏慕闲品尝自己的手艺。

苏慕闲就着夏衿的手,咬了一口她递过来的蛋挞,然后把她拉进怀里,接过蛋挞来喂了她一口,然后满意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日子,神仙都不换。”

过门三天,夏衿回门,舒氏就连呼女儿胖了,脸蛋白里透红的,气色好得不行。

胖了?夏衿摸摸自己的脸,颇有些郁闷。

因为练武的缘故,她可是怎么吃都不胖的。如今才停了三天没练功而已,怎么就胖了?

“你婆婆对你怎么样?”舒氏悄悄拉着女儿问道。

“……咳,还好。”既不用请安也不用理会,能不好么?

“衿姐儿,明天的婚宴你是要去的吧?”邵老夫人笑眯眯地问自家孙女。

“要去的,祖母。”夏衿忙应道。望着坐在上首的头发有些发白的祖母,想着那丰厚得令人乍舌的嫁妆,夏衿的心就暖得一糟糊涂。

她向来不在乎钱,她在乎的是邵家人的一片心意。想起她跟父亲谈及成药铺的那份防范,她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邵老夫人招手叫夏衿到她的身边,用手抚了抚她乌黑发亮的头发,慈爱地笑道:“到时候祖母也去,你跟在祖母身边就行。”

“好的,祖母。”夏衿笑着点了点头。

过年前有许多人嫁女娶媳妇。三天新婚期过去,明天夏衿将第一次以武安候夫人的身份,出现在大周国贵妃圈的社交场合。

想起这事,夏衿就很无奈。她真的不喜欢去对一群陌生人陪笑脸,说一些没营养而又虚伪的话。

陪邵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夏衿便跟岑子曼回了她原来住的院子。

“罗骞订亲了。”岑子曼忽然道。

夏衿抬起头来,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是龚玉畹?”

岑子曼点了点头。

“很不错啊。”夏衿微笑起来。她是真心希望罗骞能彻底忘掉她,过上幸福生活。等他成亲的时候,她也会奉上一份大礼。

“成亲的日子定了吗?”她问道。

“嗯。”岑子曼点点头,“明年的三月份。”

“你们家那老夫人,没为难你吧?”顿了一顿,她又问道。她没有问夏衿婚后过得好不好。两人都不用问,从脸上甜蜜的笑容就可以看出,彼此都过得好。

夏衿也不隐瞒,将敬茶时的遭遇跟岑子曼说了。

“这女人,疯了不成?”岑子曼愤愤道,“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夏衿没有说话。

那天的事,只限于她与苏慕闲知道。她不会跟第二个人提这事。这不光关乎苏慕闲的名声,苏慕栾的真实身份更不能暴光,否则会给候府带来大祸。

岑子曼只是随口抱个不平,说着又欣慰于苏慕闲的表现:“还好,我表哥不是那等愚孝的。她这样闹闹,你不用每日去请安,倒也是好事。”

两个闺蜜加姑嫂叽叽咕咕说着私房话,直到苏慕闲则夏衿陪着进了院子,岑子曼这才跟丈夫一起告辞离开。

当天晚上,夏衿和苏慕闲便在她这小院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这才回了武安候府。

下午,夏衿收拾妥当,跟苏慕闲乘了马车,先到邵家跟邵老夫人汇合,这才一起去了宁国公府赴宴。

今天是宁国公府娶媳,娶的不是别人,正是郑尚书的侄孙女郑婉如。

岑子曼作为邵家的孙媳妇,身上又没品级,本不必参加这种应酬的。但邵老夫人特地叫了她来,陪夏衿赴宴。把苏慕闲赶下车去骑马,她就上了武安候府的马车,跟夏衿嘀咕道:“你还不知道吧?宁国公府这位七公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人有些傻傻的。”r1152

第三百一十四章 赴宴

“啊,有这事?”夏衿惊讶。

郑家虽不是勋贵,却也是官宦世家。如今郑尚书掌着实权,论地位,并不比勋贵差。郑婉如虽说**于彭喻璋,但这种事,怕是除了郑婉如的亲娘和无意中窥透此事的夏衿、苏慕闲,没几人知道。所以郑婉如在外人眼里,还是尚书大人家矜贵的嫡女,身价极高,郑家怎么会给她挑这么一门亲事,嫁个傻子呢?

岑子曼撇撇嘴:“外人虽不知郑婉如的龌龊事,但她跟彭喻璋走得近,大家都是知道的。彭家被灭,郑婉如大病了一场,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她为了彭家跟罗骞退亲一事,京城体面人家,谁还愿意娶她?要是郑家为她好,愿意像当初那般,为她在外地挑户人家,日子也还过得。偏皇上对郑尚书已几次表示不满,眼见得他这官做不长了,便想找个靠山。宁国公虽无实权,但好歹是太后娘家,嫁个没什么价值的侄孙女过去,换来太后面前的一句好话,郑尚书自然是乐意的。至于郑婉如以后过得好不好,就不在他考虑之列了。”

夏衿摇摇头。

比这更无情的事她都见得多了,郑家这样行事,不足为奇。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马车便停了下来,宁国公府到了。

两人下了车,跟邵老夫人和郭氏汇合,这才一起往里走。

跟着宁国公府的下人到正厅时,里面已来了许多人了。邵老夫人跟熟悉的人一一打招呼,而厅里的谈话声渐渐小了下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衿身上。

夏衿跟邵家相认前身份地位不够,默默无闻,即便跟着岑子曼参加狩猎活动和赏花宴,也没人有兴趣认识她;跟邵家相认后,邵老夫人离京城几十年,自己都还得慢慢熟悉权贵交际圈,再加上夏衿不喜应酬,她出来便没带夏衿;而夏衿从边关回来后就被赐婚了,在家备嫁,甚少出门,为此,夏衿的名声虽然极响,京中这些权贵夫人小姐并不认识她。

但不用介绍,大家看到她穿着郡主服饰,站在邵老夫人和岑子曼身边,就已猜出她的身份了。

邵老夫人见状,生怕夏衿不自在,连忙拉着她对大家道:“这是我孙女,永安郡主,武安候夫人。”

夏衿朝大家微笑着颔首示意。

在场的绝大部分女眷都站了起来。她们的品级比夏衿低,在夏衿面前可不敢托大。

宁国公府待客的大夫人忙上前,对夏衿先行了一礼,笑道:“郡主能来赴宴,是我们的荣幸。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邵老夫人给夏衿介绍了她的身份,又道:“来,祖母给你介绍大家认识。”带着夏衿,从身份高年纪大的几位起,一一给夏衿引见。

夏衿身份在这里罢着,而且明显的受太后信宠,在场的夫人小姐自不敢怠慢于她,态度都亲热客气。

不过夏衿仍然感觉到了几个人对她的不喜甚至敌意。

用余光往那几人身上扫了一眼,她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些人,都是未出阁甚至未定亲的闺秀。苏慕闲原来是许多闺秀心里的梦中情人,如今这块肉落到了她的碗里,这些人对她有敌意也十分正常。

冯意蕊是宁国公大夫人的女儿,今天随着母亲出来接待女眷,也正是原先对苏慕闲比较心仪的闺秀之一。夏衿一进门,她就一直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夏衿。

大概因为是新婚,夏衿今天穿的是一件大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上戴了三四件金镶玉的首饰,整个人看起来既高贵又典雅;她此时正坐在宁国公夫人和邵老夫人身边,微笑着凝视倾听,无论是仪态还是言行举止,似乎都没有能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

“哼,惯会装模作样。我听说她以前所在的夏家,就是个小地方的小户人家,下人都没几个,还得自己做活。这样的人,就算到京城来呆上一年,骨子里估计仍然小家子气。”冯意蕊的表妹孙彤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

冯意蕊赶紧伸手悄悄掐了她一下。

这里人多嘴杂,要是这话给人听见了可不得了。夏衿圣眷正隆,这话传到了太后耳里,就算宁国公府是太后娘家,府里的夫人们恐怕都要被喊进宫里去训斥一顿,要她们管教好女儿。

孙彤虽闭了嘴,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是镇南候府的嫡出小姐。在苏慕闲从边关回来时,她就听家中长辈议论,说要把她许给苏慕闲。可没想到托去探口风的人还没出门,就传来了苏慕闲被赐婚的消息。她离自己心仪的男子如此的近,对苏慕闲的执念自然要比冯意蕊深。因此无论夏衿表现得多么出色,看在孙彤眼里,仍然是个出身寒微的乡巴佬。

厅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而宴席还有一会儿才能开始,宁国公府大夫人便让下人上了水果和点心。孙彤见状,眼珠一转,招来下人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下人便拿了一个跟枕头一般大的椭圆形的东西过来。

孙彤领着那下人走到夏衿面前,对她笑道:“郡主高才大义,十分令我敬仰。”说着指了指下人手上捧着的东西,“今儿个我表哥大喜,太后赐下来一种水果,我借花献佛,送给郡主尝尝。”

