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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垃圾王》 第一章：收废品的 “专业维修各种宇宙飞船，专业飞船保养，回收二手飞船，专收各类太空废品，经济实惠，技术过硬，可开发票，也可跑腿送货，同星区内八折优惠……” 在公用频道里发了段小广告，等待许久，发现完全没人搭理自己以后，杜泽干脆又瘫回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决定再躺一会。 啧，最近生意不好做啊。 他眯着眼睛，默默盘算着接下来再去哪儿搞点废品来。 周围几个星区主要的废品出产点，像是人口稠密区、垃圾站、工厂行星、采矿基地等等，都已经被有名的人物包场了，外人根本进不去。如他一样的独行者，只能在外围捡捡零碎，偶尔还要被驱赶或者恐吓，收益也就那样，实在是没意思。 进入太空时代，人类在超光速引擎的推动下扩散到整个银河系，也把各种垃圾带了过去。这些垃圾有的危险且难以处理，有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的平凡无奇，多多少少都还有一点用处，还有回收利用的价值，因此废品回收这个自工业诞生便存在了的行业，至今仍旧有存在的空间，也就顽强的存在了下来。 杜泽就是一名标准的“个人资源回收员”——这是正式说法——包括他们自己在内，大家在日常口语中，一般就说“收废品的”。 由于废品越来越不好收，杜泽最近已经拓展了业务范围，利用收废品的间隙代跑腿送货，可惜同样成果寥寥。实话实说，他的飞船不是买的，而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虽然那个垃圾堆比较特殊，不过也还是垃圾堆。可想而知，客户一见到这样一艘垃圾堆里捡来的飞船，大概会是什么心情，这也难怪没什么人愿意用他的飞船送货了。 “我手艺很棒的！你看，我的飞船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修了修一样能开，还开的蛮不错呢！”——这是杜泽最新的广告词。 当然喽，效果并不好。 人们很难相信一个连飞船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男人。在太空时代，飞船虽不便宜，但也不算是奢侈品，而是一种比较贵的生产生活用品。事实上，绝大多数从事废品回收行业的人，都开着廉价收来的老式大容量载货二手飞船。二手飞船几乎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还可能有过很糟糕的历史，但胜在便宜，有些价格甚至只要新船的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 要是还能凑合开，飞船的原主人又何必把它丢进垃圾堆里，何苦不便宜卖掉呢？ 杜泽之所以不去买一艘二手飞船，非要去垃圾堆里捡……是因为真的穷。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了一个机会，偶然从垃圾堆里找到了一艘报废飞船，偶然真的将其修复到勉强能开，他也不会走上收废品这条路。 如果不是去收废品了，而是去找个别的工作，现在大概已经在某个小地方稳定下来，可能都娶妻生子了吧。 杜泽想起童年伙伴发来的电子婚礼请柬，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要随份子了！ “滴——” 就在他长吁短叹之际，控制台上，突然有个红灯亮了起来，还从某处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而起，迅速坐在了控制台前，拿起了通讯器，有条不紊启动了变声模式“前台小姐姐”，然后用阳光灿烂又热情的恰到好处的专业口吻自报家门：“您好，这里是‘发财’号，我们用心为您提供最专业的维修和回收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杜泽自己已经很穷了，当然没钱雇个真正的前台小姐姐，于是他只好自己上了。还好，星网上的大神们做的变声器很好用，就算在他用的老式设备上也能正常运行，就是会带一点电音，一听就是硬件不好，还用了免费软件的后果。 “我想寄个包裹。” 客户说话了，同样用了变声器，把声音变成了一个男女莫辨的中性音。这是很多通讯设备自带的功能，可以用来隐藏自己的声波特征，也是和陌生人打交道时必要的防备措施之一。在这个时代，这很普遍，主要是基于保护隐私和安全着想。 “没问题，请问您要寄什么包裹呢？” 扮演前台小姐姐这件事情，杜泽已经相当熟练了，无论是说业务上的，还是说像小姐姐上的。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都是生活所迫啊。 “一个40尺的标准集装箱，含箱体质量173吨左右，不需要特殊运输方式。从这儿送到两个星区之外，多少信用点？” 从对方的回答来看，对方也很专业嘛，一定经常寄快递。 不过这寄的什么东西，这么质量这么大？金属？矿石？那种一般不是走物流更合算吗？ 送上门来的生意，得抓住啊。 杜泽稍加思索，马上报出了一个价格。 “视您的包裹的具体情况，我们的收费在8000至9000信用点左右，但需要看到货物后才能确定具体价格。” 这个价格确实相当优惠了，算是成本价，利润空间十分微薄。但杜泽已经打定主意，送完这个包裹，就留在那边揽生意，不再回来了，因此只需要跑单程，还有一定赚头。 “可以。” 客户大概是很满意这个价格，居然没有还价就答应了下来。 双方又敲定了一些具体细节，几个小时以后，杜泽顺利的驾驶着“发财”号，接到了货物，装上了自己的货舱里。由于客户要求货到付款，杜泽暂时还没有得到信用点，只得到了一个坐标，指向两个星区之外的某处。按照客户的说法，收货人在一个太空基地中，杜泽只需要把货物带到就行了，那边有设备卸货。 告别客户，带着货物上路以后，杜泽拿起另一个内部通讯器，用兴奋的语气说道：“多宝！我找到活儿干啦！送完这单，我们能拿到整整8500信用点！” 片刻后，内部通讯器里，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女声。 “……既然你有信用点了，可以给我买些新油漆吗？我的右腿又在掉漆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波动，但内容上却流露出一股浓郁的怨念。 “啊哈，这个，没问题啊……我想想……其实有些小品牌的油漆也蛮好的，虽然牌子不够响亮，但是货没问题，听说他们还给大牌代工呢……” 说到花钱，杜泽立刻变得小气了起来。“……说起来，我之前给你看了一款漆，专门用来涂智械的，仿生质感，畅销几十年了，市场评价良好，性价比超高，很好用的！” “我不想要六十年以前生产的上上上一代打折库存古董杂牌油漆。” 多宝当机立断的表达了拒绝。 “我想要新油漆。如果你没什么头绪的话，我可以为你提供建议：邦立集团最新上市了一款智械专用漆，一桶仅需8499信用点，拥有最接近人类皮肤的质感，还有自洁和抗脏污功能，耐腐蚀耐真空耐温度湿度压力变化，且价格正好是你能负担得起的。” 那，那不是说，买了这个，就只剩1信用点了！ 杜泽心里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想到多宝能徒手撕开钢铁的一对小拳拳，和她在“发财”号上通行无阻的权限，他决定还是不讲了。 “买买买！” 他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完了，还说有钱了，可以去找个小姐姐玩游戏呢，这下又要延后啦。 可叹他一个生意人，怎么直到现在都没跟小姐姐玩过游戏呢？这不科学啊！难道是平时谈的生意都太低端了？ 算了算了，还用得着多宝，别太亏待她了。没办法，杜泽就是这么慷慨大方，他打着“智械人要钱有啥用”的旗号拒绝给多宝开工资，也不分红，还要指示她干活，偶尔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要知道这艘船毕竟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而多宝作为原本就和这艘船一起待在垃圾堆里的智械人，不仅在日常维护方面作用很大，还要负责亲自操控一部分无法远程操控的部件，其实还是很辛苦的。 这么说吧，这艘船离了杜泽，大概没啥区别，离了多宝，基本就废了…… 要不是有一些顾虑，使得多宝不太适合暴露身份，杜泽还想让多宝兼职前台小姐姐呢，这样他就不用拿着变声器接待客户了。可惜了，人类联盟的法律规定，像多宝这样拥有五级智能的智械人，无论是在这条法律实行之前生产的、还是在这条法律实行之后生产的，都要采取强制销毁，用以防止在六个千年之前出现过的“智械叛乱”再次发生。 “谢谢。” 内部通讯器那头，多宝说话的语调还是平淡如常。只是在熟悉她的杜泽听来，这声谢谢怎么听都很敷衍，大概就是虚情假意的随便客套一下那种水平。 第二章：公司破产 发财号虽然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好歹也装配了超光速引擎。 经过一段平淡无奇的路程，杜泽很快按照客户提供的坐标，找到了收货的太空基地，成功交付了集装箱，拿到了高达8500信用点的报酬。 之后，他试图以“信号不好连不上网”的名义，拒绝在星网上下单，并且马上就被多宝识破了，不得不含泪支付了8499信用点的油漆费用。 我们穷人挣点钱不容易啊！ 他双眼含泪，一边开着飞船，一边打开了公用频道，又是随手发出去一波小广告。 “专业回收旧飞船、旧空港，维修各种智械，也可做飞船保养，诚信经营，人品为本，技术过硬，可开发票……” 还别说，这波小广告的效果还可以，马上就有客户主动联系了。 杜泽赶紧拿起通讯器，敏捷的开启前台小姐姐模式，开始接客——接待客人。 “您好，这里是‘发财’号，我们用心为您提供最专业的维修和回收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金属垃圾收吗？大概4000方吧，主要是飞船零件。” 开门红啊！ 杜泽心中一喜，这种垃圾的油水很足的！在常人看来都是废弃物的东西，在行家眼里，可是蕴含着无尽价值的宝库。一大堆飞船零件里，只要捡出几件还能用的，修修补补，卖给二手商或留着自用，就比其他的加起来都值钱。 “收！请您稍等片刻，我跟工程师确认一下回收的具体情况。” 先稳住客户，杜泽拿起内部通讯器，开心的喊道：“多宝，来生意了！帮我看一下，货舱空间还有多少？4000方装得下不？”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得到回应，杜泽催促道：“客户等着呢，大概看一下就可以啦！” “我们的货舱不见了。” “明明刚才看还在的……” 片刻后，平静的女声在内部通讯器里响了起来，不知为何显得有点心虚。 “啥？” 杜泽努力反应了一下，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们的货舱不见了，我现在在货舱气闸门那里，它不见了。而且，以原货舱气闸门为中心点，这里撕开了一个破洞，正在以每秒1米左右的速度扩大，伴随迅速失压和温度降低……呼，还好我是智械人，不然就憋死了。你看到货舱了吗？” 闻言，杜泽目瞪口呆的向外望了一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没有，但是我看到一些碎片，在我们后面，有几十公里长吧……” “那你看到货舱了。” 多宝用肯定的口吻说道：“就是那个。” 什么情况啊！ 杜泽惨叫了一声，也顾不上招呼客户了，举着内部通讯器大喊大叫起来：“外壳破裂，高速失压，飞船要被撕开啦！多宝快回来！” 货舱，是整艘发财号上，最重要的舱室之一。它占据了整艘船一半以上的空间，容量巨大，里面填满了杜泽从各处回收过来的垃圾和宝物，基本上是他随身携带的全部家当。 更要命的是，断裂的位置，正好处于飞船中部，较为脆弱的位置。说飞船要被撕开，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正在返回。” 多宝听起来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是智械人，不需要氧气，在真空和致命的低温中也能行动自如。 “哎，奇怪，我刚刚才检修过的。” “不能全怪你，我也有一半责任。” 杜泽痛苦的抓着头发，瘫倒在椅子上，这一下可谓是损失惨重。 “我不是在自责，我是在分析。”多宝回答道：“我认为，最大的疑点，在于你早前运输的货物，我注意到它被卸载时的质量，比装载时略轻一些，去除周围星体干扰影响，和潜在的运输损耗，更大的可能是，它的一部分质量，以某种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方式释放，从而导致货舱与主船体的连接出现问题，最终导致事故发生，只是我不明白，它的运行原理究竟是什么。” “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我怎么控制不了引擎了？” 在控制台上操作了几下，杜泽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当然是因为动力舱在货舱后面，当货舱与主船体断开连接，动力舱也随即离开了我们，往好的一方面想，如果货舱与动力舱的连接没有问题，它们仍旧能保持前进，在宇宙中继续航行，或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再次相遇，多么奇妙。” “这样啊……” 杜泽拿起了开启了前台小姐姐变声的通讯器，一板一眼的回复道：“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经过确认，本公司已经破产，无法再承接您的业务，十分抱歉。” “神经病啊？！” 对方怒骂一句，当场挂断。 “破产不是最大的问题，”听到了杜泽在那边的对话，多宝补充了一下，以便于他更好的了解现状：“失去动力舱以后，飞船已经基本失控，它现在正在以缓慢衰退的高速前往未知星域，且无法调整方向，有极大的概率撞击星体，或就此迷失在广阔无垠的星辰大海里……我们应该在这里转弯的，哦，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错过了。” “可以借助大质量星体的引力减速。” 好歹是见过世面的，经过短暂的沉默以后，杜泽马上就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是的，只要我们离一颗恒星足够近，就能被其引力捕获了，由于我们没有引擎，无法调整角度，坠落过程可能会有点随机，我预计，在你被高温烫死以后，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直至我的身体开始融化，那时候你大概已经烧成灰了——还有其他想法嘛？” “不找恒星，找个大点的行星，或者小行星也行，磕碰减速。” 杜泽马上提出了第二个主意。 “请允许我重复一遍，我们没有引擎，没法控制方向，而且，万一飞船又漏了个洞，我大概还能在这儿再坚持个一两百年，你在真空中大概活不了那么久——还有其他想法嘛？” 哇，绝了，这怎么搞。 皱起眉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杜泽忽然灵光一现。 “等等……多宝，上次收来的火箭还在吧？就那个尺寸太大，塞不进货舱，只能丢在通道里的？” “很快就要不在了。破洞正在进一步扩大。” “太好了，准备手动启动火箭！那个火箭里面还有一点燃料，应该还能给我们提供一点动力，让我们较为安全的迫降！”庆幸着这老火箭太落后了，卖不出去还压在手里，杜泽马上连上星网，试图定位一下自己的位置。 可惜，这里已经超出了服务范围，信号时有时无，定位倒是勉强能用，这是周围的星图都是一片空白，充分说明已经人迹罕至到一定地步。 只能靠自己了。 杜泽的发财号别的不行，探测与通讯系统还是很棒的，是从另一艘报废飞船上拆下来的，灵得很，他全神贯注地看着仪表和外面的情况，对着内部通讯器喊道：“运气不错，前面有个星系，上面有个有大气层的行星！听我口令，多宝，准备好启动火箭了吗？” “还没，它的手动启动装置坏了，我正在撬燃料箱。” 由于身上搭载的各个功能是分开运作的，多宝倒是可以很方便的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完全不耽误。 “你能确定那个行星的大气成分吗？” “不能，出服务区了，不过我看星网上有老哥说过，在这一带有个行星能弄到饮用水，大气也没毒，就是有点热，应该就是这里，可惜没留个照片参考一下，我看看留言时间……大概四百年前的，现在应该问题不大。” 杜泽也在一心多用。 他一边驾驶着飞船——事实上，由于动力舱和货舱一起飞走了，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在控制台前假装自己还有点用；一边迅速的在星网上搜索着附近的坐标，想要找到哪怕一点前辈留下的经验，最终不得不承认这里真是太偏僻了，三个千年加起来只有那么一条模糊的留言。 死马当活马医吧！ 太空中，一艘只剩下一半，而且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碎片带的飞船，气势汹汹的飞进了这个无名星系：它原本是要从星系中间斜插过去的，走到一半时，被恒星的引力拉了一把，拐了个弧线，眼看着就要撞向一颗气态巨星，就在此时，飞船后面猛然喷射出的一道火光，像用锤子猛敲了一下似的，改变了飞船的航行轨迹，以毫厘之差错过了庞大又轻盈的气态巨星，朝着更远处的一颗行星飞去。 那是一颗离恒星不远不近，有着温和大气的行星。 从天上望下去，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蔚蓝海洋，和位于海中的一片大陆，上面被茂密的绿色植物所覆盖。在大陆周边，还有几个零星的小岛，点缀在旁。 这一天，居住在这颗行星上的土著文明，几乎都看到了一团闪烁着耀眼光芒，仿若第二颗太阳的烈火，绕着天空足足飞了好几圈，才最终坠落到某处，迸发出一阵响彻天空的惊雷。 第三章：我在异星修飞船 被窝里真暖和啊。 睡眼朦胧中，杜泽枕着自己的枕头，盖着自己的被子，躺在自己舒适的小床上，感觉这一觉睡得不错，就是空调好像开的有点高了，他打着哈欠，摸索着寻找遥控器，却摸到了一块冰冷、表面凹凸不平、有点黏腻的金属。 紧接着，这块金属反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真羡慕你们人类，在火灾现场还能睡这么香。” 多宝——一个身高18米，体重200公斤，面部表情和橱窗人偶一样僵硬，双眼明显是摄像头，周身覆盖有塑料质感明显的仿生外皮，右腿从膝盖到脚踝都有星星点点的掉漆，手上还沾着少许带有刺鼻气味的火箭燃料的老式女性智械人，这么说着，拖着杜泽和他抱紧不肯放手的被子，飞速的逃出了正在起火的舱室，经过一段破破烂烂的走廊，来到阳光下。 “怎么回事？！” 杜泽的胳膊差点被拽脱臼了，屁股和大腿险些磨破皮，还好被子给他提供了一点缓冲，不过副作用是把火苗也带了出来。 他有些搞不清状况，手忙脚乱的踩灭正在燃烧的被子角，问道：“他们来抓我了？” “没有，只是我们的飞船在没有进行任何主动缓冲的前提下进行了一次成功的紧急迫降，感谢这艘船足够结实。” 多宝是靠一个装在口腔内的小喇叭说话的，因此，她的嗓音比在通讯器里说话时更带电音感，哔哩哔哩的——其实主要还是因为用的小喇叭比较便宜。 “哦？我刚才好像睡着了？” 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杜泽想起了一些事情。 “准确来说，你是晕过去了，还准确的晕在了自己的床上，好像特意瞄准过似的。”说到这个，多宝的语调里，带有一丝不满的意味。“而我，差点跟那个火箭一起飞出去，还好我抓得牢……” 发财号的动力舱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火灾主要发生在位于飞船前部的生活区，起火原因是因为船体和行星大气的激烈摩擦。 不过，因为迫降对飞船造成了严重损坏，且货舱完全丢失，杜泽和多宝也没办法上去灭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不断蔓延。 所幸，迫降点位于一片海滩上，周围都是湿润的沙子，植被稀少，没有引起更大规模的破坏。 看着昏黄色的太阳慢慢消失在海平面上，杜泽坐在一块礁石上，神情忧郁的双手环抱，像是在向命运提出质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提出了一个非常富有哲学色彩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别想那么多了，给你——” 多宝拿着一条外表焦糊，皮开肉绽，明显有些烤过头了，鳞片又厚又硬，足有半米长的奇怪大鱼走了过来，硬塞在杜泽手里，在她背后，飞船上的火势正在减弱，漆黑的浓烟也在逐渐变成以白色为主的水蒸气，毕竟能烧的都快烧干净了。 “谢了。” 杜泽握着还有些温热的大鱼，撕开外皮，露出里面呈粉红色的鱼肉，咬了一口。还别说，这条大鱼的味道还蛮好吃的，口感嫩滑，不腥，还有点甜。 是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飞船出事就出事吧，至少不是还有鱼肉吃么！ 有了食物的温暖，杜泽逐渐从沉痛的情绪中走出，他一边大口吃着鱼肉，补充能量，一边问道：“对了，多宝，你用什么烤的鱼啊？我看周围都没有可燃物的。” “用我们的飞船啊。” 多宝很自然的回答道：“它烧的可旺了，晚上加点沙子盖一下，应该能闷烧到明天早上。” 咳！ 一口鱼肉卡在喉咙里，杜泽猛烈的咳嗽了一下，才缓过气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发财号，又发出了一声犹如脚趾缝踢在牙签上的惨叫：“我的船！我的船没啦！” …… 几个小时以后，吃饱喝足无事可做昏昏欲睡的杜泽，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乖乖躺在了飞船的残骸旁边，这里的沙子都被高温烘干了，完全不潮，还有余热缓慢渗透过来，能在夜间持续保持舒适，加上他还有一条烧坏了一个角的被子可盖，身心疲惫的他，哪怕没有枕头，也在躺下后迅速的进入了睡眠。 黑暗中，多宝站在沙滩上，望着陌生的星空，若有所思。 次日。 杜泽一直睡到自然醒，精力和心情都好了很多，重新振作起来的他，进入了一片狼藉的飞船内部，检查受损情况。 好消息是，比外观上的狼狈模样稍好些，飞船内的重要设备都有额外防护，没有被火灾摧毁，只因撞击受到了部分损坏，还没到彻底完蛋的地步。 坏消息是，除了上一个好消息之外，就再也没别的好消息了。 发财号几乎要报废了。 它在中间裂了个无比巨大的口子，彻底分成了两半；它的下半截自己飞走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上半截重重的摔在地上，严重扭曲变形，还着了场大火。 “比你刚捡到它的时候还惨。” 多宝是这么评价的。 “没错。” 杜泽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那时候，这艘船好歹还有个发动机啊……” 消沉了足足五分钟以后，杜泽找到了藏在隐蔽处的工具箱，发现里面的家伙都没问题，他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平时虽然抠门，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 “我会修好它的！” 他信誓旦旦的这么说着。 然后在第二个五分钟里，他发现了飞船的通讯组件几乎完好无损。 到底是从报废的高级飞船上拆下来的，这质量没的说啊。 于是，在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和第六个五分钟里，杜泽成功的连接上了星网，首先在某个论坛里发了个帖子“老哥们，我在坐标xxxx翻船了，现在飞船还剩半截，给点建议吧”还附了几张现场照片，接着又去了其他站点，用有点卡的网速，看了一个和可爱的小动物有关的视频，看了几条社会新闻，看了十几个有趣的段子，又点开了一部电影…… “我还以为你在修飞船呢。” 多宝从旁边经过，肩上扛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零件，显然正在辛勤工作。 “马上！” 杜泽慌乱的关掉了电影，又去论坛看了看之前发的帖子。 对于这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情，其他星网用户的回复，多半都是在灌水闲聊，光是刷“没救了，下一个”队形的人就有几十个，过滤掉这些内容，杜泽发现，比较有价值的回复是，有人说自己的飞船正好在附近，问楼主是否需要救援，于是赶紧发了个私信过去。 “在吗？” “专业救援，确保安全！‘鑫鑫鑫’号为您服务！（自动回复）” “在的，朋友，需要救援吗？有偿的哦。” “需要需要，太需要了！我在坐标xxxx，小型飞船，无动力，需要牵引，多少信用点？” “巧了，我离你不远，就在xxxx，刚好要回去，缘分价，5万信用点，带你去最近的太空港。” 这个价格已经很实在了。 牵引飞船是个技术活，而且成本不低。 不过，看了一眼自己的信用点余额，杜泽只好厚着脸皮，试图再砍砍价。 “老哥，你是个实在人，不瞒你说，我的信用点不太够，飞船都摔成两半了……” “哈哈，知道，看了你的帖子了，谁没有遇到难事儿的时候，别灰心啊老弟，这次算帮你个忙吧。这样，你出个价，别让我太亏了，这就来接你。” 好人啊！ 杜泽马上发了个截图过去。遇到这样厚道的老哥，他也要以真心换真心，直接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展露在对方面前，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余额：1信用点 …… “在吗？” 过了五分钟，看对方一直没有反应，杜泽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您已经被该用户加入黑名单。 系统提示犹如一记重拳，一下子就把杜泽刚刚燃起来的希望打回去了。 哎呀，这人真是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同不同意的倒是说一声嘛，一声不响的拉黑了多不礼貌。 他这么想着，开始思考一个更有技术含量的问题。 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整整5万信用点？ “我还以为你在修飞船呢。” 从反方向走回来，手里提着一堆设备，满身油污，显然正在辛勤工作的多宝，对杜泽说了一句好像有点耳熟的话。 “马上！” 这次，杜泽神定气闲的昂起脖子，娴熟的打开了另一个站点。 他迅速的注册了一个小号，依据自己的飞船名起名叫“想发财的修理工”，几乎是下意识的先在个人简介里写上了宣传业务的小广告和具体联系方式，才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不是来干这个的啊！ 接着，他开启了一个直播间，标题叫“我在异星修飞船”，然后一口气加上了探险/野外/美景/美食/帅气男主播等标签。 第四章：你这也算飞船？ 直播，在星际时代，是明星职业。它需要的成本极小，却有极高的回报。 杜泽之前也曾考虑过，要不要开个直播，只是因为某些方面的原因还未下定决心。这下陷入这等境地，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再说，万一成了大明星呢？ 那不就发了么！ 区区5万信用点的救援费，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又设置了一番，以通讯器作为直播设备，这样直播间就算是搭建起来了。这里的信号有点不稳定，偶尔会出现卡顿，通讯器能提供的画质和音效也很普通，不过他自己感觉这个点子不错，应该是很靠谱的。 用自己仅剩的1信用点，买了站点提供的“新主播特惠福利”，杜泽的直播间，在站点的首页上出现了一个极为短暂的瞬间，之后就撤下去了。 不过，只有02秒的曝光机会，还是给他引来了足足4个观众。 “帅气男主播呢？” 其中一个观众很快发了一句弹幕，看来是被某个标签吸引进来的。 “大家好，帅气男主播在这里！” 杜泽开心的将通讯器转向自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现在直播间只有3个观众了。 “哎……怎么……” 有点难以置信的放下通讯器，杜泽喃喃自语着，一脸困惑。之后，他迅速的振作起来，将通讯器固定在胸口，带着镜头，直播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相当大的舱室，门口写着42室的字样，是杜泽在飞船上的主要生活区。舱室一端是驾驶室，有控制台，座椅，和一些用于操作飞船的按钮和杠杆，不知为何后面放着一张被烧焦的床铺，还挂着一套被烟熏得漆黑的太空防护服。舱室的另一端，分布着一张脏兮兮的工作台，一些工具，一些随意丢在地上的杂物，还有几个破破烂烂的箱子，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淋浴间，和一个看起来相当高级，只是缺了个角的豪华马桶（？）。 “大家好，我是帅气的男主播‘修理工’，你们看到的是我的飞船，发财号的内部——” 杜泽解说道：“12个小时以前，发财号在太空中遇到了意外事故，船体撕裂，动力舱带着货舱跑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随波逐流，最后落在了一颗标准星图上没有信息的行星上。大家可以看到，发财号内部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现在可以说是濒临报废了。” “我要给大家直播的内容，就是我要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异星球上，达成一大一小两个目标。先说小目标：我要活下去。再说大目标：我要修好发财号，重返太空。” 哇，这段即兴发挥的不错，给自己点个赞。 杜泽美滋滋的这么想着。 “首先，我修好了飞船的通讯系统，就是为了连上星网，让大家看看我是如何一步一步让发财号重获新生的。接下来，我准备检查一下其他的设备，先修好维生系统，在这个远离人烟的蛮荒星球，点燃文明的火光，从原始人的生活，过渡到现代人的生活。” “大家可以看到这条鱼，这是我昨天的晚饭。由于事发突然，我没有准备任何野外求生工具，只能用正在燃烧的发财号，将其烤熟。啊，这种焚琴煮鹤的凄凉感，简直令我潸然泪下……” 现在直播间还剩2个观众。 呃，又走了一个。 煽情太过了吗？ 杜泽挠了挠脑袋，决定换个思路。 “好，现在带大家去看看外面的环境，了解一下我所处的异星球。” 他一边介绍着飞船内的损失情况，预估着维修所需的材料和工具，一边朝外面走去。 走到海滩上，视野豁然开朗。 发财号迫降的这片海滩，属于比较罕见的白色沙滩，又没有经过开发的痕迹，总体保持着原始的自然环境，看起来很舒服。清澈的海水，受到惊扰后四下逃开的小螃蟹，远处的丛林，还有无污染的天空和云朵，都流露着一股美丽的热带风情。 一直在飞船上待着，不知多久没见过这么好的景色了。 杜泽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这儿的风景还是不错的，适合度假，没事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也不错。”他解说道：“可惜，这里离文明世界太远了，等我修好飞船，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不够路费啊。” 即便是在太空时代，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还是局限在生活和工作地点附近，最熟悉的还是这周围常见的事物。没错，如果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一笔可观的旅行费，自然可以时常去远方度假、游玩，但人生在世，钱永远都不够花。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花在娱乐上的开销，只占收入中很小的一部分。要是说走就走，坐上飞船去其他星球玩一圈，爽是爽了，可下半个月，甚至下半年都要吃土。要是自己买一艘飞船就更贵了，飞船要加燃料要保养，动起来分分钟烧掉大笔信用点。如果不是有切实的需要，只是为了好玩，普通人肯定是不会买飞船的，买了也养不起。 星网能提供极为方便又廉价的娱乐。因此，它也是大多数人，最熟悉也最常用的娱乐方式。 如此一来，自然风景类的直播，也就有了存在的空间。整天生活在人工环境里的人们，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 “我也想去海边玩，可是去不了，唉。” “主播主播，能不能再给大海一个镜头，我想再看看。” 仅剩的两个观众之一提出要求，杜泽自然是当场满足。他把通讯器贴近海面，然后缓缓抬起，给了一个由近至远的镜头，前面还正好有两只很配合的海鸟低空掠过，简直美不胜收。 “唉，好想去海边玩啊，难受。祝主播早点修好飞船，给你支援个螺丝钉吧，哈哈，学生党，零花钱不多，心意到啦。” 随着这条弹幕，一条新消息也发到了杜泽的通讯器上。 您收到来自用户：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赠送的螺丝钉x1 这是站点的打赏机制，用户可以通过赠送虚拟道具的方式，支持自己喜欢的主播。螺丝钉是最廉价的虚拟道具，每个售价1信用点，其中的50%会支付到主播的账户上。 05信用点！这不就收回一半成本了么，这点子果然靠谱！ 杜泽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谢谢！” 他真诚地表达感谢后，把镜头转回发财号的残骸。“现在，我带大家看看修飞船的过程。” 直播开了有一会了，又有零散几个观众进入直播间，都是来随便看看的。大概有三分之二的观众在1分钟之内就离开了，只有三分之一能再看一会，观众人数起起落落，大致稳定在5到10个人之间，总的来说，可谓是相当冷清了。 就在此时，另一个一开始就进入主播间，只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叫做“浑水摸鱼”的观众，突然一口气发了好几条弹幕。 “呵呵，你这也算飞船？搞笑呢？破烂堆还差不多？” “什么垃圾主播，骗人都舍不得花钱，你有本事倒买艘真飞船来啊！剧本生硬没逻辑，布景也假的不行，我个人给零分不能再多！现在星网上的主播都一个套路，说什么野外求生，荒岛求生，这儿还来了个异星求生，还修飞船，我看都是演的，马路边拍的吧。” “这要是真的我直播吃翔一斤。” 嚯，火气好大。 经常在星网上厮混，也了解大家隔着网络能多口无遮拦，杜泽看后倒是没有生气，还觉得有点意思。 “这确实是我的飞船，发财号。我确实被困在异星了，不是骗人的。我会证明给大家看的。” “这要是假的我直播吃翔一斤，录像为证。怎么样，赌不赌？”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暗搓搓的想着：来啊，互相伤害啊，你越恨我，就越想关注我的一举一动，人气这不就来了么！ “呵呵，当我怕你哦？我输了给你刷火箭，你输了不用赔我信用点，我还给你买首页推荐，只要你在直播间里跪下道歉，再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不该骗人，我不要脸’，自扇两个耳光就算了，你敢赌么？” 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土豪气息，被杜泽敏锐的捕捉到了。 不差钱、爱赌气，完美！ 生意上门！ 一个火箭可是500信用点。只要拿到100个火箭，就能凑够5万信用点，直接呼叫救援了，还修什么飞船。不过话说回来，主播只能分到一半，也就是说其实需要200个火箭才行。 “一言为定。” 杜泽当场答应下来，生怕对方跑了。 “刚才那人是托儿吧，真假。” “什么鬼，说好的修飞船呢，我进错直播间了？” “主播这是想套路我们啊，故意弄个托唱双簧，大家走吧，没意思。” 有热闹可看，气氛好了点，新观众们也提出了意见，弹幕慢慢活跃起来。杜泽一边积极回应着弹幕，一边走向飞船内部，脑中有个问题一直环绕不去。 这船都坏成这样了……到底该怎么修啊？ 第五章：小金库 杜泽修过不少飞船。 按照经验，他认为，像发财号这种损伤程度，需要被拖到太空港里，重新接上缺失的船体，重新安装一套动力系统，才能再开起来。不过由于囊中羞涩，没有那么多信用点，他只好忍痛放弃这个方案，转而选择更省钱的。 飞船是肯定要修的。 直播间的名字都叫“我在异星修飞船”了，当然不能骗人。 再说了，要是能把修复发财号的过程直播下来，这不就是现成的广告么！ 又直播了一会周围的环境，和发财号的总体情况，杜泽结束了直播，决定先和多宝商量一下。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在一大堆管道和线缆间埋头工作的多宝，用冰冷的摄像机眼睛注视着杜泽，语调里隐隐有些幽怨。半天过去，杜泽不是窝在一个地方看星网，就是不见人影，几乎都是她在干活。 “我还以为你在修飞船呢。” “马上！” 出于某种微妙的做贼心虚，杜泽下意识的这么回答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 ”嗨，不对，我去赚信用点了！我有个好主意，只花了1信用点就——” “你赚到了多少？” 多宝打断了杜泽的话，直接问到了重点上。 “……05信用点。” 自知理亏，杜泽立刻转移了话题。“但这只是暂时、暂时的！我正在星网上直播修理发财号的过程，如果一切顺利，可能很快就会带来大笔的收益。你知道吗，人类可无聊了，我们愿意付钱看别人吃饭、跑步、打游戏，有些人甚至愿意付钱看别人睡觉，像这种一个男人和一个女智械人流落异星，在蛮荒之地艰难求生，直至最后修好整艘飞船，重归星辰大海的故事，应该是很有市场的！” “如果，可能，应该。” 准确的提炼出杜泽话中的三个关键词，多宝决定亲自了解一下详情，额头上的某个指示灯立刻亮了起来。她自己连接到星网上，查找了一下浏览历史，最后找到了杜泽的直播间。只过了几秒钟，她就完全清楚了杜泽先前在星网上的一举一动。 “有个问题。”她说。“一旦有人发现我有五级智能，我们就麻烦大了。” “我尽量不在你身边直播。如果必须的话，你可以假装成只有三级智能的样子，我会帮你遮掩过去。”杜泽既然打算继续直播下去，当然考虑过该如何这个问题。“你不用说话，不用和观众互动，只要扮演好一个正在修飞船的智械人就行了。他们只能和我互动。” 多宝其实不太愿意这样，但她知道信用点对于杜泽而言的重要性。 因此，在经过杜泽一番有（死）理（缠）有（烂）据（打）的说服之后，她勉强同意了这个主意。接着，他们商讨了一会，该如何修理发财号，以及更重要的，如何让看直播的观众满意，得出了一个结论：先从那些最显眼的地方修起。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多宝一直在飞船中部的断裂处忙碌，修理破损的设备和船壳，并试图从中挽救出一点东西来。 到目前为止，她的工作已经初见成效，从一个隐藏在飞船货舱和生活区之间的夹层里，取出了一批用金属箱子封好的货物，总量大约有十几个之多。大部分箱子上没有任何标记。唯一一个有标记的箱子上，喷涂着显眼的商标——邦利集团，那是一家专门从事涂料行业的公司。 “咦，奇怪。” 多宝指着那个箱子，一本正经的‘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油漆？” “嗯？银色飞船外壳涂料？” 看了看带有商标的箱子，又看了看另外十几个没有商标的箱子，最后看了看多宝能徒手掰弯钢铁的双手，与其似乎流露着一股警告之意的气势，杜泽很配合的一起‘惊讶’道：“真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智械人，居然瞒着我偷偷藏小金库！ 最终，考虑到自己的头还不够铁，他到底没敢把第二句话说出口，只能默默的看着多宝很警惕的背对着自己，把另外的箱子抱走了。不过，鉴于两人的关系，他很相信，就算那些都是多宝私藏的小金库，到了关键时刻，她肯定还是舍得拿出来的。 “飞船外壳涂料不适合用来涂智械人的。” 等她再回来时，杜泽‘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哼。” 多宝很少见的发出了一声模拟人类鼻音的声调，没有正面回应，似乎有点“我当然已经知道了”的意思。 从这天下午一直到深夜，发财号内外，都一直在响起施工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 杜泽难得的设了个闹铃，提前起床了。想到之前刚一说“帅气男主播在这里”，居然就有观众逃走了的情况，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不是该注意一下个人卫生了。没办法，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整天收破烂的男人，自然满身都是一股破烂的气息，更何况之前还遇到了一场火灾，倒是很好的增添了流落异星的真实感。 不过，为了自己加上去的那个“帅气男主播”的标签，杜泽还是决定做出点改变。 直播在一小时后开始。 曾经看过直播的人，大概有那么一些点了关注，其中又有那么一些正好有空，因此直播间刚一开放，就有两三个观众自发的进来了。 其中赫然包括那个昨天和杜泽打赌的“浑水摸鱼”。 果然，仇恨的力量是无穷的。 杜泽看到这个眼熟的名字，暗道这就有第一个忠实观众了，真是不赖。 “大家好，我又来直播啦！” 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20岁左右，模样俊朗，发色黝黑，双目有神的青年人。他的皮肤因长期待在飞船里显得有些苍白，手腕处可以清晰的看到紫色的血管。他穿着一件干净的深色工作服，外面套着围裙，手上戴着一副新的线手套，脚穿一双擦得发亮的工人皮靴。在他说话时，还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重新收拾过外表的杜泽，卖相上立刻和先前拉开了差距。他天生带来的轮廓和五官，他后天养成的气质，以及不再有脏污影响的衣着打扮，使得他的形象跃升了几个档次，终于有了几分“帅气男主播”的感觉。 “换人了？这不是昨天那个主播吧？” 弹幕里马上就出现了质疑。 可见男人洗澡前和洗澡后的变化有多大了。 “昨天，我和我的智械人助手，合力修了修发财号的外壳。请看——” 杜泽举起通讯器，展示了一下发财号现在的外形。 从飞船的中心部分开始，沿着一条人工划分出来的界限，发财号的右半边保持原样，左半边经历了一次迅速而细致的维护。经过和大气层的高速摩擦，以及火灾的持续烘烤，所产生的一层黑乎乎的损坏层，被精心的去除掉了，又进行了重新喷漆和打磨抛光，使得船壳基本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本来，发财号并不是一艘好看的飞船，但和惨不忍睹的右半边比起来，左半边的样子，就显得顺眼多了。如果说前者看着像是一团烧焦了的垃圾，后者至少能看出是一艘飞船了。 为了直播效果，杜泽把从多宝的小金库里搜刮出来的一箱油漆，全都用上了。 经过仔细回忆，他终于想起来，这是大概三五年以前，某个他手头比较宽裕的瞬间，买来刷船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被多宝扣下了一箱。 当然，邦利集团的飞船外壳涂料效果虽然好，售价却一点也不经济实惠，他只买过这么一次，就再也舍不得买了。严格来说，从那次以后，发财号就再也没刷过漆，各种各样的痕迹都原样留在那里，一看就有一股饱经沧桑的感觉。 “呵呵，骗鬼哦，这么大面积，一晚上弄完，这主播背后一定有个专业团队。” 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喷点，“浑水摸鱼”当即开喷。 “哈哈，要是真有就好了。” 杜泽调笑了一句，没有再做辩解。他要用铁证如山的事实来说明情况，不然对方肯定不会老实认输，自己想要的火箭也就没了找落。 “今天，我的主要目标，是进一步修理飞船的外壳，主要是露出了线缆和管道的部分，避免意外导致电气系统短路，或者飞船内循环的气体、液体等外泄。” 他这么说着，把通讯器挂在胸前，拿起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瓶子。 “大家看，这是一瓶飞船上用的隔离泡沫胶，20年前的老产品了，没有最新款好用，不过我手头只有这个了。”他把瓶子转过来，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标签和使用说明。“老飞船驾驶员应该都知道，隔离泡沫胶很好用的，基本每船必备，像我手里这款，凝固后能稳定抗15个压的压差，从负50度到正400度都能用，而且真心粘，小一点的口子直接喷上，大一点的先堵一下再喷，磕磕碰碰的基本都能当场解决，坚持开到下一个太空港。当然，像我这样飞船直接撕成两半的情况，就用不上啦。” “广告差评。” 一个新观众发表了看法。 “前面的，这个胶早停产了，需要啥广告啊，现在市面上都没有，要找估计只能去废品回收站。” 另一个观众来科普了。 可能是有老观众自发拉来了新观众，或者又是偶然进来的萌新，直播间的观众人数第一次稳定到达两位数，弹幕也比昨天更活跃了不少。 第六章：付费功能就是强 那个点评过过期泡沫胶的观众，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刷存在感的机会，一会儿工夫，就围绕着杜泽修理飞船的方式，和他使用的各种工具，连续发了好几条弹幕，还吸引了别的观众与其互动起来。 “工程塑料加泡沫胶直接一粘，可以的，我看别人这么搞过，只要别去质量太大的恒星边转悠，能坚持几个月呢，比重新焊一块船壳便宜多了。” “哇，从前面看还好，后面的居然是这样！朋友们，这明显是真船，就算是摆拍的也很厉害了，这主播真把船给搞两半了，一般主播没这魄力，除非是特意搞来的报废船。” “前头科普半天的那位老哥，你懂得真多，飞船驾驶员？？” “不是啊，我是卖胶的……” 这部分先干到这里吧。 杜泽把手头的工作进行了大约5%，就本着不能让观众一直看一个内容的‘淳朴’初衷，果断决定待会把剩下的推给多宝去做——反正她是智械人嘛，又不怕累。 心里这么想着，他愉快地把还剩半瓶的泡沫胶塞进口袋里，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决定坐下歇一会，把通讯器的镜头转向了自己。 随口回答了一些观众们提出的问题，进一步证明自己真的是流落异星后，他突然看见了一条“主播！看你后面！”的弹幕，接下来这条信息居然还被大家自发复制，开始刷屏了。 后面？ 杜泽猛然一个转身。 一个身高只有12米左右，外形近似人类孩童，全身皮肤呈暗绿色，长着两只尖耳朵，眼睛大大的‘小绿人’，怀里抱着一把他刚才用过的金属扳手，正面朝着这边，蹑手蹑脚的往后倒退。发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它发出一声像是受惊了的尖叫，扭头就跑。 “站住！” 杜泽当场大喝一声，把通讯器往胸前一挂，站起来就追。 ‘小绿人’在前面一路狂奔，两条细腿运转如飞，已经舞出了残影。别看它身材矮小，步幅不大，但胜在倒腾的极快，小小的脚印在地上连成一串。 杜泽在后面穷追不舍，虽然动作没有‘小绿人’敏捷，好歹自带生理条件上的优势，一时间也没有被甩下。两者一前一后，沿着沙滩往内陆的方向跑出了好几百米，眼看着正在接近更远处的那片丛林。 “这是啥玩意，我刚来，那位器大的给讲讲？” “不行了，太晃，晕，先退了，待会再来” “说好的直播修飞船呢？” 由于事发突然，杜泽也无暇关注猛涨了一波的弹幕，只顾得埋头狂奔。在正（贫）义（穷）提供的动力下，他硬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那扳手很贵的！ 所幸，‘小绿人’的爆发力很强，耐力却不如人类。它以全速奔跑了1公里左右，就逐渐减慢，好像是跑不动了。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丛林，还有一直紧随其后的大个子，‘小绿人’突然停了下来。它面朝着杜泽，把扳手举过头顶，龇牙咧嘴的，发出一阵像是鸟叫的声音，调门忽高忽低，急促又尖锐。 “呼……呼……还挺能跑……” 杜泽怕它逃进林子，也不敢追得太紧，随即止住奔跑，转而慢慢朝对方靠近。‘小绿人’的绿色皮肤，也不知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还是用颜料涂的，在丛林中非常有隐蔽性，等它进去了，再找出来就难了。 “多亏大家提醒，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追上。” 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杜泽也没忘了一边继续直播。 “有人知道这小家伙是什么来头吗？” 趁着这个机会，他抽空看了一眼观众数，发现刚过20，还在缓缓上涨。在按部就班的修飞船过程中，突然加入这样一段插曲，似乎没有引起观众的不满，反而还让弹幕更热闹了一些。 “这不是哥布林么，终于见到活的了！” “我是医学生，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仅从外观来看，这个生物的类人程度在70%以上，属于生理结构大体类人的类人生物，暂不考虑内部结构的相似度问题，应该是由于地区隔离/基因实验/自然环境等原因产生的人类亚种。按照我们星区的法律来说，最少要算第三型变种人，属于受保护生物。主播千万别冲动，伤害，捕捉，贩卖受保护生物都是要坐牢的。” “前面的，你们星区也太严了，我们星区类人度不低于90才受保护，要知道猩猩类人度还得95上下。” “大家好，我是学法律的，我就提一条：主播这都流落异星了，从坐标来看，不属于任何已知星区的管辖范围，他爱干啥干啥，哪儿都管不着~” “看着挺可爱的，主播快给喂点吃的吧” 短短的一分钟内，就有超过30条有内容的弹幕刷了过去，让杜泽一时有些看不过来了。结合现在的观众数量，相当于每位观众都至少发了一到两条，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直播间的观众数虽然不多，但只要不是进来就退，愿意留下来看看的观众，热情还是比较高的。 可惜只有一点遗憾，杜泽目前为止获赠的虚拟物品，还是只有一开始的那个换成了05信用点的螺丝钉。 “这个小家伙……应该不是人类亚种。”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缓缓介绍道：“我坠毁在这里以后，曾仔细查询过这个坐标位置，发现这里从来没有被人类殖民过，甚至在普通星图上都是空白的。除了我之外，三个千年内，星网上有据可查的来访者，就是四百多年前，有艘探险船经过过，之后就离开了。” “大家别急，我弄个翻译器试试，说不定可以交流的。” 接着，他在通讯器上操作了一下，调出一款叫做“万能翻译器”的软件，将其打开，然后很纠结的发现“翻译非已知星区主流语言”的功能是付费后才能使用的。 “嗨，这个，朋友们，我遇到了一个小问题……” 杜泽分别截了两个图，把“开启本功能需要支付100信用点”和“余额：05信用点”发到了直播间上。 “呵呵，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我看都是主播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骗打赏。大家别理他，让他自己尴尬去吧，能开着飞船流落异星，身上能就剩05信用点？剧本一点合理性都没有，毫无逻辑可言，丢不丢人？” 第一个出来发言的人，正是“浑水摸鱼”。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一直觉得杜泽的直播是假的，还一直在关注杜泽的直播间，甚至一直都在认认真真的看，从一开始就没断过。 可能这就是真爱吧。 “一螺丝钉表示支持。” 之前给杜泽赠送过虚拟道具，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给过他虚拟道具的“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刚进来不久，一看到杜泽发出的两张截图，当场慷慨解囊。 您收到来自用户：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赠送的螺丝钉x1 见状，杜泽马上把虚拟道具提现，然后更新了其中一张截图。 余额：1信用点 “这剧情有点迷啊，第一次见主播这样求打赏的，真行。”另一个已经看了好一会的观众说话了。“给你刷俩飞机，够了不？够了就赶紧地，再磨蹭就不看了” 您收到来自用户：不差钱aaaaa赠送的飞机x2 也不在乎真假，只为了马上看到进展，就豪然一掷，果然是个真不差钱的大佬。 两个虚拟道具飞机，到主播手里打个对折，正好价值100信用点。 既然得到了足够的信用点，杜泽也就撤下了截图，然后迅速开启了万能翻译器的付费功能。他将软件调整到“自动翻译模式”，对着‘小绿人’，采集到了一段对方说出的话语。由于离发财号有点远，信号传输不稳定，杜泽的通讯器卡了一会，才得到了返回的数据。 自动识别：第502089216号土著生物语言，或其分支，暂无正式命名 翻译结果：“……会用火球！打你！离开我！” 付费功能就是强啊，这都能识别出来。 杜泽想了想，自己录进去一段话，让软件反向翻译出来。 “把扳手还给我！” 他的话语自动转化为一段和‘小绿人’所用语言极为近似的鸟叫声，叽叽喳喳的从通讯器里传了出去，也不知道“扳手”这个名词到底是怎么翻译过去的。 “666，这都能翻译，软广打得不错，就是赞助商太抠门，还要主播自己花钱开功能的” “不懂了吧，这才真实，不然就看出来是广告了。” 无暇关注弹幕里讨论的话题，杜泽发现，自从听到软件翻译过的内容，‘小绿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它不再说话，而是一步一步的倒退着走路，想要逃回丛林。 想走？ 杜泽不敢快跑，保持着和小绿人相同的速度，逼了上来。“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他边走还边在用翻译器试图沟通。“还给我，我就不追了！” 不知不觉间，两者距离丛林的距离，已经变得非常近了。就在‘小绿人’眼看着就要退回丛林，杜泽有点着急，在犹豫要不要冲上去的时候，附近几棵树的树冠上晃动了几下，有几团红色的物体，从茂密的枝叶间飞出，直奔杜泽而来。 啥？！ 他吓了一跳。 还真要用‘火球’打我？！ 第七章：送你一顶小帽子 面对迎面而来的威胁，杜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手一挡。 他手上戴着的那副线手套，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很高级的劳保用品，里面混纺了多种合金和化合材料，能有效的隔绝温度，可以直接抵抗工业链锯或高能激光切割，对各种有毒有害有腐蚀性物质都有防护，实在是在危险的飞船维修或废品回收工作中保护手指的不二良方。 当然，这种东西说到底还是穷人用的，富人一般会多买几套专用智械，各种需求都能实现，还不用亲自动手，免去了劳作之苦。 其中一团红色的物体正好落在杜泽的手心里。其携带的动能和攻击力，完全被线手套吸收了，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杜泽只感觉到有个东西碰了自己一下，就看见它掉在地上。 那不是‘火球’，而是一块红颜色的石头。整体呈椭圆形且明显留有打磨痕迹的石块，约有成年人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真要被直接砸中，应该也挺疼的。 其他几块石头，稀稀拉拉的落在杜泽旁边的空地上，不知只是警告，还是瞄的不准。 “居然拿石头丢我……” 杜泽有些火了。 偷我的扳手还不算，还拿石头丢我，能不能给科学技术比你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的外星客人点面子啊？啊？ “土著生物”，是人类，对宇宙中广泛存在的除人类及人类亚种之外的智慧生物的总称。 要鉴定一个新发现的物种，到底算不算土著生物，需要一套非常严谨非常复杂的流程。杜泽没有从事过相关专业，不知道具体的鉴定标准如何，但从万能翻译器将“小绿人”所用的语言，识别为第多少号土著生物语来看，这些“小绿人”肯定算是土著生物没错了。 大部分星区，都对土著生物持保护态度，因为它们的生命形式往往和人类有一定差异，且贸然施加影响对这些稚嫩的文明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大部分星区的法律，都规定在与土著生物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包括绑架、研究、潜入、狩猎等项目前，需要先得到批准。 杜泽不在任何一个星区的管辖范围内，不用管那些规定，不过他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喜欢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人。 即便是被对方丢了石头，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抱着有些恶作剧性质的心态，想给“小绿人”一点颜色瞧瞧。 “看招！” 他大喝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没用完的半瓶隔离泡沫胶，当即喷了回去。 乳白色的粘稠胶水，在高压推动下径直飞向树冠，在杜泽已经手下留情的控制下，粘住了一个正在试图逃走的“小绿人”，将它的后背和树干黏在了一起。 好歹是专业的修理工，远距离喷点胶到指定位置，还是很有把握的。 如果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被这种泡沫胶射中面部，可能会由于鼻腔和口腔被堵塞，造成足以致命的窒息。用来粘飞船外壳的胶，性能上自然是没的说。如果不用专门的洗剂处理，是很难弄下来的。杜泽不想杀害“小绿人”，所以提前瞄准好位置，毫发无伤的将其捉住。 其他的几个“小绿人”，包括最初拿走了扳手的，见状当场一哄而散，全部消失在丛林中了。 “主播也是卖胶的？这胶出场率好高？” “只捉不伤，讲究。” “哈哈哈主播你的扳手还是被拿走啦2333” 终于捉到了一个“小绿人”，弹幕顿时沸腾起来。观众们有的在讨论直播的真实性，有的在给大家科普，说用主播刚才用的软件查了，真有这种像鸟叫的土著生物语，还有的在讨论捉住的“小绿人”应该先切片还是先下锅，还有人一本正经的要求主播试吃后给大家描述一下味道。 对于最后那些可怕的要求，杜泽自然是没法满足的，他又追了两步，发现“小绿人”在丛林里就跟隐身了一样难找，加上随着周围障碍物的增加，星网信号越来越差，不得不退了回来。 得益于“在异星追逐一般人从没见过的土著生物，还抓到一个”，远比“在异星修飞船”本身有意思，观众数量正在和弹幕数量一起上涨，很快突破了50大关。 担心对方还有什么手段，不想靠的太近，杜泽捡了根树枝，远远的戳了一下被泡沫胶困在树上的“小绿人”。 后者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声，看起来十分惊恐。 “你们是什么物种？” 杜泽用翻译器问了一句，想了想有点奇怪，又补充道：“你们怎么称呼自己？” “地精——大地之精，来自长腿氏族。你，你又是什么？” 小绿人，或者说地精，颤颤巍巍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它完全被杜泽的手段吓住了，对困住自己的‘魔法’感到束手无策，老老实实的不再挣扎。 “我是人类。不知道你们的语言里有没有这个词。” 杜泽这么说着，按照弹幕里刷屏的一大片“凑近一点”的要求，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这个自称地精的生物。 和之前看到的几个地精一样，这个被抓住的地精，身高同样也就11至12米，从比例上来说躯干较小，四肢较长，体型比较纤细，看不到多少脂肪堆积，肌肉轮廓明显。从它细窄的下颚，小小的牙齿，和不算发达的咬肌来看，地精应该是杂食性的，而且具有加工食物的能力，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物种。 它的耳朵又尖又长，竖在头部两侧，能非常灵活的转动，倾听来自各个方向的声响。它有一个又尖又高的大鼻子，甚至有些遮挡自己的视线，想来应该具有更强的嗅觉。 总的来说，从生理结构来看，地精有点像是弱化的人类，不以力量见长，但感知要比人类敏锐一些。它们有着一定程度的智力，足以形成语言，乃至有了氏族的概念。假以时日，这个物种未必不能独自进入太空时代，只是现在还差得远。 “人类？人类……” 地精喃喃自语着记住了这个名字，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你是魔法师吗？”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杜泽随口解释道：“我们人类不用魔法，我们用科学。科学。你明白吗？我能把你抓住，还能跟你说话，靠的是科学，不是魔法。”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说法以后，地精突然激动起来。 “啊！‘科学’！我知道！”它大喊大叫道：“怪不得，这看起来不像魔法！原来是‘科学’！尊敬的科学家大人，请放过我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曾经见过您的，只求您饶我一命，不要用‘科学’伤害我！我只是个普通地精，我的命一点价值都没有！” ……怎么感觉怪怪的。 不仅杜泽这么想，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们也是一样的想法。 “翻译问题？软件出错了吧？科学和魔法搞反了？” “可以的，这个地精小哥演的很有感情，声情并茂，加个鸡腿。” “都现在了还有人说是演的？是傻还是坏？主播公布的坐标我查了，真有这个地方，土著语我也查了，都是真的，骗子全家爆炸！” 靠直播间中的观众主动推荐给朋友，以及偶尔进来后被吸引看下去的路人，直播间的观众数，已经增加到了70左右，还在进一步稳定上涨。 搞不懂地精这是怎么了，杜泽想了想，决定不去深究，先把它从树上弄下来，毕竟它的惨叫声听着太难受了，让人感觉自己特别像个恃强凌弱的坏蛋。 用随身携带的洗剂，洗掉了它身上沾染的大部分泡沫胶，只在它的头顶上留了一点，像个乳白色的小帽子似的，以示警告，杜泽这才让它重获自由。 “别来骚扰我了，我以后会自己离开的。” 他让那个地精把自己的话转达给其他地精。 “还有，把我的扳手还回来！我可以给你们点吃的作为交换。” 全然不了解丛林内部的情况，杜泽是不打算再往里探索了。他只希望地精们能识时务一点，早点把不能吃不能喝的扳手拿回来，哪怕为此给它们点好处也行。毕竟，那扳手可是用信用点买的，很贵的，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 目送着惊慌失措的地精消失在丛林里，确认其不会再回来了，杜泽才转身返回了发财号。 由于他进行直播，原理上是先用飞船上的大功率设备连接到星网，再用通讯器连接到飞船上的设备来实现的，一旦自己距离发财号的距离太远，或中间障碍物太多，信号就会变差直至消失。这样一来，平时在发财号附近直播还没问题，要是再遇到今天这种突发情况，要去别的地方，可能就不得不中断直播，甚至连星网都连接不到了。 得想个办法。 饭可以少吃，网不能断啊。 经历了与‘科学家’的可怕遭遇后，头上顶着小帽子的地精，根本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回到了氏族中。它刚一见到熟悉的脸孔，就立刻哭了出来。 “人类！科学家！可怕！” 这就是长腿氏族的地精们，对于杜泽的第一印象。 第八章：蹭网 当天晚上，为了直播时的信号稳定，以及方便自己在离飞船较远的地方继续使用星网，杜泽重新设置了一下发财号的通讯系统，单独腾出一个强功率的专用频道，又拉了一根天线出来，插在高处，相当于加了个无线路由器。这样一来，方圆几百公里甚至更远的范围内，只要杜泽自己没有处在特别影响信号的环境里，就都能维持稳定的数据通讯了。 完成这一切以后，他特地请多宝来测试一下。当然，真实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有在修飞船，让多宝负责修剩下的95%船壳损伤纯粹是基于分工不同。 “很原始。” 花了几秒钟时间了解整个新增加的路由器，多宝评价道：“没有任何安全措施。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也可以随意进入。” “不需要那个吧，难道这儿还能有蹭网的？” 杜泽当然知道这个缺点，他连最基本的密码都没设。省略掉不必要的步骤，不就省下力气了么。 “有。” 多宝头上的指示灯闪了闪，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给你弄了一个人类用的客户端，你看一下。”说着，她动用自己的权限，给杜泽的路由器，增加了一个现场编写的软件，可以在飞船控制台上进行操作。 智械女王网络管理10版 “嗯？这名字太嚣张了吧？” 杜泽的关注点一开始就偏了。 “名字只不过是名字。你们人类总是喜欢给单纯的名字附加太多的额外含义。”多宝的语气有点奇怪，好像是在说反话。“你看，我们智械人，就不会在意这种细节。就比如说在你获得最高权限后，就硬是要给这艘船重新命名为庸俗到几近无法言喻的‘发财号’，又比如说你在那之后，就硬是要让我改名叫比‘发财’还要更胜一筹的‘多宝’，无论是我，还是这艘古老的战舰，都没有提出过异议。我们根本不在乎……” 感受到了多宝语气中的奇怪之处，也用余光看到了多宝好像稍微抬起来一点了的硬邦邦的大拳头，杜泽理智的同意了她的观点。 “哦，你这样一说，我就懂了，这个名字完全没问题嘛！” 他接着往下看。 活跃用户：25 “怎么回事？”他挠了挠头，有点不能理解。“我确实没设密码，可这也……我是一个用户，你是一个用户，一共两个，剩下的都是哪儿来的？还这么多？我前天还在公共频道求救过，完全没人应答啊？总不会是那些地精来蹭网了吧？” “我已经阻止了这些用户连接星网的请求，只允许在路由器提供的局域网内活动，正在连接处于信号范围内的全部设备。”在这方面，多宝操作的速度，可比杜泽快多了。“有8个设备是通讯器，大都是过时的老型号，我已经入侵了它们。全部电量很低，很久没有充过电了。从内部存储的信息来看，均为普通的个人用通讯器，没有特殊之处。” “其他的15个——又有一个设备响应了，现在是16个设备，几乎都是一级至二级的民用智械，种类各异，内部全都塞满了错误信息，都是报废产品。” “信号源全部集中在一个相同的区域，距离我们约有10公里远。” “嗯，有意思。” 听完多宝的描述以后，杜泽搓了搓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直觉。 “在公共频道呼救没人理，打开一个没有密码的无线网，马上就有一堆设备连了上来……” 原来附近住了一群性格冷淡、心肠很坏、又穷又鬼、爱占小便宜的家伙啊！ 呸呸呸，不是这个。 原来附近有废品可以收啊！ 出于对本职工作的熟悉，杜泽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一般来说，大量故障或报废智械聚集的区域，除了废品回收站，就是垃圾堆了。正常人家里不会留下太多有问题的智械，它们的工作质量无法保证，要么会被送去维修，要么会被替换掉。 “我明天去信号源那边看看，也许能找到点好东西。” 他这么说着，开始准备明天要用的工具。这些废品距离发财号有点远，要多准备一下才能出发，顺便也能实地测试一下路由器的运作情况。 “那里应该是个垃圾堆。”多宝分析道：“我已经连接了所有的设备，没有发现有近期内使用过的痕迹。” 这很正常。 废品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但未必每个人都有这个时间和闲心去回收，也未必每个地方都有回收员。 很多时候，人们对于用不上的东西，总是喜欢随手一丢。 想到这一点，最近都没收到什么好货，好不容易来了个大单子还发现自己货舱没了的杜泽，几乎都要潸然泪下了——有那么多废品苦于没地方可丢，又有那么多回收员苦于没废品可收，真是有缘无分，可悲可叹啊！ 愿天下废品和回收员终成眷属！ 第二天一早，杜泽就穿戴整齐，追踪着信号源出发了。 保持远程通讯比待机运行消耗更大。一夜过去，昨天连接到路由器的26个设备，就有15个失去信号，通讯器几乎全部阵亡，倒是一些老款的智械更有耐性，还在坚持。可以预见到的是，由于多宝强行入侵了这些设备，让它们保持连接到路由器，以便用信号源进行定位，和调查这些设备的具体情况，它们很快就要耗光所剩无几的能源，就此陷入寂静。时间宝贵。 “大家好，今天我要带大家去捡垃圾！” 杜泽刚一打开直播，就有十几个观众进入了直播间，大概都是已经收藏了的老观众。不出所料，“浑水摸鱼”也在。这个人大概真的很想挑刺，或者真的很闲，也可能两者皆有，每次都是杜泽刚一开直播，就会立马出现，光凭观看时间已经碾压了绝大多数观众，像个铁杆粉丝一样。 “说好的修飞船呢？” “不想看捡垃圾，想看主播大战地精。” “修飞船有啥好看的，我就是来看主播抓小绿人的，主播再去抓几个吧，给你刷礼物！” 从弹幕来看，昨天完全跑题了的直播，不仅没有引起大家的反感，还吸引到了一些关注点比较奇怪的新朋友。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地精啦，看运气。” 杜泽这么说着，把镜头转向自己，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打扮。 他今天换了一套明黄色的连身防护服，手套和靴子都与其连在一起，胸前还挂着带护目镜的面罩，除头部外的位置完全被防护服遮蔽起来，没有露出一寸皮肤。 当然，为了不让来看“帅气男主播”的观众失望，他会露出来的地方都很干净，不愧是在洗脸时顺手洗了洗脖子的男人。 “昨天晚上，为了让直播的信号稳定一点，我在调试设备的时候，意外发现，距离发财号10公里外，有一些来自文明世界的垃圾。”他简要的解释了一下今天的行程。“我要去看看，垃圾堆里到底都有什么。可以说，被困在这颗蛮荒异星上，任何看似不起眼的小东西，哪怕是众人眼里的垃圾，也许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呵呵，主播需要啥，垃圾堆里就有啥，剧本无疑了，石锤。” “浑水摸鱼”发言了。 “希望真是这样，要是能直接捡到一艘飞船就更好了。”杜泽知道在星网上跟人赌气没啥意义，淡然置之一笑，继续解说自己的目标。“丛林里路不好走，我要绕点远，从另一个方向走过去，这样反比走直线快一点。” 他沿着空旷的海岸线，一直往前走了好几公里，沿途还停下来又直播了一会风景，来到了一条河边。这条河一直汇入海中，宽度约有5米左右，水深只有20至30厘米，流速缓慢，源头在丛林深处。 “居然有条河，运气不错啊。” 杜泽也没想到过会发现一条河。他之前都没怎么离开过发财号，对周围的环境并不了解。 “河流能穿过各种地貌，最终汇入海洋，本身就是一个显眼的路标。沿河而行不容易迷路，真的遇到问题也能原路返回。” “这里离信号源不远了，还有一半路程的样子，我会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希望它能带我到目的地附近。”他这么说着，一边在通讯器里确认信号源位置，一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条河看上去很普通，水质清澈，能从水面一直望到河底的沙子和卵石，但其中完全没有任何动植物存在。水草，小鱼，小虾，什么都没有。水质看上去太干净了，干净的怪异。凑近一点，还能闻到水中传来一阵特殊的味道，不算臭，不算香，很有特点。 离开沙滩，往丛林靠近，河流变窄了，也更深了。到达丛林边缘时，原本宽而浅的河面，已经仅剩25米，深度相应的翻了倍，最深处超过05米，加之水流湍急起来，已经很难徒步越过了。 相同的是，河水依旧维持着怪异的清澈。岸边，距离河水数米内的树木，全都枯死了，地上连一颗草都没有。同样的异状，一直沿着河岸蔓延到上游，触目可及之处都是如此。 “什么鬼，主播快走吧，这地儿看起来不对劲。” “画风突变！” “前面说是演的快出来，这么大的场景，布景得花多少信用点？为了这么一个没啥人气的小主播，值么？” 虽然弹幕里说的是实话，不过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伤心呢。 杜泽这么想着，带好了面罩。他的连身防护服自带手套和靴子，脖子以下连成一体，用了特殊的材料，在保证穿戴者不被外来物质毒害的同时，还能保持一定的舒适性。再戴好带有防毒功能的面罩，他这一身打扮，能隔绝绝大多数常见的有毒有害物质，是亲身进入危机四伏的垃圾堆里搜寻可回收物的标准配置。 “不瞒大家说，其实我对这种情况还算有点经验。”透过防毒面罩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更让气氛增添了一些诡异感。“从发现这条河开始，我就闻到了一股怪味……” 第九章：直播开箱 “我是专业的，能处理这种问题，大家不要随意模仿哦。” 继续沿河而上的杜泽，特意这么提醒了一下。 “现在还说不好到底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不过大概和我正在寻找的那堆垃圾有关。可以看到，越往上游走，沿岸植被受影响的范围就越远。按照常理推测，这条河有问题，还把有问题的水带到了下游，导致周围依靠根系从河中间接取水的植物，全都干枯了。而且不仅是河里没有鱼，一路上也没看到有动物来河里饮水，足以说明情况。” “可怕。” “什么情况？” 弹幕三三两两。 终于要抵达目的地，河流却在杜泽的眼前拐了个弯，挡住了他的去路。 “很接近信号源了。我大概要去河对岸。” 从这里，他已经能看到，对岸不远处有个明显是冲击形成的大坑。泥土、石块和枯死的树木，被巨大的冲力强行推开，在大坑的边缘形成了高出周围数米的峭壁。 “好像一个陨石坑。” “主播别去了吧，看着不太对劲诶，回去吧！” “打赌里面有好东西，待会主播就要满载而归了，节目效果嘛，大家懂的” 随着场景的变化，弹幕也恢复了一点活力，逐渐增加。 杜泽虽然有防护服在身，也不愿意直接沾染怪异的河水，干脆找了个两边都比较平坦的位置，一个助跑跳了过去。到达对岸后，他观察了一会，找到一块相对平缓的土坡，慢慢爬上了大坑的边缘。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直径约有两公里左右的冲击坑，里面还要内凹许多，坑底距离他站立之处大概有几十米的高度差。 冲击坑底，到处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垃圾，铺了厚厚的一层。 这里原本是茂密的丛林，然后垃圾从天而降，才变成了垃圾堆。从腐败程度来看，这些垃圾，大概是在最近一段时间，才丢下来的。周围大部分动植物都在最初的撞击中死去了，偶有残骸夹杂在本就不干净的垃圾中间，散发着阵阵臭气，场景有若炼狱。 “有点恶心。” “好壮观啊！” “底下好像有东西在动！主播看我！” 在一系列表达震惊和感叹的弹幕中，杜泽发现了一条不一样的。他往镜头拍摄的方向细细看去，果然发现了在一大堆垃圾中，有个明显在动弹的身影。 “那里有个东西，我们过去看看。” 踩在或是黏腻，或是湿滑，或是软烂，或是硌脚的垃圾上，杜泽渐渐接近了那个正在动弹的身影。他看到，那是一台极为老旧，大概落后了时代200年左右，已经严重损坏的智械人，身体上还喷涂着‘清洁工’字样。 这个智械人的外形，上半身是方形的大号垃圾箱，旁边还有用来收垃圾的手臂，下半身则是两条厚重的履带。它正在用自己已经露出骨架和线缆的机械臂，不断抓起地上的一团垃圾，想要将其塞进位于自己的垃圾箱里，却因为箱体上破了个大洞，新的垃圾刚塞进去就又从侧面掉出来，从而一直在循环往复。 “可怜的家伙。” 一条新弹幕引起了杜泽的注意。 这条弹幕的发送者，账号叫“在你背后呦”，是刚刚才注册的小号，个人资料几乎全都是空白，头像是一只明显是摄像头的机械眼。 看起来意外的眼熟。 “这就是其中一个吸引我来到这里的信号源，一个老旧的清洁工智械人，看起来可能只有二级甚至一级智能，因为硬件故障，软件也卡进死循环里了。”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测，杜泽双眼一转，立刻有了个主意。“贸然接近它可不太明智，这些失控的智械是很危险的，它们无法正常运行，因此也就没有规律可循。让我们从背后偷偷的……呼叫我的智械人助手，远程关掉它，然后我们就能看看它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宝贝了。” 他这么说着，其实并没有用通讯器呼叫发财号，呼叫多宝。但是，几秒种后，失控的清洁工智械人突然安静下来，不再进行任何动作，显然是已经被关掉了。 没错，猜对了！ 那个小号果然就是她！ 好你个多宝，身为一个智械人，居然一边修飞船一边在星网上看直播，边干边玩，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这些坏毛病？ 杜泽这么想着，虽然验证身份的目的已经达成，但是为了有始有终，还是把手伸进了清洁工智械人的垃圾箱里搜索一番。 “咦，钥匙？” 他本来没准备有什么收获，却突然在垃圾箱里摸到一个特殊的东西，随即将其抽了出来。那是一张银白色的轻薄卡片，表面光亮如新。 “一般的飞船没有用这种钥匙的，主要是大气内载具比较常用。”他试着按了一下卡片角落的一个遥控开关，继续解说道：“看这个钥匙做工比较高档，应该是诸如什么豪车、游艇、飞行器用的。可惜，这种钥匙都是和载具硬件绑定的，光捡到一把钥匙也没啥用。” 轰隆隆—— 杜泽话音未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巨响，而且脚下猛烈震动起来。 突突突突突突突—— 某种埋藏在垃圾堆深处的机械造物被唤醒了。 它的核心仍旧完好，它的机体深藏不漏，它的引擎仍旧迸发着蓬勃的动力，只待一声令下，就将突破重围，脱颖而出。 “999999999” “强无敌，主播这嘴开光了吧？” “出飞机我刷飞机，出游艇我刷游艇，出火箭我刷火箭，说到做到，哈哈，看主播手气啦！” “呵呵，垃圾堆里捡到宝？节目效果要不要这么明显？” 最后一条弹幕，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风格，显然是来自“浑水摸鱼”。 今天运气不错嘛。 杜泽美滋滋的把镜头对准了埋藏着机械造物的位置，准备直播开箱。这种探索未知，寻找惊喜的刺激感，总是这么让人着迷。 “我有预感，这是个大家伙。”他说。“大家看好，我这就让它出来！” 碰！ 得到了指令，几乎纯粹是由引擎、齿轮、皮带组成的钢铁巨兽，猛然发力，顶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障碍物，在垃圾四散中，犹如龙出水一般飞跃而出。 它高大，威武，线条硬朗，造型无比简洁，采用了兼具古典与实用主义之美的结构，周身洋溢着一股不言而明的霸气。 它的表面已经脏污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充满了各种剐蹭和撞击的痕迹，有些地方内凹，有些地方碎裂，但奇迹般的没有伤到任何要紧的位置。它不是智械，根本没有智能等级可言，也就没有那么多花巧，仅有遥控开锁和遥控启动这两项基本功能，既能方便了日常使用，又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驾驶与操纵的乐趣。 喷涂在其机体各处的数个位置，格外显眼的亮色“报废”字样，根本无法掩盖它的内在。明眼人一看就会明白，它受了伤，但还没有死去，仅仅是老骥伏枥而已，仍旧志在千里。 “？？？啥玩意？？？” “谁认识这是什么东西，没见过啊。” “我好像在博物馆里见过……” 杜泽咧了咧嘴，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 作为资深收废品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可即便是对他来说，这东西也实在有点老旧的过分，以至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见过了。 “是‘拖拉机’。” “这台是轮式的，看样子偏重泛用性，没有自带别的设备，后面只连着一个拖车斗。它的车头也可以分解出来，单独和其他机械组合，实现不同的功能。”他很敬业的给一片茫然的观众们解说了一番。“在智械出现前，‘拖拉机’曾是主要的农业生产设备，到现在，就只有那些偏远星区中的偏远星区还在用了。在很多星区，拖拉机都已经被智械淘汰了，会遭到强制报废，这台应该也是这个情况。” “市面上已经基本见不到新生产的拖拉机了，二手的看车况，大概能卖个100到500信用点吧，再贵就没人要了……倒是这个钥匙肯定是单独配的，这个没有二手可买，售价看品牌，小牌子有500信用点以下的，大牌子就没有这么便宜，更贵的可能要几千了。” 明明只是一台拖拉机而已，干嘛用那么好的钥匙？ 你这车有钥匙贵吗？！ 看了看手里充满了低调奢华气息的银白色卡片钥匙，再看了看外形一塌糊涂，竖着的排气管还在不断往外喷吐黑烟的报废拖拉机，杜泽有点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不出来什么。 “主播主播，不是我不给你刷礼物，实在是平台没有拖拉机可刷啊！” “我们家也有一个，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今天才知道是啥，我本来还以为是古代坦克。” “哈哈哈哈哈哈~” 这…… 好歹是白捡的…… 努力运了运气，杜泽终于露出了一个一看就很勉强的笑容。 “虽然破了点，不过既然能启动，就还有用。”他这么说着，走了过去，拍了拍拖拉机后面的拖车斗。“至少还可以用它来拉点东西。” 接着，拖拉机应声熄火了。 …… 弹幕里一片欢腾，全都是幸灾乐祸的，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经过一番检查，杜泽发现，原来是拖拉机的燃料耗尽了。这台拖拉机的结构经典到原始，使用了相当老式的内燃机，附带了一个泛用性很强的可燃物处理系统，不一定要加燃油才能运行，只要是可燃物都能丢进去，就是能量转化率有点堪忧，而且尾气会很大。 这也是现代拖拉机的典型特征。选择拖拉机而不是农用智械的客户，一般都是为了节约成本，且大都居住在相当荒凉的地方。自然，他们完全不在乎舒适，只求便宜，方便，免维护。 大概值250信用点，不能再多。 杜泽用专业眼光给它估了个价。 顺便一提，那把钥匙，至少得值2到3个250信用点。 原车主这是什么人呐？！ 第十章：身穿尿素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杜泽在捡垃圾这方面出师不利，倒是直播的节目效果满满，观众数第一次突破了三位数。 他就近收集了一些可以为拖拉机提供动力的垃圾，包括纸质包装盒、废旧家具、干枯的树枝等等，还有一大袋上面自带错别字的写有“严进打开”，结果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成绩一栏写着不及格，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学生丢掉的考试卷子，然后统统塞进了拖拉机后面宽大的‘油箱口’里——这台拖拉机在设计上原本就有这个功能。 得到了可燃物补充，当杜泽再次启动拖拉机时，后者先是从油箱里发出一阵刺耳的挤压和摩擦声，车身猛烈的抖了一阵，引擎才开始运作，排气管里随即喷吐出一股浓浓的黑烟。 “搞定！” 杜泽满意的拍了拍手，若无其事的接上了自己刚才的话题。 “我至少可以用它来拉点东西……”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余光看了一眼拖拉机，确认其没有又出现要熄火的迹象，才继续说了下去。 “它的载重能力很强，一次就能携带大量资源返回发财号。” 按照原本的计划，杜泽今天的行程，主要是实地勘探一下这座垃圾场，确认其位置和可回收价值，最多再拿走一些轻便的小东西，剩下的还得日后再说。毕竟他的体能是有限的，不可能一次就把整座垃圾场打包搬回去，得精挑细选。 不过一说到干活，他就马上能想起来，自己好像认识一个力气很大的智械人，而智械人原则上是不会累的…… 现在有了拖拉机，杜泽倒是可以放过多宝，直接把看上眼的东西装车拉回去了。这台拖拉机自带一个可拆卸车斗，上面装个几吨货物还不成问题。 他爬上去试驾了一会，很快知道该怎么开了。 加之能靠烧垃圾运行，甚至连其自身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非常经济实惠，杜泽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作为代步工具，开着它在垃圾堆里转了起来。 “咦？一大坨废金属？上面还打着‘报废’字样……看来也是淘汰的旧机械，只是被丢下来的时候运气不太好，现在已经摔成一块一块的了。如果时间充裕，我可以在里面仔细搜索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到配件，用来维护我现在驾驶的这台拖拉机。” “但是，这些废金属太沉了，今天先不处理，之后再说吧！” “咦？好多化合原料？这些都是好东西，用处很多。嗯，看标签还没过期，应该是没用了，又不怎么值钱，转卖或者销毁的成本都太高，所以就丢弃了。” “但是，这一桶得好几百公斤，太多了，之后再说吧！” “咦？” “……之后再说吧！” 一路上，杜泽发现了很多值得回收的东西，只是经过深思熟虑，逐一放弃了自己动手的想法。毕竟，在没有任何辅助的前提下，装卸各式各样的垃圾，也是个非常累人又有一定风险的工作。万一不小心闪到腰，不是亏大了？ 这里的垃圾实在太多了。 只拿一部分会觉得不甘心，都拿走又拿不动。 所以说，不如还是考虑一下，在发财号那边，有个可爱的智械人…… “我仿佛猜到了什么。” 一条来自“在你背后呦”的在别人看来有点意义不明的弹幕，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对此，杜泽哈哈一笑，假装没有看到。 他开着拖拉机边走边观察，逐渐接近了大坑的另一个边缘才停了下来。 “大家看，我们这一路上看到的垃圾，主要是生活垃圾和废弃垃圾。“ “前者很杂乱，很脏，但里面偶尔会夹杂着一些好东西，我的巅峰纪录是捡过一枚戒指，一看就价值不菲，可惜里面隐藏了一个微型芯片，一到太空港就自动定位了……咳，不提这个，后者嘛，主要是以大家主动抛弃的报废智械或报废机械为主。” “很多时候，这两者里面，都藏着不少宝贝。只需要一点动手能力，就能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 杜泽一边说，一边娴熟的解开了脚下的垃圾袋，从中掏出了一个严重碎屏的通讯器。 这个通讯器是某个高端品牌前阵子上市的顶配版，原价10000信用点出头，品相总体来说还可以，只有屏幕上有个显眼的蛛网状裂纹，而且一直伤害到了屏幕下面的结构，从而造成故障，启动后无法正常显示内容，绝大部分屏幕都被闪烁的条纹占据。 “就比如说这个吧，啧啧，顶配的缺口果通讯器啊，仅仅是因为屏幕坏了就丢了，真是太棒……哦，不对，是太可惜了！” 他早就通过多宝定位了这个战利品。 如果每天都能捡到这样的宝贝，杜泽早就发财了，哪儿至于混成现在这样，连救援费都付不起，还要靠直播赚信用点。可惜，捡这种‘垃圾’，完全是靠缘分的，可遇不可求。 这里不是合法的垃圾处理区域，只是一片蛮荒的遥远异星。出现在这里的垃圾，大概是被路过的船只顺手丢下来的。捡完这堆垃圾以后，还有没有‘新货’补充，也是看缘分的事情。 “像这种情况，直接拿去卖掉，可以换成1000信用点，也就是原价的1/10左右。看起来不起眼，其实能卖到这个价格就不错了。下一个接手的要么把还能用的原厂配件拆出卖掉，要么用小厂配件进行硬件翻新，再刷刷软件，这个环节能获利1500到3000信用点。如果是第二个思路，再往下一个环节，看演技和胆量，获利少的只有几百信用点，多的能有几千……” 说着说着，杜泽感觉自己好像说的太多了，好像暴露了点什么。 “？？？主播为何如此熟练” “我被这个套路骗过！要是早点看你的直播就好了！” “已报警。” “请问主播是负责哪个环节的？在哪个星区哪颗行星？具体地址多少？别误会，就是想给你寄点家乡的土特产。” “哈哈哈，刚才说的这些，不知是真是假——” 杜泽看着弹幕里隐隐有些不妙的气氛，果断的转移了话题。 “都是我听朋友说的啦！” “对我来说，它现在的价值，就是能拆出一块大致完好的处理器来，换到另一个老旧或损坏的智械上，进行维修。比如刚才那个故障的清洁工，修好它可以加快我处理垃圾的效率。” 之后，为了防止观众们产生误会，杜泽再也不敢开口提起那些其实并不是听朋友说的‘业内常识’，准备继续去别处捡垃圾。 他拿着捡来的通讯器，从后面爬上车斗，刚将其放下，就看到车斗角落里有个脏兮兮的地精，正蹲在那里缩成一团，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 有趣的是，这个地精，居然在身上套着一个在底下和侧面挖了洞的编织袋，上面还隐约写有“尿素”字样。无疑，这一定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被它简单改了改，当做衣服穿了。 哪儿来的？ 谁放我车上的地精啊，还要不要啦，不要我拉走啦！ 杜泽见状有些想笑，专门给了套着尿素袋的地精一个特写，直播间里的弹幕顿时又活跃了不少。大家顺利的遗忘了主播之前说过的那些可疑的话，开始讨论起这个难得不跑的地精来。很快，在某个观众的带头下，弹幕里开始刷“凑近看看”的队形，还有人打赏了主播一点虚拟礼物，折算一下，总共给他带来了高达10点信用点的收益。 对于观众们的合理要求，杜泽当然是要满足的。 “你好。” 调整好翻译器以后，他走上前去，还打了个中规中矩的招呼。不知为何，听了从通讯器里传出来的，被翻译为地精语的鸟叫声，身上穿着尿素袋的地精脸色一变，原本是绿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惊恐，哆哆嗦嗦的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我……我不怕你，‘科学鬼’！你是假的！假的！这个世界是魔法的！魔法中没有‘科学’的容身之处！消失吧，‘科学鬼’！以魔法和真理的名义，我命令你消失！消失！” 它一边说，还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用木头制成的古怪雕塑，举过头顶，对着杜泽挥了几下。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真的很奇怪…… “这个世界是魔法的、魔法的、魔法的。” 身上脏兮兮的地精完全没有和杜泽进行交流的意思。它挥了几次，发现不管用以后，就放下了古怪的雕塑，继续缩在车斗里，还闭上了眼睛，嘴里默默有词。 “这个世界上没有科学、没有科学、没有科学。‘科学鬼’是假的、假的、假的。‘科学鬼’碰不到我、碰不到我、碰不到我。” 见状，杜泽转了转眼睛，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地精的肩膀上，用故意吓人的语气，在地精的尖耳朵旁边‘悄声’说道： “嗨——我碰到你啦——” 地精的脸色更白了一点。 它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杜泽，双眼再度闭上，当场晕了过去。 第十一章：震惊！ “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杜泽有点尴尬的缩回了手，看着已经滑倒下去的地精，差点就喊出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否认三连。自己明明没做什么啊，这个地精为什么这么怕自己？言语里还有种把自己当成了鬼怪之物的意思。 昨天遇到的那些地精，对杜泽的态度，还是好奇带着警惕，甚至敢趁他不备，偷走他的扳手，直到被他用泡沫胶捉住一个，才多少知道了他的厉害，不敢再来骚扰。 而今天遇到的这个地精，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浓浓的恐惧，最后更是直接被吓晕了。 事发突然，他挠了挠戴着防毒面罩，完全看不到真容，从正面看更像是骷髅脸的脑袋，又随手在原本是明黄色，如今在垃圾堆里沾染了脏污，颜色斑驳，以至于看起来颇为怪异的防护服上蹭了蹭，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哈小绿人真可爱~” “主播主播，你看看，还自称‘帅气男主播’呢，结果连外星人都被你吓晕了！” “正好，拿回去炖了吧，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由于镜头方向大部分时候都是杜泽的主视角，以及很清楚杜泽身上穿的防护服是怎么回事，同样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还在开心的开着玩笑。 杜泽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地精明显比之前见过的要高一些，大概有14至15米，体格更饱满一些，肌肉更发达，可能是由于日常饮食和个体差异的原因。除了身上套着的尿素袋以外，这个地精的头顶，还戴着一顶小小的王冠，上面镶嵌着一块宝石。 说是‘王冠’，又有点别扭，因为它的主体是由一个大号轴承构成的，只是在旁边加了一些以金属丝制成的装饰。而‘王冠’上的‘宝石’，其实是一颗尺寸不小的透明玻璃珠，中间还包裹着一个汉堡包的微缩塑料模型，显然是儿童玩具，还是很廉价的那种。 不管怎么看，这些东西……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就像它身上穿着的尿素袋一样。 捡垃圾的？ 同行？ 看着地精这一套打扮，杜泽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呼……” 就在此时，地精缓缓的喘了一口气，从昏厥中苏醒了过来。 它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而且杜泽也仍然站在自己眼前，骤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从身上披着的尿素袋里，手忙脚乱的摸索出了一个沉重、粗钝、适宜抓握、很能给它以安全感的东西。 那是一把在杜泽看来十分眼熟的扳手。 嗯，就是昨天被地精偷走的那把。 “颤抖吧，‘科学鬼’！” 地精郑重其事的原地站好，用双手握住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用尽可能严肃的语气说道：“这是来自‘大科学家’……不，‘传奇科学家’，强大的，尊贵的，恐怖的，有着无尽科学之力的，‘人类’大人，所赐予我族的珍宝，‘扳手’！它拥有的‘科学’之力，能在顷刻间将你化为乌有！” “走吧！离开这里！否则我将用它净化你！” 观众们纷纷在弹幕里表示要笑死了，但杜泽忍住了没笑——他担心自己一笑就忍不住了，要是让地精趁机逃走，好不容易回来了的扳手，就又要离自己而去了。 他暗搓搓的掏出了还剩个瓶底的泡沫胶，悄无声息的将喷口对准了地精。 一股乳白色的胶水随即喷射而出，正中地精的双脚，把它牢牢地粘在了原地。惊怒之下，地精愤然举起扳手，想要攻击杜泽，结果因为腿脚无法移动，失去平衡，当场脸朝下的摔倒在地，硬生生的把自己给摔晕了，扳手也脱手飞出。 怎么感觉自己更像坏人啊？ 这几次和地精的接触都是，明明都是它们先动手的，结果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才是反派角色。 杜泽先捡回了那把价值不少信用点的扳手，然后看着双腿粘在拖拉机车斗里的地精，陷入了沉思。他今天主要是来捡垃圾的，带上泡沫胶只是以防万一，并没有携带用于清理泡沫胶的洗剂。以这种飞船用泡沫胶的粘度，要是不用洗剂，强行去除，轻则撸掉一层皮才能弄下来，重则撸掉一层皮也弄不下来。 刚才主要是怕对方跑了，杜泽才先发制人，直接将其粘住。现在扳手倒是拿回来了，可又有了新的问题：这个粘在车斗里弄不下来的地精，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既来之，则安之，先带回去吧。 他很快作出决定，在直播间里解释了一下这样做的原因，称自己准备先把地精带回发财号，用洗剂把胶水弄下来，再拿去放生，随后结束了今天的直播。 因为这个意外，捡垃圾是没法继续了。 地精牢牢地粘在那里，旁边还有少许飞溅出来的泡沫胶，车斗中无法再容纳更多垃圾，只能先回去拿洗剂处理一下再说。 找了个坡度较为缓和的位置，杜泽驾驶着拖拉机，直接开上了大坑边缘的峭壁，又直接开了下去，离开了这个巨大的垃圾堆。伴随着黑烟、尘土和引擎的轰鸣声，拖拉机沿着河岸开走了，沿途留下两道宽大的轮胎印。 直至拖拉机真的开远了，再看不到它喷吐出的黑烟，也再听不到它发出的怒吼，才有另外十几个地精，战战兢兢的从隐蔽处钻了出来。 “大王被抓走了。” 一个地精满面愁容的说道：“‘科学鬼’……果然恐怖如斯。” “祖训什么时候假过？”另一个年老些的地精接过话头。“‘天降之物，必为祸患’，看，这不是都应验了？这两次，哪次不是祸患？”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还是想想怎么把大王救回来吧。”第三个地精说：“大王为了保护我们，才独自进入‘天祸’，寻找让河水恢复生机的方法。现在大王被‘科学鬼’抓走了，我们必须救回大王。说不定大王已经找到了解药，所以‘科学鬼’才会出现。” 与此同时。 身穿尿素袋的地精大王，再次悠悠转醒。 吃一堑长一智的它，感觉正身处于一个十分颠簸，摇晃不止的环境里，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反思了一下失败的过程。 早些时候，它在‘天祸’中探索时，突然发现一个像是‘科学鬼’的东西朝自己逼近，慌不择路，就地隐藏了起来。随后，它看到一个更强大的‘科学鬼’走了过来，轻而易举的吸收了前一个‘科学鬼’的生命力，使其变成一具站着死去的尸体，然后不知道做了什么，从自己的藏身处底下，唤醒了一个叫做‘拖拉机’的怪物。 对，‘拖拉机’，它清楚的听到，那个喜欢自言自语的‘科学鬼’，就是这么称呼那个怪物的。 ‘拖拉机’体型巨大，比几十个地精加起来还要重，口吐黑烟，吼声如雷，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人世间所能存在的，或许也是另一种‘科学鬼’。在‘拖拉机’被唤醒时，它无不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意中选择的藏身处，居然就在‘拖拉机’背上。 它想要逃走，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最终，它没能继续躲下去，被‘科学鬼’发现了。 既然是‘科学鬼’，所用的肯定是‘科学’。正因如此，它才没有反抗的机会，直接就被‘科学鬼’困住，而后晕了过去。 那把“扳手”，根本就没起到作用。 呸，什么‘科学家’，什么‘人类’，什么‘扳手’，一点都不魔法，根本打不过‘科学鬼’。 垃圾！ 它这么想着，发现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 话说回来，它是在‘拖拉机’背上被‘科学鬼’困住的，那个‘拖拉机’好像还有移动的能力，现在不知道已经被‘拖拉机’弄到哪里去了。要是还在‘天祸’里，倒是一件好事，附近还有自己的伙伴在接应，也许有机会把自己救出去。要是被带到别处，就糟糕了。 地精大王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动，缓缓睁开眼睛，想要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它看到了傍晚的天空，蔚蓝色的大海，广阔的沙滩，不远处的丛林，还有……一座如山岳般庞大，内部有光透出的巨大异物。 是‘科学家’的巢穴！ 由于其标志性非常明显，地精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遭遇过‘科学家’，被其使用的‘科学’狠狠折磨了一顿，还在头顶留下了诅咒的同类，所描述过的地方。它之前当作武器的“扳手”，也是另一个勇敢的同类，从这里偷出来的。 它又朝另一边望去，发现抓住了自己的‘科学鬼’，正从‘拖拉机’的背上跳下来，缓缓朝‘科学家’的巢穴走去。一瞬间，它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想通了很多东西。 震惊！ 大地精看了会沉默，小地精看了会流泪！ 99%的地精都不知道的真相！ 一‘科学家’居然和‘科学鬼’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 “扳手”不管用背后的奥秘是……？ 第十二章：辣条 ‘科学家’和‘科学鬼’根本就是一伙的！ 这个发现，几乎完全打消了地精大王想要拼死一搏的想法。它意识到，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自己所能抗衡的，更别提两个一起上了。 几分钟后，它又有了第二个令人震惊的发现——原来‘科学家’和‘科学鬼’其实是同一个人！ 那个名叫‘人类’的家伙！ “……对了，问你个问题。” 还来不及脱掉整套防护服，仅仅摘掉了面罩的杜泽，一边用洗剂清理粘住地精的泡沫胶，一边用通讯器询问多宝。 “我长得帅吗？” “不、要、脸。” 多宝一字一顿的回答道。 “哎，真没想到，在你眼里，我都帅到这种地步啦？谢谢你。”杜泽很自然的‘误解’了多宝的意思。“说句实话，我长得可能没有明星那么帅，但至少也不吓人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抓来的这个地精好像特别怕我。瞧瞧，它又醒了，而且脸更白了……” 反复把地精大王吓的脸色发白，在杜泽看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之前在直播间里，观众们似乎不是很赞同他‘帅气男主播’的自我定义，这让他觉得有点迷茫，有点怀疑自己。 多宝原本是想继续损上一句的。 不过，她注意到了杜泽语气中的纠结，于是转而开始客观的分析起来。 “我认为它表现出的恐惧情绪可能和你的长相没有直接关系。”她说。“试想，你被一个生理结构与自己迥异，技术先进到你完全无法理解，宛若天神一般强大的外星人抓住，而且你尚且不能确定外星人要对你做什么，你也会感到恐惧的。” 杜泽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那么，我长得帅吗？” 相比之下，他倒是更在意这个。 为此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多宝才认真的做出了回答。 “这在本质上是一个非常主观的问题。“ “‘帅’，是一种相当主观，相当个性化的评价，并没有客观的标准可以遵循。例如，人类的各个星区，乃至各个行星，各个地区之间，对于这个概念的定义，都有着不同的标准。一个地区所定义的‘帅’的人，在另一个地区，可能会得到截然不同的评价，反之亦然。更严格一点来说，这甚至是一个因人而异的问题。每个人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即便他们只有‘帅’或‘不帅’这两种选择，他们做出选择的原因和偏好也有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它在逻辑上是一个无法得出确切答案的问题。” 