夏衿搭眼一看,笑道:“这菠萝蜜是热带水果,真难为南方的那些小国远途运输,献到咱们京城里来。”

孙彤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听人说起过。”

孙彤心头一跳,总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夏衿一眼就看穿了。她强笑道:“郡主既认得这东西,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教我们怎么吃。”

太后既赐下水果,不可能不让人教宁国公府的人怎么吃。孙彤此举只不过想让她出丑罢了。

夏衿道:“让人打水过来净手,再拿把锋利的匕首来。”

“还不快去?”宁国公府大夫人瞪了身边的下人一眼,低声喝斥道。

孙彤便知大舅母对自己不满了。她看了夏衿一眼,1152

第三百一十五章 恭敬

见宁国公府的下人领命而去,夏衿对身后的菖蒲低声吩咐了两句,菖蒲答应一声,转身也出了门。

不一会儿,净手的水被端了上来,下人还取了一把带套匕首来,放到了几案上。而菖蒲也回来了。

厅里里旁观的女眷早已停止了各自的谈话,朝夏衿这边看过来,有些还窃窃私语几句,显然是议论此事。宁国公府大夫人把手帕拽得死紧,不知道如何处理此事,才能既不得罪夏衿,也不得罪厅里的夫人小姐们。孙彤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她也知道厅里还有许多人怀着跟孙彤一样的心思,就是想看夏衿出丑。而原因则多种多样,有的曾想把苏慕闲招为女婿,有的曾想嫁给苏慕闲,还有的则是看不上夏衿的出身,如今却不得不对她行礼而心怀不忿,还有的则是事不关已,纯属看热闹……她一旦阻止夏衿,绝对要让这些各怀心思的人不高兴。最重要的是,夏衿也不一定能领她的情,因为刚才她并没有推托,想来是要显摆一下她的本事。

她不禁把目光投到邵老夫人身上,希望邵老夫人能出言阻止夏衿。然而让她失望的是,邵老夫人却像是没听到刚才的话一般,只顾着跟坐在上首的白发苍苍的宁国公老夫人说话。

她叹息一声,转过头来,正想婉言劝阻夏衿,便听夏衿对她的丫鬟道:“菖蒲,你左手把手套戴上。”

宁国公府大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呼吸都顺畅起来。

刚才吓死她了。因知道这位郡主出身小户人家,刚才又叫人去拿工具,她差点以为夏衿是要亲自动手,给大家处理水果。要是这样,一定会被大家私下里取笑,说她上不得台面,便是太后她老人家都没面子。还好还好,她吩咐丫鬟动手,如此就没事了。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都目露失望之色。

邵老夫人则抬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以遮掩自己嘴角禁不住露出的嘲讽之意。

那丫鬟将手中的一个木匣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轻薄白绸做的、跟手掌一样的东西来,戴在了手上。

“呀,这就是手套吗?”人群里有人惊叹着叫出声来。

夏衿抬目朝那人看去,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是手套。”

那女人是兵部一个官员的夫人,夫家姓孔。见大家都朝她望来,她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道:“我听我家老爷说,这手套是永安郡主做的,在边关时起很大的作用呢。给人看病的时候戴上它,就不会染上疫病了。”

夏衿在边关做的事,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听得这话,大家都好奇地看向那只白手套,问夏衿:“郡主,是这样吗?”

夏衿笑着给大家普及卫生常识:“我们的手,就算是用水洗了,也还会有肉眼看不见的脏东西。而手套缝好之后用水煮过,就可以达到消除脏东西的目的。所以戴上手套做事,比较干净。”

“那我们自己做再用水煮,也一样干净吗?”有人问道。

夏衿点点头:“自然。用干净的布做,做完了后用胰子洗干净,放到锅里沸水煮一刻钟。”

“小姑娘,能给我看看吗?”另一个夫人指着菖蒲手上的手套。

菖蒲只得走了过去,把手套给人看。

夏衿吩咐薄荷:“另拿一只,你去切水果。”

薄荷从小匣子里另拿出一只手套戴上,把匕首从套子里抽出来,眼睛好奇地盯着桌上的菠萝蜜,等着夏衿的命令。

“你从这里把它切开。”夏衿在菠萝蜜的中间比划了一下。

大家的注意力从手套转移到了菠萝蜜上。

这种水果,厅里的这些女人没一个人见过,更不知道这东西如何吃。

薄荷将菠萝蜜的一头切开,便露出里面黄灿灿的果肉来,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蜜香味在厅堂里蔓延开来。

大家都坐不住了,起身伸头过来看。还有人问道:“就是吃里面这些吗?”

“吃这些。”夏衿指了指里面的苞肉,吩咐薄荷,“把这些都取出来。”

薄荷用匕首将里面一划,便把夏衿点的那些苞肉取出,放到水果盘里。结果被根须粘住了,用匕首弄了一下,这才成功放下来。

“把这个划开,将里面的果核取出来。”夏衿又指着苞肉对菖蒲道。

菖蒲将苞肉划开,里面果然露出硕大的果核,依照夏衿的指示放到另一边的小碗里。

待两人把果肉大部分都取出来后,夏衿便让宁国公府的下人端来盐水,将果肉浸渍到里面。

“为什么要这样?”这一下,连大夫人都不由奇怪道,“太后赐下这东西时,说直接食用就可以了。”

“这样吗?”夏衿眉头一皱,“这东西有些人吃了没事,有些人吃了则会起红疹子。”说着起身对大夫人福了一福,“还请夫人派人进宫去跟太后说一声,让她用盐水泡一泡再吃。”

上首的宁国公府老夫人一听这话,忙吩咐大夫人:“你赶紧进宫一趟,把这事跟太后说一说。”

看着大夫人领命而去,大家才松了一口气,气愤道:“南边那些小国也太可恶了,进贡东西也不说清楚。要是吃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得了?”

“可不是。”大家附和着,看向夏衿的目光,跟刚进门时已完全不同。

不管怎么说,有本事有见识的人,向来都令人佩服的。更何况,夏衿说话做事落落大方,骨子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与淡定,态度看似温和,实则高冷,实在是没法让人在她面前保持心理优势。最重要的是,刚才虽然是宁国公府大夫人进宫去说菠萝蜜的事,但任谁都知道,众目睽睽之下,夏衿的功劳谁也占不去。为向夏衿示好,大夫人还得在太后面前拼命赞赏夏衿呢。前番立大功,今儿立小功,永安郡主的圣眷只会越来越旺。谁跟她过不去,就是打太后的她老人家的脸。

尝过香甜的菠萝蜜,大家赞叹了一番,便到了宴会开席的时间。夏衿随邵老夫人和岑子曼入席,1152

第三百一十六章 爱意

当然,也有不那么友好的,比如孙彤。

因为心里责怪她刚才出言不逊,大夫人安排她坐在夏衿的隔壁桌。可即便是这样,也堵不住她那嫉妒的心。

菖蒲刚端了一碗汤给夏衿,就听孙彤在那边含笑开口问道:“永安郡主,不知表姨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这句话,她自认为自己问得十分得体。她的母亲跟武安候老夫人是远房表姐妹,晚辈问候长辈的身体,不光不算失礼,还十分有心,任谁都不好说她这话问得不对。可武安候老夫人对苏慕闲那满满的恶意,谁都知道,想来她对这个儿媳妇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她当着众人的面问这话,无疑是掀夏衿的伤疤,让夏衿这个新晋的武安候夫人没脸。

可她没想到,夏衿竟然用那双漂亮的眼睛,足足盯了她有半刻钟,直到厅堂里的说话声渐渐停止,大家把目光投到两人身上,夏衿这才嘴角微微勾了勾,似笑非笑道:“孙姑娘,你是我家老夫人的表外甥女?”