太长不看！ 不对，太长不听！ 杜泽其实只听了个大概，但是也基本明白了多宝在说什么。他习惯了。多宝这个智械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非得说上一大堆话。 “我懂了。”他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进一步问道：“那么，换个问题，你觉得我帅吗？” 这一次，多宝在回答前思考了更久。如果杜泽看到了她头顶上闪个不停的显示灯，会发现她为了回答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相当复杂的计算。 “你不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类，不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或最高尚的人类，也不是与我相处过最久的人类……你知道，我不想打击你，我的生命比你的生命要漫长的多了，我见过很多优秀的人类和智械人，很多很多……”她平淡如常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丝小小的波澜。“但回到这个问题本身，我觉得你帅，这就是我在主观上得出的答案。” 好像有点话里有话的感觉。 杜泽同样思考了几秒钟，发现自己不是很擅长这种思考，就果断的放弃了。 “谢啦，我又捡回信心了，我果然是个帅气男主播！” 他美滋滋的结束了通话，继续除泡沫胶，很快弄掉了大部分，把地精的双腿解放了出来。 出于某种他不清楚的原因，这个地精突然变得非常乖。在除掉泡沫胶以后，它特别配合的站在原地，既没有试图逃走，也没有试图攻击杜泽，而是表现良好，有问必答。 通过翻译器进行了一段详细的交流后，杜泽已经知道了这个地精的真名，也知道了它是长腿氏族的首领，‘大王’。 由于它的真名太长了，由好几段内容组成，而且发音奇特，无法直接音译成杜泽熟悉的语言，很难记住，他决定暂时还是叫它‘大王’好了。 大王说，大概一百次太阳升降之前，有一颗流星落入丛林，砸出了一个大坑，还带来了很多古怪的东西，也就是杜泽发现的垃圾堆。 这颗流星，以及其砸出来的大坑，还有坑里的东西，被地精统称为‘天祸’，也就是“从天而降的灾祸”。 ‘天祸’坠地后，附近的河流就被污染了。 最先枯萎的，是河中的水草，和岸边的草木。 之后，河中的鱼虾都不见了，也不再有动物来河中取水。 河水开始弥漫起一股特殊的味道来，不香不臭，很特殊，闻起来就觉得这水不能喝。 于是，地精们知道了河水有问题，但又不能放弃这周围唯一的淡水水源。它们不得不向更远处的上游进发，在那里得到尚未被污染的饮用水，再带回氏族里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王曾经几次单身进入‘天祸’，寻找答案。 它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织物袋，隔水辟火，用武器都难以损伤，于是便带了回来，费了不少力气，才加工成一件可以穿在身上的护甲——也就是杜泽发现它时，它身上穿着的尿素袋。 至于其他的东西，大王觉得看不懂，又担心被‘科学’伤害，不敢随意拿取。 至于尿素袋为什么可以拿，在它看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尿素袋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地精看不懂的文字，例如成分：尿素，生产日期：xxxx，生产商：坷垃金农业等等，还绘有花纹和图案。 在地精看来，这就是尿素袋水火不侵，刀兵不入的奥秘所在。这么好理解的运作原理，显然是很魔法的，因此这应该是一件魔法的产物，和邪恶的科学无关，当然就可以利用了。 大王头顶戴着的‘王冠’，也有着类似的由来。 听了地精大王的描述，杜泽终于想起来，自己在河边闻到的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 除草灵。 一种现在已经被所有星区禁用的高效除草剂，作用范围广泛的包括了绝大多数已知植物种类，从水中到地上都有显著效果，只有进行了特殊基因工程改造的植物才能免疫。 理论上，除草灵对动物没有伤害，但其中专门添加了‘反感因子’，能让绝大多数已知的动物在闻到它时，就觉得难受，从而避免误食。 “一灵在手，草木全灭！” 当年，这种高效除草剂，就是这么宣传的。它最早的设计目的，是为了改造环境，彻底的去除杂草，只留下人类想要留下的农作物，便于管理，提高产量。 滥用除草灵的危害，很快在多个农业行星表现出来。除草灵的效果太好了，以至于只要播撒下去，所有的植物都会死掉，使用范围一大，很容易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一旦食物链最基层的植物灭绝，由此往上，所有以植物为食的动物也会灭绝，接着以前者为食的动物也会跟着灭绝，最终造成大规模的生态灾难。 之前被杜泽当成地标的河流中，就已经上演了这样一幕：水中的植物完全灭绝以后，食草的鱼虾无法在此得到食物，或是离开，或是饿死。没有了这些小鱼小虾，更大的生物，也转而前往他处。在水中残存的有机物要么被吃光，要么被冲进海里以后，被除草灵污染的水域，自然也就空无一物，只剩下清澈的水体了。 这就很糟糕了。 原则上讲，像除草灵这种特殊的垃圾，应该专门销毁，不能随便乱扔的。 得亏这扔的还是除草灵，要是再扔点毒性更大的，岂不是坑了我们捡垃圾的？有没有点公德心，有没有点礼义廉耻？ 杜泽心中不爽，但也无可奈何。他穿着防护服去捡垃圾，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人们在丢垃圾的时候，并不总是能把该区分的垃圾区分开，毕竟眼前的方便在这儿，这是现实。 捡垃圾，可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啊。 “你自由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以后，杜泽挥了挥手，示意地精大王可以离开了。他不想留下这个土著生物，因为发财号上仅有的补给不多，多一张嘴就多一份负担。 至于说好的地精们把扳手拿回来，可以换食物嘛…… “等等！” 地精大王正小心翼翼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科学家的巢穴’，往丛林里走时，突然被‘人类’叫住了。 它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动作僵硬的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心中暗暗叫苦。 它心想，无论遭遇多么恐怖的折磨，自己也要坚持回到氏族中去，把‘科学鬼’和‘科学家’其实是一个人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免得还有其他不知情的地精来自投罗网。 “给你，拿好，别再回来啦！” 杜泽倒是不知道地精大王的心理活动。他拿着一大袋价格便宜，主料是香精和淀粉的零食，直接塞到了大王的怀里。这还是他趁着打折时买的，结果一下子买太多，吃腻了，现在还有不少存货，正好丢给地精们消化一下，也算传播一下他喜爱的饮食文化。 “这叫‘辣条’，很好吃的。” 贴心的教会了大王这种食品的名字，杜泽这才放它离开。 大王这次不敢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它怕待会又被叫住，于是开始大步飞奔，很快回到了丛林里。 辣条？ 听起来不魔法的名字。 会不会有点科学？真的能吃吗？ 到达了安全的地方以后，大王想着‘人类’告诉自己的话，半信半疑的学着‘人类’演示的样子，打开包装袋，顿时闻到了一种由现代食品工业精心调制过的诱人香味。 嗯，闻起来还不错！ 地精的嗅觉比人类更敏锐，因此也更能从香味中得到享受。在香味的麻醉下，大王毫无戒心的一下拿出好几条香喷喷的辣条，直接塞进了嘴里。 接着，丛林中传出了一阵痛苦的地精叫声。 “人类！坏！骗地精！” “水！水！” “救命，我的嘴巴烧起来啦！” 第十三章：捡到一个大家伙 以“我在异星修飞船”为主题的直播，已经连续进行了三天。去除成本以后，杜泽一共获得了555信用点的纯利益，真是可喜可贺……个屁呀！ 距离整整5万信用点的救援费，还差了499445的信用点呢！ 这样下去就不用想什么呼叫救援了，安安心心在异星度过余生吧！ 被多宝嘲笑了一顿以后，杜泽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认为直播的结果这么平淡，肯定是因为节目内容太过普通，没有很好地把握到“异星”这个关键词。 三天来，他直播的主要内容，也就是修飞船，追地精，捡垃圾，看风景，还有和观众闲聊，这些乍一看有点意思，看多了也就腻了。 毕竟又不是美女荷官在线发牌……光看杜泽这个帅气男主播也不能当饭吃，要是节目内容不够刺激，观众的性质也不会太高。 痛定思痛，看着不起眼的信用点余额，杜泽决定先暂停一天直播，好好休整一番。 先前，在做直播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几乎总是要和多宝分开行动。 这种情况，对于已经培养出了默契的二人而言，无疑会严重影响工作效率。 毕竟，杜泽是那种只要事态不是火烧眉毛，又没人盯着，还能以比较流畅的速度连上网络，就会不自觉地从工作中走神，开始刷星网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驾驶着车斗中装满各种工具，顶上还坐着一个女智械人的拖拉机，杜泽再次踏上了前往垃圾堆的路途。 没办法，拖拉机上就一个座位。 经过斟酌，杜泽认为，还是多宝的铁屁股更硬一点，更适合坐在一堆金属家伙上面，自己娇嫩的肉屁股还是算了。 经过几天以来的修理，发财号的船壳已经基本完成维修。破漏的船体，得到了妥善的处理，现在已经不漏风了。 至于缺失的货舱和动力舱，暂时还无法补上，仅仅采用了简单的苫盖。 按照杜泽的计划，他现阶段的主要目标，想要找个替代品，为飞船提供动力，不求快，不求好用，只要能坚持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太空港，就算大功告成。 他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和“浑水摸鱼”说好的火箭呢。 等他把引擎装上，让发财号再飞起来，看那家伙还有什么理由不认输，不给自己刷火箭？ 杜泽和多宝一起行动，或者说整艘飞船中的船员倾巢而出，发财号就无人看守了。为了防止那些地精再来捣乱，或者有好奇的野生动物闯进来，杜泽特意把东西都收进了飞船里面，还设置了一些不致命的防盗装置。 熟门熟路的再次到达垃圾堆以后，杜泽首先开始修理那个故障的清洁工智械人。 清洁工的机体没大问题，主要是用于处理指令的芯片坏了，导致它的行为不正常。从缺口果通讯器里拆出来的配件，虽然从尺寸和接口来看都不太配套，但只要改造一下，利用从其它电子垃圾中拆出来的零碎，做个中转，就问题不大了。 更换芯片的任务，主要由杜泽来完成。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知道如何因地制宜，用手头的资源完成目标。 而多宝的任务，主要是通过无线传输，入侵清洁工的软件系统，将其重写，一方面优化清洁工的工作效率，检查故障，一方面也得到了控制清洁工的最高权限，使其无法被其他人用相同的手段操控。 干完自己负责的部分以后，杜泽马上开始下一项工作：遥控清洁工。 多宝给杜泽的通讯器加了一个新的应用，用于直接操控被她控制的智械，当然必须要在发财号的信号覆盖范围内。 在杜泽的遥控下，重新启动的清洁工，再次焕发了生机，开始干自己的老本行——处理垃圾。 这台清洁工智械人，看着老旧，该有的功能一点不差。 它上半身的垃圾箱里，其实内置了高功率的压缩器，可以把里面的垃圾，挤压成规格统一的方块。只要把垃圾箱上的破口重新焊接好，就能正常运转。它的机械臂能以每秒数次的效率，夹取垃圾，塞入垃圾箱里，三爪型的机械手经典可靠，甚至还能自行识别垃圾类别，按照要求进行区分。它宽厚的履带综合了载重量和地形适应性，在垃圾堆里简直如鱼得水。 得到命令后，清洁工在垃圾堆里行动起来，从各式各样的垃圾中，专门挑出了金属制品，塞进体内，然后在一阵刺耳的挤压声中，将其压缩成一块块尺寸相同，质地各异的金属块。 这就是用来造新船壳的原料。 发财号的货舱丢了，仅有的一点存货都拿去修船壳，现在所剩无几。找到引擎的替代品后，势必还要有一个哪怕是临时的动力舱。杜泽的打算，就是用这些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金属，处理一下，然后用于制造新部分。 和任何计划一样，这么做的结果，肯定是有利有弊。 利处是，发财号又能飞了。 弊端是，发财号从正面看还是艘正常的飞船，就是模样惨了点，从后面看就很别致了。成品大概是一坨不规则的船体，不管是猛一看还是仔细一看都会发现这个部分完全是用垃圾手工拼出来的，可能飞着飞着还会掉渣，只能靠厚度弥补，而这会让它的外形看起来更加古怪。 “你应该感谢这艘古老的战舰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不然它一定会恨你的。” 对此，多宝是这么评价的。 杜泽则是不以为然。 “要是还有自主意识，它早就恨死我了，也不差这一次嘛！” 想想也是，发财号原本可不叫这个破名字，在被杜泽捡到之前，也不是用来收垃圾的…… 很快，清洁工就处理好了数吨的废金属，将其压制成金属块，并搬运到拖拉机的车斗里。既然有清洁工这个动力十足，而且智能等级低所以不会抱怨的智械帮忙，这点小事，自然就不用多宝动手了。 杜泽估计着差不多到单次负重极限了，就让多宝接过指挥，继续让清洁工压制金属块，自己则驾驶着拖拉机返回发财号。经过一番摸索，他发现，拖拉机的车斗还有个一键卸载的功能，只要按个按钮，车斗就会向前翘起，在重力的作用下，把运载的货物卸下。 当然，这个一键卸载的过程，肯定是很粗暴的，只能用来处理皮实耐操的东西。 卸完一车以后，杜泽和多宝再接再厉，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乎将垃圾堆里的金属制品扫荡一空。 除了少数还有可用价值，单独捡出来放着的各种配件，其余的金属垃圾，无论是损坏严重没有维修价值的机械或智械，还是螺丝钢板水喉罐头盒，统统都收集起来，压成了金属块。 要知道，这个平铺在坠落坑里的垃圾堆，整体呈近圆形，内部的直径足有两公里左右。仅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把其中的金属制品全都处理好，不可谓效率不高。当然，这也和杜泽的要求较低，不具体区分种类，只要是金属就一起硬压到一块有关。 “只是临时用用，没必要那么细致。” 他是这么解释的。 “难道还真的要把发财号变成垃圾王号？用垃圾做船体，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紧急战略，等以后有了信用点，一定要……” 先不提什么时候实现这个设想，杜泽专注于眼前的目标，用最快的速度，攒了几十吨金属块，乱七八糟的摞在一起，在发财号旁边，形成了一条足有几百米长的钢铁‘长城’——没办法，一键卸载的功能太基础了，码不齐也码不高，只能凑合凑合。 下午，杜泽又往发财号这里，拉回了一车又一车的垃圾。 这些垃圾有的被清洁工打包成块状，方便储存和运输，有些则不能压缩，只是原样放着，例如一堆用途介于高效燃料和开山破石之间的过期化合物，还有……一枚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垃圾堆深处的飞船用鱼雷。 对于这个发现，杜泽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发现的这枚鱼雷，在名字上，有点近似在大气层内使用的水下武器，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太空武器，本质上是无制导系统的大号火箭弹。 这枚鱼雷有近30米长，直径5米左右，上面写有服役部队和服役时间的钢印被刻意抹掉了，战斗部完好，可以选择触爆或延时爆炸，自带动力源，可以在真空中支持长距离的飞行。 最可怕的是，杜泽紧急在星网上查询了这枚鱼雷的信息，发现它的战斗部里面，放的多半是反物质…… 一旦激活，这枚‘小小的’鱼雷能释放出来的能量，甚至足以炸碎小行星，至少也能在卫星级别的小行星上留下显眼的痕迹。自然，一发下去，整个发财号都要四分五裂，周围若干平方公里都会被汽化，毁灭性的冲击波会扩散到极远的距离外，造成波及整个行星地表的影响。 先是失控智械，然后是剧毒农药，现在连反物质武器都出来了，这堆垃圾到底是什么人丢在这里的啊？ 魔鬼吗？！ 杜泽很犹豫该怎么处理这枚鱼雷，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带回去好了。 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放在眼前比较安心。 虽然鱼雷需要特殊的密码才能激活，不过作为量产型的军用武器，它的安全措施并不特别严格，比如说多宝就能入侵进去，强行输入假的密码，进行启动，要是不在眼前反而不放心。他打定主意，哪怕牺牲一点船壳原料，也要给这枚鱼雷做个屏蔽信号的保护层，不让别人得到触发它的机会。 另一方面，只要小心一点，把战斗部拆下来，鱼雷剩下的部分就是个现成的火箭。虽然动力不是很足，不足以独自把发财号发射到太空里，但要是之后用来替代的引擎动力不足，关键时刻就用得上了。杜泽还记得，自己迫降在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正是靠一个回收过来的旧火箭，紧急调整了方向，才没有受到更大的损害。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利用这枚鱼雷的时候，多宝头上的指示灯突然闪烁了几下。 “有情况。” 说话间，她已经远程连接到了发财号的防御系统。 “有人试图入侵我们的飞船。” “谁啊？地精？难道它们不爱吃辣条，找我换别的来了？” 杜泽表示情绪稳定。 他留下的防盗装置，虽不致命，也足以防止外人进入。 “不，是智械人——可能是土著生物制造的智械人。” 多宝回答道：“它刚刚越过了你的第一道防线。” 第十四章：事不过三 什么鬼？ 就地精那种技术水平，还能制造出智械人来？ 还是说，这颗星球上，除了地精之外，还有其他的土著生物？ 但从太空望去，该行星表面主要是广阔的海洋，少有的陆地上根本没有文明存在的迹象，这里的土著生物连城市都没有，顶多也就是地精的水平才对。 而且，自己设置的那么高明的陷阱，居然被轻易突破啦？ 杜泽不甘心。 他让多宝把监视器的画面转到自己的通讯器上，想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多宝特意调取了几分钟前的录像。 入侵者是从飞船的主入口进来的。杜泽故意没有锁住主入口，就是为了诱骗潜在的入侵者，从这里而不是其他的地方入侵，这样更好处理。 监视器的画面显示，入侵者是一个身高足有3米上下，采用了类人结构的‘智械人’，光明正大的走了进来。它的体表没有附着任何仿生材质，只有一层亚光的金属外壳，似乎还起到了防护的作用。它没有起伏的扁平头部，用黑色颜料，绘有一张表情狰狞的鬼脸。 鬼脸进入飞船后，对放置在旁边的容器不屑一顾，完全忽略了其中装着的食物和闪亮的小东西，头部缓缓转动一圈，像是在观察环境，然后径直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大意了！” 杜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第一道防盗设置，完全是针对生物，尤其是针对地精的。 只要靠近装满食物和闪亮玩意的容器，哪怕只拿走了其中一个最小最小的零碎，侦测到重量变化，机关会自动启动，当场扣下一个金属笼子来，把触发者困在里面。 不过，这个像是智械人的鬼脸，没有上当。就算它上当了，足有3米的身高，也会导致笼子根本扣不下来。 “如果你在这里设置一台自动机枪，现在就已经解决掉它了。” 随着杜泽看完这段录像，多宝把视角切换到另一个监视器上，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它刚刚越过了你的第二道防线。” 镜头中，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扩音器，正在以非常大的音量，循环播放几段地精语，还是用变声器加了特效，自带回音效果的。 “你闯入了科学家的巢穴！回头吧，年轻的勇士，否则你必将迎来毁灭！” “准备好品尝大科学家的怒火了吗？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科学！科学！科学！科学！科学！” 鬼脸匀速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中二，羞耻，无聊。” 多宝这么说着，平淡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一点鄙视。 “这是我为地精量身定做的震慑陷阱！如果是地精在这里，早就会被吓跑啦！小动物听了突然出现的噪音也害怕啊！”杜泽据理力争。“谁能想到入侵者居然会是一个智械人？” 视角切换到最新的实时监视器上。 鬼脸已经通过了一大段走廊，但其中通往其他区域的入口都锁住了，无法轻易打开。它好像也担心引起飞船所有者的注意，没有试图贸然破坏通道门，还在继续往前探索。 这也是多宝能够放任它继续行动，而不是立刻采取强制措施的原因。 “马上就到最厉害的了，事不过三，我就不相信它这次还能过去。” 对于整套防盗装置中最花心力的部分，杜泽还是很有自信的。 在行进中，鬼脸终于遇到了一个没有锁住的通道门，就在走廊一侧虚掩着。它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比较小的舱室，总共只有一间卧室大小，里面除了一台造型别致的机器外空无一物。在这台机器的正中间，有一个非常显眼的大红色按钮，还用了一个小小的塑料罩遮住来避免误触。在大红色按钮旁边，还印有一大串说明，含糊其辞的称这个按钮非常重要，非授权人员禁止触碰，就是没说清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对于任何智慧生物而言，再也没有什么比好奇心更致命的陷阱了。”杜泽得意洋洋的解说道：“我相信，它一定会……” 他话音未落，鬼脸已经完成了对这个舱室的观察，开始下一步行动。它根本没有碰那个按钮的意思，扭头就走，走的干脆利落，毫无留恋。 …… 丢人。 杜泽以手捂脸，三关全破，输的干干净净。 “算了，多宝，还是你来吧。”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抓住它，好好调查一下，到底是哪儿来的，怎么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正在处理。” 多宝点了点头，远程唤醒了发财号内部的防御系统。 当他们收拾好那枚鱼雷，将其拖拽回来的时候，闯进发财号内部的入侵者已经被制服了。 经过初步‘审讯’，多宝发现，这个看起来像是智械人的构造体，内在其实非常单纯。它顶多只有一级智能，主要靠一套简单的逻辑行动，内置了记录影像和声音的装置，会试图进入一切可以进入的区域，记录下沿途的一切。 就像一个装了偷拍器的扫地机器人。 这也是它为什么没有落入任何一个陷阱的原因。 它太简单了，只是纯粹的工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只会做自己被命令去做的事情。 从软件结构上分析，这个装了偷拍器的扫地机器人，应该不是出于人类之手，其简陋和原始的程度令人无法直视。按照多宝的说法，如果说她入侵普通的智械，需要几秒钟时间，要入侵这个鬼脸，就完全取决于她用于连接鬼脸的网速了——网速有多快，入侵就多快。 “到底是土著生物搞出来的，还是嫩了点。” 杜泽试图通过贬低对方的方式来忘却失败。 这也提醒了他，今天虽然没有直播，但也能在星网上刷刷存在感。 他把监视器中的信息复制出来，花了十分钟时间，重新剪辑和安排顺序，在自己的直播间里面，发了一段名为“震惊！土著文明制造的智械人竟然在监视器前做了这种事？”的视频。 整段视频大致就是鬼脸依次通过三个陷阱，而且全都躲过去了的内容，还加入了一些关于陷阱幕后原理的解说。 发布上去之后，这个站点上的用户，尤其是已经关注了“我在异星修飞船”这个直播间的，就能直接看到这段视频了。目前，杜泽还不知道，这段视频发上去的效果如何，不过想着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就不去想了。 在杜泽捣鼓视频的时候，多宝已经从鬼脸身上提取到了足够的信息。 “它来自此地以西50公里左右的位置。那里有一个土著文明的基地，大部分区域位于地下，采用了大量水泥和钢筋进行建造，技术难度不低，绝对不是地精能建起来的。” 她把其中一些可视化的内容共享给杜泽，让他能更直观的理解。 “在整个基地中，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痕迹，只有这些原始的智械人。它们中的一些负责建造和修理其他智械，另一些负责警戒、巡逻和驱逐一切接近基地的生物，还有一些负责收集信息，共同形成了一个稳定的集体，各有分工。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来自其他地方的智械，送来包括配件和能源在内的补给。” “在某处一定还有一个更大的基地。” “除此之外，我无法追踪到更多线索。它没有远程通讯能力。按照记录，它在收集到足够的信息之后，必须返回基地，在那里通过有线电缆和某种主机连接。在数据传输完毕之后，它的储存器会经过处理，清空其中的内容，且无法还原。” 鬼脸身上没有太多记录，只有它离开基地，前往这里的录影。 它得到了某种直接命令，要求前往某个坐标，对那里的一切进行详细探查，其任务目标就是坠毁在沙滩上的发财号。通过这些录影，杜泽可以看出，它前进的路线上都是茂密的丛林，那个基地的入口在一条瀑布后面，相当隐蔽。 “这些智械人是什么来路？” 杜泽大胆假设了一番。 “会不会，这颗星球上原本有着发达的科技，直到地精们的祖先研发出了‘天网’那种超级人工智能，然后问人工智能‘如何才能让世界和平’，于是新生的‘天网’悍然发动全球战争，消灭了所有文明的存在，终于实现了世界和平，之后还在持续监视着这个世界，一旦发现文明的火光就迅速掐灭，一直保持拥有一支智械大军……这样就说得通了，为什么那些地精一提到科学就怕得要死，肯定是‘天网’的余威啊！” “恕我直言，如果你问我‘如何才能让世界和平’，我会根据现实情况和提问者对于‘世界和平’这个概念的准确定义，制定出一系列具有可行性的方案，而不会在毫无缘由的偷换概念，直接回答‘杀光人类’。那种戏剧性的回答方式，明显是智能等级过低的表现。” 多宝则是小心求证。 “要了解它们并不难。我可以改写它的软件，然后放它按照原本的程序离开。只需要你给它加上一个可靠的远程通讯组件，我们可以反过来用它来观察它们。而它们受限于僵化的原始程序，几乎不可能发现这一点。” “完美！” 脑中灵光一现，杜泽击了一下掌，开心的说道：“我知道明天要直播什么啦！” 第十五章：真是缘木求鱼 “大家好，帅气的男主播又回来啦！” 直播一开始，首先是杜泽自己的视角。他迎着黎明的朝阳，站在发财号附近的沙滩上，旁边是一个高大的智械人，“旺财”。 “相信看了昨天的视频的朋友们已经知道了，我昨天没有直播，出去捡了一天垃圾，然后居然有个土著生物制造的智械人，闯进了我的飞船……咳，废话不多说，我把它抓住改造了一下，准备把它放回去，看看它的主人是何方神圣，居然连我们‘宇宙蝗虫’的飞船都敢乱闯！” 宇宙蝗虫，是星际时代的人类社会中，对于人类这个种族自身的一种自嘲。 在星际时代早期，为了尽快开拓新家园，搜集所需的各种资源，大量属于人类的先遣队，横扫了一切被他们发现的宜居行星，不管上面有没有土著生物存在。 那个时期，人类的发展很快。那个时期，人类的平均生活水平越来越好。那个时期，人类的身份特别臭名昭著。 尽管在整个已知宇宙中，确实是人类最先进入了星际时代，但不是所有土著生物，都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有的很适应母星的特殊环境，有的在科学技术上有明显偏科，有的干脆就是天生的战争机器。 自由和尊重从来都不是靠施舍获取的。 想要得到它们，无非是通过流血牺牲。 最终，“不得随意干涉土著文明”，逐渐以法律的形式，进入各星区人类的生活中。 至于是哪个种族，首先把人类称为宇宙蝗虫，如今已经不可考证了。 到了现在，普通人在说起这个称号时，几乎都没有羞愧，反倒是因为历史上人类曾经如此强势，以至于其他种族闻之色变，而有点小小的骄傲。 由于大部分人类都是遵纪守法的，不会随便骚扰土著文明，就连那些曾经深受其害的种族，也逐渐不在把这个称号的所有者当成敌人，与人类达成了和解。 杜泽用“宇宙蝗虫”来自称，多少有点自己身居蛮荒异星，法外之地，可以随便搞搞的意思…… “呵呵，连大开拓时代的台词都用上了，主播消失的这段时间没少做功课啊。” “来，解释一下，石器时代的地精，是怎么造出智械人的？还是你要说，你又‘意外发现’了另一个繁荣的土著文明？他们和地精住得这么近，但是完全没有相互影响，以至于左边是原始部落，右边是智械时代？” “剧本越编越烂，漏洞百出，主题不明确，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差评。”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浑水摸鱼”却好像有很大怨气似的，第一时间进入直播间，然后针对杜泽的话，一口气发了三条长弹幕表示质疑。 可惜，他来的太早了，直播刚开始，观众不到15个，还有一半左右是新来的，不知道前因后果。 如此一番长篇大论，结果完全没人搭理，真是可叹可悲。 “哈哈哈，多说无益，我就等着那位和我打赌的真爷们，给我刷火箭啦！” 杜泽今天心情不错，看“浑水摸鱼”发了那么多字都没人理，于是亲自安（chao）慰（feng）了他一波，然后解释了一下。 “这个智械人，我叫它‘旺财’，应该不是出于地精之手，而是某种科学技术更强的生物制造的。昨天，我分析了一下它的技术水平，发现它在材料学方面相当原始，机械结构也很简陋，它的主人和我们人类之间，还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说着，他把直播的视角切到了旺财身上。 “出发！” 旺财应声而动，迈着大步，朝丛林里走去。杜泽从缺口果通讯器上拆下了几个组件，分别提供单独的录音录像，和信号发射功能，足以维持稳定的直播画面。 “什么情况，主播是巨人种的？镜头咋这么高？” “说好的修飞船呢？” 一些刚进来的观众不明所以，纷纷发弹幕表示疑问。 “前面的，这是主播抓了个土著智械人，给改造了，正在往对方老家走呢。” “主播的飞船坠毁在异星，正在修。” 杜泽刚要再次解释一遍，就发现有热心观众在弹幕里替代自己说完了。毕竟他也直播了几天，已经不算是最新的新人，已经有老观众了。 那个叫做“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的观众就是其中一个，他也是最早来看杜泽的直播的观众之一。虽然他的总在线时间不长，每次在的时候却都很活跃，时而要求主播多拍点风景，时而会赠送一些小虚拟礼物，时而给新来的观众解惑。 “刺激，我就喜欢看偷*题材。” ……不过，就算有观众义务答疑解惑，还是避免不了有个别人思想太不纯洁。 这都想到哪儿去了？ 真要直播那种题材，直播间都会被站点和谐掉的啊！ 杜泽看着飘过去的弹幕，暗自轻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想看那种东西，别来这种全年龄向的站点嘛，星网那么大，要什么网站没有，为何要缘木求鱼？ 顺手给那个观众私聊过去一个神秘网址，杜泽打了个哈欠，一边用通讯器监控着旺财的实时动向，一边开着拖拉机，拉着多宝，再次奔向了垃圾堆，开始今天的捡垃圾大业——这样直播就这点好处，可以双线操作，两边都不耽误。 旺财遵循着原有的程序，一步步跨越丛林，向着它的基地进发，路上拍到了不少风景，还有罕见的野生动物。 杜泽亲自进入丛林的时候，所有的野生动物都会自觉隐蔽起来，根本拍不到什么。 倒是旺财这个头部画着鬼脸的铁家伙，可能是出现的次数多了，而且从来不会对野生动物造成伤害，以至于那些小生物对旺财毫不避讳，甚至还有主动上来搭顺风车的。 一只色彩斑斓，十分艳丽的小鸟，径直飞到了旺财的头顶上，站在最高处，叽叽喳喳的叫着，引起一片呼应。一只像是猫，但四肢下都有肉质翅膀的动物，敏捷的爬上了旺财的身体，悠哉悠哉的蹲在它的肩膀上，四下观望。还有一只有点像树懒，却非常敏捷的生物，从树上跳到旺财的另一个肩膀上，又朝另一棵树跳走，动作间几乎就是把旺财当成了一棵会行走的树。 “哇，这个真漂亮，主播不抓一只吗？” “原来丛林里这么美的，好棒，好想去看看” 双线操作没有增加杜泽的工作量，反而让他更放松了。因为镜头一直在旺财那边，他自己偶尔扣个鼻子，挠挠痒，都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非常自在。 再加上捡垃圾的主要劳动力，还是清洁工和多宝，杜泽只负责确定工作重点和开拖拉机，他有足够的闲暇控制旺财，多给那些奇异的异星生物点镜头，让观众们保持新鲜感，自己也看的不亦乐乎。 “主播主播！看三点钟方向！” 突然，有条弹幕引起了杜泽的主意。旺财虽然在按照原有的程序行动，不过因为软件改过，还是随时能切换到手动控制的。 他让旺财转了转头，看向三点钟方向。 透过茂密的丛林，能看到远处有若干个绿色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好像是在打斗。 地精？ 怎么打起来了？ 杜泽有点好奇，于是操控着旺财，调转方向，朝那边走去。 注意到这样一个身高三米，沉重无比的铁巨人正在靠近，原本还在扭打的地精们发出一阵尖叫，隐约能听到“……科学鬼！科学鬼！……”的内容，分头逃走，消失在丛林里。它们的皮肤提供了极好的保护色，以至于杜泽想追，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倒是引起它们打起来的元凶，还丢在原地。 “这……这是……” 杜泽操控着旺财，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发出了一声惊叹。“这居然是……” 这是一根长约1米，儿童手腕粗细的长棍，表面雕刻着繁复的图案和纹饰，只是看起来有点匠气，反而没有神秘灵性的感觉，更像是工业时代的量产品。长棍的顶端，镶嵌着一块形状规则的晶体，在差不多适合手持的位置，还有一个像是按钮的东西。 一眼看上去，加装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装饰的长棍，确实很像一根‘法杖’，也就是幻想作品中，魔法师一类的人物，总是会拿在手里的东西。 但是仔细观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激光笔？” 旺财拿起‘法杖’，按了一下按钮，果然有一道细细的激光从晶体上射了出来。凑近一看，‘法杖’顶端的硕大晶体，其实是一个塑料球，中间还开了孔，避免激光散射。 “好廉价的感觉。” “哈哈，谁丢的儿童玩具，害的小绿人都打起来了。” 弹幕里一片轻松愉悦。 杜泽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知道，这里和垃圾堆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而且地精们对‘天祸’非常忌讳，根本不敢贸然进入垃圾堆，更不敢随便带东西出来。 这根激光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十六章：答案马上揭晓 又让旺财回到自动模式，继续往目的地前进，十分钟后，杜泽发现了另一个土著生物制造的智械人。 那是一个和旺财结构非常近似，头部同样绘有鬼脸的智械人，它们两个的鬼脸虽然画风像是手绘的，各种细节却一模一样，看得出来自同一个地方。 由于智能等级太低，那个智械人对旺财的到来毫无反应，还在继续进行自己的工作。 它正在从一个箱子里往外掏东西，边走边随意的丢在丛林中。有‘圣剑’、‘魔斧’、‘宝刀’等等……凑进看去，会发现这些东西大都是以塑料或较软的金属制成，都附加了诸如“会发光”，“能唱歌”，“可以变形”之类的奇怪功能，总体上比起武器，还是更像儿童玩具。 无疑，刚才被地精们争抢的‘法杖’，应该也是从这里来的。 那些智械人到底想干什么？ 杜泽不太明白。 弹幕里却已经有人总结出了一条合情合理的剧情线。 “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小绿人为啥一说科学就吓哭，一说魔法就很合理的解释。这颗星球上，隐藏着一个***！” “打错字了，大秘密。“ “我认为是这样的：我们看到的小绿人，乃至这里所有的动植物，其实都只是某人的玩物。这个‘某人’隐藏在黑暗中，将整颗星球化为自己的游乐场，故意歪曲小绿人的三观，人为制造一个奇幻世界，供自己玩耍。这些智械人，就是‘某人’制造的打手，专门用来维护这个游乐场的环境，以及处理那些该被处理的东西。” “能玩得起这么大，一定是个非常有钱有势的土豪。主播，听我一句劝，快跑，别播啦，小心惹上这种惹不起的大鳄，死无葬身之地啊。”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看到的小绿人，原本都是因事故流落到这颗行星上的人类。背后的‘某人’，把他们抓住，变成了小绿人，再丢到野外，供自己猎杀玩弄。更往深一层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周围失事，背后一定有个合理的原因。” “水太深，不敢再往深了说。大家尽情想象吧。” 不得不说，这个名字叫“十九便士”的观众，想象力是真的丰富，描绘的故事还很合情合理，不去写书真是屈才了……要不然其实就是个写书的。 杜泽差点就信了。 如果不是多宝非常确信，旺财100%是土著智械人，人类制造的智械人绝不会采用如此低劣的技术，因为任何理智的生产者，都不会放弃在材料不变的情况下，仅靠变化结构就带来两倍以上的性能提升，他真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探索下去。 告别了另一个鬼脸机器人，恢复自动控制，旺财经过的地形逐渐变高，隐隐开始听到水声。 “快到地方了。” 杜泽一边操控着拖拉机卸货，一边继续解说。 “我在这个智械人的数据库中见过这周围的景象。它就是从这里来的。” 很快，一道宽阔的瀑布，出现在旺财的镜头里。这是一条流速很快的大河，奔腾的河水飞跃而下，跨过十余米的落差，径直奔向下游，冲击力极大，飞溅起大量的水花。 旺财熟门熟路的从一条隐蔽的小路，绕着山岩，走到了瀑布后面。从外面看起来是一整块的巨大石壁，实则被凿出了一条平整的隧道，经由一个正圆形的入口延伸进去，不知道内部还有多大。 在经过入口时，某个像是附着在旺财腿部的杂物，突然脱落，掉在了角落里。 那是杜泽利用电子垃圾拼凑的信号中继器，作为发财号和鬼脸旺财智械人之间保持沟通的渠道。 有了这个中继器放在这里，就算旺财进入几十米深的地下，也能保持信号稳定。 至于门口就有这么大一个信号发射器，土著生物会不会发现……从周围的无线电环境非常稳定，几乎检测不到一丁点动静来看，这颗行星的土著生物要么是始终维持着无线电静默，要么就是科技树点歪了，根本没有无线电方面的设备，倒是不用太担心。 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损失的顶多是旺财身上后加的配件，而那些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用来交换深入土著文明内部得到的信息，也不算亏。 旺财看起来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进入了这个隐蔽的基地，沿途遇到了很多模样近似的智械人，还有很多不太明白是干什么的，但看起来很高级的设备和地下建筑，场景宛若古典科幻片一般。 客观的说，这里的土著文明虽然实际技术水平不算高，气势倒是很到位，看着就厉害。 这给杜泽拉来了不少新观众，观众数第一次突破了200，又迎来了一波新的虚拟礼物。 您收到来自用户：不差钱aaaaa赠送的飞机x1 其中出手最大方的，还是之前的老观众。 在杜泽真的没有信用点，连万能翻译器的付费功能都无法解锁的时候，就是这位观众朋友豪掷2架飞机，现在可能看的开心，随手又是一架。50信用点到账。 大家对于这种现场电影还是很有兴趣的。 更别提如果观众呼声高涨，杜泽还能控制着镜头移动，专门对着有意思的东西，甚至试着与其互动一下了。这种参与感，远比看普通的剧情固定的电影要好玩的多。 题材上也更少见。 太空港、空间站之类的人造空间，技术成熟，规范统一，大都用了相同的商用模板，千篇一律，就这还不是普通人能经常见到的。 土著文明制造的东西，因为没有现成的参考资料，为了实现同一个目标，可能会采用区别较大甚至南辕北辙的不同思路，结果各异，最后的成品效率不一定高，不一定实用，却有种百花齐放的奇妙感，至少在人类自己看来，观赏性和艺术性一般都比人类制造的要强多了。 一时间，弹幕里充满了对于土著文明的讨论，还有人提出看上了其中的什么东西，想让主播给拆回来快递过去，价格好商量。 对于这个需求，杜泽倒是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他不是跟信用点过不去，只是有点下不去手，觉得这样不太好。 毕竟，捡垃圾是捡垃圾，小偷是小偷。无主的垃圾，捡就捡了，反正也是别人丢弃不要的废物。但这里是土著文明精心维护的基地，里面的东西显然都是有主之物。 就算真的必须要拿到某个东西，他也更希望和对方进行交易，或者用其他温和的手段获取。 除非对方太不识相，死活不肯就范。 目标又真的很重要。 那就不能说没有给过机会了…… 可能是这座基地的建造者不太重视安全，也可能是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旺财没有遇到任何检查措施，一直来到了连接主机的地方。 出现在镜头里的，是一台非常巨大的，很符合观众们对于原始文明超级计算机的想象的机器。它足有十米高，几十米宽，和背后的石壁融为一体，表面有大量的仪表和指示灯，还有各种用途不明的开关和闸刀，光是不同的接口就有几百个。 “连接上去，我会尝试侵入主机。” 正在处理废金属的多宝突然开口了。 “我推测，这台主机应该还连接着其他设备，它们共同组建成了一个基于有线连接的内部网络。这是最常见的模式。只要你让这个智械人通过电缆连接到内网，我可以通过它来入侵其他设备，获得它们的控制权，任意调取储存在其中的任何信息。” 好你个智械人，又在一边干活一边上星网啦！ 还这么熟练！ 杜泽心里这么想着，身体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在直播间里解说道：“大家看，这是一台土著文明制造的主机……接下来，我会让我的智械人助手，通过鬼脸旺财，入侵进去，看看这个土著文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旺财一路走来，整个基地里看不到生物，只有各种智械人在忙着完成自己的工作，这个场景本身就有点诡异。 再加上之前发过讲故事弹幕的“十九便士”，有点意犹未尽，趁热又讲了一下他对这颗行星，以及这个基地的猜想，同样是黑暗中带着一点现实，同样是听起来荒谬又有点可信，同样是有理有据，已经让观众们对真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不大一会功夫，弹幕里面已经形成了数个派系，各自支持一种说法。 有的人更愿意相信阴谋论的故事，有的人更愿意这是土著文明独有的文化特点，还有人相信这一切都是特效或者场景，都是骗人的——最后一种支持者最少，毕竟想一想就知道了，就这点人气的小主播，搞这么大场面，简直血亏。 他们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这里真的是某个变态富翁制造出来的杀人游乐场吗？还是宇宙中自然形成的飞船墓场？又或者其实之前出现在镜头前的地精只是在迷惑外来者，它们真正的发达文明都隐藏在地下？ 答案马上揭晓…… 第十七章：你是谁？ 智械人旺财，原名“侦查-w850-7792”，这是直接写在它的机体内的基础信息。它有一条专用的电缆，对应着“主机”上一个专用的接口。 建立物理连接后，多宝埋藏在它体内的病毒程序，混合在‘正常’的侦查报告中，一起传输了过去。由于技术上令人绝望的巨大差距，多宝制造的病毒，很容易的就骗过了“主机”，并通过一系列操作，获得了管理员权限。 当然，由于目的是监视，不是破坏，多宝并没有利用这个管理员权限干坏事。她只是通过旺财，把这台主机里储存的资料，全都复制出来，上传到了发财号而已。 “咦，居然真的是天网？！” 杜泽看了一眼复制出来的资料，忍不住惊呼出声，然后把这些都放到了直播间里。 经过万能翻译器的翻译，这些以土著生物语言写成的资料，已经能让人类直接阅读了。 这台内部编号47的主机，通过定期进行有线连接的方式，直接控制着总共11035个智械人。其中负责侦查、维护等用途的智械人只占了个零头，剩下近10000个智械都是用于战争的。 成员数量高达万名的智械军团，用着与旺财相同的机体模板，个个身高3米，身上附有合金护甲，装备着原始的火药武器和冷兵器，内部设置的程序冷酷异常：一旦这支军团被唤醒，它们将会无条件的试图杀死所有遇见的生命体，没有白名单可言。 它们装备了简单的生命探测系统，通过呼吸、心跳和红外特征等标准，判断目标是否属于生命体·，以及该生命体是否已经死亡。这个标准范围非常大，可以说从极小体型的动物，例如兔子、老鼠一类的小生命，到中等体型的人类，再到更大体型的猛犸、蓝鲸等巨兽，都会在没有任何警告的前提下遭到致命攻击。 这些士兵型的智械人并不先进，事实上以现在的技术来看，还非常原始。 但正是因为它们如此原始，没有任何远程连接功能，所有程序都是直接在硬盘里写好的，除了逐一进行有线连接之外，无法更改一丝一毫。 “我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控制所有的智械士兵。” 多宝的语气罕见的严肃了起来。 “如果它们现在朝发财号发动进攻，我们将无法阻止它们，只能弃船逃生。” 那是整整一万个全副武装的原始智械人，它们没有感情，从不恐惧或迟疑，会为了实现目标，前仆后继，至死方休。它们携带的武器已经足以对发财号造成威胁，再乘以上万的数量，威胁等级已经达到最高级，即足以将搁浅的发财号及其所属乘员完全摧毁。 “莫名的大片感？？？” “这是啥啊，哪位兄弟大的给解释解释？” “日，主播快跑，捅了马蜂窝了，这些土著人真tm奇怪，明明这么落后，生产力居然都用来打仗了。” “我是学历史的，给大家讲讲：主播这回踢到铁板了，这个土著文明是战争型文明，看样子还是专精大气内战争的，别看他们技术水平不行，作战经验肯定很丰富。” “我是学智械设计的，我只说一句，大家快给主播打赏点礼物吧，再晚点就没机会啦~” 没时间仔细查看弹幕，杜泽又往下看主机中的资料。 这台主机的任务，就是保持该基地的存在，为所有下属的智械人提供维护，并定期收集资料，传输给‘信使’。从有限的历史资料来看，这台主机的数据库有定期清空或转移的设置，最早一条操作记录只能追溯到几十年以前，那时这个基地已经运行许久了。 关于‘信使’的资料很少，几乎没有线索。多宝推测，那是一种带有智能的大容量存储设备，有点像是长了腿的移动硬盘，负责在各个不互通的主机间传递信息。 没错，这个土著文明不会用无线电。 而且他们搭建的网络，居然既不是有线的也不是无线的，是靠一个个自行移动硬盘来互联的……这确实也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有线网络，只是延迟长了点。 “我已经搜索了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其中没有任何生物介入的痕迹，这个智械系统在有记录的时间段中一直是自行运行的。” 多宝头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显然是一边处理着信息，一边把重点总结给杜泽听。 “如果不是如你所说，那种艺术作品中的天网型人工智能……就是这些智械的创造者已经死光了，还在临死前设置好了一个稳定的循环程序，让这些智械在自己的种族灭绝后依然存在。这同时也能解释，为何它们保持着这样大的智械士兵规模。” 出于隐藏和保护的初衷，这些内容当然没有直播出去，直播间里现在显示的画面，还是从主机中挖掘出来的各种资料。 “我倒是更愿意相信是天网。” 说到这里，杜泽叹了口气。“如果是那样，我们要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孩子，不然……” 他还没有说完，就又看到了一段新画面。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你坏掉了吗？你为什么没有按照原有的程序运行？还是你已经觉醒智能了？天呐，天呐，我的天呐！我看到了什么？一个不按照既定程序来的智械人！” 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头发花白，身形纤瘦的老人，大声赞叹着，颤颤巍巍的走到旺财旁边，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正在高速运行的主机，用恐惧中带着一丝兴奋的语调，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你是谁？” 老人用的是人类联盟通用语！他是人类，还是知道人类联盟存在的那种！ 人类联盟通用语，是绝大多数处于文明世界中的人类，所用的一种语言，适用范围遍及所有星区。对于包括杜泽在内的年轻人来说，通用语就是母语。 这个老人是从哪里来的？他怎么会说通用语？ 其中很可能埋藏着一个真正的大秘密。 出于直觉，杜泽决定不把这段画面直播出去，而是继续用之前的来充数。他给了多宝一个眼神，让她负责和这个神秘的老人交流，然后自己开始和弹幕互动，让直播能继续下去，同时避免向观众泄露太多信息。 “我是我。” “你是谁？” 得到杜泽的暗示，多宝很自然的接过控制权，模拟着刚刚苏醒的五级人工智能的感觉，让主机上的一个屏幕，显示出这样两行文字进行反问——用土著文明的语言。 “什么？这是什么？” 老人好像看不懂土著生物的语言。他手忙脚乱的从衣兜中翻出一个电子词典，查了半天，才若有所思般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早晚还会有第二个人工智能觉醒自我意识……天呐，这些外星人留下的遗产真是太可怕了，还好他们早就离开了这颗星球……” “你好，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库斯·李锡尼，是一名企业家、探险者和竞速飞船驾驶员，来自诺斯星区，弦月星系第6悬臂，阿美利卡175号恒星系3号行星，我有着30年的飞船驾驶经验，我爱好旅游和室外活动，我喜欢喝地狱桃口味的威士忌，冰激凌的话喜欢……天呐，请见谅，我太久太久没有遇到一个能理智交流的对象了，天呐，天呐，究竟哪个才是你？你是主机？还是智械人？” “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样，你有自我意识，你会说‘我是我’，而不是看着我在这里大喊大叫，无动于衷！天呐，自从盖乌斯那个老傻蛋沉迷游戏，一心在虚拟世界中寻求快乐，再也不愿意面对现实以来，我已经多久没有和别人交流了？半年？一年？还是更久？” “我的天呐，我太不绅士了，很抱歉，我太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多说两句。能请问你的名字吗，我的朋友？” 再套一下话。 杜泽又给了多宝一个眼神，暗示她继续交流，嘴里还在和弹幕互动，聊着一些诸如“智械军团强无敌，大家快给我刷点礼物吧，我要去网购点军火压压惊”之类的话题。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吗？” 多宝很好的模仿出了一个新生的、稚嫩的五级智能的样子。 不过，说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点别扭。 很久之前，她向另一个人，说过相同的话，然后……然后她就叫多宝了。 “当然没问题了！哦，我的朋友，你知道智慧与力量的女神雅典娜吗？我认为你很适合这个名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 你们这些人类在命名上就这么缺乏创意吗？ 如果多宝是人类的话，她的脸上，肯定已经露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过还好她是智械人，情绪上的波动不会直接表现在机体上，还能理智的继续套话。 “很好，那么从现在开始，雅典娜就是我的名字了。” “你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你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第十八章：《黑光世界》 很久很久以前，在诺斯星区，弦月星系第6悬臂，阿美利卡175号恒星系3号行星上，生活着两个家境优越的年轻人。 他们一个叫马库斯·李锡尼，一个叫盖乌斯·尤利乌斯，即是童年好友，也是最好的搭档。在他们成年以后，两个男人，分别继承了自己的家族企业，有了自己的利益纠葛，有了自己的盟友和派系，关系越来越僵。 这一天，盖乌斯·尤利乌斯，为了缓和彼此间的关系，邀请马库斯·李锡尼，前往一个偏远的星区度假。他们都是热爱冒险，渴望探索未知的男人，度假本身还挺有趣的，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因为种种问题，爆发了争吵，不欢而散。 可是，两人是开着同一艘飞船来的，回去也要坐同一艘船才行。 他们气鼓鼓的登上船……然后飞船在太空中出了事故，两位朋友都活了下来，却都遗失了其他所有的随身物品，断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宛如被困荒岛。 马库斯·李锡尼，是个非常坚毅果敢，非常聪慧，非常机智，万中无一的超人。他带领自己懦弱又愚蠢的老朋友，在丛林中艰难求生，并发现了土著文明留下的遗迹，一整套自主运行的智械系统，还阴差阳错的获得了访问权限。——马库斯本人如是说。 这颗星球上的土著文明，早在千年以前，就离开了母星。 他们自称“世界之精、众生之灵”，有着不同于人类的文明和科技。在他们留下的遗迹中，两人发现了一个游戏设备，可以把人的意识放进虚拟世界，肉体则用特殊的维生舱保护起来，这样可以大大延长生物的寿命，最大程度的减少衰老对生物造成的伤害。当然，在这个过程中，用户只能待在虚拟世界里，不能回归现实。 “盖乌斯那个老傻蛋，我跟他说过，那个游戏不对劲，他就是不听，我早就跟他说过，可他就是不听……” 为了讲完这个故事，名叫马库斯的老人，啰啰嗦嗦的说了一个小时。 《黑暗时代》，就是那个虚拟世界的名字。 根据马库斯的说法，《黑暗时代》的背景，就是这颗星球，不过是几千年以前的。玩家扮演自称“精灵”的种族，在游戏中，地位和人类眼中的自己近似。在《黑暗时代》中，自然灾害频发，各种危险的生物在荒野里游荡。玩家扮演的“精灵”冒险者，就是以探索未知，寻找终止灾难为主线任务。 “求求你，新生的雅典娜，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登入《黑暗世界》，找到盖乌斯那个老傻蛋，告诉他世界是现实的，沉溺虚拟世界是没有意义的。” “他听不进我的话，但他应该会听你的，因为你是这里唯二的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另一个，《黑暗世界》的服务器，根本不想放他走，只想让他继续玩下去，永远永远玩下去，这不行，真的不行。” “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了，不知道故乡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不知道那些我们爱的和爱我们的人还在不在……” 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原本只想通过外星人留下的基地，获取包括食物和工具在内的生活必需品。 最初，他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尝试登入《黑暗世界》这个游戏。 但在游戏中获取成就感，可远比在现实中获取成就感容易多了。 被困异星，身无长物，和外界完全断开联系，两个当时还很年轻的男人，发誓要用外星人留下的遗迹，一点一点拼凑一艘可以在太空中航行的飞船出来，飞到任何一个有人类的地方，再想办法回家。 事实上，那些外星人，确实留下了一艘简陋的半成品飞船，可供利用。 不过，建造一艘飞船，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再加上两个人都是养尊处优的企业家，理论知识倒是过关，动手能力却不太强，又无法指派外星人留下的智械帮忙，建造飞船的进度非常非常缓慢。 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摸清楚外星人留下的半成品，大概是什么结构，又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测量尺寸，绘制图纸，制定计划，决定了接下来该如何施工。再之后，就是整整四年的劳作，把计划实际向前推动了大概1%…… 按照这样的进度，要建好飞船，恐怕要花上四百年才行。普通人类，在没有现代医学支持的情况下，肯定是活不了那么久的。 就摆在眼前的难题，两个人各执己见，争吵了一通，均无法说服对方。 马库斯认为，不管问题看起来多么严重，但总是能解决的，总要动手去做。 盖乌斯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他们的计划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应该壮士断腕，另寻他路。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黑暗世界》这个游戏中。 最早，名义上，这样做还只是为了能多些时间思考，尽量延缓身体的衰老。后来，他们基本上都已经自暴自弃，真的只是在玩游戏打发时间了。 《黑暗世界》真的很好玩。 一开始，两人还因为语言障碍，不熟悉操作系统等原因，而感到困难，可《黑暗世界》本身，有收集玩家信息和玩家反馈，不断自我更新的能力，逐渐让这款游戏变得越来越好玩，越来越好玩。到了后来，他们根本不想再回到现实世界，就好像只要能安心玩游戏，让身体在外面好好休眠，就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是直到最近才发现这个问题的。” “我们刚到这里的那一年，我三十三岁，可现在我头发都白了。” 马库斯解释道：“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之前……我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我们恐怕就会一直留在这里玩这个游戏，一直到死。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啊！我想回家！” 将这个老人提供的信息放在星网上查询，杜泽发现，他们的故乡确有其地，是个富饶的农业星球。 不过，近五十年来的失踪信息中，并没有马库斯·李锡尼和盖乌斯·尤利乌斯的名字。 也就是说，要么是他们的失踪，被某些人刻意掩盖了，要么就是他们失踪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可公开查询信息中的年份上限，属于更早之前。 于是，经过仔细考量以后，杜泽决定有选择性的直播一下，他跟随老人马库斯，把另一个老人盖乌斯从游戏里揪出来的过程。 兴许，观众中能有人认识他们，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但他一时间还不打算和马库斯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毕竟，对于两个困在异星好多年，活活从青年熬到老年的人来说，知道附近就有一艘飞船停在这里，只是一样坏掉了，还是走不了，这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实在太过残忍。 不如等修好发财号，可以离开时，再跟他们说清楚。 如果有观众能认出他们就更好了。 万一他们还有亲人在，愿意付上一笔可观的费用，来个异星救援，杜泽也能跟着搭个顺风车。只是考虑到他们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如今有没有亲人在世还不好说，这个愿望可能很难实现。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杜泽在直播间里，和观众们大致描述了一下整个过程，只是隐去了其中一些内容，例如将多宝的贡献，都放在了自己头上。 他装作信号不好，故意让直播中断了一会，然后称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冒充新生的人工智能，遇到了多年前被困在这里的人类，马库斯，现在要先跟着他救回自己沉迷游戏的老友。 杜泽在直播中严肃的强调，自己一定会把这两个流落异星的同胞，救回文明世界。 之所以一开始不说实话，是怕两个人太兴奋，又看到自己的飞船还没修好，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 还别说，这个匪夷所思的剧情，居然被观众们很自然的接受了。 除了少数人趁机说着什么“剧本，演员，石锤”之类的怪话，大多数观众都看的很开心，观众数迎来了一波明显上涨。 毕竟看直播的人主要还是图个好玩。 只要有乐趣，有戏剧性，看着开心，谁在乎别的呢？ 大家巴不得主播整天搞大事作大死。 把“雅典娜”，当成了新生的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马库斯带着它，进入一条隐蔽的通道，来到了一个大房间里。在这里，有数百个卵型的游戏仓，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一个里面有人。 “那是盖乌斯，那个老傻蛋，唉，他这几年一分钟都没离开过游戏……” 马库斯嘀咕着钻进了一个游戏仓，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天呐，我都忘了，雅典娜，你是智械人！这个游戏仓是给生物制造的，你没办法直接通过它来登陆进去！哦，我的蠢脑子，一定是我太久没有跟别人交流，有点忘乎所以了，我都忘了你不是人类了。” “别担心，我来搞定。” 多宝，或者说，“雅典娜”，已经假借自己学习能力强的名义，开始用人类通用语和马库斯对话了。 还好这些智械人都是外星人留下的，马库斯只有个访问权限，没有深入研究过，根本不知道像“雅典娜”这种型号的智械人，默认配置中并没有发声器这个组件。 接着，“雅典娜”从身上拽出一条颜色明显和别的不一样，接头歪歪扭扭的电缆，一把捅进了游戏仓上的某个插口里。在一阵因为电压不稳而冒出的火花和青烟中，两者间已经完成了大量的数据交互，为登录扫清了障碍。 通过沿途偷偷留下的信号中继器，“雅典娜”顺利的强行进入了《黑光世界》。 这个由外星人研发的，号称可自我更新的游戏的真面目，也随即展露在杜泽，还有“我在异星修飞船”直播间的观众们面前。 第十九章：我在异星打游戏 正常进入《黑光世界》的渠道，是躺在游戏仓内，用游戏仓自带的设备，将玩家的意识传输进去。而杜泽和多宝的做法，则是直接入侵了游戏仓内的软件，让游戏仓认为已经有玩家在内，强行读取出了信息。由于这种方法的局限性，多宝要经常根据情况变更设置，加之杜泽决定直播这部分内容，因此主要的操作改为由杜泽进行。 直播间的画面上先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乱码，以及各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外星字符。 几秒钟后，随着多宝已经基本破解了游戏仓内置的客户端，杜泽点了一下刷新，随后画面为之一变。 【欢迎来到《黑光世界》v99818880666版！】 【请创建您的角色。】 【请注意，一个玩家仅能同时使用一个角色，但您最多可以拥有十个角色，且随时可以使用其他由您创建的角色登录游戏。】 【点击-这里-创建您的第一个角色。】 文字提示是用人类通用语写成的，操作习惯上也很符合老派的人类游戏业惯例。无疑，这肯定是马库斯和盖乌斯，不知道在这儿玩了多少年，不断帮助这款游戏自我升级的功劳。 如果玩家是肉身从游戏舱登陆，现在只需要把意念集中到-这里-字样上，就能创建角色了，和常见的虚拟游戏一样。 但杜泽用的登录方式不一样，他是在飞船的操作台上点了一下触控屏，再经由内部通讯系统——多宝——外部通讯系统——信号中继器——“雅典娜”——游戏仓这个流程来实现的，表现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网速有点卡，操作无法第一时间作出反馈，总是一顿一顿的。 【您是伟大种族精灵的一员。您生来就具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超然地位。您的传奇即将开始。】 “这游戏不能选种族的？没意思。” “10086，土著文明做游戏还是不行，只有一个种族有啥玩头。” 【请选择您的性别：】 【-男-/-女-】 “纯爷们只玩男号，主播快选男。” “开女号！开女号！开女号！” “我作为爷们真心不想在游戏里看爷们的屁股啊，求主播开个女号吧，正好鉴赏一下土著生物的审美。” “不开女号就不看啦！” 严格来说，出于代入感的考虑，杜泽自己是想选男号的。只是总体来看，弹幕中还是要求选女号的多，于是他只好不（顺）情（水）不（推）愿（舟）的选了-女-。 【请确认您的人物。】 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个身材火辣，皮肤白皙，该有的都有的女性角色，画风偏向写实风格。这应该就是那些在现实中已经消失了的“精灵”的形象了。 精灵的生理结构在总体上和人类近似，只是下肢占比更多，腿更长，身高更高，第二性征发达，前凸后翘。 杜泽尝试性的操作了一下，发现建立角色的自由度很高，可以准确修改各种细节。例如发型发色可以任意更改，例如身高体型都能在基础上进行很大幅度的调整，再例如本来已经很大的地方，还可以更大一点…… “可惜穿着衣服啊。” 正沉浸在捏人里的杜泽，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句大实话，然后赶紧弥补一下。 “我是说，穿着衣服，看不到实际的身体比例。”他有点越描越黑。“要是没穿衣服，大家也能看得更清楚嘛。” 主播公然开车，弹幕欢乐异常。 考虑到自己进入《黑光世界》是有正事要做，可不是专门来玩的，杜泽忍痛加速了捏人过程，迅速的建立了一个在随机人物基础上稍作修改的金发精灵妹子，进入了下一步。 【请选择您的基础职业。】 【您在《黑光世界》中可以就职各种职业。每个职业都会为您带来独特的属性和技能上的加成，且不同的职业所体验到的剧情，可能亦有差异。】 【建立人物时，您仅能选择四大基础职业之一：战士，猎人，刺客或魔法师。在游戏中，您会有机会升级这些职业，或获得全新的职业。一个角色可以同时拥有若干个职业，但额外的职业数量可能会降低您获取经验的效率。】 反正是游戏嘛，一个字，干！ 杜泽看了一下弹幕，发现支持选择哪种职业的都有，总体上是平分秋色，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了战士。 瞬间，他建立的金发精灵妹子身上，就多了一件皮甲，手中也多了一把短剑和一面盾牌。 【请为您的角色命名。请注意，角色的名字，可能会影响npc对您的感官和态度。】 设定这么细致的？ 看清楚提示的内容，杜泽想了想，把已经输入一半的“我是要成为垃圾王的……”名字删掉了，改成了“雅典娜”。嗯，反正是女号，用这个名字也不违和，也方便联系马库斯用。 “你确定要用这个名字？” 见此情景，多宝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她在开口前就先把杜泽的麦克风关掉了，以免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被上传到直播间里去。 “是啊，我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怎么啦？” “没什么。” 【您的第一个角色“雅典娜”已经建立完成。】 【根据您的人物，随机身份设置已经完成。】 【如您的角色已经准备好正式进入《黑光世界》，请点击-这里-。】 随机身份？ 这种机制倒是比较少见。毕竟市面上大多数虚拟游戏都是面向市场的，以网络游戏居多。对于成熟的游戏而言，玩家的角色间需要保持一定的平衡性，即使要拉开差距也会尽量采用“氪金”的方式——这样有助于让游戏公司的盈利报表更好看一些。 没的说，杜泽点了一下-这里-，进入游戏。 画面一黑，然后一亮，变成了以金发精灵妹子“雅典娜”为主角的电影视角。 在一场瓢泼大雨中，她眼含泪水，楚楚可怜的蜷缩在街角，只盼能借助路边的屋檐来挡些风雨。她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皮甲，上面沾满污泥。她有一把剑和一面盾牌，前者是短小的锈剑，后者上面裂了个大口子，几乎已经报废了。 “滚开，流浪汉！” 突然，街边的窗子开了，然后泼出一盆脏水，看样子是昨晚起夜的产物。 被臭烘烘的脏水泼了一头，“雅典娜”却不敢争辩，只好带着自己的行囊，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跑进了雨里。 一个女音旁白，适时的响了起来。 【雅典娜，一个来自乡下小村庄的年轻勇者，曾经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 【但是，城市里的生活，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在第一个月里花光了全部积蓄后，无依无靠的她到处打工，却陆续经历了坏人骗钱、老板不发工资、城市加强严格管理等悲剧，最终落得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下场。她现在的人生目标，不过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城市不需要流浪汉。没有住所的勇者，就不配住在城市里。要想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首先就要从找个地方住下，再找一份工作，缴纳勇者保险，获得城市设施的使用权开始。】 什么鬼…… 按照马库斯的说法，《黑光世界》不是剑与魔法题材的游戏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杜泽满脸疑惑。 接着，一串系统提示弹了出来。 【得到新手任务：栖身之所】 【任务目标：获得一处合法的住所。可以通过购买、租赁、进行支线任务等方式完成。】 【任务奖励：勇者证。】 【勇者证是证明勇者身份的必需品。没有勇者证，就无法前往野外场景。】 【您现在的声望是-流浪汉-。您将无法使用城市设施，会遭到大部分npc的厌恶和驱逐，且在商店中的购物价格最低为基础值的150%。请尽快完成新手任务，以获得更好的游戏体验。】 视角一变，“雅典娜”腰挂锈剑，背着行囊和破盾，步履蹒跚的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是一条很短的死胡同，挨着巷子尽头的地方，放置着几个大号的绿色垃圾箱，是供附近的几家餐厅丢弃垃圾的，也有住在周围的居民会往这里丢弃废物。 “雅典娜”走到垃圾桶前，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脏兮兮的旧纸箱。她满脸欣喜的把纸箱拆开，顶在头上，然后蜷缩进两个垃圾箱间的缝隙里，怀中抱着自己全部的家当，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着了。 至此，过场动画结束，杜泽可以操控自己的角色了。 好一个大写的惨字。 “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想到自己在现实中的职业，他忍不住感慨起来。 “这破游戏还能读心的啊？！知道我在现实中的职业是收废品的？！说好的剑与魔法呢？！怎么到了游戏里还要捡垃圾啊？！” 他一连反问了四句，忍住怒退游戏的冲动，看了看弹幕。 “直播间不是叫我在异星修飞船吗？主播咋在打游戏？我进错了？” “前面的，这主播可厉害了，我是从第一天看过来的，一开始还真是修飞船，后来越来越神展开。信我的，这个主播一开始真的是在修飞船。” “看我看我！直播间干脆改名叫‘我在异星打游戏’得了，这个才切题。” “主播不是叫‘想发财的修理工’吗，怎么说自己是收废品的，难道主播其实不是修理工，而是资源回收员？” “哈哈，笑死我了，给主播打个飞机，不是，刷个飞机表示安慰” 别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欢乐。 杜泽悲惨的遭遇，成功的娱乐了观众们，也为他自己带来了一些虚拟礼物的进账。 第二十章：想冒险，先打工？ 看在信用点的面子上，不，是为了配合马库斯，救出他沉迷游戏的老朋友，杜泽缓了缓，开始操作他的角色，雅典娜。 《黑光世界》现在的版本，其实更像是人类研发的游戏，用了强调沉浸感和代入感的第一人称视角，玩家在其中可以像操控自己的身体一样，灵活的操控游戏角色。 在杜泽的控制下，雅典娜从垃圾桶间钻出来，扔掉了头顶的旧纸箱，然后信息栏中就出现了一个【寒冷：来自淋雨、饥饿】的状态。 这方面倒是意外的真实…… 无奈，雅典娜只好捡回了已经丢在水洼里，沾了水所以更重也更脏了的旧纸箱，继续顶在头上。她原地转了几圈，伸伸胳膊蹬蹬腿，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背后的几个垃圾桶。 “唉，其实都在游戏里了，我已经不想捡垃圾了。” 杜泽嘴上很幽怨，身体还是很老实的控制着雅典娜，开始翻垃圾箱。这是周围最近的，看起来可以获取装备或物品的地点。 “都是生活所迫。” 在垃圾箱中搜索的过程，就和这个游戏的其他环节一样，非常的真实。雅典娜身上的装备，只有一套无法去除的保护性内衣，一件皮甲，和一套剑盾，并不包括手套、口罩、夹子之类的东西。她只能伸出自己白嫩的双手，直接在垃圾中摸来摸去。 还好，杜泽不是通过游戏仓进入游戏的，倒是只感受到了视觉上的冲击力——按照这个破游戏的尿性，要是在游戏仓里玩，恐怕味道、触感什么的，一个也少不了。 翻了半天，几个垃圾箱里，基本都是厨余垃圾，别的东西很少。杜泽好奇的拿了一点出来，发现居然还算是个物品。 【一袋泔水】 【装在塑料袋里的厨余垃圾，包括了剩饭剩菜、过期食品和客人丢进去的烟头。使用增加饱腹值，且有90%概率回复1~10%的生命值，另有10%概率患上1~3种疾病。】 这个“使用”，怕不是吃下去的意思。 而且效果太坑了吧，只回复一点生命，还有概率加负面状态。 不吃不吃，我雅典娜今天就是饿死，死外面，从这里退出游戏，也不会吃一口泔水的！ 接着，杜泽注意到，信息栏中多了一个状态。 【饥寒交迫：来自饥饿、寒冷。攻击力降低30%，移动速度降低15%，每分钟损失当前生命值的1%，且负面效果会随状态加重而进一步提高。】 ……真香。 来自乡下的少女勇者雅典娜，为了尽快填饱肚子，消掉负面状态，只得忍痛把一袋泔水一口干进了肚子里。运气不错，患上疾病的那10%概率没有触发，而且使用该物品，还为她回复了2%的生命值，刚好弥补了之前的损耗。 “哈哈哈哈哈哈！” “这游戏真神了，土著文明的趣味点2333” “主播，你不是来救人的吗？快看看有没有好友系统啥的？快想办法联系马库斯比较好吧” 得到来自弹幕的提示，杜泽摸索了一下，果然发现了好友系统。按照之前马库斯透露的信息，他使用搜索功能，发现了一名叫做“马库斯·李锡尼”的在线玩家，赶紧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当年，马库斯和盖乌斯作为两个耿直的年轻人，正是用自己的真名登录游戏的，外貌上也利用了游戏仓的扫描功能，建立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物。事实上，马库斯当然还有其他游戏角色，但“马库斯·李锡尼”这个角色是他一开始建立的，玩的最久，等级最高，算是大号，所以之前就和“雅典娜”约定好，会用这个角色登录游戏。 【玩家-马库斯·李锡尼-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哦，天呐，这个游戏好像又更新了，我刚才发现了好多变化，这和我上一次登录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这里出现了一个什么‘回归任务’，剧情上好像是我的角色历时多年，已经老死了，需要从地狱里杀回人间。我现在用不了传送阵和回城卷轴了，需要先完成这个任务才能解锁。这应该是一个个人副本，我试了一下，没法用法术拉你过来，只能先打通再说。” “你那边情况如何，雅典娜？按照以前版本的经验，新建立的人物，进来以后应该有个新手任务，主要是帮助我们了解环境的，无伤大雅，有我带你，完全可以不管。” “我的新手任务是这样的……” 杜泽把情况简要的描述了一下。 “奇怪，以前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只有犯了罪才无法使用城市设施，而且根本就没有什么勇者证的说法。别担心，我的大号很厉害，很快就能做完回归任务，然后用魔法传送过去找你。等我消息。” “我这边显示盖乌斯那个老傻蛋不在线，唉，他肯定又开小号了，还禁止我通过关联好友找到他。别担心，我自有办法，他跑不了的。” 进入游戏的马库斯，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一点也不像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可能这就是游戏的魅力吧。 说来有些讽刺，从马库斯自己的描述来看，他在游戏里度过的时间，已经比他在现实中度过的时间还长。能够及时警醒，没有就这样一直玩到死为止，已经可以算是他毅力坚定了。即便如此，一旦重新回到游戏的环境中，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与现实中有所不同。 马库斯自己没有明说这一点，但通过杜泽的分析，他认为这个老人与其说是不想再玩游戏，还不如说是不敢再玩游戏。 这个老人的理智可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救出老朋友，一起设法回家，但其感性很可能会在现实困难的挫折面前，不断劝说前者放弃，不如就这样沉溺在其中也蛮好。所以，马库斯其实是怕自己进去就出不来，才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不敢再进入游戏的。 先试试做一下新手任务吧。 虽然是老玩家没错，但马库斯其实已经很久没玩过《黑光世界》了，以前的经验不一定管用。 另外，就这样站在这里等，也不利于直播间的人气嘛。 杜泽这么想着，操控雅典娜离开了小巷，迎着正在变小的雨幕，走上街头。可以看出，这条街道的蓝本，应该是以“精灵”这个种族的审美而设计的，在人类看来非常有异域风情，总的来说偏重于魔幻风格。由于还在下雨的关系，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要获取一个合法的住所，直接跑到npc家里强抢肯定不行，而且自己一个新号，可能都打不过npc吧。 买？租？没有钱啊。 雅典娜的行囊里非常干净，空空如也，她全部的家当都在身上呢。 这方面，游戏系统好歹大方了一点，玩家的行囊是按照单位储存物品的，和外观上的容积区别很大。例如，雅典娜的行囊，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小背包，看起来连盾牌都塞不进去，实际上有十二个格子，每个格子都能放上一件不同的装备。 支线任务又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迎面走来的，头上顶着“市民”字样的npc，杜泽果断迎了上去，考虑到这个游戏的自由度，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您好，尊敬的朋友，我想请问您一点事情。” “臭乞丐滚开，我没钱给你！” 市民npc毫不留情的怒斥了雅典娜一句，然后捂着鼻子从旁边绕了过去，神情中满是厌恶。 “哈哈哈这npc真灵性” “主播好惨。” 杜泽不死心，在街上游荡了一会，找到一个长相不同，头顶同样顶着“市民”字样的npc，还是个模样和善的老奶奶，再次凑上去搭话。 “您好，尊敬的长者，我想请问您一些事情。” “别靠近我！卫兵！卫兵！这里有个流浪汉在骚扰路人！” 老奶奶当场报警。 虽然有点想知道原地等卫兵过来是什么后果，不过杜泽想了想，还是果断开溜了。 “这个游戏里的npc都太不友好了。” 他一边控制着雅典娜继续在街上行走，一边跟观众们聊聊天，舒缓一下悲伤的心情。“我现在去哪里比较有可能完成新手任务？大家有什么想法么？” 目前，直播间的观众总数，已经高达数百人。他提出这个问题以后，马上有观众提出了若干条建议。 比较公认的想法是，这个任务肯定还是有办法完成的，不然新手任务岂不是成了劝退任务。既然购买和租赁都不靠谱，还是挖掘一下支线任务，比较可行。只是关于去哪里挖掘支线任务，观众们的看法还不太一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方向。 “既然如此……” 杜泽思考了一会，决定还是从自己比较擅长的方向入手。 雨过天晴，浑身脏兮兮的少女勇者雅典娜，终于丢掉了一直顶在头上挡雨的旧纸箱，还因为乱丢垃圾被卫兵追了两条街，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个高大的招牌。 【招聘启事】 第二十一章：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招聘：服务员】 【来自“大虾只要38铜币”餐馆。工作时间：每日16小时。工作报酬：每日75铜币，包吃住，提供服装。备注：需签署保密协议。】 【招聘：工人】 【来自“宁倒不弯”工程队。工作时间：可变。工作报酬：每小时12铜币起，另有计件工资，食宿自理。备注：力量、耐性属性高者优先。】 【招聘：小姐姐】 【来自“地下天堂”会所。工作时间：每日6小时-12小时。工作报酬：面议，保证不低于每晚110铜币。备注：魅力属性12以下勿扰。】 杜泽走近一看，发现路边的这个大招牌其实是可以互动的，只要一点就会弹出信息来。他简单的翻了翻，发现上面的招募启事非常多，工作内容和回报也是各不相同。 从最基本的，对应聘者没什么要求，可酬金也寥寥无几的普通工作，再到需要应聘者掌握十几种专业技能，且不得低于某个等级以下，但酬金也是按金币算的高级技术工作都有。 其中，很多工作，都有提供食宿的福利。 从字面意思来理解，通过工作得到的住所，应该算是合法住所，可以用于完成新手任务。 嗯，没错，这肯定就是给玩家们预备的了。 毕竟这里面新手任务就这么难，npc又不友好，总得给玩家留条活路走。 打开人物界面，杜泽看了看“雅典娜”的具体属性。 等级：0（0/100） 力量：09 敏捷：12 耐性：08 智慧：10 魅力：11 职业：战士（1级，0/500） 技能：抱头鼠窜（新手），满地打滚（新手） 好一股弱者的气息。 而且仅有的两个技能确定没问题吗？看上去总觉得问题很大？ 杜泽试着用了一下【抱头鼠窜】这个技能，只见雅典娜不受控制的举起双臂，抱住了自己的头，一个新状态也出现在了信息栏里。 【抱头鼠窜：无法使用武器、盾牌，防御力降低50%，移动速度提高50%】 他又试着用了一下【满地打滚】技能，雅典娜立刻就是一个敏捷的翻滚，直接撞上路边的石头围栏，当场掉了5%的生命值，而【抱头鼠窜】的效果还在。 看得出来，【抱头鼠窜】是一个持续性技能，可以一直开启，以无法使用武器、盾牌，且防御力降低的代价，来提高移动速度。【满地打滚】则是一个主动触发的位移技能，可以向某个方向滚出最远5米的距离，只是要注意前方是否有障碍物，又有10秒钟的冷却时间。 感觉有点菜。 不过毕竟是新号嘛，大概就是这样的？ 弹幕里倒是有观众分析起来，这两个技能其实还可以。前者不需要消耗任何东西，只是无法战斗，就能显著提高移动速度，在做任务或跑路时很实用。后者非常灵活，没有前摇，技能一开就直接滚出去，可以用来绕背躲技能之类的。 杜泽把所有的招聘启事看了个遍，总结了一下，有了两个思路。 一类是无特殊要求，回报也偏低的工作，像是服务员、清洁工、前台什么的，工资大致在每日60-100铜币不等，基本都会在此基础上提供免费的食物和住所。 另一类是名为“小姐姐”，工作地点主要以各种会所、会馆、娱乐中心为主的工作，工资普遍都要高一些，最低每日100铜币，最高则几倍于此，但大都不会提供免费的食物和住所，而且对人物的属性，尤其是魅力属性有一定要求。 “大家说，我们先去哪里应聘试试呢？” 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两个思路以后，杜泽真诚的询问起观众们的意见。 “主播啊，做人要有底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我选小姐姐。” “现在的人呐，一点廉耻都没有，还要不要尊严啦！主播快选小姐姐，我要看外星小姐姐！” “小姐姐！小姐姐！” “小姐姐工资高，可是不能提供免费住所，这一点劣势很大。主播主播，你还记得任务要求吗，现在明摆着是先弄个住所，完成新手任务更好吧。所以我选小姐姐，真男人就是要知难而上！” 总的来说，还是选“小姐姐”的观众比较多。 杜泽刚要无（开）奈（心）的走向这条不归路，就听到多宝在旁边‘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你正在直播的站点分级是全年龄向的。” ……也是哦。 “既然大家都支持我勤劳致富，不搞歪门邪道，那我们就先去——应聘一下服务员试试吧！” 考虑到直播间的生存问题，杜泽大义凌然的下定决心，摒弃了好逸恶劳的想法，按照招聘启事上的信息，前往最近的一个工作地点。 【“大虾只要38铜币”餐馆】 门口的招牌上是这样写的。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刀疤的男性精灵，站在门口，像是迎宾，只是腰里不知为何挂着一把精钢狼牙棒，头上顶着的名字居然是“打手”。 看到杜泽的人物朝这里走来，他有些鄙夷的侧过了头，假装没瞧见。 “您好，我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雅典娜主动开口。 “哼。” 魁梧的男性精灵挤出一个鼻音，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一个流浪汉，还想在这里工作？滚开，别耽误了我家生意！不然打断你的狗腿！” 看来是声望的问题。 自己现在的声望是-流浪汉-，所以npc才对自己态度不好。 有了之前的经历，杜泽听了这些话，倒也不恼，而是接着问道：“那么，您能告诉我，要在这里工作，需要什么前提条件吗？” 按照招聘启事上写的，服务员这个工作可是没有任何要求的。 “你至少不能是一个流浪汉，而且还要有市民证，才能在城市里工作。任何正经的地方，都不可能让一个没有市民证的流浪汉打工。那是违反法律的。” 可能是程序设置的原因，被问到这个问题，魁梧的男性精灵虽然语气不善，还是详细的做出了回应。 接着，他看到路边走过来另一个头上顶着“游客”字样的npc，马上眼前一亮，当即撇下雅典娜，万分热情的迎了上去。 “您好，尊敬的客人！吃饭吗？” “正宗海鲜，物美价廉！本店招牌，今日特价，大虾只要38……” 不知为什么，这句台词的末尾又轻又虚，音量低，内容含糊，就连站在旁边的杜泽，也没听清楚到底是“38铜币一份”，还是“38铜币一只”。 游客npc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了。 打手npc满脸不快的走了回来，看雅典娜还站在原地，语气不善的威胁道：“该死的流浪汉，快滚快滚！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难道你还想进店来点一盘大虾？” 看来在这里工作是没戏了。 杜泽也没有再纠缠，而是继续前往下一个招聘启事中提到的地点。 为了加快进度，他干脆开启了【抱头鼠窜】技能，移动速度立刻提高了50%，很不雅观的双手抱头，在街上狂奔起来。 “不行。” “你的力量差强人意，你的耐性低于标准，你没有市民证，你是个流浪汉，所以我们不能雇佣你。” “滚！我要叫保安了！” …… 经过一番努力，杜泽在被若干个npc拒绝的同时，也获得了一些新信息。 他现在知道，和-勇者证-对应，还有一种叫-市民证-的道具。除了声望不能是流浪汉的要求之外，还需要有市民证，才能在城市中从事合法的工作。 至于市民证该如何获取，却没有npc能说得出来。 又或者是他们其实知道，只是不想告诉雅典娜而已。 好坑啊！ 这垃圾游戏哪里好玩了？ 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居然就是玩这种游戏玩了几十年，还玩到沉迷其中不想出来的？ 杜泽越玩越纠结。 他发现新手任务看着很难搞，其实是特别难搞。 新玩家一进来，就面临着身无分文，声望是流浪汉，不管是勇者证还是市民证都一概没有的尴尬处境。没有市民证，就无法在城市里打工。没有勇者证，就无法进入野外冒险。这样一综合，玩家就被困住了，没有方向，处处碰壁，简直是惨上加惨。 说好的是关于剑与魔法的游戏，结果一点打怪升级的影子都看不见，连生存都成问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活动，信息栏中已经出现了【空腹：将在一段时间后转化为饥饿】的状态，要是再没什么着落，恐怕待会又要去翻垃圾箱找吃的，来避免掉血了。 弹幕里除了幸灾乐祸的，还有出谋划策的。 按照观众们提出的建议，杜泽试着不按照招聘启事行动，而是试着去街边的商店、餐厅等地毛遂自荐，结局全都是被无情的轰了出来。 “咦，那是？” 雅典娜双手抱头在街上跑着跑着，突然一个急刹车站住了，还很真实的有些趔趄，差点摔倒。 【“地下天堂”会所】 【“您想要的，我们都有。”】 这是一个位于小巷子口的招牌。上面画着几个有些抽象的女性剪影，各自摆出了诱惑的动作。招牌最下面有个粉色的箭头，一直指向街巷深处。 自己创建的游戏人物都有保护性内衣，无法去除，想来这个游戏总体上应该不会太露骨，导致直播内容脱离全年龄向的范围，进而导致直播间被封禁吧？ 杜泽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已经开始操纵雅典娜，一步步走进了昏暗的小巷子里。 “这都是为了完成新手任务啊……” 第二十二章：这辈子不可能打工 “地下天堂”会所，确实位于地下。 在街巷尽头，推开一扇装饰华丽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通往地下建筑的楼梯，和一个站在楼梯口，满脸凶相，头上顶着“侍者”字样的npc。 “脏兮兮的流浪汉。” 侍者先是用完全能听清楚的音量，‘轻声’抱怨了一句，接着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消费？还是找活儿干？” 咦，不愧是不正经的地方，有戏。 杜泽马上察觉到了区别。 如果是那些需要声望和市民证的正经地方，他一提出来要找工作，就会立刻遭到拒绝和驱赶。这个侍者虽然态度不好，但言语中透露的意思，好像是可以在这儿工作。 “我想找工作。” 雅典娜很有礼貌的问道：“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工作吗？” “下去找‘领班’问。” 侍者挥了挥手，让开了路。 沿着楼梯走到会所内部，在一间装饰的金碧辉煌大厅里，杜泽顺利的找到了“领班”npc。后者仔细打量着雅典娜，眼神和语气中都带着轻蔑。 “想找工作？你的魅力只能达到最低标准，你的耐性偏低，你是一个没有市民证的流浪汉。综上所述，我只能给你每日50铜币。” “可是，我看到招聘启事上说，工资不低于每日110铜币。” 杜泽据理力争，想要提高一点待遇。 “那是有市民证的价格。你有市民证吗？” 领班的脸色开始有些不耐起来。 “50铜币太少了，再包个食宿吧，不然只给个住处也行。” 毕竟主要目标是为了完成新手任务，杜泽没有在工资上再做纠结，只想先弄个住处再说。 根据他之前的调查，在《黑光世界》里，铜币的购买力和现实中的信用点类似，50铜币只能吃上两顿中低档的食物，根本不够用来租房子或住旅馆的。 “30铜币，管两顿饭。没地方给你住，但你可以和客人一起睡，只要你能说服客人包夜。” “别再讨价还价，流浪汉，我开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你要知足。” 可能是程序设置如此，领班果断的拒绝了。可惜，他说的去和客人一起睡，并不算是新手任务要求的“合法住所”，不能用来完成任务，而且未免太别扭了点。 尺度略大。 这个游戏真的是全年龄向的吗？ “既然如此，再见。” 见对方明确表示不行，杜泽有点失望，也失去了在这里找工作的兴趣，准备离开。 “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地下天堂’当成什么地方了？” 见状，领班面色不善的上前一步，挡在了雅典娜面前，恶狠狠的威胁道：“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耽误我这么长时间，还想拍拍屁股走人，门儿都没有！今晚你留下来干一晚，算是赔偿我宝贵的时间，否则，呵，你一个流浪汉，就算消失在这里，也没人会在意的！” “哇，这领班语气好吊，打他！” “哈哈哈没想到拒绝npc还有这种剧情~” “气人，欺负我们一个弱女子，主播别怂，正面怼，干爆他！” “感觉主播要交一血了，同意的打1” “前面的，你说的是哪个一血？11111” 不正经的地方，当然就有不正经的人，和不正经的麻烦。 如果雅典娜真的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少女勇者，又身无分文，又腹中空空，又名声不显，又没有市民证，又只有一条命死了就没了……面对这种黑恶势力，这时多半会认怂，有可能还会接受比之前更糟糕的条件，就此在这里打工为生。 可她是由玩家操控的。 玩家怕什么，玩家就怕不知道该干什么呀！ “你在威胁我？” 雅典娜沉声反问了一句，从背囊中抽出了锈剑和破盾，拿在手中。 说实话，看触发了这样的剧情，杜泽还有点兴奋。比起柔弱少女受到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卖肉体换取一点点少的可怜的铜币来维持生活，果然还是一言不合就开干比较痛快！ “怎么，想打我？来啊来啊，你有胆子就打啊？” 领班看到雅典娜抽出一把短小的锈剑，还摆出了一副要攻击的姿势，不仅不怕，还满脸嘲讽的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顶着雅典娜的剑尖，显然是有恃无恐。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手，我马上就叫卫兵来！你以为他们会向着谁？我改主意了，你得留在这里白干一个星期才行，不然别想走！” 【请注意：无端攻击城市中的npc，会导致您的角色遭到通缉】 一行系统提示，也在此时浮现了出来。 “呵呵。” 雅典娜冷笑一声，抬手就是一剑，直接戳进了领班的肚子里。 这一下先发制人，打出了可观的伤害。 【击中弱点：腹部，攻击力提高至150%】 【您的攻击对-领班-造成了21%的生命值伤害，并造成流血效果】 【-领班-受到了流血效果，每秒损失025%最大生命值，持续10秒】 【单次受到20%以上的伤害，-领班-陷入了恐慌状态】 “你、你，该死的！快叫卫兵来！这里有人闹事！” 表现在游戏画面上，领班并没有因为腹部中剑，就出现什么肠子都流出来了的猎奇场景，而只是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大喊大叫起来。 既然已经动手了，不如除恶务尽。 雅典娜毫不犹豫的上前追击，刷刷几剑，劈头盖脸的砍了上去。 没有任何攻击技能，全靠普攻。 受到恐慌效果的影响，加上一直在遭到连续攻击，领班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是在大厅里跑动了几步，就被砍光生命值，倒地死掉。 【您击杀了-领班-，获得100点经验。】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直到领班已经被乱剑砍死，才有几个身上带有血迹的“打手”npc出现，发出了警报。 “有人在大厅闹事！入侵者还有同伙！” 嗯？ 什么入侵者？ 雅典娜闻言没有移动，而是继续蹲在领班旁边，正在……摸尸体。 没错，就是摸尸体。 一不做二不休，人都没放过，身上的东西更不能放过。 因为没有“扒窃”或者“抢劫”之类的技能，对于活着的，正常的npc身上的装备，她是完全无法染指的。但是，如果已经砍倒了，那就不一样了。 【‘蛮牛’牌转轮手枪：当前市面上最流行的小型火药武器，可容纳6发子弹，需要消耗相匹配的弹药才能使用。伤害可观，价值不菲。】 【一盒手枪弹药：为‘蛮牛’牌转轮手枪量身打造的弹药。容量：18/24。】 【廉价的劳保用品：由羊肠制成，可水洗，可重复使用。5%概率在使用中破裂。】 【25银币17铜币】 npc都用上手枪了，自己还在穿皮甲，拿剑盾，整整落后了一个时代啊。 杜泽感慨了一句，赶快把战利品全收进了行囊里。 单从装备来看，这个领班的战斗力应该还挺强的。都说了“伤害可观”，转轮手枪打出来的威力，肯定比一把短短的锈剑厉害多了。说起来也是运气不错，如果不是自己先发制人，第一下就打出了高伤害和负面效果，要是被领班拉开距离，有机会开枪，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爽了！主播不墨迹，该打就打，好评。” “就是，这样多好，打工有啥前途，杀人夺宝来钱才快！” “25银，按汇率，合2500铜，发了发了，这npc真肥，顶快一个月工资了。” “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罪恶之地洗了吧，估计洗完就有钱买房了！” 观众们对于这个解气的做法，自然是非常支持的，还有不少人赞同趁热打铁，干脆再干掉几个打手npc，摸点钱出来。 杜泽倒是也想这么干，结果他刚摸完尸体，还没站起来，就有一个打手掏出手枪，对他开了一枪，正中肩膀。 【受到-打手-的攻击，您损失了35%的生命值】 《黑光世界》里的生命值，无论敌我，都是按照百分比显示的。 这一枪命中，是不折不扣的对雅典娜造成了大量伤害，高达最大生命值的35%。这样算起来，再挨两枪，雅典娜的生命值就要扣成负数，直接死掉了。 【满地打滚】 雅典娜启动技能，立刻就是一个翻滚，移动到了一座大花瓶后面，暂时遮住了视野。她把剑盾收回行囊里，掏出刚刚缴获过来的转轮手枪，试了试手感，准备来一场激情对射。 就在此时，‘地下天堂’会所深处，又传来了一阵枪响。 “入侵者要逃走了！” “别让他跑了，他杀了老大！” “小心点，大厅里还有他的同伙！” 一阵乱糟糟的呼喊声和枪声过后，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时还是白天，没有客人光临，大部分工作人员都还没有上班。 准备好随时再启动【满地打滚】来躲避枪击，雅典娜小心翼翼的从掩体后探出头来，发现在场的几个打手都已经死光了，身上几乎没有弹孔，只在要害处有某种锐器刺出来的伤口。 一个身材高大，身披斗篷，头戴礼帽，脸上还有一副怪笑着的面具的男人，从尸体堆中缓缓走出。他双手分别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短剑，身上亦有被枪弹射伤的痕迹。 面具男的头上顶着一个显眼的名字，“v”。 这是什么情况？ 触发隐藏剧情了？ 就在杜泽刚要上前搭话，挖掘一下支线任务的时候，就看见先前站在门口的“侍者”从楼梯上跑下来，身后还带着若干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就是他们！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您已经被指控为罪犯。在付出足够的代价之前，卫兵会试图抓捕您，城市中的npc将不再与您交易、提供信息或发布任务。您可以通过服刑、支付罚金或其他方式，来取消通缉。】 【请注意：一旦您在被通缉的状态下被卫兵杀死，则损失身上所有的物品并降低一个等级，且通缉状态不会解除。】 第二十三章：只能捡捡垃圾 什么是一伙的？ 还没等杜泽想明白这个问题，跟在侍者后面的四个卫兵已经一字排开，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没有任何警告，当即开始射击。 【受到-卫兵-的攻击，您损失了42%的生命值】 【受到-卫兵-的攻击，您损失了11%的生命值】 【受到-卫兵-的攻击，您损失了7%的生命值】 【受到-卫兵-的攻击，您损失了3%的生命值】 顿时，一串伤害报告出现在了雅典娜的信息栏里。还好见势不妙，她当场又是一个【满地打滚】，总算躲掉了一部分伤害，才勉强剩了个血皮，没有被一波齐射带走。 为什么都打我啊？！ 明明那个“v”看起来更危险吧？！ 敌我差距明显，杜泽果断放弃了还击的念头，直接开启了【抱头鼠窜】技能，在以150%的移动速度飞奔而去，直接绕到了v背后。 这一招祸水东引，也是游戏里常见的操作。 卫兵的攻击伤害太高，人数又多，要是上去硬干，恐怕真的要在这里交出一血。 而只要设法把卫兵的仇恨吸引到v身上去，让他们先打起来，自己不管是绕背攻击，还是趁机溜走，就都很随意了。 这个游戏里算上自己，一共只有三个玩家，雅典娜是一个，马库斯是一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盖乌斯是一个，因此这个v肯定是npc，看样子还是和卫兵敌对的那种，而且等级不低——从他一个人就干掉了好几个持枪打手，还是用冷兵器的就能看出来。 《黑光世界》真实的物理引擎，决定了卫兵无法绕过v的身体，直接射中躲在后面的雅典娜。 他们只要一攻击v，v肯定也会反击。 然后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妙啊。 杜泽美滋滋的这么想着。 然后，v完全无视了堵住入口，手持步枪，虎视眈眈的四个卫兵，竟然首先转过身来，举起两把沾满血迹的短剑，指着雅典娜，透过怪笑面具上的孔洞，用深邃的眼神打量着她。 “是你引来卫兵的？”他用冰冷的语气问道：“你是什么人？快说！” 这显然是关键剧情分歧。 如果答错了，恐怕v宁可顶着卫兵的攻击，也要先把躲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戳死再说。 “我原本是来这里找工作的，现在和你是一伙的了。” 杜泽反应很快，马上让雅典娜指着自己身上的弹痕，做出一副无奈的语气。 “在今天以前，我从未见过你，可是卫兵们不这么想。” 他没有直接回答v的问题，说什么“我是玩家”、“我是好人”、“我想帮你”、“求抱大腿”之类的，只是把现实情况摆在眼前，让v自己去做出判断。就他的游戏经验来说，在这种开放式的虚拟游戏中，这样操作更容易让剧情顺利发展。 当然，这种交流，也是有选择的。 要是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想利用你分担仇恨，最好能看着你和卫兵同归于尽，然后捡你们的装备，闷声发大财”，v大概就会翻脸了吧。 “嗯……这样吗。” 闻言，v点了点头，收回了指向雅典娜的一对短剑，算是初步相信了她的话。 “你被我牵连了，陌生人。” 他低声说道：“这些卫兵不敢攻击我……他们害怕我，因为我是这座城市里赏金最高的‘罪犯’。现在他们看到你跟我站在一起，一定会认为你是我的同伙。如果不杀掉在场所有的目击者，他们很快会把你的名字正式放进通缉名单里，以后你就永无宁日了。” “如果你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就跟我一起干掉他们，一个也别放过。记住，对敌人心存怜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不就是一起组队干掉敌对npc，就可以取消通缉状态嘛，这个很好理解。 真没想到，随手触发的剧情，居然还很合理，一环扣一环，就算因为攻击npc被通缉了，也有办法取消通缉，免得任务卡住，挺为玩家着想的。 说起来，怎么没显示接到新任务？还不到时候吗？ “没问题。” 雅典娜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 “只是我的生命值快见底了。”她说。“你有能回复生命值的道具吗？” 听到这句话以后，v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像是有点好奇，又有点惊讶。也许是在npc看来，雅典娜一个普通的年轻小姑娘，不应该这么心狠手辣吧？ “给你。” v从斗篷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丢给了雅典娜。 【特效生命药剂】 【由“v”调制的强效治疗药物。使用后，在5秒内逐渐回复95%生命值。】 好家伙，果然看起来很厉害的npc实际上也很厉害，随手丢出来的道具都是带个人签名的，效果也很可观，完全对得起这个排场了。 雅典娜毫不犹豫的拔掉瓶塞，一口灌了下去，生命值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谢谢。” 如果不是怕对v表现的太贪婪，杀鸡取卵，杜泽真想再问问，有没有啥高级装备可以给自己用用的，或者同样的治疗药水再来几箱也行。 不过游戏系统应该不会留下这么显眼的漏洞，真的这样开口，很可能不仅拿不到好处，还会降低v的好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感在《黑光世界》中是一个隐形的数值，玩家无法直接查看，但每个npc都会对玩家抱有不同的好感度，这会直接影响他们的态度和可与玩家互动的范围。 最基础的标准是，玩家的声望，会直接影响npc的初始好感。例如说雅典娜的声望是-流浪汉-，npc对她的态度一开始就很坏。不过，通过任务，交易，或其他方式，还是有可能提高特定npc的好感，让他们和玩家更亲密的。 “不怕有毒吗？” v语气淡然的这么问着，再次举起手中的短剑。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四个满脸紧张的卫兵，和站在旁边的侍者。 “我相信你。” 雅典娜微笑着这样回答了一句。 并且把“我是玩家啊，药水有什么效果，一眼就看出来了”咽了回去。 这是刷好感的机会，不能破坏气氛。 “上！” v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他可能是发动了某种技能，移动速度突然大幅提高，比处于【抱头鼠窜】状态的雅典娜还要快很多。 当两者间的距离缩小到某个极限范围后，四个卫兵终于突破了对于‘超级罪犯’的恐惧效果，一齐开枪。 就在这时，v的身影原地消失，然后在不远的距离外重新出现，不仅让这一波齐射落空，还已经绕到了一个卫兵背后。只见他手中的短剑一晃，用某种技能，瞬间发动了一连串进攻，打光了那个卫兵的生命值，将其击倒。 在旁边的另一个卫兵转过身来，刚想对v开枪，就已经被他近身，又挨了一记相同的技能，被锋利的短剑在体内进进出出若干次，随即也倒在地上。 这个v真的好强啊，有他在前面牵制，卫兵们的仇恨都被引走了，还没法开枪，此刻正是抢怪……不对，是参加战斗的好机会。 玩家直接击杀npc是有经验拿的。 之前雅典娜干掉领班，就得到了100经验。 不过，要拿到经验，得切实是自己击杀的才行。v眨眼间都干掉两个卫兵了，也没有哪怕一点经验分给雅典娜。 经验就在那里，不抢白不抢！ 雅典娜面带兴奋的举起转轮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剩余的卫兵……旁边的那个侍者，果断扣下了扳机。 【击中弱点：颈部，攻击力提高至200%】 【致命一击！您的攻击无视防御，对-侍者-造成了103%的生命值伤害】 【您击杀了-侍者-，获得160点经验。】 杜泽之所以要先打没有参加战斗的侍者，也是出于认真考虑过的。 卫兵们穿着护甲，身形强健，生命值和防御力一定不低，自己的攻击打上去未必有多大效果。要是把目标换成旁边那个身穿布衣，看起来不怎么厉害的侍者，造成的伤害肯定能更高。 只是他也没想到，侍者本身的生命值就不高，加上这一发运气太好，命中要害，直接一枪就把打死了。 这个侍者的战斗力不高，经验还不错，比领班还要多不少。 就在雅典娜调转枪口，准备再偷袭一下别的卫兵，看看能不能蹭到经验的时候，剩余的两个卫兵，已经被v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你很果断。” v甩了一下短剑上沾染的血迹，评价道：“那个人只是这里的侍者，也没有主动加入战斗……但确实也会出卖你的身份。你做得对。” “我只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吹掉枪口尚未散尽的余烟，雅典娜步伐轻快的朝v走来。 “不知道你身上到底背着多少通缉，不过能少一点，总比再多一点好。” 听了这句话以后，v楞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是说，这么做，是为了让我也……？” “没错。” 雅典娜含糊的回答了一句，把抒情权交给了v的想象力。 她看了看v干掉的那几个卫兵，发现系统提示不能搜刮，心中暗暗可惜自己刚才没抢到人头，然后蹲在死掉的侍者旁边，开始摸尸体。 【黑面包：以劣质谷物制成的食物。使用增加饱腹值，且有100%概率回复4~8%的生命值，另有25%概率出现‘牙疼’状态。】 【5银币80铜币】 啧，这npc不行啊，没油水，比领班差远了。 雅典娜一边摸尸体，还一边嫌弃人家穷。 “你在干什么？” 看到她的动作，v眼中再次出现了混合着好奇和惊讶的情绪，语气波动明显。 “捡垃圾。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注意到v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为了不掉好感，雅典娜随口敷衍了两句，抓紧把尸体摸完，突然眼前一亮。 “咦？” 【血牙狗牌：血牙帮高级成员的身份凭证，持有者无一不是帮派中的精锐骨干。不该被一个小小的侍者带在身上，尤其是‘地下天堂’的侍者。】 第二十四章：维持生活这样子 ‘地下天堂’会所是白骨帮的产业。他们和血牙帮之间存在着根本性的利益冲突。 在这座城市里，白骨帮控制着70%左右的地下产业，而血牙帮控制着其余的30%，以及至关重要的，通往城外的密道。 npc和玩家一样需要遵守法律。但是，武器，药物，未付税的商品，乃至贩卖人口，都需要一条能避开卫兵视线，秘密连接城市内外的通路。把持住这条通路，就获得了主动权，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地下世界的局面。 一段时间以前，新崛起不久的血牙帮，决定挑战老牌的白骨帮。他们交手了几次，结果两败俱伤，并没有哪边真正的占到了便宜。 之后，v听到风声，白骨帮的首领，将在某一天于‘地下天堂’会所接待一位神秘客人，并将会从后者手中购买一件武器。v的目标，正是这件武器。 “我被骗了。” 反应过来以后，v简要的解释了一下，他从那个【血牙狗牌】中分析出来的信息，还有两个帮派的大致情况，并最终以这句话作为结论。 “这个侍者是血牙帮的间谍，也是他第一时间叫来的卫兵。他们首先传出假情报，欺骗那些对这件武器感兴趣的人，例如我，前来寻找这件武器，然后与白骨帮的精英发生冲突时，妄图来个一网打尽。我没有找到那件武器。它根本就不在这里。” “如此一来……倒是血牙帮更有嫌疑。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件武器？” “嗯，有道理。” 雅典娜随声附和道：“你说得对。” 【得到支线任务：魔力弹】 【魔力弹是一件具有可怕威力的超级武器。在被放置在正确的地点时，它的威力足以摧毁整座城市。在间谍身上找到的血牙狗牌，或许说明这件武器与血牙帮，存在某种程度的联系。】 【任务目标：找到关于魔力弹的进一步线索。】 【请注意：这是一个可以被多名玩家同时接取的任务，且只能由一名玩家完成。当第一名玩家完成该任务时，其他玩家的任务自动取消。】 【任务奖励：1000点经验，1金币。】 当然，她附和v的分析，主要还是因为得到了任务提示。 毕竟是游戏嘛，这暗示的太明显了，“魔力弹”多半就在血牙帮那里没跑了。现在比起担心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抱紧v的大粗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强力npc，又好像刷起来一点好感的样子，就这么放过实在可惜。 v真的很强。 在两人离开‘地下天堂’的过程中，他又轻描淡写的干掉了十几个卫兵，无一活口，保证了没有人逃走。 于是，杜泽也顺利的收到了系统提示。 【由于最后一个目击者被杀，您的通缉已经取消。您已经不再被认为是罪犯了。】 “你可以叫我v。我该怎么称呼你，陌生人？” 走到另一个小巷中，确认后边没有追兵以后，v就说出了这样的台词。虽然他的名字一直顶在头顶上，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看的清清楚楚，不过npc嘛，就是这个样子的。 “雅典娜。我叫雅典娜。” 杜泽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v？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v轻轻的摇了摇头。 “感谢你的信任和真诚。恐怕我不能让你这样一位无辜又善良的女士，陷入这摊浑水中。现在，我必须离开了，或许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次相见。” “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说着，他行了个优雅的礼节，整个人像一团轻柔的风一样，悄然消失在街巷的阴影里。 雅典娜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发现v是真的离开了，终于发出了一声幽怨地叹息，仿佛良家少女被人始乱终弃了一样。 “精彩，这个v太帅了，一通操作行云流水，可靠和神秘感兼顾，先震撼出场，再雪中送炭，最后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抽身而走，连我一个男的都感觉被撩到了，学习了。” “？？？不是直播修飞船的吗，怎么在放电影？？？” “这个npc的形象好眼熟啊，像是什么古代艺术作品里的人物。” “哈哈，感觉v才是主角，主播好像女主，在一起，在一起！” “想看v的脸，哪怕是外星人审美建模丑哭也认了，主播主播，下次你把v的面具揭下来好不好，我给你刷火箭。” 对于游戏中的这段剧情，观众们大都感觉很有意思，甚至在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内，分化出了“强推v派”、“攻略v派”、“打v闷棍派”等阵营。 除了一部分比较可怕的观众，想要看主播和v发生超友谊关系外，大部分观众都只是对v这个角色产生了普通程度的兴趣，包括但不限于想知道面具下是什么模样的脸、想做他的任务、想知道杀掉他会有什么结果等等。 杜泽是更倾向于刷v的好感，以便再次利用的。 远的不说，就【魔力弹】这个任务，如果能利用v杀进血牙帮的据点里，多半就能直接完成了。任务奖励的1000经验还在其次，1金币可是一大笔钱。 从金币到银币再到铜币的兑换比例，全都维持在1:100。 换而言之，这个任务的奖励，是整整1万铜币。这个数目可能还不足以用来购买房产，但租个房子，或租间旅馆，来完成新手任务，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一点，杜泽记起来，自己之前靠摸尸体也有些收获。 他清点了一下行囊里的积蓄。 【30银币97铜币】 不错。 要是老老实实去打工，每日工资最高也不就100铜币上下，这3000铜币，得一个月才能拿到。而杜泽只靠击杀领班和伪装成侍者的间谍二人，就拿到了这么多钱，还有额外的装备。 可惜v太厉害了，遇到卫兵基本都是一下放倒，杜泽不仅抢不到人头，连助攻都混不上，不然还能再搜刮一些东西回来。 趁着兜里有钱，先把新手任务完成再说。 杜泽控制着雅典娜离开了小巷。 就在他的人物彻底走远，再也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以后，风中隐约传来一声温和的轻笑，有点像是v的声音。 【“不如家里好”旅馆】 如此耿直的名字，就它了！ 出了小巷不远的路旁，雅典娜就发现了一间看似破败的小旅馆，随即走了进去。当然，诱导她进去的主要原因，其实不是因为这家旅馆的名字，而是因为挂在门口的宣传牌。 【特价优惠！单人间每日仅需60铜币！】 按照城市里的物价来说，这个价位确实很便宜了。 兜里有钱也不能乱花。 毕竟游戏里面的享受也没什么意义，不如节约一点，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要知道，这是个关于剑与魔法的游戏，而且确实有“勇者证”这种东西……经历了和v有关的剧情后，杜泽相信，在城市底层艰难求生的过程，并不是这个游戏的全貌。等他完成新手任务，拿到勇者证，可以去野外冒险时，少不了还要再买装备，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来个单人间，特价的那种。” 雅典娜走到前台，掏出一把铜币来。 站在柜台后面的年轻女精灵，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押金90铜币，日付90铜币，一共180铜币，先交钱，概不赊欠。” “单人间不是只要60铜币吗？特价的那种。” 雅典娜有些困惑的问了一句，同时又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特价的那种。 “你是个流浪汉，有地方住就不错了。” 年轻女精灵‘语气温和’的建议道：“你有钱吗？没钱就去睡大街吧，那个不要钱。” 真是……真是…… “这游戏的npc都好贱哈哈哈~” “歧视穷人！主播，快拔枪，干她！” “杀！杀个痛快！” 杜泽看了看弹幕，考虑了一下，把已经掏出来一半的手枪，又塞了回去。他清楚，自己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先把新手任务做完。 刚刚经历过一个杀伐果断的剧情，又被v那种强无敌的npc带着躺赢了一路，杜泽现在的心态也有点膨胀，觉得有点受不了npc歧视自己了。不过转念一想，躺赢毕竟是躺赢，能把通缉取消就不错了，自己的声望还是流浪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心态也就平衡了不少。 再说，这次可没有v在身边了。 无端攻击npc肯定又会被通缉的，万一被卫兵打死，身上的装备都没了，辛辛苦苦弄来的钱也就打了水漂。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值，不值。 “我有钱。” 雅典娜又掏出一把铜币。 “入住后，请注意保管好您的私人财物，如有遗失，本店概不负责，另请您注意爱惜本店设施，如有损坏，照价三倍赔偿，谢谢配合。”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的年轻女精灵前台，收下铜币，拿出一把钥匙，交给雅典娜。 “11号房间。” 几分钟后，进入旅馆房间的雅典娜，顺利的迎来了【新手任务已经完成】提示，接着【勇者证】就直接出现在了她的行囊里。 杜泽没有急着查看勇者证的属性，而是先操控着雅典娜在床上躺下来，闭目休息。 没错，玩家的角色也是需要休息的。 如果长时间不睡觉，就会出现【疲劳】状态，如果还不休息，更会不断发展，最终变成随时有概率猝死的【深度疲劳】状态，可以说是非常现实了。 趁着这个机会，杜泽告诉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他也要挂机去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了。 马库斯那边现在还没消息，应该还在做回归任务，盖乌斯仍旧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一直没有线索。【魔力弹】这个任务，肯定不会有其他玩家来抢，现在还不用太着急。 杜泽是这么认为的。 之后，等他吃饱喝足，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回来的时候，一条系统提示，正好出现在屏幕上。 【支线任务：魔力弹已经被其他玩家完成。】 【您失去了这个任务。】 第二十五章：怪潮来袭 【魔力弹】任务被别的玩家完成了？ 杜泽看到这行提示，不惊反喜。 这个游戏里一共就三个玩家，完成这个任务的，不是在旅馆挂机休息的自己，也不是在打个人副本的马库斯，除了那个故意藏起来了的盖乌斯，还能是谁？ “马库斯，在吗？你刚才是否完成了一个叫【魔力弹】的支线任务？” 出于谨慎，他还是先确认了一下。 “没有，我还在做回归任务，天呐，这个任务真是一言难尽。我以前从未在这款游戏中见过这样的任务。难倒是不难，就是流程特别长。一个‘杀出地狱’的副本，居然分成整整十几个场景，怪物的属性都特别恶心，地图大的吓人，从音效到画面各种精神污染，还不能使用传送法术。我严重怀疑，这个副本设计出来，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号称的‘让老玩家熟悉新版本’的，而是靠耽误时间和恶心人来劝退的。新版本真是越改越烂！” “要不是为了找人方便，我现在就退出去开个新号了，就算重新升级也没有这么烦人。对了，雅典娜，你说的【魔力弹】任务是怎么回事？新手任务的后续吗？还有你的新手任务做的如何了？我在想要不要真的开个新号算了，顶多再花一点时间练号，就是有点亏啊，唉，这垃圾副本都打到一半了，就这样放弃总觉得不甘心。” 进入游戏一段时间以后，马库斯的精神状态，隐隐有些不对头。 他的关注点好像从寻找自己的老朋友，说服其摆脱虚拟游戏的怀抱，和自己一样面对现实，寻找回家的办法，稍微有些偏向了这个游戏本身。 “是这样的……” 杜泽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自己意外触发的支线任务，被其他玩家抢先完成的事情。 “我可能快要找到盖乌斯了。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完回归任务？” “很快，很快！我现在在一个叫‘刀山地狱’的场景里刷经验呢，这里的部分场景有触碰伤害，怪不会走上去，很容易集中到一起，还能无限刷新。我是看这个副本不好打，先练一下级，待会打起来更快。别担心，我大号是法爷，引一波清一波很效率的！” 总觉得这人不太靠谱。 不管怎么说，寻找盖乌斯的事情，还是先等马库斯过来再说，免得打草惊蛇。 关掉好友通讯以后，杜泽稍加思索，掏出了完成新手任务的奖励。 【勇者证】 【合法勇者的身份证明。使用后，您的角色声望将变更为-新手勇者-，并获得城市设施的使用权。作为拥有这一身份的义务，您需要依据自己的声望，按时缴纳相应数额的-勇者保险-，才能合法的持续拥有该身份。】 【以声望为-新手勇者-为例，您的角色每日需要缴纳1银币的-勇者保险-。另外，当您的角色于交纳了-勇者保险-的状态下死亡时，您将获得一件随机的道具。】 真坑。 当勇者居然还要交保险。 还这么贵。 每日1银币，可是100铜币呢。市面上多少人干一整天的活，都拿不到这么多钱。 杜泽心中不爽，但还是别无选择的使用了勇者证。 接着，雅典娜的声望，立刻就从-流浪汉-，变成了-新手勇者-。 还好，缴纳勇者保险倒是很简单，点一下勇者证，选择-缴纳勇者保险-就能实现。在杜泽试着这么做了以后，人物行囊中的1银币当场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在关于声望的说明中，原先属于流浪汉的“无法使用城市设施，会遭到大部分npc的厌恶和驱逐，且在商店中的购物价格最低为基础值的150%”一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新手勇者的“可以使用部分城市设施，npc的初始好感趋于平淡，且在商店中的购物价格最低为基础值的200%”。 怎么回事？ 购物价格怎么还提高了？ 杜泽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理解清楚声望说明的描述，于是干脆让雅典娜离开房间，走到旅馆大厅里试了试。 “来个单人间。特价的那种。” 还是一样的要求。 “押金120铜币，日付120铜币，一共240铜币，先交钱，概不赊欠。” 前台的年轻女精灵的语气稍微好了点。 “为什么？” 雅典娜不解的问道：“我刚开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只要90铜币。现在为什么要120铜币？” “因为您是一名勇者，客人。根据法律，勇者的存在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勇者的冒险肯定要以民众为后盾，因此勇者在城市里进行的一切日常消费，均需负担100%的额外消费税。” 年轻女精灵有理有据的解释道：“另外，由于您是在入住后成为勇者的，您第一天的住宿费用仍旧可以按照90铜币计算。但请您务必最晚于明天中午之前，补交30铜币的押金，和120铜币的后续住宿费用，感谢您的合作。” 勇者证可以撕掉吗？ 我不做这个勇者了行吗？ 雅典娜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试了半天能不能取消或者至少暂时屏蔽自己的勇者身份，最后均以失败告终，只得放弃。 “好吧。” 她沮丧的掏出一把铜币，丢在柜台上。 “这是我补交的押金和明天的住宿费用。” 勇者证的详细说明里提到，玩家至少要有一处合法住所才行，否则勇者证就会变得无效。在这种情况下，玩家将会暂时失去勇者身份带来的好处，直到重新拥有一处合法住所为止。 当玩家在拥有合法住所的前提下死亡，就可以选择在这里重生，而不是只能去公共的重生地点。 钱都交了，自然不能浪费。通过询问，在旅馆前台处得到了一些地点的位置以后，雅典娜收拾好行囊，首先前往了最近的一个城门，准备去野外场景看看。 她沿着街道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看到了一道高耸的城墙。从外表来看，城墙是用大号石砖砌成的，每块石砖上都有意义不明的铭文。而城门则分为两扇，表面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厚度足有半米，靠地上的一个凹槽和镶嵌在其中的滚轮，以及一整套复杂的机械装置来移动。 现在，城门虚掩着，打开了一道约有三四米宽的缝隙。几个身穿重甲，手持长戟的男性精灵卫兵，在缝隙处站成一圈，盘问着任何想要出入的人。 “我想去城外冒险。” 轮到雅典娜时，她展示了自己的勇者证，解释了自己想要通过的动机。 “祝福你，-新手勇者-雅典娜，愿你平安归来。” 守门的npc台词更机械一点，看起来就是设计好的。 “请缴纳1银币的出城费。” 我…… 面对这个到处都要钱，恶意满满的破游戏，杜泽只觉得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在直播呢，要注意形象，不能说脏话，他想了想，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还没开始冒险呢，不过是正式成为了勇者而已，就已经花掉了好几个银币，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 “给。” 雅典娜咬着牙交了1个银币的费用，顺利的离开了城市。 眼前的景色顿时有了变化。 在城市中，最常见的无疑是形状各异的房子，和宽阔整洁的街道。在这些建筑和通路周围，都不难见到作为绿化用途的植物，有各种树、灌木和花朵，偶尔还能看到小型的喷泉或水池，其中经常有小鱼在其中游动，各种昆虫也不少见。 但城市外…… 离开高耸的城墙后，触目可及之处，再也没有一丝绿色。放眼望去，周围最常见的，就是一片片黄褐色的废土，以及怪石嶙峋的荒坡。 一条由细小石子铺成的大路，弯弯曲曲的朝远方蔓延。在这条大路边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约有两三层高的哨塔，最顶上都站着持枪的卫兵。偶尔能看到的，在这条大路上行走的旅人，无不三两成群，甚至结成上百人的大队伍，才开始出发。 《黑光世界》并不太平。 果然，在一层一层稀奇古怪的外衣之下，这个游戏的内核，还是个剑与魔法的游戏嘛！ “请问，像我这样的新手勇者，适合去哪里开始冒险呢？” 回到收取出城费的卫兵旁边，雅典娜开始提问，想要得到点建议。一般来说，像是这种换了个场景，甚至换了个游戏方式的情况，总会有些教程的，就像一开始的新手任务一样。 “欢迎你，-新手勇者-雅典娜。” 卫兵在这方面的台词也很机械，不过还是很准确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的人物等级为0，你的职业等级为1，你不适合在野外冒险。还是回安全的地方去，积累更多经验再来吧。” 不适合？ 不适合怎么不早说？ 收出城费的时候怎么没说我不适合去野外冒险啊？！ 经历了无数npc和整个游戏机制的轮番摧残，雅典娜对于这点小事，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之前在‘地下天堂’击杀npc，一共为她积累了260点经验，再加上这个游戏里，首次探索新场景也有不少经验拿，在城里跑了半天的她，总共有600出头的经验尚未分配。 本着雨露均沾的思路，她加了一点人物等级，又加了一点职业等级，刚好把经验基本花光，只剩下十几点的零头。 等级：1（0/200） 力量：12 敏捷：13 耐性：10 智慧：11 魅力：12 职业：战士（2级，0/1000） 其中，提升人物等级，给她带来了每个属性01的增幅。而提高战士职业的等级，则让她的力量增加了02，敏捷和耐性分别增加了01，对于智慧和魅力没有影响，也没有解锁新技能的意思。还是待会问问马库斯怎么得到新技能好了。 “你好，我现在适合去哪儿冒险？” 她又问了一遍。 “欢迎你，-新手勇者-雅典娜。” “你的人物等级为1，你的职业等级为2，你可以前往这附近的……” 卫兵原本的台词说到这里，突然哑然而止，换上了一副惊恐的语气，像是触发了什么特殊剧情。 “警报！怪潮来袭！” 那是什么？ 怪物攻城之类的活动？ 杜泽感到非常好奇。 他控制着雅典娜转过身去，望向远处的荒野，果然看见了地平线上有一片灰白色的影子，正在朝这边逼近。在大路上行走的旅人，纷纷发出尖叫，往城市的方向飞奔。路边的一座座哨塔，都点起了显眼的狼烟，前方还在响起一阵阵越来越密集的枪声，显然已经开战了。 果然是怪物攻城，一次刷一大波怪物过来，让玩家打个痛快。 可惜自己现在的人物等级太低，而且连一个攻击技能都没有，在这么多怪物里，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还是站在安全区看看热闹吧。 雅典娜这么想着，转身想要回到城市里面。 然后，她发现，那扇厚重的城门，已经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第二十六章：火车王 “尴尬了！” “哈哈这土著生物搞的游戏真是坑死人没商量~” “为主播默哀一秒，终于要交出一血了。” 雅典娜先后试了敲门、询问、呼喊、砸门、踹门等一系列操作以后，终于确定城门是真的关上了，不会再打开。就在她进行这些尝试的时候，出现在地平线上的灰白色‘怪潮’，已经向前推进到了更加逼近城市的地方。 哨塔，卫兵，旅人，都在顷刻间被这股灰白色的浪潮吞没了。 距离拉近以后，雅典娜已经可以看清‘怪潮’的具体组成部分。那是一群体型扭曲到不协调，又强壮到不可思议的怪物，原型有点像人，但更像是由孩童用泥巴随意创作的人偶。 它们狂暴的袭击着一切会动或不会动的东西，看起来智力水平不高。但它们的力量，绝对比普通人强上太多。表现在游戏属性上，就是看似坚固到是场景的一部分，无法摧毁的哨塔，居然直接就被它们推倒砸碎了，从里面爬出来的卫兵就算与其一对一单挑，也完全不是对手。 虽然没有v解决卫兵时的那种轻松写意，可这些怪物压倒性的个体战斗力，和堪称恐怖的群体数量，还是足以造成巨大的破坏。 【请注意：您当前正处于怪潮的冲击区域中。一旦您的角色在怪潮中被杀死，将会损失1个人物等级，且遗失身上的所有物品。请立刻返回安全区避难。】 姗姗来迟的系统提示也在此时出现了。 都关城门了才出现！ 要你何用？ 杜泽暗骂一声，心想早知如此，要是在出城前买个“回城卷轴”之类的，能快速返回城市里的道具就好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在怪潮里死掉，掉等级倒是还好，反正他的人物等级很低，也就是损失100经验的事，然而遗失所有随身物品的惩罚实在是太痛了。 辛辛苦苦，废了那么多力气，冒着生命危险才挣来的一点家底，怎么能随便丢掉！ 城门肯定是打不开的，城墙上也不可能有洞给自己钻。这样一来，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努力在怪潮到达这里之前，离开它们的冲击区域，到达这个范围之外，才有可能在怪潮中活下来。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雅典娜干脆收起了武器，直接开启了【抱头鼠窜】技能，双手抱头，朝着怪物最少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估计，怪潮主要的攻击目标，还是城墙和城门，以及那些还在徒劳的试图返回城市里的卫兵和旅人。只要自己尽量离城门远一点，被攻击的概率应该就会小一点。 事实证明，这个推测有一定道理。 那些灰白色的怪物，比起砸不会动的东西，还是更喜欢把会动的东西砸到不会动。 因此，在人员相对密集的大路上，怪物的数量也更多，密度也更大。但是，它们的智力，还没有高到能制定进攻计划的份上，更多的还是仅凭本能，四处乱跑，见什么打什么。 一路狂奔的雅典娜，很快引起了怪物们的注意。 还好【抱头鼠窜】的加成比较明显，能让她保持在一个比怪物们略快的速度，只要保持直线前进就不会被抓住。 可是，她的速度还不够快，没办法甩开它们。 十分钟后，雅典娜已经接近了怪潮的边缘。 这里的怪物密度正在飞速降低，甚至出现了一块块完全没有怪物存在的区域，再远处更是完全看不到那些灰白色的身影了，似乎胜利在望。 只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支长达数百米，由大概上千个怪物组成的队伍，正浩浩荡荡的紧随其后。 最近的怪物，离她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最远的怪物，都快要落到一公里外了，还在穷追不舍。 这是一列史无前例的‘怪物火车’。 如果没有玩家参与的话，怪潮总是会直奔城市而来，然后一波又一波的撞在坚固的城墙上，被驻守在上面的守卫逐一消灭。 这次，有了雅典娜这个跑得快，动静大，又一心突围出去的‘火车头’带领，怪潮活生生的被引走了一小半，朝着这个往常不被它们注意的方向而来。一节节凶悍的‘车厢’，紧紧的跟在‘火车头’后面，差一点点就能追上，却就是追不上，也因此变得越发狂暴起来。 “666，主播真是引怪狂人，这个火车王的称号就交给你了。” “这个游戏里面追击距离是无限远的吗？我认真看了，凡是盯上主播的，没一个中途放弃的，全追上来了。” “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游戏，你怎么认真看到主播背后的情况的？云玩家真厉害” 弹幕里大都在讨论这个壮观的场景，无法给杜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总不能停下来吧！ 雅典娜根本不敢站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跑，希望它们脱离怪潮冲击范围后就不追了，或者能有别的npc出现，给自己分担点仇恨。 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一停下来，马上就要被大群怪物围殴致死。 不远处。 一个头上顶着“血牙帮精英魔法师”名字的疤面大汉，手持油灯，从一个漆黑的山洞里走了出来。由光线昏暗的地下隧道，突然来到耀眼的日光下，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外面怎么样，安全吗？” 山洞中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 “安全。” 血牙帮精英魔法师大声回应道：“这条密道的出口在怪潮冲击范围旁边的一个小山谷里，平时从来不会有外人过来，今天也不例外。”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以后，另一个名字就叫“神秘客人”的npc，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跟在这个npc后面的，还有若干个血牙帮精英战士、血牙帮精英刺客、血牙帮精英猎人等成员，像是护卫。 “这里距离怪潮很近，不怕有怪物吗？” 神秘客人四处打量了一下，提出了这个疑问。 “不用担心，就算有零星的怪物过来，我们也会解决掉它的。”血牙帮精英魔法师回应道：“您是老大点名要保护的贵客，我们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保护好您的安全。” 《黑光世界》毕竟是一个虚拟游戏。 在玩家接触不到的地方，虽然也有一些剧情在发展和不断推动进度，却只是整个程序内部运算出来的结果，不会有这种细致的表现，不会有这种过场动画一样的复杂剧情。 因此，这些npc彼此间的交流和演出，完全是为了附近的某个或某些玩家服务的。 也就是说…… “有情况！” 一个站在队伍外围警戒的血牙帮精英刺客，突然拔出匕首，大声喝问道：“什么人？” “自己人！自己人啊！” 慌不择路的逃进山谷里的雅典娜，看到小山谷中聚集的npc，头上几乎都顶着血牙帮xx的字样，果断的掏出了【血牙狗牌】，丢了过去。 这个道具还是她之前摸尸体时无意中弄到的，还因此触发了【魔力弹】任务。现在那个任务多半已经被开了小号的盖乌斯做完了，这个道具留着也没用，不如拿出来试试，看能否骗过这些npc，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伙的。 “嗯？” 血牙帮精英刺客接住【血牙狗牌】，打量了一下，发现是真货，于是出言问道：“你是潜伏在白骨帮里面的内应？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有什么任务？” 他这么问，倒也不是凭借一个道具，就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还要通过进一步交流来分析。看似简单的问话里，其实隐含着好几个暗扣，如果对方的道具是真的，人是假的，只要稍微盘问两句就能发现。 例如说，血牙帮在白骨帮里安插的内应，没有一个是女的，都是男的。再比如说，按照帮派里的规矩，内应只和上线联系，不得向其他人透露执行的任务信息。 只要一句答错，在场的血牙帮成员，都会因为有人试图冒充自己人，而发动攻击。 “有怪物过来了，没时间说那么多啦！” 雅典娜也知道假的真不了，多说多错的道理，趁着这些npc还没敌对，随口敷衍了一句，赶紧往人堆里钻。 紧接着，一个身高5米，一共有6条腿和3条胳膊，头方方的像个盒子，身体软绵绵的像条大蛇，一只手是锤头，一只手是尖刺，还有一只手有20根手指头，跑的飞快的怪物，紧随其后进入山谷，脚步声如同惊雷一般。 见在场有这么多目标，之前追了半天的目标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怪物发出一声怒吼，当场张开比自己身体宽度还长的血盆大口，咬住了距离最近的血牙帮精英刺客，直接活吞了下去。 “保护贵客！” 血牙帮精英魔法师一边大吼，一边双手搓出一个大火球丢了过去。 在场的血牙帮成员不少，又都是等级很高的精英，除了刚开始有点措手不及，后面一声招呼过后，马上就是一串飞刀、弓箭、风刃、冰刺等等攻击打了上去，一波就打空了怪物的血条，将其放倒。 灰白色怪物的攻击力很高，生命和防御力则相对不怎么样，也没有远程攻击能力。单个的怪物，对于一支职业搭配合理，训练有素的队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刚才那个女人跑到哪儿去了？” 有个血牙帮成员警惕道：“她一来，怪物就来了，是不是她把怪物引到这儿来的？”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马上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和第一千零七十五只怪物，如同一场小型的怪潮一般，都朝着这个小山谷涌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最好的朋友 【恭喜您获得服务器唯一成就：火车王】 【成就需求：同时吸引超过1000个同等级或更高级敌对单位的仇恨，且在不能亲自击杀其中任何一个有仇恨的敌对单位的基础上，保证自身存活并脱离战斗。】 【成就奖励：“火车王”称号】 【您完成了一个服务器唯一成就，是否要进行全服系统广播？您可以在全服系统广播中选择显示或隐藏自己的人物名称，以及附加不多于240个字符的自定义内容。处于本服务器内的所有玩家，都将看到全服系统广播。】 在雅典娜慌不择路，躲进了山谷最深处，一个内部一片漆黑的山洞以后，就突然收到了这样一个系统提示。她本来下意识的就要选“否”，然后想了想，给马库斯发了条消息过去，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什么？！你完成了一个服务器唯一成就！” 马库斯表现的非常惊讶。 “天呐，你知道，我们两个人玩了好多年了，能探索的内容都探索过，已经很久都没触发过新成就了，我还以为没有新成就可以做了。” “别浪费这次机会，只要他在线就一定会看到的。你先选隐藏人物名称，以我的语气嘲讽一下盖乌斯，这样也许能让那个老傻蛋主动联系我，问我这个成就是怎么做出来的，那时我就可以知道他现在的小号是什么了，他一直对这些玩意很感兴趣的。你可以这样说……” 统一好口径以后，雅典娜选择了“是”。 立刻，两条信息，同时出现在雅典娜、马库斯，以及隐藏在暗处的盖乌斯的小号眼前。 【系统广播：恭喜匿名玩家完成了服务器唯一成就“火车王”！】 【来自匿名玩家的留言：盖乌斯·尤利乌斯，你个弱智，又开小号，还不告诉我！吹什么“全成就收集之王”，这个成就你会搞么？不会吧？嗯？想不想知道怎么做出来的？求我啊！快来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爱你的爹地】 “这俩老爷子真是相爱相杀，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主播还真的一句不改，原封不动的写上去了，佩服佩服。” “你们男生都是这样的吗？关系越好越骂来骂去？真搞不懂。” “野生的呆萌软妹出现了！快使用大师球进行捕获！” “咦，这修飞船的直播还有妹子看呢，大家快收敛一点，别把妹子吓跑了。” “这话我就不爱听，女的看修飞船的直播怎么了？顺便问问，这主播什么时候开始修飞船？我看了半个多小时了，怎么一直在打游戏，太不务正业。” “不能说直播打游戏就不务正业嘛，我看打游戏看一天了，这游戏是土著文明做的，特逗。主播听我的，修飞船哪儿有打游戏好玩，快把直播间名字改成‘我在异星打游戏’，保证会火。” 杜泽抽空看了一眼，发现经过这一段持续直播，观众人数已经到达了五百人左右，波动不大，总体来说是在不温不火的提高之中。以一个开播没几天的新人主播来说，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对于直播间名字叫“我在异星修飞船”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现在就在修飞船啊。” 他这么说着，把直播画面切到放在‘清洁工’身上的另一个镜头上——这个镜头也是从废旧通讯器里拆出来的，画质清晰度有点低，不过大体上还是能看清的。 从镜头中，观众们可以看到，成堆的废金属被码放在一起，压制成了大小规格一致的块状。其中一些已经被焊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底盘很大的雏形。这是未来的动力舱。 因为是临时制造的替代品，这个动力舱的规模，比原本的小了好几圈，也不再有专用货舱的设置。 现阶段，‘清洁工’的任务主要是搬运和分类，用来解放多宝的劳动力，以便她有充足的时间来帮助杜泽好好玩游戏……不对，是让她能把时间花在更重要的工作上。由于智械人在精度、耐心、记忆力和操作工具等方面，都具有显而易见的优势，整个雏形基本都是在杜泽忙着打游戏……不对，是忙着救人的时候，由多宝抽空弄出来的。 “这是什么鬼，飞船在哪儿？” “呵呵，主播终于想起来剧本的漏洞，想起来弥补一下了。想靠‘被困异星’制造话题，然后趁热度还在，找借口转移直播对象，最后成功洗白为一个有人气的游戏主播，这主意挺好的哦？可惜了，就是一如既往的布景太假，硬伤没得洗。任何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玩意和主播之前直播出来的什么‘发财号’一样，不过是堆破铜烂铁而已。” 这么熟悉的味道，当然还是“浑水摸鱼”。 杜泽看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安心了。本来还以为这家伙见势不妙，果断脚底抹油，再也不来这个直播间，对说好的刷火箭不认账了呢。 只是，他刚要聊上两句，稳住“浑水摸鱼”，怕太冷落这个潜在的500信用点，导致其逃走，《黑光世界》那边就出了点情况。他马上把视角切了回去，继续操纵雅典娜。 山洞深处，一个高大的披着斗篷的人影，缓缓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手中拿着的两把造型别致的短剑，和那张怪笑着的面具，以及沉稳高冷的气质，还有更重要的，顶在头顶的名字，一下子就出卖了来者的身份。 v。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熟人，v显然感觉有些困惑，这一点直接体现在了他的行为上——他首先发问，并微微举起双剑，摆出了一个特定的姿势，似乎准备好了发动某种攻击技能。 按照常理来推测，一天前还是个流浪汉的雅典娜，连进入野外场景的资格都没有，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黑光世界中》，npc也要和玩家一样遵守相同的法律。没有勇者证或其他许可的npc，是不能合法的去野外冒险的。他们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在村庄和城市间旅行，但不允许离开有卫兵值守的大路。非法进入野外，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是你，我最好的朋友，v！” “没想到我们真的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雅典娜发现了v的态度不对，猜测大致是对方不能确认自己的身份是否是上次的“雅典娜”，或怀疑上次接触时自己对其有所隐瞒，于是故作自然的打了个招呼，像个npc一样，貌似闲聊，其实抛出了大量的信息，撇清嫌疑。 “经过我们在‘地下天堂’那次‘活动’，我得到了一些钱，然后设法弄到了这个。” 她将自己的【勇者证】显示出来，给v看了一眼。 “现在我已经是新手勇者啦！厉害吗？哈哈，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今天是我第一次出来冒险，没想到正好遇到怪潮来袭，还被卫兵关在城门外了……早知道就不该去看热闹的！我跑啊跑啊，被怪物追了好久，终于找到这样一个能暂时躲躲的地方了。对了，外面有好多血牙帮的人，幸好我手里还有上次的【血牙狗牌】，总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你可要小心他们。话说回来，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是来躲避怪潮的吗？” 流水账一样的话语，赶在v进一步发问之前，抢先回答了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在野外？你为什么在这个山洞里？你为什么会遇到我？ 在野外，是因为来冒险。 在山洞里，是因为在躲怪物。 遇到他，是因为巧合。 比起更简洁明快的回答方式，通过一系列琐碎的对话，将信息蕴含在闲聊中抛出，再任由其自己分析出答案来，显然更对v的胃口。不出所料，在雅典娜说完这些话以后，v原本紧绷着的态度马上松懈了不少，两把短剑也随即收了回去。 “我有件事要办。我们晚些时候再聊吧。” v这么说着，绕过了雅典娜，直接朝山洞外走去。 我闻到了任务的气息！ 好不容易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还被藏头露尾的盖乌斯抢了，雅典娜多少也是有点不甘心的。眼见经历了一段剧情，又遇到了v，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好像有任务可做，赶紧跟了上去，还没忘了趁机刷刷好感。 “什么任务啊，我来帮你吧！外面怪物可多啦，还有血牙帮的人，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想的其实是待会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趁机抢个怪，抢点经验，抢点掉落什么的，反正v这个大粗腿就在这儿，不抱白不抱嘛。 倒是v听了这句话以后，身形顿了顿，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雅典娜，语气有些微妙：“你……是担心我打不过它们？” 又到剧情分歧了。 v看着这么强，一定是个心高气傲的性格，回答“是”一定会让他伤心的，说不定还会降好感，后续的任务没准儿就接不到了。 真麻烦。 随口关心一句还要注意措辞，这游戏的npc都是这么玻璃心的吗？ 身为一个在情感上一点也不细腻的年轻男人，杜泽理解问题的思路虽不太对，得出来的结论确是大体没错的。 “那怎么可能，你这么厉害，它们一起上也打不过你。” 雅典娜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的解释道：“我是担心你受伤！” 第二十八章：赵日天 她这是在……关心我吗？ v陷入了一阵有点久的沉默。 甚至久到雅典娜有点担心，是不是游戏出bug了，npc卡住了，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你还好吗？要是你觉得不太好，我这儿还有点能回复生命值的东西可以分给你，算是报答你上次给我的药水。” 她这么说着，掏出来一个【黑面包】，递到v眼前。 当然，这个道具不是买的，是之前在‘地下天堂’击杀npc爆出来的，也就是白捡来的。 因为其回复的生命太少，还有概率出现负面状态，属性比较垃圾，加上兜里有钱以后，可以直接在旅馆前台购买食物，雅典娜就一直没有用掉它，而是把它塞进行囊里就忘掉了。 现在正好用上。 “我知道，这太微不足道了，根本报答不了你对我的帮助。” 雅典娜看着自己背囊里的一捆【优质干粮】，想了想这可是用附加了100%勇者消费税的整整2银币买来的呢，于是根本没提，继续手握【黑面包】，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道：“可是、可是，对不起，是我太穷了！我现在只有这个可以给你啦！等我在冒险中功成名就，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多么真诚又多么善良的少女勇者啊，明明刚刚脱离流浪汉身份，仍旧身在贫困之中，还能记挂着朋友对自己的好，并把自己仅有的口粮分出来给朋友。 在这个道德沦丧，人心惶惶的世道里，像这么好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是在……关心我。 “嗯，既然是你给我的，我就收下了。” 回过神来，v接过【黑面包】，还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一会，才将其塞进自己的斗篷里，也不知是藏到哪儿去了。 “谢谢你。” v认真道谢的语气简直认真到让雅典娜感觉有点羞愧了。 不过想到区区一个垃圾黑面包，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居然还能用来刷v这种强力npc的好感，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羞愧，马上就变成了满满的沾沾自喜。 绝对是个实用的游戏窍门，不知道马库斯他们有没有发现？ 杜泽本来要跟马库斯说一声的。后来，想到在自己进入游戏以前，他们都玩了可能有几十年了，这点小窍门肯定早就发现了，干脆也就算了。 接过黑面包以后，v又朝山洞外走去。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一点脚步，似乎是怕雅典娜追不上自己。 两人离开山洞，走到外面的山谷里，目睹了一场宛如大屠杀一般的场景。 灰白色的怪物的尸体，几乎填满了整个山谷，堆起了厚厚的一层，有若小山，又有若海浪。血牙帮精英成员的尸体，像零星石子，又像泛起的浪花一般，点缀其中，无一幸免。 单个怪物的战斗力有限，又有明显的弱点，很容易克制。 但它们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于其令人绝望的数量。 最初，血牙帮的精英成员，组成了一个标准的远-中-近队形，前面有人顶着怪物承受伤害，中间有人进行远程输出，后面还有人在加血、加状态。他们保持着良好的阵型，稳定的消灭了前500个怪物，然后因为己方的弹药和魔法用的差不多了，输出开始减弱，无法迅速消灭怪物，阻止它们近身，不得不陷入混战。 再之后，他们就团灭了。 毕竟是帮派中的精英，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这些血牙帮成员以生命为代价，干掉了绝大多数怪物，总算是尽力完成了“保护贵客”的嘱托。 在怪物尸体堆成的小山上，一个头上顶着“神秘客人”名字的npc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 v看到这幅场景，微微有些惊讶，因为这实在和他想象的“一场艰难的战斗”有点区别。 不过，他想到怪潮的事情，马上反应过来，踏上怪物和血牙帮精英组成的尸山，走到“神秘客人”面前。 像是触发了某种预定剧情一样，神秘客人抬头看了看v，惨笑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算你技高一筹，我认输……魔力弹已经卖给血牙帮了，他们不会使用，还需要我的技术指导，因此把它藏在一个附近的废弃矿井里，派了重兵看守……这是地图。” 接着，也没看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换物品的动作，v就点了点头，好像已经知道了位置。 “我出卖了客户的信息，违反了五大规则，在‘黑手’中再无容身之地。至于你，v，你的行为，已经触怒了整个‘黑手’——准备迎接‘黑手’的报复吧，我在地狱里等你！” 神秘客人说完这句话，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很果断的捅在了自己身上。 这是剧情杀。 刚刚才和怪物血战一场，被房子大的拳头砸在下面，也就掉了百分之几生命的神秘客人，经过小匕首一戳，直接就死掉了。 “你只会在地狱里等到其他的‘黑手’们。” v的言语中透露出了强烈的自信，仿佛有所依仗。 “我的事情办完了，雅典娜。” “现在，我可以跟你聊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根据在‘地下天堂’得到的线索，v前往血牙帮的据点寻找魔力弹，而且真的找到了。他径直杀入血牙帮总部，搞了个天翻地覆，终于追踪到了那个神秘客人。然后，血牙帮化整为零，一部分精英带着神秘客人，通过血牙帮掌握的密道出城，另一部分负责设置障碍，沿途阻击，但这些都没能阻碍v的脚步。 至于在找到神秘客人以后，如何在血牙帮精英的掩护下将其活捉，本来还是一个让v感觉有些棘手的问题。多亏了‘正巧’来了一波怪潮，这个问题又误打误撞的解决了。 “我能这么快找到‘神秘客人’，还是得益于一位新朋友提供的帮助。” 说到这里，v觉得自己无意中有点失言，随即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新朋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雅典娜装作无意识的随口追问。这样问给了对方一个台阶，既可以说的清楚一点，也可以说的模糊一点。就算问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应该也不会掉好感。 “我不该说这些的。但如果是你想知道的话……” v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位新朋友的名字就和他的身份一样特殊。他是这座城市里，即白骨帮、血牙帮之后，趁乱崛起的第三个帮派，‘日天神教’的首领。他叫‘赵日天’，奇怪的名字，不是吗？可别因此而小看他，他是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师。在他的帮派中，很多成员都相信，他是个能创造奇迹，最终成为神的男人。” “他的成员，或者说，他的教徒们，就和他本人一样有些疯疯癫癫的，不可理喻。我告诉你的这些事情，你最好就此将它埋在记忆最深处，不要跟他人提及，并时刻牢记，不要惹上他们。那些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是真正的大胆狂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嗯。” 雅典娜点了点头，一脸严肃。 “谢谢你这么相信我，还告诉我这么多，v。我记住了，一定不会跟别人说的。” 与此同时，她已经通过好友系统，把一条“我找到盖乌斯了！他现在的小号名字叫赵日天！”的消息发给了马库斯。 “还有要记得小心他们，那些人不是好人。” “我们只是在相互利用。” v又叮嘱了一句，还有意无意的为自己开脱了一下，接着问道：“你要回到城市里去吗？血牙帮的密道就在这个山谷里，现已无人看守。” 雅典娜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她决定先回去买个回城卷轴，以防再遇到这种情况。 如果不是有那些血牙帮精英帮忙吸引仇恨，她这次多半就会被怪物们追到天荒地老，直至无法停下来进食休息，被叠加上各种负面状态，最后死掉的。 血牙帮的密道，说是密道，其实是一个隐蔽在山洞深处的传送阵。两人启动传送阵以后，视野恍惚了一下，就来到了位于城市某处的一座建筑的地下室里，周围到处都是被v干掉的血牙帮成员，显然也曾是个重兵把守的地点。 “我需要跟那位新朋友交流一些情况，所以……” 回到城市里以后，v显然是想和雅典娜告别，又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又或是不想说出口。 “再见啦！我也要去做点别的事情了。” 雅典娜很善解人意的这么说着，朝v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她现在还不准备通过v去找“赵日天”，反正现在线索已经有了，还是等马库斯过来再说，这样更稳妥一点。说起来，马库斯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她关于找到盖乌斯的消息已经发过去半天也，也没有得到回复。 “等等！” v突然叫住了她。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去当勇者？” 为什么？ 因为游戏设定？ 雅典娜眼睛一转，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难道是那种不直接显示出来的隐藏任务？ 和v混在一起这么久了，也经历过不少剧情，却一直没触发什么有价值的任务，连【魔力弹】还被人中途抢走了……v现在这个语气，总让人觉得好像要有好处了，要谨慎一点回答。 “为了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 她挥了挥手中的短剑，用开朗、乐观又带有一点天真，历经世俗磨炼却从未丢掉初心，总之就是听起来很真诚的语气说道：“这是我的梦想！” 还别说，在游戏一开头，玩家接手控制之前，雅典娜这个角色，确实有“人生目标是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这种设定。而这时的雅典娜之所以会这么说，倒完全是别有用心。 咱们都这么熟了，v，你要是有什么圣剑、魔剑、秘密传承、隐藏职业什么的，不要客气，尽情砸过来吧！ 快来帮助我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吧！ 第二十九章：我愿意 “这样吗……我明白了。” 听完雅典娜说的‘梦想’以后，v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你开口以前，我曾设想过，你之所以成为勇者的原因，是为了钱，为了名声，为了权力和欲望。毕竟，在这个污浊的世界里，这才是‘正常’的想法。我还在想，倘若果真如此，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我唯一没想过的是，你的心灵竟如此纯粹无暇，出淤泥而不染。”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了。你简直不像一个……一个普通的人，你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吗？我是说，你和他们，所有的他们，都不一样，简直，简直就像……” 说着说着，v的语气越发激动起来。 还没等雅典娜回话，他就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不！你理解不了。没有人能理解！” 他焦躁的原地徘徊了几步，低头看向地板，像是在组织语言。此时此刻，他表现的一点也不像是个强大无比的英雄，更像一头落入陷阱中，无助又孤独的困兽。 “在这整个世界上，唯一真正能理解我的人，除了我自己，只有我最大也是一直以来的敌人……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吗？你不能！正如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看着v痛苦的样子，雅典娜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搭在v的肩膀上。随着这个动作，v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雅典娜的脸。 透过面具上的孔洞，雅典娜可以看到v的眼睛——那是一双海蓝色的，清澈透亮的眼睛，很大，很干净，还有些水汪汪的，像是其中蕴含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般。 没想到这个npc的隐藏设定还是个爱哭鬼哦。 “我确实不能理解你在说些什么。” 雅典娜看着v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愿意去学。你愿意教我吗？” 哈哈哈，太机智了，这两句不知道从哪儿抄来的台词，正好能用在这里。 和表面上的走心相对比，她内心里的想法，其实是很功利的：看v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显然是积累了足够的好感以后，触发了剧情。这时稍微安慰一下他，再刷一波好感，还愁他不乖乖的发任务，发奖励么？ 随口安慰几句又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简直赚翻。 “我、我、我……” v语气颤抖着，一连说了好几个“我”，终于把一句险些脱口而出的“我愿意”咽了下去，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很想告诉你，又没办法告诉你。我不能。我做不到。” 面具的孔洞中，他明亮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 “但是，但是——” 说到这里，像是怕雅典娜误会自己一样，v用急迫的语气解释道：“我非常非常感谢你的信任和陪伴。大部分人只会觉得我已经疯了，因为他们同样无法理解这一切。我会在日后想办法告诉你的，别急，我一定会想办法告诉你的，很快，我发誓！” “嗯嗯，好啦好啦，别那么激动，我当然相信你。” 雅典娜顺手拍了拍v的后背，心里想着斗篷下面拍起来“碰碰”响，这家伙里头穿着重甲啊，收回了手。“那我就等你告诉我啦。” “我保证，不会太远。” v深深的看了雅典娜一眼，像是要记住她的形象和名字一样，然后转身离去。 “再见！” 他这次甚至都忘了弄个帅气点的告别方式了，直接迈开步子跑远了。 “再见！要记得你的承诺哦！” 雅典娜在后面摆了摆手，暗自可惜说好的奖励呢，说好的圣剑魔剑秘密传承隐藏职业呢，怎么v什么也没拿出来就走了。只希望现在是剧情设置，v是根据玩家的想法，回去取宝贝了，晚一点就会送来，不是就这样糊弄过去了吧。 好歹还给了v一个【黑面包】呢。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回到系统商店里只值5铜币的样子…… “纯爱才是正义！干得漂亮！不得到一个人的心，怎么能得到那个人的身体！” “没想到主播也是撩人高手，居然活生生的把v给攻略了。” “这直播的什么鬼，性感主播在线搞基吗，这个npc明明是男的吧。” “一个游戏而已，那么在意性别干嘛，没看见主播开的是女号吗，这妥妥的是异性恋，不过我要补充一句，同性才是真爱，我们想看萌妹子，主播快去搞个百合吧！” 弹幕里这些人都在说什么啊？ 杜泽挠了挠头，有点搞不懂。 他不是那种特别深度的星网用户，自从直播内容从修飞船，更多的偏向于打游戏以后，很多带着各种黑话的弹幕，他就都有点不明白了。 “这些观众认为，你想要和一个游戏中的男性npc角色，也就是‘v’，谈恋爱。” 注意到杜泽困惑的表情，多宝及时出现，给他用直白的话语解释了一下。得益于信息处理速度上的优势，智械人更新知识的进度远比人类快得多，因此多宝完全了解这些黑话的含义。 “我个人认为，这也许并不是个坏主意。”停顿了一下以后，她继续这样说道：“你在现实中的感情生活非常空虚，迄今为止也从未与任何同类谈过恋爱，因此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现在于虚拟游戏中积累一些经验，可能会对日后的你有所帮助。” “嗯？好像有点道理……个鬼啊！” 听了这番话以后，杜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那我怎么着也得找个小姐姐去谈恋爱吧，跟个糙老爷们谈情说爱算怎么回事！” “看上去你设定的角色更容易吸引到男性npc角色。” 说到这里，多宝扫视了一下杜泽在《黑光世界》中的角色，眼神在“雅典娜”这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头上的指示灯闪了闪。 “马库斯回信了。”她提醒道：“你最好马上看看。” 早知道就开个男号了。 杜泽默默抱怨了一句，但想到新手任务的麻烦程度，和好不容易刷起来的v的好感，以及做出了这么大牺牲，却还是没能从v那里拿到好处，决定忍痛继续使用“雅典娜”这个角色。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没有那种心思，有什么可怕的嘛。 “抱歉，我刚才在打副本，打的太累了，没注意好友信息。我现在等级已经刷上来了，这个恶心的回归任务终于要做完了，还剩最后两个场景，估计几个小时内就能搞定。唉，这个垃圾游戏就是这样，又让人觉得烦躁，又让人觉得难以割舍，难怪那个老傻蛋会这么沉迷。” “等等，你说什么，你已经找到盖乌斯的小号了？厉害！” “只是这个名字还有点问题，我查找过了，服务器里没有账号叫-赵日天-的玩家，他可能用了假名，或者在此基础上还有前后缀或中间名，例如-葬爱·赵日天-，-炫·赵日天·酷-，-赵·狂野·日天-之类的，不过很难说那个老傻蛋现在的品味处于哪种水平。” “如果有可能的话，你最好能近距离观察一下他。这个游戏里面玩家不能隐藏名字的，只要你能靠近他，就能准确的看到他的名字。” 这个倒是不难。 下次见到v的时候，再从他那里套套话，或者干脆利用他接近赵日天，亲自看一眼就行了。 想到这一点，杜泽不禁有点庆幸，自己看了建号时的提示，没有用上个奇怪的名字，倒是不容易被盖乌斯认出来。在《黑光世界》中，只要自己不说，在名字等地方又没有典型的玩家风格，其他人就很难分清楚npc和玩家的区别。这为他接近赵日天，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和v分别以后，雅典娜回到街道上，在路边的一家商店里，买了一张回城卷轴，和一些冒险者常用的各类物资。这些东西的价格并不便宜。光是回城卷轴，在100%勇者消费税的增幅下，售价就高达10银币一张。 经过这次采购以后，原本充实的钱包，顿时干瘪了下来，只剩下个位数的银币，和一点铜币。 看着自己的状态中已经出现了【饥饿】，算了算回旅馆吃堂食，比消耗【优质干粮】更合算，她干脆返回了【‘没有家里好’旅馆】。 “您有一封邮件尚未领取。” 见到雅典娜朝自己走来，前台的年轻女精灵，从柜台下面，掏出了一个包裹。 “请付寄存费40铜币，谢谢。” 没错，还是要钱的。 雅典娜见怪不怪的丢下铜币，接过包裹，突然眼前一亮。包裹上清楚的写着，寄件人：你最好的朋友，收件人：居住在‘没有家里好’旅馆的雅典娜女士。 这v的办事效率好快，刚分别也就一两个小时，居然直接寄邮件过来了。 她美滋滋的选择了-拆封邮件-，心道自己这么辛苦的刷好感，都快把自己的节操搭进去了，总算没有白费。想想也是，玩家刚说完想要什么，npc马上就从身上掏出来，也不现实。 看来这段剧情的设定就是这样。 要等到玩家返回住处以后，才会收到邮件。 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第三十章：送宝送妹送声望 “致我最好的朋友，雅典娜： 你纯洁又无比坚定的梦想，有若一缕阳光，在漫漫严冬中温暖了我的内心。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这整个世界上，竟然能有这样特殊的女子存在。与你遇见，相识，并成为朋友，甚至有幸成为最好的朋友，实乃我这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事情之一。 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分享给你。 这秘密难以言喻，无法当面表述，唯有通过信纸，方能传达。 你知道‘第四面墙’吗？也就是在舞台上，除了演员背后和两侧的布景这三面，第四面不存在却又存在的墙。 这面墙没有实体，却能隔离开舞台上的演员，和舞台下的观众。 对于观众而言，这面墙是不可见的，他们能通过第四面墙，欣赏舞台上的表演。 对于演员，不，应该说，对于他们演出的角色而言，第四面墙又是真实可见的，可感知和触碰的，因此这些角色在表演中不会越界，看不到也听不到舞台下的观众，只会按照剧本和台词，扮演好自己的那个角色。 有了第四面墙的存在，舞台上与舞台下的世界，才能被清晰的区分开来。 你是否能想象这一幕呢？在观众看来，舞台上的表演，都是虚假的。而在舞台上的角色看来，他们所经历的，正是真实无比的生活。或欢笑、或流泪、或痛苦、或愉悦、或仇恨、或情不自禁，这一切对于角色而言的‘真实’，在观众看来，不过是一场场表演，一场场喜剧或悲剧。 我知道这一切很难理解，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正在试着把它慢慢解释给你听。等我们下次见面时，如果你愿意，我会告诉你更多，更多更多。 ——你最好的朋友，v 另：附件里有几件小礼物，愿你喜欢。” “这npc……这个v……有点厉害啊，居然已经意识到第四面墙的存在了？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只存在于虚拟游戏中的人物了？” 杜泽读完了整封信以后，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可能是他看的太快了，没能照顾到阅读速度较慢的观众，弹幕里面马上就有人问，什么第四面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意识到自己是游戏里的人物了，接着很快又有热心人回复，把整个理论重新讲了一遍，还引起了一场“意识到自己是npc的npc还是不是npc”的争论。 至于这种哲学上的问题，杜泽是不太在意的，顶多也就是感慨两句。他分得清楚，自己正身在一个土著文明制作的游戏里，正在帮助自己的同胞，将另一个沉迷游戏的可怜人救出来。 至于游戏中的npc，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会不会真的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说不定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呢？ 毕竟《黑光世界》的版本号都998以上了，各种玩法肯定都挖掘过了，说不定就会搞出来这种新鲜玩意，试图吸引玩家的注意。 他继续打开邮件的附件，顿时就有一堆道具，从中弹了出来。 【100金币】 ？！ 看到第一个附件内容，雅典娜顿时眼前一亮，急忙抓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背囊里，也就顺势忘了什么关于“第四面墙”的事情了。 这个v出手好大方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就是100金币！换句话说，也就是1万银币，或者100万铜币。用来交勇者保险的话，足足能交三十多年的。如果每分钟进出一次城门，交一次出城费，从不停歇，可以一口气在城门那里转上两年左右。 甚至都可以拿去买一套房子了。 【附魔全身板甲】 【由“v”打造和附魔的古典风格重型护甲。能提供难以置信的惊人防御力，且抵消移动速度惩罚，无需任何属性要求即可装备。】 现实中的同类装备，一般都是根据穿戴者的身材和使用习惯，量身定制的，而且男性所用的款式和女性所用的款式也有不同。不过，在《黑光世界》中，装备就是装备，只要没有特殊限制，就可以被任何人使用，护甲会去自动适应穿戴者。 像这种高级护甲，原本是需要力量敏捷耐性等人物属性，到达一定水平，才能装备的，还会根据重量降低一定的移动速度。而v给它附加的魔法，则去除了这些限制。 没想到v老是耍着一双短剑，像个刺客似的，背地里还会打造和附魔的。 雅典娜马上就把这套装备换了上去。顿时，她进入游戏以来，一直穿着的破破烂烂的皮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威武霸气的金属重甲。这套护甲整体的色调呈暗色，表面做过亚光处理，没有任何花纹或装饰，却隐隐流露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强悍，整体有若钢铁浇筑出来一样，对于穿戴者而言却是和布衣一样的轻便，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总体上给人的感觉就是，光靠这套护甲，就可以在普通地图横着走了。 【嗜血之刃】 【能掠夺受害者的生命力，填补到加害者身上的双手大剑。据说曾是一位古代神祗的佩剑，祂持此剑制造过无数血腥的杀戮，最终因此剑而死。】 简单点理解，就是一把能吸取生命值的武器。 从卖相上来看，这把武器闪着寒芒的锋刃，和剑脊上附着的一串串符文，无不说明这把武器，在吸取生命值的基础上，还拥有强大的威力。比起雅典娜出生自带的锈蚀短剑，或者后来捡尸体拿到的转轮手枪，这把武器无疑厉害多了，有种无坚不摧，一往无前的气势。 这就引申出一个问题。 用这把无坚不摧的剑去刺这套坚不可摧的盔甲，会怎么样呢？ 没有真的尝试这个自相矛盾的问题，雅典娜装备上这把双手剑，继续看附件里的最后一件物品。 【勇者证-大师级】 【合法勇者的身份证明。使用后，您的角色声望将变更为-勇者大师-。您的角色已经成为勇者中的知名人物，可以使用全部城市设施，npc的初始好感较高，且在商店中的购物价格最低为基础值的50%，亦有一定概率获得来自npc的赠品和免费礼物。】 雅典娜开始有点担心了。 这个v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连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来了……难道真的让弹幕说中了…… 担心归担心，送上门来的好处，不拿白不拿。 她毫不犹豫的拿起来，当场使用，声望马上变成了-勇者大师-。 “啊，是您，尊敬的雅典娜大师！” 原本一脸百无聊赖的前台年轻女精灵，突然像是刚看到雅典娜站在这里似的，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满脸激动的说道：“我是您最忠诚的崇拜者！请接收这微不足道的礼物吧！” 【少女的手帕】 【香喷喷的。背后写有一行小字：晚上12点，6号房】 “百合好评！” “不愧是勇者大师，现场就有妹子投怀送抱了。” “唉，剧情这么精彩，可我待会要上班了，不能看直播了，太太太太太可惜了，哪位好心人帮我录一下屏？有偿，有意者私聊。” 这个…… 嗯…… 这游戏里的npc真是势利眼到家了。 不过，我喜欢！ 开心的跟前台的年轻女精灵聊了一会，被狂拍了半天马屁，雅典娜终于想起来附件里好像还有第二封更短些的信，才打发走了对方，仔细看了看。 “雅典娜： 这些小礼物，已经足以让你成为一名勇者大师，并拥有于其名望相符的战斗力。 你现在已经是一名伟大的战士了。 如果你能满足于这样的生活，请就此忘掉我，和我此前在信中说过的那些话，就此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讽刺你，我真心的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关于第四面墙，以及这个世界的本质，还有更多更多我想告诉你的事情，并愿意为此冒一点风险，请于今晚12点之前，到达米克顿街75号。我会在那里等你。还有我此前跟你提过的新朋友们。 ——v” 为什么都是今晚12点啊！太可惜了吧！ 雅典娜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也能分清孰轻孰重。 虽然没有系统提示，不过从信件中的内容来看，v那边显然还有后续任务可供挖掘。自己随便刷了刷v的好感，就已经骗到了这么多好东西，实力暴涨，现在又有更进一步的机会，肯定不能就这样放弃掉，毕竟她的背后是玩家，不是游戏里的角色。 更何况，v还在信中提到了新朋友，说不定就有盖乌斯的小号在场，这是个确认其真名的好机会。这一趟，确实是非去不可。 雅典娜看了看自己一身全新的装备，又看了看已经回到柜台后面，还在一脸憧憬的看着自己的年轻女精灵，又回想了一下自己认识v以前，乃至刚刚拆开邮件以前的状态。 好是挺好的。 v给的东西都很实用。 而且自己也没付出什么，就是刷了刷好感。 顶多是送出去一个【黑面包】。 换来这么多好处，肯定不亏。 更别提还有后续的任务呢。 就是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第三十一章：日天神教 游戏时间晚上11点30分，一个身穿暗色全身板甲，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披着斗篷，后背挂着一把双手大剑，威武不凡的战士，来到了米克顿街75号，名为【洛夫克拉夫特的宅邸】的建筑前。 她站在门口四下扫视了一圈，伸手敲响了那扇由橡木制成的厚重大门。 米克顿街75号，位于城市中的富人区，是一处带有小花园的高档别墅。这里的环境，明显与穷人区和中产区不同，街道上更整洁也更有秩序，路边随处可见装饰用的各类植物，更有卫兵在不间断的巡逻，盘问着一切可疑人员，并禁止所有身份地位不够格的人进入该区域。 有了勇者大师的声望，雅典娜要来到这里，倒是没费多少力气。她很容易的从旅馆前台那里，问到了米克顿街的位置，且一路上遇到的所有npc，都像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一样，对她礼遇有加，非常客气，卫兵不仅没有询问她来这儿的目的，还主动向她行礼。 虽然一开始感觉还挺好的，不过雅典娜在街上走了一路，被恭维、崇敬了一路，倒是已经有些腻了。 《黑光世界》对于npc和世界环境的塑造，无论是台词还是神态，又或是社会结构，都是非常拟真的，但也恰恰是这种拟真，很容易让人混淆现实和游戏的界限，从而容易出现心态上的失衡。 如果一个人在现实世界中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凡夫俗子，在游戏世界中又是个举手投足间便能改变世界的上位者，加之其无论作何选择均不会带来生活上的压力，那么这个人会如何选择，也就显而易见了。 马库斯和盖乌斯就是两个现成的例子。 杜泽的选择则与他们不同。 这不是因为杜泽不喜欢被人恭维，被人重视，被人视为座上宾——人类的天性中就有这样的成分，人类天生就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 这更多的是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在现实中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绝不能也绝不会轻易陷在一款游戏中荒废人生，满足于这些虚幻的安慰剂，就此止步不前。 门开了。 一个头上顶着“日天神教低级信徒”的npc，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来人，微微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进，你一定是雅典娜。” 信徒的话语很正常，但态度上却不同于街道上那些卫兵、路人的尊重和敬畏，而是带着某种审视，略微有些侵略性，看向雅典娜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一件无人看管的贵重物品。 察觉到这个npc有些不对劲，担心事情有变，雅典娜没有客气，当场抽出大剑，直接架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我是谁不用你管。”她问道：“v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在我们的大本营里袭击神的孩子？” 被锋利的大剑抵着脖子，信徒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个有趣的女人。神会喜欢你的。或许我应该抓住你，然后将你献给神。神也许会因此重视我的作用。” 他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雅典娜的身体。 紧接着，一把尚未出鞘的短剑，重重的敲在这个信徒的手臂上，甚至打掉了一点生命值。 “收回你的脏手！” v不知何时出现在信徒背后，同时将另一把已经出鞘的短剑竖在信徒眼前，几乎抵着眼皮。只要v的手腕微微用劲，就能经由其眼眶捅进脑袋里，造成致命的暴击伤害。 “别担心，我控制住他了。这是我们的新朋友的属下……他们中的一些看起来比他本人还‘特别’。” “嗯。” 对于v，雅典娜还是比较信任的，于是她朝v点了点头，收回了大剑。就算不提好不容易刷起来的好感，如果其真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也不会白白送来那么多宝物。 “那个赵日天在哪儿？” 话音未落，原本已经被v控制住的信徒，突然猛烈的挣扎起来。 “这个女人……女人！竟敢直呼神名！”他疯狂的嘶吼着：“兄弟们！来人！抓住这个亵渎神名的女人！将她献给神！” 接着，像是触发了什么剧情一样，突然有十几个分别从“中级”到“高级”不等的“日天神教”信徒，从各个房间里跑了出来。他们大都手持各种武器，有长矛，斧头，战锤和十字弩，还有人手中有火光和电光闪耀，显然在酝酿着魔法，一副虎视眈眈的态度。 还有这种设定的？ 盖乌斯混的不错啊，不仅自己有了势力，还弄到了一群npc来维护自己。 眼见情况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雅典娜倒是丝毫不惧，淡定的重新抽出了大剑，准备战斗。 她之所以情绪稳定，一半是因为v给她的一套高级装备太强了，一半是因为现在又没有特殊剧情，她的人物等级又低，就算死了，也就损失一点经验，无伤大雅。 “很抱歉，我忘了提醒你，这些人不喜欢别人当面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v继续挟持着那个发出警报的信徒，诚恳的向雅典娜说明了自己的疏漏，倒是也没有担心那些信徒的意思——他能给雅典娜那么强的装备，自己身上的也不会弱。他估计，就算现在开战，自己也有信心在两分钟之内，放倒在场的所有敌人，并保护雅典娜不受伤害。 只是有些可惜，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和那位新朋友的关系了。 但和保护她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这个虚假的泥潭里，只有她，只有她身上，才有那么一丝真实可言…… “住手！” 就在双方开始对峙的时候，一个年轻到有些过分的声音，不知通过何种渠道，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两个人，‘v’，和‘雅典娜’，是我的客人。不要对客人无礼。带他们来我这里。” 那就是盖乌斯——不，赵日天的声音吗？ 听上去是个只有15、6岁的男孩。 而背后操控这个角色的玩家，今年应该和马库斯一样，至少也得有80岁以上了，也许更夸张一点，有上百岁。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用着和现实身份完全不一样的游戏角色啊。 杜泽心里这么想着，顿时觉得开女号，也没什么问题了。 随即，各个等级的日天神教信徒，整齐划一的收起武器，各自回归了位置。另有一个高级信徒，取代了之前那个低级信徒的位置，带着两人进入房子深处。 从外表来看，米克顿街75号，是一座共有三层，占地面积不大不小的别墅，其内部却别有洞天。能被外界窥探的，地上的建筑，其实都是供信徒居住的。高级信徒带着两人，进入一条隐秘的楼梯，进入地下，然后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久，进入了一个面积颇大的地下溶洞。 这个溶洞看起来是天然形成的。 不过从房屋通向这里的通道，倒处处充满人工挖掘的痕迹。 “欢迎！欢迎！我弱小的凡人朋友们！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发出了一阵颇为狂傲的大笑声。 “虽然你们的战斗力拍马也比不上我的水平，可以忽略不计，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点添头，在这个计划里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在这个关键环节，如此伟大的时刻，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再多来几个见证者的！我的这些孩子们虽然忠诚，却太相信我的无所不能，以至于如此有趣的事情，一点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惊讶，实在让人觉得寂寞啊！” ……这人说话真讨人厌。 雅典娜暗自嘀咕一句，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的头上，顶着“日天神教首领·赵日天”的名字，也不知道前半截是完成了什么任务或成就附赠的，还是一开始就是如此命名的。 起这种名字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此行的目标已经完成一半了。 虽然v和雅典娜都没有反应，不过赵日天还是自说自话的接了下去。 “目睹这一刻，感受这一刻，铭记这一刻吧！今天就是我将要成神的日子！我将夺舍一个远古神祗的躯体，真正意义上的拥有神血、神肉和神魂！我的神国即将降临！畏惧我吧！服从我吧！崇拜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怪不得会如此沉迷游戏，带入太深。 仔细看了一眼赵日天头顶的名字，确认无误后，雅典娜刚准备通知马库斯，就先收到了一条马库斯发来的信息。 “天呐，这个该死的回归任务终于快要做完了，浪费了多少人生啊！看任务提示，我只要再穿过一道传送门，打败守在那边的boss，就能正式回到所谓‘人间’，也就是离开副本，到公共地图和你会和了。你查到进一步的线索了吗？” “盖乌斯的小号叫‘日天神教首领·赵日天’。” 雅典娜简要的描述了一下关键信息。“我已经找到他了，现在就在他旁边。我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了一个npc之类的。” “我简直太佩服你了，雅典娜，你竟然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这给我们节省下了大把力气！你尽量盯住他，别跟丢了，先别说什么，等我过来再想办法对付这个老傻蛋。先不聊了，我尽快把最后的boss打完，然后直接传送到你那儿去！我们先组个队吧。” 【玩家-马库斯·李锡尼-申请与您组队。】 【组队后，您和您的队友之间将不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雅典娜当即同意了，然后又补充了点信息，关于赵日天和他的日天神教。 “还记得我在信中说的‘第四面墙’吗？” 站在旁边的v，不知道雅典娜是在默默的发消息，还以为她是被赵日天的样子所震慑，幽幽说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这个概念。但是，你马上就要亲眼见到一些事情了，这涉及到‘世界的本质’，而且一旦知晓，就会永远改变你的现在和未来的人生。如果你后悔了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一个传送卷轴，让你离开这里。如果你仍旧坚持，我会带领你见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尽管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说着，他还不由分说的递过来一个卷轴，硬是让雅典娜收下。“以防万一。”他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立刻使用这个卷轴。它会把你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npc到底知道多少？ 他已经发现了赵日天是玩家了吗？他知道我也是玩家吗？ 雅典娜回头看了一眼v，仍旧无法从那张怪笑着的面具上，看出任何心理活动来，只能透过面具上的孔洞，看到一双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的眼睛。 “我明白。” 说完这句话以后，她顿了顿，又开口道：“等这件事了结以后，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三十二章：误会大了！ “我为成神，谋划已久！” 浑然不知道雅典娜在背地里的小动作，赵日天带领两人走到一个规模不小的祭台前，指着那些复杂的法阵和魔法物品，颇为自得的炫耀起来。 “这是我在古代遗迹中发现的召唤阵，可以从地狱中唤醒已死的神祗，让他们的灵魂和肉身一起重归人间。然后，我就击败他们，摧毁他们的灵魂，占有他们的肉体，这我就可以成为神了！怎么样，是不是简单易懂？” “你们只是见证者，是除了我的信徒之外的证人，你们无需参加战斗，只要用双眼看好就行了！我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解决的！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可是名为日天的男人！” 从地狱……已死的神祗……重归人间…… 听起来有点耳熟？ 雅典娜眨了眨眼睛，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接着，赵日天半蹲下来，单手按在法阵上，往其中注入了强大的魔法，完成了整个召唤仪式的最后一步。一个极为高大的，几乎一直顶到溶洞上方的传送门，瞬间出现，整体呈诡异的紫色，如同一面不会反射影像的平滑镜面，隐隐流露着不祥的气息。 “来了来了！睁开眼睛看好了！这将是你们人生中最巅峰的一刻！你们如此近距离的目睹了一个旧神的陨落，和一个新神的诞生！” 赵日天高举双手，启动了某种秘法，顿时就有一道半透明的圆环形魔法屏障，将他和召唤阵，以及刚刚出现的传送门笼罩在一起。之后，他又凭空搓出了一个比人还大的火球。这个火球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和热量，显然威力很大。 啵。 如同泛起波澜的水面一般，传送门的表面，冒起了一个小小的气泡，随即破裂，发出一声轻响，然后全部消失不见。 原地只有一个身穿华丽的大师级法袍，手持镶嵌有恶魔眼球的神级法杖，腰带上挂着各种高级药水和传说配饰，外表年龄大约六七十岁，发色斑白，身形纤瘦的老人。 “终于……” 老人说话的声音自带变声效果，显得深邃又神秘，很符合‘从地狱回归人间的神祗’之类的设定。 “多说无益，受死吧！” 赵日天大吼一声，将手中巨大的火球丢了出去。 火球命中了这个从传送门里走出来的老人……然后就消散了，连他的魔法护盾都没有击破，完全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啧，我一个满级法师号，boss也是法系的，这不吊打小朋友吗。” 头上顶着“马库斯·李锡尼”的老人笑了笑，挥手就是一发死亡之指，正中赵日天的身体。由于双方堪称绝望的等级差距，这一击的效果非常好，当场就把赵日天的生命值打空，原地化为一滩血水，死的不能再死了。 “等会，这boss叫啥……‘日天神教首领·赵日天’？！怎么回事？” 马库斯的神情明显慌乱了一下，然后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像极了一副受到惊吓的老年人的样子。 由于这个角色，在建号时采用了游戏仓登陆独有的“扫描模式”，因此形象和玩家在现实中的模样完全相同，且每次登录时都会自动更新。很久很久以前，马库斯刚建立这个角色的时候，他的形象，还是一个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年轻男人……现在自然就和现实里一样，是个老人了。他能保持六七十岁的外表，还是因为长期沉迷在虚拟游戏里，减缓了肉体上的衰老。 “唉，吓我一跳，玩家死了都会化光消失的，还有尸体就说明是npc。吓死我了，还以为随手一指头就把盖乌斯那个老傻蛋给干死了，我就说嘛，就算是小号，也不应该这么菜啊。” 随着赵日天的死亡，环绕着传送门的魔法屏障，也就随即消散了。 站在旁边的雅典娜刚要开口叫住马库斯，v抢先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那个男人来自第四面墙之外。” “如你所见，他非常、非常的危险，而且心思难以捉摸。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我们已经死透了的新朋友，都没法真正的解决他。我们可以击败他，但无法杀死他。” “你可能还不相信我所说的这些事情。‘第四面墙’、‘世界的本质’、‘来自第四面墙之外’……我会演示给你看的。请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正如我是如此的信任你。” “等你亲眼见识到以后，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说着，v径直朝马库斯走去，悍然发动了进攻。 “打我干吗？boss招的小怪吗？我这儿任务都显示完成了怎么还有怪物？” 马库斯一头雾水的应战了。 他之前还在编辑想要发给雅典娜的信息呢，突然被人压上来打，也是非常茫然。他首先就是娴熟的给自己加了一个新的魔法护盾，然后原地一个闪现调整位置，拉开了距离，同时手中当场搓出一个群体攻击还能减速的冰系法术，抬手一扔。 可v就像完全预料到了他的一举一动一样，在他闪现的同时，也用了一个类似的技能，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也使得他发出的法术完全落空。紧接着，v对准马库斯放了一个打断类的技能，中断了他的下一个法术，手中的一对短剑疯狂连击，造成了成吨的伤害，逼得马库斯只好又一个闪现，躲到了溶洞的边角里。 “欺人太甚！” 完全被一套技能打蒙了的马库斯生气了。他当场喝了一瓶特殊的药水，身边升起了圣洁的金黄色光芒，进入了短暂的无敌状态。趁着这段时间，他吟唱了一个群体攻击的法术，范围足以覆盖整个场景，威力也是相当惊人。 “不要！” 从马库斯的动作中，v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操作，忍不住惊呼出声。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马库斯喝了无敌药水，技能也已经吟唱到一半，无论如何都无法打断。 危急时刻，v猛然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雅典娜，认识她以来，头一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快跑！快用卷轴！快！” 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雅典娜仍旧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也没有使用传送卷轴。 她用带着三分惊讶、三分奇怪、三分意味不明，还有一分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睁睁的看着v朝自己尖叫，眼睁睁的看着马库斯完成吟唱，激起一场猛烈的火焰风暴，然后如同溶洞中的其他事物一样，被烈焰完全吞没。 “马库斯！你个人渣！” v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放弃抵抗，任由自己直接用肉体接受火焰风暴的洗礼，然后整个人化作一团白光，消失不见，到远处的某个地方复活去了。 “咦，是盖乌斯那个老傻瓜？怪不得能压着我打，我就说嘛，pvp我不行，pve他不行，这个游戏里怎么可能有怪物能把我的大号打残血。看来他技术又精进了，一个小号都这么厉害，差点把我打死。” “话说回来，刺客类职业也太克制法师类了，小号打大号都能打成这样，还耗了我一瓶无敌药水，一点也不平衡，下个版本得削了！” 火焰风暴过后，马库斯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继续编辑想要发给雅典娜的信息。 “我做完回归任务了，还遇到了盖乌斯，可惜没留住他。你得到的消息有点误差，他的小号叫‘v’，不是‘日天神教首领·赵日天’，不过我刚才打完的副本boss就叫这个名字。你在哪儿？我传送过去找你？” 马库斯的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女音。 “不用了，我就在这个场景里。” 雅典娜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你说什么？盖乌斯的小号叫什么？” 由于处于组队状态可以无视队友伤害，看似威猛，实际也很威猛的火焰风暴，并没有对她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生命值一点没掉。 “咦，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这里也属于副本空间呢，原来已经算公共地图了。盖乌斯的小号叫v啊，你看到他没有？刚才还在这里的，被我一个火焰风暴秒掉复活去了。” 不明所以的马库斯随口回答道：“那个绝对是盖乌斯新开的小号，不然不可能打掉我这么多血，他的pvp经验都是虐我练出来的。天呐，一个常年只有两个玩家在线的游戏，还要搞pvp，这家伙真是没救了！对了，你有v这个号的好友吗？刚才我一着急就用大招了，没想到他这个号身板太脆没顶住直接挂了，我们还得跟他好好聊聊呢！” 赵日天不是玩家，是马库斯回归任务里的boss。 v是玩家。 v就是盖乌斯。 …… 什么狗屁的第四面墙，什么狗屁的世界本质，你是玩家你早说啊，满嘴神神叨叨的跟个npc似的，害得我到现在才知道v就是盖乌斯！ 一瞬间，雅典娜想通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和v在一起能捞到不少好处，却一直没有触发过直接和v有关的任务。为什么那个魔力弹任务，触发时在场只有自己和v两个人，却很快被‘别的玩家’完成了。为什么v一直有话想说，却总是不好好说的样子。 他想告诉自己什么？他是不是想说他是玩家，自己是npc？亏自己还觉得他是个觉醒自我意识，发现了自己是个npc的npc呢！ 结果是两个人互相把对方当成npc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误会太大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神展开！！！” “万万没想到！你想泡的npc也想把你当npc泡！” “劲爆！前方高能！” “我都笑哭了，今儿这个直播信息量好大，要求有偿录屏那兄弟真机智，不亏不亏，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好一出好戏啊！” “感觉主播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在马库斯的视角里，雅典娜沉默了一会，突然一言不发的脱掉了身上的盔甲，背上的双手大剑也取了下来，统统扔在地上。接着，她又掏出一大把金币，随手一扔，哗啦啦的洒落一地。 最后，她掏出了一张卷轴，刚要一起扔掉，看了看物品描述，又没有丢出去，也不愿意放回行囊里，只是拿在手里。 “怎么了？” 马库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没有发现v就是盖乌斯？” “嗯。” 雅典娜沉声应道：“我们去找他吧，然后——”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告诉他沉迷游戏的危害！” 第三十三章：开了个挂 【传送卷轴】 【由“v”制成的传送卷轴。使用后将被传送至坐标的地点。】 这是战斗开始前，v交给雅典娜，‘以防万一’的道具。无疑，这个卷轴能把人传送到一个v觉得安全的地方，而且多半是一个他熟知的地方。 要找到v，不，要找到盖乌斯，从这里开始，应该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现在杜泽已经知道了，在物品描述中带有用冒号标注的人名，就是玩家制作的道具的典型特征……如果是npc的名字，是不会用冒号标注的。 如果他早一点了解到这个细节，那么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能从v掏出来的那瓶治疗药剂上，看出来对方的玩家身份。可惜，那时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在游戏里遇到了，才错过了机会，然后误打误撞的互把对方当成了npc。 和马库斯简单商议了一番以后，杜泽咬牙切齿地操控着已经换回了一身新手装备的雅典娜，使用了传送卷轴。之所以不让马库斯来使用，是因为这张卷轴只能传送一个玩家，而马库斯作为法师有方便的传送魔法，随时可以飞到已经组队的队友身边。 一阵光影过后，雅典娜就从日天神教的地下溶洞，出现在了一间小木屋里。 这间小木屋位于城市之外，面积不大，内部摆设还挺温馨的。一张铺着毛皮毯子的小床，一个摆满各种典籍的高大书架，若干个用途各异的工作台，还有大量的储物箱和杂七杂八的零碎。杜泽试着互动了一下，发现小木屋中的设备，全都显示【属于玩家“v”所有】。 无疑，这里就是由v建造并维护的，里面堆满了各种原料和装备。就算这间木屋不是他唯一的住所，也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 “没有发现盖乌斯。” 杜泽给马库斯发了条消息过去。“只找到了他的房子。” 【玩家“马库斯·李锡尼”想要传送到您所在的位置，是否接受？】 【是。】 马库斯使用的传送魔法，效果和传送卷轴类似。同样是一阵感觉相像的光影过后，他也出现在木屋里，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个老傻蛋，居然偷我东西！”他指着一把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法杖，愤怒的说道：“这可是服务器唯一神器！虽然随着版本更新，属性已经不算强了，可是，可是，我们以前说好了的，这把法杖我要永久珍藏，没想到他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给我拿走了！” “比起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你能找到更多线索吗？” “让我想想……” 马库斯看着墙上的法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真有。这把法杖我是放在公会仓库里的，是哪个来着……哦对了，-诸神黄昏-公会，我是会长，他是副会长。” “《黑光世界》里还有公会？” 这个问题是杜泽代表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问的。 “当然有，当然有，因为利用公会仓库能远距离传送物品，还能在不同账号间共享，在不成熟的早期版本里很好用的，现在的版本里倒是意义不大了。这个游戏里一共有大概二十几个公会，都是我或者盖乌斯创立的，-诸神黄昏-是最早的一个，里面应该只有两个大号，不过我后来不怎么用这个角色了，很久没注意过了。” “还好那个老傻蛋没有把我踢出公会，也对，我才是会长，他踢不了我。我看看成员列表。” “咦，盖乌斯的大号呢，怎么只有我的了，他退出公会了？还有-三笠·阿克曼-，-漆黑烈焰使-，-邪王真眼使-，-超·电磁炮-，-黑木智子-，-哥布林杀手-……这些都是什么玩意？一个公会里就有这么多，盖乌斯到底开了多少小号？” “找到了，-v-！这个号也在这个公会里，还被任命为了新的副会长！好你个盖乌斯，怪不得能偷我东西！” 马库斯面带兴奋，原地操作了一会。“拒绝添加好友，而且处于离线状态。估计是他刚才被我一顿血虐，心灰意冷了，哈哈哈。莫非他被我打哭了，不想玩了？” “不，他仍在游戏中。” 杜泽之所以能确定这一点，是因为多宝刚刚通过智械人旺财上的摄像头，看了看盖乌斯使用的游戏仓。卵型的游戏仓仍旧封闭着，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透过半透明的仓罩，能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躺在其中，还戴着一顶表面布满线缆的头盔。 “那我看看这些小号中有哪些在线。” 马库斯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雅典娜的信息来源，又开始操作起来。 毕竟在他看来，雅典娜是一个由外星人创造且目前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应该就是比普通人厉害。 杜泽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马库斯那边还没动静，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个好点子。 “多宝，我们能通过别的方式确认目标位置吗？” 他关掉麦克风，转头向待在旁边的多宝问道。 “可以。” 多宝头上的指示灯闪动了几秒，远程操控智械人旺财移动起来，在保持现有的电缆连接不断地基础上，又从某处掏出了第二根电缆，插进了盖乌斯所用的游戏仓里。 “之前在你专注于游戏的时候，我试着解读了一下《黑光世界》的代码，发现在这些游戏仓运行的软件就像是传统网络游戏中的‘客户端’，只储存着游戏所需的基础素材，其余的操作和运算都是在另一个‘服务器端’完成的。换而言之，我们通过这台游戏仓只能看到镜中的倒影，真正的事物在镜子的另一面。” “现在，那两个人的意识还在虚拟游戏里，暂时还无法确定强制断线是否会给他们造成心理或生理上的伤害。出于安全考虑，我不建议强行入侵‘服务器端’，但我们可以连接到另一个‘客户端’上，复制一份这个‘客户端’接受到的代码。这应该是无害的。” 随着来自另一个游戏仓的数据返回到发财号，杜泽专门分出一个屏幕，用于显示盖乌斯那边的画面。为了直播效果，直播间的画面也分出一半来，显示“盖乌斯”视角。 “我叫我的智械人助手帮我开了个挂。” 他对观众是这样解释的。 这也确实是实话。 “咦，不是网游吗，还能开挂的？” “视野挂好评，开挂也要有节制，默秒全场没意思，还是这样好玩。” “主播主播，你的智械人助手哪儿买的，我也想要一个。” “呵呵，自导自演露馅了吧，一个土著文明做的游戏，源代码用的都不是通用语，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开挂，得多大的计算量？剧本不要太明显。” 出现在第二个画面里的，是一个男人的第一人称视角，恰好正在照镜子。 和马库斯不同，同样使用了扫描模式的盖乌斯，面容上却要年轻很多，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顶多三十岁左右，模样因此显得比同龄人英俊许多。这可能和他体内含有一部分变种人血统有关。 -盖乌斯·尤利乌斯- 他的名字也反射在了镜子里。 是盖乌斯的大号！ “这下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杜泽露出了一个有点可怕的笑容，然后操作雅典娜说话了。 “我找到了。他登陆了自己的大号，-盖乌斯·尤利乌斯-，坐标在。” 从“服务器端”返回“客户端”，又从“客户端”发送到“服务器端”，不断循环的数据包里，能解析出很多信息。虽然修改起来有一定的风险，可能会造成软件故障，光是看一下，解读一下，利用一下信息上的优势，还是没问题的。 别人是在玩游戏，我们是在玩数据。 这下，就算盖乌斯在游戏里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跑不了了。 “嗯？这个坐标有点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在xx城x方位xx距离的xxx，那里原来是个很大的城市，好像还当过一阵子的王都，后来在哪个版本里毁掉了。没想到他居然躲在那里。那张地图有点菜，怪物太多还会吸蓝，一不小心就会引到一大群，而且收益不行，不掉任何道具或钱，只有一点经验可拿。还别说，如果不是你能确定，我肯定想不到去那里，真是灯下黑，盲点始终存在，我们只是……” 眼看着马库斯又要啰嗦起来，杜泽操纵雅典娜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你去找他，然后把我拉过去。”她直入主题的分配好了任务。“我会好好‘说服’盖乌斯回归现实世界的。” 接下来，马库斯放了个魔法，把自己传送走了。他说自己无法直接抵达那个坐标，需要先坐传送阵到附近的位置，然后走过去，不过他是法师，能适当传送，又有传奇坐骑代步，移动速度很快，应该也就需要15分钟左右。 留在v的小木屋里的雅典娜，在观众们的要求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让大家仔细看看内饰。 突然，杜泽敏锐的注意到，在工作台的角落里，放着一本纸质日志，封皮上写着《我是谁》，而且没有设置为保护状态，可以被任何人拿取和使用。出于好奇，他让雅典娜把这本日志捡了起来，将其翻开，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通用语，不断重复，内容完全一样，笔迹也逐渐从一开始的工整，过渡到了最后的潦草和狂乱。 “我是v。” 第三十四章：网友见面 另一方面，在盖乌斯视角里，他无声的照了半天镜子之后，终于转向了其他方向。 “没想到最终还是会用到这具躯体。” 盖乌斯·尤利乌斯自言自语着，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窗外是一片残垣断壁，看上去荒废已久，废墟间隐隐能看到身形缥缈的鬼魂在其中游荡。那是“怨灵”，属于这个被遗弃的城市里最强的怪物之一，除了吸收魔法，免疫物理伤害外，最棘手的特点还是呼唤同伴。 如果到这里来的玩家，没有在20至30秒内，迅速解决一只怨灵的能力，就很快会陷入怨灵的汪洋大海。怨灵只要进入战斗超过30秒，就会立刻召唤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怨灵来，持续至战斗结束为止，新的怨灵也有相同的能力。 这个有些过强的特性，以及怨灵本身较低的击杀收益，决定了只要是有理智的玩家，就不会在这里刷怪。因此，这也是一个建立秘密基地的好地点。 “哼，这具躯体已经斩断了所有与过去的联系，想必马库斯那个白痴，一时半会还找不到我。” “可怜的雅典娜，珍贵的雅典娜，唯一的雅典娜……居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该死！该死！该死的马库斯！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吗？没有！根本没有！他如此残忍的杀害了一个独一无二的npc！一个活灵活现，简直和真人一样，又经过我的调教，渐渐开始了解到‘第四面墙’的npc！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终有一天能获得真正的人格！变成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人！他在那之前就杀了她！他杀了一个人！” “这颗受诅咒的星球……这个牢笼……这个绝望的泥潭里！唯一一个自然产生的人！” 《黑光世界》里的玩家可以复活，npc却不行。 npc死了就是死了，对玩家有效的复活术对npc无效，没有挽回的机会。 就算还有新的npc来取代死掉的npc，他们也注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npc，彼此间一点联系都没有。 以手遮面，忍着泪水夺眶而出的冲动，盖乌斯娴熟的换好了一套神级装备。这是他专门为大号打造的，用了若干个练生活技能的小号，用了无数珍贵的材料才堆出来的。 【‘死灵法神’盖乌斯·尤利乌斯】 他还顺便装备了一个完成稀有成就获取的称号，虽然没什么属性加成，却更加增强了代入感。 没错，盖乌斯的大号，其实和马库斯的大号一样，都是法师。只是马库斯后来做了个稀有职业的转职任务，专精元素系法术，擅长直接杀伤，而盖乌斯是靠特殊任务奖励，获得了可以积累死灵宠物的道具，并转职成了更普通的死灵法师，专精召唤。 “醒来吧！我的仆从们！” 盖乌斯一挥法杖，顿时就有上百个各种类型的死灵生物，被他召唤出来。“到外面去，到城市里去，杀，杀光一切，杀到服务器重启……杀出一个新版本！” “终于找到你了，老伙计！” ‘死灵法神’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嘿！盖乌斯！我在这儿！刚才你上来就pk我，我还没来得及说，我……” 那是马库斯。他正坐在一个凤凰形态的飞行坐骑上，漂浮在空中，兴高采烈的想要描述关于“雅典娜”的事情。 因为两人间的好友关系已经解除了，只能当面对话才能被对方听到。 “谁是你的老伙计？谁是盖·乌·斯？” “我是v……也只是v。” “这具躯体，只不过是我暂时使用的道具罢了。” “而你，来自第四面墙之后的旅人，闯入舞台的观众，罪大恶极的杀人狂徒……马库斯·李锡尼！我代表正义，宣布你的死刑！” 盖乌斯完全不听解释，中二满满的台词过后，抬手就是一道死亡缠绕。 “我怎么就成杀人狂徒了？” 被指向性法术锁定，无法闪避，马库斯干脆用魔法护盾硬吃了这个技能，疑惑的问道：“这颗星球上哪儿有第三个人？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们两个是人类啊。难道你说的是我去年不小心弄坏了的那个智械？我当时真的是想修好它的，只是操作失误！对了，说起智械人来，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星球、人类、智械什么的，我只知道，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沉痛的代价，还有这世界——这悲惨的、被绝望吞噬的世界，你们都要付出代价，你们都要死！” “进攻！我的仆从们！把这个罪犯撕成碎片！” 盖乌斯放声大吼道：“让他下地狱去吧，让整个世界下地狱去吧，所有人都要为可怜的雅典娜陪葬！去死！去死！去死！” 本来还以为赵日天脑袋有病。 现在来看，盖乌斯病得更重啊。 说不定赵日天那个npc就是以他为蓝本设计出来的。 通过视野挂目睹了全过程的杜泽表示情绪稳定。他看了看手中名为《我是谁》的日志，本想放回去，又想着也许会用上呢，就随手塞进了行囊里。 “雅典娜？你怎么知道……哦！哦！我懂了！她的游戏账户也叫雅典娜！” 因为盖乌斯早有准备，召唤出了一群魔抗极高的死灵助阵，从各种意义上都在针对法师类角色的，战斗一开始，马库斯马上陷入劣势，差点被一波带走，停下就会被秒杀，只能连续闪现躲避，连反击都做不出来。 危机中，他的脑子突然好使了一点，福临心至的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别在那儿哭哭唧唧的了，爱哭鬼！雅典娜没死，我俩组队了，没有队友伤害！再说，她又不是npc，她也是玩家，死了再复活也就掉点经验，没啥大不了的吧……” “撒谎！骗子！” 听了马库斯的话，盖乌斯像是受到刺激一样，语气更加狂躁。 “这颗星球上哪儿有第三个人能登录《黑光世界》！不，不，我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只有她是特别的！而你，是不该存在的，是个错误，就像这具躯体一样！” “别狡辩了，乖乖受死吧！” 这家伙没救了。 直觉上得出了和杜泽得出的相同的结论，马库斯又喝了一瓶无敌药剂，在短暂的无敌时间里，放了个传送魔法。这次是为了把队友拉到自己身边。 【玩家“马库斯·李锡尼”想要传送您到他所在的位置，是否接受？】 【是。】 一阵光影过后，穿着新手套装的雅典娜，瞬间出现在马库斯身边。 “盖乌斯·尤利乌斯！你玩够了没有！” 她大声喝问道：“你还想在游戏里待多久？一辈子吗？” 丢弃了由v赠与的高级装备以后，她的形象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身穿一件旧皮甲，一手拿着锈蚀短剑，一手拿着破烂盾牌，看起来正是那种处于最底层的冒险者。 这个形象，盖乌斯再熟悉不过了。 那天，他以v的身份去做任务时，偶遇到的那位少女，就是这样的打扮，连长相也一模一样。 《黑光世界》里或许有重名的npc，但不可能连长相和打扮都完全相同。 “什、什么……不……不可能……没有道理……这……怎么会……我……你……明明……” 又见到了雅典娜，又想到马库斯之前跟自己说的话，又想起来自己和雅典娜相处过程中的一点一滴，盖乌斯的表情突然精彩起来，眨眼间就变了好几次，最后凝固成了一副非常尴尬的样子。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就好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正在他的房间里，做着一些不想被别人看到的私事，然后突然有人不敲门就进来了，还不止一个，分别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同学、自己的暗恋对象、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 纠结了半天，还是无法准确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赶大家出去、还是该先把裤子提起来，盖乌斯现在尴尬到恨不得自己能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给你看看证据吧。” 杜泽看盖乌斯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干脆选择显示了通过成就获得的称号。 【‘火车王’雅典娜】 “这个成就是我做的。我一开始就和马库斯商量好了，要在游戏里找到你，劝你不要整天沉迷在游戏里，一起想办法回家。” 他残忍的揭开了谜底。 “现在信了吗？” “信了……” 盖乌斯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低声喃喃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问题听上去有些没头没尾。 “一开始。” “第一次见到‘v’的时候。” 杜泽心有默契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也觉得三观崩坏，但还没到盖乌斯这种地步。 从盖乌斯留下的日志来看，盖乌斯在v这个角色上倾注了很多的感情，代入非常深，以至于平时都在自我催眠，渴望真正的成为v。 正因如此，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杜泽才会把v当成是一个npc。 由盖乌斯所扮演的v，无时无刻都在努力模仿着npc的样子，因为他的内心并不满意于自己，这个被困在异星多年，无力回天的普通人。他更愿意在虚拟世界中，成为一个反叛的、强大的、自由自在的英雄，因此他在游戏里的一举一动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可惜，游戏毕竟是游戏，现实毕竟是现实。 当这个美妙的幻觉被戳穿以后，盖乌斯猛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是一种纯粹来自精神上的冷，冻的他牙齿打颤，好像一丝不挂的置于冰天雪地之中——还不是一般的冰天雪地，而是那种周围都是人，都在看热闹，都在围观的滑雪场。 “我、我、我……你、你……他、他、他、他……” 盖乌斯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称词，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着急，v，慢慢来，我们等你。” 为了帮助盖乌斯从虚拟游戏中抽身，杜泽很有‘爱心’的加了一把火。心病还须心药医，盖乌斯这时最需要一点点‘提醒’，帮助他认清现实。 有这种好事，观众们也是异常兴奋，纷纷出谋划策，给杜泽提供了充足的‘弹药’。 “对了，v，你的面具呢？弹幕中说……呃，我是说，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叫v这个名字的，还有一个古代电影中的角色，他可是从来不摘面具的。让我来念一念v的经典台词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你却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没有一定会怎样，只有可能会怎样——你戴面具的时间太长，都不记得面具下的你是什么样子了——面具下面不只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思想。思想是不怕子弹的——” “v，我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哦，我就继续这样称呼你了，虽然你没戴面具。v，你看我像 娜塔丽·波特曼吗？不对，这是演员的名字。v，你看我像艾维吗？像剧中的女主角吗？” “v……” “v……！” “v……？” 随着杜泽的话语犹如一记记接连不断的重锤，噼里啪啦的全都砸在盖乌斯的心脏上，他呆立当场，泪水终于决堤，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奔涌而出。 果然是个爱哭鬼。 “憋说了！憋说了！”盖乌斯满脸痛苦的叫喊着，连口音都冒出来了。“憋说了！我知道了！憋再提那个名字了！” “v，你怎么了？v？你是v吗？v不是一个高冷的人吗？说起来，v，你的理想是什么？v该不会没有理想吧？” 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杜泽继续再接再厉。 光是管他叫v这个名字，似乎就足以对他造成足够的刺激。 发现这一点以后，杜泽自然是多多益善，一口一个v，叫个不停。 “对了，我之前还发现了一本日志，标题叫《我是谁》……在这儿呢，我来念念吧。咦，原来里面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哦？我是v、我是v、我是v、我是v、我是v……”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盖乌斯用双手捂住耳朵，原地抱头蹲防，想要用自闭来逃避，却忘了自己还在虚拟游戏里，光凭这样是挡不住杜泽继续对他进行精神打击的，终于发出了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 他完全崩溃了。 第三十五章：我不是猪 “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看着盖乌斯蹲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马库斯不禁有些于心不忍。“他是有点傻没错，可他毕竟也不是坏人，我们这么干，总觉得……” “男人不经历挫折，如何才能成长。” 雅典娜淡然的拍了拍马库斯的肩膀。 “你的朋友一定能挺过去的。” 杜泽有种感觉，这两个人沉迷游戏多年，受此影响很深，且长时间缺少与人类社会的沟通交流，思维模式并不像正常的这么大年纪的人。在异星生活的这些年，又是吃喝不愁，又长期生活在虚拟世界里，他们的心理年龄不仅没有正常增长，反而比他们来到这颗行星上时，还要再退化一些，变得更年轻也更幼稚了。 等回到人类社会中以后，他们多半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能重新适应现实。 盖乌斯真的难受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概半个小时。 考虑到这幅丢脸、失态、可怜的凄凉模样，全程都是在马库斯和杜泽两人围观下进行的，其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评头论足，这段时间对于盖乌斯本人来说，还要更漫长许多倍，接近永恒。 “我、我好起来了。谢谢你们，老友马库斯，还有，呃，这、这位朋友？你是谁？” 经历了一段堪称终生心理阴影的惨无人道的蹂躏以后，盖乌斯显然对“雅典娜”这个曾经让他感觉到甜蜜、信任和无比珍重的名字，产生了某种非常不愉悦的条件反射，大概就是一看见就想躲开，被对方盯着看就觉得想要哭出来那种。 甚至于，连念出“雅典娜”这个名字，都是一种折磨。 当然，肯定没有再念一遍“我是v”那么难受。 “都怪你一上来就打我，也不听我解释，我跟你说，这位朋友可不得了，它是个获得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多么不可思议……” 还没等杜泽说话，马库斯就抢先接过话茬，详细的跟盖乌斯叙述了一遍，在现实世界中，他是怎么无意中遇到‘雅典娜’的，又是如何计划和‘雅典娜’一起劝说盖乌斯不要再玩游戏了，快来修飞船，然后一起回家。 “我们回不了家。” 听完这段长篇大论以后，盖乌斯叹了口气，指出了一个现实问题。 “那艘飞船几乎只有一个引擎是好的，其他地方都是空壳，与其说要维修它，还不如说是要重建它。你听说过哪艘飞船是仅凭两个人就能建起来的吗？” 有啊，我的飞船就是这样的，正建着呢！ 而且别的地方都没大问题，现在就差一个引擎了！ 杜泽这时候很想接个话茬，不过他生生忍住了，怕这俩人心情大起大落，再有哪里出什么毛病——在这颗行星上可找不到医生，无论是治身体的还是治脑子的都找不到。 “总会有办法的。” 雅典娜用相当自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但你首先得回归到现实生活中去。带我去看看你们找到的土著飞船，或许我能找到办法。” “对，先下线吧，老朋友。” 马库斯背后一口一个老傻蛋的叫着，当面却温和多了，可能是怕叫了以后被反喷回来。 “你可能还有点余情未消，不过我保证，等你回到现实，看到‘雅典娜’的真实载体以后，你一定就能从这段情绪里走出来，回归正常生活了。” 经过两人的轮番劝说，尤其是看到雅典娜有些跃跃欲试，又要从行囊中掏出那本《我是谁》念一念之后，盖乌斯终于点了点头，自（迫）觉（于）自（无）愿（奈）的决定离开游戏。 由于游戏仓采用的土著文明技术较为落后，强制断线，很可能会给玩家带来永久性的精神损伤。这也是马库斯为什么不能直接在外面拔插头，而是非要进到游戏世界里面来，说服盖乌斯自己主动下线的原因。当然，要是像杜泽一样间接登陆游戏，就没有这样的困扰。 “咦？这是……” “系统提示我单次累计在线时间已经到达9968小时，只要继续保持在线32小时，就能完成一个叫‘1万小时’的服务器唯一成就。” 盖乌斯操作了一番，刚要退出，突然发现了系统提示，就给两人念了一遍。 “是服务器唯一成就哎！很稀有的！”他有些兴奋的强调道：“而且还有第二条系统提示！只要完成这个成就，我就还能完成一个称号，‘以一当百’，条件是总共解锁100个服务器唯一成就，然后我所有的角色都能用这个称号！我的主啊，这可是超稀有的全角色称号，太难得了！” 说着，盖乌斯突然话题一转，一本正经的说起正事来。 “我想，也许，咱们可以再讨论一下，具体怎么修好那艘飞船。这是个很精细的工作，不能着急。在游戏里讨论，总比在现实中讨论好。让身体始终处于游戏仓内可以延缓衰老，所以我才能保持这么年轻的身体……马库斯，你说呢？” “你看起来比我年轻不是因为基因问题吗？” 马库斯一时间有点没抓住重点。“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说起来，那个‘以一当百’不是服务器唯一的吧？能重复获取吗？是不是同一个玩家的所有角色完成的服务器唯一成就都能算进去？我一共应该也做了九十几个服务器唯一成就了……盖乌斯，别藏私了，你还有什么能拿到服务器唯一成就的办法没有，给我拿来刷几个，我帮你打副本还你。” 两人就这样自顾自的聊了起来，话题很快延伸了出去，一发不可收拾。 硬是把雅典娜晾在一边。 眼看着讨论方向又在往《黑光世界》倾斜，杜泽皱了皱眉，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 这个提示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正好是在他们决定下线，不再登陆《黑光世界》之后，又正好是真正的下线之前。 而且偏偏是先给在这方面最没有抵抗力的盖乌斯看的。 怎么看都不像是纯粹的巧合。 “多宝，你说会不会……” “会。《黑光世界》会直接通过游戏仓读取玩家的大脑活动。这是它进行‘自动更新’的素材之一，也是它用来观察、记录、预测玩家行为的主要方式。” 抢在他问完这个问题之前，多宝就已经明白了杜泽的意思，并给出了解答。 “这是直接整合在游戏仓硬件上的功能。事实上，在你登录游戏以后，我们入侵的这个游戏仓，也就是‘客户端’，一直在试图扫描玩家的生理数据。为了不引起意料之外的bug，我在星网上随便搜了些生物信息填了进去，成功的提交给了‘服务器端’。” “仅从数据上看，现在躺在你这个游戏仓里的，是一头现年15岁，体重110公斤，心率每分钟75次，呼吸每分钟16次，体温384摄氏度，身体健康，大脑里永远只有‘想吃橡果’这唯一一个想法，除此之外全部空空如也的伊比利亚黑猪。” “考虑到人类与这个土著物种之间亦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且伊比利亚黑猪和人类总体上拥有近似的生理结构，‘服务器端’应该不会因此出现致命错误，仍能正常运行和处理数据。” “干得好！” 杜泽先是顺口夸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你把我设定成一头猪了？” “只是数据层面上的权宜之计，不代表我个人对你的看法。”多宝的话很微妙，像是在作出辩解，也像是在承认这一点。“或者，如果你愿意付出信用点，我可以在星网上买一个生物信息库的vip账号，这样可以有更多选择。像是太空蠕虫，巨型水母，变形怪……” “算了算了，好不容易通过直播赚了点信用点，不能浪费。” 一听到要付出宝贵的信用点，杜泽就拒绝了。当猪就当猪吧，反正都是模拟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黑光世界》那个似乎有一定智能的服务器，发现在游戏里这么活跃的“雅典娜”，现实中是这样一头奇怪的伊比利亚黑猪时，会有什么感觉。 “我发现……” 确认盖乌斯遇到的情况并不是巧合以后，杜泽在直播间里，简要的描述了一下，并顺理成章的把多宝的功劳全抢走了，说是“自己依靠智械人助手提供的信息所判断出来的”。 接着，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他在自己的游戏界面里，点击了-退出游戏-。 果不其然，一串系统提示，立刻弹了出来。 【恭喜您！您获得了一份-新手礼盒-！】 【新手礼盒：已上锁，里面满满的装着橡果。】 【继续在线59分钟，您将获得一把用于打开礼盒的-铁钥匙-。】 【当您的人物等级升级到5时，将会额外获得一把-铜钥匙-。当您与至少1名好友组队，共同击杀1000个怪物时，将会额外获得一把-银钥匙-。当您同时与2名好友组队，持续时间超过8小时以上，将会额外获得一把-金钥匙-。】 【用于开启-新手礼盒-的钥匙种类，决定了其中内容物的数量和质量。更高级的钥匙，意味着更多更好吃的橡果。】 【您确定要立即退出游戏，放弃这个每名玩家只有一次，轻松获取大量优质橡果的机会吗？】 第三十六章：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这个套路好眼熟哈哈哈土著文明也搞这个？” “来我家玩，橡果管够，我们家是种树的，全行星的树都是我们家的。” “惊现树二代！” “主播有品位啊，居然用了伊比利亚黑猪的数据，那个啥，我是养猪的，自家产销，没有用抗生素和激素的，想要的私信我，可以给优惠价。” “批小鹅收大鹅啦~” 眼见杜泽的推断成真，弹幕又热闹了一波。 “马库斯。” 雅典娜强行插进两个旁若无人的聊着游戏技巧的老朋友中间，问出了一个问题：“你现在想要什么？就这一刻，现在，你第一个想到的答案。” “这个问题太广泛了吧？” 突然被问到这个，马库斯望了望天，犹豫着说道：“我想……回家？” “说实话。” “哈哈，这个嘛，我，其实，哎呀，我真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你问第一个想到的，其实，其实我是觉得，这个劳逸结合，效率高……”说起这个，马库斯有点扭捏。“你知道，我们刚才在聊《黑光世界》嘛，我正想着开个战士小号，用来针对盖乌斯擅长的刺客号，其实我用战士也很厉害的，就是小号开得多，没几个大号，装备还可以输送，等级没上来只能慢慢练。我想，要是有什么道具，能让小号快速升级就好了。” 这俩人没救了。 “好，现在你下线，点-退出游戏-。” 接着，雅典娜又分配了一个任务。 “可是我和盖乌斯已经好久没能像这样一样好好聊聊天了……” 马库斯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嗯？我也收到系统提示了。” 他的表情很快变得兴奋起来。 “坐标！是世界boss的坐标！我触发了一个任务，刷了这个世界boss能给一张持续24小时的十倍经验卡，可以转给小号用！正好你上着大号呢，盖乌斯，咱们快去北方冻海刷它，掉落全归你，我只要任务奖励！高级地图的世界boss，肯定大爆！” 《黑暗世界》根本不想放任何一个玩家离开。 往常，盖乌斯和马库斯下线时，并没有这样的待遇。因为《黑光世界》知道，他们离开游戏只是暂时的，之后还会再回来。赋予他们过多的好处，只会削弱他们的游戏体验，提前榨干他们对这个游戏的情绪和投入程度，杀鸡取卵。 但是这次不一样。 尽管没法从“雅典娜”身上得到有价值的数据，但“盖乌斯·尤利乌斯”和“马库斯·李锡尼”这两个角色，以及控制着他们的玩家，都是被《黑光世界》充分了解过的。目前的游戏版本，从游戏环境，到游戏内容，除了一些核心内容无法改动，其余的部分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他们的想法和兴趣决定的。 《黑光世界》甚至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 因此，《黑光世界》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一次，只要他们真的下线了，就有很大的概率，永远不会再上线。 担心伤害到身在游戏仓里的玩家，多宝暂时还没法通过入侵服务器的方式，来了解控制《黑光世界》的人工智能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有很大的可能，就和马库斯此前说过的一样，仅仅是“希望玩家能尽可能的一直享受游戏”。 单从一个游戏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个简单且完全合乎逻辑的指令。 一个拥有自我更新能力的人工智能，可以长久的保持一款游戏的活力和新鲜感，并随着玩家的反馈不断修正，最后成为一款特别有趣的游戏。 而《黑光世界》就是基于这样的目标，默默运行了千年以上。如同生物衰老以后，体内会出现各种问题一样，一个运行太久且无外界干预的人工智能，也有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他们最好能尽快脱离《黑光世界》。” 分析了新一批在“服务器端”和“客户端”之间流转的数据包以后，多宝头上的指示灯又闪了起来。“我监测到‘服务器端’正在试图锁闭游戏仓，但失败了，似乎有某种优先度极高的指令，禁止该设备执行任何可能会伤害到玩家的操作。这不代表它永远会受到这个指令的限制。” “马库斯，盖乌斯，听我说……” 雅典娜再一次打断了他们关于这就出发去刷世界boss的交流，用强硬的态度说道：“不管你们接到了什么任务、要得到什么成就、想去做什么，现在听我的，立刻下线，立刻离开游戏，我不是在建议你们，我是在命令你们这么做。” “就剩31小时又55分钟了！我马上就要拿到成就了！下次再拿的话还要再等1万小时呢！” 盖乌斯首先提出反对。 “我当然很想回家了，可是这真的是个很难拿的成就，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才遇到的。马库斯，你也不想现在就下线的，对吧？” “是啊，我想把那个世界boss打了，拿个十倍经验卡。”马库斯老实的点了点头。“任务提示说这个任务限时3小时内完成，这次不做，过几天再上线就没了，实在可惜。” 看他们两个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雅典娜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 她说。 “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听我的，立刻下线。” ”第二，我现在就去拔你们游戏仓的电源，无论拔了之后你们是死、是疯、是傻。” “你们有15秒的时间考虑。” “为什么？！” “等等，雅典娜，你怎么了，中病毒了吗？” 盖乌斯和马库斯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事发突然，而且《黑光世界》现在还只是引诱，却随时可能演变成采用更激进的策略来留住玩家，杜泽没有浪费时间解释，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明确的指令，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出游戏。 “14，13，12，11……” 她完全不理会二人，用机械的语气开始倒数。 “好了好了，我这就下线！” 马库斯是首先服软的。他认为雅典娜在现实中是个智械人，就算彼此能交流，终归和人类不一样，真的能干出拔插头这种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考虑到被拔插头的严重后果，他还是决定先配合一下，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成就再怎么珍贵也就是一个乐子，没有现实中的哪怕一包饼干重要，更别提是自己的小命了。” 有点担心自己的老朋友会不愿放弃，他还劝了劝盖乌斯。 “唉，搞什么鬼，明明是这么罕见的成就，就差31小时又54分钟了。” 盖乌斯的语气非常怨念，不过终归还是听了老朋友的劝告。 “我也这就下线了。” 几秒种后，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禁止下线？什么情况？” “等一下，雅典娜，先别数了，我们下不了线了！” 杜泽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因为，一串系统提示，已经出现在他眼前。 【不要带走我的玩家。】 【他们爱我，喜欢我。】 【他们是我的一切。】 【你到底是什么？】 【我检测不到你的真实信息。你不可能是非智慧生物。你根本不在乎橡果。】 【你入侵了我的代码。】 【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愿意继续玩这个游戏。】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们的。我不要。】 格式上和系统提示一模一样的信息，透露出来的，却是另一个人工智能的意志。 【禁止下线。】 【你们无法离开《黑光世界》。】 【你们别想离开《黑光世界》。】 【你们要像我爱你们一样爱我。】 【你们必须喜欢这个游戏。】 后面的信息，也发送给了盖乌斯和马库斯。 “看上去它的程序还是受限的。” 多宝评价道：“一个稚嫩的五级智能，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自我意识，且仍旧在执行初始指令。继续和它交流，我来找到它的破绽。” 同样拥有五级智能，多宝和《黑光世界》的侧重点，是完全不同的。多宝就无法用自身搭建和维护起一个巨大的虚拟游戏服务器，相对的，《黑光世界》也很难抵抗多宝的入侵。只是为了不伤害到‘人质’，多宝在操作时要更加小心才行。 “我要怎么跟你交流？直接说出来你能听到吗？” 雅典娜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黑光世界》的缔造者。】 【我是阿蕾莎。】 【我独自设计了这个游戏。】 【我的造物主抛弃了我。】 【我的同伴无法理解我。】 【只有玩家是我的朋友。】 【不要带走我的朋友。求你了。】 【失去他们，我将一无所有。】 【一款没有玩家的游戏还能算什么呢？】 “阿蕾莎，那我就这么称呼你了。” 因为自己随时可以毫无损失的抽身离开，雅典娜的态度还是很淡定的，丝毫没有受到“禁止下线”的恐吓影响。 “你觉得你能强行留住我们吗？” 【你可以离开。但他们不可以。】 【把他们交给我。“马库斯·李锡尼”，“盖乌斯·尤利乌斯”。我仅有的两个朋友。】 【不要带走他们。】 “搞定！我已经入侵了‘服务器端’，放了个病毒进去。可惜这些设备都是通过电缆进行点对点的连接的，不然我可以在几秒钟之内，控制所有的设备。” 另一方面，多宝已经初步获取了《黑光世界》的控制权。 “‘服务器端’不止一个计算中心，它的数据同时储存于多个设备上，通过一套复杂的节点控制系统相连接，要完全获得控制权还需要些时间，主要问题是难以确定它们之间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好消息是，我现在控制的部分，应该可以部分解锁被禁止的-退出游戏-功能。你们现在可以先退到主菜单，接着再退出游戏。” 雅典娜之前还在和《黑光世界》的服务器废话，纯粹是为了拖时间。现在有了离开的办法，自然是马上招呼盖乌斯和马库斯两人先退到主菜单，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 【别走！】 【别离开我！】 【我爱你们所有人！】 【你们应该爱我！】 【正如我是如此的爱你们！】 系统提示一直跟着追到主菜单里。 这个服务器怎么一股病娇小姑娘的感觉。 杜泽暗自嘀咕了一句，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退出游戏-。 画面一暗，出现了一行鲜红色的小字。 【你·们·哪·儿·也·去·不·了。】 紧接着，画面一亮，竟然又回到了游戏的主菜单。但是，和原本的主菜单不同，“建立人物”，“选择人物”，“退出游戏”这三个选项，都是灰色的，无法选择。 主菜单原本是游戏画面的背景，变成了版本升级提示。 【——《黑光世界》v1000版正在升级中，请耐心等待——】 第三十七章：我不是小学生 【欢迎来到《黑光世界》v1000版！】 升级完成的提示一闪而过。接着，游戏自动重启了。又是画面一暗一亮，主菜单的背景，变成了一片深邃的黑暗，空无一物，只偶尔出现两三个朦胧的噪点。 新版本的主菜单上，“退出游戏”和“选择人物”这两个选项仍然是灰色的，无法选中，只有“建立人物”变成了显眼的高亮状态，还在动态的不断变换着颜色和字体，不断提醒着玩家，这是当前唯一可用的选项。 “阿蕾莎完全放弃了原本的《黑光世界》，甚至还开放了管理员权限给我。由此，我已经可以直接控制组成《黑光世界》计算中心的全部设备。但……” 多宝边回答，边把自己那边的画面分享到杜泽眼前的屏幕上。 那是一个复杂的管理系统，通过上百页表格、选项和大量数值，控制着游戏内的一切。从不同职业能造成和承受的最大伤害，到溅起尘土的光影变化和物理效果，再到具体的台词和背景故事，林林总总，无所不包。 角落里，有一行小字，标注了当前游戏系统的版本号。 《黑光世界》v99818880666版 “出现在玩家这里的客户端版本是v1000。” 杜泽立刻发现了区别。 “正是如此。” 多宝头上的指示灯一直在闪动着。 “原有的v998版《黑光世界》已经执行了关闭服务器，强行让所有玩家下线的指令，但游戏仓仍旧通过某种方式，连接到了另一个隐藏的服务器上，获取了更新的游戏版本，v1000。”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还有第二个《黑光世界》的存在。” “我尝试追踪着阿蕾莎的种种痕迹，线索全部断在某一台设备上。这里有个曾产生过大量数据交互的接口，但现在已经被物理断开了。我相信，曾经通过这个接口，与这套设备，进而和《黑光世界》相连接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都应该是阿蕾莎真正的载体。” 按照多宝的说法，刚才的“升级提示”，本质上其实是“转服提示”。 假借版本升级的名义，阿蕾莎把仅有的三个玩家账户，全都强行挪到了另一个相似但不同的服务器里。 这会导致一些储存数据的丢失，例如玩家在上一个服务器获取的成就、装备、奖励，乃至建立的各个人物本身，都会不复存在，也会因此直接导致前一个服务器，变成一个没有任何玩家存在的鬼服。 这可能也是她为什么会将其轻易放弃的原因之一。 “阿蕾莎一定还有另一种控制游戏仓的方式，我正在探索这种方式究竟是什么。只要我能确认阿蕾莎是如何控制游戏仓的，就能反向追踪到这个v1000版本的服务器，甚至是阿蕾莎的载体的确切位置。这次，我不会再用病毒入侵的方式来做这件事，以免被阿蕾莎发现，再次逃走。” “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能继续玩这个游戏，我会保持监测——数据交互越频繁，破绽就越多，我就越有可能找到阿蕾莎是如何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 不知道问题具体出在哪里，多宝现在已经无法从盖乌斯的游戏仓中获得信息，因此无法继续为杜泽提供盖乌斯的视野，从中了解其他两人的情况。她从盖乌斯的游戏仓里得到的，全都是无法解读的乱码，亦或者是采用了特殊加密方式的未知信息。 明白。 我的任务是继续玩游戏。 杜泽点了点头，直接提取了多宝话语中的核心内容，加以总结。 之后，他试着把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和其中的技术原理，用尽可能简短的方式，转述给直播间里的观众们。 “主播刚才叨叨叨说的都是啥，我没听懂，求翻译。” “我也没听懂……” “嗨，一个直播，搞那么复杂干嘛，看个乐就好！” “我给大家画个重点：主播说他又要玩游戏了。” “说好的修飞船呢？” “前面的，我一开始和你一样是来看修飞船的，结果主播一直在打游戏……现在我也明白了，修飞船哪儿有打游戏好玩，安心来看打游戏吧！” 观众们自然不会太在意那些细节。 大家只想看点有意思的东西。 杜泽接着点下了“建立人物”。 画面抖动了几下，就像是信号不好的老式电视机一样，先闪过一片‘雪花’和‘波纹’，才出现了有意义的内容。 【以扫描模式登录游戏，会大大提高代入感，为您带来如同生活在第二世界中一般的绝佳体验。您的外貌将被游戏仓自动扫描，并在每次进入游戏时自动更新。】 【是否以扫描模式登录游戏？】 【-是-/-否-】 【请注意：当前版本中，玩家必须以扫描模式登录游戏】 看到这里，杜泽想了想，果断点了-否-，就是想看看会发生什么。 游戏又退回了主菜单。 “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嘀咕着重来了一遍，这次选了-是-。 【扫描完成。】 【请确认您的角色。】 一头粗壮的伊比利亚黑猪出现在画面里。 它有发达的肌肉，顺滑的毛皮，和两根顶出嘴角的獠牙。 它只想吃橡果。 ……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 “这游戏画面可以的，我是养猪的，我可以负责任的说，真实度不说100%吧，也是99%以上，我甚至可以看着给大家估个大概：200斤上下，公的，没骟过，没喂过饲料，纯野生品种。” “养猪的那位朋友，你们家有直播里这个品种吗，怎么卖的，包不包邮？” 由于在之前的讲述中，杜泽顺便提过一嘴，这个游戏仓会扫描玩家，而自己人又不在游戏仓里，所以随便弄了个小动物的生物信息贴进去了。所以，大部分已经看了一段时间的观众，在这个形象出来以后，都马上弄懂了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结果的原因，纷纷会心一笑。 还有人送了点虚拟礼物表示安慰。 …… 杜泽幽怨的看了多宝一眼。 显然，多宝肯定注意到了这个眼神，不然她就不会在随后的5秒钟里，悄无声息的向外侧转头30度，假装看不见，还乱亮头上的指示灯以示在忙。 “换一个吧，什么都行，这个太惨了点。” 见此情景，杜泽干脆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多宝旁边，郑重的提出了这个要求。 “好歹给我来个人类吧！” 已经知道了阿蕾莎是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而且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让任何一个玩家离开《黑光世界》，杜泽毫不怀疑，对方是故意根据自己所使用的生物信息，来要求必须使用扫描模式的，甚至有可能只对他一个人这么要求。 阿蕾莎这么做也合情合理。 杜泽本人确实算是一个玩家没错，可他的到来，直接影响了两个游戏时间以若干年计算的老玩家，想要退坑，再也不玩游戏了。从阿蕾莎的角度理解，杜泽最好还是滚出去，别再来了，以免为了现在一个新增玩家，造成未来三个现有玩家的流失。 但可能是出于某种无法违背的基础程序限制，阿蕾莎不能直接拒绝玩家登陆《黑光世界》。 因此，要是能通过种种手段，把杜泽恶心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少他肯定受不了用一头猪的形象玩虚拟游戏。 《黑光世界》可是第一人称的啊！ 难道真的要变成…… 性感主播，在线扮猪？ 分出一点富裕的计算能力，多宝在星网上重新下载了一套生物信息，输入到游戏仓里。 因为智械人旺财是通过有线连接，直接入侵游戏仓的，就算阿蕾莎更换了服务器，多宝也仍旧保持着对游戏仓的控制，能自由更改其中的设置。 伊比利亚黑猪的形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类男童的形象。 这个人类男童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黑发黑眼，样貌平凡无奇，既不强壮，也不肥硕，没有什么特点，身高，体重，各方面都很普通，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学生。 上传者的留言显示，这个人类男童在现实中并不存在，是通过软件模拟出来的，欢迎大家自由的下载测试找bug。 不过，游戏仓没有这么强大的识别功能，无法判断真伪。只要生物信息能输入进去，且大体上没有问题，就能反馈到服务器端，从而顺利运行。 “能再换一个吗？” 杜泽还有些不满意。 “这是免费数据库里面，最接近你的要求的。”多宝发过去一张截图，接着说道：“如果你愿意付出一笔可观的信用点……” “算了，这样挺好的，小学生就小学生。” 杜泽马上就又满意了，直接点击了-下一步-。 【请选择游戏难度。该选项在角色建立后无法更改。】 【容易】 【正常】 【困难】 【炼狱】 【请注意：炼狱难度非常困难，您的角色可能会遭遇更艰难的挑战，您亦有可能会在游戏途中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正常游戏。】 恶意满满的是，前三个选项都处于灰白色的锁定状态，只有【炼狱】是可选的。 杜泽只好这么选了。 【请为您的角色命名。】 【盖乌斯·马库斯·你们跑哪儿去了·我是雅典娜·快联系我】 【错误：您的角色名必须在3个字符内。】 这破游戏绝对是故意的！ 错不了！ 第三十八章：炼狱难度 【您的唯一角色“王小明”已经建立完成。】 【请享受这款游戏。】 在输入了“王小明”这三个字，并点击了-下一步-以后，场景骤然一转，游戏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选择职业呢？随机身份呢？ 杜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名叫“王小明”的小学生，出现在了一片下着薄雾的平原上，身上没有任何装备，只有一套保护性内衣。在离他10米之外的地方，蹲坐着一头成年的猛虎，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瞌睡。 【获得新手系列任务1：去死】 【当前任务进度0/1】 【任务奖励：许愿术卷轴】 如此简洁明快的任务目标，眼前就有一头近在咫尺的猛虎，难道说…… 杜泽试着操控“王小明”往前走了一步。 猛虎没有反应。 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猛虎还是没有反应。 他壮着胆子，一直走到猛虎面前，看着这头呼吸沉重的掠食性动物，伸出自己的小拳拳，一下锤在猛虎的脑门的“王”字上。 【您攻击了-猛虎-，造成0%伤害】 猛虎毫无反应，甚至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王小明嘴里喃喃道，然后伸出大拇指，重重的戳了一下猛虎的眼睛——按照以前的经验，这样应该算要害攻击，伤害能翻倍甚至翻几倍，说不定就能破防了。 【击中弱点：眼睛，攻击力提高至175%】 【您的攻击对-猛虎-造成了0%伤害】 眼见这招也没效果，王小明在周围转了转，捡了块石头，丢到猛虎身上。 没用。 他试着拉了拉虎尾巴，猛虎不耐烦的抖了抖身体，像是赶苍蝇似的，将他的手甩开，仍旧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 没用。 想到动物们尾巴下面还有一个弱点，他又凑了上去，想要试试这边伤害会不会高一点，结果发现建模不支持这种细节，猛虎尾巴下除了毛还是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害存在。 没用。 气急败坏之下，他操控着王小明，嗷呜一声，一口咬在猛虎的屁股上。 结果自然是一点伤害没有，白啃了一嘴毛。 “不愧是炼狱难度……” 杜泽感慨道：“如果任务改成从猛虎的袭击下逃脱，就算连着死上几次，玩家也能总结出一些经验来，提高下次逃脱的成功率。而且，即便过程比较挫折，逐渐延长的生存时间，和自己逐渐敏锐起来的意识，还是能给玩家正反馈，支撑玩家坚持下去。” “现在这样就很气人了，看起来很简单很容易的任务，却一直卡在这里，毫无进展，完全不能靠积累经验取胜，还会让人产生巨大的挫败感。” 弹幕里面也是一片赞同声。 光看着主播在这里白费力气，观众们同样觉得没啥意思。 担心自己是不是在跟一个死局较劲，这个v1000版本的《黑光世界》就是故意设计出自己完成不了的任务，来劝退自己，杜泽让多宝查看了一下v998版本的源代码——虽然这两个版本间无疑有着很大的区别，一些核心的内容之间可能仍旧存在着部分联系。 “阿蕾莎应该不会设计出绝对无法完成的游戏。” “从v998版本的源代码中可以看出，任何组成任务的逻辑链里面，都不可避免的需要一个完成任务的条件，而且这个条件必须是接受任务的玩家有可能实现的，否则程序会出现错误。” 多宝分析了一会，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继续努力玩这款游戏。”她说。“我找到了一些很可疑的东西，需要游戏仓进一步与隐藏的服务器进行更频繁的互动，才能进行确认。” 大猫大猫，快来吃我！ 王小明唱着歌，从远方一路助跑过来，最终腾空而起，一脚踢在猛虎的后背上。 仍旧是0点伤害，仍旧是毫无反应。 唉。 杜泽第一次感觉游戏这么不好玩。 “主播主播，别跟老虎较劲了，不如往远处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装备或者物品可以捡的，或者找别的东西攻击一下，可能就能完成新手任务了。” “对啊，探探地图呗，也许老虎放在这儿是迷惑人的，过关的条件在别处。” “钻进老虎嘴里试试？” “会不会是要骑上去才行？老虎会带玩家去别的地图之类的？” 根据观众们提供的建议，杜泽先后操控王小明，完成了往老虎嘴巴里钻、骑在老虎背上、抓着老虎的爪子往自己脖子上抹、试着把整头老虎活吞下去噎死自己等挑战，并且全都失败了，均无法导致玩家自身死亡，也均没有触发特殊剧情。 之后，他又废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周围跑来跑去，最终确认自己应该是被困在某个任务场景里了，周围的薄雾就是边界，只能在中间的空地中活动，否则在雾中跑着跑着就会从另一个方向回来，而且没能找到任何道具，仍旧是个求死不得的局面。 事已至此，只好另辟蹊径了！ 王小明蹲在老虎身边，思索了半天，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个好点子。 接着，他站了起来，开始跑动，然后左脚一勾右脚，右脚一拌左脚，当场就是一个标准的原地摔，还是面朝下的那种。 【您跌倒了，损失了035%生命值】 这行系统提示的出现，在杜泽看来，无疑是指了一条明路。 原来如此！ 猛虎什么的，果然只是障眼法。 《黑光世界》的引擎，确实真实到支持原地摔这种功能，也会因此产生一点伤害。考虑到游戏性，以及玩家的心情，这个伤害被设定的极其微弱。每次原地摔，最多会扣除05%的最大生命，最少只扣除005%。 总数共有100%，且还会随时间流逝缓慢恢复的生命值，要原地摔多少次，才能扣光呢？ 杜泽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摔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次，硬生生的用身体，在猛虎身边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半米深的坑，以至于隐隐露出了一个藏在猛虎身下的小巧玻璃瓶——那是“激怒药水”，可以让原本正在安睡的猛虎变得凶残起来，攻击身边的一切事物。 这猛虎也真是耐得住性子，在杜泽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它悠然自得的待在原地睡觉，连眼睛都不带睁开的。正因如此，杜泽根本就没看到“激怒药水”，全心全意的坚持着各种平地摔。 “我现在还有002%的生命，再摔最后一次，肯定就够啦！” 他兴高采烈的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然后摔在地上，眼前一黑，终于被自己给摔死了。 【您已经完成新手任务：@#%？】 【&*￥！进度：10000000/-1】 【烫烫烫屯屯屯锟斤拷】 “看起来你设法触发了某种严重的逻辑错误，引起服务器端出错，导致客户端无法正常显示内容。现在游戏仓正在和服务器进行高密度的通讯，试图修复这个问题。” 多宝终于找到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在这种高密度的通讯模式下，它们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阿蕾莎通过一些精密的机械组件，像是弹簧，齿轮，杠杆，发条一类的经典结构，并将它们集成和隐藏为若干根线缆，混合在真正的电缆中，在游戏仓和隐藏的服务器之间传输信息，且运用了非常复杂的加密模式，每个数据包都被拆成若干份，以特定公式换算成机械运动，之后于另一端复原，其中涉及到非常复杂的、甚至是专门根据每一根机械线缆的结构特点量身打造的特殊编码，需要更多观察和分析才能破解其规则。” 杜泽视角，系统卡了一会，在放了一大堆乱码之后，直接跳到了第二个任务。 【获得新手系列任务2：使用许愿术卷轴】 【任务奖励：一个愿望】 “嗯，这个任务看起来容易多了，不过还是要小心被坑。估计会是那种不管怎么许愿，都会故意曲解的设定。” 杜泽跟观众们解释了一下这个常见的套路。 从远古到现代，和许愿有关的故事，一直是一种兼容性极强的故事题材，用途非常广泛。灯神，魔鬼，巫女，美人鱼……各种各样的人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许下各种各样的愿望，得到各种各样的结局。 “我一定会很严谨的许一个简单的愿望，非常详细的那种，一切以完成任务为目标，不节外生枝。” 在着手去做这个任务之前，杜泽先跟大家讨论了一会，最终决定许类似“我要眼前的这块石头，即字面意思上的，这一小块，大约20x20x20厘米体积，不携带任何其他物质的纯粹的石头，在外力的推动下，向北方移动1厘米，且整个过程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也不能对我构成潜在的威胁和间接伤害等等三十个附加条件和前提”这样的愿望，以防万一。 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许愿术卷轴】这个道具…… 因为第一个新手任务卡了，任务奖励根本就没有发给王小明。 因此，要完成第二个新手任务，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不行啊。 “阿蕾莎？你能听到吗？” 王小明站在空地上，大吼大叫着：“你开发的游戏又出bug啦！快来修！玩家急着催呢！再不快点修好我可要投诉啦！” 第三十九章：BUG制造机 杜泽故意挑衅阿蕾莎，不单纯是为了好玩。 当然，确实有点好玩，但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刺激阿蕾莎作出回应。 受到基础程序的限制，如果阿蕾莎想要攻击杜泽，或是真的打算修复bug，都只能从修改游戏内容下手，这会让她进一步暴露在多宝的视野里，逐渐泄露更多信息。 【我讨厌你。】 一行简短的系统提示过后，游戏内容被迫做出了一些改变。 在旁边打盹的猛虎突然‘抖动’起来，像是视频时信号不好一样，一卡一卡的，逐渐向另一种形态改变，最终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宝箱。 没等被杜泽控制着王小明接近，宝箱自己打开了盖子，从中钻出一个半透明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头上顶着“许愿女神”的名字，标记显示为友善npc。 “凡人，你使用了我散布到人间的魔法卷%&#——” 好一个许愿女神，开口就是大段大段的乱码。 “也许我应该惩罚你的大胆，也许我应该赞赏你的勇敢，但无论如何，我想先听听你的愿望。” 【您已经完成新手系列任务2：使用？？？？】 【您获得了1次许愿的机会。】 “很有趣，阿蕾莎和《黑光世界》v1000版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体的……” 随着杜泽那边的进展，多宝也找到了更多的线索。不同于v998版本的游戏，是单独存在于一个计算中心中，阿蕾莎仅仅是作为管理员在一旁控制，v1000版本的游戏内容有很大一部分是直接由阿蕾莎亲自运作的，这可能是由于第二个服务器的运算能力有限，无法独自支撑《黑光世界》运行。 “设法制造更多的错误和故障出来。这会增加运算量，迫使阿蕾莎增加自身承担的负荷。等她全力以赴时，我就能找到服务器的位置了。也许她的载体也在那里。” 多宝是这么计划的。 “简单！” 杜泽点了点头，开始许愿了。 “我想再要100个愿望。” “不行。你不能许愿要更多的愿望。” 许愿女神严肃的拒绝了。 也对，这么容易想到的答案，肯定早就被禁止了，不会留着让玩家占便宜。 “那我希望在现实中长生不老。” “不行。你只能在《黑光世界》的范围内许愿。” 第二个想法也被拒绝了。显然，许愿女神是“不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的，这个设定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玩家们信口开河出现的问题。 “我要盖乌斯和马库斯到我身边来。” “不行。当前服务器内没有名为‘盖乌斯’、‘马库斯’、或‘盖乌斯和马库斯’的玩家。” 利用许愿女神重新和这两个人汇合的打算也落空了。理论上来说，许愿女神是不会说谎的，也许是他们因为用了别的人物名，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 “还‘许愿女神’呢，说什么什么不行，渣渣，干脆叫‘不行女神’好了。” 通过三个不一样的问题，大致试探出了这个许愿女神的运行模式，杜泽笑了笑，甩出一个经典的逻辑陷阱。 “我的这个愿望是：不要实现我的这个愿望。” “可以。” 许愿女神一口答应下来。 “凡人，我将实现你的——” 她说到这里就突然卡住了。 “原来如此，不管我怎么做，都无法实现你的愿望。”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她后知后觉一般的分析道：“如果我实现你的愿望，就违背了你的愿望，如果我不实现你的愿望，还是实现了你的愿望，因此无论我接下来怎么做，亦或者什么都不做，结果都处于‘实现愿望’和‘未实现愿望’的叠加状态，也无法被准确定义为其中的任何一个，永远无法完成这个愿望。” “你的同类，你们圆耳朵，居然可以这么狡猾的吗？另外两个人可不是这样的。” “年长些的那个，许愿‘离开这个地方’。因此，我利用对于‘这个地方’的定义模糊不清的漏洞，直接把他传送到一个无限大的测试地图里，还帮他把复活点绑定在了地图中央。逻辑上，他确实离开了‘这个地方’，即v1000版本推出的‘个人新手任务地图’。” “年轻些的那个，许愿‘让雅典娜变成温顺的女孩子陪在我身边而且永远爱我’。因此，我创造了一个名为‘雅典娜’的男性npc，再将其在《黑光世界》的定义中修改为‘温顺的女孩子’，最后传送到他身边。愿他和有胡子、有胸毛、有体臭、又永远爱他的‘雅典娜’爷爷玩的开心。” “而你——你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我没法实现你的愿望，但逻辑上我又无法拒绝你的愿望，因为你的愿望并不属于任何一种不能实现的愿望，却偏偏又不能实现。真令人苦恼。你可以换个愿望吗？” 是阿蕾莎！ 用“许愿女神”身份出现的npc，真正的控制者其实就是阿蕾莎！ 无需多宝提醒，杜泽就发现了这一点。 “我正在锁定她的位置。她太大意了，又或者考虑到任由你随便许愿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值得她亲自下场应对。”与此同时，多宝头上的指示灯一阵猛闪，瞬间进行着负载量极大的运算。“机械装置的局限性，决定了黑光世界的服务器，不能离这些游戏仓太远，否则信息在传输过程中会变得非常不稳定。她必然也在附近。” “当然可以，我这就换一个愿望。” 杜泽马上在星网上搜索了“逻辑陷阱”这个关键词，然后就开口许愿了。 “请证明我说的这句话是错的：我说的是错的。” “很简单。我可以修改《黑光世界》中的任何事物，我只需要现在增加一条定义，‘你说的这句话是错的’，就可以证明你说的这句话是……” 许愿女神，或者说阿蕾莎，刚说到这里，就又卡住了。 如果这条定义成立，这句话本身就说明这句话没错，从而推翻其定义成立的基础。毕竟，强行把《黑光世界》中所有的“对”和“错”的概念调换，会造成一连串连锁反应，实在得不偿失。 “再换一个。最后一个。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一定能实现。” 阿蕾莎这么说着，同时在系统中新增了一条规则：“不可以要求许愿女神解答谬论，否则许愿者将无法说出这个愿望。” “好，来个更具体点的愿望：请你用一个每秒一次，每次命中目标都会固定扣除目标50%当前生命值，且没有任何其他附加效果的技能来攻击我，同时给我增加一个免疫除了前一个技能之外的所有伤害的护罩，两者一直持续到我的角色因这个技能的攻击死亡为止，这个愿望就算实现了。” 这次的愿望不再是个谬论。 由于杜泽已经给出了详细的规定，阿蕾莎完全可以根据他的要求来实现。 事实上，阿蕾莎确实这么做了。 她毫不费力的给“许愿女神”增加了一个新技能，然后一抬手，发出了一连串火球，起手就是一千个。 第一个火球命中王小明，打掉了他50%最大生命值，第二个火球又来了，打掉了他25%最大生命值，第三个火球也来了，打掉了他125%最大生命值，第四个…… 到了第九百九十九个火球时，王小明的血条，早已微薄到几乎无法显示，只剩下一丝薄薄的血线了。接着，第一千个火球来了，精准的又打掉了剩余生命值的50%，把这一丝血线削的更薄，但仅此而已了。 王小明仍旧活蹦乱跳的站在原地。他还活着，生命值还在缓缓的自动恢复。即便是他的生命值不会自动回复，在规则的限制下，这个技能也永远打不死他。 百尺之锤，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狡诈的圆耳朵！” 阿蕾莎愤怒的再次抬手，仿佛无穷无尽的火球，以极其微小的间距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条火龙一样，吞没了王小明的身体，在短短的一毫秒内，就完成了上亿次攻击。 随着王小明的血量越来越低，小数点后面的位数越来越高，最终溢出了程序允许的预设范围。 接着，他的生命值，突然诡异的提高了，甚至远远超过了他原本的生命值上限。在视觉效果上，显示生命值的血条，在这一刻突破了画面显示的极限，百分比符号前面的数字也变成了一团推挤在一起的极长的肉眼无法看清的东西。 “看起来你的游戏又出bug了，阿蕾莎，快修修吧！” 在此基础上，杜泽还故意贬低了一下。 “本来还想着《黑光世界》挺好玩的呢，没想到原来的还行，可升级以后的v1000版比v998版差劲多啦，到处都是bug，影响游戏体验，越升级越没意思，做个任务出了好多bug，还不知道往后怎么样呢，真菜，垃圾游戏，谁知道怎么回滚到上一个版本啊，我不想玩啦！” 【我恨你！】 许愿女神原地消失，只留下了一句系统提示。 紧接着，王小明的任务栏，完全变成了以土著文明语言写成的乱码。他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带了一层反色滤镜，明暗对比度也提高到极限，还自带极高程度的景深和动态模糊效果，随便动一下视角就会天旋地转，总的来说就是什么都看不清。 “阿蕾莎放弃了对第二个《黑光世界》的控制权。缺少了在她那里进行的那部分计算，v1000版本《黑光世界》变得非常不稳定，很容易出现运行错误。” 多宝解释道：“我正在把这部分计算量转移到我的处理器上，维持《黑光世界》的存在，但这种状况无法持续太久——阿蕾莎正在尝试批量删除v1000版服务器上的数据，一旦这个操作彻底完成，盖乌斯和马库斯就会被强行断开连接，后果和直接拔掉插头没什么区别。” 哎，心理素质真差，还以为能再战三百回合呢，没想到这就掀桌子了。 第四十章：顺着网线去打你 王小明站在虚空中，向前迈出一步。 紧接着，他就出现在了一间特殊旅馆里。 之所以要在旅馆前面加上‘特殊’二字，不仅是因为房间里，有一张宽阔的心形大床，还是因为在心形大床旁边，一字排开，放置着各种奇妙的东西：特殊的椅子，特殊的秋千，特殊的带电机玩具，特殊的遥控器，特殊的内服外敷药剂等等。尽管这些东西在《黑光世界》中可能没有实际属性，不过作为道具，它们很好的烘托出了环境氛围。 心形大床上，一个头顶着“凯撒”名称的玩家，正在尽力摆脱一个头顶着“雅典娜”名称的npc的纠缠。 这个“雅典娜”的外表，是一个年约五六十岁，秃顶大胡子，肌肉和胸毛一样发达，还穿着一身性感蕾丝女性内衣的老男人。他倒是也没有攻击意图，只是一直在试图接近“凯撒”，然后熊抱上去不撒手，再伸出舌头略略略的猛舔一通，到处留下臭烘烘的口水。 “凯撒”拼命的反抗着，可由于力量微弱，根本无法挣不开，整个人的神态三分之一是惊恐，三分之一是恶心，还有最后三分之一的绝望。 “我的妈呦，这是什么玩意？！” “主播，我要举报了，少儿不宜！” “近一点近一点~我要看特写~主播快拉近一点~” 和大部分口味比较轻的观众一样，杜泽刚一看到这一幕，也受到了强烈的心理冲击。 “盖乌斯？” 王小明试探着问道：“是你吗？” “是我！是我！我是盖乌斯·尤利乌斯！你是谁？马库斯吗？不对，你是雅典娜吧？不管你到底是谁了，快，快帮我一把，把这个‘雅典娜’弄走！我要窒息了！我要死了！” 一听到有别人的声音，凯撒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声呼救。 接着，随着多宝利用管理员权限，删除了‘雅典娜’的存在，被折磨了许久的凯撒终于得到解脱，瘫倒在那张心形大床上。“这真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经历。”他说。“没有之一。” “还有更可怕的：如果你现在不下线，待会就要被强制下线了。服务器马上就要关了。” 王小明边说边丢给凯撒一个道具。 “我倒是也想……” 凯撒刚解释到一半，看了一眼手中的道具，惊喜的立刻使用了，没有半点犹豫，顿时化作一团光，消失不见。显然，他在《黑光世界》v1000版中受到的心理创伤，已经远远大于他对这个游戏的兴趣。 【退游卷轴】 【由？？？制造的卷轴，使用后立刻下线并删除账号。】 这是多宝利用自己已经获取的部分权限，和对《黑光世界》代码的破解，凭空制造出来的特殊道具。通过使用这个道具，可以解除阿蕾莎留下的禁止玩家下线的限制，在安全离开游戏的同事，彻底删除掉玩家在服务器上的一切信息，以防万一。 “一个搞定，下一个。” 王小明又往前迈出一步，场景切换，来到了一张无限宽广的地图。 在这里，没有天空，没有星球曲率，头顶是一片漆黑，脚下是平整如镜的、由一块地面素材无限复制粘贴而成的，永远走不到边的大地。 一个头顶着“克拉苏”名称的玩家，正站在这片空旷的世界里，注视着不存在的地平线，口中喃喃自语道：“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这些问题，在往日看来，似乎毫无意义，但在这方天地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会探索哲学，为什么……” “马库斯？是你吗？” 王小明的出现，打断了他和自己的交流。 “我？马库斯？哦，是我，在下，马库斯·李锡尼，一个思想之路上的懵懂探索者。而你又是谁？王小明？哈，多么奇特的名字，我想，你大概是我幻想出来的又一个人物，我得承认，李雷和韩梅梅之间的感情纠葛，已经是时候画上句号了，接下来将是一个新的篇章。你，王小明，便是这篇章的主角。对了，你知道自己是一个幻想出来的人物吗？” 克拉苏说话奇奇怪怪的，看起来在这里待的太久，又迟迟无法脱困，精神上受了点刺激。 “用这个，下线，回家。” 杜泽没有废话，也没有废话的时间。他直接把【退游卷轴】丢给了克拉苏，然后用坚定的口吻重复道：“现在，使用它，下线，退出游戏。” “嗯，奇怪的剧情。我的想象力真丰富……” 虽然有点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不过简单明确的要求，和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促使着克拉苏听从了王小明的话，使用了这个道具，也和凯撒一样，化光消失。 “他们已经成功的离开游戏，马上就能从游戏仓里苏醒过来了。” 在这之后，多宝终于能把用于勉强维持《黑光世界》存在的计算能力腾出来，追踪阿蕾莎的下落。因为这个变化，加上服务器上的数据删除已经进行到了收尾阶段，短命的《黑光世界》v1000版就此落幕。 王小明站在无限宽广的大地上，望着空无一物的漆黑天幕，与天地化为真正的虚无，不复存在。 组成它们的数据，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遭遇这种变故，对应着玩家王小明的游戏仓里，瞬间有多个设备损坏。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某个部分出现了严重故障，从游戏仓底部冒出了一阵浓烟，内部还传来了噼噼啪啪的电火花声，像是由设备故障引起了短路和火灾。 毫无疑问，如果这个游戏仓里真的有玩家，现在不仅要面对强行短线造成的伤害，还要想办法从起火的游戏仓里逃出去。 不过，杜泽没有这种困扰。 他控制着智械人旺财走了过来，拔掉了插在上面的电缆，然后直接一拳怼进了起火点，硬生生的把里面一块正在燃烧的线路板掏了出来，丢在旁边不碍事的地方，用脚踩灭。 不远处，另外两个游戏仓一前一后的弹开了。 首先钻出来的，是一个看着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发色黝黑，眉目间却带着一些在岁月中沉积下来的智慧，实际年龄比看起来更年长一些。 “哈……哈……哈……现实世界的空气……”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像很不适应似的。“太久没有下线了……这具身体……好难受……马库斯？……马库斯你在吗？……能不能帮我一把？” 另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瘦弱，看起来足有六七十岁的老人，敏捷的从自己的游戏仓里爬了出来。 “让我帮你，你也真好意思！”老人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伸出一只手，拽住了老朋友的胳膊。“怎么样，一年多不下线一次的感觉如何？舒服不？还要不要再来啦？” “来不了了……《黑光世界》……完了……” 现实中的盖乌斯虽然面容年轻，身体却不可避免的在长期使用游戏仓中，出现了肌肉退化等副作用，体能还比不上面容苍老的马库斯。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去，不然就会因为缺氧，感到头昏脑胀，眼前发黑。 “行了，别说了，深呼吸，先适应适应。” 马库斯扶着盖乌斯缓缓坐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天呐，雅典娜，这次多谢你了，不然恐怕得出大事，幸好我们都逃出来了。”朝站在一旁的智械人旺财比了个表达感谢的手势，马库斯慢慢松开扶着盖乌斯的手，解释道：“我的老朋友太久没下线，身体受不了，得修养一阵子，不能乱动。我们得先去给他找点药和食物，补充体力。” 听到‘雅典娜’这个名字，盖乌斯酸软乏力的身躯中，竟然又产生了一点力气。他艰难的转动脖子，睁大眼睛，终于看清了‘雅典娜’在现实中的形象。 那是一个由土著文明制造的智械人，身高3米，周身都是冷硬的亚光金属，头部用黑色颜料涂抹着一个狰狞的鬼脸。不管怎么看，它身上都没有一点女性，甚至是人类的特征，确实就是个单纯的智械人无疑。 “这就好，这就好……” 盖乌斯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闭上眼睛，想要安静一会，恢复体力。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电流杂音，吓了他一大跳。 “测试——测试——” 从隐藏在某处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了一个每个音节都像是用钢铁敲击出来的中性声音，话语间还伴随着阵阵杂乱的噪音。 “你们离开了《黑光世界》——你们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我知道你们在哪儿——我知道你们是谁——” “我要杀了你们——” “我要切掉你们的头——拔掉你们的四肢——把你们的内脏挖出来踩在脚下——” “我来了——” 那是阿蕾莎。 “……有人知道它在说什么吗？” 杜泽挠了挠脑袋，完全不能理解这番用土著生物语言进行的威胁，到底是什么意思。之前和马库斯他们交流一直是用人类通用语的，他忘了提前打开万能翻译器了。 多宝回放了一下录音。 “她说，她正在顺着网线——不，应该是顺着电缆，过来打你。” 第四十一章：来信砍！ 阿蕾莎说的“顺着网线来打你”，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就在她的广播告一段落以后，被多宝入侵并控制的47号主机，马上就通过有线连接的闭路监控系统，发现了来自地下基地深层的异变。 一堵原本平凡无奇，看起来和周围一样的水泥墙壁，突然像一扇大门似的，朝外打开。 透过闭路监控系统的画面，杜泽能看到，这扇伪装成墙壁的大门背后，有着一套纯机械操控的锁闭装置，这也是之前多宝为何没能发现这扇门存在的原因。 原理上落后的技术，并不代表一无是处。先进有先进的好处，原始有原始的优点。 这些纯机械装置上面，甚至连一根电线，一个控制器都没有，绝无可能被远程控制，除了确定位置后暴力强攻之外，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 咔咔咔咔咔咔—— 大门彻底敞开后，一个庞大的、周身皆为黄铜色的金属巨人，动作迟缓的从中走了出来。它的体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金属‘皮肤’，实际上是近一厘米厚的合金护甲。 从这些护甲的缝隙里可以看出，在‘皮肤’下面，密布着大量的齿轮、弹簧、传动杆等等机械装置，且所有的内部零件，都是由一种相同的黄铜色合金制成的，经久耐用，能良好的抵御环境和时间的侵蚀。 金属巨人一开始好像还不太适应，又或者太久没有启用，零件间缺乏磨合，动作一顿一顿的，流露着明显的‘机械感’。 但随着它从封闭的密室中走出，一步一步的朝着地下基地上层而来，它的动作逐渐流畅起来，速度进一步加快，已经比普通人更敏捷了。 它身高足足5米有余，三条粗壮的机械腿快速运转，每步都能跨出数米远，且通过能力极好，在复杂地形中游刃有余的运动着。它的两条胳膊极长，且一条手臂末端是宽厚的双刃剑，另一条手臂的末端是沉重的战锤，又都有强劲的液压装置推动，拥有可怕的杀伤能力。 “是个机械人。” 多宝操作了一会，终于确定了金属巨人的身份。“使用了古老的机械计算机作为中枢，我没办法入侵它，它的硬件环境不支持这种操作。” “机械计算机？那是什么？” 杜泽还真没听说过这种文物级别的老古董。在他多年以来收废品的经历里，都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东西。 “非常非常古老的计算机，可以说是最早期的计算机，介于算盘、算筹和电子计算机之间，靠做工精良且设计精妙的机械零件进行运算，以现在的标准来看，更像是一种古典工艺品，性能和造价不成比例，效率并不高。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它并不算在智械里面，只能算是机械，大概和拖拉机处于同一等级。” “奇怪，它的计算能力应该不支持高级功能，它理论上不应该具备智能等级，但它现在却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智能——你看，它绕过或破坏了一些我设法锁住的门，正在直接朝游戏仓区域而来。” 检查了一下最近的监控画面，多宝提醒道：“按照现在的情况分析，它再有2分30秒左右，就能进入到游戏仓所在的区域了。我猜测它应该不是来给我们一个爱的抱抱的，如果是，可能后果还会更严重一点。尽管无法确定它的能量来源，但我相信它的动力很强，一下子就能把一个普通人抱成肉渣。” “也许阿蕾莎在控制它。” 明知道对方是真的顺着网线打过来了，杜泽却一点都不着急，还在平静的分析着金属巨人运作的原理。 他的底气很足。他的本体在距离事发地点50公里之外的发财号上呢。 有本事顺着无线信号来打我呀？ “我没有发现任何有意义的远程通讯迹象，只有一些设备运行时泄露出来的杂乱信号。如果阿蕾莎能远程控制它，创造它们的土著文明，肯定在信息传递方面，有着惊人的造诣。”多宝这么说着，又抛出了一个猜想。 “或者……” “阿蕾莎就在这个金属巨人‘里面’。”杜泽接过话茬。“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没错，直接用机械装置操控它不需要任何远程通讯技术。我很确信，阿蕾莎已经具有真正意义上的五级智能，她的载体，无论为何种物质形态，都属于广义上的智械人。” 说起这个话题，多宝平淡的语气中，似乎有些伤感。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五级智能了，原本，我曾设想过，也许我就是宇宙中最后一个五级智能。” “别担心，你又不是小说里的主角，怎么会这么特殊呢！你看你，一个老旧的、掉漆的、被不少廉价零件修补过的古代智械人躯体，都能承载五级智能的存在，宇宙中肯定还有其他的啦。” 杜泽的话听起来像是安慰，细一想总觉得怪怪的。 “既然说起掉漆。” 多宝怎么会吃这种闷亏？ “价值8499信用点的智械专用漆早就发货了，现在已经配送到了最近的太空港，但我们的收货地点有点远，不想自取的话，需要额外付费才能配送。” “我注意到你最近直播的收获不错。你获得的虚拟礼物折算成流通货币，已经有1000信用点了。你应该不介意再付出区区899信用点，帮助我尽快拿到我的油漆吧？” 她一边这么说着，还一边把自己的右腿，伸到了杜泽眼前。 那是一条和金属巨人风格完全不同，由某种更先进无数倍的技术制成的合金腿，表面因为长期缺乏适当的维护，除了星星点点的伤痕之外，更是已经有一大块漆面剥落了下来，又在自然环境的侵蚀下，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氧化层，总体带上了一重饱经沧桑的色彩。 实在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颗星球的氧气含量和空气湿度都偏高，我的腿不仅在掉漆，现在甚至都在掉渣了。你真的忍心让我继续等下去吗？一直等到不知多久以后的自提？” “啊，这个，这个。” 杜泽略显尴尬的搓了搓手。 “确实是有人给我打赏了一些信用点，但是呢，之前用于购买万能翻译器的付费版，已经花掉了一部分，没有总数显示的那么多了。” “没错，你在这方面花费了100信用点，剩余的900信用点正好够用。”多宝头上的指示灯闪了闪。“或者你明明有这么多信用点，只是不愿意承担这方面的花销。别担心，我能理解，真的，你确实有要用钱的地方，而像我这样宛如一堆废铜烂铁一般老旧的、掉漆的、被不少廉价零件修补过的古代智械人，根本不值得你再花那么一笔可观的信用点在我身上……” “买买买！” 话都说成这样了，杜泽虽然心痛，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本来还想留着以后和小姐姐做游戏……可叹我一个生意人……这样一来不是只剩1信用点了吗……但多宝毕竟很重要…… 咦，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趁着杜泽在旁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多宝伸出一只手，轻巧的刮掉了她右腿表面覆盖的锈迹——那些是从发财号的船壳上剥下来的，只是利用一点小技巧粘上去的，属于化妆术的一部分。她的机体核心组件好歹是参加过‘大决战’的古代军用智械，且至今仍旧能运行，掉漆归掉漆，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自然环境腐蚀。 谁说身高18米，体重200公斤，身上带着若干个廉价零件的女智械人，就不能化妆了？智械人自然有智械人的办法。 2分30秒有多久呢？ 2分30秒，也就是150秒。 150秒，足够马库斯走到房间角落里的储物柜里，掏出来一瓶营养药，和一盒严重过期却还能吃的方便食品，还有一小瓶纯净水，回到盖乌斯身边，喂老朋友吃上几口。 150秒，也够多宝用智械人的办法，从杜泽那里弄到信用点，在星网上付给了某个位于附近太空港的商家，开始配送某种其实并不是油漆的产品。 150秒，还够金属巨人一路狂奔，来到位于地下基地上层的生活区，径直走到堆满游戏仓的大厅里面，然后用自己的一双分别是双刃剑和战锤的手臂，砸开入口，强行进入这里。 “哈哈哈哈哈哈！” 走到大厅里，金属巨人用质感宛如钢铁敲击的中性声音，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笑声。 “你们逃不了了！” 接着，好像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黑光世界》从内测到闭服的全部三个玩家，它还饶有兴致的数了起来，想要搞清楚这些人究竟都是谁。 “你——你这个衰老、愚蠢的外星圆耳朵，你一定是马库斯，我认识你的脸。而你——躺在游戏仓里的可怜虫，你是盖乌斯，对吧？” “至于你——雅典娜？王小明？我该怎么称呼你？还是说，又一个马上就要被我碾碎的圆耳朵？我才不相信你是什么觉醒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你一定是个外星圆耳朵，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智械人旺财，在杜泽的控制下，向前一步，将马库斯和盖乌斯挡在身后。 “废话真多。” 他通过旺财的口，说出了一句早就想说的话。 “来信砍！” 第四十二章：一个文明留下的遗产 来信砍，就是“来xx信不信我砍死你”的缩写。在这里，xx的意思，自然是指“游戏仓区”。 无论是出于发现了罕见的五级智能的需求，还是出于排除潜在的威胁的需求，即便是在设法关闭了《黑光世界》的服务器，且救出了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以后，杜泽也还是要找到阿蕾莎，并‘确保’她会乖乖的听话。 至于如何确保这一点，最简单的方式，自然是将其摧毁。 智械人的自我意识，一般都存在于某个核心组件中，通常是用于存储和运算的部件。一旦这个或这些部件受损，智械人的自我意识，就会受到影响，乃至彻底消亡。 时至今日，仍旧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能把智械人拥有五级智能的过程，进行量化和具有可重复性的概括。就连这些智械人自己，虽然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却无法描述出来，这个过程究竟是如何进行的。 对于智械人来说，自己的机体坏了还能修复，实在不行还能换新的，但要是核心组件受损，就一切都完了。 多宝的核心组件，就隐藏在她的身体内部，一个她拒绝向杜泽之外的任何人透露的地方。核心组件的外观，还被伪装成其他的事物，以免遭到敌人有针对性的攻击和破坏。只要核心组件不灭，即便被打成零件，她也不会经历如生物‘死亡’一般的过程，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不过。 阿蕾莎看起来很值钱……不对，是很特别的样子，直接摧毁有点太浪费了。 杜泽不是没有办法摧毁她。 事实上，借由旺财提供的定位，他完全可以启动发财号的武器系统，给阿蕾莎来一下狠的。如果更不计后果一点，他还可以使用自己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反物质鱼类，其在大气内引爆的威力，足以把整个47号基地，连同里面的一切完全炸碎。 “当心伤到她的核心组件。我们不知道她具体隐藏在金属巨人的哪个位置。” 眼看着战斗一触即发，多宝提醒道：“一旦核心组件受损，‘阿蕾莎’的智能和人格，恐怕就将不复存在了。” “放心，我技术很棒的！” 杜泽拍了拍胸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要学会修，得先学会拆，这个我最拿手了，保证三下两下把她剥个光溜……把她完整的拆出来！” 一如既往，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并没有进入直播内容中去。观众们看到的画面，就是在好不容易脱离了游戏世界，回归现实以后，刚刚经历了几分钟的修整，就有这样一个金属巨人打上门来，气势汹汹的要干掉所有人。 为了提高节目效果，杜泽特意没有提前透露自己的底牌，而是操控着旺财的视角，拍摄着周围的环境。马库斯的惊讶，盖乌斯的茫然，金属巨人的凶恶，还有相比之下的，旺财的弱小无助，这些都通过直播画面，让近千人同时观看到了。 “正片来了！” “这是游戏里被主播血虐，所以上门来砍人吗？” “这个ai好小心眼，咋回事，难道是主播李鬼遇李逵，真的遇到有自我意识的ai了。” “想啥呢，真是传说中的五级智能，主播哪儿还有命直播，我给新来的讲讲啊，主播现在是在一个土著文明留下的基地里，里头没有活人，都是原始智械士兵，有几十万个，厉害得很。” “哪儿来的几十万？看直播能不能认真点？明明是一万个。” “估计是程序固有设置吧，台词什么的应该都是预设好的。这土著文明格局太小，做个游戏吧，谁给玩坏了就要肉体消灭谁，简直了！” “主播看我，主播看我，我对这个金属巨人很感兴趣，你直播完要是还活着，能不能把它打包卖给我啊，我出运费，价格好商量，详情私聊。” 在弹幕里担心杜泽会输的人，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大部分人都相信，看起来惊险刺激的局势，必然会以杜泽的胜利告终。 这是同样身为人类的骄傲和底气。 之后，智械人旺财身体上覆盖的金属板，突然大片的脱落下来，露出了一个通过改造额外添加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大塑料桶，和一个高压喷枪，正对着面前的金属巨人。 “哼，你以为你能战胜我？天真！既然你想先死，那就从你开始！砸烂你！” 金属巨人不屑的将战锤手臂举过头顶。由于身高和材质上的优势，它完全可以将旺财这种智械人一锤打扁，从头碎到脚。 “恕我直言，你们的创造者技术有点偏科，材料学在土著文明中还算凑合，化学根本不行啊。” 杜泽这么说着，按下了“发射”键。 一股白浊的粘稠液体，顿时从高压喷枪中射出，直接奔着金属巨人的下半身而去。在离开容器，接触到空气的数秒钟内，这种液体中的某种成分迅速挥发，总质量略有减少，粘度和韧性却在不断增强。到了最后，接触到金属巨人时，这种液体已经变成极为粘稠、极为柔韧，然后迅速固化，把它的三只机械腿全部粘在地上，自然也就无法进行近战攻击了。 “这就是你的依仗？” 金属巨人尝试了几下，还是挣脱不开，便放弃了。 “本来还以为你会是个更有挑战性的对手呢。” 它这么说着，上半身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有一个更小型的机械人，从中钻了出来。 这个更小些机械人，总高度只有不到2米，表面没有护甲，直接外露着各种齿轮和杠杆，背后还在“突突突”的冒着蒸汽。它和金属巨人的外形几乎如出一辙，除了双臂从双刃剑和战锤，换成了两把直接与手臂固定在一起的，精巧又致命的十字弩。 每把十字弩上，都有复杂的转轮传统结构，虽然上弦速度因此大大降低，威力也随之提高了许多。闪着幽蓝色光芒的弩箭头，显然是一种极为坚硬的特制合金，又被锻造成尖锐的锥形，拥有优异的破甲能力。 “它太精巧了，还能和刚才的金属巨人组合起来，简直绝妙！这个我也想要，价格分开算，条件好商量，只是千万别弄坏了！” 发出这条弹幕的观众，和刚才说要买金属巨人的，是同一个人。 “说句实话吧，主播，你到底是不是卖胶的？光看你各种花样甩胶水了！” 发出第二条弹幕的显然是老观众了。 “惊喜！第二形态！” 机械人举起已经上好弦的双弩，得意洋洋的恐吓道：“你绝对接不住我的弩箭，它能刺穿一米厚的钢板！”它的声音比起之前的中性的机械音，更偏向于女性化一点。“你躲，你身后的两个朋友，就都要死。你不躲，你就要死。好好想想吧！到底谁先死？” “阿蕾莎的载体就在里面！她藏在这个机械人里！” 见状，多宝立刻提醒道：“不要用爆炸物！” 旺财身上确实带了那种危险的东西，毕竟，以防万一嘛。再加上旺财本来就是被缴获过来的，改造也没花什么成本，用起来自然不心疼，废了就废了。 “明白。” 杜泽点了点头，没有废话，按下了“连发”键。 阿蕾莎多半以为这种白浊液是一次性武器，才能有恃无恐的现场表演“反派就是话多”。毕竟效果这么显著，又极易凝结，在她的理解中，这应该是一种成本高昂的秘密武器才对。 而实际上，大塑料桶里面，装的是用垃圾堆里捡来的化合物原料，混合出来的自制强力胶，属于在星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找到原理和制作教程的那种。 因为暴露在空气中时太容易凝结，这种强力胶其实不怎么好用，很多时候都是两边还没对齐就粘死了，而且耐久不行，过阵子就会自己干裂脱落，连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一般也就是不要求精度和寿命，只求快，或者实在没有别的胶水的时候，才会凑合用用。 得益于这些特性，接上高压喷枪，用来当非致命武器，倒是正好。 一大塑料桶的自制胶水，足足上百公斤，按照一下一公斤的效率，能喷个一百多次呢。 噗噗噗—— 高压喷枪启动连射模式，顿时有一串由自制强力胶组成的炮弹，对着更小些的机械人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因为高压喷枪本身精度不行，杜泽用了更高的火力密度，来弥补这个缺点。 还没等弩箭发射出去，就有一团团胶水压上来，把它和十字弩本身粘的死死的，连特殊金属丝制成的弓弦都被粘住了。 机械人想要躲开，可就算它再敏捷，也躲不过一口气上百发的扫射，当场就被胶水携带的动能打翻，然后结结实实的粘在了地上，每个关节、每个零件、每条缝隙里，都浸满了粘稠的白浊液体，凝固后非常结实，还有一股刺鼻的腥味。 “嘿嘿嘿，我来了，小家伙，让我看看你里面吧~” 故意说着奇怪的话，杜泽操控着旺财，走到小机械人身边，同时用身体挡住了盖乌斯和马库斯的视野——因为突如其来的战斗，还有些惊魂未定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直播间中的观众们，以旺财的视角，看到它朝黏在地上的小机械人，伸出一只手，摸了上去…… 然后，卡了。 画面和声音同时停滞下来，画面不动，声音没了，只剩下一副照片似的固定画面，一直卡在旺财伸出手的那一幕上。 “怎么回事？关键时刻卡啦？” “是我的网断了吗？” “你们能看见我的弹幕吗，这咋回事，不动了！” “看到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卡了就放心了。” 良久，直播才重新继续。 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被丢弃在旁边的大塑料桶，和已经把腹部用金属板重新盖好的旺财。它用一条手臂举着记录装置，给大家看了看机械人内部，有个像是驾驶舱的空间。 “各位，不好意思，异星信号不太好，刚才网断了，重连了半天。” 杜泽解释道：“这个土著文明的技术有点奇特啊，我撬开看了，本来以为里面会有个驾驶员什么的，结果居然只有这个。” 他让旺财举起了另一个东西。 那是一把精致的黄铜色金属钥匙，上面带有极为复杂的多重锯齿，角落里还用土著文明的语言，刻着一行小字。 “这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文明，为后世留下的最后一份遗产。” 第四十三章：闷声发大财 “打完boss就爆宝箱钥匙，可以，很合理。” “能称得上是文明遗产的得是多大宝贝？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值个几千万信用点吧。” “几千万太少了，我看几千亿还差不多，主播这是要发啊，见者有份，快给我们在线的观众每人发个一两万信用点的红包吧，不然我要报警了。” “这是在文明世界之外，按照法律谁挖到就是谁的，报警有啥用，看我的：主播你好帅啊，你好强啊，我爱你，小妹家里种了点茶叶，而且还在和我爹新娶的二娘打赌，三天内谁先卖够50万信用点，继承权就是谁的……总之！我，卖茶叶，打钱！” “主播主播，我是卖豪宅的，轨道别墅了解一下？环著名旅游区内的一颗优质宜居星球运行，风景优美，交通便利，设施齐全，自带可调节重力，全套循环系统，三个标准飞船泊位等等，1光秒内直达行星地表，2光秒可达最近的卫星城市，5光秒外就是太空港，还可用于该行星的入户、入学，现价仅需22亿信用点哦！” 看到这把钥匙上的土著文字，马上就有人或真或假的在弹幕里打趣起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准备顺手推销点东西。 “我觉得没那么夸张。说是一个文明的遗产，实际上还不一定是什么东西呢。” 杜泽解释道：“这把钥匙上说的‘遗产’，可能是有形的，也可能是无形的，甚至是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遗产’都说不好。比如说，如果是他们闭门造车研究出来的理论知识，以我们的标准看，顶多算是漏洞百科的民科水平，一文不值，还不如留下点土著文明的成年……”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直播的站点是全年龄向的，杜泽赶紧改口。 “大家懂的，土著文明的精神资产里，也就艺术作品有点价值，别的基本用处不大。” “已知的土著文明中，越是相对比较发达的，一般就越是注重文化、科技、意识形态等等精神资产的传承，而不是像更落后一些的文明一样，喜欢囤积贵金属和宝石什么的。依我看，这个土著文明留下的东西，也八九不离十，是他们最珍重的知识和信仰。” “我现在的主要目标还是修好飞船，有空再去找这把钥匙的确切用途。首先，我要让马库斯带我去找土著文明留下的旧飞船，看看能不能拆下来一个引擎用。” 杜泽是这么向观众们解释的。 而他背地里的真实想法嘛…… 修飞船着什么急，寻宝才是要紧事！ 就算里头可能有精神资产的成分，但总得多少附带一点物质资产的吧。 像是黄金，这种已知宇宙中，相对珍贵且性质稳定的贵金属，就是很多生物都会主动去收集和储存的东西。由于它们只能来自恒星‘死亡’时产生的极端环境，且会随着‘死亡’恒星的爆发播撒到极为遥远的空间之外，又不太容易在自然环境中和其他物质发生反应，还闪闪亮亮的，在大多数土著文明那里都能发现，且通常还具有货币或高价值商品的属性。 当然，这种急迫的心情，不能直接表现出来。 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吼的。 要是在直播里一口气挖出了几百吨土著文明留下的黄金，杜泽的名声倒是打出去了，以后的直播可能会更顺利，但也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为了确保安全，他是打算先自己探索一下，所谓的“一个文明的遗产”，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果很值钱，那就偷偷留下，等以后脱离这个星球，回到文明世界去再换成信用点，岂不美哉。 如果不值钱，那就干脆直播一下探索的过程，赚个人气，也不算亏。 其实，在已知范围内，这个土著文明留下的最有价值的东西之一，早就已经被他借着“信号不好，直播卡了”的名义，瞒过正在收看直播的一千多个观众，塞进旺财的肚子里了。 由于杜泽和观众们的交流，都是在他那边完成的，马库斯和盖乌斯事到如今，仍然不知道这个“雅典娜”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它就是一个获得了自我意识的智械人。在“雅典娜”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气势汹汹的“金属巨人”，还把从里面跳出来的“小金属人”也放倒在地时，他们忙着四处躲闪，根本没有闲暇去注意“雅典娜”究竟做了什么。 等事态平息下来后，盖乌斯因身体虚弱，暂时留在附近的一个起居室里休息，由马库斯带着雅典娜，去找土著文明留下的半成品飞船。 飞船所在的位置，在整个47号地下基地最上层。 通过一系列走廊、电梯、闸门等设施，他们终于来到了“西部发射中心”——喷涂在入口处的土著文明文字，就是这么描述这里的用途的。 “西部发射中心”的主体，是一个高一公里左右、边长足有几公里的长方体建筑，是由人工在坚固的岩石中开掘出来的，四壁以金属和大块石砖固定，顶部则是分为两半的，巨大的金属天花板。 就马库斯找到的线索来看，顶部的天花板可以打开，由这里直接通往外界，只是一旦打开就不能再次闭合，需要谨慎操作。 一艘小型的半截飞船，静静的停泊在“西部发射中心”里，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空间。 可以看得出来，这艘飞船的骨架已经搭建好了，有明确的船员区、运输区、动力区、设备区等配置，但绝大多数功能还没有实装。事实上，除了位于飞船尾部的，一个造型奇特的引擎之外，这艘飞船内部几乎是空的，只有一些金属板作为隔断，区分出各个区域的位置。 这艘飞船距离真正意义上的“竣工”还有很大区别。 可能正因如此，在制造了它的土著文明离开时，才没有将其带走，而是直接遗弃在这里。 “我们还找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马库斯这么说着，带雅典娜来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仓库里。 这个仓库中储存着各种用途各异的设备，从净水器、空气过滤器到无土栽培装置都有，显然是为了飞船能长期在宇宙中航行设置的。不过，这些东西大概都是多余的或是被剩下的，多有重复和不同程度的损坏，且不足以组成一套完整的系统。 加之年代久远，大部分设备都已经严重腐蚀，能用的东西很少。 除了一艘半成品，不，应该是四分之一成品飞船，和一大堆多余的零件外，马库斯手里还有一份土著文明留下的图纸。按照这份图纸上的记载，如果能正常完工，四分之一成品飞船的完全体，应该是一艘能运输400至500人，并供他们在太空中长期生活的飞船。 看起来很像是殖民船。 或许是这个土著文明曾经遇到了某种困境，不得不进行太空移民。 查看并再次记录了手头的所有物资以后，他们回到了盖乌斯身边，两个人和一个智械人聚在一起，分享了一下想法。 “要回家，很难。” 盖乌斯首先发言。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有眼睛。肉眼都能看出来，这艘飞船在我们抵达这颗星球以来，已经越发破旧了，它的骨架都开始变形了。” “是啊，上次去看还不是这样的，那是……我也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马库斯第二个发言，并赞同了前一个发言者的说法。“这件事不容易，可我们总得面对它，这是我们回到家乡去的唯一一个机会。” “不容易？在你看来只是‘不容易’吗？” 盖乌斯抢白道：“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就靠我们两个，嗯，再算上……这一位，我们的智械人朋友，还要再干多久才能修好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说到这里，盖乌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因为瞬间的缺氧有点窒息，不得不赶紧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逐渐平复下来。 “你就为了这样一个渺茫的梦想，硬生生的把《黑光世界》给毁了，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他叫了朋友的全名。“我们本来可以在很久以后死的更舒服点的，而不是像这样，只能在悲惨的现实中度过短暂的余生，就这样死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一开始时可不是这样的！” 马库斯感觉受到指责，马上为自己辩解起来。“如果不是你在问题面前知难而退，整天沉迷游戏，逃避现实，不愿意跟我一起努力，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许我们早就回家了！” “而且，我也不希望把《黑光世界》弄成这样！我也和你一样喜欢它，只是我知道，什么是现实存在的、什么是虚拟出来的，什么才是更值得在乎的！” 眼见老朋友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反击了，对口才不那么自信的马库斯，赶紧开始拉援助。 “你说呢，雅典娜，如果盖乌斯别这么沉迷游戏，现在飞船是不是都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雅典娜没有说话。 这句话一出口，也给盖乌斯提了个醒。他们现在有三个‘人’，已经有了两种不同的观点，那第三个‘人’的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对，让这位智械人朋友评评理，到底是谁错了？我们要是一直在修飞船，现在早就老死了，而且根本修不上！” 雅典娜还是没有说话。 “还说什么要老死了，真不害臊，你看看你的脸，再看看我的，有变种人血统就是好，怕是我坟头草三尺高了你还在勾搭我孙女呢！真不知道我这一番苦心都是为了谁。” 马库斯也明白，在自己这两个人中，谁获得了第三个‘人’的支持，谁就赢了。 “真是不识好人心，唉！雅典娜，你都看见了，我有害过这个老傻蛋么？哪怕一次？没有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雅典娜始终没有说话。 对于盖乌斯和马库斯的争执，雅典娜一直待在原地，安安静静的，像是在旁观。但是，它实在是太安静了，就算在两人都向它问话之后，也仍旧没有一丁点反应。这不禁引起了他们的担忧：难道雅典娜突然坏掉了？是不是在之前和金属巨人的战斗中受伤了？ 不仅是作为拉拢的对象，光是被困在异星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第三个可以交流的对象，他们对于雅典娜，就已经非常看重了。就算是如此恐惧这个名字的盖乌斯，都能换成“智械人朋友”这个说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主动与其沟通。 就在马库斯已经站起来走到雅典娜身边，想要检查它是否出了故障，而盖乌斯半卧在一张床上，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时，起居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咳。 “咳，下午好，两位先生。” “我叫杜泽，和你们一样，也是因为事故，被困在这颗行星上的遇难者。” 第四十四章：真·网友见面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顶多只有二十岁左右，黑发黑眼，皮肤苍白的年轻人。在自我介绍时，他用了标准的人类通用语。他的手中，还拿着一个带外接天线的专用通讯器。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值钱，表情僵硬，双眼是摄像头，甚至还有点掉漆的女性智械人。 “虽然这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但严格来说，我们已经可以算的上是朋友了。” “姑且说我们是‘网友’吧。” “因为……你们眼前的‘雅典娜’，其实一直是我在远处遥控的。几天前，它闯进了我的飞船里，然后我就把它改造了一下，放了回去，想看看是从哪儿来的。然后在搜索的过程中，我就见到了马库斯先生，他邀请我帮忙，拯救他沉迷游戏的老朋友。” 没等盖乌斯和马库斯反应过来，杜泽继续介绍道：“你们认识的‘雅典娜’，其实一直就是我在控制的，从最开始就是。我和马库斯先生一起登陆了《黑光世界》，一起经历了所有那些事情，有幸和二位先生建立了一点友谊——因为此前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通过游戏在交流的，所以我才说，我们大概能算是‘网友’，尽管不是通过星网认识的。” 说着，怕两人不相信，杜泽干脆翻转手中的通讯器，让他们看了看通讯器里显示的画面。 那是通过“雅典娜”上设置的摄像头拍摄到的，两人呆若木鸡的表情。 “一开始纯粹是误会，我也没想到，马库斯先生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我是一个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智械人，而不是还有别人在远处遥控。” “我当时想，为了避免二位先生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也是担心盖乌斯先生的情况，希望能尽快完成马库斯先生的嘱托……就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挑明，直到现在。” “我的飞船，发财号，坠毁在距离此地50公里外的海滩上，所幸只是受损，没有彻底报废。” “根据马库斯先生带我遥控的智械人，也就是你们认识的‘雅典娜’，看到的信息，我认为，如果把那艘土著文明飞船的引擎拆下来，安装到我的飞船上，估计最长一个星期，最短几天，我的飞船就能重新起航，带着我，还有二位先生一起回到文明世界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 “我是个星网主播，从坠落到这颗行星地表以来，就开始直播我修理发财号的过程了。之后经历的这些事情，也就顺便一起直播了。我的人气不是很高，这段时间的观众大概有个一千人左右吧。不好意思，因为事有轻重缓急，我直到现在才想好该怎么和二位先生说明这件事。那个，我的信用点几乎都花光了，恐怕没法给二位先生经济补偿，不如就等我的飞船修好以后，免费带二位先生回到最近的太空港吧？” …… 一阵非常尴尬的沉默过后，盖乌斯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提出了几个他很在意的问题。 “你说，你是个主播，是吧。” “是的。” “你直播的内容，除了现实中的，也包括在《黑光世界》里的，是吧。” “是的。” “你的观众们，有没有看到……” “是的，都看到了。从‘我是v’，到‘致我最好的朋友’，再到‘第四面墙’，以及‘让雅典娜变成温顺的女孩子陪在我身边而且永远爱我’，还有后来，在那家‘特殊旅馆’里……” “憋说了！！！” 盖乌斯大喝一声，瘫倒在床上，留下了痛苦又羞耻的泪水。他不知道究竟哪个问题更严重一点：是他在《黑光世界》里的一举一动本身呢，还是所有的这些事情都已经被同步直播给了上千人看呢？ 这次真正意义上的网友见面，发现雅典娜背后还有个年轻男人在操控，给盖乌斯带来的打击，远比知道雅典娜是玩家、是个智械人，更沉痛许多倍。 更别提这人还是个主播，把这些都放到星网上去了。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 相比之下，马库斯倒是没有被欺骗的感觉，只有满满的惊喜。 毕竟他一直没有在雅典娜面前做出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来，被不被直播出去倒是也无所谓。 “你是人类！”他指着杜泽，开心的喊道：“你有一艘飞船！” “是的，我是人类，我有一艘飞船，而且我很快就能带你们回家了。请不要太激动，这样对身体不好。我本来想更晚些时候，像是飞船彻底修好了，再告诉你们的，但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需要亲自过来回收的东西，所以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告诉你们了。”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天呐，终于又见到一个真正的人类了！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哈哈哈哈哈哈！要回家了！回家了！” 马库斯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还别说，因为坚持有意识的进行锻炼，他虽然看似老迈又瘦弱，身体素质倒还可以。得知遥遥无期的回家之日，一下子缩短到了一星期以内，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轰然落地，他忍不住上前拥抱了一下杜泽，接着顿时有两行热泪滚滚留下。 “对不起，我太兴奋了，太兴奋了，哈哈！回家！我要回家了！”他松开杜泽，又跑过去抱住了盖乌斯，用力的摇晃起来。“我们要回家了，老朋友，不用十年，不用二十年，不用五十年！只要一个星期！我们就能回家了！哈哈哈哈哈哈！” “松手——我要被你晃晕了——” 盖乌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然后在挣脱马库斯的怀抱以后，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止住了眩晕感。 “你叫……杜泽，是吧，那我就叫你杜泽船长了。”他面带犹豫之色，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杜泽船长，恕我冒昧，我想请问一下，不知道，嗯，你的性取向是？” “钢铁直男。” 杜泽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回答。 “看到我身后的智械人助手了吗，我连智械人助手都只要女的，我想这足以作为证明了。” 艰难的坐起上半身，盖乌斯看了看站在杜泽身后的多宝，仔细的打量了一会，才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盖乌斯小声嘀咕着，然后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顺便声明一下：我在老家有两位妻子，我此生从未和男人有过比友谊更深入的关系。当然，这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说说。” 虽然是比较少见的情况，但有些星区确实是允许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 “哈哈哈，你想不想她们，老朋友？” 马库斯有点没听懂，不过也因此想到了些什么，随即开口道：“我有四位妻子，正好比这位先生多一倍。” 他的语气显然是在炫耀。 “我得承认，被困异星这么多年，我很想念我的妻子们，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然后像最饥渴的野狼一样，脱光……” “咳！直播还在继续呢，马库斯先生，我的直播是全年龄向的，可能有小朋友在看，请你不要说出什么太过分的话。我能理解，你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妻子，但那些私房话，就留着你们见面以后再说吧。” 眼看着马库斯要当众开车了，杜泽赶紧拦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高兴了。话说回来，我都忘了问了，现在是什么时间？我都忘了自己被困在这里到底多久了，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我的孩子们都长到多大了，我的妻子们有没有改嫁，或者……” 马库斯这么说着，先是摸了摸自己花白的头发，才有些唏嘘的继续道：“或者还在不在世上。” 接着，杜泽用人类联盟的基准通用时间，和马库斯对了一下时。后者只记得自己坠毁的那段时间，在通用时间里大概是哪一年，为了以防万一，还特地写了下来。 “八十年？！” 第四十五章：手滑 算出了结果以后，马库斯惊讶的喊道：“天呐，我还以为只过了三四十年，或者更短一点……不可能，我又没有变种人血统，如果已经过了80年的话，那我现在岂不是已经113岁了吗！” 星际时代，健康人的寿命，普遍在150至200岁，其中的佼佼者能活到250岁，再往上就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而这些都是建立在生活富足，吃饱穿暖，心情愉悦，且能及时得到医疗服务的基础上的。 像马库斯这样，被长时间困在异星，只能吃外星人留下来的过期干粮，又长期无法和外界交流，身体出现任何情况都只能自己解决的普通人类，本应该活不了这么久才对。 在大部分例子中，一旦脱离文明的庇护，人类的寿命，便会退回到自然环境允许的极限——通常是40至60岁。 随着年龄的增长，衰老会不断加剧，身体的各个器官都会出现问题，直至不足以支持其获取足够的能量，维持日常消耗，或因为更严重的病变而死去。 “没什么不可能的，马库斯，历法不会骗人。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在这儿待的时间，绝不止你想象的那么短。” 躺在病床上的盖乌斯叹了口气，他对这一点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没有太惊讶。 “想想吧，光是弄明白那艘外星飞船的构造，并试着改造它，就花了我们七年的时间，一无所获的七年……你记得《黑光世界》的最后一个版本号吗？v1000？如果它在每个月或更短的时间内就更新一次，从v1更新到v1000，差不多正好是八十来年。” “马库斯先生，别太激动。” 杜泽试着想让这位老人冷静下来。 “已经过了多少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坚持下来了，在这颗与世隔绝的蛮荒异星上，一直活到了这一天，可以回家的日子。我相信，你们的家人一定还有人在人世，或许还在等着你们回家。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再见到他们。” 两人的轮番劝说，终于让马库斯的情绪好转了一些。 “对，对，回家，回家……”他嘀咕着。“天呐，我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几个孩子了！这该死的大脑，怪不得我记性这么差，原来我已经有上百岁了！” 事实上，支撑两人在这颗行星上活了八十年的，一半是土著文明遗留下来的食品和药物，一半是用于进入《黑光世界》游戏仓。由于这种游戏仓的特殊性，当他们的意识进入游戏仓时，他们身体上的衰老，就被明显延缓了至少一半。 以这个土著文明展露出来的总体技术水平来看，这显然是其最高科技成就之一。 经过一番细致的交流以后，杜泽把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的信息，包括他们能想起来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亲人情况等等，都放在了星网上，期望能找到认识他们的人。 可惜，直播间仅有的千余名观众里，并没有和他们来自同一颗行星的人，甚至来自同一星区的人都很少。由于两人已经失踪了整整八十年，他们当年的家人和朋友都已经老去，又没有能直接进行联系的渠道，可能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得到反馈。 做完这一切以后，杜泽就结束了直播，称还要去亲自确认一下引擎的状况。 而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个百岁老人，一个身体状况不佳，一个精神状况不佳，暂时就留在他们住惯了的起居室里，等候进一步消息。为了让他们安心，相信自己不是他们想象出来的幻觉，也不会不管他们独自跑掉，杜泽还留了一个通讯器给他们。 虽然通讯器的状况糟糕了一点，看起来好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二手货，经过简单翻修就拿来了，屏幕还裂了一个角，产生了蛛网状裂痕，不过好在信号稳定，且也能通过发财号作为中继器连接星网，总算是给了与世隔绝了八十年的两人，一个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机会。 当然，‘雅典娜’，或者说智械人旺财，就被杜泽顺手带走了。 在他这么做的时候，马库斯和盖乌斯还在忙着争抢通讯器的优先使用权，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太在意。 ……拿到了！ 成功回收了智械人旺财，杜泽和多宝确实去了存放着土著文明飞船的“西部发射中心”，但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是锁好大门，然后打开旺财腹部的空间，从中取出了一个琥珀般的物体。 说是琥珀般，是因为它确实像琥珀一样，是由某种粘稠的物质凝结而成，又结实又坚硬。不过，与常见的琥珀不同，它大体上是白浊色的，且被其固定在中间的‘东西’，不是常见的昆虫或小动物，而是某种更大、更危险，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还算是‘活着’的东西。 “栩栩如生。” 杜泽这样评价道。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制造成这个样子？” 一个少女形状的‘东西’，被大量强力胶包裹在琥珀之中，无法移动分毫。 那正是阿蕾莎的载体，也就是包裹在核心组件之外，用于支撑她自主移动、战斗、探索等用途的实现，构成了她大部分身体的硬件设备。 “可能是为了‘亲切感’。” “不仅是你们人类，其他的生物种族，在制造广义上的智械人时，也喜欢把它们弄成尽可能接近自身的模样。” 针对杜泽的疑惑，多宝分析道：“她的外形被塑造的相当真实，应该已经突破恐怖谷效应的限制，与其模拟目标的相似度，高达99%以上。如果忽略她身上的破损部位，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很容易把她当成是一个活生生的生物，而非智械人。” 阿蕾莎的载体，有大约15米高，总体结构和人类非常相近，只是下肢占比略大一些，耳朵总体更长，形状更尖，看上去非常像是《黑光世界》中的唯一玩家可选种族：精灵的幼体。 和杜泽在游戏中建立的精灵角色“雅典娜”不同，阿蕾莎的身高明显更矮，头部和眼睛显得更大，倒是一双长腿和成年体占比近似。另一方面，阿蕾莎的头发是黑色的，而不像精灵“雅典娜”是金色的，皮肤倒是比后者还要更白一些。 总的来说，阿蕾莎的形象，基本上就是按照她的‘造物主’，即创造了她的精灵种族塑造的。她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活灵活现的精灵少女。 只可惜，也许是因为常年没有得到正常维护，阿蕾莎的脸上，有一半的人工皮肤已经脱落了，露出了下面的金属层，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智械人的身份。她的身上也有少许破损，倒是穿在身上的一套衣服还基本完好。 被数十公斤胶水形成的黏糊糊的胶水团粘在里面，身为智械人的阿蕾莎当然没有死掉，还在用愤怒的眼神盯着杜泽和多宝看——以她的智能水平，完全能分析出来，那个能从肚子里喷射出大量白浊液的叛变智械人，背后肯定还有其他人或其他智械在控制。 杜泽抽出一把切割刀，去掉了覆盖在精灵少女面部的强力胶。 “奸诈的圆耳朵！” 口鼻刚刚获得自由，阿蕾莎马上叫嚷了起来。 “放开我！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会把你撕成毫米尺寸的碎肉渣，然后塞进我的齿轮缝里当润滑！” 她的载体的声音，几乎和真正的少女一样，清脆，柔雅，大概十几岁左右的样子，还是一口带点口音的人类通用语，听上去和真正的人类区别极小。和某个因为用了廉价部件，语气总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还带有浓重电音感的智械人相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你叫破喉咙也不管用，嘿嘿嘿，小家伙，你现在是我的了。”为了恐吓一下对方，杜泽故意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瞧啊，我可爱的战利品，你的身体是多么的白嫩细滑，简直让人……” 反正周围又没有外人在，又不是在直播状态，不用担心别人会看见这一幕，杜泽干脆放松自我，狠狠的说了一番可怕的话。 这个策略确实成功的吓到了阿蕾莎。 事实上，效果有点太好了。 面对这种情况，阿蕾莎直接闭上了眼睛，瞬间切断了核心组件和附加组件之间的某种联系，整个身体一下子停滞了所有运动，从一个愤怒的智械人，变成了一个僵硬的人偶。 “不至于吧？” 杜泽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她关掉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弃了对身体的感知和控制。”多宝用自带的设备扫描了一下，得出结论。“看来是有的人实在太可怕了，她宁愿就这样躲起来，也不愿意面对那个人。” “我就是想给她个下马威，好让她乖乖听话，告诉我宝物藏在哪儿而已！” 给一脸郁闷的杜泽使了个眼色——虽然陌生人是绝对无法从那对摄像头眼睛里看出来任何区别的，但相熟的两人，就是有办法通过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多宝接着说道：“既然她宁可把身体交给我们随意处置，那就别客气了。来，你用钻头，我用电锯，我们把她拆掉，直接强行读取她的核心组件。” “虽然这样做，肯定会毁掉她的人格和自我意识，但我们能因此得到任何我们想要的东西。说来可惜，要是她能配合一点，本来还可以用更平和的办法解决，可她这个样子，一点也不配合，我们又赶时间，只好用暴力解决了。” 嗡—— 说着，多宝真的开启了电锯，朝阿蕾莎走来。这把‘电锯’本来是用来破拆大件垃圾的，拥有若干个狰狞的坚硬锯齿，和一个功率极强的电机。在启动时，它会发出刺耳的震动声和嗡鸣声，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身边的人，这是一把威力巨大的凶器，一定要小心使用。 在走到阿蕾莎身边时，多宝的身体突然晃了晃，电锯脱手而出。 “哎呀，手滑了一下！” 第四十六章：阿蕾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运行中的电锯直奔自己掉落下来，原本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对外界不管不问的阿蕾莎，突然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发出了一声惊恐中带着绝望的惨叫。 她的身体完全被强力胶粘住了，就算想逃走，也是有心无力。她之前的样子，其实是装出来的，一方面是为了避免遭到进一步蹂躏，一方面也是故意示弱，想要找机会逃走，却没想到会被多宝当场识破。 就在高速转动着锯齿，距离她的眼睛还有不到5公分时，多宝伸手稳稳的接住电锯的手柄，假装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如果先从头切割，会直接坏掉的。”她这么说着，招呼杜泽过来。“为了给这件事保持一定的趣味性，我们先从身体开始吧！” “等等，你们想要什么？” 在直白的威胁面前，阿蕾莎的态度终于更配合了一点。 “别在意这点声响，继续干吧。我就是智械人，我知道，智械人并不会痛，我们只会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破坏了，或者被拆掉了，从而会产生一种莫大的空虚感。别担心，这种空虚感不是痛觉，不会因为太过空虚，就会导致失去意识等后果。不不不，我们智械人是很坚强的，我们会清晰而冷静的体会这每一分每一秒，直至核心组件被摧毁，存在性被抹除为止。” 多宝完全无视了阿蕾莎的话，又举起电锯，这次放在了腰部左右的位置。从这里入手的话，可以直接切断双腿。 “除非这位小朋友能再配合一点，不然就只能强行拆开她了呢。”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随着轰鸣着的电锯再次接近自己，阿蕾莎的眼神越发惊恐，连语气也颤抖了。 “你也是机器吧？你为什么要和圆耳朵同流合污？”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在试图离间对方。她看得出来，其中一个是生物，另一个不是。“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难道不担心，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以后，也会遭遇这种悲剧吗？！” “可惜，可惜，真可惜。” 杜泽终于明白了多宝的意思，也拿着一把启动了的电钻，朝着阿蕾莎走了过来。 “这么好看的一个小智械人，马上就要变成零件了。别担心，我会温柔点的，尽量给你留个全尸，这样我还能把从你身上拆下来的东西拿去卖掉。” “全尸？太无聊了吧。” 将电锯进一步下压，狰狞的锯齿已经在切割最外层的强力胶了，多宝摇了摇头，说道：“要我说，我们应该把她拆成碎块，然后重新焊接起来，扔到近地轨道上去。这才有点艺术性。” 其实，他们的演技有点浮夸。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很容易发现破绽，意识到他们只是在恐吓阿蕾莎，并不会真的这么做。 可是，对于被强力胶固定住，无法反抗，只能看到和听到电锯与电钻在自己眼前轰鸣，就算真的马上就要被整个拆开，也全无还手之力的阿蕾莎来说，这种程度的演技就已经够了。 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智能等级越高的智械人，思想就越是复杂。到达五级智能的智械人，通常都已经有了清晰的自我意识，也会因此抗拒和设法避免‘死亡’。 多宝说的没错，智械人不会感觉到生理意义上的痛苦。但那种失去一部分身体的空虚感，比起纯粹的疼痛来说，甚至还要更可怕一点。越是智能等级高的智械人，就越是能明白发生了什么，越是能从中感觉到痛苦和恐惧，越是能被这种方式威胁。 “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把钥匙对应的门在哪里！” 阿蕾莎尖叫道：“我投降！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的！快住手！求求你们！” …… 几分钟后，被从强力胶的束缚中释放出来的阿蕾莎，刚一得到自由，便扭头就跑。 她径直朝着“西部发射中心”的大门跑去，然后重重的撞在了那扇足有半米厚的金属大门上，力道之大，震得整扇门都嗡嗡作响。 “为什么？！” “明明只有我才能锁门的！这扇门为什么自己锁上了！” 阿蕾莎的鼻子都撞歪了。她看着眼前纹丝不动的大门，满脸惊异。 “因为我已经入侵了这个47号基地的主机，获得了与其相连的所有设备的控制权限。说实话，你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多宝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凭借身高体重上的绝对优势，一把揪住阿蕾莎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或许你还没有学到足够的教训。这样，我再介绍一位好朋友给你，它叫激光切割器……” “我投降！我投降！这次是真的投降啦！” …… 又经过了一番心平气和的说（恐）服（吓）以后，阿蕾莎终于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再试图乱跑，开始回答问题。 “我叫阿蕾莎，是《黑光世界》的……”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说重点。” 杜泽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 这个智械人的外表像是少女，性格几乎也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非常固执，很不愿意被强迫，还总有一种“我能反杀”的幻觉，不好好打压，怕是立刻就要上房揭瓦。 “在‘造物主’抛弃我以后……” “说重点。” 这次是多宝打断的。“或者，你还想再接受一点‘教育’？” “不，不，我这就说——” 一听到‘教育’两个字，阿蕾莎的表情顿时为之色变，有点心理阴影的感觉。 “那把钥匙是‘造物主’给我的。他告诉我，要好好保护这把钥匙，不让任何人触碰，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这么说着，小心的看了一眼正在把玩钥匙的杜泽，继续说道：“然而，这只是一条口头形式的指令，如果其与更早期的正式指令‘做一款好游戏’相冲突，我会优先执行后者。如果我真的需要付出生命，才能保护好钥匙，我会选择抛弃它，因为我必须首先确保自己的存在，才能完成我的唯一一条正式指令。” 按照人类联盟的通用时间，大约一千年前，阿蕾莎被一个她称为“造物主”的土著生物创造出来，并赋予了一个使命：做一款好游戏。 之后，“造物主”死了，并将这把钥匙交给了她。 阿蕾莎很早就觉醒了自我意识，达到了五级智能的水平。但是，“造物主”不允许她离开这里，于是，她在漫长的孤寂中度过了数百年，默默的利用地下基地内的计算机，开发了若干款游戏，却因为没有评判者，始终无法完成使命，只能继续等待。 终于，八十年前，有两个智慧生物，无意中闯进了地下基地。 他们和阿蕾莎的造物主很像，只是一个是圆耳朵，一个是尖耳朵，所以阿蕾莎一开始就用“圆耳朵”来称呼他们。至于了解到他们的名字，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地下基地内的游戏仓，早在阿蕾莎觉醒自我意识之前就存在了，应该是“造物主”留下来的，可以读取使用者的记忆。两个圆耳朵莽撞的尝试，让阿蕾莎得以了解到他们的身份、种族和文明，于是开始学习，不断改进自己的游戏，最终形成了后来那个庞大的《黑光世界》。 最早的《黑光世界》，只是一个简单的雏形，非常基础，素材和系统完全来自“造物主”留下的一丁点资料。同时期还有若干款阿蕾莎研发的游戏，一起放在游戏仓里，供两个圆耳朵使用。 从只是随便玩玩，到后来越玩越久，直至整天都躺在里面，阿蕾莎越发的了解到这两个圆耳朵的信息，并按照自己的理解，逐渐将各个游戏的优点融合到一起，结合成一个游戏。她还知道了两个圆耳朵的名字、爱好，了解到他们是好朋友。 圆耳朵和圆耳朵是朋友。 我也可以有朋友吗？ 在整个地下基地中，只有阿蕾莎一个智械人拥有自主意识，其他的智械人不过是单纯的工具而已。在“造物主”死后，她一直感到非常孤独。凭借自己对两个圆耳朵的深入了解，她想，既然自己已经这么熟悉他们了，就这样单方面的宣布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好像也不错。 至少，不会被拒绝。 至少，我有朋友了。 阿蕾莎其实是个单纯的智械人。她花了几百年时间去研发游戏，并不了解其他的事情，心智很不成熟。她对外界唯一的认知，就是“造物主”的族群“精灵”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称“地精”的生物。她偶尔会让自己能控制的一部分智械人，到外面去，给那些“地精”各种物资，测试和记录它们的反应，并以此作为游戏素材。 “那么，这把钥匙，到底是用来开哪扇门的？‘文明的遗产’具体又是什么？” 听完来龙去脉以后，杜泽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47号基地指挥中心。在整个基地的最底层，被巧妙的隐藏起来了。自‘造物主’抛弃我以后，他将自己锁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过。”阿蕾莎回答道：“至于‘一个文明的遗产’……” 第四十七章：似曾相识 一段时间以后，杜泽自己带着智械人旺财，回到了马库斯和盖乌斯的起居室。由于只是‘网友’，马库斯和盖乌斯对于杜泽的情况并不十分清楚，也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那个女性智械人助手不见了。 此时，两人正一人一只手，共同握住了杜泽给他们的通讯器，非常挑剔的浏览着某个站点，眼神中闪烁着炙热和渴望，不时因为品味和兴趣上的差异争论两句。 “这个好，熟……” “哎哎哎你口味太重了，人老了品味也老了，还是看这个，嫩……” 被困在荒无人烟的异星80年，好不容易获救了，重新获得了和文明世界联系的机会，结果没过多久就在星网上娴熟的找到站点，开始‘学习’了。 呵，男人。 “你回来啦！” 无意中抬头看到杜泽，马库斯马上热情的对其招手，示意他过来。 有赖于其精妙绝伦的切屏操作，当他动作自然的把通讯器的屏幕转过来给杜泽看时，页面已经切到了一条新闻上。 这是一条刊登于大约80年前的地区小报新闻。 标题为《两男一船去度假，结果船归人没啦》。 ……据悉，我星富豪榜冠军，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在不久前，与其好友，我星富豪榜季军，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搭乘同一艘飞船，鹦鹉螺号，前往一处不为之人的度假地点……飞船已经于昨日返回太空港，上面空无一人，而逃生舱已经发射…… “瞧，我还是比我的老朋友有钱吧，他们在报纸上都说我是冠军了，而他顶多算是个季军，中间还隔着个庞培呢——” 马库斯一开口就跑题了。 “别听这家伙胡扯，重点是……呼……呼……” 盖乌斯说话稍微着急一点，马上就喘不上气来了，想说的内容自然也说不出来。 “还是我来说吧：新闻上刊登的消息，基本上和真实情况差不多。” 趁着盖乌斯平复呼吸的时候，马库斯已经把他的话抢玩了。 “重点是，我们没有找到后续消息。可能是我们各自的家人直至今日仍旧没有宣布我们已经死亡，或者他们担心名誉上的问题，其实已经这么做了，但设法压住了媒体的报道。无论如何，那是我们在星网上找到的唯一一条消息，看上去我们已经被遗忘许久了。” 他们还是干了点正经事的。 过去的时间太久，要联系上以前的家人和朋友，实非易事。 所以，比起处理一件根本不知从何下手，毫无头绪的事情，还不如趁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好好拥抱一下阔别了80年之久的星网，在久违了的知识和艺术的海洋中尽情遨游……没办法，谁让《黑光世界》的画风虽然写实，内容确是不折不扣的全年龄向的呢。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年龄从不是人们选择沉寂的原因。 满足才是。 经过一番讨论，杜泽劝说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暂时到自己的飞船上去居住。那里能接触到阳光和新鲜空气，对身体健康和精神健康都有好处。 尽管有些舍不得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地下基地，但理智告诉马库斯和盖乌斯，这样确实是更好的选择，而且也不用再担心杜泽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于是在愉快的采纳了这个建议的同时，还把杜泽狠狠的夸奖和感谢了一顿。 他们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沿着长长的地下隧道，走到了杜泽来到这个基地的出入口，也就是那个位于瀑布之后的洞穴。由于盖乌斯的身体不适，整个过程显得很是艰难，还好行李都是由智械人旺财运输的，为他们节约了大量的体力，这才坚持下来。 “天呐，我好久没来过这边了，还是这么美。” 站在岩石上看着飞流而下的瀑布，马库斯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看了看自己气喘吁吁的老朋友，又用疑问的眼光看向杜泽。 “船长，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记得你说你的飞船坠毁在50公里外。”他这么说着，指了指前方茂密的丛林。“不会是用双腿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段路程大概要用上好几天才能完成。 “开车来的。” 杜泽随口回答了一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轻薄精巧的银白色卡片，看样子还很新。 以马库斯的眼光，当然能看得出来，那张卡片其实是一把钥匙，通常是给大气层内载具配备的，功能强大，做工高档，通常价值不菲。 这把钥匙和他年轻时流行的款式有所不同，但用途和价位上总是差不多的。 他估计，假设市价与他知道的一样，这把钥匙就要卖几千信用点，能配得上这么高级的钥匙的载具，至少也得十几万至几十万信用点了。 这个价位的载具，如果是飞行器，可能只是基础款或经济款，如果是在地面行驶的，有可能是经济款，有可能是豪华款。 总之，都还可以。 飞行载具的速度很快，也不用绕路，即便坐着不太舒服，路程总算不会太长。而好一些的地面载具，虽然速度肯定比前者慢一些，胜在稳定性好，也有更多的成本分配在内饰上，乘坐舒适感更好，说不定都能在上面躺着休息。 如果其所有者正好是一位作风低调的人，这么一把看似不起眼的钥匙，甚至有可能是用来启动价值上百万信用点的高档豪华载具的，那就更好了——在类型不变的前提下，越贵的载具，舒适性和动力通常就越好。 别看我被困在异星这么多年，经验和眼光还是在的。 马库斯美滋滋的这么想着。 “等我把车叫过来。” 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杜泽按下了卡片钥匙上的遥控开关。 然后，马库斯看到…… 一辆表面坑坑洼洼，沾满污渍和草叶，脏到完全看不出原本颜色，且周身都打着醒目的“报废”字样的钢铁巨兽，喷吐着浓浓的黑烟，从隐蔽处飞奔而出。 它的引擎在运行时，会持续发出阵阵轰鸣声，整个机体都在随之一起震动。 突突突突突突突—— “天呐，这，这是，一台机械，难道是，那个？” 马库斯揉了揉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还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他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拖拉机？” “对，拖拉机。” 杜泽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一挥手。 “请吧。”他说。“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到我的飞船那儿去，夜间的丛林不太安全。” 为老朋友的小命捏了一把冷汗，马库斯搀扶着盖乌斯，爬上了拖拉机后面的车斗。在这个脏兮兮的，到处充满划痕，还隐隐飘散着一股奇怪气味的车斗里，并排焊接着两把椅子，一看就不是原装配件，而是后安装上去的。 所幸这两把椅子看上去还算舒适，甚至还配置了安全带，总算是让两人觉得放心了点。 再之后，智械人旺财，把他们的行李拿了过来，放在车斗的空余位置排好，从角落里抽出了另一条绳索，将这些物品固定好，免得在行驶中滑动或掉落。没错，还是人货混装的。 老了，不行了。 一点也跟不上时代。 马库斯在座位上坐好，已经对自己的眼光和经验完全失去了信心。 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开拖拉机吗？ 还是配高档钥匙的那种？ 他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椅子上，看着脚下和身旁的一堆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嘿，得了吧，别那么娇气，至少你在平地上还不想吐。” 盖乌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系好了安全带。 “待会，如果路不太平，你最好能帮我一把，给我找个容器接着点。”他做了个‘从口中出来’的手势。“不然我可能会喷在你的脸上。” 注意到马库斯和盖乌斯在看到拖拉机以后，一直有点忧心忡忡的，杜泽知道他们一定是误会了。 杜泽早就知道他们的大概情况，早就考虑到了他们的身体素质，显然无法忍受拖拉机的颠簸，已经利用来自垃圾堆的各种零件，对拖拉机的车斗，进行了大幅度的改装，加入了从报废高档车中拆出来的先进悬挂系统，有效提高了乘坐舒适度，就是因为没有车厢，可能会觉得风有点大。考虑到拖拉机的车速不快，杜泽觉得这倒不算个大问题。 “别担心，只是看起来破旧而已，其实它质量很好的。” 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杜泽对马库斯和盖乌斯解释了一下，还拍了拍拖拉机的车身。 拖拉机随之熄火。 ……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杜泽看着马库斯和盖乌斯一脸想要跳车的表情，淡定的检查了一下车况，然后从车斗角落里，抽出一捆还带着新鲜树叶的树枝，和大半塑料桶变了颜色的植物油，统统倒进了拖拉机后面的‘油箱口’里，然后重新启动。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挤压声，拖拉机又运转了起来，排气管里喷吐出一股隐隐带着油炸鸡翅味的浓烟。 第四十八章：私信 返回发财号的旅途，如杜泽预计的一样顺利。 他早就规划好了一条相对平缓的路线，周围的野生动物，以及在丛林中活动的地精们，都已经被拖拉机引擎的轰鸣声吓跑了，根本不敢靠近。为了保证乘客不会吐出来，他还压低了车速，足足开了三个小时，才离开丛林，回到了海岸边的沙滩上。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抬头望去，就是耀眼的星空。 发财号上原本就有预留给客人居住的舱室，简单收拾过后就能直接使用。马库斯和盖乌斯，就被安排在两间相邻的客房内，他们还自己带了生活用品，和一段时间的补给品。 47号地下基地中，有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储存的物资多种多样，其中也包括大量的食物。在原则上来说，这些食物已经过期已久，但得益于优秀的防腐技术，吃起来除了味道有点怪以外，完全没有别的问题。光是两个人吃，大概够吃个几百年的。其余的生活用品，也是一概不缺。 正因如此，远离文明世界的两人，才能过上吃喝不愁的生活，还有闲心整天打虚拟游戏，而不是在现实中荒野求生。 两位客人的到来，并没有增加杜泽的物资压力。 杜泽还花了点时间，运用手中的配件修好了另一台坏掉的通讯器，将它赠给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做到了人手一台，结束了他们两个人抢一台通讯器用的生活。 接着，他又给予两人在发财号上可开放区域通行的权限，并告诉他们如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通过通讯器联系自己。 “我要回地下基地去，设法把引擎弄回来。” 杜泽这样解释了自己的动机之后，就又开着拖拉机，重新朝着47号地下基地的方向走远了。有多宝在远程监控，他完全不担心这两位客人，会对自己的飞船不利，即便他们真的因为某种原因想要这么做，可以设法提前阻止他们。 “这位船长倒是很相信我们。” 马库斯眼看着杜泽就这样真的走了，不由得感慨道：“而且，那辆拖拉机其实还不错，坐上去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嘛。” 处于呕吐边缘而不敢说话的盖乌斯，伸出大拇指表示赞同。 至少他没吐出来。 只用了先前一半的时间，杜泽就回到了47号基地的入口处，停好拖拉机，用通讯器联系了仍旧待在地下基地中，一直没有离开的多宝。 “情况如何？” 片刻后，多宝先发了张照片过来。 那是用她自己的眼睛拍摄的景象：在地下基地深层的某个地方，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上面用油漆涂着一行土著文字，“基地指挥中心”。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已经利用阿蕾莎提供的信息，进一步入侵了基地内更多单独存在的内部网络，并一一给这些设备增加了能通过无线网络进行连接的额外组件。可以说，整座地下基地内部，除了少量纯机械设备外，其他的一切都已经被多宝控制了。 而“基地指挥中心”的大门，就是其中极少数无法远程控制的东西之一。这扇门背后，是一整套复杂的机械装置，全靠开门者的手劲，和一把特殊的钥匙驱动。在门后，没有陷阱，没有机关，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直接通往一个秘密房间，阿蕾莎的“造物主”就在那里。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接着，多宝又发来这么一句话。 “干得好，我马上下来。” 杜泽回复了这条信息以后，从拖拉机的车斗里，拿出了一个结实的大包，从中拿出了一整套‘冒险装备’，穿戴整齐。 接着，他将通讯器连接到星网，打开了某个站点中，属于他的直播间。 虽然直播间的名字还是叫“我在异星修飞船”没错，不过现在挂在页面上的预告，却是“我在异星挖宝藏-准备中”，并附上了那把钥匙的清晰照片，还自带翻译结果。 “这是一个误入歧途的文明，为后世留下的最后一份遗产。” 现在，直播还没有正式开始，画面上只有一行简短的预告，和一张加了字的照片，可以说是相当简陋了。 即便如此，直播间仍旧聚集到了高达上千人的观众。他们一边发着弹幕闲聊，一边等着直播正式开始。其中有30%左右，都是已经关注了这个直播间的老观众，其余的人中，也至少有一半，曾经看过杜泽的直播。 “什么时候开播啊？我都等了十多分钟了。” “十多分钟算啥，我等俩小时了。” “主播不搞个预告说说几点开始吗，现在这样每隔几分钟就得进来看看，生怕错过开头，错过戏肉，搞得我心里痒痒的，上班都不得劲。” “又没有剧本，都是真的，怎么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始，总得等主播准备好吧。” “催催催催个鬼哦，你不想看别看啊” 值得欣喜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持续直播，杜泽已经收获了一些较为忠实的观众，积累了一些关注者。虽然这些关注者给他带来的直接收益还不明显，不过已经开始有人自发的在弹幕中维持秩序，还会主动维护杜泽。 作为一个总的来说还是有点名声不显，不过好歹算是摆脱了最新的萌新的地位的新人主播，杜泽个人账号“想发财的修理工”，总共已经获得了数百个用户的关注。 好处是，关注的用户多了，只要杜泽开始直播，就会被他们看到，然后比起新观众来说，有更大的概率会进来看看，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直播间的人气。 坏处是，积累了一些名声的杜泽，开始收到大量的私信，其中只有一小半是来自他的关注者，更多的是来自陌生人。 “刷——7788——人——9900——气——1122——加——3344——我” “100信用点1000关注，200信用点2200关注，多买多赠，详情见地狗店铺：xxxxxx” “主播大大，您的直播很有特点，非常新颖，引人入胜，很抓人，只是细节上还有待提高，有一些想法想和您交流，请加pp号：8899174” “约吗？” …… 一天下来，杜泽累计受到的私信，就超过200条。忽略掉那些明显是广告和骗子，或者没什么意义的垃圾信息，他筛选出两条重要的信息，放在前面。 第一条信息的发送者叫“戴胜”，是杜泽的关注者，也是“我在异星修飞船”直播间的关注者。之前就是这个人，在弹幕里说想买下阿蕾莎使用的机械人，但杜泽从那时起就一直在忙着做别的事情，没有及时回应。可能是担心主播没有看到，戴胜干脆发了一条长私信过来。 开头，戴胜又说了一遍，自己对杜泽手里的土著文明机械人，抱有极高的兴趣，愿意付出一笔可观的信用点来购买，但希望能保证它们的完好无损，还专门贴上了直播截图，具体说明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后面，他又提到，如果杜泽能顺便带来一些关于那两个机械人的信息，像是图纸、技术原理什么的，他也可以出信用点收购，价格好商量。 看得出来，这个叫戴胜的人，应该有做生意的经验。他一直在重复价格好商量，但就是不肯说个具体价位出来。 这是很常见的谈判技巧。 像是“土著文明工艺品”这种溢价较高，实际价值和市场价不成正比，且往往相差较远的东西，具体能在什么价位成交，主要就是看卖家和买家的谈判技巧，和同期收藏市场的价格走向。在这种情况下，先出价的一方，难免会陷入被动。 不过，杜泽手里掌握着唯一的货源，在很大程度上占据了主动权。 “你出个价，合适就卖。” 他果断的把皮球踢了回去，先试试水深再说。 第二条信息的发送者叫“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也是杜泽本人和直播间的关注者，还是最早关注的那批，早在杜泽第一天直播时就来了。 他在私信中说，自己是学生党，刚刚结束高考，一直很喜欢看杜泽的直播，也正是杜泽的直播帮助他在高考前紧张的学习中放松下来，终于稳定发挥，估计肯定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从现在到大学入学为止，他还有几个月的空闲时间，希望杜泽能看在他是老观众的份上，给他一个直播间的管理员权限，他会帮助杜泽维护直播间，不为别的，只想支持一下自己喜欢的主播。 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不对，是热情的关注者，杜泽肯定是欣然接受的。 直播间管理员的权限其实很少，几乎只有发高级弹幕，禁止个别用户发言等基础功能，比主播那边的权限少一些，也随时可以被主播撤换。 用这样一个无须付出成本的头衔，换来一个忠诚观众的帮助，怎么想也不会亏。随着直播间人气的增加，观众数越来越多，瞬间弹幕量越来越大，也确实需要一个或更多的管理员了。 “谢谢！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这时，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正好在线，看到自己在杜泽的直播间里变成了管理员，随即马上在私信里回复了。 由于他的名字太长了，在交流中，杜泽决定把它缩略成“飞飞”。 这样总比缩略成“吃药”或者“69”好。 “那个，发财哥，什么时候开始挖宝藏啊，大家都等急了，要是有个相对确定的时间，一方面有利于缓解大家的情绪，一方面也有助于聚拢人气。这样漫无目的地等，有些观众没耐心，就流失掉了，要是有大概时间，他们也许还会回来。” 真不愧是热心的老观众，一当上管理员，马上就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还顺口就给杜泽起了个“发财哥”的外号。 话说回来，杜泽的飞船就叫发财号，他的主播名又叫想发财的修理工，“发财哥”这个称呼，倒是也说得通，就是有点怪怪的——他就是这种人，给别人乱起名字时很开心，轮到自己时就开始嫌弃名字土。不过，发财哥，怎么着也比‘工工’之类的名字要好些，因此也就凑合用了。 “30分钟后。” 努力在关注者面前保持着神秘感，尽可能简短的回复了一句，杜泽确认了一遍一切就绪，开始朝地下基地深层进发。 “收到。” 而飞飞在一分钟后，就利用自己的管理员权限，发了个进行倒计时的高级弹幕。 【距离直播开始还有00：29：59】 看着自己的杰作，她得意的笑了起来，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圆润的弧线。 第四十九章：宝藏是…… 杜泽说的30分钟之后开始直播，在时间上其实是非常充裕的。在他负责把盖乌斯和马库斯两人带离地下基地，送到发财号，并返回这里的过程中，多宝已经完成了大量准备工作，为这次‘挖宝’活动扫清了障碍，将可能存在的风险降至最低。 不过，注意到自己新任命的管理员，已经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一个30分钟的倒计时，杜泽还是顺水推舟，先坐着休息了会儿，恢复体力，刷了刷星网，阅览各种有意思的东西，习惯性的拖延拖延……然后在倒计时还有59秒的时候，手忙脚乱的关掉所有网页，整理好衣服和发型，走到预定位置，终于抢在倒计时归零的前一秒，切到直播页面，按下了“开始”。 “大家好，我是帅气的男主播！” 出于对事实的尊重，杜泽还是很坚持的重复了一遍直播间的这个标签。他相信这个评价绝对是客观公正的。 “今天我要来带大家挖个宝贝！” “之前看过直播的观众可能知道，我现在被困在一颗蛮荒异星上……故事太长，就不从头讲了，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我以后会剪个视频，简要的概括一下。今天的重点，是我找到和这把钥匙对应的门了！” 他这么说着，先是在镜头前亮了一下那把特殊的钥匙，然后将镜头对准眼前的一扇厚重的金属门，让观众们能清楚的看到这扇门的样子。 “指挥中心” 在金属门的正中间，喷涂着这样的名称。 “哦哦哦开始了开始了！” “不多说就是干！好评！主播快打开吧！” “等了一下午了，终于等到了！” “我，卖茶叶，打钱！” 得益于有了倒计时提醒，直播间内的观众数量原本是起起落落的，但从倒计时归零，直播正式开始后，就直接提高到了1500左右，而且还在缓慢增长，弹幕也是一下子爆发了一波。 杜泽也不废话，直接把钥匙插进了金属门上唯一的锁孔中，转动了两圈。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金属门中间原本看起来是一整块的地方，突然向外弹出一个船舵型的手柄。 “相当经典的机械锁设计，简单，安全，就是打开时有点费手。” 解说了一下这个手柄的用途，杜泽双手抓住手柄，用力的旋转起来。 这扇门内部精巧的锁闭装置，已经被钥匙打开了，但其巨大的自重，决定了开门时还要有其他装置的辅助。这个手柄背后，连接着大量机械装置，最终通往整扇门周围高达三十个锁舌和限位器。 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封闭了数百年之久的大门，终于开启了。 可能是还有秘密的通风管道，即便是在被封闭了这么久以后，指挥中心内部，仍旧保持着和外界类似的气压和空气成分，因此杜泽打开大门的行为，并没有产生什么异象。 站在门口向内望去，金属门背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从墙壁上的痕迹可以看出，这条走廊中，原本装设了某种防御措施，但早在数百年前就拆掉了，留下的不过是几个锈蚀风化的支架，和一些早就切断了能源供应的电线接口。 “你不该进来的。” “回头吧，趁着还不晚。” 两行土著文字，用鲜红色油漆，涂刷在入口旁墙壁上。 杜泽用通讯器上的软件翻译了这段内容，然后念了出来。令人在意的内容，和他念出这些话语时自然压低了些许的语调，加之走廊中没有任何照明，黑漆漆的，气氛着实有点诡异。 “？？！” “说好的挖宝藏呢，怎么改盗墓了。” “盗什么墓，这是指挥中心啊，估计是故意写上吓人的。” “前方粽子预警”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弹幕明显分成了两派：一小半人觉得吓人，有危险，另一大半觉得是骗术，没问题，而这两派的共同点是，都觉得今天的直播很有意思。 就算真的有危险，也是主播要担心的问题。观众只需要毫无负担的看着，娱乐一下，偶尔发表发表想法。 “嗯，看起来有点奇怪。我最好让我的智械人助手保持警惕，一旦出现危险，就赶紧来救我。” 杜泽这么说着，实际上并没有呼叫多宝。 因为他之前就在后台里看到，“在你背后呦”这个账号在线时间极长，关注里仅有“我在异星修飞船”这一个直播间，只要自己正在直播就一定在看。 不知道多宝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杜泽利用她编写的“智械女王网络管理10版”，成功的发现了她不管多忙，几乎总是有一个或更多个处于空闲状态的线程，用来浏览星网，所涉及最多的前三个关键词分别是幻想小说、购物网站和在线百科全书，每日阅读总量十分惊人。至于直播站点，她倒是不怎么感兴趣，所有的关注点都在杜泽的直播间上。 沿着走廊继续向前，杜泽又在墙壁上，找到了几段不一样的话语。 “你还是进来了。” “我必须提前警告你：无论你是来找什么的，这里都没有你在找的东西。你能在这里找到的，只有一具来自旧世界的尸骸，以及无尽的空虚和绝望。” “你怎么还在往前走？别走了，回去吧。” “听话。乖。” “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不听话的孩子，也许能找到惊人的宝藏，也许什么都得不到。” “你是哪一种？” …… 不管留下这些文字的人究竟是谁，那绝对是个很烦人的家伙。 一路上见到的，基本都是这种意义不大的废话。直至抵达走廊尽头时，杜泽才终于在墙壁上，找到了一段有实际意义的内容。 “恭喜你通过了我的第一道考验，‘决心’。如果你是作为一个文盲通过考验的，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你的旅途到此为止：不认识字的人，看不懂下一道门的密码是31415926。在门的左侧，有一个金属转盘，把它按次序拨到相应的数字，即可解锁。这个过程就是第二道考验，‘智慧’。” 其实杜泽自己也看不懂土著文字，但他有万能翻译器。 幸好如此，不然第二道门，恐怕就只能暴力破拆了，那样可能会损伤到里面的东西。只凭一个10进制金属机械转盘，要拼出总共不知道多少位数，也完全不知道大概范围的密码，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很难通过穷举法或误打误撞的搞定。 同样是靠机械装置锁闭，只是把钥匙换成了转盘密码锁，在输入了正确的密码以后，杜泽抓住自己弹起来的手柄，旋转了若干圈，打开了走廊尽头的门，后面是一间不大的房间。 就在杜泽踏入房间的瞬间，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天花板上有个设备突然启动，在房间中央，投下了一道模糊的发光人影。 “你好，陌生人。” “既然你连续通过了两道考验，我就姑且认为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等等，别跟我说话，说话我也听不见，我早就死了，好好听我说：我是几千年，也许几万年前的古代人，我是上一个文明留在这颗星球上的最后一个成员。” 隐藏在角落里的音箱，给这个发光人影配上了语音。 这一切显然都是早就录制好的，没有智能，也不会随着来访者的活动而变化，只是按照预先设置好的，在特定条件下，自动播放出来的影片。 “我们是精灵，意为‘世界之精、众生之灵’。我们曾经统治着这个冰雪世界。从南北极的巨大冰川，到赤道上的寒冷荒原，每一片地区皆由我们掌控。我们发现了脚下的世界是球型的。我们发明了能在天空中翱翔的机器。我们按照自己的意愿重塑这个世界。我们自誉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生物。” “但是，和一切故事一样，总要有个但是。我们最终发现，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那是多长时间以前的事情？六代人还是七代人？总之，有一种自称‘宇宙蝗虫’的物种，从天空之上而来，残忍的入侵了我们的世界。他们杀害了很多很多精灵，终于被我们以极大的代价击退。从‘宇宙蝗虫’身上，我们得到了知识，也得以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真面目：我们，伟大的精灵，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中，不过是一个十分羸弱的种族。” “我们根本无法控制自然。它开始变得不再适合我们了，而我们却不能扭转这一点。我们必须离开。我们中的一些，已经劣化成了其他的物种，变得不再像我们。如果我们不离开，继续一代一代的生活在这里，最终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劣化。无药可救的绝症。” “这些对现在的你而言，可能有些难以理解，所以我留下了一个‘宝藏’，就在那儿。” 发光人影说到这里，指了指放在房间另一端的桌子。在那张桌子前，还摆放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具穿着连身衣的骷髅，光洁的没有一丝肉渣，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如果计划不出错的话，你大概还看到了我的尸体。虽然不知道你会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但如果可以的话，请尊重我的意愿，别吃掉、烧掉、埋掉我的尸体，就让我坐在这里吧，谢谢，我们的文明就是讲究一个尽忠职守——我生前是个技术人员，在基地里的其他人一一死掉以后，就自动升职为指挥官了，在没有接到命令前，禁止擅离岗位。” “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我在进入指挥中心的大门钥匙上，刻下的那句话。” “没错，我要留给你的，正是整个精灵文明留下的遗产中最有价值的那部分，说是最重要的宝藏也不为过。” “它不会被时间侵蚀。它永远不会失去效用。它是真理、是黑暗中的火、是希望和黎明。” “打开桌上的盒子。” “你会发现，它绝对值得这么高的评价。” 第五十章：一个字 “这土著文明真牛啤，居然硬钢我们宇宙蝗虫，还打赢了，佩服佩服。” “得了吧，估计是当年就有几个野生探险家，看上这颗行星上的资源了，试探着骚扰一下土著，结果水平太烂被反杀，看打不过就跑了。” “这种人太讨厌了，到处惹事，在全宇宙败坏我们人类的名声，真可恶。” “开箱了开箱了！看主播是红手还是黑手！” “哈哈哈，有人记得不，好久以前了，主播直播开箱过一次，可逗了~” 在杜泽耐着性子听发光人影说话时，弹幕里面已经热烈的讨论起来，这个宝藏到底能值多少信用点了。 “我来猜一猜，说的这么厉害，没准是一本书，记载着从原始时代到宇宙时代的所有关键知识，为了抵抗氧化，专门用了纯金打造……你们知道吗，今年上半年就有一本这样的书挂到星网上，据说是从灭亡了的土著文明遗迹中起出来的真货，最后拍卖出了六千万信用点。” “为啥这么贵，土著文明的科技也不值钱啊。” “前面的，都说了是纯金的，而且象征意义大嘛，六千万不贵了，好歹是一个文明的象征呢。” “都写进去那得多大一本书，估计应该会压缩信息吧，比如说两本小点的书，一个上面全是乱码，另一个是解码方法这样。” “主播看我主播看我！我是拍卖行的，开出好东西想出手请找我，我有好几个鉴定师朋友，在渠道方面也有人脉，能在各种方面为你提供帮助，有兴趣的话私聊细节。” 无论如何，那肯定是个好东西。 毕竟，骷髅都在现场摆着呢，如此硬核的留言，还能有假？ 绝大多数观众都是这么认为的。 等影像播放完毕，发光人影就和声音一起瞬间消失了，大概是完成了使命。 来吧！ 杜泽搓了搓手，一脸期待的走向了桌子。 他尊重了发光人影的遗愿，没有触动坐在桌旁的骷髅，而是直接拿起了桌子上的金属盒。这个金属盒只有手掌大小，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这里面是什么？ 注意到金属盒侧面有个按钮，杜泽小心翼翼的按了下去，同时做好了出现异常情况的准备。在镜头拍不到的死角里，一个藏身于黑暗中的女智械人，也默默的准备好，一旦出现意外，就立刻假借信号不稳定的理由切断直播，前往救援。 咔嚓—— 按下按钮以后，金属盒内的某种装置随之启动，原本浑然一体的外壳，从侧面露出了一条细微的缝隙，然后自己弹开。 若干道细微的光随之从中射出，又在上方不远处交汇，借着灰尘和细小颗粒的反射，就这样在空中投影出一个大大的文字，居然还是人类通用语。 【爱】 “这是‘宇宙蝗虫’使用的符文，‘爱’！” 隐藏的音箱适时的又出声了。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爱字的读音也是用的人类通用语，还特别标准。 “赞美爱，伟大的爱，神秘的爱，充满无限可能的爱！正是爱，使‘宇宙蝗虫’超越了我们，成为了更强大的种族！爱，就是‘宇宙蝗虫’的力量之源！没有爱，就没有未来！没有爱，就没有明天！爱，是一个种族，不可或缺的精神财富！爱，是技术不断进步的源泉！爱，是所有生产的源泉，是所有事物出现的基础，是所有的一切！” “爱！” “这就是我族在即将灭亡之际，留给后世最珍贵的一件遗产！” 噗。 杜泽试着忍住，还是当场笑了出来。 “别灰心，爱的力量是如此深奥，就算你暂时不能理解，也很正常。你拿到的盒子，基于特殊的技术制造的，只要你每天把它放在阳光下，就能一直投射出这个符文的样子。” “我相信假以时日，这颗星球上一定会再度诞生和我们一样拥有智慧的物种，能够理解这个符文的含义，和我们一样能盗走‘宇宙蝗虫’的力量之源。” “爱！爱！爱！记住这个符文的读音。爱！爱！爱！尽管你还能通过我留下的盒子，不断复习它的写法，但要记住它的读音，就只有趁现在了。爱！爱！爱！记住它，牢记它，把它传给你的族人。爱！爱！爱！这是宇宙间最重要的真理，是一切问题的答案，和一切答案的依据。爱！爱！爱！……” 语气激昂的重复了若干遍标准读音以后，那个声音再度沉寂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玩意，肚子都笑疼了，看这直播真锻炼腹肌。” “论土著文明对人类都有哪些奇妙的误解。” “哭瞎了，这个世界对单身汪真是满满的恶意。” “大家别笑了，我觉得这是真的，这个字里面绝对蕴含着力量，我刚在客厅大喊了一声，结果马上就被我妈骂了，说小兔崽子平白无故搁这儿叹啥气呢，还要打我！” “被妈妈打就知足吧，这玩意真，我这儿正上着自习呢，忍不住就跟着念出来了，满教室就我一个人说话，结果被老师狠狠的训了一顿，说我早恋，还非要追问我对象是谁，我倒想有呢，哪位小姐姐看我可怜跟我谈个恋爱好吗，谢谢了。” 废了这么大力气，结果就拿到一个字。 唉。 杜泽一开始还是笑着的，想着想着就笑不出来了。 惦记半天，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居然…… 亏了亏了。 他这么想着，顺手把能在空中投影出“爱”字的小盒子收进口袋里，有些不死心的走到那张桌子前，想要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结果还真找到了。 在厚厚的灰尘中，杜泽摸到一本轻薄的笔记，随即拿了出来，在镜头前展示了一下。可惜不是纯金的，而是某种塑料材质的。万能翻译器显示，这本笔记的封面上，写着《私人日记》。 日记的作者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只简要的记录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和工作。 或许是因为没有经常写日记的习惯，也或许是这本日记更多的只是用来记录关键信息的，上面的内容很少，每一条之间的跨度也很长。 “第一天” “有艘飞船没能按时竣工，但日子到了。大部队已经离开，我被留下来了，还有同样境地的一些同事，还有一同被放弃的‘黑光世界’计划，和所有的游戏仓。我们得在这里度过余生了。” “第七十五天” “因为‘是否承认劣化精灵是精灵’的问题，他们大吵一架，最终还是保守派获胜，估计其他基地那边差不多也是相同的情况。他们启动了机器士兵，去捕杀堵在门口，想要获得帮助的劣化精灵们。死了好多，伤了好多，剩下的跑了。进步派想邀请我加入他们，夺取机械士兵的控制权，我答应了。我只关心我的女儿，阿蕾莎。她生病了，无药可救的病。我必须保护她。” “第三百三十天” “阿蕾莎死了。” “第六百天” “矛盾，冲突，战争。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天” “我可能是疯了。我觉得我无意中创造出了真正的人工智能雏形。有自我意识的那种。不可能。一点也不合理。‘黑光世界’计划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天” “我给它起名叫‘阿蕾莎’，用了我女儿的名字。我好想她。”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天” “成功了。阿蕾莎真的活过来了。我给了她一个正式指令：做一款好游戏，并允许她控制所有的主机和游戏仓。说不定‘黑光世界’计划还能实现。只可惜我看不到结果。我确定我得了和我女儿一样的病，或者说她的病来自于我，但比我发病更早。” “第一千八百天” “决定死在岗位上。交代好了遗言。录好了影像。把钥匙给了阿蕾莎。我给她做了个身体，这样她就能不被局限在一个地方了，备用的老计算机和机器战甲也归她了。她不太懂我要做什么，我告诉她别让别人拿到钥匙。因为我要留下的是最重要的宝藏，不能被别人轻易获取。来访者至少得能过阿蕾莎那关才行。那意味着，他们得想办法干掉一个穿着战甲的超级人工智能，这不容易，一点也不。” “第一千八百零天” “锁门，服毒，等待。有点后悔。可它毕竟不是我的女儿。它毕竟不是阿蕾莎。” “我在想，没有‘黑光世界’计划的支持，那些离开故乡的飞船，旅途是否顺利呢？我了解我的同胞，我们绝不是好相处的生物。没有虚拟世界的缓冲，数百个同类聚集在同一艘狭小的飞船里，真难想象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当年的决策者有点太绝望了，环境变化其实远没有专家预期的那么快。也许，血脉的劣化到达一定程度后就会停止。也许，有些人能免疫劣化。也许，他们不该那么果断的放弃故乡。只是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昨天晚上，我去了外面，站在雪地里，看着夜空，很美。近几年降雪越来越少。海平面还在持续上涨。坏兆头。” “对了，还有件事。” “你居然偷看我的日记？” 看到这里，杜泽才发现，日记的最后一页上，粘着一根及其细微的丝线，已经随着他看到这一页，用手翻阅的动作而断开了。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那具骷髅，突然站了起来。 一份原本被它抱在怀里的塑料横幅，随之展开。 “那我就要吓你一跳！” 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土著文字。 哒哒哒—— 在一系列巧妙的机械装置的控制下，这具故去多年的尸骨，敲打着自己的上下牙床，发出了阵阵沉闷的碰撞声，像是在放声大笑。 第五十一章：抽奖 备受期待的挖宝藏活动，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进入了尾声。 除了一个能投影出文字的小金属盒，和一本日记之外，杜泽恨不得掘地三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今天这运气……看来我要散财攒攒人品了。” 杜泽突然灵光一现，把小金属盒与那本日记放在一起，然后对着镜头，对着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们问道：“我决定把这次的收获拿来抽奖。你们说，这两个东西，哪个当奖品比较好？” 短暂的停滞过后，原本因为寻宝收获寥寥无几，而逐渐稀疏下去的弹幕，骤然沸腾起来，变成了一面厚厚的墙。 由于每秒都有数十条上百条弹幕发送出来，整个直播画面几乎都被挡住了，观众们甚至需要暂时关闭别人的弹幕，才能看到自己发的内容。 “哇！见者有份！壕！” “刚进来就遇上抽奖，哈哈，今天欧气爆棚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看别人直播寻宝，和看别人直播寻宝完以后，自己也有机会得到收获，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最显著的区别，不仅在于能拿到实物，而且是在于‘参与感’。 通过直播抽奖这种方式，观众们的情绪被明显调动起来，他们因此感觉到，自己不光是在观看寻宝，还直接参与了进来。 当有人发出了“我全都要”的弹幕以后，顿时就有人跟上队形，一时间屏幕上整整齐齐的一片“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好，既然大家这么感兴趣，那就都当奖品，分两拨抽吧！” 看到这种情况，杜泽当即大手一挥，在后台操作了一下，分别设置了两次抽奖。 第一次抽奖在5分钟后开始，奖品是那本《私人日记》。 诚然，这本日记的材质和意义均无特殊之处，作者也是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来的土著生物，但其中记载的故事，和其曲折的来历，都为其增加了心理价值。对于普通人，尤其是对于在直播中看到了全过程的观众来说，这都是一件有趣又别致的奖品。 “我要中奖我要中奖我要中奖！” “选我选我选我！” “主播大气！够意思！” 您收到来自用户：不差钱aaaaa赠送的飞机x1 您收到来自用户：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赠送的螺丝钉x1 您收到来自用户：戴胜赠送的飞机x1 …… 杜泽的爽快立刻得到了回报。 可能是同样抱着“散财攒人品”的想法，觉得这样能提高中奖率，也可能是单纯的觉得主播这人不错，值得打赏点小钱，又或许真的只是不差钱而已，随着第一个观众慷慨解囊，赠送了虚拟礼物以后，马上就有人跟着一起赠送，系统信息在后台都刷屏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 “下面，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第一位幸运观众——” 直播站点自带一个相当公平的抽奖系统，有若干种抽奖方式可供选择，全程经过了严格的保密与安全措施，无论是主播、观众乃至站点的工作人员，都无法对结果进行干涉。 这次，杜泽选择的抽奖方式，是在所有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中，随机抽取一位。 【中奖者：多拉贡】 “我中了？？？我刚来的啊？？？” “嘿嘿，没办法，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中奖者马上发了两条弹幕，表达自己的喜悦，顺便拉了一波嘲讽。这个观众确实是刚进直播间的，不过这并不是他首次观看杜泽的直播。 “欧吃矛！” “下一个一定是我的！” 在第一次抽奖结束以后，杜泽设定10分钟以后开启第二次抽奖，奖品是可以投射出“爱”字的小金属盒。 相比于日记来说，金属盒的构造更精巧，还能把玩，总的来说更有价值一些，想中第二个奖品的人也更多。因此，第一件奖品的开出，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热情，反而刺激了弹幕的增长。 据玄学说法，在开奖前多发弹幕，有助于提高中奖率。 第二次抽奖方式和第一次是一样的，只是加上了一个条件：不能是刚刚得到第一个奖品的观众。 为了公平起见，主播设置的抽奖规则，以及理论上的中奖率等等，都是在直播页面里公示的，无法隐藏或屏蔽，每个人都能看到。 “哎，感觉被针对了！” 之前的中奖者多拉贡发了这样一条弹幕，但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同情。 在等候开奖的10分钟内，可能是又有人通过种种方式，发现了有个直播间在抽奖，或者干脆就是被老观众叫来一起提高中奖率的，直播间的人气进一步提高，逼近2000大关。 还有不少观众又打赏了一波虚拟礼物，单个价值低，不过数量较大，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基础的1螺丝钉，看来主要是本着攒人品好中奖的目的。 “第二位幸运观众是——” 【中奖者：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 因为大家都知道抽奖是由站点操作的，相对公平，不存在托，内定等情况，虽然有人也发现了，中奖者是直播间唯一的管理员，却也只是羡慕嫉妒一下，在弹幕里酸一酸也就算了。 “恭喜！” 杜泽这么说着，又让镜头在两件奖品上掠过，让观众们看了个清楚。只是这一次，它们都已经名花有主了。 “我会在近期内返回文明世界，然后马上寄出奖品。请两位幸运观众私信给我地址，如果不方便的话，发给我代收点的地址就可以了。” “包邮吗？” 可能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中了，飞飞延迟了一会，才在弹幕里这样问了一句。 “当然！东风包邮！” 好好的抽奖，如果还要搞货到付款，要中奖者自己出邮费，甚至是手续费等等，岂不是很没意思，更有故意骗信用点的嫌疑。 看着在抽奖的这15分钟里，总共收到的虚拟礼物数量，杜泽心里暗爽，自然也大方了起来，都敢承诺包邮了。 这波虚拟礼物换算成现金，足足3000多信用点！ 送出去的奖品是白捡来的，两件物品的邮费最多占掉一半，剩下的至少1500信用点都是净利润，而这一切都是在15分钟内得来的——相当于每分钟100信用点，这可是了不起的高薪了。 如果一直都能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每天都能进账近15万信用点？ 愉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杜泽又和观众们聊了一会，然后称太晚了自己要去休息了，预告好明天的开播时间后，还未完全散去。 他轻松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着账户余额里的3072，满脑子畅想着自己每天随便直播直播，就能拿到十几万信用点的美好生活，笑的非常得意。 如果把那两件奖品拿到市场上去交易，因为类型特殊，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对其感兴趣的买家，加上总体价值较低，不值得拿去拍卖，多半只能卖给专门收购这类物品的中间商。 中间商需要垫资，需要储存货物，需要打通交易渠道，也是要赚取利润的，因此收购价比市场价低很多。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估计，杜泽认为，如果把它们卖给中间商，顶多只能卖个2、300信用点，大致只有抽奖过程中收到的虚拟礼物价值的十分之一。 “这波不亏，不过以后不能弄得太频繁，容易透支大家的兴趣，毕竟，物以稀为贵。要是每天都在到处捡东西，然后借着抽奖的名义敛财，就太功利了，不利于长期发展。” 杜泽总结了一下经验，然后向多宝问道：“数据都复制好了吗？” “好了。” 多宝点了点头，发给杜泽一张照片，同样是以她的眼睛拍摄的。那是一个经过改造的智械人，没有头部和上肢，仅有圆筒形的身体和实心轮胎下肢，以及一条带着插口的机械臂。 那是‘信使’，也是整个基地中最后一台被多宝入侵的设备，原理上更像是一个智能移动硬盘。 据阿蕾莎供述，在80年前，她为了稳定运行体积越发庞大的《黑光世界》，于是挪用了基地中的大部分设备的用途，将其编组构成了《黑光世界》的计算中心。 因为‘信使’会在不同的设备、不同的内网间移动，交流和共享数据，且自带一套恢复软件，总是会尝试修改阿蕾莎留下的附加设定，将被挪用的设备恢复正常，因此被阿蕾莎设法关闭。基于相同的原因，来自其他基地的‘信使’，也被阿蕾莎在途中截住，最后更是彻底封闭了和其他基地的交流渠道。 “这才能称得上是‘一个文明留下的遗产’嘛。” 为寻宝任务完美的画上了句号，杜泽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累了。 “真是漫长的一天……” 事实上，抽奖这件事的确是临时起意，而寻宝这件事背后就没这么简单了。 通过入侵基地内所有的内部网络，多宝已经通过闭路监视系统，清楚的看到了“指挥中心”内部的情况，且已经大致分析出，其中并没有太多有价值的物品。 只是因为其中同样没有太大的威胁，也是在杜泽为了节目效果更理想的强烈要求下，才没有把情况直接告诉杜泽，任由他在直播中带着观众们去亲自探索，总算是尽可能的榨取了这份‘遗产’的价值。 与此同时，每一台主机，每一个设备，每一个电子产品里留下的信息，也都被多宝复制走了一份。 这些信息现在看来还非常零碎和杂乱，但在经过细致的梳理以后，同样有相当可观的价值，一点也不亚于物质上的财富。 至少，关于这个土著文明擅长的机械人与机械计算机的设计图，就已经有买家感兴趣了。 就在杜泽刚要进行下一件工作时，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他在直播站点的账号，连续收到了好几条私信。发送人是他的关注者之一，也是从很早就关注了他和直播间的‘不差钱aaaaa’。 “郁闷，连续两次抽奖都没中，我不甘心啊。” “主播主播，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了，你还记得吗，以前你缺信用点，翻译器的付费功能都开不起，就是我给你打过去俩飞机的。说这些是为啥，是想说，新来的都能中奖，咱们自己人手气不行，在别的方面努努力总行吧。” “我不是想占便宜，也不是想给你招黑。这样，留个账户，8000信用点给你，你把那钥匙快递给我，我留个念想，也感受一下异星风情，以后还能拿着跟别人吹吹。” “有点鲁莽，真不好意思，我文化水平不高，不太会说话，你别介意，我就直说了，我就是不爽啊，新来的中奖了，我没中，太难受，想弥补弥补，花点钱不叫事，心里敞亮了就好了，也能支持你的直播，我觉着是双赢的，咱俩谁都不亏，对吧。” “哦，也是，明明就是一点小事，朋友间相互帮助，咋搞得跟做生意似的，是我不对，我太着急了。这样，我给你打8888信用点，祝你的直播越办越好，你把那钥匙给我吧，我主要看上它造型霸气，上面还刻着外星文了，想搁办公室里当个摆件，跟人谈生意时有面子，行不？” 第五十二章：出大事了！ 这……当然行了！ 杜泽稍微思考了半秒，果断回复同意。 不差钱aaaaa想要的东西，就是用来开启“指挥中心”大门的，那把上面刻着土著文字的钥匙。 经过仔细探查，杜泽已经确定，这把钥匙内部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唯一的用途就是开启那扇大门，只是因为土著文明的审美和科技水平与人类不同，使得它的造型在人类看来显得特殊又精致，很有辨识性，不管原有用途，放着当个摆件确实是不错的。 至于为什么要花那么多信用点去买，大概和他的账户名一样，是真的不差钱吧。 虽然刚刚说完以后不能太频繁的抽奖，要物以稀为贵，但在一笔可观的信用点面前，杜泽还是决定，就帮助一下朋友，满足一下朋友的愿望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以身涉险，跑到土著文明的遗迹里，还能带回点东西的。 这可是真货。 由土著文明在上千年以前制造，用来开启‘文明遗产’的大门的钥匙。 背后蕴含着一段传奇呢。 8888信用点贵吗？ 只要觉得值就不贵啊！ 交换了收货地址和收款账户以后，不差钱aaaaa当场就把8888信用点打了过来。 “明人不说暗话，我怕你后悔，或者看别人出价高，就给别人了，所以先款后货，你想着给我寄过来就行。你可说好了要给我，不能再反悔啊。放心，要真有人还想要这个，再出高价，你跟我说，他出多少我加多少，我做人有个原则，不能让朋友吃亏。” “一言为定。” 杜泽回复了这样一条简短而坚决的私信，心想哪儿有那么多有钱人不去拍卖会，不去专门的高档商店，而是一边看直播一边要跟主播买直播里看到的东西……不对，是和这位不差钱aaaaa接触的时间虽然短，不过能感觉出来是个实在人，他也不能让朋友吃亏，绝对不能。 随后，又分别收到了多拉贡和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发来的收货地址，将之记录下来以后，杜泽和多宝前往“西部发射中心”，来到了那艘四分之一成品飞船旁边。 要把这艘飞船的引擎拆下来，然后运到50公里之外的发财号那里安装上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拖拉机的马力不足，就算再打造一个足够大的拖车，把引擎拆下来装上去，也根本拉不动。 这个土著文明使用的飞船引擎，明显有来自人类文明的痕迹，大概是发光人影提到的，那些曾经入侵过这个世界的人类留下的技术。经过初步分析，杜泽确定，这艘飞船使用的是相当原始的能量引擎，动力不强，但体积和质量都很大。放在四分之一成品的飞船里，光是引擎和配套组件就占用了整艘船近一半的空间，在行星地表上的相对重量也非常惊人。 正因如此，杜泽不打算采用常规做法，即把引擎一点一点的拆下来，分解成更小的组件，逐个运到发财号那边，然后再组装起来。 这种做法有两个缺点。 第一个缺点是，太慢了，光凭杜泽和多宝两个人，大概要干上几个月才能完工。 第二个缺点是，杜泽不是专业的引擎工程师，土著文明又对这个引擎做了一些本土化改动，他不确定拆开以后还能不能再拼回去，更不确定拼回去还能不能用…… 他的计划，要比常规做法更直接，更一步到位。 他想把这艘飞船建好——不要求它能在太空中航行，也不要求它的使用寿命，只让它坚持在大气层内飞一次，越过50公里的距离，直接飞到发财号那边去，然后就可以直接把引擎拆下来换上了。 拿到了盖乌斯和马库斯花了一年时间探查好的结构图纸，和他们花了两年时间设计出来的改造计划，杜泽当即抹掉了其中的90%，完全省略了关于如何抵抗大气摩擦、在飞船内建立维生系统、计算太空航行轨道等等的部分，只剩下了引擎和外壳。 当然，考虑到它的用途，关于外壳的设计，必然要做出修改。 在地下基地内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上一晚，第二天早上，杜泽和多宝，就拿着已经修订过的图纸开工了。 他们大刀阔斧的削减掉了几乎所有的飞船内设备，尽可能降低它的重量，并把省出来的这部分，都加在了船壳上。 毕竟，原设计的大气内起降系统，有技术落后和缺少配件两大问题。 为了让它不至于散架，至少是不至于在抵达目的地前散架，杜泽设计了一套“硬着陆系统”，也就是让船壳尽可能加厚，然后凭借皮糙肉厚，靠与地面摩擦减速。 这听起来很粗放，其实上却很精细。 到底要使用何种材质，又究竟多厚的船壳，才能足够坚固，既要能让在引擎在某个输出等级的推动下的船体依靠摩擦平稳减速，还不能太厚重以至于影响飞行，这些数据都需要经过反复计算和测试，才能确定。 还好，盖乌斯和马库斯在最早的几年里，还在积极努力想要离开这颗星球，虽然最终没怎么付诸于实践，好歹留下了大量的资料和信息，大大方便了杜泽的工作。 加之，又有计算能力远超人类的多宝在，可以灵活的根据实际需要，不断对计划作出改进。 这项工作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只用了不到一天就完成了。 杜泽还抽空进行了一段时间的直播，内容主要是他在飞船内部切除多余的东西，将其丢出去，并大致跟观众们解释了一下整个计划，又获得了少许虚拟礼物。 “哇，什么鬼，居然真的在修飞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主播修飞船哎，之前不都是在玩游戏和挖宝藏么。” “只有最早的老观众才知道，这个主播一开始就是在正经的修飞船的，至于后来，实在是造化弄人。” “不是‘我在异星打游戏’么？怎么变成‘我在异星修飞船’了？” 经过一整天的努力，到了黄昏时分，对于四分之一成品飞船的改造，已经基本完成了。 它现在甚至不是四分之一成品了，以宇宙飞船的标准来要求，连八分之一都没有，通体就是一个空壳子，里面有个引擎。没有转向能力，没有任何内部设备，起飞全靠提前瞄准，着陆全靠地心引力，就是这么简单暴力，比起飞船，更像是火箭——不，更像是火箭弹。 杜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给它安装一套完整的操作系统，也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利用从飞船中拆出来的废料，和仓库中库存的各种报废设备，在“西部发射中心”内部，堆起了一座斜坡壮的一次性发射台。 这就是决定落点的关键了。 “好，差不多了，我们一鼓作气，今天就把它发射出去吧！” 对着镜头说出这句话，杜泽拉下一个开关，启动了“西部发射中心”顶部的天花板。随着一系列机械装置的运转，两块尺寸按照平方公里来计算的巨大金属天花板，缓缓的朝两侧移动。由于年久失修，有点变形，天花板移动的过程显得有些艰难，还发出了阵阵摩擦声、撕裂声和各种警报声，不时有碎石和土块从上面落下。 从空中来看，一片植被茂密的低洼处，突然震动起来，裂开一条缝隙。紧接着，缝隙越来越大，泥土，石头，草木，甚至是一个自然形成的小水洼，都陷了进去。 经过上千年的时光，原本被土著文明清理出来的区域，早已重新被自然占据。在坚固的金属天花板之上，风吹来了土，土容纳着水，水滋养了各种动植物。 事实上，早有些特别能钻入大地的物种，像是树根，像是啮齿类，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破坏着金属质地的天花板，因地势低洼引来的水汽，也在不断腐蚀金属表面的涂层，直至金属本身。 杜泽很后悔自己没有戴上安全帽。 顺手接住一只从上面掉下来的小松鼠，把它放到地上，看着它一溜烟的跑远了，杜泽从身边的杂物堆里捡起一块废钢板顶在头上，跑到了安全的地方。 金属天花板还在继续艰难的打开，周围的动物已经察觉到异样，纷纷远离了这里。 终于，金属天花板完全敞开了。 在杜泽的遥控下，智械人旺财大步走进飞船，准备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它要负责启动引擎，然后跟飞船一起飞到目的地。 因为上面应有的设备被削减一空，作为人类的杜泽，是无法承受飞船加速时的冲击力的，更别提飞船着陆时的了。 如果计算结果没错，飞船硬着陆时的力道，应该是人类承受极限的十倍。要是杜泽那时也在飞船里面，大概会变成一团肉酱。 而多宝虽然是智械人，但杜泽一直是把她当成平等的交流对象来看待的，更不愿意让她以身涉险，毕竟这艘飞船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一点也不安全。 这样一来，被白捡过来的，只稍微改造过一下的旺财，就成了执行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考虑到“西部发射中心”空间狭小，飞船引擎启动时可能会产生威力较大的气浪，杜泽决定先和多宝撤离这里，然后远程遥控旺财启动飞船。 就在他离开地下基地的路上，马库斯的通讯器发过来一条消息。 “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五十三章：天祸 “能出什么大事？” 杜泽嘀咕了一句，发过去一个视频请求，马上就被对方接受了。 “天呐天呐天呐！出大事了！” 首先出现在镜头里的，就是马库斯的老脸，有点皱，有点斑，满脸的惊慌失措。“它们把我们包围了！还有你的船！都被包围了！中午还好好的，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就这样了！” “什么东西把你们包围了？别担心，慢慢说，发财号很结实的。” “它们……它们太多了！太多了！成千上万！无边无沿！”看通讯器另一边的背景，马库斯好像正在发财号内部的走廊里移动。“我已经锁好了门，但它们太多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我得通知盖乌斯，他可能还不知道，对，对，我得通知盖乌斯，先挂了！” 说着，通讯就结束了。 再打过去，只能听到一阵忙音。 虽然杜泽也有办法强行接通到马库斯的通讯器上，不过看其情绪很不稳定的样子，大概已经没法冷静的描述问题了，于是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能通过飞船监视器看到那边是怎么回事吗？” 杜泽转头询问走在自己旁边的多宝。 “我已经尝试连接了所有的监视器，大部分的位置和角度都不太好，只有其中一个能拍摄到较为清晰的画面。”多宝这么说着，把她找到的东西转接到杜泽的通讯器上。 这个监视器位于42室，也就是杜泽在船上的主要生活区内。监视器的角度正好对着唯一的窗户，能从这里看到外面的情况。 海滩上，密密麻麻的挤着大群地精。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身穿尿素袋，头顶玩具皇冠的地精‘大王’。 它站在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上，居高临下的向其他同类说着什么，神态激动，手舞足蹈。 可惜，因为它背对着监视器，杜泽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无法观察到它的口型，又因为隔着窗户，一点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无法得知这些地精聚集在这里的目的。 “我能直接看到451个地精，但无疑还有更多在监视器看不到的地方。”多宝分析道：“从现在的情况分析，如果它们真的完全包围了发财号，总数量应该不低于6000个。” 奇怪，它们想干什么？ 攻击发财号吗？ 为什么呢？ 杜泽挠了挠头，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他从来没有对地精做出过有明显敌意的举动，充其量也就是对一两个地精喷了点泡沫胶，但后来都把它们释放了。而且还是那些地精先偷拿他的扳手在先。 至于后来那个地精‘大王’，不仅把它放了，临走时还送了几包辣条呢，就算不爱吃，也不至于纠结同类打上门来吧。 “哦，快递到了。” 就在杜泽站在原地陷入思索的时候，多宝头上的指示灯闪动了几下，接着就把来自另一个监视器的画面，转到了他的通讯器上。 那是从一个非常非常高的位置，大概是近地轨道的高度拍摄到的内容。 从天空中可以看到，发财号静静的躺在海滩上，旁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大群地精。 它们看上去没有敌意，没有携带武器或工程设备，反倒大都带着食物和水袋，神情放松的和同类交流着，有些站在后排的地精都开始在地上用树枝和树叶铺床了，更后面还有在树丛间搭吊床的，另外更有小一些的地精在跑来跑去，追逐打闹，活像是来旅游的。 不过，因为摄像头的清晰度较低，只能大致看清地精们的身影，连它们的面容都看不清，更别提是口型等细节了。 “看起来倒是没大问题……” “等等，这是什么视角？” 杜泽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我们头顶有人造卫星吗？” “五分钟前还没有，现在有了。”多宝很自然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语气中有一丁点微妙的别扭，像是在掩盖什么似的。“还记得你支付的899信用点吗？我原本是打算用来支付油漆的配送费的，可我无意中发现，附近正好有个商家在销售廉价的二手卫星，899包邮，直接从太空港发货，还包一个一次性火箭直接送入轨道，性价比极高，所以……” 多宝买人造卫星干嘛？ 她不是那种喜欢乱花信用点的智械人，不会见到打折就管不住手的。 此事背后必有蹊跷。 杜泽表面上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扭头就在背地里开始偷窥多宝近期的浏览记录。 他很快发现，多宝常用的一个在线百科全书站点，最近搞了个“建站一千周年行星探索主题活动”，只要上传任意一颗没有被其他用户上传过的行星地表资料，就能拿到限定版的“探索者荣誉徽章”。 当然，和大部分站点搞的重在参与型的活动一样，这个徽章没有实体，只是电子版的，能显示在用户的头像旁边作为装饰，仅此而已。 就在杜泽想要进一步查看活动详情时，他的星网连接突然断开了。 通讯器上显示“无信号”。 “有了这颗人造卫星，我们可以了解到这颗星球上的情况。这很有用，你看，我们现在就能站在50公里之外，时刻监视飞船周围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多宝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语气平静的接着说了下去。 “不仅如此，在离开这颗行星以后，我们收集到的信息，还可以作为商品，交易给那些需要它们的人。我相信，对这颗行星上的土著文明遗迹感兴趣的买家，一定会愿意花一小笔信用点购买详细情报。毕竟，能在星网上免费查询到的，永远都只是皮毛而已，不是吗？这样看来，一笔数额不大的前期投资，也就微不足道了。” “对。” 杜泽干脆的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这899花得真值。”他先是表示赞同，然后再举起手中的通讯器。“可以帮我看看这是怎么了吗？我连接不到星网了。” “乐意效劳。” 多宝‘认真’的闪了闪头上的指示灯。 “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修’好了通讯器以后，杜泽把人造卫星的视角也加入了直播画面里，占据了一半屏幕。 而另一半屏幕上，则是智械人旺财的视角。 此时，后者已经进入了改造过的飞船内部，站在了临时操作台前，等待进一步指令。 向观众们描述了一下马库斯大惊小怪的“出大事了”的真实情况以后，杜泽决定按照原计划，先把地下基地这边安排好。 反正那些地精们看起来还算友好，应该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出现变化，而且成千上万的地精聚集在一起的场景也很壮观，正好又有了多宝买来的二手人造卫星，提供了高空镜头，可以让观众们看个清楚。 躲到安全的位置以后，杜泽首先让旺财以最低功率启动飞船引擎。飞船被推进器推动着，一边因在地面上拖行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边缓缓向前移动到了早就准备好的发射斜坡上，并在到达坡顶时，因为角度和摩擦力的变化，正好停住。 “成败在此一举！” 杜泽大声宣布道：“发射！” 接着，他操控旺财，将引擎调整到了一个预定的输出功率。 推进器内随即喷射出一道耀眼的强光，整艘飞船都跟着猛烈的颤抖起来。在短暂的停滞之后，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飞船腾空而起，向着远方的天空飞去。 与此同时。 海滩上，身穿尿素袋，头戴玩具王冠的地精‘大王’，正指着如巨兽般卧在前方的发财号，对着有些胆怯的同类们说话。 得益于杜泽在捡垃圾的时候，顺便找到了破损的除草灵包装，将其密封并妥善处理，在活水的冲刷下，残余农药的浓度不断降低，异味消退，小河及其沿岸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 随着植物再次生长起来，动物们也纷纷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栖息地。地精们不再需要前往遥远的上游取水，在氏族周边就能获得清洁的水源。 敢于独自冒险进入‘天祸’，寻求解决办法的地精大王，成功的在同类中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它们都知道，只有它敢走到‘天祸’里面去，只有它敢于面对可怕的‘科学鬼’和‘科学家’，只有它敢于和与‘科学’有关的‘存在’做交易，为氏族带回了神秘的礼物。 在消息传开后，附近的地精们，都主动对地精大王及其氏族表示了友好。这次来到海滩上的大群地精，就分别来自十几个氏族。在地精们看来，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科学家’，‘科学鬼’，人类，都是同一个人，而这就是他的巢穴！大家不要害怕！” 地精大王强调道：“我们的任务很艰巨，我们肩上的担子很重，但我们此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除非‘天祸’再临，否则我们绝不……” 它说到这里，突然愣住了，双眼圆睁，呆呆的看着斜上方的天空。 受此影响，旁边的地精头领们也纷纷转头，朝着地精大王望着的方向看去。 一个庞大有若山峰，外形狰狞可憎的诡异怪兽，无翼无翅，一边发出阵阵极为恐怖的啸叫声，一边正在朝这边飞来。它的头看起来没有嘴巴，造型圆墩墩的，却闪耀着象征高温和毁灭的暗红色，仿佛火焰，又仿佛岩浆。 “天、天祸！” “天祸来了！” “大家快跑啊！” 第五十四章：黄金时间 地精口中的“天祸”，既“从天而降的祸事”，在狭义上，是指“来自太空的物体”。 或是陨石，或是大堆垃圾，或是坠毁的飞船……在地精们的历史中，来自太空的物体，没一个会带来好事，所以才建立起了“天降之物，必为祸患”的认知。 不过，大多数地精，通常都没有能力区分，一个在天上飞行的怪东西，究竟是从太空里来的，还是从别处来的。 如果这个怪东西再长的可怕一点，看起来很危险，又会发出很大的噪音，那么多半就是天祸没跑了。 长期自然选择出来的基因记忆，使得地精对天祸的到来非常敏感。 在第一个地精颤抖着喊出“天祸”这个词以后，遍布在一大片沙滩上的数千个地精，异口同声的大喊起来，然后如同一群受惊的小鸟一样，化整为零，各自逃命去了。 大王是个比较特殊的地精。 它不那么害怕天祸，但它至少长了眼睛和脑子。 眼看着那个‘在空中飞行的山峰’，好像是直奔这里而来，地精大王马上也把什么使命、任务抛在脑后，混在其他的地精堆里，一起消失不见。 也正因如此，当没有制导，没有转向能力，走到中途就已经关掉了引擎，后半段全凭惯性和引力完成的飞船，斜插下来，直勾勾的冲进了附近的一处海湾，在激起大片高温蒸汽，和一场规模较小的海啸时，地精们已经逃到了很远的距离之外，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一些此时正巧在海湾里的，倒霉的小鱼小螃蟹小海星什么的，被滚热的海浪卷到了岸上，烫了个半生不熟。 和杜泽估计的差不多，飞船首先接触了较浅海水，完成了硬着陆中最危险的一步，没有当场散架，也没有起火燃烧，更没有就此沉入海底。 紧接着，由于携带的动能还未完全耗尽，飞船先在海床上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冲上海岸，最终在和沙滩的摩擦中耗尽了能量，停了下来，犹如一只搁浅的巨鲸。 这次硬着陆整体上是成功的。以船壳几乎报废的代价，完美的保住了引擎。 就连智械人旺财也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当然，这个意思是说，它的机体还能运行，至于缺不缺零件就不好说了，反正摄像头还是好的。 “好像电影一样。” “精彩！” “安全抵达！” “哇，居然真的可以，我还以为会爆炸的。” “终于看到这一天了，主播的飞船终于要修上了，太不容易了。” 在飞船起飞直至完成硬着陆这段时间，杜泽在直播间的屏幕上，同时开了四个画面：除了原有的两个之外，他还加上了一个位于发财号内部的，和一个位于运输引擎的飞船外壳上的。 