大家族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大家没有不知道的。孙彤不觉得这里有什么文章可做,自然一口承认:“是啊,我母亲跟贵府老夫人是表姐妹呢。”

“哦?”夏衿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打量了孙彤两眼,“给老夫人治了那么久的病,我倒没听说过她还有亲戚呢?难得孙姑娘有心,还记得她这位表姨母,我代我家老夫人谢谢你了。她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但病后留下个后遗症,口不能言。孙姑娘要有心的话,便去看看她吧。人病久了,难免寂寞,最希望的就是亲朋好友的探视了。”说着她朝孙彤点了点头,端起汤碗喝了起来,再不理她。

看到大家投过来的意味不同的目光,孙彤的脸又红又白。

她着实没想过这位出身平凡的永安郡主。口齿如此厉害,非但没有一点被打脸的尴尬,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讽刺她们孙家为人凉薄。亲戚生病那么久,都没上门探望过。

宁国公府大夫人真是又气又恼。府上喜宴,最怕的就是有人发生口角纷争。可没想到别人没闹,倒是她自家府上姑太太的女儿挑了事端,搅了喜庆气氛。最重要的是。她替两府丢了个大脸不说,还平白得罪了风头正盛的永安郡主——要知道,宁国公老夫人近来身体不好,正想让永安郡主给看一看呢。可这会儿三番两次得罪了人家,还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大家对视一眼,全都低下头去,开始吃东西。

现在,那些看不惯夏衿的人已息了心里那点念头。这位永安郡主,可不好惹。

邵老夫人和岑子曼眼里含笑。

贵妇圈里的交际,最忌讳的就是剑拔弩张。如果稍遇一点不对就跟刺猬一般。跟人发生冲突,在京城交际圈里是呆不下去的,必然会被所有人厌弃。所以,刚开始孙彤问水果时,夏衿的表现就很好,大度宽和,不与她计较。可如果孙彤再一次挑衅,她仍选择宽和下去,却又会被人轻视。像现在这般,露出自己强硬的一面。给对方一个既有力度又不失礼的回击,就表现得很漂亮了。

邵老夫人很欣慰。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是最优秀的。只是夏衿不爱应酬,她一直担心她在贵妇交际圈会不适应,没想到她应对得相当好。

虽是喜宴。但大家都是名门出身,讲究用餐规矩。开始吃饭后,便都不再作声,只优雅而安静的用餐。孙彤被夏衿噎得说不出话,又被宁国公老夫人严厉地瞧了一眼,不敢再说话。但心里忿忿,目光仍落在夏衿身上,就希望她用餐时会出丑。然而再一次让她失望,夏衿用餐的优雅丝毫不亚于在场所有夫人小姐,孙彤的期望再次落了空。

饭毕,仆妇撤了桌子,将茶端了上来。喝了茶再坐一坐,大家就准备告辞了。

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走到夏衿身后,跟菖蒲轻声说了一句话。

菖蒲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正要跟夏衿说话,却见兵部尚书家的黄夫人跟夏衿相谈甚欢,她不好打扰,只得跟着那个丫鬟出去。不一会儿,她手里拿了个精致的银手炉走了进来,轻唤了一声“夫人”,将手炉递到夏衿面前。

夏衿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菖蒲。

她是练武之人,向来不怕冷。手炉这玩意,她从来不用。今儿菖蒲是怎么回事,巴巴地拿了个手炉给她?

而且,这手炉似乎挺眼熟,好像是武安候府特制的,上面还有候府的徽记,她在武安候老夫人房里看到过类似的。菖蒲什么时候从候府里带了手炉出来?

菖蒲道:“夫人,候爷怕您冷,特意叫人送了手炉来。”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坐在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话一出,大家都静了一静,转头朝夏衿这方向看来。

黄夫人对夏衿是极有好感的。听到菖蒲的话,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夏衿道:“看看,苏候爷可真是心疼你,巴巴地让人给你拿手炉来,唯恐你被冻着。”

夏衿是什么人?一下就知道苏慕闲的用意了。

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带着甜滋滋的感觉,脸上浮起一抹红层,不好意思地道:“让夫人取笑了。”

“不取笑不取笑,新婚夫妇么,蜜里调油似的,一刻不见就想得慌,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取笑你们?”黄夫人高声笑道,让厅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京城里许多闺秀都喜欢苏慕闲的事,她自然有所耳闻。刚才孙彤为何针对夏衿,她也能猜到几分。此时说这话出来,无疑就是帮夏衿给那些心里不服气的闺秀打脸。

果然,得知苏慕闲特特地让人给夏衿送手炉来,那些心里还存着些小心思的闺秀,玻璃心碎了一地。

夏衿的容貌虽然也算得清丽,但在京城闺秀里却只能算中等样貌;而苏慕闲则是京城青年男子中,除了彭喻璋之外最英俊的了,身份地位却又在彭喻璋之上,在闺秀们的心目中地位很高,所以大家一致觉得夏衿无论从哪一方面都配不上苏慕闲。他们两人能够成亲。完全是太后赐婚的缘故——没准,是永安郡主依仗着功劳,向太后提出,太后抹不开面子。才答应的赐婚。

多少人希望看到苏慕闲对夏衿冷若冰霜。可真是这样吗?眼前这个精美的银手炉又是怎么一回事?

又坐了一会儿,大家便陆续告辞。邵老夫人也带着夏衿和岑子曼,准备告辞离开。

“今天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宁国公府大夫人向她们陪笑道,“改日再请几位到府里坐坐。”

邵老夫人跟她客气几句。便一同往外走去。

厅堂里大部分人也一起离开。

走到大门口,邵老夫人正与交好的人告别,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衿儿。”

大家转头一看,却是苏慕闲。他今天穿着一身石青色绣云纹锦袍,头戴金冠,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就吸引了大家的眼光。

而他的目光,却紧紧地锁在一个人的身上,并且一改以前对女孩子冰冷的态度。那注视着夏衿的目光,温柔和煦得能让人溺在其中,不能自拔。

“闲哥儿,你怎么出来了?”邵老夫人笑着望向自己的孙女婿,“不是说好让衿姐儿跟我们一道回去,你在这里多喝几杯的吗?”

“不用了。”苏慕闲已走了过来,先看了看夏衿的脸,这才转头对邵老夫人道,“衿儿今天有点受寒,我不放心。带她回去喝药。”

夏衿:“……”

她受寒了吗?不过是早上出来的时候,受到冷风刺激,打了两个喷嚏而已。要不要这么紧张?

或许,他这是演戏给人看?

苏慕闲低下头来。看向夏衿,目光温柔:“冷不冷?难不难受?”说着看向夏衿的手,眸色微沉,“手炉呢?”

夏衿尴尬地指了指菖蒲。

菖蒲赶紧将手炉递了过来。

苏慕闲接过手炉,放到夏衿怀里,责怪道:“怎么跟孩子似的。不会照顾自己?”他抬起头来,向邵老夫人笑道,“祖母,我带衿儿回去了。有空再去看您。”

“好,去吧。”看到孙女婿对自家孙女这么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邵老夫人高兴地不行,连连挥手,“赶紧回去吧,我都不知道衿姐儿不舒服。”

“祖母,哪有,我没有不舒服,都是他大惊小怪。”夏衿忙声明道。

“什么大惊小怪?”邵老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闲哥儿这是关心你,你少胡说八道。赶紧跟他回去,别再受凉了。”又朝苏慕闲笑道,“闲哥儿,衿姐儿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祖母放心,我会的。”苏慕闲温声应道,拉起夏衿的手,“走吧,马车在那边。”

众目睽睽之下,要不要这样?

夏衿想要将手从他手掌里抽回,却发现被他握得极紧。在众人面前,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微红着脸,跟他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离了众人,她这才看向苏慕闲:“你搞什么鬼?”

“我哪有搞鬼?”苏慕闲矢口否认,“你早上不是受了凉?”

夏衿伸手拧住他腰上的软肉,威胁道:“你说不说?”

苏慕闲看着眼前她这张清丽的脸,忍不住亲了她一下,然后眸子微冷地道:“哼,我从那边退席出来,还被人拦住,说要给我作妾。我要不当众表明一下对你的心意,你那边还不知有多少难堪呢。这些人,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

夏衿“嗤嗤”地笑了起来,拧了苏慕闲一下:“唉,嫁了个招蜂引蝶的相公,可怎么活哦。”(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喜讯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夏衿从自家院子的小厨房出来,身上还穿了一件她自制的绣着可爱小熊的围裙,手里端着一盘刚刚做出来的提拉米苏。诚然,这个时空没有马斯卡邦尼奶酪、意式咖啡,以及咖啡酒或朗姆酒,但她经过多方调试,找到了类似的可以取代的东西,做出了古代版提拉米苏。她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一定要吃这款点心,不为别的,只为提拉米苏在意大利语里,有“带我走,拉我起来”的意思,意指吃了此等美味,就会幸福得飘飘然、宛如登上仙境。成亲四个月,她的生活甜蜜而安宁,是她前世今生梦寐以求想要过的日子,这让她心满意足,便想做这么一道美食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快乐心情。

“姑娘,公子和少夫人来了。”荷香进来禀道。

菖蒲上个月跟董岩成亲了,如今并不在府里。对于她成亲后的去向,成亲前主仆两人就争执不休。夏衿觉得府里如今一切安好,也不必菖蒲进来侍候了,她身边有荷香、菊香等人就行,实在不行,茯苓等人也可堪大用了。菖蒲跟着她辛苦那么多年,如今董岩的身家也极观,在京城买了宅子置了田地,菖蒲又得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完全可以在家里做大奶奶,过上使奴唤婢的清闲日子。可菖蒲却不同意,执意要进府来侍候夏衿,觉得她大不了白天进府,晚上回家,两头兼顾。两人的意见不统一,谁也说服不了谁,夏衿只好先给她放两个月的假,让她在家好好在跟董岩相处一段时间,并将以后的路想想清楚。要是这两个月就怀上了身孕,一切都免谈。

至于薄荷,夏衿知道她没有看对眼的人,正准备帮她挑一个能干而品行端正的小管家,培养一段时间感情后就让她成亲呢。却不想齐瑞那小子从家里休假回来后。直接就上门来求亲,想要求娶薄荷,把夏衿弄得又惊又喜,征得薄荷同意后。就择了个吉日让他们成亲。齐瑞本是打算到候府来做管事的,这一回夏衿也不让他做了,打听到他军籍未消,便叫苏慕闲在军营里给他谋了个职位,以后也能奔个前程。

所以如今。夏衿身边侍候的就是荷香和菊香。

“他们怎么来了?”夏衿抬起头看看天时,郁闷道。不过还是起身去院门口迎接客人。

荷香嘴里的公子和少夫人,便是夏祁和岑子曼。

夏祁如今也算得春风得意马蹄疾,在去年秋天皇上特意开的恩科里一举中了举人,隔了半年,又在今年的春闱中了进士。因其年少英俊,在殿试时被皇上钦点为探花郎,名动大周。如今以庶吉士的身份进了翰林院。

此时他身穿天青色锦锻长袍,跟身着大红色织锦披风的岑子曼站在院门口,宛如一对壁人。见了夏衿出来。夏祁笑道:“妹夫还没回来吧?”

“没呢,不过也快了。”夏衿道,“这时候快要吃晚饭了吧,你俩怎么来了?”将两人往院里让。

“慢些。”夏祁见岑子曼抬脚就要往里走,连忙叫了一声,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嘴里责怪道,“怎的毛毛躁躁,走路也不稳当?”

夏衿见状,挑了挑眉。

岑子曼性格大大咧咧。平时蹦蹦跳跳,她这哥哥也不会说什么。今天怎么回事,把她当成了玻璃人儿?

要是往时,岑子曼定然要回嘴。嗔怪夏祁管得紧,让她没自由。今天却十分乖顺,夏祁一说,她的步子便慢了下来,扶着夏祁老老实实地慢慢走,到了院子。看到葡萄架下摆着桌子和椅子,桌上还有点心和热腾腾的茶,两人也不往厅里去,熟门熟路地小心地坐了下来。

“荷香,把这茶和点心端下去。”夏衿吩咐道。

“喛,这是怎么回事?”岑子曼一见就急了,伸手就护住了桌上那一碟提拉米苏,嘴里嚷嚷道,“阿衿你今儿怎么这么小气?做了好点心竟然不给哥哥嫂嫂吃,还要留给我那表哥不成?”

这两对的关系有点混乱。夏祁是夏衿的哥哥,从这边论,苏慕闲和夏衿就得叫夏祁、岑子曼为哥哥、嫂嫂;偏苏慕闲是岑子曼的表哥,从那头讲,夏祁和岑子曼就得叫苏慕闲、夏衿为表哥、表嫂。所以四人一商量,干脆就照原样。夏衿和岑子曼仍然直呼其名。苏慕闲比夏祁年长,直接叫他阿祁,夏祁则叫苏慕闲为苏大哥。这混乱的称呼,没少被邵老夫人责怪。但四个年轻人谁也不服谁,就这么混叫着。

“嘿嘿。”夏衿坐下,对着岑子曼不怀好意地奸笑两声,挑眉道,“我倒想不小气,但把点心让你吃了,我怕我哥骂我。”

“我吃点心,他为何要骂你?”岑子曼看看夏祁,再看看夏衿,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逻辑关系。

夏祁却跟妹妹心灵相通,完全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咧开嘴对夏衿笑道:“你看出来了?你赶紧给她看看,我是不是要当爹了?”

关乎子嗣大事,岑子曼顿时把点心问题丢到了一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夏衿道:“我觉得不是,可他偏要我过来让你看看。”

“怎么不是?你小日子一向准。现在有十天未来了,可不就是有身孕了?”夏祁道。

岑子曼一下红了脸。她俏眼用力瞪了夏祁一下,嗔道:“你个大老爷们,说这个也不害臊。”

“怕啥?自家妹妹!再说咱家都是学医的,这些个东西要忌讳,你还要不要看郎中了?”夏祁不以为意地道。他虽不行医,但父亲是京城里挂得上号的著名郎中,妹妹是神医,他小时候又背过几本医书,在临江时为了帮夏衿遮掩还被逼着记了好些医药知识,在这方面也算得半吊子,还真不忌讳这个。

夏衿懒得理这一对打情骂俏,转头吩咐道:“菊香,把脉枕拿出来。”

待菊香将脉枕拿来,夏衿将手指搭在岑子曼手腕上时,院外进来了个人,却是苏慕闲从宫里当值回来了。

夏祁再紧张岑子曼。也不好坐着不动,站起来唤了苏慕闲一声:“苏大哥。”

看到大舅子和表妹,苏慕闲也极意外,笑道:“你们怎么这时过来?”邵家有老人在。一般夏祁和岑子曼不是在正院陪邵老太爷和邵老夫人用餐,就是在南院这边陪夏正谦和舒氏。绝不会在晚饭时分跑到武安候府来,故此夏衿和苏慕闲见到两人才有此一问。

当着苏慕闲的面,夏祁就不好口无遮拦了,道:“阿曼有些不舒坦。我让妹妹给她看看。”

话说到后面,见夏衿的手已从岑子曼手腕上缩回来了,他也无心再跟苏慕闲说什么,紧张地盯着夏衿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夏衿轻瞥他一眼,没有说话。脸上无悲无喜,没什么表情。

夏祁心情一沉,转头拍了拍岑子曼,安慰道:“没事,咱们成亲的时日还短呢,爹娘也没说什么。不要紧的。”

“衿儿,别闹,赶紧说。”苏慕闲拍了一下夏衿的脑袋,在桌旁坐了下来。

“讨厌!”夏衿嗔他一眼,不过还是对夏祁和岑子曼道,“恭喜二位,要当爹娘了哦。”

夏祁和岑子曼被这转折弄得愣了一愣,这才惊喜道:“真的?”

夏衿点了点头。

“恭喜恭喜。”苏慕闲也替两人高兴。

夏祁和岑子曼对视一眼,喜不自禁。

夏祁站起来对岑子曼道:“你先在这坐会儿,我回去把这喜讯跟祖父母和爹娘说一声。再叫顶软轿来接你。”

“好。”岑子曼甜蜜地点点头。

邵府和武安候府就在一条街上,离的并不远,也就几步路。两人刚才是慢慢走路过来的。此时确定了喜讯,自然要拿软轿来接。

“难道我府上就没软轿吗?还巴巴地回家去拿。”夏衿白了夏祁一眼。吩咐荷香,“赶紧叫婆子们把软轿抬来,吩咐她们稳当些,少夫人有孕了。”

“是。”荷香一脸喜意地出了门。

“刚才我让荷香把桌上的东西撤下去,是因为点心里有酒,茶你也不能喝。”夏衿对岑子曼道。又把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交待了一遍,又道,“一会儿我写下来,叫下人给你送去。你和哥哥都需记得。”

“嗯,我记住了。”岑子曼点点头。

待软轿来,送两人上了轿,夏衿这才望向苏慕闲:“羡慕了?”

苏慕闲把她拥进怀里,声音如同被泉水浸润了一般清朗:“用得着羡慕吗?咱们又不是生不了。只要咱们愿意,随时可以怀上。”

因为想过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不想让第三者插足进来,两人婚后就商量好,一年内不要孩子。

夏衿环着他的腰,与他静静依偎了一会儿,这才道:“走吧,回去吃饭。”

两人回到院子,茯苓帮着菊香已把饭摆到厅堂的桌上了。

苏慕闲净了手坐下来,夹了一筷子松鼠桂鱼给夏衿:“多吃些。”又亲手给她舀了一碗汤。

荷香知道吃饭的时候,自家候爷最喜欢亲自动手侍候郡主,早已跟菊香退了出去。这两只秀起恩爱来,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情浓得让她们羞于呆在此处。

“嗷……”夏衿忽然避开身子,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犯恶心。

苏慕闲腾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急声问道:“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又叫荷香,“快去叫郎中。”

荷香在门口应了一声,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眼睛望向夏衿,等着她的示下。

苏慕闲又气又急,喝道:“怎的不去?难道我使唤不动你不成?”

苏慕闲对下人向来极好,何曾这般恶声恶气?荷香委曲地咬了咬唇,正想去叫郎中,便听夏衿摆手道:“不用,不用。”她自己就是郎中,哪里需要去请郎中?苏慕闲这是看她不舒服,急糊涂了。

“不看郎中怎么行?”苏慕闲见她仍弯着腰在那里呕,急的不行,“你虽是郎中,但医者不自医,且自己不舒服,绝不能再劳神,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要不,让岳父大人来一趟?”