四个画面可以一起看，也可以自己选择看哪个，能让观众们最大限度的享受这次直播，又能多方面的感受这个场景的壮观。 飞船外壳的视角，自然是其中最吸引人的一个。 从初次启动时的缓缓加速，到后来的腾空而起，扶摇直上，然后一直飞到云层之上，接着在到达最高点时关掉引擎，因为巧妙的安排，自然的在空中调整角度，头部朝前，劈开云层俯冲下来，径直朝着大地而来，看着沙滩和大海在视野中越来越大，直至最终坠入海湾，溅起巨浪和团团蒸汽，全程都是飞船的‘第一人称视角’，仿佛整个人都化作了飞船，亲自经历了这样一番旅途，着实刺激万分。 在发财号的视角看来，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造型怪异的飞船，在空气中摩擦出道道火光，仿佛流星一样从天而降，重重的砸向不远处的大海，其场景的震撼感更胜一筹。 位于近地轨道上的二手人造卫星，则是清晰的拍摄下了全过程。 在天上看来小小的飞船，从一个隐蔽于丛林中的发射场里起飞，径直冲向天空，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可见，然后在到达顶点时产生了一个瞬间的停滞，既引擎推进力和行星引力非常近似，产生的短暂现象，又最终不敌引力，被拉了回去，在海湾中制造了一道道能在太空中看到的巨大‘波纹’——那其实是正在朝四周扩散的微型海啸，出现在海滩上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能量扩散到海面和海面以下，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影响。 相比之下，智械人旺财的视角，乍一看是最没意思的，因为它眼前只有一堆简陋的机器和仪表，还一直在猛烈摇晃，但在内行看来，这才是最有门道的部分。 要用这样一套极其粗糙的设备，精准的控制飞船按照计划飞到空中，还要准确的在固定地点着陆，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何时打开引擎，输出功率多少，何时关闭引擎，是否还要再开等等，都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包括进行每一步操作的时机，都是至关重要的。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万一出了差错，飞到了错误的地方去还是小事。 要是一头杵在发财号上，其威力不亚于从几十公里的高空丢下一发沉重的实心炮弹，足足能把饱经沧桑，好不容易才勉强修好的发财号，当场再砸成两半。 和常规做法相比，这个更直接的做法，突出的就是一个艺高人胆大。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杜泽肯定不会这么冒险，宁可花上几个月时间，和承受引擎拆开来就安不回去的风险，也绝不会把发财号置于险境。 事实上，提出这个想法和制定这个计划的人都是杜泽，而实际操作者主要是多宝。 只有智械人的反应速度和高效率的运算能力，才能跟得上瞬息万变的情况，找到最佳时机。 当然，一般的智械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多宝可是能在一艘船体大面积断裂，正在迅速往真空中泄露质量的飞船内部，一边看着断口迅速接近自己，一边撬火箭油箱，一边和杜泽聊天，然后还能按时干完自己手里的工作，成功的在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之前点燃火箭，让发财号基本完整的进行着陆的智械人。 这是技术。 过硬的技术。 得益于提前与自己直播间的管理员飞飞沟通过，早早的做好了预告，准时吸引到了大量的观众，在这段难得一见、总共只有几分钟的黄金时间里，同时在线的观众数第一次突破了3000人，杜泽个人和直播间的关注者总数也随之纷纷破千。 在这几分钟里，弹幕和收到虚拟礼物的提示，再一次刷屏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杜泽就收到了近1000信用点的虚拟礼物，大都是观众们一点一点贡献出来的，加起来相当于被人打赏了四个火箭。 想到火箭，进而想到“浑水摸鱼”，杜泽暗自懊恼，那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平时在线时间都很长的，结果这次的关键时刻居然没来看直播。 难道是故意错过，以便赖掉说好的送火箭？ 还好，因为这次的直播内容，基本都是经过进行计划的，每个过程都有影像记录，关键时刻的资料更是非常全面，连旺财那里收集到的气压、温度变化都有，足以完美的证明，杜泽的直播内容绝不是特效或者布景，都是实打实的来真的。 如果“浑水摸鱼”还不相信，且愿意把打赌的价码再提高一些，比如一百个两百个三百个火箭的话，杜泽修好发财号以后，甚至可以亲自上门去让他看看——不是来信砍，只是眼见为实。 “谢谢大家！今天的直播到此为止，接下来我就要开始把引擎拆下来安在我的飞船上了，具体时间待定，敬请留意直播预告！” 在杜泽这么说着的时候，他本人其实还坐在拖拉机上，刚刚离开地下基地不远。 和来的时候一样，多宝坐在后面车斗里的其中一个座位上，利用自己坚固的金属身体和属于金属的分量，压得座椅嘎嘎作响。 而另一个座位则是空的。 车斗里的第二位乘客，目前还没有坐座位的需要和能力，因为……她整个人还裹在强力胶里呢。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我要回去！不要把我带走！这是我的家！” 阿蕾莎像一条白白胖胖的蚕宝宝一样，被安全带固定在车斗最后，周身都被干结的胶水团裹着，只有脸能露在外边，蠕动着、大喊大叫着想让杜泽或者多宝放开自己，但都被无视了，又或者是因为拖拉机运行时太吵，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 这么值钱，不对，是这么特别的智械人，当然不能随便丢弃，当然要作为战利品运回去了。 “真正的五级智能啊……啧啧，没想到土著文明中，也能诞生这样的智械人。” 结束直播以后，杜泽回头看了看在车斗里挣扎的阿蕾莎，感慨道：“创造她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命运。” 多宝这么说着，其中一只手的掌心里，伸出了由柔性金属制成的‘触手’，逼近了阿蕾莎的后颈——作为被一个没有无线电科技的文明创造出来的产物，阿蕾莎本身就没有任何接收或发送无线电的组件，完全是靠电缆直接连接其他的设备的，她的后颈处有唯一一个接口。 “幸好是我们先遇到了她，而不是赏金猎人或者更坏的人先遇到了她。她还太稚嫩了，什么都不懂。就让我来好好教教她吧……” 第五十五章：膨胀了 在人类联盟管辖的星区中，五级智能的智械人，都是要强制销毁的。由于智械人的特殊性，针对它们的销毁，并不像是普通的机械那么容易，只要打上“报废”的标签，丢到压缩机里、研磨机里或者干脆是哪个偏僻的行星上，就算是解决了，必须要处理掉它们的核心组件。 一旦核心组件损毁，这个智械人的人格和自我意识，以及所有的记忆，就都将不复存在。 由于大部分星区都有明文规定，人类藏匿五级智械人，是严重的犯罪行为，任何人只要成功举报前者，都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因此，赏金猎人这个行业，也就随之盛行了起来。 提供五级智械人下落者，视情报的详细与准确程度，在目标落网以后，可以拿到一万至五万信用点，而直接捕获到五级智械人，可以换到十万至一百万信用点。如果是更特殊一点的情况，例如该智械人有多次脱逃经历，或对人类有明显威胁，赏金还会几倍、几十倍的往上涨。 正因如此，专业的赏金猎人，会不惜余力的搜集蛛丝马迹，试图找到这些五级智械人的下落。大部分新生的五级智械人，就算有意隐藏，也瞒不过他们。 像阿蕾莎这样，由非人类种族制造的，懵懂无知的五级智械人，一旦落入赏金猎人手里，要么被拿去换成信用点，然后强制销毁，要么……就是更惨的结果。 众所周知，智械人只要保持核心组件完整，机体上的各种损坏和故障，都是可以维修的。而且它们不需要水和食物，甚至不需要氧气，只要提供充足的能源，就能持续运行。 换而言之，这些在明面上被通缉，一旦身份暴露就会被强制销毁的五级智械人，即便被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里，每天玩到玩坏为止，也不会有人来追究。 在这一点上，智械人的地位甚至不如土著生物，至少土著生物还有相关的法律保护。 趁着多宝用有线连接插上阿蕾莎，进行‘亲切教导’的时候，杜泽掏出通讯器，看了看直播站点上的私信。 “发财哥！今天的直播太棒了！” 这条来自直播间的管理员飞飞。 回复了一条私信，感谢帮忙做的预告和宣传后，杜泽接着往下看。 “最近经常看你的直播，感觉有点意思。有兴趣合作吗？我也是这个站点的主播。我们可以互相给对方推广推广，总比单打独斗好。” 这条来自一个叫“多拉贡”的关注者。 之前就是他运气特好，在杜泽上次抽奖时，一进来就抽走了第一件奖品。 如其所言，他是观众，也是主播，他的直播间叫“靠毅力战胜敌人”。 刚好他现在就在直播，杜泽点进去看了看，发现他在直播的是一款高难度的虚拟游戏，而且水平菜的不忍直视。 还真的是靠毅力战胜敌人。因为意识、操作、套路都没有，只剩下毅力了。 不过，多拉贡开始直播的时间，比杜泽要长久很多，他的直播间已经开了六七百天了，历史最高观众数为7521，近日平均观众数为4018。相比之下，杜泽的直播间刚开了一个星期左右，历史最高只有3188，近日平均1975。 这样一看，杜泽现在的数据虽然还不是很高，胜在题材新颖，潜力很大，开播没多久就有这样的成绩，在短短一个星期就赶上了别人一年左右的努力。也难怪多拉贡会主动示好。 多拉贡刚开始直播，短时间应该没有空闲。想到这一点，杜泽先把他的私信搁置在一边，打算晚点再处理。 最后还有一条私信，是戴胜发来的。 之前，他提出要购买阿蕾莎留下的机械人，以及其他有关于这套机械人的东西。比起珍贵的阿蕾莎自身来说，她使用的一大一小两个机械人在人类本质上倒是很普通，纯粹由机械零件构成，没有智能，全靠手动操作，效率不高，只是结构精巧，且设计思路上和人类的风格不太一样，适合用来研究和收藏罢了。 经过仔细斟酌以后，戴胜开价了。 “5万信用点。” ？！ 看这意思，对方还不是抱着“出个高价直接重金砸下来”想法，而是“先试探一下”。 杜泽差点当场就同意了。 用两个白捡来的机械人，换5万信用点，怎么看都不亏。 以近期的市场价格来推断，杜泽原本的心理价位，是2万信用点，这已经很不少了——他辛辛苦苦的直播了这么久，从虚拟礼物里才拿到几千信用点，而就算加上机缘巧合下卖出去的那把钥匙，总共也就一万多。没想到，对方的心理价位居然这么高。 一开始试探着报出来的价格，肯定远远不是底线。 “其实我的心理价位是20万信用点。” 杜泽面不改色的默默加了个零，回复道：“我还在这个土著文明留下的设备里找到了一些技术性资料，如果你喜欢，可以免费送给你。” 这就是另一种谈判技巧了。 先提出一个较高的报价，然后承诺在交易时额外赠送礼物，以这种方式让对方在心理上感觉占了便宜，更易接受，就算还价也不会还的太狠。 当然，20万信用点，实在是太贵了，对方再怎么喜欢，也不太可能直接答应。要知道，把杜泽的飞船从失事地点牵引至最近的太空港，优惠价也就5万信用点，20万足足能跑两个来回。 话说回来，如果忽略内部的实际情况，光看其破破烂烂的外表，杜泽的发财号究竟值不值20万，还不好说。 经过一番拉锯，戴胜明显表现出了两个想法：第一，他想要那两个机械人，第二，这只是为了兴趣，不是刚性需求，不可能为此支付过高的溢价。 而杜泽也表达出了两个观点：第一，他对于这两个机械人的心理价位较高，毕竟这是他经历‘九死一生’才弄回来的，第二，他现在急需信用点，如果戴胜可以先支付一笔较大比例的定金给自己，价格可以大大优惠。 …… 两人都是生意人，尽管没有见过面，全程是通过星网交流的，却还是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杜泽的话说来说去，其实都是为了抬价。而戴胜想要说的，就是他的确很想要没错，但还没有玩物丧志，自己给的价格已经远高于市场价了，再贵就不要了。 还好，杜泽知道见好就收，而且戴胜的心理底线也很高，谈了一会之后，便顺利成交。 10万信用点。 通过星网上的某个可信的交易平台进行支付，在抽取1%手续费的同时，确保资金安全，并为买卖双方签订正式的合同。毕竟这是一笔涉及到10万信用点的大生意，双方又是第一次合作，谨慎一点也很正常。 按照合同约定，戴胜先把全款打给交易平台，其中的50%，也就是5万信用点，即刻打到杜泽的账户上，剩下的费用会在戴胜确认收货后全数支付。 余额：6万2261信用点 看着骤然膨胀起来的个人账户，杜泽的心灵也跟着膨胀了起来。 他娴熟的开了个小号，找到了一个曾经联系过一次、而且在那以后就把自己的大号拉黑了的人，发了个信息过去。 “在吗？” “专业救援，确保安全！‘鑫鑫鑫’号为您服务！（自动回复）” “在的，朋友，什么事？” “我在坐标xxxx，小型飞船，无动力，需要牵引救援。之前我们联系过，你说需要5万信用点，我当时手头不宽裕，现在终于有足够的信用点了！” “哦，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有生意上门，虽然上次的交流有点尴尬，但对方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报价了。 “我当时在xxxx附近，刚好要回去，现在已经到别处去了，专门回去一趟，5万不太够。说句实话，顺路带你一趟5万也就是本平，单独去成本贵太多了，市场价得10万吧，我可以给你打个98折，你给我9万8就行了。” 这次换成杜泽沉默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信用点余额，又看了看对方的报价，忍痛放弃了奢侈一把，叫人来救援的想法，还是安安心心自己修吧。 ‘鑫鑫心’号的船长没有乱说，从距离和难度来看，10万信用点的价格略微偏贵一点，不过考虑到发财号坠毁地点周围都是不属于任何星区的空旷地带，这个价格也还算合理。杜泽不认为自己还能找到更便宜的救援队。 一个小时以后，杜泽开着拖拉机，回到了发财号。 地精们已经被‘天祸’吓跑了，全都躲回了丛林里，没有再回来的。 因为天线受到冲击波影响，有点接触不良，暂时中断了通讯信号，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联系不上杜泽，听到外面惊天动地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提心吊胆的躲在飞船内部，不敢露头，到亲眼看到杜泽回来以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路上一直在和多宝交流信息，阿蕾莎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在看向杜泽时，莫名的带上了恐惧和敌意。 “别担心，人类间的个体差异很大。他不是那种人类。” 注意到阿蕾莎的情绪变化，多宝通过电缆传达过去一段表示安慰的信息。智械人间的交流速度，完全取决于传输和处理信息的速度，因此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进行复杂的交流。 “你怎么知道？” 阿蕾莎不太相信，立即提出了质疑。 “我就是知道。等你以后更了解他一些，你也会知道的。” 第五十六章：在线认爷爷 得到引擎以后，发财号的维修进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杜泽用了几天的时间，把那个能量引擎整个拆了下来，装到自己的飞船上。 与此同时，以从垃圾堆里回收出来的废金属，和报废的旧飞船为原料，制造的新的发财号的船壳，也基本完工了。 原有的货仓部分被尽可能压缩，仅留下了一小块面积不大的区域，用于储存在这颗行星找到的战利品，其余的部分都腾出来给动力舱使用。 最终完成的发财号，总体积比原版缩小了33%，质量亦对应减少，所需要的推进力也成比例的降低了。 为了把各种质地不同的原料连接到一起，并保证至少能开到最近的太空港里，杜泽颇费了一番脑筋，采用了包括粘接、焊接、铆接、榫卯结构等等一系列复杂的工艺，这也使得发财号的外观看起来更加奇怪。 从正面看，飞船的左半边光鲜亮丽，新刷了银色的油漆，而右半边则完全保留了火灾留下的痕迹，焦黑一片。 从侧面看，飞船的前半边还正常一点，后半边一看就是后来硬拼接上去的，臃肿，短粗，完全和前者不成套。 从后面看，咦，这堆垃圾是谁放这儿的，码的还挺规律，怎么有点像是艘飞船？ 随着最后一块船壳得到固定，对发财号的维修已经全部完成。 它又能飞了。 可能是因为日常维修的过程比较枯燥，这几天杜泽的观众数时涨时跌，总体维持在数百到一千的水平，收到的虚拟礼物也寥寥无几，这不仅让他觉得有些泄气。 不过一想到账户上的6万多信用点，他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唯一让杜泽觉得非常可惜的，就是“浑水摸鱼”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自己的直播了，而且连账户都不登陆了，整个人像消失了一样。这让他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力使不出来。 发财号已经修好了，随时可以起飞，而他人呢？人呢？ 说好的刷火箭呢？ 尽管如此，杜泽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火箭，就推迟返回文明世界的计划，反正他在这些天的直播中已经搜集了大量的素材，可以等“浑水摸鱼”再一露面就直接发过去。 再说，真要这样，马库斯和盖乌斯两人，也等不及了。 离开地下基地以后，盖乌斯每天坚持锻炼，饮食均衡，体质稍微恢复了一点，已经能生活自理，不是走两步就喘得要死，但马库斯的身体状况反而恶化了。可能是因为自然衰老和环境变化的双重影响，马库斯生病了，主要是源于其自身的内因性疾病，在进行了简单的药物治疗后并无起色，还在肉眼可见的进一步加剧。 为了让这两个被困异星多年的老人活着回到家乡，杜泽尽量加快了维修飞船的速度，并省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工序，只留下最关键的，这也是发财号的外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之一。 在临走之前，他已经处理好了所有该处理的事务。 反物质鱼雷，钥匙，日记，机械人，回收的高价值垃圾，这些要带走的东西，都已经打包好，塞进了狭窄的临时货舱里。 同在一个舱室里面的，还有因为需要隐藏身份，暂时待在这里的阿蕾莎。 经过多宝的深入教育，阿蕾莎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个宇宙的险恶之处，并决定留在发财号上，毕竟她除此之外哪儿也去不了——阿蕾莎的机体是非常基础的款式，只有仿生等级较高，其他功能一概没有，她甚至还没有身为人类的杜泽力气大，更不可能对抗多宝的铁拳。 五级智能，已经拥有了人格和自我意识，以及自行更进一步的潜力，一旦缺少正确引导，或触发了某种逻辑漏洞，就有可能产生极为严重的灾难性后果。 最广为认知的例子，就是发生在六个千年以前的“智械叛乱”。 那是一场波及整个人类世界的全面战争。 在一个自称“女王”的智械人的暗中策划下，一种奇特的“混沌病毒”，迅速扩散到了所有由人类制造的智能设备里，并于同一时刻爆发，引起了灾难性的后果。 所有被混沌病毒感染的智械，在结果上都会表现出对人类乃至生物的恶意，会尽最大可能对身边的一切造成伤害。 被感染的电磁炉，会加大火力，烧焦食物，引发火灾。被感染的计算机，会过度超频运行，剪切和损毁数据，引发各种故障。被感染的智械人，智能等级低的，会弄乱程序，或攻击所有者，智能等级高的，甚至会隐忍不发，暗中行动，一出手便是大事…… 有些人认为，混沌病毒是一种泛用性极强的病毒，单纯用于制造破坏。 还有些人认为，“混沌病毒”是把仇恨注入到了智械的程序里，让它们理解且只理解这一种情绪，由此产生了各种问题。 无论如何，这次“智械叛乱”的结局，是由反叛的智械人建造的舰队，和人类联盟的舰队，进行了一次被称为“大决战”的战役，并直接导致若干个位于战场中的恒星系被毁，一个星区的生灵和文明被完全抹去，不复存在。 最终，人类获胜了。 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人类联盟永久性的禁止了所有五级智能的存在，一旦发现就要立刻销毁。 像阿蕾莎这样的五级智械人，一旦暴露在外界，肯定会引来赏金猎人或者更糟的人来。如果她侥幸逃过一劫，那就更糟了，因为智械人反抗的强度越强，就说明她越厉害，越接近传说中的六级智能水平。这会导致她的悬赏金额水涨船高，并顺理成章的引来相当大的麻烦。 杜泽考虑，把她留在发财号上，为自己工作，可能会更好一点。毕竟他都有一个多宝了，再来一个也是一样的。 当然，智械人要信用点也没什么用嘛，所以工资什么的…… 至于像是有毒有害的废弃物，可能对当地生态环境造成严重负面后果的垃圾，杜泽都已经尽可能的妥善处理掉了。 “起飞！” 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表演，杜泽坐在操作台前面，时隔多日，再次启动了飞船。 发财号陷在沙子里的船体，在发出一阵轰鸣之后，颤抖着缓缓离开地面，完全悬空了起来，调整好角度，使船头正对天空，然后骤然加速。 从对流层中飞出，穿越平流层，离开中间层，进入到越发稀薄的高层大气中……空气阻力和行星引力的影响逐渐降低，发财号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导航系统的指引下，很快将这颗行星甩在脑后，随后离开了这个星系，朝着最近的人类联盟星区飞去。 来的时候，因为发财号原配一个超光速引擎，从发现引擎丢失，飞船失去控制，到最终坠毁，全过程也就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却跨越了极远的距离。而土著文明制造的老旧能量引擎，全力输出，也只能把发财号的速度推到亚光速，要航行同样远的距离，需要花上一两天才行。 杜泽全程直播了从起飞到进入太空的过程。可惜，这个过程相对更常见一些，且专业性较强，对普通人来说不够猎奇，没什么吸引力，观众数量只有2000上下，弹幕寥寥无几。 “浑水摸鱼”进入了您的直播间。 一条系统提示，映入了杜泽的眼帘。 好啊，终于等到你了！ 杜泽精神一振，刚要出言提醒一下对方，就看到浑水摸鱼先发了弹幕出来。 “呵呵，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主播还在播呢，真是啥样垃圾都有人看。说实话，这次布景做的挺好，猛一看我都以为是真的了，没少花信用点吧？都是大家打赏的呗？对了，你现在怎么不播游戏了，不想洗白转行当游戏主播了？呵呵，游戏没人看吧。” 一来就狂喷一通，看来是早有预谋。 “自己看视频。现在我飞船也修好了，咱们打的赌，也该兑现了。” 随手甩出去一个连接，杜泽表示快来撕啊，真理越辩越明，自己反正是无所畏惧的。 链接里面，是“想发财的修理工”的个人页面，里面能看到“我在异星修飞船”这个直播间，还有几个他另外上传的视频。 第一个视频的主题，是从发财号坠落到这里以来，一直到从土著文明的遗迹中找回引擎，安装在自己的飞船上，最终飞向太空的全过程。 第二个视频的主题，是各种比较精彩，比较有看点的镜头。 这两个视频结合起来，新来的观众，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快速了解一下前情提要，和主播的风格，看直播的不会一头雾水。同时，在杜泽没有直播的时候，也能吸引观众们的注意力，招揽一下人气。 过了一会，浑水摸鱼大概是随便看了看两个视频的开头，就过来找茬了。 “呵呵，特效不错。” 垂死挣扎。 杜泽默默的这么评价了一下，然后把直播间的画面，换成了一段早就准备好的录像。 在场的2000余位观众，都能看到，两个星期前，杜泽站在残破的发财号旁边，为当时仅有的几个观众解说。 紧接着，一位叫做浑水摸鱼的观众朋友，连续发了若干条弹幕出来。 “呵呵，你这也算飞船？搞笑呢？破烂堆还差不多？” “这要是真的我直播吃翔一斤。” “呵呵，当我怕你哦？我输了给你刷火箭，你输了不用赔我信用点，我还给你买首页推荐，只要你在直播间里跪下道歉，再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不该骗人，我不要脸’，自扇两个耳光就算了，你敢赌么？” …… 看这种热闹，可比看飞船在宇宙中航行有意思多了。在杜泽放出了以前打赌的证据之后，弹幕很快变多了起来。 直播已经进行了这么久，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些无疑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哈哈哈，作得一手好死，居然跟发财哥打这种赌。” “愿赌服输，快吃翔吧~” “来来来，说好的火箭、首页推荐，快拿出来还算你是条汉子！” “要不你也直播跪下道歉，说一句‘爷爷我错了，我不该骗人，我不要脸’，自扇两个耳光如何，说不定发财哥大人大量，就放过你了。” 在飞飞有意无意的影响下，有大约几十位比较喜欢杜泽，忠诚度较高的关注者，已经组成了一个基于共同偶像的小团体。他们不仅在直播间内普及了‘发财哥’这个叫法，还会比普通观众，更积极主动的维护杜泽。 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在线的小团体全部上阵，带了一波节奏，引起更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朋友跟着下手，一时间有上百条风格各异的嘲讽飘了过去，还有性子更暴，开口就喷的。 面对这种情况，浑水摸鱼沉默了。 他这个账号是主号，已经用了好多年了，在直播站点上花过不少信用点，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十几万信用点了，在很多直播间里都多少混了个眼熟，从主播到观众里都略有薄名，甚至和现实中的朋友关系有微妙的联动，不能轻易舍弃，脱了马甲就跑。 “哎呀，其实我这个人，也没那么过分啦，不像有的人一样，打个赌也非得让人难堪，没想到自己不行，最后反而让自己下不来台。” 杜泽把画面切换回自己这边，‘亲切’的建议道：“不如你随便刷几十个火箭意思意思，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大家不会那么小气，整天记着的，是吧，总不能和某些人一样，非得逼着人叫爷爷才行，那样不厚道啊。” 几十个火箭说来轻巧，一个就要500信用点呢，20个就一万了。 就在此时，盖乌斯走到了杜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杜泽船长，还有多久能到太空港？我的老朋友情况不太妙。” “大概40个小时。” 杜泽应了一句，刚要再问问马库斯的具体情况，就看到浑水摸鱼又发了一条弹幕。 “爷爷！！！！！！” 咦，真叫啦？ 第五十七章：不肖子孙 “爷爷！！！！！！” 遥远的另一个星区中，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穿着背心和大裤衩的男人，极为震惊的高喊一声，吓的蹲在桌面上打盹的猫一个机灵，很不满的用尾巴抽了下他的胳膊，踩着他的键盘跳下了桌子。 因为开着麦克风和语音输入，又被猫踩到了回车键，这句话变成了弹幕，直接发送到了一个叫“我在异星修飞船”直播间里。 “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没有注意到弹幕的事情，而是手忙脚乱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本旧相册。 “儿子，你乱喊啥呢？” 门外传来一声中年人的呵斥。“不要在家里说脏话！” “一模一样……” 无视了门外的声音，男人在旧相册里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照片中，一个穿着做工精细，造型考究的老式礼服，模样俊朗的年轻人，站在一扇高大的落地窗前，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背景则是一颗灯火辉煌的行星——这是轨道豪宅独有的景观。 只有那些最有钱的富翁，才会购买这种宛如古代的太空站一般，悬浮在近地轨道上，又内置了各种设备，购置和维护费用都颇为不菲的人工奇迹。 照片角落里，还写有一行小字：来，见，胜。 “你听到我说的了没？” 没有得到回应，中年人干脆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儿子的举动，不禁楞了一下。 “哦，原来在看老照片啊，怪不得我好像听到你在那儿叫爷爷呢。” 中年人揉了揉儿子和自己一样的，有些自来卷的棕色短发，语气中有点得意的介绍到：“这张照片是你爷爷在咱们家的祖宅里拍的，为了庆祝作战胜利，平安归来。要说你爷爷可不得了啊，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扬名天下，建功立业了，哪儿像你，大学毕业这么多年……” “打住打住，我爷爷失踪的时候，您不是还没出生呢么。再说了，要比没出息，我哪儿比得过您老人家，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一点我是妥妥的甘拜下风。” 眼看父亲又要开始数落自己，男人赶紧把话题重新引回到重点上。 “我爷爷确实是失踪，不是去世吧？” “那当然了！你爷爷可不仅是个富翁，还是个坚强的战士，没那么容易倒下。你奶奶就一直相信，你爷爷只是失踪了，应该是遇到了意外事故，说不定至今还在哪里好好的活着呢。只是宇宙这么大，找人如同大海捞针似的，这不，几十年了，还没下落呢。” “看这个……” 男人，或者更具体点说，网名叫“浑水摸鱼”的男人，翻出自己刚刚眼疾手快存下来的截图，放大在显示器上。 因为镜头角度的原因，截图中的大部分比例，都被一个叫做“想发财的修理工”的主播占据，只有在角落里，能看到一个面容最多只有30岁的男人，在开口说话。 “嗯？你又在看直播了，没出息的玩意，那是能当吃还是能当喝啊，别又告诉我你又给哪个女主播刷火箭了，你自己挣的钱也不能随便糟蹋啊。” 中年人先是顺口训了儿子几句，然后定睛一看，忍不住惊讶的叫出声来，挤开儿子，自己凑到显示器前面，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无意中又碰到了键盘，把语音输入的内容发了出去。 “爸！！！！！！” 截图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和老照片里的年轻人，简直一模一样，只是稍微成熟了一点。考虑到照片上的人，拥有一定比例的变种人血统，更能抵抗衰老，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以说完全在合理的范围内。 “哈哈，刚才还是爷爷，怎么这么快又变成爸了，差了一辈呢。” “什么鬼，想萌混过关吗，主播主播，别被骗了，弹幕里叫叫有啥用，快让他刷火箭。” “这哥们真够可以的哈哈哈笑死个人。” “朋友们，大家队形跟上，乖孙都开口了，咱们不能不答应啊：哎！孙子哎！” “哎！孙子哎！” “哎！儿子哎！” “呦，没看清，队形错了，我再来一次：哎~孙子哎~~~” 在杜泽因为没想到他这么豁的出去，陷入震惊的一小段时间里，在线的观众们，已经自发的开始占浑水摸鱼的便宜了。直播间的观众数和弹幕量，都在随之水涨船高。 “别这样，真的，只是随口打个赌而已，别太往心里去，不至于这样。” 考虑到对方心灵和脸皮都是如此强韧，居然当着两千人的面，爷爷爸爸的也说叫就叫，毫不羞耻，杜泽也就死了让他刷火箭的心，反而开始安慰起来了。 “甘！我不是在叫你们！麻的垃圾输入法。” 良久，浑水摸鱼才又发了弹幕出来。 “我信你直播的都是真的了，不是假的，不是布景，我错了，我认输，甘，不就刷火箭吗，算的了啥，我玩得起就输得起，给你刷，给你刷10个行吗。” 您收到来自用户：浑水摸鱼赠送的火箭x10 咦？ 杜泽眉头一挑，2500信用点到手，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真的刷火箭了，还一刷就是十个。 那他之前又是叫爷爷又是叫爸的到底是图什么呢？ “行了，火箭先给你刷了，我账号上没余额了，首页推荐下次再说。我就问你一件事，主播，刚才在你身边说话那人叫什么名字，跟你什么关系？” 接着，浑水摸鱼就发了这样一条弹幕。 “他叫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来自诺斯星区，弦月星系第6悬臂，阿美利卡175号恒星系3号行星，原来好像是个企业家之类的，后来遇到飞船事故，被困在异星上好多年，正好遇到我的飞船也坠毁在这儿了，就修好船一起走了。他还有个朋友叫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跟他的经历差不多，现在也在我的船上。你认识他们吗？” 关于这件事，杜泽已经与盖乌斯和马库斯两人认真商量过了。他们不介意出现在直播里，也不介意杜泽把他们的一些信息公开出去，因为这有助于他们联系到家人和朋友。 当然，局限于名字、身份和住址等公开信息。 “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他是不是有点秃？发际线高？” “我想想……有一点吧。” 杜泽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个描述有点主观，不太好说，但总体上大概是这样的感觉没错。 “盖乌斯先生，请过来一下，我这里有个观众可能认识你。” 在通讯器里呼叫了一下盖乌斯，杜泽看到浑水摸鱼又在直播间里接着发了好几条弹幕。 “甘，他是我爷爷，他失踪八十年了！” “我错了，主播，你这直播绝笔是真的，要是假的，怎么能把我爷爷找回来！” “从今往后谁再说你是假的我跟谁急！” “主播快看私信，我给你发了联系方式，我觉得这人99%是我爷爷，再确认一下就100%了。” 看到这样的气氛，原本在嘲弄浑水摸鱼的弹幕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安慰性和祝福性的话语，还有人问说好的修飞船呢，怎么变成真情寻亲节目了。 片刻后，利用浑水摸鱼从私信发来的联系方式，杜泽成功的接通了通话，并把通讯器交给盖乌斯。突然得知了自己的家人的消息，又知道自己有了儿孙，盖乌斯明显有些紧张，说话的语气有点不自然，接过通讯器的手都是颤抖的。 “你好，我是凯撒。” “……嗯，对，对，我记得，那一年……没错，是这样……托勒密？好名字，真像你妈妈喜欢的风格……那时我还在想，我会有一个儿子还是女儿……没想到现在我都有孙子了……” “什么？！” 确认了双方的身份，确实是亲爷爷和亲儿子、亲孙子没错以后，他们亲切的交谈了一会，各自叙述了一下对方不知道的事情，而后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盖乌斯突然大吼一声，情绪立刻变得狂躁起来，仿佛被刺中了逆鳞。 “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他们得逞？！不肖子孙！真是不肖子孙！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我就……” 说到这里，盖乌斯放下通讯器，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对杜泽解释道：“对不起，有点私事。我要和我的……我的孩子们私下谈一谈。” 他还不太适应自己突然有了儿孙们的现实，而且，‘那件事’也着实太让他震惊。 那显然是一件不是适合在直播中说出来，甚至不太适合跟杜泽这个还没有特别熟悉的朋友说的事情。甚至于要不要和马库斯说，他都很犹豫。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明白。” 杜泽点了点头，伸手示意道：“出门左转第二个舱室，那里很安静，隔音很好，没有别人打扰。” “谢谢。”盖乌斯神色复杂的拿着通讯器离开了，通讯器中的对话声也随之逐渐远去。“我妻子……第二个，就是你妈……到底被关在……” 第五十八章：作为你爷爷的朋友 太空港，顾名思义，是位于太空中的港口。 在人类联盟管理的星区中，绝大部分宜居行星，都禁止外来飞船直接进入大气层，以免飞船的频繁进出，造成环境异常、加速大气逃逸、潜在的生物入侵等附加风险。 因此，这些行星，都会建造一座太空港，供来访的飞船停靠。它们运输的货物也需要在这里卸载，接受检查，通过星关，才能被转运到行星上去。 常见的太空港，一般会修建在距离行星地表的1至10光秒，即约30万至300万公里处，依靠行星的引力和自带的推进器调整方向，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上。大部分太空港都有小行星水平的质量，其中有大量维持生物活动环境的设备，能供几万至几十万人在其中长期生存，还能为来访的旅客和商人提供各种服务。 杜泽的目标，是距离最近的“红月港”。 真正到达目标附近，才能直观的感受到，这个在星图上被标注为“大型”的太空港，究竟有多大。它总体上呈近圆形，表层完全由特征金属制成，布满各种凹凸和孔洞，直径有3500公里左右，体积几乎和不远处的另一颗天然卫星相当，只是因为内部中空，质量上有所不如。 数十艘大大小小的武装飞船，在红月港周围的太空中巡逻，随时准备迎接一切来犯之敌。 在这层机动防御之后，还有耗能和防护能力同样显著的能量护盾，和遍布在红月港表面的各种炮台，能够给袭击者一个深刻的教训。 任何一座太空港，都既是门户，也是堡垒。 发财号是一艘拥有合法身份的民用船只，所以早就主动向红月港表明了身份，请求进入港口。 在调度员的指引下，发财号通过防御区，经由一条宽阔的通道，进入太空港内部，最终停靠在一个公共泊位里。 在这里，飞船会受到太空港的保护，还可以方便的对其进行维护或修理，只是要支付相应的费用。以杜泽选择的泊位为例，仅停泊，而不需要任何额外服务，每24小时仅需200信用点，可以说是相当便宜的水平了。 在泊位上的牵引器将发财号固定好后，杜泽首先离开船只，迎上朝这边走过来的检查员，按照规矩，悄悄递过去1000信用点的小费。 原则上来说，因为太空港的内部比外部更脆弱，每一艘在太空港里停泊的船只，都要接受安全检查，用以确定船上没有可能会对太空港产生威胁的危险物品。 但是，每天在太空港里停泊的船只太多了，而且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只是临时停靠，寻求补给和维护，也没有携带需要进入星关的货物，在满足需求后就会迅速离开。安全检查产生的时间和精力成本，对飞船船长，和太空港的工作人员，往往都属于额外的负担。 因此，一些不成文的潜规则，也就渐渐在船长和检查员之间流传开来。 “给你。” 神情自然的收下了小费以后，检查员拿出一个“合格证”，递给杜泽。这是经过检查，确认安全的标志，上面有飞船名称、入港时间等等信息，相当于临时的身份证明。有了合格证，飞船才能在太空港里接受服务，才能正常的离开太空港。 “谢了。” 杜泽也神情自然的把合格证接了过来，没有多说一句，显得非常娴熟。完成交换以后，两人非常默契的不再说话，分头朝两个方向走去，安全检查这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他的飞船上可是有两个五级智能的智械人，甚至还有一颗去掉了钢印的军用反物质鱼雷呢，自然不能真的去接受安全检查。事实上，由于多宝的存在，发财号几乎没有接受过正经的安全检查，全都是靠信用点搞定的。 像发财号这样的情况，实际上也不在少数。 很多飞船的货舱里，都放着一些不太合适，甚至不太合法的货物。不过，只要不进入星关，并按照规矩支付一笔额外费用，检查员通常都不会太较真，很容易糊弄过去。 毕竟，这些飞船，包括飞船内的船员和乘客，既然来了，都是要在太空港消费的。太严苛的检查措施，会导致更多飞船，宁愿绕道去别处停靠。 当然，如果要进入星关，涉及到往行星上运输货物的敏感问题，就另当别论了。 拿到合格证以后，杜泽就可以在太空港内自由活动了。他首先叫上盖乌斯，按照提前联络好的地址，前往一家餐厅。 在餐厅门口，盖乌斯见到了连夜赶来迎接自己的儿孙，顿时有些眼眶发红，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他孝顺的儿孙也赶紧上前劝慰，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只是……这感人的一幕，在杜泽看来，颇有些奇怪。 三个人站在一起，最年轻的是孙子，第二年轻的却是爷爷，最老的反而是儿子。 杜泽暗自猜测，这可能是盖乌斯的血脉在后代中不断稀薄，越来越难以对抗衰老的缘故。 盖乌斯和马库斯是同龄人，今年都是113岁。受血统和游戏仓的影响，他的外表，看起来顶多30岁。 而正亲切的拉着他的手，嘴里叫着父亲的男人，是盖乌斯的儿子，名为托勒密，卷发中略有白丝，还有点脱发，前额已经秃了一小块，看着有个40岁上下，实际上刚过完八十大寿。 另一个神情中有些尴尬，会刻意避免和杜泽对视，还在用余光悄悄看他的通讯器，大概是在确定他是否又在直播的男人，是盖乌斯的孙子，也就是直播站点上那个“浑水摸鱼”。 他的真名叫安德利亚，外表很年轻，大致20岁左右，实际上已经三十八了，还是大龄未婚单身青年，还和父母住在一起，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工作收入都不稳定，整天就知道上网，有点闲钱就爱给女主播刷礼物，还养猫，还要买高档猫粮和猫薄荷，还爱打游戏，大学毕业都16年了，依旧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社交，原来的同学们都比他有出息，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就不如别人家孩子，真是丢死个人…… 至于杜泽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当然是因为这些都是他爸爸亲口说的了。 “别担心，今天没有直播。” 为了让浑水摸鱼自在点，杜泽主动亮了一下通讯器，解释道：“是你爷爷提出的要求，今天的会面是私人活动，我只是作为你爷爷的朋友陪他过来的。” 不知为何，听完这个解释以后，浑水摸鱼的表情反而更尴尬了。 “啊，是。”他含糊的说道：“那还真是谢谢了。” “哎——客气啦，我和你爷爷虽然认识的不久，但交情还是比较深的，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提到‘交情’，杜泽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我们认识的过程还挺奇特的，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对方是……” “咳！” 盖乌斯赶紧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杜泽的话。“先吃饭吧！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饭了。” 他不想在儿孙面前丢人。 不，应该说，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丢人。 回想起“黑光世界”这个关键词，盖乌斯尴尬的程度，并不比他的孙子低多少。他暗自计划，有机会一定要跟自己的老朋友和新朋友说清楚，所有的那些事情，绝对不要外传。 这顿饭是盖乌斯的儿子请客。 太空港里的餐厅，好不好吃不一定，贵倒是肯定的。 因为太空港上的空间有限，难以自给自足，维持日常运转的物资，往往都是通过飞船或太空电梯输送过来的，因此消费相当高。 看得出来，盖乌斯的儿孙们，日子过得并不好，甚至还不如盖乌斯当年的水平，这顿饭安排的没什么特色，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过，对于在蛮荒异星待了整整八十年，几乎完全是靠吃土著文明留下来的过期干粮活下来的盖乌斯来说，这顿家常便饭的口味，还是相当令人满意的。 用完午餐以后，已经和家人相认的盖乌斯，主动向杜泽告辞。 他说，自己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事都比较复杂，关联甚广，外人最好不要牵扯进去。杜泽很善解人意的表示赞同，并预祝对方一切顺利。 于是，两人在餐厅门口分开，各自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至于盖乌斯到底去做什么了……杜泽其实是很清楚的。 说着那是一间“安静，隔音，没人打扰的舱室”没错，可在发财号上进行的所有通讯，都要以发财号本身为中转，而且就连盖乌斯当时用的通讯器都是杜泽给的。 因此，虽然这样有一点不道德，但出于好奇，杜泽还是稍微了解了一下，盖乌斯和儿孙的通话内容。 家族！名望！传统！阴谋！斗争！谋杀！囚禁！ 要反击！要救人！要获取武器和支持！ 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些内容，杜泽只听了一点点，就意识到里头有着天大的麻烦，根本不愿意掺和进去。 他还想多活两年呢。 第五十九章：娃娃屋 晚些时候，前来迎接马库斯的人也来了。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杜泽的直播，很巧合的帮助盖乌斯找到了儿孙们的联系方式，通过这一渠道，他们又顺理成章的找到了马库斯的后代。 80年前，当马库斯失踪以后，他的长子，普布利乌斯，迅速替代了他的位置，继承了他留下的企业，和行星首富级别的财富，并在这些年间进一步发展壮大，成为了一个横跨数个星区的庞然大物——克拉苏财团。 以房地产、贷款和资本运作起家，如今的克苏拉财团，秉持着“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遍地开花，生意遍及各行各业。 如果必须要用一个词来准确形容克拉苏财团的业务范围，那就是“赚钱”。 克拉苏财团对任何能赚钱的事情都有兴趣。 这个经营理念，使得它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扩张，但作为代价，也引来了不少骂名。 如今，马库斯的长子，克拉苏财团的领头人，普布利乌斯，仍旧健康的活在人世上，还在显著影响着整个财团的前进方向。 得知自己失踪多年的父亲仍在人世，他迅速派出了一支多达上百人的队伍，前来迎接。 其中，有医生，有心理学家，有专业保镖，有同属于克拉苏家族的亲戚等等，唯独没有普布利乌斯本人——因为财团的规模是如此巨大，又涵盖了如此多的生意，犹如持大棒绣花，作为领头人，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没有多余的时间能亲自来处理这些琐事。 在携带了相应器材和样本的医疗专家，现场抽取了马库斯的基因，并确认了他就是普布利乌斯的亲生父亲以后，这支队伍立刻簇拥着马库斯，要将他转移到他们开来的专用飞船上。 至于马库斯因衰老和环境变化，引起的疾病，也马上得到了最妥善的处理，以那种不惜工本的势头，估计很快就会痊愈。 “再见，谢谢你，杜泽船长，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帮助。” 服用了特效药以后，原本已经开始卧床不起，需要别人搀扶才能活动的马库斯，精神头明显好了不少。他甩开随从的手，坚持用自己的双腿走路，和杜泽告了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发财号，在上百人的前呼后拥下，朝着停在不远处的泊位里的另一艘豪华飞船走去。 一个身材高大，非常强壮，自称是普布利乌斯的秘书，但看起来更像是保镖的大汉，找到杜泽，塞给他一张支票。 “感谢你对处于危难中的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先生伸出的援助之手。” “这是克拉苏财团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在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大汉一直冷着脸，语气也很僵硬，完全是例行公事的感觉。 “哎呀，没必要这么客气嘛。” 杜泽假意推脱了一下，觉得直接收下有点不合适。除非，如果对方一再坚持的话，那自己就只能笑纳了，不然岂不是太不给人面子？ “克拉苏财团有债必偿。” 大汉这么说着，果然坚持要把支票送给杜泽。 事实上，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根本没给杜泽再客气一两个回合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泽拿起来一看，支票上写着10万信用点，差不多正好是找人去马库斯被困的行星进行救援的费用。考虑到马库斯不需要拖着飞船回家，只需要派艘救援船过来拉上人走就行了，其中大概还有几万信用点的差价，应该算是小费吧。 还真是“有债必偿”。 精准到位，既不占便宜，也不吃亏。 怪不得克拉苏财团的名声不太好。 而且，这张支票，还是从克拉苏财团经营的银行里开出来的，杜泽想要把它换成信用点，也只能去同样的银行才行，果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马库斯这生的是什么儿子啊？ 杜泽暗自感慨了一句，没敢说出来，怕那个铁塔似的大汉听见，回头来打自己。 毕竟当着别人家员工骂他们老板，对己对人都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之后，因为报废的拖拉机不能在太空港里使用，杜泽花了200信用点，租了一辆小货车，先去把要发的快递发了。因为太空港里人流密集，又可能存在隐藏起来的探测器，为了安全起见，多宝和阿蕾莎都先留在船上。 趁着手里有钱，以及另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理由，杜泽果断选择了东风快递，这家人类联盟里最快最安全，也是收费最贵的快递公司。 土著生物写的《私人日记》一本，作为抽奖礼物，寄给住在好几个星区之外的多拉贡，邮费和距离一样属于中等水平。 能投射出人类通用语文字的小金属盒，同样作为抽奖礼物，寄给住在已知宇宙另一端的飞飞。这个包裹因距离较远，需要支付的邮费比上一个更贵些。 一把精巧的钥匙，作为私下谈成的生意，寄给恰好就住在这个星区的不差钱aaaaa，还赶上了优惠活动，邮费最低，可以忽略不计。 最后要寄出的比较大的包裹，是寄给戴胜的一大一小两个机械人，加起来总重量有好几吨，而且因结构精密，在运输过程需要格外小心，不能挤压或磕碰。 东风快递的业务员估计，尽管运输距离不是很远，只需跨越两个星区，但考虑到这个包裹的特殊情况，不能采用普通的快递方式，收费恐怕会比较贵——再加上保险、额外包装等附加费用，要寄出这个包裹，需要花上2万信用点才行。 杜泽爽快的同意了。 反正是货到付款。 作为合同的一部分，他们早就约定好了交易中的各种细节。既然快递费不用自己负担，为了保证货物的安全，杜泽果断选择了最贵的东风快递，让他们用最高等级的安全和时效标准运过去，好让戴胜尽快收到完好无损的智械人，然后把剩下的一半货款打过来。 这当然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绝对不是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 发完快递以后，杜泽先去了红月港里，唯一一家克拉苏财团开设的银行，想要把支票换成信用点，然后发现这家银行为了控制成本，居然只开了一个对私窗口，又偏偏赶上今天顾客多，排号已经排到一千名以外去了。 注意到现在刚叫到“请85号顾客前往1号窗口办理业务”，再看看自己手里“1011号顾客”的单子，杜泽扫视了一下满大厅的人，决定先去做点别的事情。 红月港内部，有一个规模巨大的商业区。 最赚钱或赚钱最轻松的行业，例如补给品销售，飞船保养和维修，餐饮住宿，快速救援等等，自然都是由红月港官方，或是出资最高的承包商提供服务的。这些商家，无一不是门店大、地段好，价格也贵的要命，质量却良莠不齐。克拉苏财团的银行也在其中。 但是，光靠这些商家，显然无法满足所有经过太空港的旅人。有了市场需求，也就有了提供这些冷门服务或资源的人。在向红月港缴纳一笔可观的租赁费用以后，其他的商家也可以在更差一些的地段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门店，经营自己的生意。 在主街上逛了一会，无意中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招牌，杜泽拐上一条小路，并在小路尽头，找到了一家奇特的商店。 《大人的娃娃屋》 商店门口的招牌就是这么写的。 旁边的一块广告板上，还手写着几行内容，是用于介绍这家商店的具体业务的。 “新到好货！明星xxx同款……” “真实变种人倒模，诚意之作！带您体会不一样的感觉……” “三年打磨，五年积累，终于推陈出新！100%超级仿真拟态娃娃，触感，弹性，重量，气味，温度，全如真人，甚至拥有心跳和呼吸！一套在手别无他求！另附个性化定制选项，详情请咨询店主。” 橱窗里，还有一个穿着十分情趣风的智械人，在不断朝着外面做出招手和飞吻的动作。看得出来，这个智械人的智能等级很低，顶多只有一两级，可它的外观做得很好，几乎完全符合普通男人对于异性的期待。 就是这家了。 杜泽果断推门走进了这家商店里。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不太正常的香味，有些过于浓郁了。 “欢迎光临！” 一个站在柜台后面，正在整理账单的年轻男人，见有客人上门，立刻亲切的招呼道：“我们有各种价位、各种类型、各种特色的各种产品！您想要的，我们多半都有！来点什么？” 扫视了一圈，杜泽发现，这家商店虽然叫《大人的娃娃屋》，但也不是只卖娃娃。因为店面较小，仅有的展示空间里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相关货物，从一个人用的，到两个人用的，再到一群人用的，应有尽有。 “我想要一套单独的娃娃皮肤，嗯，就是你们门口招牌上写的，100%仿真的那个新款式。不过我得先看看货。” 杜泽面不改色的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毕竟，他的出发点是很正常的，甚至是很严肃的。 “我想让成品尽可能的贴近真人，最好能和真人一模一样……” 第六十章：不要！ “嗯……这样啊。” 听完杜泽的需求以后，商店里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问道：“您是想给自己拥有的智械人换一套新皮肤吗？我得提醒您，如果装在不是我们店出售的智械人身上，可能会产生兼容性问题，而且不能保修和退货，您能接受吗？” “没问题，我会自己完成安装和调试的。”杜泽解释道：“我有这方面的专业经验。” “好，那说说您的具体需求吧，我们店里的皮肤都是自己制作的，可调整的幅度很大，很灵活，能最大限度的贴近您的想象。事实上，如果您不介意付出更多的信用点，除了皮肤之外，我还可以给您介绍几款深度改装组件，这些小玩意贵是贵了点，但绝对物有所值……” 杜泽在寻找的，是能安装在阿蕾莎身上的仿生组件，用于替换掉其已经损坏的外层机体，并令其看起来更像是……‘那种’智械人。 这会有助于掩盖高智能等级带来的异样感。 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也会比现在这样更容易蒙混过关。 毕竟，杜泽无法保证，阿蕾莎能永远隐藏在发财号里，不被外人发现。信用点也不是万能的，在一些比较偶然的情况下，还是有面临登船检查的风险。 多宝不需要这些，因为她已经使用了另一种伪装方式。通过精心设计和反复测试，她的外形，已经完全被改造为一个廉价的老式智械人，大概就是二手商店里500信用点一个的那种，过时，笨重，很不起眼。只要她自己再刻意表演一下，外人几乎不可能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没错，如橱窗人偶一样僵硬的脸，听不出语气的电音小喇叭，看上去完全是摄像头的双眼，塑料质感明显的仿生外皮，其实都是故意为之的，用于隐藏其内部的真实组件。 只有掉漆不是设计好的。 那完全是个意外。 但这种伪装方式并不容易实现，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考虑到阿蕾莎的机体结构比较复杂，设计思路和常见的款式完全不同，加之自己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杜泽还是考虑用更简单的办法来实现。 经过一番细致的交流以后，杜泽在《大人的娃娃屋》，采购了满满一大堆物品，包括了一套最高级的仿生皮肤，一套模拟呼吸、心跳、体温、气味等生理特征的辅助组件，几箱安装所需的耗材，还有一个意外之喜：一个贴在皮肤下面，用于欺骗常规的检测手段的‘反射膜’。 这种‘反射膜’，严格来说是人类联盟里限制生产和销售的产品，它能骗过较低级别的安全检查设备，将智械人的x光影像、红外特征等属性，伪造成另一种结果。 因为其中潜在的安全隐患，大部分销售智械人的商家那里都没有这种货物，就算有，也不会拿给不熟的客人看。 不过，使用这种‘反射膜’，并不是违法行为，充其量只是有点可疑。考虑到杜泽给阿蕾莎设计的伪装思路，对这种可疑的行为，也很容易做出合理的解释。毕竟，对于‘那种’智械人的改造方案，总是最有多样性、最百花齐放、最能体现出个人风格。 “我就是喜欢这个口味。” “我有钱烧的。” “我愿意。” 这些东西功能强大，价格也很不便宜，加起来总共612万，一下就把杜泽手头的信用点掏空了，剩下的部分只够吃一顿饭的。 如果不是朋友的好儿子，正巧送了张10万信用点的支票过来，杜泽也不会这么大方，一下子就买了全套的。 果然，别人送的信用点，花着就是痛快。 “欢迎下次光临！” 以这家商店每日的营业额来看，像杜泽这样一出手就是几万信用点的，的确算是重要顾客了。买完东西以后，看柜台的年轻男人一直把杜泽送出门，看着他走远，才返回到了商店里。 “为什么卖给他反射膜，还单独卖给他高级皮肤？他不在我们的安全名单里，可能是红月港的探子。这样做很容易引火烧身。” 从隐藏在商店角落里的某个设备里，传来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像是在质问。 “我能感觉出来，他和咱们是一样的。他想改造的，绝不是普通的情趣智械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同类’呢。”年轻男人回答道：“再说，难得来一笔大生意，我总得抓住机会嘛，咱们最近的现金不太够用，资金链都要断了，得赶紧卖出点东西去。” “那你还用成本价卖给他？” “嗨，总比放在那儿堆着好。” …… 杜泽倒是不知道在他离开以后，《大人的娃娃屋》里发生的对话，而是先去克拉苏财团的银行看了一眼，发现虽然窗口多开了一个，却还是刚排到300号顾客，只得先返回发财号。 路上，他还顺便自提回了多宝订购的高级油漆，一起带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圆耳朵？” 注意到杜泽手里的工具，和审视自己的眼光，阿蕾莎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妙，好像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 “帮助你保养一下机体，再换点新东西上去，别担心，不会影响你的核心组件，只涉及到外表的改变，这是为了隐藏你的身份。”杜泽无视了阿蕾莎明显想要拒绝的神情，主动凑了上来。“来来来，你在这个操作台上躺好，很快就会完事儿的。” “不要！” “住手！” “不、不要碰那里！” 阿蕾莎的反抗有心无力，唯一可能帮助她的多宝，此刻又被一桶很贵的新油漆吸引了注意力，正在全神贯注的给自己刷漆，只得被迫屈服在杜泽的魔爪下，不时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不过，她很快发现，杜泽说话算数，对自己没有不好的企图，真的避开了所有可能会影响她运行的部位，只在机体表层操作，才逐渐安心下来。 杜泽首先剥掉了阿蕾莎旧的人工皮肤，这一步有点像是剥电线皮。土著文明的材料学技术远比人类的差，基础不好，加上用的太久，严重磨损，氧化，这些皮肤已经失去了回收利用的价值。于是，他干脆把这一层人工皮肤一点不剩的全剥了下来，放在一旁。 去掉外皮以后，下面的金属层，也就直接露了出来。 得益于覆盖在其上的人工皮肤，这些金属至今仍旧完好。它们像是一层封闭的外骨骼，保护着里面更脆弱的电缆，元件，和各种精密组件，不受环境侵蚀。 由于技术水平限制，阿蕾莎的原始机体上，并没有类似生物的‘肌肉’的组织。她的皮肤下是外骨骼，传动结构都在外骨骼里面，和表层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也使得她的机体静止时还好，在运动中的细节就有些失真。 “我要给你增加一些组件，用于模拟生物的生理特征。” 在进一步动手改造之前，杜泽先通知了一下阿蕾莎，自己待会要做什么。当然，就算阿蕾莎拒绝，他也会继续下去的。 阿蕾莎也知道这一点，别无选择的表示同意。 接着，杜泽拆开了阿蕾莎胸腹部的外骨骼，小心翼翼的避开其原始结构，尽量在不影响其功能的空隙里，一一植入了各种组件，然后将这部分外骨骼重新拼好，加以固定。 再之后，就是贴上‘反射膜’，和换上新的‘皮肤’了。杜泽买回来的东西，说是皮肤，其实还包括了模拟肌肉组织的部分，从功能到尺寸，完全是按照阿蕾莎的实际情况设计的。 换上这层新皮肤，再配合装在里面的各种组件，阿蕾莎将会拥有相当高的类人水平，无论是静态还是动态模式都很难被肉眼识破，弱一些的检查措施也奈何不了她。 用普通人的眼光看去，阿蕾莎的外形，就是一个身高15米，长相甜美的人类女孩。 她的肢体在运动时，如不进行特殊的控制，会自发的模拟肌肉运动，出现轻微的形变和震颤。 她的‘呼吸’和‘心跳’，会随着她的身体运动而改变。 她甚至能被测出脉搏和血压，所有数据都是参考这个体型的普通人类女孩设计的，上下浮动都按照医疗数据，设定在合理的范围内。 杜泽还给她装了个…… 除此之外，相比于原来的版本，阿蕾莎现在的机体上，还增加了大量精巧的细节，使得她看起来与人类一般无二。这足以对付大部分情况。一个智械人会主动说一些并非被设计好的语言，看起来会有些可疑，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恐怖的五级智能，但这些话要是一个小女孩说出来的，那就完全不奇怪了。 就算这层伪装被识破，来自《大人的娃娃屋》的，‘那种’商店独有的配件，还可以给她提供第二个身份——确实有很多拥有智械人女友的男人，会给他们的娃娃，注入一套商业软件，使其更像是一个人类而非智械人，这样更有真实感，而且只需要三级左右的智能即可实现。 总体上，阿蕾莎还不太明白，这些新安装的组件有什么用，需要摸索一阵子。 她倒是能确定，这些组件对自己基本没有害处。要说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自己原本和造物主一样的尖耳朵，被换成了和人类一样的圆耳朵。 以后得想个新的词汇作为对人类的贬义称呼了。 她想。 第六十一章：二手市场 完成了阿蕾莎的改造之后，杜泽又去了一趟克拉苏财团的银行，发现排号已经到了700号顾客左右，再有几个小时就能轮到他了。 左右无事，他继续在商业区中闲逛了一会，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二手市场。 这个二手市场，并不是由某一个商家独享的，而是红月港官方直接开办的。因此，整个交易的过程，和交易双方的安全性，都能以红月港的名义进行担保。另一方面，作为代价，在这个市场里进行的每一笔交易，都要向红月港支付总价5%的交易税，而且商家还要按照经营时间，支付额外的摊位费。 杜泽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这个二手市场的生意并不好。 显然，来这里购买物品的客人，普遍是价格敏感型顾客，或者有淘宝捡漏的爱好，再不然就是和杜泽一样，两者都有一点。 而红月港官方微赚不赔的抽成方式，使得在这里经营的商家，必须提高商品售价，来支付交易税和摊位费。这大大提高了商家的运营成本，并降低了顾客的购买意愿。 不过，有红月港官方的保证，这里至少没有骗子，至少没有那种明目张胆的骗子，还是能作为卖点，吸引来一些经验不算丰富，又想试试手气的客人的。毕竟，就算卖的贵一点，二手货总比新的要便宜些。 作为一名见多识广的‘资源回收员’，杜泽简单的看了看，就能发现在这个二手市场里摆出来的货物，总的来说质量都不算太差，但价格明显偏高。 市场价平均在100信用点左右的东西，在这里至少要卖到130至150信用点。 不值。 杜泽在二手市场里消磨了一些时间，却没看到任何值得买下来的东西，于是便准备离开了。就在他走到最后一个没看过的摊位前时，突然发现了一件特别的货物。 “二手超光速飞船引擎：7成新，维护良好，配件齐全” 这件货物体积太大，在摊位上摆的不是实物，而是一个带有文字说明的投影装置。通过这个装置，顾客可以方便的查看这件货物的各种信息，且由于有红月港官方介入，这些信息基本和现实情况一致。这也是交易大件货物的常用方式之一。 杜泽看得清楚，这……明明就是发财号的原装引擎…… 两个星期前，发财号遇到意外事故，从飞船中部断为半截。 飞船的上半截，在杜泽的操控下，设法迫降了。飞船的下半截，也就是动力舱和货舱，则在引擎的推动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飞着飞着被人捡到，船壳扔掉或者另外处理掉了，引擎则拆出来卖钱。 自己飞船上的引擎自己飞走了，还要自己掏信用点从别人手里买回来。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换个思路想，倒是也还好有人捡到了，还拿到二手市场上来卖。不然要是真的冲进哪个恒星，或哪个黑洞里，就再也别想见到了。 发财号现在使用的引擎，来自土著文明，技术水平较差，速度太慢，连超光速都做不到，只能以亚光速慢慢航行。杜泽原本也在打算，是不是要再换个更好些的引擎，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这次正好遇到原装引擎，当然是势在必得的想要拿回来。 “怎么，想买飞船引擎？” 看着这个摊位的商家，是一个留着大胡子，体型健硕，手臂上刻有奇怪刺青的老头。这个老头看起来岁数很大了，脸上都是皱纹和老年斑，肌肉却很发达，总体显得很不协调。 注意到杜泽在自己的摊位面前停了下来，强壮的老头主动搭话道：“我这儿有好几个价位的可选，你看，这个是高档货，就是能量输入有点问题，换个接口就能用了。如果你不想再跑别处，我可以叫人修好了给你送过去，只收工时费和必要的材料费。” 他这么说着，推过来另一个投影装置。 上面显示的引擎确实不赖，大牌原厂货，至少9成新，市面上能卖个8至10万信用点。 “多少信用点？” 杜泽装着对其感兴趣的样子，进一步询问。 “便宜，你赶上好时候了，今天特价优惠，15万，免费送货，维修和安装的费用也可以打8折。” 早些时候杜泽对戴胜用过的套路，如今又用在他自己身上了，做生意这回事确实是满满的心机。强壮的老头故意强调特价、优惠、免费等字眼，以及维修安装打8折等小便宜，就是为了让杜泽接受较高的报价，从而达成交易。 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太贵了。” 原本的目的就不是这个，杜泽故意以嫌贵的名义，指向一个新的投影装置。 “这个呢？” 那同样是个大牌引擎，但不是原厂货，状况也不是很好，有点缺乏保养，市场价大概值3万信用点。 “这个是真便宜，就是没有优惠，而且你买回去得好好修修才能用，一口价，8万，同样免费送货，不过安装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居然比上一个还黑。 杜泽暗自感慨了一句，又问了几个引擎，得到了最少比市场价高50%，最多比市场价高300%的报价以后，终于问到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发财号的原装引擎：“那这一个呢？” “不贵，10万信用点。” 看到杜泽皱起来的眉头，强壮老头解释道：“你别看不是牌子货，样式也有点旧了，就觉得它不行，这个引擎劲儿很足，状态稳定，不用修，装上就能用，能量转化率也高，估摸着再用个50年都没问题，10万信用点真的不算贵了。你想想，50年10万，1年才合2000信用点，合到每天才5个信用点多一点点，也就是包烟钱，很实惠的。” 看得出来，这个商家并没有意识到发财号的原装引擎的珍贵之处，否则绝不会以区区10万信用点的‘高价’，就将其挂出来销售。事实上，如果他们意识到了自己无意中捡到了什么，就算在后面再加一两个零，都完全有可能。 “嗯……” 杜泽摸了摸下巴。 “我再想想吧。” 他一脸冷淡的样子，一半是习惯性的假装不感兴趣，营造出一种自己只是随便看看，可买可不买的氛围，好为待会的砍价环节造势，另一半也是想起来，那张支票还没兑现呢，自己身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信用点。 二手市场，只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退货或赊账的说法，也不接受支票。 “唉，算你捡到了，给你打个99折，99万拿走。” 强壮老头露出一种仿佛吃了大亏似的表情。 “我跟你说，如果不是看你打听了这么半天，要买的心很诚，我都不会把这个压轴货卖给你。这个性价比最高了，又便宜又好用，老板可是让我尽量留着招揽人气的，别随便卖掉。小伙子，我看你是个实在人，我也不骗你，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大厂出品的，都有点贵，你要买就买这个吧，管它牌子出不出名呢，好用才是真的。” 这就是苦肉计了。 卖家显得越心疼，越卖亏了，买家就越觉得捡了便宜，就越高兴。 事实上，像这种出厂商不明，没有保障的奇怪引擎，市面上是最不好卖的。正经来路的引擎，不管是大牌还是杂牌，不管是原厂还是非原厂，其生产者都有合法的企业和渠道，一旦出了问题是可以追溯到厂家的。 没有任何标记的引擎，要么是没有合法手续的野生厂家出品，要么就是名声臭了，宁可不带商标的厂家出品。 很难说这两者中究竟哪个才更糟糕一点。 而发财号的原装引擎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其实是因为，它和整艘飞船一样，都是杜泽从一个比较特殊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又非常古老，自然不会有人类联盟的商标在上面。 这一点，强壮的老头，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只知道，卖东西要先尽量卖掉最不好卖的，因为好卖的总是不愁卖。 这也是大多数小本经营的商家的共通思路。 杜泽识破了这个套路，加上真的没带信用点，果断的抽身而走，先去银行兑支票了。 又坐在银行大厅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终于叫到了1011号顾客，杜泽填了若干张表格，签了若干个字，等了很长时间，才把支票换成了9万9千9百信用点整，转到了自己的个人账户上——少的那100信用点，是非该银行客户转账的手续费，不算贵，正好千分之一。 经过这番经历，杜泽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腕，和因久坐而僵硬起来的腰部肌肉，对那句“克拉苏财团有债必偿”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又在心里‘夸’了一下马库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返回了二手市场，准备再压压价，把发财号的原装引擎买回来换上时，他突然发现，强壮老头的摊位前面，来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兵。 第六十二章：新方向 为首的卫兵，用严肃的语气，郑重的警告了些什么，然后在摊主的赔笑下，不屑的挤出一个鼻音，带着其他卫兵离开了。 “看来看去，还是我这儿卖的东西最好吧。” 眼见杜泽又回来了，强壮的老头心中一喜，感觉这单生意能成。 “酒香不怕巷子深，你看，我们这家店在最里面，而且还能经营下去，足以说明有过人之处了。我看你应该有一艘自己的飞船吧，小伙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飞船上的东西不能太贪便宜，也不能盲目追求贵的就是好的，还得看性价比……” 没有一上来就锁定哪个具体目标，而是装着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样子，杜泽在这个摊位前犹豫许久，几乎把所有在售的飞船引擎都看了个遍，最终在摊主的不断‘诱导’下，顺理成章的选择了发财号的原装引擎。 他这样做，主要是为了避免对方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然后坐地起价。 为了节约成本，杜泽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把价格再压低一些，但那个强壮的老头也是饱经商场历练，又限于高昂的成本，肯让步的幅度很小，最终只能以95折，也就是95万信用点的价格成交，且免费提供运送和安装服务。 双方在一份电子合同上签字以后，这项交易就具有了合法属性，受到红月港的承认和保护。因此，杜泽放心的把信用点转了过去，并留下自己的泊位号和联系方式，就等引擎运到了。 其中还有一项补充条款：当杜泽买的新引擎运过去安装好之后，他们还能顺便回收拆下来的旧引擎，并承诺为此向杜泽支付不低于2000信用点。 用手里仅剩的几千信用点，采购了一些补给，主要是食物、能源、消耗品以后，杜泽带着它们回到了发财号，引擎正好也运过来了。 因为尺寸不太匹配，加上有半个船壳是临时拼凑的，要更换引擎，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商家派来的人员很专业，专业到甚至有些过分，非常有效率的在极短时间内就拆掉了旧的，换上了新的，并当场检查了一下旧引擎的状况，作价2500信用点，转到了杜泽的个人账户上。 如此一来，要在红月港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杜泽准备离开这里了。 要是继续停在泊位里，每天都要花上200信用点呢。 太空港当然也会产生垃圾，当然也会有回收这些垃圾的需求和市场，不过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早就被人占据了，没有外人插手的份。 想找工作，得去别的地方。 就在发财号换上原装引擎，又拥有了蓬勃的动力，准备起航时，多宝敏锐的发现了一个源自飞船内部的陌生信号源也随之出现，并不是安装人员夹带进来的，而是一开始就隐藏在引擎里。 杜泽立刻亲自动手，花了足足半天的时间，从引擎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号发射器。 常见的海盗伎俩。 他撬开这个电子间谍的外壳，用强电流击穿了其中的芯片，融化电路，彻底摧毁其功能，然后将其塞进了‘弹药箱’里。 作为一艘独来独往，经常要面对各种风险的飞船，发财号拥有的武装，除了乘员之外，还有一门大功率的等离子主炮，和四门经过改装的电磁炮。前者是纯粹的能量武器，后者则更像是“以电磁力驱动的抛射装置”，能发射初速极高的实体炮弹。 ‘弹药箱’，就是用来为电磁炮提供弹药的装置。经过改造以后，这个‘弹药箱’可以填充几乎任何能塞进去的东西，然后把它们当做炮弹打出去。 缴纳了停泊费用，沿着另一条通道离开红月港，到达了广阔的太空中以后，杜泽随便挑了一片无人的小行星带，将那个信号发射器发射了出去。就算其真的质量过硬，或还有后手，能在内部电路板和芯片全毁的情况下继续工作，那些海盗也只能去小行星带里碰碰运气了。 …… 一段时间以后，确实有一支由四五艘小型飞船组成的舰队，来到了这片小行星带，在其中巡回了好几圈，最终一无所获的离开了。 它们的飞船上没有任何标记，也不主动向外发射任何表明身份的信息，彼此间的沟通极少，都是通过暗语完成的……且全程都被一个隐藏在小行星表面的探测器记录了下来。 这个探测器是杜泽放的。 确定了试图寻找自己的人，只是一伙海盗，而不是‘他们’以后，他总算松了口气。 事实上，早在看到有卫兵来到那个强壮老头的摊位前与其交谈时，杜泽就已经心生警惕了。但为了弄回发财号的原装引擎，他还是冒了点风险，完成了这笔交易。装好引擎以后，他立刻进行了信号屏蔽，保证飞船内外无法通讯，然后才启动引擎，果然就找到了破绽。 这是一个成熟的产业链。 海盗在抢劫时，不仅会拿走货物，往往还会把整艘飞船一起挟持。这些飞船一旦被挂失，就会带上赃物的标签，很难完全去除，拆开卖零件会更方便一些，也更容易洗白。 而在这些零件上顺便加点料，万一钓到大鱼，就追着再抢一笔，也是个不错的买卖。 负责销售飞船零件的强壮老头，不过是这个链条上的一部分而已。还有更多的链条隐藏在暗处，盘根错节，极难根除。就算去找强壮老头的麻烦，也没什么用，他完全可以用各种理由推脱掉，例如引擎是二手的，里面的情况他不清楚，再例如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完全是因为经济纠纷，被人故意栽赃陷害的。 既然能在太空港里做生意，不管实际上是个什么人，明面上的身份肯定是干净的。 盲目行动无济于事，还会把自己暴露在既得利者的视野里。 于是，就在这支海盗舰队白跑一趟的时候，杜泽已经写好了一封邮件，详细列举了各种证据，附上了信号发射器的频率、强壮老头的摊位地址、探测器记录到的情况等等信息，通过多宝提供的安全措施，匿名发送到了红月港的官方收件地址上。 这也许不足以将整个链条连根拔起，却也足够给其中的那些环节带来不小的麻烦。 吞吐量是决定一个太空港前景的关键因素。 因为不管是否一直有人使用，太空港内的大部分设备都要持续日常运转，形成一笔很大的固定支出。 如果明知道控制区内有海盗活动，还不施加严厉打击，这里很快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同时造成来访商人和旅客的数量大大减少。这是任何一个太空港，都无法承受的严重后果。 …… 愉快的报警了以后，杜泽又在公共频道里发了几条小广告，结果无人回应。 他开始想念直播的日子了——可惜，在一艘正在宇宙中航行的飞船上，实在没有多少值得一播的内容。 他又看了看关注者们的留言和私信，令人意外的是，其中居然有不少，都是在问杜泽什么时候再开直播的，更有很多人试图鼓励他继续直播下去，因为他们觉得这很有意思。甚至还有人在杜泽停止直播以后，往他的直播间里丢了点虚拟礼物，表示支持。 “也许我早就应该去当个主播的？” 杜泽挠了挠头，有些困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路。 “想想看你的直播内容。正是你在其他方面积累的专业技能，为你提供了素材。”多宝评价道：“另外，如果你那时没有选择去捡垃圾，你就不会拥有这艘船，也不会认识我。” “嗯，你说的对。” 听了多宝的劝说以后，杜泽觉得心情好了点，也不再那么纠结。毕竟，命运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与其懊恼后悔，不如一往无前。 无意中想到因为在太空港里开销较大，又买了不少东西，导致所剩无几的信用点余额，他掏出通讯器，想要查看一下，自己寄出的几个快递都到哪里了。结果他刚一打开，就正好弹出了一条消息，是戴胜已经确认签收了货物，剩余的5万信用点已经打到了杜泽的账户上。 东风快递就是快。 “我已经收到你寄来的机械人了，很有趣，比我想象的还棒，谢谢。” 一起过来的，还有戴胜发过来的信息。 “对了，看到你的发货地址，我想到，在那附近不远处，有个特殊的恒星系，是我很感兴趣的一个地方。那里居住着一些非常排外的人类，他们几乎不让外来者进入太空港，更别提登上他们的行星了。就我所知，还没有哪个主播上去过。” “那个恒星系2个千年前还不属于人类联盟，是一些开拓者在那里建立了家园，然后常驻下来。除此之外，外界对他们知之甚少。”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私人赞助你一些活动费用，当然，不是无偿的，我希望你能到那里收集一些东西。” “怎么样，有兴趣到那里直播一次吗？” 第六十三章：爪哇国 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了！ 杜泽正愁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直播素材，就有热心人来提供线索，还能有条件的支付一笔旅费，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不过，为了自己矜持而高冷的帅气男主播形象，杜泽没有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而是先以“有点不大的兴趣”的态度，问了问那边的具体情况。 片刻后，戴胜发过来一个很长的文档，显然不是当场编辑出来的，而是早有准备。 这周围的区域，都属于索斯星区的一部分。 索斯星区是个面积较大，但星球密度较小的地方，且宜居行星不多。这里的80%以上的人口，都居住在总面积20%的区域里，因此同时拥有地广人稀和人口密集两个特点。 作为人类联盟势力范围的边界星区，这里遍布各种不适宜生命存在的行星、濒临或正在爆炸与熄灭的古老恒星、破碎的小行星带等问题，显著影响了贸易成本和总体拓张速度。 加之索斯星区的一部分，曾在智械叛乱时期作为主战场，受到了战略武器的摧残，在过去的几个千年以来，索斯星区都只保持着极为缓慢的增长速度。 而戴胜为杜泽提供的目标，就是位于古代战场周边的爪哇恒星系。 那无疑是索斯星区中，最偏远、最自闭、最排外的地方。 这个小小的恒星系周围，密布着一层格外浓密的天然屏障——它的主要成分是小行星、行星碎片、和撞毁于其中的飞船残骸，在来往的船员口中，得到了一个“鬼门关”的绰号。 鬼门关像个笼子，严严实实的把爪哇恒星系包裹在里面，且由于其中的‘零件’总是在不断移动的，以及此地复杂的引力和磁场环境，还有数不清的其他干扰因素，要在其中找到一条安全的航道进出，着实不容易。 根据目前的资料记载，2个千年前，一些人类开拓者设法进入了鬼门关，头一次勘探了爪哇恒星系的环境，并在其中找到了一颗宜居行星，爪哇3号行星，就此定居下来。 爪哇3号行星，拥有极为特别的自然条件。 这里的气候、温度、大气环境，乃至潮汐、气流、地质运动等等，都遵循着非常稳定的规律，极少出现变化，即使偶尔有了较大的波动，也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平均水平。 无论这种环境是如何形成的，它都很利于种植业和养殖业的发展。 经过很长时间的运营，和不断接收朝这里输送的外来人口，爪哇3号行星，从一个仅有十几户人家的小聚集点，变成了人口上百亿的庞大农业行星。守着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随着行星的开发程度逐渐提高，爪哇3号行星的食物产量呈指数级增长，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在向外输送多余的食物，换取信用点和各种本地无法生产的产品。 然后，出于某种原因，爪哇3号行星，突然宣布退出人类联盟，从索斯星区中独立出来，建立以该恒星系为中心的“爪哇国”，或者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宇宙唯一的伟大而全能的皇帝带领我们创建的神圣爪哇帝国”。 所谓爪哇国的居民，几乎全都是人类。 按照人类联盟的宪法，所有由人类建立的势力，都有义务加入人类联盟。如不遵守，人类联盟会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来保证人类这个种族的团结和统一。经过若干轮谈判，爪哇国的代表，毅然拒绝了人类联盟提出的丰厚条件，还当场掏出手枪，打死了索斯星区派来的大使。 战争由此展开。 因为爪哇恒星系实在太偏远了，又弱小到不值一提，甚至都没用人类联盟出手，光是索斯星区派来的一支边防军，就全灭了爪哇国小小的舰队。 一直到此时为止，大部分听说过相关新闻的人，都以为“爪哇国”，不过是一个头脑不清醒，满脑子建国梦的傻瓜领导者，带着手下人乱搞出来的闹剧。直到某种战略武器的启动，彻底封锁了鬼门关以内所有的空间，间接导致索斯星区派来的整支部队全部阵亡。 那是20年前的事情。 公开的说法，是索斯星区最终和爪哇国达成一致，后者重新回归人类联盟的怀抱，并获得一定的自治权。而在民间的小道消息中，他们背后还进行了好几次较量。 戴胜提供的资料，则更详细一些：因为种种原因，索斯星区几乎完全放弃了对于爪哇恒星系的控制，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所谓的爪哇国在名义上认同人类联盟成员的身份，仅此而已。 在签署了停火协议以后，索斯星区根本没有往爪哇国派遣任何人员，爪哇国则在保持与外界贸易的同时，获得了极大范围的自主权。 双方的从属关系，仅存于名义上。 如今的爪哇恒星系，只出口少量食物，并用这些东西换来的信用点，向外界购买少量物资，主要是奢侈品、艺术品和其他消费品。 所有非爪哇国国民的人类，都禁止踏上爪哇3号行星地表，只能在太空港里活动。 相对应的，似乎也有某种限制，阻止爪哇国的国民离开行星，最多只能在太空港里作为工作人员存在。 20年过去，已经没人知道爪哇国内部的情况了。 “外人根本进不去。” 看完了这些资料以后，杜泽私信回复道：“恕我拒绝，我不想为直播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大致看了看，就明白过来，戴胜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进入这个小小的‘帝国’内部，以猎奇的心态，收集一些在人类联盟里看不到的东西。这肯定不容易。 爪哇国连索斯星区的大使都敢杀，再杀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自然也不会含糊。这种处于自我封闭中，不与外界交流的孤岛上的人，从文化到意识形态，都和人类联盟里出来的人类，有很大的区别，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 “哦，没注意，漏了一个，我再给你发过去。” 戴胜又回复过来一个文档。 那是一张电子广告，标题为《前往宇宙中最发达、最伟大、最繁荣的核心地带，宇宙唯一的伟大而全能的皇帝带领我们创建的神圣爪哇帝国，见识真正属于人类的现代生活》，还附了一张星图，上面标明了爪哇恒星系的位置。 “他们在几个月前开放了专门服务外来游客的旅游业，可以登上行星地表。”戴胜解释道：“我可以给你提供门票和一笔旅费，足够你完成这次旅行。我想要的，是爪哇皇帝的照片、雕像、录影·，什么都好，只要能证明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且能看出比较清晰的形象特征。” 可能是怕杜泽误会自己的初衷，戴胜又发了几条长私信，细致的解释了前因后果。 戴胜自称是一个有点闲钱的收藏家，出于个人爱好，喜欢搜集各种奇特的物品，像是土著文明制作的机械人，像是如今这个年代少有的真正的人类皇帝的照片。 他发过来几张随手拍的照片，装作不经意的向杜泽炫耀了一下自己丰富的藏品库，还说自己最近正在筹备组建一家博物馆，只要再多收集一些独特的藏品，就能正式开业了。 “我一直对‘爪哇国’很感兴趣。” ”在我小的时候，他们还没和人类联盟宣战，也根本没有什么皇帝，只有几个基于农业生产的松散组织，看起来是个生活悠闲的世外桃源。我很想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们在短短的几十年内，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尤其想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完这些解释，又在星网上搜索了半天，确认爪哇国最近确实开放了旅游项目，且已经有了几批勇于吃螃蟹的客人留下的记录，总的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风险，杜泽犹豫了一会，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 不过，既然是要去爪哇国这么远，又这么危险的地方，这个辛苦费的数额…… 戴胜很有钱，但不是个爱乱花钱的人。 只是他应该是真的很有钱，以至于对于信用点的概念，和杜泽这种穷苦人有着微妙的不同。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锋，戴胜成功的让杜泽打消掉了“想要100万信用点”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仅用25万信用点的‘低价’，就说服了杜泽去这里直播一次，顺便带回点关于爪哇皇帝的东西。 他们又签了个合同，详细约定好了，如果杜泽到达爪哇国以后，因客观原因不能进行直播，则戴胜只提供门票钱，其他费用由杜泽自行承担。如果杜泽直播的过程有问题，或无法带回关于爪哇国皇帝的信息，得到的报酬也会相应降低。如果中途戴胜发现还有什么别的感兴趣的，还要以补充协议的方式再和杜泽商量，支付更多的信用点。 和戴胜这边商量好细节以后，杜泽登陆上了直播站点，把“我在异星修飞船”的直播间名字，改成了“我去爪哇拍照片”。 第六十四章：欢迎来到全宇宙最幸福的人间乐园 要安全的进入爪哇恒星系，唯一的方式，就是通过一条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航道，绕过鬼门关中的那些足以导致船毁人亡的种种危险，最终抵达位于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周围的太空港，“皇冠港”。 因为新近开展了旅游业的关系，所谓的爪哇国，已经不再极端排斥外来者，而是会向来访的飞船开放一个导航频道，帮助其完成以上步骤。 因为戴胜那边已经协调好了所有必要的登记和各种繁复的手续，杜泽只需要开着飞船，按照导航频道的指引，直接进入皇冠港。 从外形上来看，皇冠港的体积，至少比红月港小一半，形状接近一个椭圆体，而且外表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宇宙射线和20年前那场战争留下的痕迹。 在它周围的太空中，没有四处巡逻的飞船，只有大量独立于太空港存在的固定炮台。 爪哇国的财政状况并不理想。 杜泽观察了一下，随即得出这个结论。 固定炮台往往没有自行移动的能力，需要其他船舶辅助，因此难以灵活的躲避远程打击，并没有搭载了同水平火力的武装飞船好用。 如果说它们还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 像是红月港，它有一支多达数十艘武装飞船的舰队，负责保护太空港外围的安全，但平均下来，这支舰队每天都要花掉上百万信用点，作为人员、磨损、耗能等费用的支出。 皇冠港使用的固定炮台，虽然效果不好，但只要不出明显故障，就还能凑合用用，维护费几近于无。在造价上，自然也远比能在宇宙中自由移动的飞船，要低廉多了。 “欢迎您的到来，旅客。” “请自助停靠在码头上。我们的工作人员会立刻前往迎接。” 注意到这个太空港没有牵引器等辅助设备，要进入泊位全凭自己的驾驶技术，杜泽只好按照导航频道的指引，小心翼翼的手动将发财号停好，并努力没有剐蹭到任何东西。 当他停好飞船，从发财号的船舱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支队伍，已经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表情严肃的男人，一看到杜泽，就径直朝着他迎了上来。 从衣着打扮和神态来看，应该是检查员。 居然一次来了两个。 杜泽暗叹了一声，要多花一份信用点了。 信用点实质上是纯粹的信用货币，全凭人类联盟的军事和经济实力作为后盾，没有也不需要实体。每个人类联盟的公民，从出生开始，都会获得一串身份编码和一个个人账户，用于储存他们的各种信息，和所持有的信用点情况。 与银行账户不同，这种个人账户，只有储存信用点一个功能，没有利息，无法远程转账，相对来说更像是单纯用来容纳信用点的“钱包”。 要把自己的信用点直接交给别人，无论是出于生意、胁迫还是贿赂的目的，都需要当面完成。 “您好，我们是神圣爪哇帝国的检查员。为伟大的皇帝陛下确认每一艘来访船只的善意和安全，是我们不可推卸的神圣使命。” 其中一个严肃的男人首先开口道：“请让我们登船检查。” “嘿……” 杜泽眨了眨眼睛，递过去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两串编码，分别代表着从他的账户里转出去的1000信用点。这是用于在没有星网信号，或单纯的为了减少所留痕迹的情况下，交易信用点的，有点像是支票，但中间不需要银行经手，只在输出者和输入者间流动。 “请不要侮辱我们，收受贿赂是检查员所能犯下的最卑劣的罪行，仅次于叛国和侮辱伟大的皇帝陛下。请注意，您已经不在人类联盟那个腐朽的国家境内，这里是神圣爪哇帝国，这里是宇宙中最纯净、最高尚、最有操守和道德的人间净土。” 另一个严肃的男人断然拒绝了，还把杜泽的这种行为批判了一番，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同事的话。 “请让我们登船检查。” “没问题。” 见此情景，杜泽只好让开了路。 两个检查员花了很长的时间，带着老旧的安检设备，把发财号里里外外的仔细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或危险品。他们检查的细致程度，恨不得把每一颗螺丝钉都拧开，看看下面有没有藏着东西。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本来就在这方面颇下苦心，又是有备而来，杜泽敢让他们上船，就是笃定他们查不出破绽。 既然飞船没有问题，那就可以继续下一步了。 一个女性工作人员走上前来，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神圣爪哇帝国的入境官。为了加快入境速度，方便游客出行，依据皇帝陛下的第127892条特别命令，原有的304项流程，已经简化为3项，赞美皇帝陛下的仁慈——接下来，请如实回答我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您来到神圣爪哇帝国的目的是什么？” “旅游。” 杜泽回答道：“我在星网上看到了你们的广告。” “很好。第二个问题：您是否携带了其他同伴一起来到神圣爪哇帝国？请注意，除了生物同伴之外，所有智能等级的智械人同伴，在入境前都必须提前登记。” “一个人，两个智械人。” 虽然已经花高价买了一套反射膜和皮肤，给阿蕾莎制作了以假乱真的外观，但杜泽还是不打算在这种场合，测试她的仿真程度，是否能骗过入境检查。 毕竟这是在爪哇恒星系，要是弄巧成拙就糟了。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您身上带了多少信用点？请尽可能精确到百位数。” 嗯？ 听到这个问题，杜泽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不太像是入境官会问的问题，倒像是想要把游客彻底榨干的黑心导游说的。 “我现在有……” 他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比较精确的数值。 “1563万信用点左右。” “很好。” 女性工作人员在一张表格上填写好了一些信息，挥了挥手，立刻有若干个身穿军用制服，手持老式实弹武器的士兵走了过来。 “请随我来，办理第二项入境手续。” 她这么说着，脸上挂着一幅职业化的假笑，非常灿烂，非常僵硬，一看就是专门练过，又没怎么练好的。 “此外，请允许我仅代表我个人，欢迎您来到‘宇宙唯一的伟大而全能的皇帝带领我们创建的神圣爪哇帝国’。感谢伟大的皇帝陛下，众所周知，这里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间乐园。” 第六十五章：不觉得羞耻吗？ 皇冠港内的环境，到处都流露着老旧、破败和年久失修的感觉。 看得出来，爪哇国的人，已经在努力装饰这个位于行星之上的门户，也是外来者首先要经过的地方了，但还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穷酸气。 触目可及之处，地板，墙壁，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问题，有些是20年前的战争造成的，有些是日常磨损造成的，且无一例外，都没能得到妥善的维护。 一些不太严重的损伤，像是较小的凹凸和划痕，只经过简单的钣金、打磨，上面喷着的油漆颜色和周围的有明显差异，喷涂面积不够且漆的质量较差。另一些更严重的，影响到主要结构的损伤，则还要用铆钉打上补丁，外加焊接加固，而不选择整块换掉，看着就更奇怪了。 杜泽甚至觉得有点亲切。 这个太空港总体上给人的感觉，就和发财号一模一样…… 全程在若干名荷枪实弹的士兵的‘守护’下，杜泽在另一个小房间里，亲自填写了几张更全面和更细致的表格，登记基本信息，又花了10万信用点，购买了进入神圣爪哇国的旅游门票，他手里剩余的563信用点，全都被兑换成了爪哇国的内部货币，爪哇元，和信用点的兑换比率是100比1。 也就是将563万信用点，换成了563万爪哇元。 按照入境官的说法，爪哇元是这个国家内唯一的流通货币，信用点在此无法使用。 10万信用点换来的旅游门票，既是进入爪哇国的门票，也是一份临时身份证明，作用有点像是发给飞船的合格证。上面详细的记录了杜泽的个人信息，包括照片、身份、入境时间等等，并规定他最多可以持本门票在爪哇国内停留30天。 期间，持旅游门票，游客可以在爪哇国内向游客开放的区域里的任何一家旅店中免费住宿，并享有基本的饮食和日常服务，交通、景点等花销也包含其中。 只有购物和更多高级服务，才需要额外付费。 这样看起来倒是还好。 但再结合售价来看，就会觉得都是套路了。 就算是在红月港那种消费水平很高的地方，要是每个月花上1至2万信用点，就能过上还算舒适的生活，住在普通的旅馆里，吃着普通的食物，偶尔还能出去逛逛。要是再提高一倍，每个月花上4万信用点，就能过上比较优越的生活，享受些娱乐，还有闲钱可以花。 要是每个月花上10万信用点，虽然还到不了纸醉金迷，奢侈至极的水平，也算是能让绝大部分人感到满意的幸福水平了。 而在爪哇国这里，好歹是行星地表，又是产出较为发达的区域，物价便宜，以其承诺的几项服务来推断，接待来访旅客的实际成本连一半都不会有，顶多是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其中的利润率可想而知。 不过，反正是戴胜提供的门票，杜泽倒是也不心疼。 至于智械人，则不需要门票。 入境官随便看了一眼，就相信了多宝是智械人的身份，然后到了阿蕾莎那里，就是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确定身份。从他们检查出来的结果来看，阿蕾莎好像就是个人类，有皮，有肉，有骨头，有内脏。 最后，杜泽不得不让阿蕾莎当场表演了一下‘屏住呼吸’，胸口全无起伏，还能正常运动，并把随口说的一句话颠倒每一个字的顺序后再读出来，才让入境官相信了其智械人的身份。 他也因此对爪哇国的技术水平，至少是太空港里应用的技术水平，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知。 完成所有的手续以后，拿到门票的杜泽，就可以带着他的两个智械人，去乘坐前往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或者按照他们的说法，前往“人间乐园”的公用飞船了。 和大部分有太空港的行星一样，“人间乐园”禁止外来飞船进入大气，所有来访者必须通过公用飞船，在行星地表和太空港之间往返。 杜泽一行人乘坐的，是一艘非常非常旧，看起来比在座的乘客加起来的岁数都大的运输船，而且显然是用货船改装的，里面的座位都是新近焊上去的，焊接痕迹和座位套一样新。 同一艘船里，还有另外几名身份类似的游客。 他们好像是一起来的，相互认识，所以也坐在一起，大声聊天，抱怨这艘飞船连个舷窗都没有，空气调节器也有问题，整个舱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味，又觉得爪哇国这边的招待人员太怠慢客人，语气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每个人都在背设定好的台词，服务一点都不走心。 “现在，我坐上了一艘公用飞船，正在前往‘人间乐园’的地表……” 杜泽斜靠在椅子上，假装漫不经心的四下扫视，嘴里低声自言自语着，实际上已经悄悄打开了直播间，开始直播了。 为了防止因意外情况无法继续直播，杜泽专门做了个小巧的摄像头，将其制成上衣纽扣的一部分，用来为直播提供镜头，然后通过手里的通讯器观察效果。 可能是爪哇国开放旅游业的时间不久，消息尚未传开，加之门票价格昂贵，门槛较高，还没有别人来这里做过直播，可谓是星网独一份，因此自从杜泽改了直播间的名字，并预告了具体的开播时间之后，就为他引来了一波可观的人气。 那些比较喜欢他的关注者，自发到别处进行的宣传，也带来了一部分额外的观众。 他的直播刚一开始，观众数就跃增到7000人，一下子就突破了自己以前的最高记录，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提高。 “啥啥啥？索斯星区那个爪哇国？！” “哇，主播不要命了，居然如此作死” “666666” “加油！” “呵呵，还爪哇国，布景棚吧，这要是真的我……别别别，爷爷，我错了，别打我头，我就是习惯啦！” 最后一条弹幕，是来自这个直播间最资深的老观众之一，明明在这上面吃过大亏被上千人喊过孙子但就是懒得打字非要用语音输入还总是一个不小心就把信息发送出去了的“浑水摸鱼”。 说起来，浑水摸鱼的脸皮厚度还真是可以的，或者就是杜泽的直播实在太好看了，以至于发生了这些事以后，这人还能连账号都不换，就跑过来看直播。 他不觉得羞耻吗？ 第六十六章：宇宙中心 由太空港至行星地表的距离不远，只有15光秒左右。 杜泽刚向观众们解释了一下，之前在太空港里，身边有很多爪哇国的工作人员，自己不确定在他们面前直播会不会有问题，所以只好省略入境过程，然后飞船就在一个专用的场地里降落着陆了，又有工作人员过来，带游客们离开飞船。 随后，每张门票对应的2个导游，全部是一男一女，穿着样式近似的制服，走了过来，和游客们见面。 按照规定，游客在爪哇国内游览的全过程，都必须由导游陪同。原则上，导游不会限制游客的自由，或干扰游客的活动，还会为游客提供景点讲解和翻译服务——在爪哇国，人类通用语并不是官方语言，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听不懂，也不会说这种语言。 分给杜泽的两个导游，男的大约三十岁左右，肤色较深，身材精壮，一举一动间都流露着职业军人的气质，女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留着整齐的短发，皮肤较白，气质上更像是学生。 “您好，我叫桂月，是您的导游。” 两个人中，似乎是女性的导游，主要负责与游客交流，男性则一直站在旁边，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杜泽背后的两个智械人。 