“真不用。”夏衿终于直起了身子,站起身来直奔里间,看都不敢看桌面上的东西,一面走一面吩咐道,“赶紧把桌上的东西撤下去。”

菊香应声,赶紧叫了茯苓来,将菜连桌子一起抬了出去。

苏慕闲扶夏衿进了里屋,让她躺到床上,忧心忡忡地还想劝她,夏衿却摆了摆手,直接将手指搭在了另一边的手腕上。

PS:推荐好友糖拌饭的文文:

书名:《重生梧桐花开》

作者:糖拌饭

简介:叶梧桐回到八十年代初,老冰棒5分钱一根,看场录像两毛钱……

而大时代的序幕也正缓缓拉开……

没有所谓的命运,只有不同的选择。(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结局

“怎样?”苏慕闲倒不像夏祁那般紧张。夏衿身体一向很好,而且恶心呕吐,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吃坏了肚子,服一粒泻痢固肠丸就可以了。夏衿自开了成药铺,家里这些丸药都有备,方便得很。

夏衿抬起头来,望着苏慕闲,好半天不作声。

“到底怎么了?”苏慕闲被她这一看,心里便有些慌张。要是小病,夏衿断不会是这种神色。

他坐到床上去,将夏衿搂在怀里,心里呯呯直跳,连声音都变了:“衿儿,你别吓我,不是什么大病对不对?”

要是夏衿有个三长两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即便能活,估计也是行尸走肉了。这世上,哪里再寻一个夏衿出来呢?

感觉到那坚实的胸膛里那异常的心跳,夏衿才发现自己把苏慕闲给吓坏了。她“扑哧”一声笑起来,拧了他一下,抬起脸笑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没病。不光没病,而且……”她看着苏慕闲,黝黑晶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恭喜你,你就要做爹了。”

“什么?”苏慕闲呆愣愣地望了她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英俊的脸上一下子神采飞扬,“真的?”

夏衿的嘴角禁不住上翘:“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苏慕闲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捧着夏衿的脸亲了又亲。不过这一回亲得小心翼翼,仿佛她是易碎品。

夏衿睨了他一眼:“不是说一年后才要孩子的吗?你不想跟我过二人世界了?”

苏慕闲直叫冤枉:“二人世界可是你说的,我不过是附和你罢了,怎么倒打一耙,反怪起我来了?”

“你不觉得遗憾啊?”夏衿是觉得有些遗憾的。这孩子来得太意外,跟原计划不符啊。

苏慕闲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想要这孩子?”

“不是。”夏衿赶紧否认。自打摸到滑脉,她心里就感觉怪怪的,让她动也不敢动,说话都不敢大声。以她的医学知识。自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此时不过是还未有意识的胚芽。但说不想要孩子,她总觉得那个小生命能听见。

“我就是很奇怪,为什么避子丸会没效果。”她郁闷地道。

苏慕闲想了想,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上次祖母不舒坦。天还未亮邵府就派人来叫你,你直接过去了,在那里守了两天才回来。那一次,就没吃着避子丸。”

夏衿也想了起来。她婚后跟苏慕闲蜜里调油,夫妻生活很频繁。邵老夫人病的那晚。她跟苏慕闲运动完刚睡下没多久就起来过邵府去了,后来一忙就忘了吃避子丸,所以就中标了。

“这也太准了吧,只一晚没吃而已。”她更郁闷了。

苏慕闲却面露得意之色:“没办法,谁叫咱俩身体都棒棒的呢。”

夏衿也笑了起来。虽说有点遗憾,不能再过这甜蜜的二人世界,但古代这个环境,成亲一年还未怀上孩子,总是会让人多想的。亲近的人会为你着急,敌视你的人会看你笑话。能顺利怀上孩子。也挺好的,至少她跟岑子曼又同步了。

“成药铺就交给菖蒲去管吧;美颜坊那里你也少操心。阿曼虽说管不了了,但邵家不是还有那么多嫂嫂吗?你看看哪个还行,就叫她多管些。你多在家休息。”苏慕闲叮嘱道。

过年的时候,夏衿就把成药铺给开起来了,是跟邵家合伙,用的是邵家的铺面,让邵家的两位对经商感兴趣的堂兄管理着。除此之外,她又怂恿着岑子曼和邵家的嫂嫂们一起开了个美颜坊,用的是她提供的美容养颜方子。外敷内服,并提供按摩、做面膜等一系统服务。如今两个铺子都生意兴隆,准备下个月,就在京城和江南富庶地方同时开分店。

这两个铺子。夏衿都只占三成和两成的股子,相当于是变着法子填补娘家,让娘家多些收入。她占的股子少,但出力最多,不光方子和主意都是她出,而且两个店的章程和框架。都是她一手打下的。为了这两上铺子,过年后这三个月,她忙得团团转。

只要她高兴,她怎样折腾苏慕闲都不会管她。至于夏衿占多少股子,他也根本不过问。他本就是疏阔大方的性子,武安候府主子又少,并不穷奢极侈。再加上原本的财产就极多,夏衿又带了丰厚得让人咋舌的嫁妆来,还有一手点石成金的赚钱本事,武安候府根本不愁没钱花。钱多钱少,就是个数据罢了,苏慕闲想的就只是自己夫人是否高兴。

不过现在怀孕了,他就不能放任夏衿太过忙碌。

“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夏衿道。

苏慕闲知道夏衿不是糊涂性子,孰轻孰重她自分得清。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夏衿:“那明日的婚宴……”

夏衿仰起脸,伸出手来摩挲着他光洁的皮肤,认真道:“明日的婚宴,我是要参加的,你别拦我。我对罗骞并无别样的情谊,否则也不会跟了你,我想这点你也清楚。但他助我良多,交情是不同的。他的婚宴,我无论如何都要参加。”

“好吧。”对于夏衿与罗骞的关系,苏慕闲自然不会多想。他只是觉得婚宴人多,气味腌臜,怕夏衿不舒服。

“我派人送信给岳母,让她明日也去,多关照些你?”

夏衿摇摇头;“算了吧。她要是知道这消息,肯定不让我去喝喜酒。”她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累着。”

“也行吧。”苏慕闲只得同意。夏衿个性强主意大,他从不与她争执,能迁就就尽量迁就;实在不能迁就,两人就好好商量着办。成亲四个月,两人从未红过脸。

苏慕闲又叫厨房做了些清淡的东西来,夏衿强迫自己吃了点。本来吃过饭后夫妻俩要去散一回步的,夏衿体谅苏慕闲初次当爹、紧张的不行的心情,只跟他下了两盘棋,便歇下了。

第二天,夏衿跟着邵老夫人一起去了京城罗府。

这院子原是罗维韬在京城置的宅子,宅子并不大,只有三进,但住罗骞和罗夫人,外加新娶进来的龚玉畹,却也够了。

此时这宅子四处张灯结彩,院子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夏衿随邵老夫人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便听说新娘子接回来了,有人要到院子里观礼,夏衿便拉了邵老夫人出来,站在廊下观看。刚一出来,却见苏慕闲也站在院中,目光正朝这边望来。

她微笑着朝他遥遥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好。

“闲哥儿怎么也来了?他今天不用当值?”邵老夫人也发现了他,转头问夏衿道。

夏衿心知苏慕闲是不放心她,所以特意请了假来陪她。

她心里甜蜜着,嘴里却道:“谁知道呢,或许是跟罗公子交情好,特地来喝一杯喜酒吧。”

邵老夫人点点头。顿了顿,她忽然跟夏衿说了一句:“那贺礼,我昨儿一早就派人给罗夫人送来了。”

“谢谢祖母。”夏衿感激地道。

当初她出嫁,罗骞以罗夫人的名义送了她十分丰厚的添妆。如今罗骞成亲,她便借邵老夫人的名义,送了五百亩田地给罗骞做贺礼。

“谢什么,自家亲人。”邵老夫人慈爱地拍拍她,“不过,闲哥儿对这事没想法吧?”

“没有。”夏衿摇摇头。这件事,她自然是先跟苏慕闲商量后才做出的决定。苏慕闲是很赞成的。他也不愿意夏衿欠罗骞的情。

“没有就好。”

听得外面欢快的唢呐声越来越近,鞭炮声也“噼里啪拉”地响了起来,显是迎亲的队伍马上就到门口了。屋里的女眷纷纷涌了出来,围在了邵老夫人和夏衿的身边。祖孙俩便没有再说话,只站在那里看热闹。

不一会儿,罗骞穿着大红的喜袍从门口进来了,手里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被喜娘和丫鬟搀扶着的同样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盖红的新娘子。在赞礼者的高喊声中,新娘一步跨过了火盆。

见新娘顺利过关,罗骞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朝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夏衿。

他脚步微微一滞。

“新郎新婚进门。”赞礼者高声喊道。

罗骞缓缓转过眼,带着新娘,慢慢地进了厅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听着厅堂里传来的一声声响亮的声音,夏衿心里念着祝福的话。

“祖母,咱们进去吧。”她转过头来,想跟邵老夫人回偏厅去。然而映入眼睑的,是宝蓝色云纹锦袍。目光上移,便对上苏慕闲那张俊朗的脸,以及他那双关切深情的眼眸。

微笑在她脸上慢慢晕染开来。她柔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锦袖里,她微凉的手被苏慕闲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起来。他凝视她的眼眸折射出阳光的炫彩,声音温柔而又低沉:“因为你在这里。”(未完待续。)

PS: 大结局了,谢谢大家九个月的陪伴。明天开始要参加为期三天的同学聚会,这三天轻松一下,等回来后再写番外。有皇帝、夏祁、罗骞的番外哦,大家先别走开,番外也很精彩。

番外 皇帝

安鸿熙是个明君。所谓明君,便是不溺于女色。那嘉妃虽长得倾国倾城,人人都说她受宠,可安鸿熙自己知道,自己常去她那里,不过是安抚南疆罢了。

女子娇好的容颜,于他而言就是那庭前的花儿,闲暇时偶或一观,不过是个玩意罢了;他敬重的,是太后这样有真本事、胸中有大丘壑、在他出状况时能执掌江山、能与他并肩的女人。

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安鸿熙并不觉得他能碰上。毕竟世间奇女子太少。他已有了这样一个母亲,再想要这样一个妻子,即便他是天下独尊的皇帝,也知道自己太过贪心。

可没想到老天待他极厚,竟然让大周朝再一次出现了这样一个女子,而且,这个叫夏衿的女子似乎比他的母后更有本事。不光是把他从奈何桥上拉了回来,而且用一手精湛的医术,将一场能让大周国覆灭的灾难消弭于无形。她等于是两次求大周于水火,她于他,恩同再造,许她以后位,他觉得再恰当不过。没想到她再一次,拒绝了这个提议。

“将铜镜拿来。”他对内侍道。

内侍心里诧异。皇上日理万机,一心扑在国事上。对于自己的吃穿用度向来不上心,更不用说照镜子了。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叫拿铜镜来。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麻溜儿地跑进内室,将铜镜拿了出来,跪下举过头顶。

安鸿熙拿过铜镜,仔细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这是一张成熟的充满英气的男人的脸,鼻梁高挺,目光深邃,充满男性的魅力。虽已三十岁许,头发却黑而浓密,光洁的脸上并无一丝皱纹。

“你说,朕老了吗?”他问道。

内侍被这话吓了一跳,越发觉得今儿的皇上有些不正常。

“皇上。您风华正茂,正值英年,岂能言老?”他小心地答道。

安鸿熙“啪”地一声放下镜子,吩咐内侍道:“宣苏慕闲。”

“是。皇上。”内侍赶忙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他轻嘘一口气,犹豫片刻,终还是不敢去禀报太后。吩咐个小内侍去宣苏慕闲,自己则在外面呆了一呆,这才进去侍候。

不一会儿,身着便装的苏慕闲匆匆进来,先跪下行了一礼,这才问道:“皇上,您找微臣?”

“抬起头来。”安鸿熙道。

苏慕闲抬起了头,不过却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安鸿熙。

安鸿熙左右端详了一下苏慕闲的脸,皱了皱眉。低喝一声:“把眼睛也抬起来。”

“微臣不敢。”

直视皇上,便为不敬。

“朕恕你无罪。”

苏慕闲只得将眼睛抬了起来,望向安鸿熙。

安鸿熙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挥挥手道:“行了,退下吧。”

苏慕闲心里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得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出到外面,他塞了一锭金子给传话的小内侍,问道:“皇上宣我来之前。可有召见过什么人?”

“没有。”小内传跟苏慕闲关系极好,收了金子,便将自己知道的事儿告诉他,“我只听皇上在屋里叫王公公拿铜镜。接着就传召您来。”

“铜镜?”苏慕闲眉头一皱,转头朝殿内看了一眼,静静想了一想,继而摇摇头,慢慢下了台阶。

……

安鸿熙这番举动,到晚上还是传到了太后耳里。她叹息一声。坐着车辇到了太和殿,摈开屋里宫人,对安鸿熙道:“你要真看上了夏姑娘,哀家下个旨,直接将她指为皇后。这天下姓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哀家就不相信,邵家人还能的抗旨、臣子们还能嚼舌根不成?皇上你一向果断,怎在这事上犹犹豫豫起来?”

安鸿熙眸子微冷:“谁说朕瞧上了那夏姑娘?母后别听这起子奴才瞎说,没有的事。”说着,他沉着脸朝屋子里扫视了一眼,直把内侍、宫女瞧得冷汗直冒,一个个低着头大气儿都不敢出。

太后:“……”

她这儿子是皇帝,心气高很正常。可在男女问题上,心气太高就会出问题。那位夏姑娘,医术高明,深明大义,为人也从容大度,还是邵家的孙女,年岁也正好,再适合当皇后不过了。照她老人家的脾气,只要觉得这姑娘不错,就直接下旨赐婚,管她愿意不愿意呢。到了宫里,成了皇帝的女人,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可她这傻儿子,一听夏姑娘拒绝进宫,自尊心就受到伤害,怎么的都不肯下这旨意,倒是成全了苏慕闲。

既这样,他要能想开倒也罢了,偏心里还放不下,唉!

“那北凉公主一直病着,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去?”太后只得引导儿子往别的女人处想。

那北凉公主阿依娜虽病着,但脾气硬朗,倒与大周国温婉的女子不同。太后虽不愿意儿子宠这样一个女人,可与掂记着夏衿相比,她倒是宁愿儿子宠阿依娜。那好歹是皇上自己的女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今掂记着臣子的未婚妻,算怎么一回事呢。

“母后您回去歇着吧,我这儿不用操心。”安鸿熙都懒得接这话茬,低下头去批阅折子。

太后叹了一口气,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慢慢离去。

安鸿熙眼睛盯着写满了字的折子,可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双墨玉一般黑亮的眼眸。他烦燥的扔下折子,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嘴里叫道:“来人,朕要去跑马。”

“皇上……”内侍想要劝他,却被他眼睛一瞪,大喝一声:“快去。”吓得越紧去传话。

安鸿熙没有别的爱好,平时酷爱跑马。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圈了一处跑马场,心情不好时便去跑一跑。他骑着心爱的追风到马场时,却看到门口停了几辆马车。看华盖装饰,像是公主或郡主的。

“皇上。”守门的侍卫见到安鸿熙来,连忙上来行礼。

“谁在里面?”安鸿熙问。

看到皇上脸色不好,侍卫心里“咯噔”一下,忙道:“是永和郡主、永安郡主和岑家姑娘。小人这便叫她们出来。”说着便要往里跑。

“站住。”

侍卫连忙停住脚步,跑回来低下头听命。

安鸿熙却没有再说话,只一策马儿,直接进了马场。

“哈哈哈……”马场里响起一串银铃一般的声音,却是永和郡主和岑子曼站在马场外围拍掌欢笑。而马场的跑道上,一个浅绿色的身影风驰电掣一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英姿飒爽,可那随风扬起的黑发随着马儿起伏在空中飘荡,又尽显女子的娇媚。马上的人此时也在笑,那笑容是如此恣意张扬,如春天的草木一般,活泼泼的生机盎然。

安鸿熙只觉得那“哒哒哒”的马蹄似敲打在他的心房上。他想要离开,却又移不开眼睛。向来杀伐果断的青年皇帝,第一次感觉到了张惶失措与怅然若失的滋味,(未完待续。)

番外 后续(皇帝罗+夏祁+罗骞+小包子们)

正文 番外 后续(皇帝+夏祁+罗骞+小包子们)

春日和熙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来。屋子里一片宁静,只有朱笔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门外进来个侍卫,看到皇上的批折子,脚下一顿,堪堪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正转身欲走,偏门口晃动的日影惊动了安鸿熙。他抬起头来,看到那个侍卫,眉头一皱,停下笔问道:“何事?”

侍卫只得回转身子,行了一礼,禀道:“皇上,永安郡主于两刻钟前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

“嗯,知道了。”安鸿熙淡淡地挥了一下手,便又低下头去,在折子上写着什么。

那侍卫退了出去。

侍卫一走,安鸿熙的笔就写下不去了。看看自己刚才写的那两个字,他烦躁地将笔一放,站起身来。

屋里侍候的内侍连忙打起精神,准备在皇上出去的时候跟上。然而他们的脚还没动呢,却见皇上重又坐了回去。

两个大内侍对视一眼,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鸿熙静下心来将几个折子批完,这才回了后宫,进了贵妃的院子。

贵妃欢喜地迎上了来,亲自给安鸿熙换衣服。

安鸿熙张开∮,..手臂让贵妃解开扣子,道:“永安郡主生了一对双胞。她虽是异姓郡主,却于国有功。你一会儿叫人去,给她赏上一份厚礼。”

贵妃诧异。

皇帝日理万机,忙碌得紧。这些女人生孩子的大小事,他向来不管。都是太后或她这个执掌凤印的贵妃张罗。今儿个怎么关注起永安郡主来,得知她生了孩子。而且还特地吩咐要赏一份厚礼?