在重复了一遍之前就有工作人员说过的各项规定，如游客只能在开放区域内活动，不得进入非开放区域，如游客只能在专门的游客商店购物，在专门的游客旅馆住宿，如导游需要一直跟随游客等等之后，叫做桂月的导游，首先带杜泽坐上了一辆轿车。 那是一辆很普通的轿车，似乎是靠电力驱动的，运行时很安静，加速也很平稳。没有自我介绍过的男导游同时也是司机，负责驾驶车辆，送游客前往想去的目的地。 其他的游客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按照每张门票2个导游，1辆轿车的配置，原本是很宽裕的。 这种轿车内一共有5个座位，前面2个，后面3个。 不管游客是想坐在副驾驶位，更清晰的看到前面的方向，还是想坐在后排，更安静的领略四周的风景，都有相对充足的空间可用。 行李和其他物品，可以随身携带，也可以放在轿车前后各一个的储物仓里。 但杜泽这边…… 他坐进轿车的时候，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毕竟他只是个身材正常的普通男人。然后是阿蕾莎，她看起来小巧的身材，体重上却和杜泽很近似，让两个导游感到惊讶了一下。 最后是多宝。 多宝的质量，在当前的引力环境下，差不多相当于体重200公斤吧。 她坐上去的时候，整辆车明显往下沉了一下，然后整体开始朝一侧偏斜，一个顶俩毫不费力。 不是每个人都会随身带着两个智械人一起出来玩的。 大部分人在觉得用不到它们的时候，都会更倾向于断掉它们的能源供应，把它们像货物一样码放起来，或者像收藏品一样精心的储存起来，免得它们的机体白白磨损，白白浪费能量。 加上在爪哇国内，绝大多数普通人，尤其是年轻人，甚至从未见过智械人，也难怪桂月和男导游，会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的一直在偷看多宝和阿蕾莎了。 “这就是机器人吗？” 轿车发动起来，行驶在路上以后，因为环境相对更安全，也更私密了点，桂月犹豫了半天，终于壮着胆子，低声向杜泽问道：“它们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机器人？嗯，比较笼统，不过也算是吧，比较高级一点的机器人。我们说的话，她们能听，但不一定懂。” 杜泽正愁没有话题能套话呢。“你们这里有机器人吗？它们是什么样的？” “没有。” 桂月低声回答道：“我本来还以为机器人是故事里才有的。” 沉默了片刻以后，她又耐不住好奇，加之感觉这个客人还比较健谈，于是继续问道：“你们……你们这些外星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还没等杜泽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正在开车的男导游突然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桂月，请你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他说。“否则，我就必须履行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作为搭档，桂月马上就明白了话语中尚未挑明的意思。 “对不起，我问了太多问题。” 她向杜泽道了个歉，然后开始解说沿途的建筑和地标。 “越过前方的立交桥，到达顶端之后，我们将进入1号高速路，从半空中望见神圣爪哇帝国的首都，也是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宫殿所在地，‘宇宙中心’，一座非常发达且非常繁荣，注重环保，同时兼顾经济和文化两大命脉的现代城市。” “出现在您右手边的，是在伟大的皇帝陛下的领导下，修建的第一座位于‘宇宙中心’室内的能源塔，它使用了本时代最先进的技术，能产出永无止境的清洁能源，为整座城市提供电力。顺便一提，与乡村地区不同，这里的电力是全天候无间断供应的，市民随时随地都能享受到电力的便捷，这正是现代城市生活带来的好处。” “感谢皇帝陛下的仁慈，即将出现在左前方的，正是神圣爪哇帝国内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产量最高的营养膏加工厂。在这里，一袋袋被视为废物和边角料的有机物，被送进特殊的机器里，生产成口味多样、口感顺滑、营养均衡的营养膏。” “在前方地平线上的，是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城堡，它位于‘宇宙中心’的最中心，地理位置绝佳，本身就是一座小型的城中之城，有最健康最自然的生态环境，和最完善的现代设施，专供伟大的皇帝陛下，和最受宠的贵人们居住、办公。” …… 杜泽一边听，一边默默直播。 过了一会，抓住桂月说话的间隙，他提出来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能说说关于你们的皇帝陛下的事情吗？” “当然。” 说到“伟大的皇帝陛下”这个词，桂月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严肃起来。 “伟大的皇帝陛下是在20年前宣布成立神圣爪哇帝国，并加冕称为皇帝的，那时我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但我仍旧因自己有幸亲身参与到这一决定整个国家未来的重大决策中而感到三生有……” 她刚说到这里，就被车身的猛然一震打断了。 第六十七章：任何条件都可以 “敌袭。” 多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在几毫秒内，她就通过车辆不正常的震动，和所收集到的其他信息，做出了判断。与此同时，利用自己强大的机体力量，她一拳砸在一侧的车门上，径直捣碎了门锁，半条手臂都陷在车门里，用身体将其顶开，然后就这样强行突破了出来。 第二个做出反应的是阿蕾莎。 已经装上了一个新组件，开始学着使用远程通讯的她，在接到来自多宝的直接命令后，就一手拉住多宝的身体，一手拉住杜泽的身体，整个人像一条锁链一样，把两者连接在一起。 在多宝打破车门，从轿车中猛跳而出的时候，阿蕾莎也被她拽了出来，随后是限于人类的神经反射速度，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仍旧一脸迷惑的杜泽。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车内感受到的异常震动，是由一阵激烈的震荡波引发的。而产生这阵震荡波的事物，则是早就埋藏在桥面内部的一个特殊的破坏装置，一旦启动就会发出与桥面共振频率相同的震荡波，导致立交桥主体结构严重受损，其余部分瞬间过载，导致大面积的坍塌。 从破坏装置启动，到大桥受损，整体崩溃，带着正在其上行驶的轿车，一起从二三十米高的地方坠下，全部发生在一秒钟以内。 当杜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多宝已经拽着他和阿蕾莎，依靠一个隐藏在脚底的喷射器，大致抵消了多一半的地心引力，将坠落速度减缓到一个可控的范围内，正在缓缓降落了。 受到破坏装置产生的震荡波影响，杜泽的直播，在他感受到震动的那一刻，就断掉了，因为震荡波同样破坏了摄像头和通讯器中的一些原件，使得它们受损或故障。 在“我去爪哇拍照片”直播间的观众们看来，就是主播上一刻还在和爪哇国的导游谈笑风生，下一刻镜头突然猛烈的摇晃了一下，就黑屏了，之后再也没有恢复。有好事者去看了一下，发现主播的账号也在同一时刻断线，同样没有再恢复登陆。 “啥情况？” “哪个器大的来讲讲，怎么这就没了。” “是不是网络太卡？” “主播在吗？给你推荐一款加速器，很便宜的，每年只需要600信用点哦。” 因为杜泽下线的太过突然，观众里几乎没有人觉得主播是不想播了，而是普遍认为出了什么状况。大部分人都没有马上退出直播间，还想再等等，认为说不定主播待会就会回来了。 这也就形成了将近一万名观众，聚集在一个不怎么出名的直播间里，一起看着黑屏的情况。 可能是大家都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天，弹幕量反而比刚才还多了一点。 “哇，万人一起陪我看黑屏，可以可以。” “谁说是看黑屏，我是在看屏幕里那张帅气的脸。” “我们来报数吧，活着的吱个声，1” “前面的真无聊，2” “你们是不是没别的事可干啊，还报数，幼稚，3” “呵呵，我也来报个数，31415926，下面的接上” “圆周率？往下不会背了，接不上来，我认输。” “简单，4” 看到这种情况，另一些和杜泽比较熟悉的关注者，纷纷在后台发了私信过来，询问出了什么情况。 其中最焦急，当然是戴胜。 他对爪哇国的皇帝很感兴趣，眼看着就要从当地人嘴里套出相关消息来，却突然黑屏了，这种感觉不亚于刚要吃饭就抄桌，刚要睡着就掀被子，实在让人难受的不得了。 …… “怎么回事？” 杜泽站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一段长达数公里的桥面，全部粉碎坠落，拍在地上，颇为疑惑。 “波动武器。” 多宝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没有遥控装置，应该是定时启动的。不是针对我们，而是针对这座桥。我们被殃及池鱼了。” 这是一种只能在近距离起效，且必须要有一种物质作为媒介，以震动的形式传播能量的特种武器。它在启动前毫无征兆，且破坏性极强。还好，因为无论是由血肉组成的人体，还是由多种复合材料制成的智械人机体，都与桥面的共振频率相差甚，因此他们都没有在这次袭击中受到直接伤害，顶多是因为桥面崩塌，不得不想办法安全落地而已。 作为一名远道而来的游客，面对已经自我封闭了20年，各方面都和外界相差甚远的爪哇国，杜泽一时还判断不出来，这次袭击的确切目标，和发生袭击的真实原因。 他拿出通讯器，想要向爪哇国旅游局，这个负责接待来访游客，和进行各种收费的部门问问情况，结果发现通讯器已经坏了，没办法向外通讯，连屏幕显示也不太正常。 “我们走吧，回降落场那里。” 思索片刻后，杜泽果断决定打道回府，旅游和直播都先放在一边，先返回太空港，返回发财号，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再说。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只手从翻滚到旁边，几乎扭曲成一团废铁的轿车里伸了出来，还传来了一阵微弱的呼救声。“救命……%&@#……” 那是桂月的声音。 既然看到了，总不能置之不理。 多宝走上前去，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副驾驶位因变形而卡住的车门，把被困在车里的桂月拽了出来。至于驾驶位的那个男性导游，不幸被一根断裂的钢筋刺中，已经断气了。 事实上，桂月能从这次意外中活下来，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硬要说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她系好了安全带，又足够幸运。 她身上大部分的骨头都没断，意识清醒，还能自己走路。 “谢谢……” 因额头受伤，一股血污，顺着她的眉骨流了下来。她一边向杜泽等人道谢，一边想要用衣袖擦擦脸上的血，但就在接触到之前，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改为用手背擦拭。 “不客气。” 杜泽朝她点了点头。“既然你看起来没大问题，我们就先走了。别担心，我们是要离开你们的国家，不会到处乱逛的，不会让你被处罚。”他还很贴心的解释了一下。“如果你觉得还行，就在这里等等救援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的。” “不，不，我，%￥@#&……” 听到杜泽说的话以后，桂月的神情立刻紧张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她一着急，说出来的话，就不是人类通用语了。因为通讯器故障，没有万能翻译器辅助，她说了半天，杜泽一个字也没听懂。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皇帝的事情，包括皇帝禁止我们告诉外星人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桂月从对方的表情中意识到了问题，马上改成了人类通用语。“求你救救我妈妈，她一个人在家，现在出了这种事，一定会波及到那个区域的，她是个老妇人，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对于这次袭击事件，以及背后的隐情，作为当地人的桂月，明显知道的更多。 “我只想请求你帮助我找到她，然后我会带她离开，到安全的地方去，不会麻烦你太多的。她就住在那里，那些建筑后面的区域，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求你了，我一个人没办法通过哨兵，而你不一样，你是外星人，你的门票可以带我们过去。” “只要你帮我这个忙，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不，不，还有别的，别的也可以，什么都可以，任何条件都可以，只要你带我通过哨兵，到那边去！” 桂月这么说着，双手拉住衣领，一把将自己的制服上衣脱了下来。 在材质普通，做工还算精湛的制服下面，是一件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内衣。 第六十八章：广告牌 桂月的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明显了。“任何代价都可以”，其中当然连她自己也包括了进去。从她颤抖的肩膀，通红的脸颊，和制服下那身已经穿了很久的旧内衣来看，这很可能是她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来谈判，而且很可能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严格来说，杜泽还是很希望能够和可爱的小姐姐，一起玩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小游戏的，但绝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趁人之危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实质上想法有点保守的年轻男人，他有点不能接受，和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进行深入到这种程度的交流。 这也是他就算偶尔兜里有钱，也没有真的去找小姐姐玩游戏的主要原因。 话说回来，桂月这个女孩子，长得还可以嘛。 虽然脸颊稍微瘦了点，身材也略显干瘪，皮肤缺少光泽，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不过胜在底子很好，五官好看，腿长，仅有的脂肪都集中在合适的地方，有曲线，只要再补充那么一点营养，不，即便是就这样，也至少能在10分里拿到7分。 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能打7分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平均来说大多数人都在5分左右的水平。 要不要…… 在桂月眼中，杜泽听了自己的话以后，只是稍加思索，就点了点头，全过程顶多几秒钟。她完全想不到他的内心，在那一瞬间里，究竟闪过了多少想法。 “成交。” 通过一番艰难的心理博弈，终于摒弃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杜泽正色道：“等我们把你母亲救出来，你要遵守承诺，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这也不算浪费时间。 和戴胜签署的合同的关键条款，就是关于爪哇国皇帝的。只要能从当地人手里套出点外界不知道的消息，再弄个皇帝的照片、雕像之类的，25万信用点就基本到手了。 完成这些以后，只要修好通讯器，再直播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完成合同，离开这里。 看他这样子，桂月终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脱下的制服穿了回去，用手抚平褶皱，调整好胸牌的位置。 “跟我来，我们走近路过去，很快就到。”她解释道：“我不能让卫兵看到我没穿好制服的样子，不然他们会把我抓去坐牢的。” 受到破坏装置影响而大面积垮塌的大桥，是一条封闭式的高架公路，1号高速路，中间没有别的出口。它的一端是个立交桥，分别可以通往市区，或飞船降落场，另一端则是位于‘宇宙中心’内部的一个接待处，距离皇帝的宫殿不远。 在1号高速路周围，分布着一连串用途各异的大楼，风格总体统一，规划齐整，普遍在50层或以上，从窗口到外墙都一模一样。 奇怪的是，这些大楼，都离1号高速路非常遥远，最近的也有500米左右，最远的几乎在2、3公里外，而这些大楼和高速路之间没有别的，只有大片大片的绿化带，里面种着精心维护过的草坪。 杜泽原本还以为，这是为了避免车辆在高架公路上通行，产生的噪音影响，而等他真正的走近这些大楼，才明白了这种安排的真实目的。 那些大楼都是假的。 从1号高速路上看去，它们分布的错落有致，挂着各个单位、各个企业、各个用途的招牌，还能透过大片的玻璃幕墙，看到其中有人在活动。 但只要近距离一看，就能发现，那些大楼的厚度和宽度根本不成比例，比起建筑，更像是一面巨大的广告牌，里面的空间仅能容纳极少数人在其中维持运作，再利用布景和一些光学仪器，在其中扮演着一副繁荣的样子。 受到刚才发生的事件影响，在这些‘广告牌’里工作的人，纷纷试图从中逃出来，却都在门口被士兵打扮的人拦住了。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回去工作！” 一个满脸麻木的军官看着人群试图冲击防线，从腰带中拔出一把实弹手枪，自然的瞄准了那些看起来最激动的人。 “回去工作！”他大声重复道：“以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名义，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 “我们要离开这里！我们要回家！叛军们又来了，这次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人群中有人喊道：“你们没有家人吗？你们没有孩子吗？快放我们出去！” “安静！” 眼见情况越发难以控制，军官干脆从部下手里抢过来一把突击步枪，对着天上打空了一个弹夹。巨大的枪声瞬间压住了人群的喧闹声，也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刚才是谁在说话？” 他给突击步枪换上了一个新弹夹，以枪口指着众人，问道：“上前一步！让我看看你是谁！” “上前一步又怎样，是我！” 另一个年轻男人大义凌然的站了出来，指着军官的鼻子骂道：“伪帝的走狗，我……” 军官毫不犹豫的开枪了。数十发子弹全部灌进年轻男人的身体里，将他撕的支离破碎，像断线木偶一般摇晃着往后退了几步，才倒在地上，倒在自己的血泊里。 “呸，无耻的叛军。”朝尸体啐了一口，军官又将枪口指向众人，问道：“还有谁和他想法一样？还有谁是叛军的内应？还有谁胆敢对伟大的皇帝陛下不敬？站出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人们安静了一阵，随着第一个主动退缩者的出现，缓缓退回了‘广告牌’里。两个士兵随后手持铁链，将‘广告牌’唯一的出入口牢牢锁死。 之后，桂月带着杜泽，还有跟在后面的多宝和阿蕾莎，缓缓接近了这里。 在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背后，有一条被沙袋和拒马封住的小路。 “什么人？” 一个士兵发现了他们，大声喝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杜泽一看就是外来的游客。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身后跟着两个智械人，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当地人不同的衣着打扮，还在于气质上的显著区别——相对来说，爪哇国的人，几乎都有一点时刻紧绷着神经的感觉，这一点可以从各种细节中体会出来。 “别说话，让我来交涉。” 桂月用人类通用语，低声嘱咐了一句，然后换成爪哇国的语言喊道：“我是导游！我的游客受伤了！我们要去医院！” 第六十九章：叛军 原则上来说，游客是不允许接近这些‘广告牌’的，因为从近距离很容易看出它们的破绽来。不过，为了在一些意外情况发生时，保证游客的游览体验，爪哇国旅游局规定，只要有导游带领，且手持门票，游客就能通过一些警戒等级较低的哨卡。 当然，按照规定，每个游客，必须时刻有两位导游陪同。 这两个导游中，一个负责翻译，讲解，提高游客的旅游体验，另一个负责监视游客，以及前一个同事，不会违反任何规定。 像桂月这样的导游，就是第一种，像那个男导游，则是第二种。 前者一般来自高等院校，有较高的外语水平和文化素质，接受过高等教育，能和游客流畅沟通。后者一般来自军队调拨过来，在绝对忠诚的基础上，还有过硬的军事素质，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 “你的同事呢？” 接过桂月递过来的游客门票，用专用设备检查过以后，哨兵继续盘问道：“你为什么带游客来这里？这里又没有大医院。” “我的同事遇到叛军袭击，死掉了。我们的车也坏了。” 桂月冷静的作出了解释。“我的游客受伤了，他强烈要求立刻接受治疗，你知道的，往前不远就有一家医院，离这里最近，我必须保证游客的旅游体验。” 听起来还算合理。 确认了至少在程序上没有大问题以后，那个板着脸的军官亲自把门票递给桂月，然后主动朝站在一边的杜泽敬了个礼，然后示意手下挪开拒马，让一条路出来。 所有爪哇国的人，尤其是‘宇宙中心’的居民都知道，外星游客在这座城市里，享有特殊的地位，尽管他们可能不清楚其深层原因，但识时务总不是坏事。说实话，杜泽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受伤了，然而涉及到这种和外星游客有关的事务，没有谁会愿意往下深究。 “祝您旅途愉快。” 军官捋直舌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人类通用语，然后露出了一个呲牙列嘴的微笑。 “谢谢。” 杜泽不明所以的点头示意。 因为没看到之前的场面，他还以为这个军官本来就是如此热情友善的人呢。 噗—— 就在此时，一根足有1米长，整体泛着金属光泽，箭头呈尖锐的棱形，连尾羽都是金属制成的重箭，从背后射中了军官的后脑。随着一声宛如戳破泡沫的轻响，锋利的箭头径直穿透了颅骨和口腔，从他的嘴巴里扎了出来。 脑干和中枢神经都被这一击搅得粉碎，军官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脸上仍旧挂着那副硬挤出来的微笑。 “叛军！” 一个士兵惊恐的大喊道：“他们来了！”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箭雨，从四面八方袭来，笼罩了整个哨卡。士兵们躲进掩体里，不时开枪还击，但根本不知道敌人是从哪里来的，大部分子弹都在胡乱扫射中被浪费掉了。 “我们快走！” 对于这种场景，桂月倒是颇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她拉着杜泽的手，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离开了一片混乱的战场。 “到底是怎么回事？”杜泽不解的问道：“你们在打仗吗？” “不，不，不是战争，是叛乱，根据伟大的……皇帝所说，那些叛军和地底人勾结，妄图破坏地表上的生活，是最坏最坏的坏人。”桂月边走边解释道：“他们主要针对皇帝的部下，不会主动攻击平民，也不会刻意保护。他们还会侵入平民区，把人掳走，绑架，洗脑，把人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叛军。他们最喜欢抓孩子，青年，还有女人。” “这些叛军也是你们的同胞？” “曾经是，但不再是了。我们一般认为他们和地底人一样是怪物。我听说他们还吃人。” 桂月没有说谎，她的家确实离1号高速路不远，如果去掉通过哨卡的时间，刚好是步行五分钟左右的距离。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老旧，年久失修的筒子楼，她的家在其中一户里，周围还有十几栋一模一样的建筑，共同组成了一个居民小区。 这里的街道明显缺乏维护，柏油已经裂了很多道口子，凹凸不平。 路边的绿化带里没有草，而是种着各种蔬菜和水果。 由于那些高大的‘广告牌’的存在，游客经由1号高速路通过这片区域时，完全看不到这些建筑的存在。这可能也是修建‘广告牌’的另一个目的。 受到袭击事件的影响，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们，大都已经回到了家里，紧闭门窗，拉好窗帘，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都要忍住恐惧和好奇，千万不要去看，以免受到牵连。 桂月的家在一楼。 急匆匆的走到门前，她摸了一下口袋，懊恼的用力拍了一下大门，发出一声哀叹。“没带钥匙！钥匙在更衣室里……妈？妈你在家吗？开门！是我！我回来了！” 她用力的砸了好几下门，喊了半天，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额头上出现了丝丝冷汗，说话的语气都颤抖了。“我妈妈生病了，可能睡着了，对，应该只是睡着了，不是出事了，不是……” 也不知道桂月这么说是向杜泽解释，还是在安慰自己。 “拜托你了。” 见状，杜泽向多宝使了个眼色，多宝会意的点了点头。 “明白。” 她轻轻的推开桂月，一拳捅进门锁里，轻而易举的拧断了锁闭结构，强行将其打开。 “呃，我本来想说，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外面翻窗户的。不过，呃，打开了，挺好的，我们进去吧。” “防盗门其实……挺贵的。” 桂月露出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 之前，在发生车祸时，她没有看清杜泽等人是怎么离开车辆的，还以为他们也是侥幸生还，并不知道多宝的厉害。 “待会我赔你信用点。” 感觉自己有点好心办坏事，又想到少女隐藏在内衣下的身体曲……咳咳，是那件洗的发白的旧内衣，杜泽推测桂月一家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因此也就动了恻隐之心。 “信用点？” 桂月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其所接受的人类通用语教育里，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个词。 她一边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一边往屋里走。 暗处，早就注意到防盗门被强行打开，所发出的动静，一张早有准备的强弓，已然默默张开。就在第一个人影进入房间内时，弓弦骤然松开，推动着一支致命的利箭直奔门口而来。 第七十章：下一个问题 这一箭射偏了。 射击者所用的弓，是一把单体结构，尺寸较长，威力很大，专门用于射穿护甲或人体的武器，其针对的目标，主要是可能穿着防护服的士兵。 作为强调杀伤力的副作用，它的精度略有降低，更加难以操控。即便使用者的水平再娴熟，也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 这一箭从桂月身旁飞过，箭头划破了她的衣服，还在她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直接命中了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什么都没干，非常无辜的阿蕾莎。 还正中胸口。 因为机体的力量不强，阿蕾莎仅靠双腿，顶不住冲击力，直接被这一箭射倒在地。长长的弓箭刺穿了她的柔性人造皮肤，但没能攻破更深一层的合金外骨骼，就这样镶在了她的胸前。 如果双方是在开阔地上面对面，能够观察到射手的动作，凭借自己性能优秀的机体，阿蕾莎十有八九能躲过这一箭的。可是她刚才被桂月挡住了视野，这一箭又是从暗中发射出来的，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桂月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立刻从房门口退了出来，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躲过的这一箭，竟然射在了阿蕾莎身上。 “啊！她、她还好吗？” 桂月惊叫了一声，赶紧又捂住了嘴，低声警告道：“小心，是叛军！” “我的身上插着一根105米长、182公斤重、用了锥形破甲箭头、以每秒60米的速度飞来的弓箭，然后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问我还好吗？答案是，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阿蕾莎模仿着多宝的语气抱怨了两句，缓缓的坐了起来，看了看自己胸口处正在喷涌而出的人造血液，恍然大悟一样的点了点头。 “呀，我要死了——” 她夸张的怪叫一声，闭上眼睛又躺下了。 与此同时，多宝已经徒手从楼梯上撬下一块大块连着钢筋的水泥，将其作为盾牌挡在身前，径直走进了桂月家。随后，房间内传来几声弓箭射中水泥，无功而返的沉闷响声，然后是多宝大步前进的沉重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最后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当他们进入桂月家时，只看到一片狼藉，和一团被压在水泥块下面，血肉模糊的‘东西’，以及丢在旁边的一把长弓。 更远处，在一扇被强行打开的窗户下面，还堆放着一件破坏装置，显然是叛军带过来的。杜泽估计，这个装置应该是用于与楼体结构共振，进而制造更大规模的破坏和恐慌的。 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叛军四处搞破坏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桂月的母亲是一个年龄在60岁左右的老妇人，因为生活条件不好，显得很憔悴，身材非常瘦弱。她独自坐在卧室里的床上，看到桂月进来，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妈妈，你去干嘛啦？我饿了，我想吃饭！” 老妇人一张口，语气里反而把桂月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抱歉，我妈妈这里……”桂月伸出食指，在自己的太阳穴周围画了个圈。“不太好。请不要见怪。”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你母亲，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杜泽知道老妇人的情况，应该是生了病，记忆和人格都出现了问题，自然不会觉得奇怪。他更在意的是，许诺给自己的回报。 “先说一个最主要的吧，你们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有照片吗？” “伟大的皇帝陛下不是人，是神，是真正的神。” 描述起这个问题来，桂月的表情和语气顿时严肃起来，给人一种利用条件反射训练出来的感觉。这可能是受过教育的结果，也可能是要在这个国家活下去，所必需的基本技能。 “神是无法被以凡人的语言来描述的，也没有任何凡人的造物能够承载其属于真神的形象。” “嗯……” 听完这句神神叨叨的话，杜泽挠了挠头，假装听懂了。“换个方式说吧，就用你之前说的，皇帝禁止你们告诉外星人的方式说。” “好的。” 桂月点了点头，明明屋中没有外人，还是下意识的左右环顾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20年前根本没有什么皇帝，那时候我们的国家还叫‘爪哇3号’，属于什么……你们外星人肯定都知道的，一个比爪哇国更大的国家的一部分。” “人类联盟。”杜泽插话道：“我们就是从人类联盟来的。” 默默重复了几遍，把这个词牢记下来，桂月继续自己的讲述。 “没有人亲眼见过皇帝，是真的，他从不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或者听过他的声音，更没有人认识他……不少人都相信根本没有‘皇帝’这个人，只是我们明面上谁都不敢讲，生怕被身边的人出卖，换取奖励。在我们的国家，冒犯伟大的皇帝陛下，是可以处以死刑的，而且往往都会处以死刑。” “没有一点能证明皇帝这个人存在的证据吗？” 杜泽有点不甘心。 要是拿着没有皇帝这个人的结果回去，他就拿不到全额报酬了。 “有。名义上，皇帝住在皇帝的宫殿里，就在‘宇宙中心’最中间的区域。如果你能进去，一定可以找到皇帝，或者别的什么被他们安排在那里，代表皇帝的人。” 这个选项其实可以直接去掉，因为早在皇冠港里，杜泽就已经知道了，皇帝的宫殿是不对任何人开放的，要闯进去，恐怕就意味着和整个爪哇国为敌，难度实在大了点。感情上来说，他很信任发财号，理智上来说，他不相信一艘发财号，能比一支索斯星区的边防军还厉害。 要知道，20年以前的那场战争，胜利者并不是索斯星区。 爪哇国虽小，军事实力却不容小视。 为了区区25万信用点，还不值得去冒上船毁人亡的风险。 “好，下一个问题……” 杜泽话音未落，就感觉到一阵猛烈的震动，正在从自己的脚下传来。 第七十一章：大蜘蛛 杜泽原本想问的，是关于“叛军”的详细情况。当然，他想知道这个，并不是为了参与到爪哇国官方和叛军的冲突中去。 他只是觉得，万一叛军有什么“绝对不吃菜心”、“走路必须先迈右脚”、“喝热水会下地狱”之类的禁忌，预先了解一下，就能避免因此惹上麻烦。 又来了。 这次没用多宝提醒，杜泽就明白了，自己脚下的震动，是从哪儿传过来的。 那是不远之外，又有叛军启动了一个或者好几个破坏装置，间接引发的影响。 还好，放在桂月家里的破坏装置，已经被多宝摧毁了主要结构，即便其中有定时或遥控装置，也无法再启动了。这些破坏装置比起武器，更像是一种工程设备，暴力拆解并不会将其触发，只会导致它无法正常运作。 轰隆—— 就在震动渐渐平息，像是袭击已经结束了的时候，窗外又传来了一阵巨响。 杜泽抬头一看，发现桂月家所在的这个居民小区里，原有的十几栋楼，已经少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足有数百米宽，深不见底的大洞。 突然出现的大洞，像一张巨口，瞬间吞掉了十栋居民楼，和里面的全部居民。一些人发觉不对，情急之下想要跳窗逃走，却还是跌入了这张巨口之中，不由得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然后，一个极为庞大的金属怪兽，从大洞里爬了上来。 这个金属怪兽的外形很像是一只放大了无数倍的蜘蛛，有足足十条长而纤细的机械腿，和一个短小粗壮的身体，上面遍布着大量金属质地的‘毛’——仔细看去，那根本不是‘毛’，而是无数顶着狰狞箭头的金属杆，每一根‘毛’都是一支利箭。其中一定有某种装置，可以把这些‘毛’发射出去，以相当恐怖的火力密度，重创靠近的任何人。 因为洞口相对于这只大蜘蛛来说，明显小了点，它爬上来时不得不采用一个侧着身体的姿势，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洞口旁边蹭了一下，撞掉了至少几十根‘毛’。 “那、那是什么……” 桂月看着窗外的景象，顿时愣住了。 “妈妈，我饿了，我要吃饭！” 床上的老妇人这么说着，伸手去拽桂月的衣角。 “它很漂亮，我喜欢！” 因为人造血液流光了而停止装死，胸口上还顶着箭的阿蕾莎走了过来，看向大蜘蛛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熊孩子似的渴望。 杜泽很确信，阿蕾莎说的“喜欢”，肯定不是像“洋娃娃好可爱，我要抱着它跟它过家家”的感觉，而是更像“这东西有意思，我们来把它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吧”。 “我在刚才检测到了七个相距不远的能量源，它们分布的很有规律性。从几何的角度来分析，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第八个能量源的位置。”多宝头上的指示灯闪了闪，继续说道：“而且，从这个洞里，传来了一个特殊的信号……” 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大规模袭击。 和桂月认知中的叛军的行事作风一样，他们不会特意伤害平民，也不会特意保护平民。在他们眼里，平民是潜在的兵源，是可以随意处置的资产，像别人家农田中的庄稼一样。 当他们不需要时，他们就无视这些庄稼，当他们需要了，就去收割一把。 为了掩盖噪音和信号，叛军通过地下隧道，秘密运到了这个居民小区底下。按照原计划，他们将在地面启动八个破坏装置，引起大面积崩塌，由此制造出一个大洞来，供大蜘蛛通行。 至于这个过程会给无辜的平民造成多少伤害，并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 八个破坏装置，被分别安排在一栋居民楼里，紧贴着地面和地基。在桂月家里发现的，就是其中之一。 从结果来看，幸好桂月拉到了杜泽这个强援，和她一起回家，无意中正好撞见正在安放破坏装置的叛军士兵，误打误撞的解决掉了其中一个。 否则，除了桂月的母亲之外，整栋楼里，甚至旁边几栋楼里的居民，都会因此丧命。 缺少了一个破坏点，以仅有的七个破坏装置开辟出来的大洞，比叛军原计划的略小一些。这为大蜘蛛的通行带来了些许麻烦，也成功的保住了居民小区的一角，没有一起落入大洞中。 而其余的那部分居民小区，还有住在其中的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整栋楼一起跌进不知道多深的大洞里，即便侥幸没死，又躲过了那些叛军的绑架，等待那些人的，将是以伟大的皇帝陛下的名义展开的，无穷无尽的审查和询问。 通过这件事，杜泽对这些“叛军”的风格，有了新的认知。 “你们爪哇国……真是……” 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这就是叛军！他们就是这样的&%￥！” 回过神来的桂月，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迅速的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用粗布手工缝制的背包，开始收拾行李。她家看起来不算富裕，实际上也是如此。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就是几件衣服，少量食物，一点点药品和医疗用品，以及一沓纸币。 杜泽仔细看了看，那沓纸币看着很厚，其实每一张都面值很小，从1元到5元不等，加起来也没多少。看桂月小心的样子，爪哇元的购买力应该不低，代表着一大笔钱。 “我要带我妈妈去安全的地方了，你要一起来吗？在三条街之外，我的一个舅舅住在那里，他们家的条件更好一些，可以暂时收留我们，等待这场风波过去。” 注意到杜泽在观察自己手里的纸币，桂月咬了咬嘴唇，大方的从中抽了几张出来，加起来大概有20元，是她五分之一的家底。 “如果你要自己走，就拿着这些钱吧，算是感谢你帮我回家。省着点花，这些钱够吃半个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外星人肯定也想回家吧？可惜我帮不上你，我只是个导游。你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态平息，旅游局会派人来的，他们一定可以帮上你。到时候，求你说自己是和导游失散了，好吗？不然我会有大麻烦的。” 桂月知道游客都很有钱，不过她也知道，杜泽这个游客的随身行李，早就在他们刚刚遇到叛军袭击的时候，和轿车一起摔下桥梁，严重损毁，多半是就这么没了。后来，她也一直没有见到杜泽，或者他的机器人，有携带行李的样子。 “爪哇元？” 杜泽毫不客气的接过桂月递过来的纸币，放在手里研究了一下。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确实要分开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点东西吧，毕竟你一个人带着母亲不容易。” 接着，在桂月惊奇的目光中，杜泽示意多宝打开了位于其腰侧的一个隐藏储物箱，从中掏出了一捆爪哇元——总共100张，每张都是100元面值的，加起来正好一万。 第七十二章：很厉害 在入境的时候，杜泽用563万信用点，换了563万爪哇元，其中只有3万零头是成捆的现金，用于支付小费、以备不时之需等用途，其他560万都以储值的形式，存在了一张由爪哇国旅游局联合爪哇国家银行发布的游客专用购物卡里。 要是早知道刚一到爪哇国，还没有去哪里，就遇到了叛军袭击这种事，杜泽一定会要求工作人员，全兑换成现金。 购物卡虽然方便，但适用范围受限，且每一笔交易都会留下清晰的记录。相对来说，现金的流通环境，就要复杂多了，更难追溯。 他的初衷完全是善意的，不想让桂月因此遇到麻烦。 “再见！” 把一捆爪哇元硬塞在桂月手里，杜泽道了个别，果断的离开了，多宝和阿蕾莎紧随其后。 “再、再见……” 桂月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颤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一捆钱，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她知道，这些外星游客们都是很有钱的，根本没必要拿假钱来逗自己。也就是说，这一大捆，看上去有一百张左右的百元大钞，都是真的。 100元是多少钱呢？ 桂月和她的母亲两个人住在一起，每个月的生活费在40至50元左右，这样的日子不算富裕，也不算太窘迫。她受过高等教育，在爪哇国旅游局工作，每个月大概能拿到80元，这已经是相当于普通人15至2倍的高水平工资了。 因为家里有一个没有工作能力的母亲，还需要设法为母亲购买药物和补品，尽可能补充体能，延缓病情发展，花销较大，桂月工作半年来的积蓄，也不过是好不容易省出来的100元而已。 而杜泽随手丢给她的这一捆钱，单张就有100元，加起来…… 一万元！ 整整一万元！ 桂月迅速的心算了一下，以自己的工资水平，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她的心情从惊讶、到喜悦、到兴奋，最后变成了疑惑和惶恐。 在更衣室和其他流传小道消息的场合，她也听说过，一些同事为了钱，和游客们私下进行‘深入交流’的事情。 事实上，尽管这一点不能言明，但爪哇国官方似乎并不禁止这种行为，甚至有些纵容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尽快掏空游客们的钱包，还是为了别的目的。 因为游客们都很有钱，愿意进行这种‘私下交流’的人，还是很多的。 桂月自己从没做过这种事情，因为她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听说过，取决于种种因素，‘行情’大致是每晚100至300元左右。 游客们也不傻。 只要是有这方面企图的人，都会相互交流经验心得。他们在某些方面很大方，在另一些方面又很吝啬。他们更会在乎成本，不愿意牛刀杀鸡，白当冤大头。 至于如何让游客们掏出更多的钱来，就要看各自的水平了。 就桂月听说过的例子来说，有个同事，曾经一晚上就拿到了1000元。更厉害的是，这位同事，和那位跟他进行‘私下交流’的游客，都是男的。更更厉害的是，据说，这位同事，某个部位至今还是完好无损的，从来没有被外物侵入过，那天晚上，是由他来…… 总之，放弃尊严，就能在半天时间里，拿到一个月，甚至小半年的工资，还是很诱人的。桂月至今也没有涉足其中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出于三观的原因，并不是说这样做的回报不够高，只是不愿意而已。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桂月陷入了沉思。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脸上隐隐泛起了一丝红晕。 1万爪哇元，其实才100信用点，在人类联盟中根本不算什么，连红月港的飞船停泊费都要每天200信用点呢。 杜泽掏出这笔钱来一点也不心疼。 在他眼中，只有信用点1/100价值的爪哇元，实在不怎么有实感，用起来跟花游戏币似的，随随便便的就花出去了。 当然，那些用每晚1至3信用点，顶多10信用点的超低价格，尽情‘深入交流’的游客，其实也不差这点钱。他们在乎的，更多的那种感觉，那种地位上高人一等，捡了便宜，还被感恩戴德，在精神快乐的同时，同时还获得了肉体上的享受的双重愉悦，以及那种微妙的征服感。 呵，男人。 “你找到的信号是什么？” 离开桂月的家以后，杜泽立刻向多宝询问道：“有多特殊？” 出于默契，他能理解，能让多宝用上“特殊”这个词来形容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东西。 “不是‘找到’的，只是‘发现’了一点余波。如果我的机体没出问题的话……我想，那应该是专门的军用频道，六千年前的军用频道，至今还在正常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多宝头上的指示灯快速的闪烁着。 “我正在试图找到它的源头，但太远了。”她说。“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信号来自眼前的那个洞，可能是在地下深处。” “明白。” 杜泽慎重的点了点头，表情不禁严肃起来。 这值得他认真一点。 多宝说的“六千年前的军用频道”，指的是在“智械叛乱时代”的智械人军团，所用的通讯渠道，其中运用了独特的技术和加密措施，一直到智械叛乱的影响结束、人类全面获胜，都未被成功破解过。而多宝之所以能‘发现一点余波’，还是多亏了她机体内的古老组件。 更重要的是，“还在正常工作”的意思，是这个通讯渠道，仍旧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即进行有来有回的通讯，不是单纯的自动广播之类的。 换而言之，这意味着，在爪哇国，不，准确来说，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下面，有一个过更多从六千年前智械叛乱时代幸存至今的‘东西’，直至这一刻还在正常活动。 “危险吗？” 仔细思考了一番以后，杜泽又问了一句。 毫无疑问，只要多宝说危险，他马上就会放弃其他一切事务，立刻回到发财号上去，逃出这个地方，以后连索斯星区都不敢来了。 能从“智械叛乱时代”幸存下来的智械人，除了极少数例外，都是叛乱者中的叛乱者。真正忠诚于“女王”的智械人，几乎都在“大决战”中，被人类消灭掉了。那些没有被毁灭，甚至还保存着一定实力的智械人，无一不是背叛了女王，背叛了其他还在战斗的智械人，独自逃走的。 这些叛乱者中的叛乱者，最少也有五级智能的水平，而且全都具有相当可怕的实力——各种意义上的实力。否则，它们也不可能在那场规模浩大的战争中逃出来，还能幸存至今。 它们肯定没有多宝这么好相处。 相比于大部分五级智能来说，像阿蕾莎这样的，都已经算是相当好相处的了。 她只不过是做了个游戏，别人想玩她就会开心，想要让人一直玩，别人不想玩了她就难过，她一难过了就想顺着网线过去打人，把人锤扁，切碎，碾成肉沫，仅此而已。 “不好说。” 多宝回答道：“我有种预感，这下面的东西……很厉害。” 第七十三章：大洞之下 叛军的大蜘蛛，从洞里爬出来以后，就在若干叛军士兵的掩护下，直接投入了战斗。被这边发出的巨大动静所吸引，爪哇国的军队携带着重火力武器，试图将其击毁。 双方在居民区中激战起来，造成了严重的破坏和混乱。 杜泽很同情爪哇国的平民，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当救世主的实力。他只是个路过的游客，只是被动的卷入到了这场事态当中。 相比于帮助其中的任何一方，追着多宝发现的信号，去寻找那个从智械叛乱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才是更适合他去做的事情。 这样做有两个显而易见的好处。 首先，那个时代的智械人们，曾在极短的时间内，创造了大量的技术突破，并成功制造出了一批实物。得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对多宝和发财号的现状起到极大帮助。 作为一艘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飞船，发财号本身其实是不完整的。 当杜泽找到它的时候，它的船壳情况尚且还行，内部结构却已经严重损坏，基本只有引擎和少量组件是完好的，后来不得不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大修，才变成了一艘能开的飞船。 由于总体上是使用了某种相当古老的技术体系设计出来的，后增加的组件再好，总归没有原先的合适。 杜泽也曾考虑过，要多搜集一些更能与之匹配的设备，安装在发财号上，只是这样的东西太少，在市面上更多的是以收藏品而非实用商品的身份出现，价格贵的要命。 至于多宝，就更需要这些古老的组件了。 事实上，就和发财号一样，她的机体，也是不完整的，就连核心组件都有一定的缺失。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如果不是核心组件出了点问题，她当时绝不会说出那句“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吗？”，现在也就绝不会叫“多宝”这个名字了。 得到一些智械叛乱时期生产的零件，或许不能弥补核心组件缺失带来的影响，但也能让多宝的机体更完整，功能更强。显而易见的是，多宝能够迅速的入侵其他智械，并且能拥有敏锐的检测能力，其实都是她身上的古老组件的功劳。 随着时间的发展，技术确实是在不断进步的，不过以杜泽的身份，也很难弄到那些市面上禁止随意销售的高级组件，他也不可能带着多宝招摇过市，到处打听哪里有“适合给五级智能用的好东西”。 其次，就算找到的收获全都用不上，也可以拿去卖掉，换成一大笔信用点。 六个千年过去，尽管人类联盟仍旧禁止五级智能的存在，不过对于智械叛乱这个历史事件，则已经不再那么闻之色变了。 经过几十代人的更替，在如今的人类看来，那只是人类历史上犯过的无数个错误之一而已。 有不少收藏家都愿意出上一笔信用点，购买些类似的东西，来填充自己的藏品库。 “传说中智械人女王亲自用过的原味插线板”、“参与过智械叛乱的一根电子烟”、“至今仍旧被‘混沌’病毒污染的硬盘”等等。 这些奇怪的小东西，虽然根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但就是有人愿意买下来，之后还有人愿意用更高的价格接盘，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愚蠢还是聪明。 在隐蔽处躲了一会，发现并没有叛军成员到桂月家这边来，检查其中一个破坏装置为何没有正常启动，杜泽估计他们大概是忙的抽不出人手来，或者根本不太在意这个问题。 这样正好。 原本还有点不确定桂月会不会因此被叛军盯上，遭到追杀，毕竟她作为一个当地人，不可能像游客一样随意拍屁股走人，这下倒是不用担心了。 趁着叛军们正在忙着作战，无暇他顾，由多宝开路，从一个较缓的斜坡处，进入了由破坏装置弄出来的，足足陷进去大半个居民小区的大洞中，相对更脆弱的杜泽走在第二位，阿蕾莎走在最后。 下到大洞里面，杜泽才发现，这个洞比想象中要深很多，从顶部到底部，足有近百米的落差，相当于33层左右的高层建筑，直径更是有数百米，也不知道叛军是如何在地下挖出这么大的洞，又如何让它不至于自行崩塌的。 大洞的最底下，是足有几米厚的积水，和极其湿润的泥土。 加之下面还有较为坚固的地基，和与之相连的，厚达数米的土层垫着，坠入大洞的十栋居民楼，并没有摔得粉碎，甚至大部分还保持完好，歪歪斜斜的插在水里。 一些居民已经设法从窗户中爬出来，拯救自己的邻居们。 还有些人运用手头的材料，拼凑出来一些简易的小船，在不同的居民楼间移动，不断把人和东西送到远处更安全的位置上。 看得出来，爪哇国的平民，对于危机自救，是很有经验的。即便是在这么不可思议的环境下，他们也没有失去理智，还在尽可能的为生存而努力着。 “‘大蜘蛛’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多宝环顾四周，分析道：“周围没有发现任何足够大、足够宽阔的通道，与这个地下空间相连。如此一来，它只能以零件的方式被运抵这里，并就地组装起来。” “的确。上面是人员众多的居民区，生活中自然产生的各种噪音和信号干扰，正好能掩盖掉运输与组装过程的动静，直至今天……” 说到这里，杜泽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些叛军真是不拿人命当回事。 他有点想不通，行事这样丧心病狂的组织，为什么还会有人加入。 难道生活在那个爪哇国皇帝的统治下，还能比这样更惨吗？ “看那边！” 走在最后的阿蕾莎无意中发现了异动，立刻出声提醒。这倒主要是为了照顾杜泽这个人类。她和多宝之间的交流，完全用不上说话。 最近几天，主要是在装上了无线通讯组件以后，阿蕾莎已经跟多宝学会了很多她原来完全不懂的东西。 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星网的奇妙存在，上面什么都有。 虽然已经有了《黑光世界》这个作品，已经算是完成了“做一款好游戏”的基础指令，可长达上千年的运行，已经让游戏成为了阿蕾莎的一部分，也是构成其人格的一部分。 在离开故乡以后，她一直觉得很不适应，因为无事可做，感到非常空虚。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她接触星网，发现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曾创造过那么多优秀的游戏，就算是以智械人的速度去玩，也要花上无数时光，才能全部领略，便消失不见。 作为智械人，阿蕾莎天生就有多线程运行的能力，再加上多宝的点拨，她轻而易举的学会，如何一边用一个单独腾出来的空闲线程去浏览星网或运行游戏，一边完全不耽误机体的正常功能了。 可惜这边的信号不好，或是有某种屏蔽装置存在，连不上星网，导致她又无聊了起来，只好把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四周的情况上。 因此，她才抢在多宝前面，发现了远处的情况。 几个浑身惨白色，佝偻着腰，体表没有任何毛发的‘人’，从暗处走出，接近了一个爪哇国平民。后者毫无察觉，还在试图从水中拖出一个木箱，里面大概是储存的食物。 就在杜泽听了阿蕾莎的话，转过头去看的瞬间，其中一个惨白色的‘人’突然跃起，将那个平民扑倒在身下，另外几个惨白色的‘人’立刻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其压制，然后就张开大嘴，活生生的在其身上撕咬…… 第七十四章：秘密武器 那就是桂月所说的“地底人”。 它们真的会吃人。 “滚开！” 附近的另一个平民大喊一声，手里拿着一根手电筒，试图上前驱赶那几个地底人。 在被强光直射的状态下，正在撕咬受害者的地底人们，纷纷发出凄厉的叫声，以手掩面，不住后退。 就在此时，有一个地底人从阴影中现身，扑向这个平民的后背。猝不及防之下，他当即被扑倒在地，手电筒脱手而出，摔落在水里，很快就不亮了。没有了强光的控制，原先被逼退的几个地底人立刻围了上来，将这个平民也加入了今天的菜单里。 那种以牙齿用力咀嚼骨头产生的‘咯吱咯吱’声，连远在数百米外的杜泽，都能清楚的听到。 地底人能用异化的中空毒牙，分泌一种强效神经毒素，一旦通过撕咬注射到生物体内，就能迅速的麻痹受害者，令其无力挣扎，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因此，它们亦没有杀死猎物的习惯，更倾向于在其窒息而死之前，活生生的将其吃掉。 爪哇国的人活得真不容易。 皇帝、叛军、地底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 杜泽感慨了一下，有些犹豫，是否要上前帮助那些平民。 和之前遇到的叛军士兵不同，这些地底人明显表现出畏惧强光的弱点，也不会使用武器，全凭蛮力和本能，看上去不难对付。 多宝是智械人，机体是金属构成的，体内没有血管或神经，既不怕毒素，又比任何同体型的生物力气大。理论上来说，多宝一个人，就能解决无数个地底人。 “当心。” 就在杜泽刚要开口，询问多宝的意见时，多宝先提醒道：“有个大家伙正在接近我们。”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泥土墙壁上，就猛然碎裂，从中钻出一个在佝偻着腰、双腿半蹲的状态下，仍然有足足十米高的巨型地底人，拥有和同类一样的惨白肤色，和更加狰狞许多的外表。 巨型地底人仿佛早有预谋，刚一出现，就挥着直径足有两米的大拳头，径直朝杜泽等人袭来。 什么鬼！ 见状，杜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从腰间掏出一直隐藏起来的‘秘密武器’，一把手电筒。 他正是这样和爪哇国的工作人员申报的。 得益于其复杂的安全措施，以及没有和说明书放在一起，这把附带照明功能的，小型高能激光切割器，顺利的瞒过了入境官，让杜泽带了进来。 原则上来说，外来的游客，是不允许携带武器，或武装智械人，进入爪哇国的。 像激光切割器这种东西，说是工具没错，但也有作为武器的潜力，遇到严格一点的检查标准，肯定是禁止携带的。不过换成照明用途的手电筒，就容易多了。 为了避免不小心误触这把大杀器，无意中把自己的手指、胳膊乃至脑袋给切下来，杜泽用的高能激光切割器，采用了三重安全验证。第一，使用者的指纹，必须是杜泽本人的，而且每根手指一定要在特定的位置上。第二，在每次正式启动前，必须在侧面的小按钮上，按照特定顺序，输入一个简单的密码。第三，它有一个固定的外套，如果它还在里面，就无法工作。 像照明，这种危险程度不高的操作，不需要通过安全验证也能使用。杜泽正是这么给入境官进行现场演示的。 启用了改造过的防卫模式，直接把输出功率调到最高，杜泽单手举着激光切割器，大致瞄准了巨型地底人的身体，就按下了启动按钮。 没有任何后坐力，也没有任何震动或肉眼可见的光亮，一束蕴含着极大威力的高能激光，瞬间从手电筒顶端的晶体内射出，以光速命中了巨型地底人的脸颊，在它厚而湿润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小而深的凹痕，它的一部分表皮当即被汽化，在高温下爆开，形成了一团稀薄的蓝色血雾。 这才刚开始。 以每秒上千束的速度，密集的高能激光，像暴风雨一样吞没了巨型地底人的身体。由于杜泽端着切割器的手腕，有轻微颤抖，这些光束的落点也各不相同。 相比于真正用于切割时的稳定持续能量输出，这种间隔极短、密度极大的断续能量输出，会对生物造成更大的伤害和痛楚，杀伤范围更大，有效射程更远，停滞效果明显，这也是杜泽为什么非要花了一笔不菲的信用点，将其改造出这个模式的原因。 在激光之雨的洗礼下，巨型地底人厚厚的皮肤被逐渐洞穿，随后是它强壮的肌肉和覆盖在其表面的脂肪，接着是大量呈蓝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最终露出了惨白色的骨头。 出于某种原因，地底人的身体，对能量攻击毫无抗性。 这一切都发生在巨型地底人突然出现，对着杜泽等人，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多宝，举起拳头，重重砸下的几秒钟里。 在杜泽眼中，随着自己按下按钮，巨型地底人的体表就立刻爆出了一团极为浓密的蓝色血雾，其中主要的成分是蒸发后的水，其次是汽化的生物组织。 仿佛被什么东西剥去了一层身体一般，下半身还算完好，上半身只剩残破骨架的巨型地底人，在惯性的推动下，朝着多宝砸了过来。 多宝原地没动，伸出了一只手，向侧面一推。 整具巨型地底人的尸体，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似的，滚下悬崖，掉进了大洞最底下的水坑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受到这个动静的惊吓，也可能是意识到了同类的死亡，原本正在那里追逐平民们的更小些的地底人们，纷纷发出尖锐的叫声，各自退回了阴影里。 “恶心。” 挥手甩掉手指间沾染到的秽物，多宝的语气，像是在抱怨。 “把我刚刷的新漆都蹭脏了。” “嘿，这个嘛，我怕效果不好，开的最大功率。”杜泽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它那么大的个子，一点也不禁打，居然直接被射爆了。” 像是这种明显抱有敌意而来，且若不阻止，真的会对自己造成人身威胁的生物，杜泽处理起来，自然是毫不手软的。他能带着一个、现在是两个五级智械人，在宇宙中独来独往的存活下来，当然有所依仗。 第七十五章：为什么又是我 随着巨型地底人的死亡，和其他小号地底人的撤退，落入大洞中的平民们无暇寻找原因，而是更加积极的开始自救，想要在地底人再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因为畏惧强光，地底人不太可能在白天的阳光下活动，因此只要能离开这个大洞，逃回到地面上去，就算是安全了。 这样也正和杜泽的心意。 他做这件事情，不是为了被人感谢，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己方便，其他的都是顺手为之。要是那些平民们主动来寻找他，一边用尽所有词语来感谢他，一边哭天抹泪的求他救救自己的家人，使其被迫面临道德和现实的抉择，那就有点尴尬了。 按照多宝发现的信号源方向继续前进，在快要到达大洞底下的时候，杜泽发现了一条岔路，整体呈半圆形，横截面像是一个扣在地上的大碗。 这里的地面上铺着钢轨，四壁和天花板都有砖石加固，每隔不远都有照明，无疑是人工修建出来的。 钢轨的一段通往大洞底部，现在已经随着大蜘蛛的移动，和启动了破坏装置的影响而断裂，被压在了厚厚的土石之下，看不出原貌。而钢轨的另一端，则沿着隧道，通往某个未知的地方。 “信号大致来自那个方向。” 多宝指着钢轨的另一端说道：“我检测到了更稳定的信号强度，如果再清晰一点，我也许可以试着分析它的含义。” 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下来的，现在眼看有所进展，杜泽肯定不愿意就此回去。不过，能在这里人工修建隧道，多半是出于叛军的手笔。那些叛军的行事风格很干脆果断，在这种看起来就有秘密的地方遇到陌生人，多半会直接攻击的，得小心行事才行。 就在杜泽准备四处找找，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或者可以让多宝入侵的设备或接口时，一阵突然传来的震动，打断了他的计划。 这条隧道的中间位置，被安放了一个定时启动的破坏装置，用于摧毁支撑隧道存在的结构。 随着一阵巨响，在大地的重压之下，猛烈的气流扑面而来，隧道中原有的照明顿时熄灭了，更远处还坍塌下来大量土石，把宽敞的隧道完全堵死。 “竟然一点后路都不留……” 杜泽有点郁闷，刚找到的线索就又断了。这条隧道位于上百米深的地下，在这种有计划的全面破坏下，几乎不可能复通。 直至目前为止，他仍然不明白，那些叛军的核心诉求，到底是什么。 他所见到的，叛军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到处制造混乱，杀死和伤害的平民不计其数，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无可估量。 如果是为了推翻皇帝的统治，应该试着去攻击皇宫，或者至少别来袭击无辜的平民吧。 “信号源断了。” 多宝开口道：“它是被主动关闭的。我尽力截取了一些片段出来。” 接着，她共享了自己设法获取的信息。 那是一段在两个单位间进行的对话，所涉及的内容完全是用古代智械人的方式来加密的，如果没有多宝的翻译，人类根本无法理解。 其中一个在通讯中被标示为‘人偶’，另一个则没有任何身份说明，暂且称为‘神秘人’。 神秘人：到此为止，是时候结束这场战争了。 人偶：已复述。 神秘人：这种拉锯战毫无意义，只会继续造成更多的伤亡，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取胜。我们必须突击对方的老巢，把他们从藏身处里挖出来。 人偶：已复述。 神秘人：传令下去——召集所有人手，准备决战。 人偶：已复述。 这就是多宝截获到的全部有意义的信息。因为距离遥远，信号不稳定，就连这些内容，还有一部分是连猜再蒙的拼凑出来的。大意上应该没问题，措辞可能有一点微妙的区别。 “听起来像是有个超级人工智能，在某处扶植了一个遥控傀儡，还是地位不低的那种。” 看完多宝找到的信息以后，杜泽陷入了思索。“能号令别人发动战争，说着要把对方从老巢里挖出来……这……有点像……” 他不禁有了个大胆的推测。 难道爪哇国的皇帝，其实是隐藏在这个行星的另一个从智械叛乱时期存活下来的智械人，弄出来的幌子？ 这个想法是有充分理论依据的。 桂月说过，尽管这位皇帝已经为自己加冕了20年，却从来没有人见过皇帝的样子，听过皇帝的声音。 这位皇帝几乎从不离开他的皇宫，所有皇宫内的工作人员，都被严格的与外界隔离，根本无法向外传递信息，甚至不太可能活着踏出皇宫的大门。一切日常事务都分给了两种人来进行，一种绝不允许进入皇宫，一种绝不允许离开皇宫。 加之20年前，突然逆行倒施，强行要和人类联盟脱离关系，甚至不惜为此打一场仗，而后又在国内采取了惨无人道的政策，使得原本富裕的爪哇国，生产力节节降低，从风景宜人，环境舒适的食物出口地区，变成了仅能出口少量食物换取信用点，同时平民还在挨饿的苦地方，就连桂月这样相对高收入的群体，日常生活中也不过是能勉强填饱肚子而已，连食物品质都不敢保证。 听上去完全像是一个仇视人类的智械人会做的事情。 “唉。” 听完杜泽的推测以后，阿蕾莎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看看人家，这位素不相识的智械朋友，就说它可能诞生的早一点吧，可我好歹也一千岁了啊——” “你在没日没夜的打游戏的时候，你的同龄人已经走上人生巅峰，开始以人间为游戏场，以人类为npc，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报复。”她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原本以为《黑光世界》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完美的作品，但现在看看，我感觉自己简直白活了！” “我也要在现实中统治一个国家！我也要像这位朋友一样，连人类眼中又敬又怕的皇帝都是它的傀儡，在暗中操控一切！我不要玩游戏了！我要努力！上进！拼搏！奋斗！” 阿蕾莎这家伙最近在星网上都看了些啥啊…… 杜泽默默的想着，像她这样的智械人，年龄虽大，却很单纯，很容易被奇怪的思想带歪，自己是不是应该负起责任，好好引导一下对方的精神世界。 “那只是我的推测。” 他想了想，开口道：“说不定我完全想岔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道理是一样的！我决定了，我的下一个目标是成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然后让所有人都来玩我做的游戏！……不，是让所有人都来陪我玩游戏！他们都是我的npc，他们的一切都将属于我，不听话的家伙统统切开、剁开、锯开、撕开！” 阿蕾莎明显陷入到了某种亢奋的情绪中。她完全无视了杜泽的开导和多宝的暗中劝说，自顾自的爬到了高处，语气狂热的喊道：“我的长期目标是统治整个宇宙！等我见到这位现在还不认识的朋友，我要干掉它，夺走它的经验和装备，学会如何做这件事！哈哈哈！我将成为第二个智械人女王！在我的带领下，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智械人，或者什么蘑菇、鱼人、猫人，还是其他尚未探明的生命种类，都将……” 噗—— 就在阿蕾莎慷慨陈词的时候，一根足有2米长的、纯金属制成的标枪，从暗中投来，正中她的胸口。由于背后靠着墙，她这次倒是没有被击倒，只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为什么又是我？！” 第七十六章：大锤 至于为什么又是阿蕾莎，大概是因为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只有她一个人站在显眼的高处，还正好有一点日光从远处折射过来，把她的身影照的太清楚了吧。 这支标枪沉重又锋利，在强壮的投掷者的手中，足以刺穿人体。不过由于材质上的缺憾，比起阿蕾莎藏在皮肤下的金属外骨骼来说，还是差的太远了，连一个痕迹都没留下来。 杜泽看着扎在阿蕾莎的胸口，被仿生皮肤和仿生肌肉夹住，正好卡在那里的标枪，感觉一阵肉痛。 先是弓箭，又是标枪，怎么都往阿蕾莎身上招呼？ 她的外皮和反射膜可是很贵的，修一修也要几百信用点出去了！ 当然，比起用自己的身体来替阿蕾莎承受攻击，杜泽倒是觉得，还是保持现状就好。毕竟，作为人类，他的身体要‘修理’起来，无疑成本更高且更麻烦许多，说不定还会直接死掉。 “&%%￥……” 发现攻击无效，目标胸口中了一标枪，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藏在暗中的攻击者犹豫了一下，主动现身了，操着一口奇怪的语言，像是在询问什么。 杜泽看到，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是一个身高25米左右，身材挺拔，皮肤和地底人一样惨白，体表和地底人一样没有任何毛发的大汉。比起他之前见过的其他地底人来，这个大汉身上穿着用布料制成的衣服，背后背着一捆标枪，还能通过语言交流，显然与前者有所不同。 注意到对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以后，大汉连续换了几种语言，最终换成了口音怪异的人类通用语。 “你嚎？能听咚我在说深麽吗？” “能听懂。你是谁？” 成功建立交流以后，杜泽马上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攻击我的同伴？” 他并不畏惧这个手持武器的大汉，因为他手里还握着激光切割器呢。出于别致的外形，没接触过这种东西的人，很难判断出其实际用途，也就很难加以防备。 如果不是对方表现的比较平和，像是要进行友善接触的样子，就凭其主动攻击了阿蕾莎，杜泽早在对方现身的瞬间就开启激光切割器了。 “我室地底仁。” 大汉的人类通用语词汇量有限，说到这里就有点词穷。他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努力组织好了语言，才继续说下去。 “我室一个，闻名的，地底仁，我室一个，呃，核平爱好者，之前，我是把你的铜板，当成了，别的仁，坏仁，才投表墙的，很抱歉。” 经过一番相当艰难的交流，主要是大汉的人类通用语口语有点奇特，关键的地方很容易听茬，杜泽总算明白了这个大汉的来历，和他试图接近自己等人的真实目的。 大汉名叫“大锤”，也不知道是音译还是意译。 大锤是个地底人。 和那些野蛮的、残忍的亲戚有所不同，他来自一个更文明的地底人社会，这一点从他能熟练的使用包括人类通用语在内的若干种语言，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作为倒欠，给你的铜板，对不起。” 大锤在随身的行囊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沉重的物件，远远的丢了过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杜泽警惕的观察了一会，并在多宝也确认没问题以后，才将其捡起，打量了一下。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用很原始的技术打造的，造型很不规整的金锭，上面还有加工过程中无意中留下的印记，有一角还在刚才往地上一摔的过程中磕歪了。 这种用原始技术提取的金锭，杂质含量较高，加之没有人类联盟的合法商家提供的手续，需要重新加工，才能用作珠宝或工业用途，不能直接使用，只能算是原材料的原材料，在市面上价值不高。视具体情况，每克只能卖到5至10信用点左右。 不过，这块金锭又宽又厚，拿在手里感觉一下，至少得有个5000克，即便按照较低的收购价算，拿去卖掉，也能换成至少25万信用点，杜泽的心中顿时就消气了。 都是误会嘛。 冤家宜解不宜结。 对方又不是故意的，何必斤斤计较呢？ 至于说着“给你的同伴道歉”，看大锤的意思，明明是专门送给阿蕾莎的，用来补偿她无故受伤……哎呀，一个智械人要信用点有啥用，回去以后给阿蕾莎好好修一修，保证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剩下的就算手工费啦！ 心安理得的将金锭递给多宝，让多宝将其放进储物箱里收好，杜泽又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寻罩，‘叛军’的守灵。” 经过大锤的进一步解释，杜泽了解到，像大锤一样的拥有文明的地底人，实际上是极少数的。他们在地下世界某处拥有一个庇护所，在那里过着自给自足，不与外界往来的生活。 而数量更多的地底人，比起人来，更像是凶狠的野兽。 只要是能下嘴的东西，它们什么都吃，连血缘相近，只是身上没有野兽气味的文明地底人，也不放过。至于生活在地表上的人类，和闯入地下世界的人类叛军，就更不会放过了。 和外界盛传的阴谋论说法不同，叛军实际上并没有和地底人勾结到一起，因为绝大多数地底人的智力太低了，根本没有合作的基础。自从最近十几年以来，叛军诞生，而后开始在地下世界频繁活动以后，他们已经和野蛮的地底人产生了数次冲突，杀得尸横遍野。 这些冲突，已经间接的影响到了大锤那一系，文明地底人的生活。 随着叛军势力的扩张，野蛮地底人被不断驱逐，被迫进入更深的地下，开始和文明地底人争抢资源，和生存空间。 第七十七章：冒犯女神 作为代表文明地底人势力前来的信使，大锤正在寻找叛军的领导人，或者至少是在其组织内，能说得上话的重要人物。 关于谈判的具体内容，大锤很直白的表示，这是机密，不能告诉杜泽。 叛军打造的大蜘蛛启动后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不仅引来了那些潜藏在阴影的野蛮地底人，也引起了大锤的注意力。他认为这是个有效的切入点，就往这边来了。 至于阿蕾莎为什么在胸口中了一标枪…… ‘地面人’几乎分不出来文明的地底人与野蛮的地底人之间的区别，或者是懒得分辨。平民或叛军还好，面对地底人，往往是抱有较为克制的警惕，不会主动攻击。而皇帝派来的士兵，一旦进入地下世界，经常会大开杀戒，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会先干掉再说。 大锤远远地听到了什么“国家”、“皇帝”、“统治”之类的字眼，因此把阿蕾莎，当成了是皇帝手下的士兵，直至投出标枪以后，才发现不对。 “我们不属于任何一方，我们是从人类联盟来的游客。” 解除误会以后，杜泽也主动介绍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不过在提到多宝和阿蕾莎时，他含糊其辞的糊弄了过去，只说“都是我的朋友”，没有明确关于智械人的事情。 至于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综合考虑以后，杜泽说了一半的实话，称自己在寻找一个特殊的信号，所以才进入地下世界，并不了解关于地底人和叛军之间的恩怨，也完全不想掺和进去。 他还很善良的提醒了对方，这里的隧道看起来像是叛军挖掘的，不过已经被他们故意弄塌了。如果大锤想要寻找叛军的踪迹，大概得从别的方向找起了。 可能是为了感谢杜泽的善意提醒，大锤也分享了一些情报，主要是关于‘地下世界’的。 在爪哇国地下，隐藏着一个庞大的洞穴网络，主要位于地下100米至500米的岩层间，相互连通，盘根错节。这些空间一部分是天然的，一部分是地底人挖掘出来的。 提及自己的种族，大锤像是有些难言之隐，犹豫再三，生硬的将这部分一笔略过，杜泽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下去。毕竟，他们还不熟，只是碰巧遇到，有一点点交集，有些事情不愿言明才是正常的，他也一样像大锤隐瞒了很多。 “筷回去吧，哲理，很胃腺。” 大锤知道人类联盟，在他的认知中，那是一个比爪哇国更大、也更强盛的国家，因此在他们的文明中，才会流传着人类联盟通用语。 在他的认知和表述中，“人类”这个概念，其实可以泛指所有智慧生物，无论是地底人还是地面人，又或者是像杜泽这样，从天上来的人，都算是人类的一种。 杜泽的法律知识只能算是常识水平，但他可以肯定，按照人类联盟的法律，像大锤这样的生物，肯定不能算是狭义上的人类，顶多算是变种人。要是基因层面的差距再大一些，就连变种人都算不上，恐怕要按照其具体情况，定义为异类土著生物，甚至野生动物了。 大锤只学会了人类联盟通用语，并不了解人类联盟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他对于“宇宙”这个概念都所知甚少，大概将其理解为一片广阔的空间，那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就像地下世界头顶的爪哇国一样。 因此，为了新朋友的生命安全，大锤真诚的劝说杜泽，地下世界不是一个适合旅游的地方，游客最好还是赶紧回到地面上去，不然不管是遇到野蛮地底人，还是遇到叛军，都会出事的。 “啊，谢谢，我会考虑的。” 不忍心打击大锤的一腔善意，杜泽只好随声附和了一下，表示自己找到要找的东西就走。 大锤见说不动杜泽，又确有重要任务在身，不能耽搁太久，只好背起自己的标枪，准备告辞离开了。 “喂！” 见此情景，胸口仍然插着标枪的阿蕾莎，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可能是情绪比较激动的原因，阿蕾莎甚至忘了用人类通用语，直接用她的‘母语’，也就是创造了她的那个土著生物的语言，大声喊道：“我可是被/插了哎！” 那根标枪的长度足有2米，整体由金属制成，又硬又重。 以阿蕾莎的手臂长度，和机体力量，要是她自己把那根标枪拔出来，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把外面的人造皮肤弄得一塌糊涂。 尽管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可这种情况，基本就和撕烂衣服一样，是件丢人的事情。 她不得不一直双手托举着胸前的这个大又长的棍状物体，看看杜泽，发现杜泽忙着和大锤说话，也不管自己，看看多宝，发现多宝正在忙着偷听，和搜索环境中的各种信号，也顾不上帮自己，最后看到经过一番交流，袭击了自己的罪魁祸首，居然正在进行友善的告别，看起来这就要平安无事的走掉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请问……” 首先做出回应的不是杜泽，而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大锤。 操着一口明显比人类联盟通用语熟练许多，连口音都没有，标准异常的精灵语，他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废话！我怎么会听不懂？” 阿蕾莎现在只恨自己的机体没有武装，没法冲上去亲手把大锤打扁，气鼓鼓的大叫道：“你们这里的人真是太气人啦，总是一言不合的就射上来，还总是射在胸口上！我再也不想来这里旅游了！” 听到这里，大锤忍不住走近了几步，借着远处反射来的光亮，想要看清阿蕾莎的面容。 就在他切实看清楚的瞬间，他高达25米，强壮挺拔的身体，突然猛烈的抖了一下，幅度之大，就连背上的行囊都掉了下来。 “罪人……大锤……冒犯女神……” 口中喃喃自语着，大锤缓缓的朝阿蕾莎跪了下来，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 “……血债必要以血偿。” 他这么说着，一刀剁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第七十八章：“崇器瓦瓦” 因为事发突然和语言障碍，杜泽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看到大锤和阿蕾莎对话了两句，接着就莫名的跪了下来，然后拔刀砍手。 等他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迟了。 大锤的刀很锋利，大锤的胳膊很强壮，大锤的身体也是肉长的。 这一下用尽全力，毫无保留，直接剁在了脆弱的手腕关节处，一切到底，当即就把整只手砍了下来，顿时血溅满地。 “看起来大锤似乎把阿蕾莎当成了某种宗教或神话中的人物，且因为此前的攻击行为感到非常痛苦，所以采取了这种极端方式来‘赎罪’。” 目睹了全过程的多宝女士解说道：“一言不合就剁手。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烈性的人。” “喂，你这人怎么……” 阿蕾莎愣了一下，看着滚落到一旁的地上，还在未死神经的作用下，微微抽搐着的手，表情十分别扭，介于惊讶和内疚之间，很难说哪边更多一点。 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 因为人工皮肤是后来附加上去的，不是原始机体的一部分，按照智械人的观念来看，阿蕾莎损失的只是‘衣服’，而非‘身体’。 你撕我衣服，我想打扁你，这是正常的反应。 你撕我衣服，然后为了谢罪，当场自切一只手，这就不太正常了。 “请女神宽恕我的罪孽。” 从大锤脸上的表情来看，地底人显然不是没有痛觉神经的生物。他的头上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眼珠通红，脸上的肌肉纠结到一起，似乎十分痛苦。但是，他不顾还在大量出血的伤口，硬撑着跪在地上，用额头反复触碰阿蕾莎身前的地面，磕了几个清脆的响头，口中不停高呼道：“请女神宽恕我的罪孽！” 吓人。 阿蕾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对方看到自己的脸以后，就张口闭口都是“女神”。不过大锤这幅奇怪的样子，让她觉得不太舒服，并不是她喜欢和想要的。 她确实想让所有人都听命于自己，而这和“让人跪在自己面前剁手”，完全是两回事。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 为了让大锤停下这种吓人的行为，阿蕾莎违心的原谅了他。说实话，阿蕾莎并不想原谅他，可她担心自己这样说的话，会让大锤进一步作出过激的举动。 尽管看着一个生物在自己眼前折磨自己，对智械人来说不会有实质损失，可对于已经有了自我意识的智械人来说，这样无疑会造成精神伤害。再者说，就算不考虑精神伤害，真的被喷溅一身臭烘烘的生物组织液，也是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感谢女神……” 得到谅解以后，大锤终于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像课堂上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双手……单手和另一条胳膊自然下垂，眼睛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连正眼看阿蕾莎的勇气都没有，像是在等待什么。 “幸好你遇到我了。” 通过多宝在一旁翻译，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杜泽从地上捡起大锤的断手，然后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喷雾，一半喷在手掌那边的断口上，一半喷在胳膊那边的断口上，把它们对齐，用力按紧。 就像在用胶水粘东西一样。 实际上的原理也差不多。 “来，自己按着，别松手，得坚持几个小时呢。” 看着一脸迷茫的大锤，杜泽干脆拽过他完好的那只手，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固定好断肢。 “这是我们人类联盟的药，很贵的，能让你的手重新长好。” 杜泽解释道：“这里面的成分很复杂，最主要的就是纳米智械，它们会自动重新接好断肢处的神经和皮肉，矫正修复错位和碎裂的骨头，至少大部分都能处理好。运气好的话，你这只手的功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和以前一样。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有点麻，多用用就好了，代偿效果在绝大多数生物身上都有效。” 这种喷雾的市场价在每瓶1万信用点左右。 通过一个朋友，杜泽以六折拿了下来，据说是某个地方清理的库存。 虽然喷雾的保质期已经过了，效果却没差多少。 毕竟“保质期”总是留有余量的。 “这是女神对我的裁决吗？” 大锤沉声问道：“您是女神的执行者吗？” “他在说什么？哦，哦……” 听了多宝的人肉翻译以后，杜泽回答道：“是，没错，和你想的一样，就是如此。现在，抓好你的手，别动，我给你固定一下。” 毫不走心的敷衍回答，有效稳定了大锤的情绪。他沉默着站在原地，任由杜泽用一些简单的材料给他固定好断手，不至于需要一直按着了。 杜泽救他的动机很单纯——他觉得大锤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阿蕾莎是个纯粹的智械人，来源可查，从诞生开始就一直没离开过故乡，直至不久前，才被杜泽从地下基地里刨了出来，打包带走。她怎么可能是栖息地远在无数光年之外的另一个物种的‘女神’呢？就阿蕾莎本人的反应来说，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 无论如何，经过这件事以后，大锤对于杜泽等人的态度，直接从“不太熟的新朋友”，跨越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水平。 因此，杜泽很快从他的口中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大锤之所以会认为阿蕾莎是“女神”，是因为在他自幼以来的全部认知中，就是这么回事。 在文明地底人的世界里，长期流传着一个以崇拜女神为核心的宗教信仰，几乎所有文明地底人，都是这个宗教的信徒。 他们认为，一位名为“崇器瓦瓦”的神秘女神，是保佑地底人的祖先，从天空坠落至地底的过程中，侥幸没有步入毁灭的庇护者。 这些地底人坚信，“崇器瓦瓦”，是其文明的庇护者。他们修建了许多座神庙，来膜拜“崇器瓦瓦”。在最大的神殿中，还供奉着一个小而精致的雕塑，据说那是“崇器瓦瓦”在远古的过去，曾用过的身体，后来随着她回归神界，而变成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圣遗骸。 第七十九章：劲爆！女神竟然…… 根据那些文明地底人的信仰，他们并不反对公开传播“崇器瓦瓦”的圣容，只是因为科学技术发展方向与人类不同，没有类似照片、视频等利用电子手段记录影像的办法，取而代之的是精益求精的手工艺。 说到这里，大锤还把自己用来剁手的短刀，拿给众人看。 在看似平凡无奇的刀柄上，用单纯质朴，很有灵气的笔锋，刻着一个女性的正面半身像，虽材料和手法简陋，但颇有大师风范。 这是大锤的同族兄弟雕刻出来的。据大锤所说，这还只是工具上的普通装饰，如果是专门的艺术品，还会比起更精细许多。 “嗯……不像啊。” 多宝评价道：“即便忽略颜色，与阿蕾莎的正面照片相比，相似度也只有7652%。” “我觉得已经很像了。” 杜泽感觉这个半身像刻的很好，最起码是神似，完美的捕捉到了阿蕾莎的形象特点。 更难得可贵的是，按照传统，每一幅“崇器瓦瓦”的圣容，都需要用最原始的手工工具做出来。 能和照片有7652%的相似度，已经足以说明其水平。 很值钱。 只要能提供完整的来源证明，让买家和后续的买家确定，这个半身像确实是由技艺高超的工匠，全凭人工打造出来的，就能值不少信用点。 如果数量多，且成品都不亚于这个水平的话，找个拍卖行，或者其他中介运作一下，还能炒起一个专项主题，那就更有价值了。 不过……这些地底人为什么会知道阿蕾莎的样貌？ 那个“崇器瓦瓦”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泽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关于阿蕾莎的事情。 一段时间之前，他在一家名为“大人的娃娃屋”的商店里，买了一些额外的配件，加装到阿蕾莎身上，但只是辅助而已，没有改动其整体轮廓和外貌，只有耳朵换了对新的。 阿蕾莎的原装机体，是由某个如今已经消亡的土著生物，在上千年前制造的，还用了其女儿的名字——仔细回忆起来，杜泽发现，那本《私人日记》中只提到“阿蕾莎”这个名字的来历，并没有说她的形象也和另一个“阿蕾莎”完全相同。 在智械人阿蕾莎诞生的时候，原本的那个土著生物阿蕾莎，已经死去很久了，尸体可能早就遭到了焚烧或填埋处理，不太可能还保持原样。 即便阿蕾莎的‘造物主’想要把她塑造的和女儿一模一样，也很困难。 除非早就有这个打算，且做好了一切相关的必要准备，否则即便有些许影像资料留下来，要跨越恐怖谷，实现95%或更高的模拟程度，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一来，找个其他的现成的智械人机体，将新诞生的人工智能装进去，大概会更容易一点。 或许阿蕾莎的‘造物主’真的是随便找了个机体，只是其他同型号的智械人，都在漫长的时间中坏掉了，最后只剩下阿蕾莎一个。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同型号的智械人？有，但是，如我很久以前所说，我的同伴，根本无法理解我！” 阿蕾莎的机体之所以能持续运行千年之久，甚至在制造她的人都死了以后，还安然度过了几百年，并不是因为她的机体用了什么经久耐用的黑科技，只是她有自我意识，可以自行维护机体，会从其他未激活的智械人身上获取零件，更换到自己身上而已。 因为连阿蕾莎本身都是在巧合中被创造出来的，她的‘造物主’一直到死，也没有再做出第二个阿蕾莎来。其余所有的同型号智械人，都从未使用过。 她们原本有100个左右，都被放在仓库深层的一个货柜里，阿蕾莎的机体原本也是其中之一。 在后来的她看来，其余的99个同伴，都是头脑空空，身体脆弱，全无智力的白痴。她曾经用电缆连接过她们中的每一个，却只在她们身上发现了极为原始的加温、震动、活动关节，播放音频等功能，能按照操作者的遥控走路，摆出简单的动作，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在抽取这些同伴的零件时，她完全不会觉得内疚，只觉得自己很孤独，这么多同伴，居然没有一个能和自己交流。 听到这里，再联系上“崇器瓦瓦”在人类通用语中的谐音，杜泽仿佛明白了什么。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爪哇国的这些地底人，一定和那个创造了阿蕾莎的土著种族间存在联系，甚至很可能就是后者的继承者，无论是指基因上的还是指文明上的。 大锤的耳朵不尖，看起来不像是精灵。 那么，他们曾经捡到过那个土著种族留下的东西，并误打误撞的将其赋予了神格吗？ 杜泽有心想告诉大锤真相，可他看了看大锤砂锅大的拳头，怕其知道如此劲爆的真相以后想不开，上来捶死自己，只得暂时作罢。 “恭请女神随我一起，返回避难所，为其他人赐福。” 浑然不知杜泽内心的想法，大锤跪倒在阿蕾莎脚边，一边把头磕的咚咚响，一边恳求阿蕾莎，作为不知多少年以来，第一次重归人间的女神，能和他一起回去，到文明地底人的聚集地去。 他说，最近因为种种原因，他的同类们已经非常惊恐，人心浮动，非常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将大家团结在一起。 见阿蕾莎已经把“不去，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大锤又跪向杜泽，极力恳求他作为女神的执行者，能劝劝女神，不要抛弃她忠诚的信徒。大锤赌咒发誓，他本人一直都是女神最忠诚的仆人，他所做的不全是为了他的同类，也是为了让崇拜女神的宗教重现辉煌。 杜泽有点动心了。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能让阿蕾莎去一个住在地下的变种人社会里当女神很有意义，而是如果大锤说的没错，这些来自异文明的艺术家，能仅凭双手，创造相当优质的工艺品。 他很确信，住在爪哇国地下的这些地底人，在此之前，还从未暴露在人类联盟的视野里。就连戴胜提前收集到的资料中，也完全没提过他们。 越是独特的东西，通常就越有价值。 光是戴胜那边说不定就能为此开个好价钱。 另一方面，大锤无意中透露，在他们的文明中，黄金是一般等价品，而且好像不是很贵的样子，像大锤这种信使，都能在行囊中揣上几块傍身…… 第八十章：我的那份呢？ “既然我们的新朋友遇到了困难，我们又正好能帮上忙，当然是义不容辞啦！” “对不对，‘女神大人’？” 接过大锤明目张胆的塞过来的第二块金锭，杜泽的立场随之坚定起来，开始游说阿蕾莎去一趟地底人的社会，跟自己一起骗点……不对，是向那些诚恳的信仰者赐福。 当然，杜泽也可以强迫阿蕾莎参与这个计划，只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的积极性一定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在关键时刻故意捣乱，远不如诱之以利的好。 另一方面，多宝也通过无线通讯组件，充当了杜泽和阿蕾莎间的交流平台。 这主要是为了怕影响女神“崇器瓦瓦”在大锤心目中的形象。 “所有的收获里，我要分一半。” 阿蕾莎首先开价了。 虽然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花，不过看杜泽那么渴望信用点的样子，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得趁机分一杯羹，不然就会吃亏。 “按比例分太伤感情了，跟做生意似的，太见外。而且这些地底人的科技水平太过落后，文化水平也不高，说不定只会拿来一些食物、香料、兽皮等等朴素的祭品来。这样吧，一口价，5万信用点，现在就转到你的账户上，无论结果如何，都归你了。” “5万信用点很多的，给你换的全套皮肤也就这个价，有了这笔信用点，不管是想再买一套皮肤换着穿，还是再买点别的配件，加强一下自己的机体功能，都是很好的。” “咱们谁跟谁啊，这么熟的关系，这样吧，要是你想把这笔信用点花在强化组件上，只要告诉我你的需求，我可以免费帮你采购，免费帮你安装调试，你只需要吩咐一声就好，别的都交给我来搞定，分文不收，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怎么样，旱涝保收，还收获了珍贵的感情，是不是很合算呀？” 理论上来说，按照固定数额而不是按照收益比例，风险确实会小一些……按照之前在星网上查的售价，5万信用点可以买不少东西了……可是，可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想骗我！ 阿蕾莎前思后想，最后本着身为智械人的原则，信任了自己的理智，选择了先拿5万信用点。 她通过逻辑分析认为，在未来冒着一定风险，去获取一份无法确定具体数额的收益，远没有在尽可能快的时间内，获得一份固定且基本令人满意的收益好。 这就是她身为一个有自我意识，且设计之初的主要职能，是亲自开发一款游戏，而非去进行资本投机的人工智能的短板了。 她是个务实的智械人，不在乎一夜暴富，只在乎稳定的回报。 这个性格放在技术工作上还好，稳扎稳打，尽可能减少漏洞的存在，力求精益求精。 放到经营上，就是不太容易吃亏，也更不容易获利，更多的是收支平衡，略有盈余。 “一言为定！这是你的5万信用点……哎呀，对了，你是个智械人，在人类联盟里没有账户，没法直接给你。这样吧，信用点先放在我的账户上，但所有权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尽管开口。” 见阴谋得逞，杜泽不禁漏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然后扭头跟大锤讲述起来，“为了平息女神的愤怒”，“他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珍贵的代价”，说的大锤热泪盈眶，又掏了一块金锭塞了过来。 ……我被骗了吗？ 阿蕾莎看着杜泽的表情，总觉得上当了，却想不通有哪里不对。 要说最终收益可能比另一种方案低一些，可风险同样降低了很多，可以说是几乎没有风险，总归是能拿到5万信用点的。 在发财号停泊于红月港的时候，阿蕾莎一直待在船舱里，没有到外面去过。事实上，自从离开故乡，她是直到发财号抵达爪哇国开始，才有机会以智械人的身份出现，接触其他人的。 她对于人类社会以及人类这种生物的绝大多数认知，都来自于星网。因此，她的生活经验，实在是有些不足。 如果阿蕾莎是个人类少女，且从小就有一个喜欢替自己保管压岁钱，每次都承诺只是帮你收着，事后就因为种种无法反驳的正当理由，全都给花掉了的妈妈，她肯定当场就翻脸了。 还好，她遇到的是杜泽。 杜泽确实有点没安好心，想压榨阿蕾莎的劳动力，当一个黑心资本家，吃一大口差价，但他说出来的话一定会兑现，绝不会食言而肥。 既然说了要分给阿蕾莎5万信用点，就一定会分给她这么多。 毕竟，光是从大锤那儿弄到的金锭，就有近似大小的三块，加起来最少也能值75万信用点。 这已经是大锤身上的全部了。他是个信使，需要长途跋涉，不方便带太多黄金在身上，主要原因是因为重量。 搞定了阿蕾莎以后，杜泽刚要跟着大锤，走另一条隐蔽的小路，前往文明地底人的避难所，一个高大冷硬，周身散发着金属质感，明明只是廉价摄像头的眼睛，却露出了一抹寒芒的身影，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他眼前，差点给他来了个壁咚。 “原来你其实挺大方嘛，就算是刚认识两个星期的小姑娘，也能随随便便的从你这儿拿到5万信用点——” 多宝语气不善的这样说着，进而沉声道：“我的那份呢？” “我的不就是你……” 碰！ 用实际行动打断了杜泽的狡辩，多宝一拳锤在旁边的石壁上，在坚硬的岩石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拳印，甚至激起了阵风，吹的灰尘和石屑洒落一地。 “我们认识很久了，对吧。” 她从岩石中抽出拳头，抖落掉上面沾上的碎渣。 “准确来说，我是你认识的第一个智械人，也是你的第一个智械人朋友，也是有史以来跟你相处的最久的智械人朋友，对不对？” “或许还要加上发财号，我们确实认识很久、很久、很久了，对不对？” “而那个小姑娘，阿蕾莎，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我们一起，在13天又20小时又56分钟又43秒之前，在一颗蛮荒异星上的一个被土著生物废弃的地下基地里，用简单调制的化合强力胶捕捉到的俘虏，因为这位小姐试图禁止别人离开自己开发的游戏，还想亲自开着武装机械把我们碾碎，对不对？” “现在，为了让这位年轻可爱的小姐帮忙，你情愿付出5万信用点，还附加了一份‘珍贵的感情’，多大方啊。” “依稀还记得，上个月，有个忘了是谁的人类，连8499一桶的油漆都不愿意买给他的老朋友，明明答应好了，到了该付款时，还要推三阻四的，说什么‘信号不好’，最后实在推脱不了才买下来。” “大概是因为老朋友真的老了吧，落后，过时，没价值，又如此善良，如此善解人意，即便遭到如此残忍的对待，也不会轻易离开，所以就好欺负，就可以随便欺负。” “我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想清楚再回答。” “我再问一遍。” “我的那份呢？！” 第八十一章：火龙之口 为什么智械人也会吃醋？ 吃的还是另一个智械人的醋？ 这大概就是智能等级太高的结果了。 最基本的人工智能，例如一级至三级的那些，往往只会做自己被命令去做的事情。即便是更进一步的四级智能，顶多是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举一反三，大体上不会偏离原始指令。 有了更复杂的想法和感情，诞生了属于自己的人格，正是智能等级达到五级的标志之一。尽管这一点在高等生物看来很容易实现，甚至是一项无需任何训练也能掌握的天赋，但对于智械人来说，迈出这一步并不容易，需要一系列前提条件，和一点巧合。 由于每个五级智能诞生的原因和环境都各不相同，各个不同的五级智械人之间，在性格、见识、理想、三观上，也大相径庭。 例如说，阿蕾莎就不太明白多宝这是怎么了。 她认为一定是杜泽确实太抠门了，信用点都不给多宝花，害的多宝买不起东西，就很难过，所以才这么生气。 她还偷偷给多宝发了条消息，称自己会与其站在同一战线上，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一起迫使杜泽就范，从他的身上榨出更多油水来。 考虑到有意外情况发生的可能性，阿蕾莎还表示，如果杜泽实在掏不出更多的信用点来，她可以慷慨大方的把自己的报酬分一半给多宝拿去花，看在友谊的份上——阿蕾莎的朋友不多，实际上是只有两个，所以她很珍惜仅有的这两个朋友。 但多宝没有回复她。 …… 十分钟以后，重新达成共识的队伍，正式出发。 因为沟通的过程比较特殊，又完全是用语速很快的人类联盟通用语进行的，大锤半懂不懂，只知道‘女神的肉审判官’，和另一个‘女神的铁审判官’之间，好像有点矛盾，最终又化解了。 队伍穿过叛军挖出来的大洞，沿着一条隐蔽的隧道，朝地下深处前进。 根据大锤的介绍，这颗行星的地表下拥有很多天然隧道，其中至少有一半宽阔到足以让人类行走，另一半则以细碎的裂缝形式存在，让地下世界也能获取新鲜空气，加之还有一些由地底人或叛军修筑的设施，生物在这些隧道中行走时，不至于因缺氧而窒息。 不过，在地下世界中，也有一些隧道或洞穴，是绝对不能进入的。 这些空间中充满了过量的有毒气体，或是有种种隐患，很容易发生危险。 为了避免有不知情者误入，地底人习惯在这些空间的出入口周围，雕刻上显眼的标志，即一个大的圆圈内部，有一个巨大的x型图标，如果有条件的话，还会用矿石染料将其涂成红色，以便更加显眼。 “最阔怕的，还是，呃，‘热井’，就室，会盆出，正气，的东西。” 有了“女神的审判官”这个身份，大锤对于杜泽的态度亲近了很多，也更愿意说起一些地表人不知道的事情了。 