想到夏衿差点被封为皇后的事,她心里便有谱。身为后宫妃子。最不能做的就是拈酸吃醋。更何况,那位当面拒绝了后位,嫁进了武安候府,如今还生了孩子,完全威胁不到她贵妃的地位。这种醋吃起来,惹恼了皇上,才不明智呢。

她笑盈盈地赶紧应了,给安鸿熙换好衣服,亲手奉了茶。便吩咐宫女准备笔墨纸砚,当着皇帝的面,立刻念了她要打赏的贺礼。末了还请示安鸿熙:“皇上看着可妥当?”

安鸿熙又叫添了几样。贵妃这才打发人去礼物送去武安候府。

看看安鸿熙脸上十分满意的表情,贵妃暗暗谨记:往后定然要好好对待这位永安郡主,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不一样。

东大街,兵部衙门。

罗骞从门里出来,便看到夏祁已等在那儿了。他不由笑道:“你今儿怎么这么早?”

“是你迟了。”

罗骞看看天时,这才笑道:“果真是我迟了。”

看到小厮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对夏祁道:“今儿去哪里?”

“帽儿胡同新开了个酒馆,咱们去那儿坐坐。”夏祁轻轻夹了一个马腹,策马朝前奔去。

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当初罗骞给他拿来的科考文章,还介绍名师给他。他都铭记在心;但罗夫人对夏衿的伤害,他也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罗骞与苏慕闲pK的时候,他是坚定地站在苏慕闲这边的。事情一码归一码。他欠罗骞的人情,等他考取了功名。有了能力再还也不迟,但他绝不会拿妹妹的终身幸福去报恩。

如今夏衿跟苏慕闲日子过得极好。夏祁也考上了庶吉士,在翰林院有了一个职位。他便跟罗骞也走动得勤快起来。如今凭他的能力,虽说不能帮罗骞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终有能报答罗骞的那一天。

两人去了酒馆,刚刚落座,就听下人飞快来报:“老爷,武安候府派人传了信来,姑太太即刻要生了。”

两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差点把过来上茶的小二手上的茶给撞翻。

夏祁抬脚欲走,走了几步忽然记起罗骞,遂又停住了脚步。这一停,后面跟着的人便撞了过来,撞得他后脑勺生疼。他也不恼,回转身看向直揉下巴的罗骞,问道:“你是回家等信还是怎的?要是回家,那边一有消息,我便即刻派人给你送信。”

自打夏衿和罗骞成亲之后,两人就甚少见面。夏衿是避嫌。虽说苏慕闲对她很信任,但她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影响到罗骞夫妻间的感情。罗骞能忘了她,与龚玉畹鹣鲽情深,是她最愿意看到的。她自己幸福了,也希望世间之人都能幸福。而罗骞呢,因他新娶的妻子贤惠知礼,对罗夫人孝顺,对他也极爱重。他心里虽然装着夏衿,却不愿意让心里装着他的女人伤心难受,所以也是有意在避开夏衿,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能让心里那个影子慢慢淡去,或是留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他见了她,不会再引起情绪上的波动。

罗骞刚才想都没想,便要紧跟夏祁准备去武安候府的。可被夏祁这么一问,他却犹豫了。

想了想,他道:“武安候府附近有个茶馆,我在那里等着。有消息你记得叫人传给我。”

“好。”夏祁深深看了他一眼,暗叹一声,转身出门,上马飞驰而去。

到了武安候府,他得知夏衿已将孩子生下来了,一男一女,竟是龙凤胎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邵家基因强大,向来都有生双胞胎的传统。前不久,岑子曼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呢。不过却是两个男孩儿,不像夏衿,一下就儿女双全了。因为这个传统,不少人打听邵家是否有未出嫁的女儿。只可惜夏衿是邵家这一代最后一位未嫁女。至于下一代,则还未成长起来。

再者,夏衿是神医,早在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她便告诉大家,她怀的是龙凤胎。如今果不其然。

夏祁即刻打发人去给罗骞送信。自己则进了内院,找来成了管事妈妈的茯苓打听:“郡主可好?一切可顺利?”

“郡主和两个孩子都很好。顺利得很。”茯苓喜滋滋地道。

夏衿自己是郎中,最懂得孕妇如何做才有利于生产,且身体又好,所以这次生产顺利得连稳婆都没派上大用场。

夏祁见那茯苓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忙问:“怎么了?”

茯苓是从临江跟过来的家生子,可以说是跟着夏祁、夏衿一块儿长大的,交情自与后来的下人不同。这会子她便笑道:“公子您没见候爷那模样。郡主在里面生孩子,候爷在外面紧张得几欲晕倒。请来的太医没在郡主身上派上用场。反倒给候爷扎了几针。”

夏祁想想那情形,也觉得甚是好笑,可嘴角刚刚上翘,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想起十天前岑子曼生产时,他也是如此没出息的。当即板起脸喝斥道:“候爷是担心郡主安危才会如此,万不可拿这事取笑。”

茯苓也是看到夏祁这个旧主,觉得亲切,再加上苏慕闲对夏衿的丫鬟一向和气,才会说这话。此时莫名地被喝斥一通。顿时懵了。愣了一愣,这才肃然低头认错:“奴婢错了,奴婢再不敢了。”

夏祁这才满意了。朝门外朝长脖子:“不知两个小外甥长得如何,祖母她们会不会抱出来给我看一看。”

夏衿虽有婆婆。但常年养病。她要生产,自然是娘家的祖母和娘亲过来照顾。舒氏更是早早就跟萧氏商量好了。要是夏衿和岑子曼同时生产,岑子曼那里由萧氏过去照看一个月。她则到武安候府来侍候女儿坐月子。岑子与邵家是什么交情?且能照看女儿,作母亲的自然是极乐意的。所以萧氏二话不说。极爽快地答应下来。

“小公子长得像郡主,小小姐则像候爷。”茯苓道。“刚老夫人说了,虽是足月,两个孩子都健壮,但终是双胞胎,斤量上总吃些亏,此时刚出生又娇嫩,恐吃了风,便不叫抱出来了。公子您要想看,也得等出了月子。”

这个老夫人,指的是邵老夫人。

夏祁听了,只得作罢。

而坐在茶馆里的罗骞,得到夏衿母子平安的消息,一颗如在油锅里煎熬的心才平复下来。他端起桌上快要放凉的茶,一饮而尽,起身下楼,到临近的点心铺子买了两盒妻子爱吃的点心,骑马回家去了。

……

又是一年冬,夏衿正坐在葡萄架下,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而在她对面,坐着已梳了妇人髻的菖蒲,手里拿着一张礼单,正念着武安候府要送出去的年礼:“……张将军府,猛虎下山双面绣楠木屏风一架,粉彩花蝶琉璃瓶一对,上等白眉茶叶两斤;太医院梁大人府上,金匮医术孤本一本,玉狮儿镇纸一对……”

忽然院门处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两个粉雕玉琢的胖团子飞快地跑了进来,扑到夏衿身上,喊道:“娘亲。”

夏衿将茶杯放下,一手搂住一个,对着他们的小脸各自亲了一下,柔声问道:“刚才去哪儿玩了?”

“宁王哥哥来了……”做哥哥的苏博睿道。

妹妹苏亦萱紧接着道:“……寿王哥哥也来了。”

“我们在后院捉蚂蚱……”

“……结果哥哥摔了一跤……”

“……我没哭……”

“……可衣服脏了。小福儿觉得自己没照看好我们……”

“……她倒哭起来了……”

两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一言我一语,你上半句我下半句地说了起来。要是不看两人说话,只听声音,还以为全都是一个人说的呢,中间都不带停顿,接龙游戏玩得格外顺溜。

夏衿无奈地看了这两个孩子一眼。

她跟夏祁也是龙凤胎,不要说她重生后,即便是重生前,夏祁和夏衿都没这毛病呀,邵家那些双胞胎也没这样,偏这两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是因为有趣,还是这样说话既省事也公平,打一岁学说话起。两人就这么互相补充着说话。

直到这时,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这才慢慢地走了进来。大的正是寿王。今年已有七岁了;小的是宁王,今年只有四岁。两个孩子都穿着黄色锦锻袍服。头戴金冠,小小年纪便已有王爷风范,走路稳当得很,看到夏衿,极有礼貌地叫了一声:“郡主姑姑。”

夏衿看到他们,满脸无奈:“大殿下怎么有空来了?今儿个不用上学吗?”

“今儿过小年,宫学里放假了。我跟弟弟便过来玩一会儿。”寿王严肃着小脸道。

“哦,原来是这样。”夏衿声音温柔地对寿王道,“咱们现在先让妈妈们帮你们换身衣裳。再洗手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点心好不好?”

“多谢郡主姑姑了。”寿王仍一脸严肃地道谢。这孩子自打掉了一颗门牙,就一改往日喜欢说话喜欢笑的习惯,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宁王小朋友就可爱多了,给了夏衿一个大大的笑脸,问道:“是蛋挞吗?”

“是啊。”夏衿伸手摸摸宁王白嫩的小脸,示意四个孩子的奶娘带他们进屋里去换衣服。

孩子新陈代谢快,又喜欢蹦跳跑动,极容易出汗。这时不把里面的湿衣服换下来,这大冬天里。就很容易生病受寒。

看到四个孩子被奶娘领着乖乖进了屋,夏衿对菖蒲耸了耸肩,做了个累觉不爱的表情来。菖蒲自然知道夏衿对皇帝常让儿子来骚扰苏家双胞胎很不满,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

她是夏衿的心腹丫鬟。皇帝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几分。当年他想封夏衿做皇后,显然是动了心的。可没想到被夏衿一口拒绝了。他又是那么高傲的性子,再见夏衿与苏慕闲两情相悦。自然干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来。但心里总是不甘。所以得知夏衿生了一双龙凤胎。趁夏衿坐完月子后到皇宫的当口,便让贵妃向夏衿透露了些意思。想让她才满月的女儿做宁王妃。

小小年纪什么品行都看不出来,要是宁王以后跟寿王争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呢?夏衿要是答应这门亲事。岂不是坑女儿?因此她婉言拒绝了。只说两个孩子太小,这么早订亲不好,长到十几岁后再说。

于是皇帝只好曲线救国,让寿王和宁王拜了苏慕闲为拳脚师父。自打苏家两个孩子能走路开始,宁王就被奶娘领着,常来苏府串门。而寿王已正经上学,有一次跟着弟弟过来,看到苏家双胞胎十分有趣之后,也一发不可收拾,有空就往苏家跑。

对于这两个常来的尊贵小客人,夏衿也没多管,吩咐丫鬟给他们上了点心,便继续在院子里跟菖蒲对礼单。好在今天过节,两个皇子吃了点心喝了茶后,便告辞回宫去了。

他们走了才一会儿,苏慕闲便回来了,笑问道:“两个皇子又过来玩了?”

“可不是么?”夏衿抱怨道,“也不知咱家有什么好的,兄弟两人偏偏喜欢往这儿跑。”

“谁叫咱家两个小家伙招人喜欢呢。”苏慕闲十分自得。皇帝的心思虽然昭然若揭,但小孩子的心思是最纯净的。要不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可爱有趣,宁王和寿王也不会见天儿地往这里跑。

他将御前侍卫的服饰换下,穿上一身石青色锦袍,对夏衿道:“刚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你哥哥了,他说你娘叫你有空回家一趟。”

夏衿递茶的手一顿,问道:“说了什么事么?”

“没有。”苏慕闲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道,“现在时辰还早着呢,咱们府里人口简单,便是过小年,也不过是吩咐下人准备那几样,着实没什么要张罗的。不如咱们现在过去打一转,免得你心里又掂记。”

“也罢。”夏衿同意。主要是两府不远,打个来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去邵府打一转再回来准备过年事宜也不防碍什么。

于是夫妻俩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邵府。

两府人常来常往的,邵家有事的时候,夏衿一天不知要回邵府多少趟,所以也用不着讲究什么礼数。夏衿没有惊动邵老太爷和邵老夫人,而是直接进了南院。苏慕闲去外院书房找夏正谦和夏祁,夏衿则去了后面舒氏的院子里。

丫鬟见了夏衿。忙恭敬地上前行礼,又道:“夫人在厅里见客呢。”

“谁来了?”夏衿问道。

“是罗夫人和罗家少夫人。”

“哦?”夏衿迈向门槛的脚一顿。随即收回脚来问道,“她们怎么来了?”

不怪她诧异。实是京城女眷圈子分勋贵、文官和武官三个圈子。三个圈子的交际虽也有交集,但交集的地方并不多。她是郡主,又是武安候夫人,自然是勋贵圈子里的;而罗夫人和龚玉畹则属于武官圈子。她和这两人在宴会上拢共才见过一面,彼此打声招呼便过去了。夏衿一来不喜欢罗夫人,二来也不知龚玉畹知不知道她跟罗骞曾经议过亲,所以并不想跟她们多说什么,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罗夫人从地位高于夏衿许多,到如今见到夏衿要行礼陪笑脸。心里自然十分不自在。再加上一看到夏衿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更加不舒服,便也不欲跟她多说话。所以双方都是淡淡的。

可这会子,罗夫人怎么领着她儿媳妇跑舒氏这里来了?

难道舒氏叫她回家一趟,是为了罗夫人?

夏衿吩咐荷香:“带着公子和姑娘在这里玩,我过去看看。”说着,转身朝厅堂走去。

“衿姐儿你怎么回来了?”舒氏见到夏衿,又惊又喜。

“不是您叫我回来的么?”夏衿道,目光投向了罗夫人和龚玉畹。

罗夫人和龚玉畹早在夏衿进来之时便站了起来。此时恭敬地向夏衿行了一礼:

“郡主。”

“请郡主安。”

“罗夫人。罗少夫人,不必多礼,快坐。”夏衿伸出手,朝下压了压。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她是郡主,先有国礼才有家礼。所以即便舒氏是她的母亲,也得坐在她的下首处。

四人重新落座。

“我原说叫你有空再回来。没想着你节都没过,就回来了。”舒氏嗔道。

夏衿站了起来。佯装往外走:“既这样,那我就回去了。”

舒氏赶紧拉住她:“哎。来都来了,这么快走做什么?”

夏衿扬了扬眉,坐了回去。

她知道舒氏心软,想来是罗夫人有什么事求了她,才召了她回来。既如此,夏衿觉得自己便没有上赶子去帮人的道理。端了茶坐在那里慢慢饮着,等着罗夫人或是舒氏开口。

果然,罗夫人跟夏衿寒喧了一几句,便别扭地开口道:“听说太后娘娘的身体现在都是郡主在开方,可见郡主医术高明。我们身份地位不显,按理说,是没资格请郡主看病的。但我这儿媳妇,成亲两三年了都没动静。我们家的情况郡主是知道的,骞哥儿虽说有个庶出哥哥,但我却只有他一个,一生的指望都在他身上。如今还请郡主看在同乡的份上,给我这儿媳妇拿个脉,瞧一瞧她为何未能有孕。”

龚玉畹被罗夫人说得又羞又愧,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因要嫁给罗骞,夏衿与罗骞的过往她曾打听过一些。在她内心里,是不愿意来求夏衿的,甚至在心里隐隐要跟夏衿一较高低,总想让罗骞更爱她,要过得比夏衿更幸福。

然而夏衿成亲半年就有了孩子,她却至今没有动静。偏找了太医吃了药也没见好。罗骞自成亲以来,对她确实不错,平时敬重有礼,屋里通房丫鬟都没一个。两三年没孩子,他不光没责怪她,还多方安慰。越如此,她心里就越觉得愧疚,没奈何,在罗夫人的规劝下,她这才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来求夏衿。

夏衿是何等聪明之人?第二次跟龚玉畹见面时看出她神情有异,就知道她已知晓自己与罗骞的过往了。龚玉畹此时的矛盾心情,她完全能理解。不过看在罗骞面上,她也懒得计较,望龚玉畹淡淡道:“还请罗少夫人将手伸出来,我拿个脉看看。”

脸面再如何也比不得子嗣重要。龚玉畹见夏衿这么好说话,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手伸出来,放到丫鬟拿出来的一个脉枕上。

夏衿拿了脉,点头道:“确实有些毛病。先吃两三个月的药看看吧。”

“多谢郡主。”龚玉畹见婆婆一脸焦急地想要开口,忙抢先道谢。

她比罗夫人聪明些,知道没有哪个郎中一拿脉就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治好”这样的话的,除非是江湖骗子。夏衿能给她开药方,就说明还有希望。她自然不愿意婆婆说话不中听得罪夏衿。

罗夫人见夏衿提笔写药方,只得闭上嘴。

……

一年半后,龚玉畹生孩子时遇难产,身怀九甲的夏衿前往,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并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夏衿因受累发动,提前半个月又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于是,两年后,武安候府除了寿王和宁王常往,又多了一个姓罗的小客人,对着小他一天的苏家二小姐,“妹妹”长,“妹妹”短的,无比亲热。(未完待续……)

pS:我写文不喜欢写得太满,所以向来不大写人物番外。这次自不量力答应写夏祁、罗骞番外,苦恼了几天不知如何下笔。如今写了个后续番外,请大家将就看吧。只此一篇,后面没有了,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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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新书,要休息一段时间、调养好身体再开,到时候会在旧文公众章里发新书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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