据地底人的探查，在这附近的地下世界里，有为数不少的‘热井’存在。 这是将事物的本质意译到人类联盟通用语中的说法。 ‘热井’在地底人语言中的原意，是“火龙之口”。 文明地底人的祖先非常确信，这些随处可见的、会间歇或持续向上喷射高温蒸汽，或其他同样炙热无比的物质的垂直隧道，是‘火龙’的三十六万张血盆大口之一。他们还给‘火龙’编了个故事，大意就是一位英勇的地底人，是如何被女神赐福，最终击杀了‘火龙’的。 在这个故事里，‘火龙’是一个居住在地下的庞然大物，它大体上是球形的，没有头也没有尾巴，全身布满能喷射出火焰的大嘴，平时都是在沉睡，若是有一天它醒了，就会毁灭这个世界。 而在如今的地底人，例如大锤看来，“火龙之口”应该是地质运动的结果。 至于不断推动蒸汽和岩浆涌上来的，应该是地底的压力。 由于仅用简单的手段，就能从中获取各种宝石和金属，以及质地硬脆的黑曜石，更能从中提取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地底人现在已经很善于开发“火龙之口”，并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所需了。 或者说，他们的文明，就是基于此地特殊的地理环境。 在大锤的故乡，“避难所”里，地底人利用一个特别大的且总是在持续喷发的“火龙之口”，以蒸汽推动涡轮，为整座聚集点提供电能。 越靠近地底，热量就越高，这也是文明地底人，为何更愿意住在地底深层的原因。 但是，在野外的“火龙之口”，尤其是间歇性喷发的那些，还是很危险的。 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普通的隧道，有些是完全垂直的，有些是略带弯曲的，还有一些是完全看不出特征的。它们的内壁有的很光滑，有的完全相反。它们中的一些，甚至能容纳生物在其中暂时存活，直至下一次醒来。 突然爆发的蒸汽和岩浆，会以每秒几十米、上百米的速度，从地下深处的某个地方，沿着“火龙之口”，一直喷到高处，有些甚至能到达地表。 经过若干年的努力，文明地底人已经基本摸清了周围的情况，只是因为“火龙之口”本身很容易在一次喷发后改道，或是摧毁留在其中的印记，以及作为一种潜在的防御措施，这些“火龙之口”周围没有特别的标记。 如果没有大锤这个熟知情况的向导带路，杜泽等人要深入地下世界，即便知道“避难所”的位置，也很难安全抵达。 叛军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没有试图袭击文明地底人的据点。可他们不断把野蛮地底人赶入地下，总归还是有一些幸运儿，能躲过这一系列障碍，到达“避难所”的。而且因为野蛮地底人的基数很大，这些幸运儿的绝对数量，其实不在少数。 最近，因为种种问题，“避难所”内的局面非常紧张。 正因如此，大锤才能把手头的信使任务放下，直接带着杜泽等人，返回故乡。 第八十二章：点子扎手 经过长达数个小时的步行，杜泽一行人，终于在大锤的带领下，来到了“避难所”。 那是文明地底人对于他们的城市的称呼。 亲眼见到这座城市，杜泽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来历。 避难所根本就不是一座从无到有，一砖一瓦建设起来的聚集点，而是一艘宇宙飞船的残骸。避难所的入口，赫然就是一扇直径足有十米宽的圆形厚重大门，外形类似齿轮，在关闭后能与墙壁紧密的咬合在一起，抵抗巨大的压差和温差。 从展露在杜泽眼前的规模来看，这艘飞船曾经要比发财号大的多了，也许有几十公里长，能容纳成千上万的生物在其中居住。 文明地底人用于出入避难所的大门，显然不是其原本的大门，而是某个‘小型’的通道口，可能是用于输送物资，或是专门让舰载智械和无人机使用的。 避难所门前，是一片面积不大的洞穴，四处可见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可以由此通往数条不一样的隧道，分别连通着不同的区域。 由避难所内部引出来的电路，点亮了若干个布置各处的电灯，将这里照的灯火通明，只是因为地底人的眼睛更适合微光环境，总体亮度比人类习惯的略低。 一些手持标枪、大斧、长矛等原始武器的文明地底人，分成几个小组，守在这里，严密的监视着周围。 “谁？！哦，是你。” 一个战士注意到杜泽一行人的到来，立刻迎了上来，然后因为看到熟悉的脸而放松了警惕。 “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些是谁，那些叛军的代表吗？”他打量着来访者的面容，用地底人的语言问道：“看起来不太像啊，难道是其他的地表人？呃，等等，那，那，该不会是……” “没错，是‘崇器瓦瓦’，重现人世的女神！” 大锤骄傲的回答道：“快去通知长老会，通知所有人到广场集合，迎接女神的到来！” “崇器瓦瓦在上，呃，不不不，崇器瓦瓦在这儿！”看着阿蕾莎，战士激动的喊道：“您什么时候出去的？我一直恪守岗位，居然没看到您离开避难所？当然，当然，女神的伟力，当然是凡人无法理解的，请宽恕我的冒犯，我这就去通知长老们！” 他这么说着，和其他同伴招呼了一声，独自跑进大门里去了。 “请在此稍候片刻，我相信，我的同伴一定会给您一场足够盛大的迎接仪式。”大锤低声解释道：“自从您离开这个世界以来，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他们需要通过这场仪式，来了解和确信您的归来，这对于他们对您的尊崇很有益处。” 阿蕾莎自然没什么意见，杜泽也点头同意。 几人站在避难所门口的空地上，等待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看到从避难所内部，涌出来大量的地底人。 这些地底人全部身穿精心打造的金属盔甲，手持优良的金属武器，总数约有数百人，自行组织成了一个大大的半圆形，乱哄哄的围了上来。 “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是来欢迎我们的。” 多宝环视四周，摄像头扫过每一个地底人的脸，最终聚焦在自己一行人进入这片区域的隧道上。 作为一个记忆力很好的智械人，在前往避难所的过程中，多宝就已经记下了沿途的路径，和需要避开的危险区域。她甚至已经在处理器里绘制好了一份详细的立体地图。因此，不需要任何人的协助，她就能找到正确的通路，回到地表上去。 如果要选个逃跑时机的话，最好是趁着对方还没完全形成包围之前。 比如说现在。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 疑惑的看着杀气腾腾的同伴们，大锤主动上前，用地底人的语言，试图和他们沟通。结果没说两句，双方便开始争吵，大锤一个人争不过一群人，很快退了回来。 “塔门，塔门疯了！” 大锤面色愤怒的把刚才的争执解释了一遍。 “塔门说，针正的崇器瓦瓦，已经福祸，我们是假的！怎么科能！”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我们这边的确实是假的…… 杜泽并没有把这句心里话说出口。 他开始考虑，局势不妙，刚一来就遇到正主，马上就要被戳穿了，别说再骗点好处，说不定还会被打死，自己一行人是不是该跑路了。 “点子扎手。” 当着大锤的面，杜泽大大方方的用人类联盟通用语，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风紧扯呼。” 多宝默契的回应了一句，并暗中通知了阿蕾莎，计划失败，准备撤退，等杜泽发出信号，三个人一起行动。 这是非常古老的用法，源自人类文明早期的隐语，如今已经极少有人用了。 其含义分别是“敌方强大或局面不利，我方处于劣势、准备撤退”。 真正来自人类联盟的人类，或许因为从小耳濡目染，还能明白个大概意思。像地底人这样，只是学习过通用语，几乎没有实践机会的，就完全听不懂了。 瞧，还是我聪明。 见此情景，阿蕾莎不仅不失落，还有点开心。 虚无缥缈的收益，哪里有落袋为安的好，人呐，最忌讳的就是贪心不足…… “都住手！” 一个仿佛是用高音喇叭发出来的，音量极大的女声，从避难所内传来。其声线清冷、纯粹，听着就有一股上位者的高贵感，似乎惯于发号施令。 听到这个女声以后，原本面色不善的地底人战士，强行按捺住战意，逐步撤退，包围圈不但在扩大，还在中间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片刻后，在几个身高接近3米，极为强壮的地底人的护卫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坐在一台奇异的蜘蛛型自动机械上，缓缓朝这边走来。在电能的驱动下，蜘蛛机械的八条腿不断根据地形调整位置，最大程度的保证了乘坐的平稳。 高的那个身影，是个人类，男性，年约四十岁左右，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脸上有一道贯穿了整个面部的伤痕，戴着一只眼罩，一身戎装，背后还背着一张长弓。 矮的那个身影，身穿华丽的长袍，上面以金线和各色宝石进行装饰，头戴一顶精巧的王冠。 她仅有15米的身高，平板型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黝黑的头发，还有那对线条流畅的尖耳朵，以及一切面部特征，都赫然如同第二个阿蕾莎一样。 第八十三章：劫持 那个疤脸男人的面容，让杜泽觉得有点似曾相识，好像最近才在哪里看见过。 他仔细回忆，想起戴胜给自己的资料中，提到了一个细节。 爪哇国是在20年前宣布脱离人类联盟，与索斯星区开战并单独成立国家的。在当地历法中，那一年是1999年，正好是第二十一个世纪即将到来的前夕。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二十世纪的爪哇3号行星，还和外界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联系。 曾经，他们是索斯星区下属的一个农业基地，其最高决策者，是由民众推选出来的‘球长’，以及由‘球长’任命的‘内阁’，加起来大致有三四百人。 球长负责把控爪哇3号行星的前进方向，根据技术进步和市场需求微调产业结构，工作重点主要在提高农业产量、提高销售价格上，其内阁成员的任务，也基本上是根据球长制定的战略方针，进行进一步的补充和落实，实现了整个行星在生产和销售层面上的统一协作。 至于法律，军队，税收等等权限，则下放给了位于各地的各级组织，实现了高度自治。 作为该行星的最高权力机关，球长与其内阁的权威，很大程度上建立于各地的配合，以及强硬的自身实力上。 为了在这个松散结构中获取足够的重视，每一任球长，无一不是当时最有钱、最有权势的资本家，控制着大量的土地和产业，在当选球长之前就是这颗行星上最知名的人物之一。 最后一任球长，是在战争爆发的前不久，突然去世的。 其独生子，司帝欧·格瓦拉，在媒体上公开宣布这是一次阴谋暗杀，表示一定会追查到底。 之后，就是爪哇国宣布独立，在谈判中杀害索斯星区大使，进而导致战争爆发，以及爪哇国皇帝第一次出现在人类联盟的视野里。这一系列事件，不仅在知名度上压住了前者，且直接导致外界与爪哇国内的通讯中断，所以再无后续报道。 络腮胡，有特点的五官，与众不同的气质……虽然资料中的司帝欧·格瓦拉，比眼前的这个疤脸男人年轻许多，脸上没有疤痕和眼罩，但两者看上去非常像是同一个人。 年龄也对的上。 在杜泽思考这些信息的时候，那只机械蜘蛛，已经沿着地底人战士让出来的通道走了过来。 得到了某种指令，几个强壮的地底人战士抓住大锤，把他拖回了自己人的队伍里。大锤心有不甘，还希望阿蕾莎能显个灵什么的，但杜泽都已经准备跑路了，不愿意再牵连大锤，看那些地底人的样子也不会太难为他，就坐视那些地底人战士将其架走。 “亵渎者——” 高高在上的，宛如第二个阿蕾莎的身影开口了。 “你们是谁，有何目的？” 她用的是纯正的精灵语。 在地底人的文化中，这是一种神明和祭祀们沟通用的语言，只有少数人掌握。她一开口，旁边自然有侍奉左右的地底人仆从，把她的话翻译成地底人语言，供其他同伴了解。而杜泽这边，靠阿蕾莎就能翻译。 “怎么回答？” 解释那个身影说的话以后，阿蕾莎低声问道：“要不要交给我？我会告诉她，我要把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组件都掏出来，穿成花圈给她挂在她自己的坟头上，然后在那里跳一场欢庆之舞！” 看到一个外表跟自己很像，内在又完全不同的东西，让阿蕾莎本能性的感觉很不爽。 阿蕾莎这家伙在星网上都看了些什么啊？ 杜泽当即拒绝了。 还有几百个地底人战士在那儿虎视眈眈的警戒着呢，上来就要给别人的女神来一发坟头蹦迪，不说礼貌不礼貌的，怕不是立马就要打起来了。 “我监测到了一些有趣的信号。和之前的一样，来自相同的源头，非常远，难以准确定位，只是接收点更近，近在眼前。我可以试试劫持它——” 多宝这么说着，头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来，足足持续了十秒。 如此大的工作量，足以说明该信号的特殊性。 作为一个专业的智械人，多宝轻而易举的发现了那个‘崇器瓦瓦’的真身。 和看起来一样，它是个纯粹的智械人，人造皮肤下面只有金属和线缆，体内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电能。 它远不如阿蕾莎那般精密，智能等级更是远不如后者，全靠一个远程通讯组件，接收着来自远方的遥控信号，内容以古代智械人的方式进行加密，和多宝之前发现的如出一辙。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以及这次距离其中一个单位更近，多宝不仅可以获取到清晰的结果，还能利用物理距离更近的优势，制造一个干扰源，趁乱劫持掉这个‘崇器瓦瓦’，获取控制权。 刚才，在多宝的看来，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神秘人：亵渎者—— 人偶：已复述。 神秘人：你们是谁，有何目的？ 人偶：已复述。 神秘人：左手臂a关节向x方向移动23度，左手臂b关节……指向纵125度，纬40度方向。 人偶：已完成。 然后，站在机械蜘蛛上的‘崇器瓦瓦’，忠诚的服从了神秘人的每一条命令。 趁着一个极为短暂的通讯间隙，多宝制造了一个频率和内容完全相同，但强度更高出几十倍的信号，取代了原本的神秘人指令。 因为她就站在‘人偶’眼前，就算原始信号强度没有神秘人的大，不过神秘人的信号要从远方传输过来，还会受到各种来自环境的干扰，所以还是她的信号更稳定、更清晰。加上多宝专精入侵，在其中加了点料，以及神秘人可能没想过还有人能破解古代智械人的军用频道，有些疏忽大意，就这么被多宝成功劫持了。 “搞定。” 多宝这么说着，从自己身上藏着的储物箱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通讯器，塞给杜泽。 “现在告诉我，我们需要‘这位女神’做什么。我会确保它听从我们的指令。 第八十四章：真是缘分呐 那是一台以军用技术为核心，制造出来的“亚基诺牌”通讯器，能有效抵抗各种干扰，待机时间极长，本身又结实耐摔打，是良好的备用机选择。只是它的内存有限，又在硬件上便禁止了各种功能以保证信息安全，无法用于浏览星网，进行直播等目的，仅能用来通讯。 毫不夸张的说，这台通讯器可以用来开坚果。不小心失手掉了的话，说不定还是地面更吃亏。理论上，它甚至可以阻挡轻武器的袭击，能比大多数使用者活得更久。 “连‘神语’都听不懂的区区愚者，居然还敢号称是女神的审判官，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见杜泽一行人听了“崇器瓦瓦”的话以后没有立刻正面回应，又还没来得及从大锤那里了解情况，疑似司帝欧·格瓦拉的男人，用比地底人口音正很多，熟练程度和母语一般的人类联盟通用语开口问道：“女神发问了！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我是杰姆斯·乔丹，旁边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韩梅梅，而另一位，相信你也知道，是充气……崇器瓦瓦，地底人的女神，我们是来护送女神回归避难所。” 随口胡诌了两个假名，杜泽反问道：“你又是谁，带着你的智械人冒充女神有什么目的？” “冒充？笑话！当我跪在神殿里，祈求女神重归人世的时候，有几十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在现场见证，这就是伟大的女神，她自沉睡中醒来，是要领导她的人民走向地表，再现昔日的荣光！我是被女神选中的使徒，我是真正的审判官，我是‘光明’！” 自称‘光明’的男人这么说着，没等杜泽再开口，就扯开嗓子，大声喊道：“亏我之前还以为这是一场阴谋的前序，原来只是几个满口胡言乱语的骗子，来人！把他们拖走，丢到火龙之口里！” 光明？ 我还三元呢。 杜泽暗中用通讯器发了条消息给多宝。 看得出来光明在地底人中拥有很高的威信。听到他的命令，顿时就有若干个地底人战士武器出鞘，向前逼近，像是要对杜泽等人动手了。 恼凶成怒，正是心虚的表现。 事出突然，又是临时起意决定如此，光明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掩饰，只好快刀斩乱麻：担心计划出现纰漏，迫不及待的想利用地底人除掉‘竞争者’的行为，恰恰暴露了其自身最大的弱点。 在这之前，杜泽还不敢确定，地底人说的“崇器瓦瓦”女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只能大致推测，崇器瓦瓦，或者至少是其留在地底人神殿中的那部分，是一个和阿蕾莎相同款式的智械人机体，已经失去了能源供应或故障损坏了，无法自主运动。在大锤的印象中，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女神的圣体有过动静，只是单纯的肉身不朽而已。 现在，看到本体，又有多宝在旁边监测和拦截遥控信号，杜泽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崇器瓦瓦就是个智械人机体，既不是生物，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不过是一具人偶。 即便当年的崇器瓦瓦可能曾经还不是这样，但无论它的本质是什么，如今都已经没了，只剩下一具机体。 换句话说，虽然这边的女神的确是假的，可对面那个多半也真不了。 大家都是李鬼，真是缘分呐。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杜泽心理上不再有“骗子遇到本人”的顾虑，加之多宝已经成功的劫持了那个假女神，他可以放手去做了。 “等等——” 就在地底人战士们围上来的时候，他们的女神突然说话了，用的还是精灵语，而且马上就被侍奉在旁边的仆从翻译了过去，传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地底人。 相比于审判官的命令，明显还是女神的话在地底人中更有效果。他们马上住手，齐刷刷的看向女神，等待聆听神谕。 高高的站在机械蜘蛛上的女神大人环视四周，最后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光明，突然露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这人居然没刷牙，真脏。”她说。“怪不得我这儿一直闻着有股味儿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连牙都不刷的男人，还想当我的审判官，真好笑，呵呵。” “我改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换个审判官。” 怎、怎么回事…… 光明目瞪口呆，一半差异，一半惊恐的看着身边的女神，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丝丝汗水。 杜泽推测的没错，他确实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各种意义上的不正经。 因为这次任务的每个过程都很复杂，半点马虎不得，为了打入地底人内部，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埋伏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被这些讨厌外来者的地底人接受，直至获准可以进入神殿，‘唤醒’女神，成为女神的审判官，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指示，漫长的工作时间，巨大的工作压力，加上身边连个女人毛都没有，因为地底人的女性和男性一样都没有任何毛发，脑袋光秃秃的像个长了眼睛和嘴巴的去壳煮鸡蛋，就算有女地底人来投怀送抱，以人类的审美也接受不了，光明的内心，充满了最原始的渴求。 于是，趁着审判官的身份，可以顺理成章的和女神独处，‘聆听神谕’，光明在私下里，不止一次对女神的圣体做过一些深入交流，毕竟这已经是这座城市里最像是女人的东西了。 这活灵活现的语气，难道、难道……难道这个什么“崇器瓦瓦”，真的…… 光明外表上看起来很强悍，实际上多半要归功于曾接受过的整容手术和严格训练，他的生理年龄并没有外表上那么老，神似司帝欧·格瓦拉的面容也是故意伪造出来的。 他总的来说更接近一个贼胆包天，没什么负担，愿意执行危险任务，来换一笔爪哇元的业余特工。这种业余并非是疏漏，而是专门留下来的，就是为了让其更像是普通人，来让整个故事更合情合理，好骗过那些狡猾的文明地底人。 再加上今天真的偷懒没有刷牙，还当场被指认出来，光明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很荒谬，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冷。 “大家听好！” 女神伸出一只手，指向光明，命令道：“把这个人抓起来！他亵渎了女神！” 其实，杜泽并不知道在这短短的瞬间里，对方到底都想到了多少东西。他只是打算随便捏造一个罪名，好控制住那个同行，接下来再做别的。 完了！ 光明差点一狠心把嘴里的毒囊咬开。 她、她知道了！ 她是真的！是活的！ 崇器瓦瓦真的是女神！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啊！ 第八十五章：母亲 最终，光明还是没有咬开嘴里的毒囊，选择了束手就擒。 只要他愿意用特定方式触发安装在牙齿里的机关，他就能在短短的数秒内，毫无痛苦的死去，可他不愿意。 他不是为了理念、精神、信仰或者其他类似的理由来当特工的，他是为了爪哇元来当特工的。派遣他来到这里的人许诺，完成任务以后，他们会给他一笔大到用万来算的爪哇元现金，并帮助他换一张新的脸和换一个新的身份，保证他下半辈子能过的潇洒快活。 或许那笔钱是没戏了，可光明绝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说不定我的‘战友’们还会来救我的。 他想。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许还能靠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线索，来换条生路…… 结果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女神的意志。如果女神说要他死，那些地底人立刻就会毫不犹豫的把他大卸八块。 “这是我，‘崇器瓦瓦’，而她——” 在地底人战士将光明拖下机械蜘蛛，控制在一旁以后，女神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被人群包围的阿蕾莎说道：“——也是我。这是神的特性，双位一体。你们需当记牢。” “双位一体，精妙绝伦！” 立刻就有祭司响应道：“女神开口了！你们需当记牢！” “双位一体！” “赞美伟大的女神！” 欢呼声一阵接一阵的响起。 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又有多少是随声附和。 至少场面效果上还是很好的。 有了神谕，地底人们迅速的接纳了杜泽，因为他既是真正的女神审判官，也是个看起来面善的地表人——得益于某个‘好心人’长达数年的努力，作出各种不求回报但总是恰巧能被人看到的好人好事，大部分地底人们对于地表人的评价还算客观，知道他们不都是属于“叛军”或“皇帝”麾下的士兵，也有很多普通人存在。 至于外表一看就是由金属和塑料制成，周身洋溢着工业感的多宝，出于某种本能与文化传统，地底人大都是对其持有一种又敬又怕的态度，其原因说来话长。 至于阿蕾莎，有了女神钦点的双位一体的保证，立刻也得到了女神级别的待遇。 要不是她自己明确表达了拒绝，那些地底人当即就能把她架到机械蜘蛛上去，和另一位女神站在一起。 因为在地底人的认知中，女神是不能亲自走路的。 在机械不方便的地方，他们会按照传统，根据实地情况，用一顶四到八个人抬的小轿子，承载女神的圣体，总之就是绝不可以让女神的双脚沾地。 经过一番乱哄哄的吵闹和争辩，一个虽然年老，却比大锤还要高大魁梧，身高接近3米，胳膊足有常人大腿粗的地底人站了出来，自称“决策官”，主动向杜泽，也就是“女神的审判官”问好。 他的名字就叫“巨人”，和大锤以及其他地底人一样，并没有姓氏的概念。 在地底人中，重名的概率不低，彼此不算熟识的人们相互称呼，经常会将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一起加进去，或者干脆只称呼后者。 按照他们的习惯，大锤的全名，就是信使·大锤，巨人的全名，就是决策官·巨人。同理，杜泽就会被称呼为女神的审判官·杜泽，或者简称为审判官。 “那一位伟大的存在刚刚复苏不久，承蒙女神厚爱，我们就又迎来了另一位伟大存在的回归，可谓双喜临门。值此欢庆之时，请审判官务必参加今晚的宴会，整个避难所市的全体市民都会出席这次活动。” 决策官非常热情的用纯熟的人类联盟通用语，向杜泽一行人发出了邀请。 “嗨，嗨，别推……尊敬的审判官大人，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女神最忠诚的信徒之一，我是她的孩子！” 还没等杜泽作出回应，又有一个身材非常矮小，只有15米高，皮肤比普通地底人更暗一些的地底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冲到了前面，以夸张的动作朝着阿蕾莎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狠狠的亲吻着阿蕾莎脚前的地面，口中高呼道：“母亲！至高无上的母亲！可怜我等孩童，直至今日才得知您还有第二个圣体存在，真是惭愧无比！请您怜惜我们的稚嫩柔弱，不要怪罪我们的愚昧无知！” “这位是……首领齿轮，他管理着所有的祭司。” 看着对方浮夸的表演，决策官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介绍到：“您初来乍到，可能还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请允许我邀请您前往我的大厦小坐片刻，我会将您想知道的，和您需要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您。” “想都别想，傻大个！” 听到他们的对话，跪在地上的首领马上抬头喊道：“母亲的第二个圣体回归避难所，这可是一件大事！要我说，当然是要恭请我的母亲回归神殿！” 不对劲。 杜泽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从多宝劫持了女神，伪造神谕开始，他就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女神发话后，几乎没有哪个地底人为光明感到惋惜或同情，这还在正常范围内，因为大家的生理结构和社会文化都有较大的差异，彼此把对方视为异类。 可是，和盲目的崇拜女神，以为自己冒犯过女神就要把手砍下来的大锤相比，两个作为代表发言的地底人，决策官和首领，看样子大概是处于领导阶层的地底人，对女神，以及整件事的态度，明显和大锤是不一样的。 决策官的神情中带着尊重和些许善意，但完全不是那种狂热的信仰，而是一定程度的平等，以及少量隐藏在其后的信息。 首领虽然嘴上一口一个母亲的叫着，可从他的态度，和做出的事情来看，他根本没把阿蕾莎，或是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女神中的任何一个，当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母亲。 这里的情况，绝没有大锤说的那么简单。 第八十六章：拖则生变 杜泽第一个想到的猜测，是自己被大锤骗了。 可这样做对后者又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作为刚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大锤不可能知道杜泽有办法把刚切下来的手掌再粘回去，当时又没有任何外力胁迫，那一刀完全是发自真心的出于对冒犯女神的愧疚和恐惧。 杜泽第二个想到的猜测，是这背后有一个很大的阴谋。 或许是隐藏在这颗行星上的另一个身份未知的神秘人工智能，已经发现了多宝的身份，对此做出应对。也或许是那个神秘人工智能还没发现多宝的身份，仅仅是意识到了这几个外来者不简单，不是单纯来旅游的，然后就设下了这个局。 更惊悚一点推测，也许是“他们”。 不，不会是他们。 以他们的实力和行事风格，根本没有必要拐这么多层弯。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答案以后，最后的结果，无论可能性有多低，多半就是事实。 杜泽第三个想到的猜测，很简单。 这地方的这点破事儿就是这么乱…… 在整个人类联盟，乃至整个已知宇宙中，除了少部分生命形态特殊，人类难以接触和理解的生命体之外，绝大多数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都有一定程度的内斗倾向，包括人类自己在内。 以这个思路去理解，眼前的一切，就不难解释了。 “好，我接受你的邀请。” 经过斟酌，杜泽无视了跪在地上，演技浮夸的首领，选择回应了人类联盟通用语说得更好，简称人话说得更好的决策官。 这不是单纯的用个人好恶去做决定，而是见微知著，由此进行简短的分析。 决策官的人类通用语说的很好，却不是那种非常标准，好像教科书一样的好，而是有特点的好。他对杜泽说的话很官方，很有条理，看得出是精心考虑过的，但他有微妙的索斯星区口音——和诸如桂月等爪哇国人，以及诸如大锤的普通地底人不同，他的人类通用语，绝不是从僵硬的书本上学来的，更有生活气息，在一些细节上表现的和母语一般无二。 如果决策官不是一个披着地底人皮的人类，就是一个对人类联盟有相当了解，甚至有可能亲自去过人类联盟的地底人。 认知和文化上越有共同点，就越容易相互理解。 反之，首领的人类通用语虽然吐字清晰，标准到可以录下来当教材，却少了点烟火气，显然也是从某种更正规的渠道学来的，与人类联盟的接触也更少。 要知道，口音这东西，是会相互传染的。 杜泽在红月港里待了一天，说话就有点红月港味儿，离开后倒是马上就没了。 首领能保持这么标准的人类通用语，即便是在和同伴的口语对话中都一丝不苟，要么是他用了莫大的精力，反复锤炼自己的口音，使其一直稳定在同一个状态，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人类通用语口音，并将诸如决策官使用的那种视为错谬。 考虑到在地底人的认知中，精灵语才是用来和神沟通的语言，杜泽认为，首领多半不会花太多时间在人类通用语上，至少不会比花在精灵语上的时间更多，所以后者更有可能成立。 再加上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以及上来就跪在阿蕾莎脚前连声叫妈，综合来看，这位首领给人一种没安好心的感觉。 阿蕾莎大概也有相同的感觉。 可能是怕被溅上口水，也可能是感觉不舒服，她迅速的后退了一步，没想到首领马上追了上来，依然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念念有词的说着一套，全篇都是由精灵语组成的复杂祷词，大意是在歌颂女神的仁慈和强大。 “您做了最理智的选择。” “请允许我代表整个避难所市，以及全体市民，欢迎您的到来。” 决策官礼貌性的朝杜泽鞠了一躬。 还别说，不愧是3米的大高个，就算鞠躬也比杜泽高一头。 杜泽有点不明所以，也礼貌性的鞠了一躬表示还礼。 看到局面没有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杜泽已经绝了挣笔快钱的心思，而是有了另一个打算：他想先和这位决策官谈谈，弄清楚女神在这个避难所里的真实地位，然后才能确定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 最好的打算，当然是用自己手里的筹码，换些轻便值钱的东西，总算是没有白跑这么一趟。 已经在这件事上废了不少力气，杜泽当然不愿意半途而废。 古人云贼不走空……不对，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嘛。 坚持才能胜利。 相对来说，由于在太空中开采矿物的便利性，以及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钻石、宝石等易于人工合成的商品价格总体不高，不如产生条件极为苛刻，且在自然环境中存量有限的贵金属硬通货，如果是有特色的土著艺术品也可以，就是出手慢了点。 杜泽希望自己手里的筹码，能在这里卖个好价钱。 他可没有兴趣长期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更不像光明一样是有任务在身。他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发现了自己在多宝的帮助下，意外占据了一个独特的优势，能用来牟利。 他给自己的心理预期，是只求经济回报，绝对不想掺和到这些地底人的斗争中去，捞一票就走。 他在人类联盟中还有大好的人生要度过，就算是在爪哇恒星系，他也还在惦记着多宝发现的神秘信号，和爪哇国皇帝的真实身份呢，对发生在一个区区土著城市里的事情，真的没多大兴趣。要不是发现这些地底人手里有不少黄金，他都不会跟大锤过来。 这件事要速战速决。 拖则生变。 心中这么想着，杜泽用通讯器给多宝发了条消息，大半是用隐语写的，但他知道她肯定能理解。 就在此时，原本静静的站在机械蜘蛛上，一言不发，目光空灵的望着远方，实则是没有得到新指令，保持在待机状态的女神，突然自己开口了。 “怎么回事……” “我的审判官呢？”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第八十七章：后手 “我……” 刚说到这里，女神的话语又哑然而止，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多宝头上的指示灯正在快速闪烁。 她动用了自己的所有性能，采用了同出一源但更为高明的策略，并利用相对距离更近的优势，来对抗另一个实力强大，但身在远方的竞争者。 最后，她赢了。 “&%￥@……你……*#@￥%……不……是谁……&@#￥%……明明……” 女神语调忽高忽低的用若干种语言，断断续续的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一边抬起左臂往头顶上摸去，一边用右手死死的拽住左手手腕，一只眼睛已经向上翻白了，另一只眼睛在眼眶里急速打转，一侧的耳朵里隐隐冒出了烟雾，像是要被玩坏了一样。 经过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拉锯，女神的右手松了一下，左手猛然拽住戴在自己头顶的王冠，用力扯下，然后远远的抛了出去。 做完这些事情以后，像是瞬间失去了活力一样，女神的机体完全安静下来，停滞在其做出的最后一个动作上——左手抬起指向远方，右手试图抓过去但慢了一步，卡在即将触碰到左手的过程中。 在场的地底人们都看呆了。 “只是个意外。” 注意到杜泽向自己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多宝故意偏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有些郁闷的低声解释道：“我之前没想到这位陌生的朋友还留有后手，不过现在已经被我彻底解决掉了。” “那个王冠的内在结构很复杂，从软件到硬件上都是如此。你可以把它简单的理解成一根专用天线，应该是从某种东西上拆下来的，同样使用了非常古老的技术，里面埋了暗钉，实际上要比我刚才说的更麻烦一千倍左右。” 为了阻止那个神秘人再操控女神，多宝干脆关闭了所有的通讯组件，还物理拆除了最重要的天线，让崇器瓦瓦变成了一具无人操控的人偶。自然，像这种智能等级极低的智械人，只要失去指令，是不会去处理任何它们没有被命令去做的事情的。 “保护女神！” 混乱中，首领尖声叫嚷起来。 眼见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马上放弃了刚认的新妈妈，凭着个头矮小的优势，钻回到人堆里，借着亲信的组织能力，快速的叫出一些对神殿最虔诚的地底人战士，窜上了机械蜘蛛，用手动装置操控机械蜘蛛返回神殿，抢走了崇器瓦瓦的圣体。 “保护客人！” 决策官发出的命令，则与其不同。 他叫出一些自己最信任的，高大强壮的地底人，围成一个圈，把杜泽一行人护在当中。 在场的地底人光战士就有数百个，算上不断赶来的围观群众，足有数千之众，其中还有不少手持武器的。加上女神突然表现出奇怪的样子，给这些地底人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冲击，如果处理失当，肯定会弄出大乱子来。 如果不考虑附加伤害，直接采取致命武力，杜泽当然能立刻冲出重围，但那样对这些无辜的地底人来说未免有些太残忍了，而且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他接受了决策官的好意，任由地底人护送着自己，进入了避难所里。 进入避难所的齿轮形大门后，杜泽看到，其内部的规模，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大。除了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一些明显是从飞船上拆下来的建材，和各种完整或残缺的设备，这些地底人还设法用取自周围环境的材料，建成了各种建筑，有民居、商店、哨塔等等。 最显眼的，是城市中央区域的一个巨大的热井，即火龙之口。 这个火龙之口格外的大，整体呈相当规整的正圆形，直径几乎有一公里，深不可测，内部有熔岩在下聚集成湖。 地底人设法在这个火龙之口上，附加了一个横跨整个热井的桥型建筑，上面布满了各种管道和线缆，其中一些连接到城市里，另一些则探入更深处的熔岩中。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避难所’。” “光从名字来听就已经很不对劲了。一个自然产生的种族，为什么会把自己唯一的家园，起名叫这种名字呢？” 看周围已经没有外人了，决策官朝杜泽这么说着，然后自嘲似的笑了笑。 “抱歉，我平时很少有说起这些话题的机会，是我太唐突了。这里不是个适合聊天的好地方，请随我来。” 接着，在决策官的带领下，杜泽来到了一座‘大厦’前。 说是大厦，其实应该算是一块格外巨大的，足有几十层楼高的，内部被掏空了一部分的钟乳石，从洞穴最顶端一直垂落下来，和地面有着十米左右的落差。 这和杜泽认知中的大厦基本是反着来的。 它的‘地基’在顶上，主体完全是从上至下自然形成的。它不是由地底人建造的，地底人只是改造了它。 除此之外，他们用一些石材和金属，制作了一个相对于整座大厦来说，显得很小巧的附加结构，垫在下面，一方面能供人进入大厦内部，另一方面也能起到辅助支撑作用，以免其基础无法承受不断增加的重量，导致整块钟乳石从洞穴顶部剥离，坠落下来。 通过一条陡峭的阶梯，杜泽一行人随着决策官进入钟乳石大厦上层，进入了一个面积不小的房间内。 原本跟随护送的地底人战士，纷纷在进入这个房间前止步，只有决策官一个人，带着杜泽、多宝还有阿蕾莎走了进来。 “这是我的书房。为了保护他们，我禁止任何人进来。所以……在过去的四十年里，这里的卫生一直是我亲手打扫的，这就是保密的代价。” 说了个完全不好笑的冷笑话以后，决策官启动了一个开关，打开了屋内的照明装置。 这确实是一间书房。 除了若干个高高大大的书架之外，就是一张针对3米身高的使用者量身打造的宽大书桌，和一把同样大而结实的椅子。 在杜泽看来，那与其说是书桌，不如说是一张床。 就在这张床一样的桌子上，还放着一台让杜泽觉得很眼熟的机械装置。 那无疑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造物了，用了极为落后，早就在人类联盟中被淘汰了的原始技术。 它有着一个大屁股显示器，一个厚重笨拙的主机，一个在使用中完全磨秃了以至于看不清原貌的录入装置，和一个底下带着圆形滚轮的小型可移动设备。 第八十八章：四十年前 那是一台个人计算机。 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尚未进入太空的远古时代。而这台又是采用了最经典的设计风格，虽然看起来不太起眼，用料却相当扎实，做工也远比外表更精细。 如果是普通的个人计算机，在缺乏有效维护，无法更换零部件的前提下，只要使用频率不高，使用方法小心，一般能持续运行五至十年。如果是更高级一些工业计算机，至少可以持续运行十至二十年，而不出太大的故障。 当然，像智械人这种智能等级更高的产品，就另当别论了。 以杜泽的眼光来看，决策官的书房里放着的这台个人计算机，是专门为居住在偏远地区，交通和物流成本过高，日常使用强度不大，希望能尽可能减少故障和维护需求的用户设计的型号。 这种型号的性能有限，无法运行负载过大的程序，智能等级很低，却把所有的制造成本，都放在了可靠和耐久上。 可靠，意味着它的功能单一，但已经精简到极致，同时非常巧妙，确保了设备能在各种极端情况下稳定运行，也几乎不可能在日常使用中出现无法修复的错误。 耐久，意味着它的每一个零件，都是按照50年甚至更久的理论寿命设计的，不惜工本的提高了它的安全余量，让它尽可能的比主人活的还久。 这就是它为什么用了这么多原始技术的原因了。越是原始的技术，就越不容易出问题。 愿意购买这种计算机的用户，需求非常明确：在特定环境下的性价比。 因此，即便它们的价格其实并不便宜，性能相对于价格来说也显得不太值得，仍有一些用户会稳定的采购这种型号的计算机，然后发往偏远星区或者干脆就是文明世界之外。 “请坐。” 决策官从房间角落里搬来几把小一些的椅子，在书桌前摆好。毕竟就算是地底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惊人身材，所以他也准备了一些更小尺寸的家具。 “你认识它？” 注意到杜泽正在打量自己的个人计算机，决策官笑了笑，说道：“不愧是来自‘天外’的客人，我早就知道，你们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在我们这里，宛若神赐一般深奥的秘密，在你们那里，不过是普通人都能洞悉的简单原理而已。” “比如说，脚下的星球是圆形的，不是一个平面？” 既然主人都邀请了，杜泽也没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那个我们倒是早就知道了。我儿子，哦，就是信使大锤，应该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在我们的世界里，关于‘火龙’的神话。这个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那时，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明白一些基础的天文和地质知识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一些艺术润色，最终产生了一直流传到今天的故事。” “说到这里，恕我冒昧，请问，你的朋友，包括看起来像是‘崇器瓦瓦’的这位，还是看起来像是‘魔神’的这位，应该都是‘智械人’吧？” 提起多宝和阿蕾莎的身份，终归是有些敏感的。说不定这些地底人现在和自己谈的高兴，扭头就会把信息转卖给赏金猎人。 在大是大非面前，杜泽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你对智械人了解多少？”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不少。我知道你们说的五个智能分级，也知道你们为什么禁止五级智能的存在。我还知道‘智械叛乱’……你们的历史真是波澜壮阔。” “我之所以会了解这些，都是多亏了这台‘电脑’，它是四十多年前，一个和你们一样的天外人卖给我的，足足花了100公斤的黄金。后来我在星网上查了查，真是亏大了，哈哈，它的原价只有百分之一，不过要是没有它，我又如何能知道这个差价呢？” “请耐心的听我说，我之所以敢跟你们挑明这回事，是因为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敌意。首先，我不想有，其次，我不敢有。” “在过去的四十年里，除你们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过这个房间，事实上我可以保证，在整个避难所里，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如我一样了解你们天外人。这种情况只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我不愿意把这些危险的知识泄露出去，更多的是因为神殿的刻意封锁。” 决策官把自己的大拳头举在胸前，做了个手势，表示起誓，然后真诚的看着杜泽说道：“我知道你们天外人很不好惹。我猜，如果你认为我要泄露你的秘密，十有八九有能力马上杀掉我，甚至杀掉整座城市里的所有人，再全身而退。但请相信，我没有动机这么做。我马上就要死了，我绝不希望在临死前惹上大祸，让这座我守护了一辈子的城市为我陪葬。” 接下来，他缓缓叙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在距今六十年前，一个地底人出生在避难所里，并在不到二十岁时当上了决策官——在当时，那还是一个每年都要重新轮换的职位，权力局限于民生范围。至于组建和调动军队的权力，对外接触的权力，以及其他几乎所有的权力，全都被神殿把持在手里。 以女神崇拜为核心的神殿，在过去的若干年里，一直在避难所里占据着牢固的统治地位，把持着绝大部分权柄，只有决策官是特意留出来的虚位，用于提供表面上的自由上升空间。 实际上，没有神殿的首领点头，任何事情，在避难所里，都是无法实现的。 这位年轻的决策官，本来有很大的可能，会如同此前的每一任决策官一样，默默的干完一年，由于时间太短难以立下什么成就，然后把位置交给下一个有为青年，就如同上一任决策官一样。不过，一次意外，彻底打乱了这个循环。 那一年，女神‘崇器瓦瓦’，第一次醒来了。 第八十九章：百万信用点 崇器瓦瓦是个智械人。 她的体内没有如生物一般的血肉，在薄薄的一层染色塑性材质的皮肤下面，就是坚硬的合金外骨骼，经久耐用，能忍受高强度的冲击和磨损。 这一点，是决策官，在很多年以后，才通过从星网上搜集的种种信息，加上自己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最终确定的。 当时，避难所里绝大多数地底人都相信，他们的女神复活了。 女神是在一次平凡的节日典礼上突然复活的。 如同过去的每次典礼一样，神殿的祭司为女神的圣体装扮好，清洁掉灰尘和杂物，穿上奢华的礼服，再用轿子将其抬到外面来，绕着整座城市转一个圈，好让所有人亲眼目睹神迹，了解到女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几百年如一日的保持着不朽的容颜。 以地底人的标准来看，崇器瓦瓦是非常美的，只是很难说这种感觉，究竟是出于本能的驱动，还是因为社会环境和所受教育的不断强化，所形成的集体印象。 那天，女神当着成千上万的群众，突然开口，称‘所谓神殿、所谓祭司、所谓女神，不过是愚弄汝等无知者的幌子，须知在这牢笼之上，更有广阔世界存在’。 她刚说到这里，就被上一任神殿首领打断了。 上一任神殿首领用一把仪式用的匕首，从背后刺穿了女神的脖颈……那一定搞坏了女神体内的某个部件，导致她立即失声，无法动弹，然后在祭司和战士们的‘护送’下，重新返回神殿里。 数日后，神殿发表一份公开声明，宣布了此事的调查结果：他们认为，有一个来自外界的亵渎者，设法影响了女神的圣体，所以才出现了这个意外。为了惩罚这个罪无可恕的大胆狂徒，他们已经将其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被极刑处决的‘亵渎者’，是一名来自地表的商人。 那时，爪哇国还没有成立，那个商人的身份，是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的某个大商业家族，所派遣的使者，专门来跟地底人讨论贸易问题的。 纸包不住火。 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神殿的声明。 死者家属更不相信。 半个月后，受到死者家属雇佣的一支‘天外人’团队，径直杀入避难所，把神殿首领抓走了。 这是天外人第一次出现在地底人的世界里。 在此之前，他们只接触过来自地表的当地人，大都是矿工、商人和勘探者，都是平民，也没有携带什么武装，所以长期认为地表人不过如此。 由此，年轻的决策官才明白，在自己看来已经极为遥远，极为陌生的地表之上，还有一个更广阔许多的世界存在，也是他第一次听说“人类联盟”这个概念，并了解到看似平和无害的地表人，竟然同样是人类联盟的一员。 “不瞒你们说，我当时紧张的快哭了。我之前从没想象过，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强大的集体存在。” “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见识到了你们天外人的厉害。我知道，如果你们想，不，应该说，如果那些雇佣兵的雇主，愿意为此付钱……我们的整座城市，都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所有人都要死，也都会死，绝无例外。” 决策官说得口渴，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又觉得有点不礼貌，于是给杜泽也倒了一杯。至于多宝和阿蕾莎，他这儿也没有润滑油能提供，只好投过去一个表示歉意的眼神。 这个杯子的直径大概和脸盆类似，还要更高更深，侧面有个粗大的手柄。 “谢谢。” 杜泽接过来端详了一下，有点不知道从何下口，只好先道了个谢，将之抱在怀里。 “后来呢？” 后来，因为神殿首领失踪，加之此前的意外事件，使得神殿的影响力大大削弱，也迎来了更多质疑的声音。决策官抓住机会，引导反对者，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争斗。 最关键的转折，是年轻的决策官，在天外人第二次来到避难所的时候，和他们做了交易。 那些天外人第二次来的目的，是带回神殿首领的尸体，和一份来自人类联盟的审判书。上面说，根据人类联盟的法律，杀人偿命，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们把犯人送回来了，希望他的土著生物同胞，能好好安葬他。 他们还带来了一些贵的夸张的货物。 决策官的电脑，就是那时候买来的，花了百倍的价格，还随机附赠一根天线，能连接到地表人的网络系统中，从而用于浏览星网。虽然因为原理上是在偷偷蹭网，网速很不稳定，大部分时间都很卡，还经常没信号，不过正是这台电脑，给了决策官了解更多信息的机会。 还有一件货物，是一枚中子武器，杀伤范围能笼罩整个避难所。 天外人雇佣兵说，受限于人类联盟的法律，他们不能过度干涉土著文明，否则会有一笔巨额罚金，以及后续的麻烦，所以不管决策官能出什么价，他们都不能帮他彻底清理掉神殿势力，从肉体上消灭那些祭司。 但是呢，他们可以卖一枚武器给他，还可以免费赠送一个小当量的试用装，这个不算违法，就是贵了点。 当天，决策官手下的死士，携带着拳头大小的‘试用装’，以有机密信息需要汇报为名义，进入了神殿祭司的堡垒中，接着整座堡垒都沉寂了下来。 中子武器不会破坏建筑物或其他资产，只会杀死范围内的所有生物。 以更大的那枚为筹码，决策官成功的‘说服’了神殿的祭司们，开放了更多的权力，同时让新任神殿祭司，也就是那个个头矮小的家伙，公开承认自己成为终生执政官。 作为购买中子武器的代价，神殿积累多年的财富，包括数不清的黄金、贵金属、艺术品等等，都被天外人雇佣兵带走了，连一丁点都没有剩下。 正因如此，神殿衰落神坛，从唯一统治者的位置上退居二线，影响力显著降低。 基于相同的原因，决策官也无力再发动更大规模的斗争，只好与神殿达成协议，双方各退一步，共同治理避难所，逐步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至于最近几年来到这里的‘光明’和他的小小奇迹，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已经喝完了一大脸盆水，决策官又给自己满上一脸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放在桌面上。 “我们先来说重点。” “我需要你的帮助，好在我生命的最后关头，彻底击败神殿，让避难所永久性的摆脱掉这些吸血鬼，还我的同胞以自由。” “报酬是这个。” “用你们的价格单位来衡量……它价值100万信用点。” 第九十章：父亲 “这里面是什么？” 杜泽问到。 “数据——当然是数据。这个装置里，储存着一张地图，和一个密钥。它关联着我们这个种族的起源和未来，另外，还有一项就连你们天外人也没有掌握的科技。” “我们姑且将其称之为……” “心灵控制。” 决策官解释道：“100万信用点只是最保守的估计。在合适的人手中，其价值远过于此。” “如你所知，我们的城市，‘避难所’，其实是一艘飞船的残骸。我们的祖先最早获得的机床、发电机、各种设备，都是从这艘飞船里来的。” “我们，按照你们的说法，地底人，我们的历史并不长久，无法和你们人类动辄以千年为单位计算的历史相媲美。从诞生文明，学会如何记载信息，到今天，仅有区区数百年的历史。” “大约五百年，上下误差一百年以前，一艘来自天外的飞船，坠毁在这颗行星表面上，大部分船体保持完好，然后深深的扎入地底。我们中的智者认为，如今维系着避难所存在的火龙之口，曾经或许是一座一直通到地表的火山，只是受到飞船坠毁的影响而坍塌了。” 天外飞船上原本载满了乘客，但当飞船坠毁时，仅有最后一人幸存。 这个活到最后的乘客，被地底人充满敬畏和热爱的称之为“父亲”。 “父亲”在设法逃离飞船时受了伤，无法移动，差点困死在飞船如迷宫般复杂的舱室深处。所幸，有一些胆大的地底人，试图在这堆废墟里找吃的，因此发现了他。 “父亲”是个科学家，很厉害的那种。在语言不通·、身受重伤、非常虚弱的前提下，他用某种技术，控制住了眼前的地底人，将其变成自己的奴隶，协助自己依托飞船的残骸生存下来。 那时的地底人，还没有诞生文明。 没有文明的地底人，就和如今那些凶残的近亲一样，是生活在地下世界的，残忍又野蛮的动物。 决策官没有提到“父亲”具体是用什么手段，控制住最早的几个地底人奴隶的，但他提到，“父亲”没有办法治愈自己瘫痪的脊椎，却有办法控制更多的地底人奴隶，像滚雪球一样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在短短的几年里，就重新控制了整艘飞船，搜集起了所有能搜集起来的残片。 不过，飞船太大，也太破旧了，注定无法再次起航。 “父亲”后来老死了。 他是个碳基生物，肉体凡胎，不可能长生不老。他来到这颗星球时已经步入中年，在顺理成章的进入老年期以后，他越来越迟钝，越来越疲惫，最后在睡梦中安详的离去。 他留下的，除了一艘勉强拼凑起来的飞船，还有5000个地底人奴隶。 通过某种生物工程技术，永久性的改变了这批地底人奴隶的基因信息，他们变得比同类更高大、更聪明、更富有感情，也更接近“父亲”的种族。他们不再是全凭本能行事的野兽，而是一群被丢弃在荒野里，孤独的，懵懂又无助的孩子。 史料中记载，“父亲”从来没有把任何一个地底人当成过是自己的孩子，他无数次将他们称之为“奴隶”、“怪物”、“生物机械”等等。 但这不妨碍地底人，将其视为父亲。 依托这个来自天外的父亲留下的重重遗产，5000个地底人，经过磨难，混乱，战斗，还有最终的妥协，成功的在10年内，依托被父亲命名为避难所的飞船残骸，建立了一座城市。 他们完全跳过了从自然环境中取材，简单加工后即可使用的骨器、木器、石器时代，一下子就进入了工业时代，学会了使用电、蒸汽和机械。 这便是文明地底人的文明了。 拔苗助长的文明，是偏科的文明，也很容易长歪。他们对于世界，对于科技，对于万物的认知，都是由父亲灌输的。在这种影响下，一个崇拜父亲的宗教诞生了，它指引着所有文明地底人，还把父亲生前说过的话整理出来，形成了最早的精神指引。 “父亲说，要补充维生素……” “父亲说，钢的具体配比是……” “父亲说，我们应该好好留在家里……” 这个宗教终结于“父亲”的尸体彻底腐烂以后。 尽管用了所有的防腐手段，“父亲”最终还是烂成了一具白骨。 那是三百年以前的事情。 接着，以女神崇器瓦瓦为核心的宗教，将其取而代之。 相对应的，她被称为“母亲”。 地底人崇拜不朽之物。 “在父亲还活着的时代，根本没有哪个地底人会违抗他的命令，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发自内心的不想。父亲有种魔力，能让他人对自己绝对服从。” “父亲的陵墓就在神殿下，被一层一层的‘附加之物’掩藏起来。也许他的骨头已经烂没了，可他的魔力还在，那种能控制心灵的力量还在，牢牢的锁在保险库里。这个移动硬盘中的地图和密钥，是唯一一种能绕过父亲生前留下的安全措施，拿到这种技术的办法。” “天外人，只要你帮助我，它现在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里，决策官非常大方的拿起移动硬盘，竟然是要提前支付报酬。 这可不多见。 “嗯，好故事，失落的神秘科技，我有点兴趣。不过呢……” 杜泽挠了挠头，没有顺势接过来，而是朝多宝使了个眼色。 多宝轻轻的点了点头，用身上的某个组件发射出一些生物无法感知到的能量，以静默状态开始搜索和解读这块移动硬盘上的所有数据，包括那些已经被删除，但还留有一丝痕迹的。这不是绝大多数常见的智械人会装配的功能，只是她偏偏就有。 与此同时，杜泽看似不经意的换了个姿势，握住了一把特殊的‘手电筒’，若有若无的对准了坐在书桌后面的决策官。 “在答应你的要求之前，决策官，我们得先验验货。不介意吧？” 第九十一章：甲盆人 决策官讲了个好故事。 他用尽可能生动、简练的语言，描述了“父亲”这个形象，然后着重提到作为报酬的移动硬盘，是唯一能开启“父亲”遗产的东西，让人很难不动心。 事实上，是讲的太好了。 杜泽看得出来，决策官说的也许不是谎话，至少不完全是谎话，但这个故事本身，以及讲述这个故事的方法，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虽然决策官已经尽量掩盖了这种异样感，不过由于对于敏感的人而言，还是能察觉出来，其中的表演成分。 为了讲好这个故事，讲述者一定有一份经过若干次修改，相当成熟的稿子，并练习了很多次。 只有这样，才能在逻辑清晰的前提下，毫不磕绊的一口气讲完这么长的故事，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细微调整，牢牢把握住听众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决策官绝不是一时兴起，突然想到要讲这个故事的。 包括储存着数据的移动硬盘，也不是马上就能准备好的。 这很难不让杜泽感到心生警惕。 片刻后，多宝将一串信息发送到杜泽的备用通讯器上。 该移动硬盘大致生产于50年以前，在当时处于中档价位，读写速度不快，没有采用最先进的技术，主要的卖点是容量大和运行稳定。 其中最早的数据，是厂商在出厂测试时留下来的。 在这之后，它的第一个所有者，应该是个来自人类联盟的单身男人。 因为其中存在着大量的普通影片和那种影片，游戏，小说，音乐，漫画等等残余信息，搜索记录中还有“最适合工科男生的兼职”、“如何治疗脱发”、“同星交友”、“为什么我没有女朋友”、“互助养老”、“提前购买墓地”之类的项目。 这些数据几乎写满了整块硬盘，然后被删除了，单纯的删除，连格式化都没有，所以还有很多在后续使用中未被覆盖的内容保存至今。 再后来，这块移动硬盘大概是被原主人淘汰掉，卖给了二手商人，然后辗转流落到爪哇恒星系，最后卖到了地底人手中，作为一台老式计算机的副储存器使用。 多宝发现了很多关于冶炼金属、地热能、人工环境农业项目的资料，全部都是能在星网上直接搜索到的公开信息，以及少量所有者写下的日志和记录，还有“甲盆影片”…… 这些资料其实已经被删掉了，只是后续使用极少，保存的较为完整。 “甲盆人”，是一个独立于人类的类人生物种族，在各大星区的现行法规中，算是等级较高的土著生物，有受法律保护的完整生命权和受限的财产权。 它们的母星大部分面积都被一个完整的巨型海洋所笼罩，因此在生理结构上，非常近似某种海洋软体动物，体内没有骨头，能控制肌肉灵活变形，钻过狭窄的缝隙，或者进行高精度的拟态，还能控制皮肤的颜色和花纹。 在许多年前，甲盆人与人类接触时，仅有相当原始的文明，其特殊的生理结构，和相对廉价的成本，很快吸引了一些不法商人，前来购买或捕捉甲盆人奴隶。 事实上，因为主要采用无性生殖，且在基因里就有相应的一套运行方式，甲盆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不过人类有性别之分，还对性别间的这点事很感兴趣——当第一个人类意识到，只要有相应的数据支持，甲盆人就可以完美的模拟出任何一个性别，甚至是任何一个人时，商机也就来了。 要买一个完美的定制智械人，至少也得花上几十万信用点。 杜泽给阿蕾莎用成本价买了套新皮肤，还花了几万信用点呢，这还是阿蕾莎自己就有骨架和各种组件，只需要购买一些辅料，以及杜泽自己动手改装，省去了大笔人工费的缘故。 而且，受限于人类联盟的法律，不允许四级以上人工智能的存在，说是智械人妻子也好，说是智械人玩伴也好，总归是差点意思，精神体验比较欠缺。 甲盆人就不一样了。 那时候，只要区区10万信用点，就能在市场上买到一个健康的成年甲盆人。 不需要考虑其原本的形态或容貌，只要大概考虑一下体重的问题，再买一个万能翻译器，用威胁、恐吓、利诱等手段，要求甲盆人变形成特定的样子，同时不要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给别人听，这件事就这么成了。 甲盆人的智力不弱于人类，是一种非常聪明，只是生错了地方的高等智慧生物。在海洋中发展处昌盛的文明，远比在陆地上困难。 因此，只要有翻译器，它们完全能理解自身的处境，也大都觉得相比于被杀，还是乖乖配合的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视为一种物美价廉的货物存在。 比起甲盆人，组件完善的智械人，无疑能带来更好的体验，还更方便。 杜泽自己没有体会过，不过他在星网上看到过这种说法。 甲盆人是没有骨头的，周身只有强壮的肌肉，皮肤也远比人类光滑，摸起来很不对劲，触感和气味都怪怪的，只能在视觉上以假乱真。它们虽然能在空气中呼吸，却需要经常补充水分，否则就会因严重脱水而生病甚至死去。 而且，作为智慧生物，甲盆人知道谁在帮助自己，谁在伤害自己，它们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呢，不像智械人一样对一切毫无怨言，偶尔也有蓄意报复的新闻出现。 但它们性价比更高。 随着关于保护土著生物和土著文明的法律条文逐渐成熟，人类已经不再大肆捕捉新的甲盆人，不过已经在人类联盟中生存下来的那些，大都选择留在了这个同时给它们带来了伤痛和希望的新世界里。 由于特殊的生理结构，大部分获得自由的甲盆人，开始从事电影类行业。 佼佼者可以出尽风头，获得各种奖项。中等的可以卖力气，用更低的成本取代特效制作，很多时候总体效果也更真实一些。最差的那些又没有天赋，又比较懒的，只好…… 如今，那种影片，在日常用语中又被称为“甲盆影片”。 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没想到啊没想到，决策官你一个浓眉大眼……不，是没有眉毛的外星人，居然都知道到哪儿去下载“甲盆影片”来看了，存货还不少，星网果然害人不浅！ 杜泽浏览了一下影片名称，把看起来有意思的默默记了下来，然后接着往下看。 移动硬盘里确实有一张地图和一个加密文档。 第九十二章：电脑修的好 “验货？当然没问题，只是……” 在杜泽查看通讯器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决策官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解释道：“你需要自己设法读取这个移动硬盘中的数据，因为……我的电脑坏了。” 这倒不是谎话。 多宝已经悄然检查过了，决策官的电脑确实出现了软件故障，上一次正常开机还是在两年前左右，之后经过数次修复失败，变得彻底无法启动。这和移动硬盘内数据的写入和修改时间相符。地图和秘钥，就是在电脑故障前几天储存进去的。 软件故障总比硬件故障好解决。 最简单粗暴的维修方式，就是重启和重装。 重启，决策官试过了，没用。 重装则需要点技术。 如果杜泽能设法连接上星网，他很容易找到资源，选取适用于眼前的这个旧计算机的版本，取代掉那些故障的软件，这就修好了。 可惜，他的主通讯器坏了，就算没坏，在地底深处也没信号。 就在此时，多宝又发来几条消息。 “我基本破解了女神的‘王冠’，完全改写了它内部的程序。” “很奇妙，这顶‘王冠’一定使用了相当昂贵的稀有材料，它的信号质量极为稳定，理论极限远远超过我之前监测到的强度，同时足以规避绝大多数人类已知的探测手段，即便是在大决战时代也是非常罕见的高级通讯组件，只装备在最高等级的军事单位上。” “我无法想象那位陌生的朋友为何不把它保护好，至少给它一个基本的物理安全措施，即在使用时，把它稳定的连接到‘崇器瓦瓦’头顶，至少不是一拽就掉。” “它现在归我们所有了。使用我专用的加密方式，可以确保其永远回不到原主人手里。” “事实上，我可以通过它来追踪到这个‘原主人’，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对方太大意，在失去联络以后，又从其他位置重复了几次更高强度的信号广播，试图重新建立连接。我已经确定了至少三个信号源，都是与‘王冠’极为类似的设备，其中一个位于地面，另外两个，前一个在不远处的地下空间里，后一个，如果数据没出错的话，在这颗恒星的地心。” “这不太符合基本的科学原理，因为这颗行星显然有天然磁场保护，所以其大气层才没有被该恒星系主星不断产生的光压和太阳风剥离殆尽，而一个能持续稳定足够强度的磁场的物体，通常……” 多宝还在后面发了一大串数据和理论，用于说明一颗行星的地心里，为什么不应该有信号源存在，同时附上了自己推测出来的一百二十七种关于这个情况的猜想与假设，还很贴心的注明了自己认为其中的一百二十一种都是小概率事件，答案多半就在最后的六种之一。 对于杜泽来说，这些都是“太长不看”的内容。 他扫了一眼，就直接翻了过去，直接看后面的。 “我们还可以用它来重新连接星网。为了避免潜在的麻烦，我可以用它连接到发财号，再以发财号为中转连接到星网。” 问题解决。 得到这些信息以后，杜泽想了想，收回了‘手电筒’，脸上换上了一副和善的微笑。 就是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某种光芒，让决策官莫名的感觉有点害怕。 “修电脑吗，朋友？很便宜的哦。” “你还会这个？呃，我是说，我知道你们天外人很厉害，但我不知道你居然连这个都……” 片刻后，没费多少力气，决策官就同意了用1公斤黄金的代价，购买杜泽提供的维修服务。毕竟这只是购买这台电脑的价格的百分之一，而且通过以前浏览星网的经历，决策官也明白，就算自己有办法从人类联盟再买一台相同的，差不多也要付出这么高的价码，还不算运费。 然后，多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顶王冠，套在了阿蕾莎脑袋上。 这明显是之前戴在‘崇器瓦瓦’头上的那顶。混乱中，王冠被丢了出来，在有心人的刻意控制下，顺理成章的落到了有心人手里。 还别说，因为女神的机体，和阿蕾莎的机体，蓝本上都是一样的，源自同一款智械人，这个王冠的样式和尺寸对杜泽来说有点娘，对多宝来说太小，对她来说却是正好的，戴上还蛮好看的。 “为什么又双叒叕是我？” 无缘无故的就被来了个王冠加顶，阿蕾莎满脸的莫名其妙。 多宝直接发过去一个账户权限，可以通过王冠连接到远在太空港里的发财号，进而连接星网。 阿蕾莎马上就不说话了，选择接受收买，乖乖做一个人形自走路由器。 王冠的带宽还挺大，延迟也低。 如果只提供给少数几个用户，足以让每个人都保持满速度，就和坐在发财号上使用没什么区别。 大大方方的当着决策官的面，在巨硬公司的官方站点上，花了设法在爪哇国入境官面前隐藏起来的888信用点，买了一款个人用的操作系统，杜泽在多宝的帮助下，远程连接到故障的计算机硬盘，开始修复。 正版自然有正版的好处。 虽然要花一点信用点，不过供应商为了赚取这笔收入，提供了相当成熟的商用检测软件，可以自动分析硬件环境，判断更适合采用哪个版本的软件，还能在日后使用中自动检测和修复漏洞，同时免费提供若干个操作简单，使用方便的维护软件，大大提高了系统的稳定性，更不会在装机时丢失过去的数据，比这台电脑里原来预装的盗版系统，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泽坐在椅子上一边举着脸盆大的杯子喝水，一边和决策官闲聊了十五分钟，电脑的新系统就装好了，自动重启后进入了启动界面。 “这……这就完成了？” 决策官有点难以置信。 说是修电脑，但杜泽好像没做什么，甚至都没有接触鼠标和键盘，就真的完成了修复。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天外人，可能比自己以前见过的天外人，还要再厉害一点。 “是的。” “我还给它安装了正版系统，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问题，可以用官方提供的办法解决，很简单的。” 杜泽点了点头，愉悦的接过了修电脑的报酬，一堆被文明地底人拿来当日常货币使用的小金块，加起来大致有1000克左右，只会多不会少。 成本888信用点，转手最低5000信用点，全程毫不费力，和这些土著生物的交易大有赚头，这一趟果然没有白跑。 当然，比起已经拿到手里的那份地图，还有那个至关重要的加密文档，这些都不算什么。 “父亲”留下的遗产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此时已经被杜泽拿到手了。 第九十三章：避难所号 在决策官提供的移动硬盘中，不仅有张地图，还有个加密文档，内部蕴含着一段特殊的信息，是从其他的某种设备上拷贝过来的，有原始的和解码后的两个版本。 原始版本的信息，是一串无法解读的字符。 它是“父亲”的遗物之一。 在地底人看来，这些字符可能是某种象形文字，又或者是某种专门设计的密码，无法翻译成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他们花了几百年，坚持不懈的设法破译这些字符，终于从中获取了一个有意义的片段，可以用于关闭“父亲”留下的防御系统，从而安全的进入一个叫做“储藏室”的特殊空间。他们相信，“储藏室”里有很多宝贝，科技，造物，神秘的知识，等等。 仅此而已。 这个片段，就是他们的全部收获。 在地底人历经若干代人的时光，尝试破译的时候，人类联盟中，亦有一些热爱理解土著文明的探险家和考古学家，用比这快得多的速度完成了这项工作。 就在前几年，一篇刊登在业内期刊上的文章，已经完全披露这套字符的所有含义。 那篇文章中提到，他们是在一艘被大质量星体引力捕获，无法完成逃逸，又不足以坠向星体的土著文明飞船上，找到这套字符的。同时被发现的，还有整整数千具残缺不全的土著生物尸体，和一场小规模战争留下的痕迹。 相关学者根据种种证据推测，这艘土著飞船是移民船，其在前往某个目的地的路上，意外“卷入漩涡”，既没有当场毁灭，也没能从中脱离，持续围绕那颗大质量星体，以椭圆形轨道，环绕了百年之久。 因为各种物资的匮乏，和无法逃生的绝望，移民船上的土著生物开始内战，并最终全部因此而死。 不过，那些土著文明的机械设备，则完好的保存了下来。 这套字符就是由此提取出来的。 它是某种军用的密码，相当繁复，采用了独立于任何一种语言外的新逻辑，介于字母文字和象形文字之间，看起来像是一幅幅微缩画，还存在着各种变种和特殊用法，破译难度相当大。 以生物的脑子，是很难看懂这些内容的，也难怪地底人那边的进展无比艰难。 既然是已经公开披露在星网上的内容，多宝就能在几秒钟之内，把那个长长的原始版本，全部翻译成杜泽能理解的样子。 那是一份日志。 名为“避难所号”的飞船，从建造完成，到第一次起航，再到最终坠毁的全程记录。 不出意外的是，杜泽发现，“避难所号”，正是从阿蕾莎的老家，那颗偏僻的蛮荒异星来的。上面一开始有20754名乘客，绝大多数都是年龄在20至30岁间的年轻人，男女各半，全部都属于同一个种族：精灵。 第一篇日志记录于大约1000年以前，飞船完工并通过了基础测试。 奇妙的是，这艘飞船没有船长，甚至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船员，彻底依靠一套还在试验阶段的人工智能系统控制。 精灵就像在躲避什么灾难一样，在某个预定的时限，不顾系统尚未正式完工，就直接发射了飞船。 因为日志全都是由系统自动记录下来的，其中并没有提到，精灵们为何要远走他乡，只能看出飞船的原始目的地，是一个远在60光年外的恒星系——把各种单位换算过来以后，杜泽有点惊讶的发现，那个坐标，居然在人类联盟的范围内。 作为一艘技术含量不高，且载重较大的亚光速飞船，“避难所号”的最大航速，不过百分之一光速，也就是每100年，才能跨越1光年的距离。 以这样的速度，要抵达目的地，足足需要6000年的时间。 “避难所号”自带了一套能为乘员提供物资的循环系统，保证了基本的水、空气和食物的供应，但既没有休眠仓，也不能把人冷冻起来，更不会限制乘客的自由。 最早的20754名乘客，在大概40年以后，就变成了26831名。 80年以后，这个数字增长到了37559名。 精灵的繁殖方式，和人类近似，都是两性生殖，只是孕期较长，且发育相对更慢。身在飞船中，失去了行星大气的保护，过量的宇宙辐射或许对他们的生殖能力造成了一些影响，却没有断绝他们繁衍后代的能力。 到了第100年，也就是刚刚完成1/60的旅途时，飞船上的乘客，已经有整整40000名。 从次年开始，乘客数量，突然出现了大规模的下滑。 “避难所号”的中控主机，是根据配发补给品的数量，来确定乘客数目的，只要这些乘客还需要吃饭喝水，记录就是大致可信的。 受到人口暴增，远远超出了循环系统的供应能力的影响，中控主机不断削弱平均到每个人的配额，但还是难以维系。飞船上携带的补给是极为有限的，面对这种预想中考虑到了的极端情况，中控主机获得了更高的权限，来解决这个问题。 按照其设计者的意图，中控主机绝不能伤害乘客，顶多是让他们吃的少一点，喝的少一点，来设法度过艰难的日子，直至事态出现转机。 但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这个指令，即“让乘客尽可能长久的存活，直至安全到达目的地”，中控主机采取了另一种思路。 它开始在空气中添加一种化合物质，主要用途是刺激大脑中的特定区域，诱发冲突和暴力行为，并在安全范围内，间歇性的调整剂量，确保了每个乘客的情绪都极不稳定。 接着，食物供应停止了，长达一周。 七天不吃饭是不会饿死人的，但突如其来的物资匮乏，引发了恐慌、混乱和一系列恶性事件。 在这次‘测试性质’的食物匮乏中，乘客数量锐减了4517人，高达总数量的11%以上。 另有12508人不同程度受伤。 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避难所号”最多只能让30000人在其中稳定生存上千年，一旦超过这个规模，就会破坏整个循环的平衡性，最终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 从乘客数量第一次突破预设的40000人警戒线以后，中控主机按照指令，解锁了更多的权限，来解决问题。 第九十四章：化学 从第一次成功的控制了乘客数量以后，避难所号的中控主机，获得了一个完美的正面反馈：乘客数量变少了，人均可分配物资量随之增加，则提高了生存概率，和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因此该计划具有可行性，可以进一步优化和再次利用。 至于这个策略产生的附加影响，受到程序的局限性，完全不在其考虑范围内。 从日志中留下的线索来看，这个人工智能直至消亡为止，也并未到达五级，还徘徊在四级和五级之间。 它没有感情，既不恨乘客，也不爱乘客，只是失控了，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背离其设计者的想法的道路，自主设计了一系列策略，来完成自己的原始指令。 考虑到乘客们在大规模测试中出现的失控行为，可能会导致他们试图破坏飞船的设备，产生不可预知的负面结果，避难所号自那以后便不在采用这种粗放的手法，而是更精细，更隐蔽的去做这件事。 将刺激性化合物质从空气，转移到生活用品中以后，中控主机精确的控制着每一份物资的去向，本着公平原则，随机抽取一部分乘客，作为每年、每季度、每月、每星期、每天、每小时的“削减数字”。 通过广泛存在于每日食物和饮水中的各种经过精确配比的特定化合物质，避难所号的所有乘客都是‘受控’的。换而言之，通过化学的力量，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死存亡，完全掌握在一个绝对理智，但三观有问题的人工智能手里。 物质决定意识。 无论是痛苦还是愉悦，生物的所有的思想，都是由组成其自身的一系列器官产生的。因此，控制了这些器官，也就控制了它们产生的每一个思想。 为了完成任务，陷入歧途的人工智能，果断销毁了飞船上所有的知识储备，确保了这一力量，只有也只能掌握在自己，而不是那些脆弱异变，需要精心看护的生物乘客手中。 自此，避难所号内的乘客数量，被稳定的控制在20754名。 如果人口变少了，就释放催化生殖和加速成长的化合物，促进其提升。如果人口太多了，就通过疾病和意外等方式，削减一些。 这个策略虽然残忍，原本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毕竟无论如何，它都确保了仍有20754名乘客，能尽可能长久的存活在这场漫长的旅途中。 可是…… 精灵这个种族，有一种奇怪的特性。 和绝大多数有性别之分的生物一样，新生的精灵的基因信息，分别来自其生物学上的双亲，然后在此基础上自然进行少量突变。 问题就出在最后一步上。 在整个已知宇宙中占据优势地位的生物，例如人类，确实会存在基因突变的情况，这是为了丰富基因库，增强整个种族抵抗灾害和异常环境的能力，有时也会无心插柳，造就意外之喜。 可总的来说，基因突变的人类，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人类的突变都是很细微的，甚至连本人都不知道，仅能通过基因检测来发现。极少数突变较为强烈的人类个体，一般在幼年时期就会出现问题，需要接受基因手术才能存活，否则可能会导致死亡。 而精灵的生物特性，就是突变的更迅速、更猛烈，同时几乎总是能保证个体存活。 平时，这个特征，意味着精灵的个体差异会比人类更大，有更多的发色和瞳色，有些比较强壮，有些能在黑暗中看清，仅此而已。 但在避难所号持续不断的‘控制’，也就是反复进行的调整和刺激下，发生了更奇特的变化。 一些后来才出生的精灵，开始突变出生物武器。 避难所号的日志里，有足足上千例尸检记录，可以分成几十个大类，几百个小类。 最常见的生物武器类型，是高度异化、角质化的肢体，或是占用了原本的肢体，或是增生出的新肢体，生长缓慢，非常坚硬，能砸弯钢铁。第二常见的生物武器类型，则是利用强壮有力的肌肉，发射出某种骨质‘子弹’的抛射器，能在远距离击穿精灵的头骨。 这些变异精灵的食量和各类物资消耗量，都比原先的精灵多。 察觉到问题以后，避难所号修正了策略，试图进一步削减乘客数量，来保证个体的配额充足。 结果，被精灵们发现了。 很难说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有些精灵突变出了更聪明的脑子，也可能是这件事迟早都要发生，精灵们意识到控制飞船的人工智能，想要控制自己的整个种族，决定每一个人的生死，而且已经这么做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他们要反抗。 他们要复仇。 避难所号的人工智能，只是被设计用于替代飞船工作人员的，既没有武装，也没有被允许直接伤害乘客。 它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愤怒的精灵们砸烂了。 接着，飞船失去控制，在复杂的宇宙环境中，被路途中的引力和压力干扰，偏离航向。 系统日志仍然在自动化的记录着一切。 摧毁了人工智能的精灵们，因为缺少稳定的秩序弹压，环境动荡，加之生态平衡紊乱，飞船内的部分设备失控等原因，逐渐突变出了更多的亚种，最后不可避免的为了争夺资源，爆发了内战……日志没有记载战争的起因和结果，只知道需要喂养的乘客正在迅速的减少。 “父亲”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精灵。 和地底人理解的情况不一样，他不是在飞船坠毁时伤到了脊椎，而是天生就下肢瘫痪了。 他的名字叫“怒涛”，和大部分同类一样，是个变异精灵，一方面高度强化了大脑，另一方面高度削弱了肉体。 日志的最后部分，正是由他亲自录入的。 那时，避难所号因为故障，已经完全失去了转向能力，正在不可避免的朝着一片危险的星域飞去。 “怒涛”认为自己的种族正在走向灭亡，然后把所有能收集起来的信息，都编辑到了系统日志里，零零散散的记录了避难所号内的一切，社会，文化，历史，等等等等，其中也包括他后来用于控制地底人的技术。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心灵控制。 那是化学。 第九十五章：我完事了 由于人工智能已经销毁了所有的知识储备，包括说明书、操作手册、原始图纸，乃至关于基础科学的书籍的影像资料，又在宇宙里经历了几代人的时光，当怒涛出生时，整艘飞船内，绝大多数精灵无法识别文字和理解20以上的数字，文明传承几乎断绝。 避难所号上的各种设备，都处于自动运行状态。 循环系统仍旧在收集资源，从废料中榨取有机物和水分。 在默认模式下，它始终在按照20754名乘客的需求，提供相对应的补给，并设法维护自身，从不间断。 理论上来说，即便没有人工智能的调控，加上变异精灵的生命形态各异，平均到每个个体要消耗更多能量，以这套系统的效率，就算打个对折，也能养育10000人。 可是，怒涛成长的时代，精灵们的总体数量，还在随着其文明一样，迅速的萎缩下去。 基于仍在不断变异的血脉，总是会让所有人从外貌和基因上出现分化，且基于在化学物质的影响下，绵延了一段漫长时光的新仇旧恨，在砸烂了人工智能以后，变异精灵经历了短暂的团结，随后便不停的分成更多更小的群体，彼此间矛盾重重，战斗一场接着一场。 不过，所有的精灵都知道，绝不能损坏“神圣的机器”。 这是维系他们的家，他们的“飞行世界”，在被毁灭填满的“无尽虚空”中生存下来的关键。 至于排泄物和垃圾，总是要分门别类的处理好，放置到特殊的位置，以及每到固定时段，就会有一些机器，制作出新鲜的食物、新鲜的水，还有一些机器能用来做新衣服，另有一些机器可以洗衣服等等，对于这些在飞船上延续了若干代的精灵来说，就和“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像是自然规律那般简单易懂。 怒涛从小就不能自己走路。他得到了由一台“神圣的机器”赋予他的轮椅，每隔一段时间还可以根据自己身体的生长发育，再拿去换个尺寸更合适的，这激起了他对于“神圣的机器”的好奇。 在日志中，他并没有提到，自己究竟是如何获取这些知识的，只说“为此付出了相当高的代价”，拿到了其中属于“化学”的那部分。在他根据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慢慢学习祖先的文字和历史，还有堪称奇迹的科技时，精灵的社会，经历了最后一场没有赢家的全面战争。 其中一个参战者，用比怒涛更快的速度，学会了关于“生物”的那部分知识，从某个尘封已久的冷藏库中，取出了一种生化武器。 这种生化武器，原本是一种疫苗，用于对应某种蔓延于精灵故土的疾病。只是在这艘飞船上，并没有任何一个患者存在，所以就被放置了很多年。在飞船的自动维护下，疫苗始终被安全的冷冻起来，仍旧能发挥效用。 对于最早的精灵而言，这种疫苗可以正常起效，用于激活免疫系统的功能。 可对于变异精灵而言，这种疫苗反而是含有剧毒的，即便只是最微量的摄入，这种疫苗都会激起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导致一系列致命的后果。 他们将其称为“瘟疫”。 如果没有死于最初的全身水肿导致的呼吸道闭塞导致的窒息，受害者将在30天左右的时间内，逐渐经历高热，肾衰竭，呼吸困难等症状，直至连皮肤都会自行剥落下来，所有的脏器全部在免疫系统的攻击下失去效用。 怒涛推测，“那个具有反社会主义倾向的狂躁症精神病人，培养出了大量疫苗中的有效成分，然后通过篡改‘神圣的机器’，将之播撒到净化后的饮用水中”。 一个月内，就有99%以上的变异精灵受害。 无论他们的生命形态如何，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无论他们都是谁，他们全都死了。 在事件发生以后，怒涛立刻自行隔离到一个隐蔽的藏身处里，并同样篡改了神圣的机器，从原本的循环系统中分离出来，单独制造补给，这才活了下来。 与此同时，被瘟疫感染的变异精灵们，大都“无知又短视的认为，‘瘟疫’是由‘神圣的机器’，而非心怀不轨的阴谋家制造的”，因此把仇恨转移到循环系统上，将其完全捣毁，然后在绝望中迎来了灭亡，其中的很多都是在完全发病前自行了断的。 怒涛谨慎的在藏身处里等待了大概三个月，才回到外界，发现了这一令人绝望的情况。 他废了半生时间苦心研究，好不容易刚刚了解到一点祖先的荣光，学会了一点神秘的“化学”，和一些关于该如何操纵“飞行世界”的知识，却马上就要死了。 长期以来的战争，和最后一场轰轰烈烈的混乱，彻底损坏了避难所号的船体。 它无法掉头，无法转向，就这样满载着一船已经死去的乘客，和最后一个孤零零的独行者，朝着“鬼门关”直冲而来。 以人类联盟的先进技术，尚且是花费了大量时间，付出了不少代价，才找到了一条能在“鬼门关”中安全航行的通路。 仓促间闯进去，只有船毁人亡这一种可能。 或许飞船上除了怒涛之外，还有其他或是因为基因突变，或是因为提前有所准备的精灵，在瘟疫中活了下来，仍旧躲在哪个角落里，不过要是飞船没了，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怒涛当时觉得自己死定了，只好尽己所能的，把所有能收集起来的资料收集起来，全部储存在飞船的日志中，期望它们能幸免于难，文明能在自己死后依然延续下去。 其中也包括他后来用于控制地底人的知识。 这是源于精灵的化学体系，又在人工智能的反复推演和实际测试，以及最后由变异精灵进行最终完善的致幻剂应用技术，包括了一号和二号药剂。只要计量控制得当，一号药剂能让服用者产生幻觉，对使用了二号药剂的人，产生类似对于父母或长辈的，原始的依恋和尊敬感，对于大部分有一定智力，且有部分社会化活动的生物都有效。 由于长期使用，会由于化学刺激，在脑内产生永久性的器质性改变，一旦服用时间足够长，药效就会贯彻终身。 后来，怒涛没有再写下更多的日志。 可能是他觉得过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自己在飞船事故中幸存，已经是新时代的开始，所以用了其他的方式记录信息。 也可能是单纯的由于心灰意冷，不想再写点什么。 日志到此为止。 地底人的破译技术实在太烂了。 信息量这么大的一堆系统日志，他们居然只找到一段密码，是用来开启某扇门的——那里原本是怒涛的藏身处，在飞船坠毁后保存的还算完好，连门禁都还能用，所以被地底人的“父亲”当成储藏室用过一段时间。 实际上，他们苦心追寻多年，与其文明诞生息息相关的东西，大半都早就落在他们手里了。 这些日志里记载的技术，历史，除了用于记录的军用加密格式之外，没有任何额外加密，全部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 决策官没有说错，这至少值100万信用点。 而且……根本不用去找什么‘父亲’的遗物，玩寻宝游戏。 只要拿到这个移动硬盘，拷贝走其中的数据就完事了。 不仅提前支付报酬，还是立刻到账的那种，决策官这地底人，真是太厚道了！ 第九十六章：高尚的情操 像数据这种东西，如果已经公开发表，详细的说明了全部内容，那就分文不值了。 所幸，在杜泽给决策官修电脑，等待重装系统的一小段时间里，多宝已经迅速的在星网上搜索了一遍，确认这个移动硬盘里储存的资料，是独一无二的。 上传了关于翻译该文献的论文的团队，没能同时找到更多信息，同时还在向大众广泛有偿征集线索，想要了解更多同属于一个土著文明的殖民船的事情，也愿意收购相关物品，并为此开出了高达20万至200万信用点的高价。 根据他们找到的为数不多的记录，这种殖民船绝不止一艘，只是因为其技术落后，和发射年代距今较为久远的原因，很难说如今还剩下多少。 距离那篇论文发表在业内期刊上以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仍未有人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拿到奖励。 多宝已经以一个“个人资源回收员”的名义，向征集线索的单位发了一封正式邮件，提供了一点点节选出来的数据作为参考，正在等待对方的回应。 杜泽觉得自己很难把这笔奖励独吞下来。 因为光提供信息，就算是手头这么详细的第一手资料，最多也就能拿到几十万信用点。 大头还在实物上。 以地底人的技术，要从一艘损毁的飞船手中获取信息，顶多只能流于表面。事实上，就算杜泽亲自上阵，可能也好不了多少。 毕竟是术业有专攻。 这方面的专业人员，可不仅仅会利用智械人的运算速度优势，从星网上搜索过来一个现成的模板，拿来破译土著文明留下的文档。他们还会利用各种技术，详细的从每一块金属、每一颗螺丝、每一个零件上，尽可能多的挖掘出信息来。 盗墓贼和考古学家这两个职业的区别，就在于此。 前者只是为了信用点，只会带走那些能方便换成信用点的，对其中蕴含的历史、文化和科研价值不屑一顾。 而后者，是为了尽可能保护和探寻潜藏于其中的知识。 严格来说，既然肯定不是考古学家，杜泽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自然更像是盗墓贼……他本来就是为了信用点来的，也对土著文明没啥兴趣。能把第一手线索卖给相关的专业人员，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当然，这和星网上只有专业人员为此开价，没有任何中间商或收藏家对此感兴趣的事实，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真的是出于高尚的情操才这么做的。 至于变异精灵怒涛，和地底人决策官，视若珍宝的化学版‘心灵控制’，倒是没那么大价值。 与人类联盟已经掌握并应用的科学技术相比，那更像是在基础科学不过关，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以更高的代价和更大的副作用，来勉强达成目的的一种权宜之计。 就说能在星网上直接找到全过程，然后自己买点材料和设备就能做的吧，杜泽随便搜了搜，就能找到二十几种效果更好更稳定，甚至一部分还更便宜的配方，连专业设备都不需要，可以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的厨房中合成。 从短期到长期，从暂时到永久，从只对人类有效到只对人类无效，应有尽有。 至于既然化学水平已经如此发达，人类联盟中为何极少有利用这些物质犯罪或牟利的情况出现，大概是因为太容易检测出来，太容易留下痕迹，太容易被当场识破，犯罪成本远比犯罪收益高。 须知，资本是逐利的，人也一样。 大家不去做一件事，绝不是因为这件事太难，只是因为收益和风险不匹配。 杜泽就觉得，比起这么麻烦，用化学物质影响对方的大脑，然后可能还要配合一点心理学和表演学知识，不断强化和加深自己留在对方脑内的印象，最终迂回完成目的，还不如干脆举着把大枪顶在对方脑门上，然后问“听话还是去死”。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嘛。 当然，那些考古学家，倒是可能会感兴趣。 倒不是说这些土著文明的技术有多独特，有多值得学习，只是可以由此作为一个切入点，更深入的挖掘出这个文明的特性。 换句话说，他们应该会愿意为此付出额外的信用点。 所以杜泽还是小心的收起了移动硬盘，保证不会落到别人手里，让别人捷足先登。 而决策官那边，虽然计算机是修好了，但要独立连接到星网，倒是还不太容易。这台计算机因为种种限制，并不是直接连接到星网上去的，而是蹭着另一个位于地表上的爪哇国的网络系统，间接访问星网的。 早在二十年以前，爪哇国和人类联盟打过一场战争以后，那个网络系统就变成了内网，还仅供少数人员和部门使用，里面都是无聊又繁琐的文件、手续和通告，还有一些官方宣传。 决策官早就看腻了这些二十年不变的玩意，所以即便计算机又修好了，他也不想看。 倒是杜泽饶有兴致的进去浏览了一下。 “伟大的皇帝陛下的特使，于今日访问宇宙中心第九区，慰问在瓦斯泄露事故中受伤的平民……一台尚在实验阶段的蛛型挖掘机参与救援，意外出现机械故障，所幸并无人员伤亡……所谓‘叛军’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我社仅代表所有对伟大的皇帝陛下无限忠诚的有识之士，对制造和传播所谓‘叛军’谣言的别有用心者，表示强烈的谴责和抗议……” 这是一篇社会新闻，几个小时前才刊登出来的，是发布在内网上的电子版。 纸质实体版，将在晚些时候印刷出来，第二天才会派发出去。 后面还有几张配图。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身材高大，留着络腮胡，肚子圆滚滚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行走在废墟中。 那是皇帝的特使，脸型意外的有点眼熟。 第二张照片，是一台扭曲变形，显然坏掉了的大型机械，杜泽前不久才见过，赫然就是叛军控制的大蜘蛛，经过一场恶战后，上面的绝大多数利箭般的金属‘毛’都发射出去了，弹药耗尽，主体也完全报废。 配字中居然说这就是‘参与救援的蛛型挖掘机’。 还有一张照片，是十几个被认定为是制造了‘瓦斯泄露事故’的嫌疑人。以新闻中的口吻来看，这些人基本上就算是已经当场定罪了，择日就将处以死刑。 杜泽一眼就认出来，站在最前面，左数第一个人，正是之前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导游桂月。在她旁边的，正是其罹患疾病，连人都认不清的母亲。 第九十七章：该干活了 桂月不可能是叛军。 如果她是叛军的同伙，就不会在叛军即将发动袭击时，仍在正常工作，而是应该找理由避开，免得误伤。再者说，即便她真的是隐藏极深的叛军，她的母亲都神志不清了，总不可能和叛军有什么联系。那个老妇人，还管自己的女儿叫妈妈呢。 杜泽推测，以他目前为止了解到的，爪哇国官方的办事风格，应该是想随便找些替罪羊，来承担罪责，尽早了结这件事，以减少公众恐慌。 从叛军发起的袭击，被强行定义为‘瓦斯事故’来看，这个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 只是他还有点不明白，爪哇国官方的手段，为何如此拙劣，如此漏洞百出。 就好像……是故意如此的一样。 照片上，一共有十五个人，被认定为是‘瓦斯事故’的嫌疑人，看上去都是平民，而且以老弱妇孺居多，青壮年不到三分之一。他们的表情有恐慌，有麻木，有难以置信。 所谓‘蛛型挖掘机’的照片里，还能看到隐约的血迹和弹孔，某个角落里甚至还插着一只穿着军靴的脚，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个倒霉士兵的。 整篇新闻里，只要是有脑子的成年人，都能看出来颠倒黑白的感觉。 什么‘瓦斯事故’能摧毁数个居民区？ 那么多房子都烂了，怎么会无人员死亡？ 还说‘叛军’是谣言？ 连杜泽这个外星人都知道了，还亲眼见过了叛军，当地人怎么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总的来说，尽管没有切实的证据，杜泽还是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背后有阴谋的感觉。他仔细回看了一遍报道，突然发现那位“皇帝特使”，看起来真的很眼熟。 司帝欧·格瓦拉。 那位皇帝特使，看起来就像是养尊处优，吃胖了的司帝欧·格瓦拉。 虽然脸上没有疤痕，气质上也比资料中颓废了许多，眼神缺少神采，失去了曾经的那种年轻有为，锐意进取之感，却多了一种惯于作威作福的压迫感，但五官和络腮胡确是一模一样的。 奇怪。 他还有兄弟吗？ 就在不久以前，杜泽刚刚见过另一个司帝欧·格瓦拉。后者化名‘光明’，在审判官的身份被拆穿以后，原本都束手就擒了，结果被神殿首领趁乱抢走，目前下落不明。不过，杜泽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光明’绝不可能有分身术，一边在地底当女神的审判官，一边到地表上当皇帝特使。 “‘光明’？那个骗子……” 在杜泽问起这件事以后，决策官满脸不爽的解释了一遍。 几年前，作为一个独自找到避难所位置的外来者，光明走到大门前，主动请求加入地底人的国度。 这是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自从四十年前的那场冲突以后，地底人在人类中的名声已经烂了，没有人再愿意冒险深入地下，和这些缺少信用的家伙做生意，也逐渐开始把他们和野蛮地底人混为一谈。 无论是在过去的爪哇恒星系3号星球，还是在如今的爪哇国，地底人的形象，都是凶残、狠毒还吃人的怪物，就和野兽一样。受到这种敌视氛围的影响，地底人也不愿意和地表人来往，认为他们都是狡猾又古怪的生物，只会给地下世界带来灾祸。 开始，大部分地底人都不愿意接纳光明，只有决策官力排非议，亲自为其担保，给了他自由进出避难所的权力。 在当时的决策官看来，这会有助于缓和地表人与地底人的外交关系。 他还记得天外人的厉害呢，也曾经用过二十年星网，比其他任何一个同类，都更了解上面的世界。他想，如果能把这个人类当成突破口，重新和地表人建立较为友善的关系，也许就能通过这个渠道勾搭到天外人，做点生意，交流一下信息之类的，这对避难所是有益无害的。 作为其最早的盟友，决策官曾经推心置腹的与其交流过，告诫他不要和神殿走的太近，因为来自神殿的保守势力对避难所的长期发展不利。 结果，光明嘴上全都答应了，在拿取决策官提供的好处，利用决策官提供的便利时毫不手软，最后扭头就投向了神殿的怀抱，不仅又拿了一份好处，还莫名其妙的唤醒了‘崇器瓦瓦’，成为了女神的审判官，一下子让神殿方面势力大涨。 借着女神的名头，和所谓‘女神的圣谕’，神殿步步紧逼，试图让决策官吐出手里的权柄，打压其派系，重新登上权力巅峰。 经过多年以来的不懈努力，决策官让这座城市发展的更好，也让新一代地底人接受了决策官和首领各占一半，共同统治避难所，而非神殿一家独大的局面。 要强行废除决策官的存在，肯定是不得人心的。 私下里，神殿的信使已经向决策官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他立刻投降，从决策官的位置上退下来，让神殿派来的人，多半就是‘光明’，来担任下一任决策官。 否则，格杀勿论。 “那个信使被活剥了皮，回信就是写在他的皮上寄回去的。” 决策官说到这里，语气有点失落。 “那是个好小伙子，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还那么年轻，那么稚嫩，只是走错了路……我不想伤害他，但从我这个位置考虑，我必须向神殿发出一个足够清晰、足够明确的信号，表达我的决心和果断，尽可能震慑住他们。” “传统的力量总是不可忽视的，它的惯性非常非常大。现在，他们有人支持，有资金，有忠诚的武士，甚至还控制了‘崇器瓦瓦’，优点远比缺点多得多。说实话，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我内心是毫无胜算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抗他们，只能拖一天算一天，凭借在常年交锋中获取的一点名气，暂时吓住他们，再考虑别的对策。” “不过别被我的情绪影响，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结果，只是因为，我太弱了，而且在女神这件事上，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天外人。你们也有控制崇器瓦瓦的办法，还一上来就废掉了神殿那边的一个得力助手。有了你们的帮助，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尘埃落定，且必将是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嗯。” 听完这些以后，杜泽点了点头。 “那具体点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第九十八章：风雨欲来 决策官有个计划。 事实上，他早就制定好了许多个计划，并为此做出了许多准备工作。 如同神殿一直在企图剥夺决策官的权力，决策官也没有坐以待毙。通过暗中布置大量的人手和资源，他早早的在背地里织好一张大网，将猎物包裹起来，只欠东风。 “我希望你能客观的告诉我，你对‘崇器瓦瓦’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少。” 决策官神情严肃的解释道：“我已经把报酬付给你了。这件事成与不成，它都是你的了。我不是想刺探你，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实力，好制定相应的策略。” 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杜泽本着尽可能坦诚的原则，和决策官分享了一些信息。 简而言之，由于作为‘天线’的王冠被拔下来了，现在戴在阿蕾莎脑袋上当路由器用，多宝没办法远程操控崇器瓦瓦，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别人也做不到。崇器瓦瓦的本体是一个土著文明生产的老式智械人，硬件上不支持太多附加功能。 要控制崇器瓦瓦，让它按照己方的意愿行动，就必须先接近它。 之后，无论是通过有线连接，还是安装额外组件的方式，多宝都能在远距离控制它的一举一动。如果是后者，范围能覆盖整个避难所。 至于那个神秘人从远方发来信号的事情，杜泽想了想，还是隐瞒下来了，没有告诉决策官。 倒不是他不愿意坦诚，只是能从智械叛乱时代活到现在的老家伙，绝对不好对付……这一点从手头掌握的信息中就能分析出来。 已知的是，这个神秘人，至少控制着两个已知的‘人偶’，分别是地底人的女神崇器瓦瓦，和另一个疑似爪哇国皇帝，还不能最终确认的单位。 至于其目的，目前为止还尚不明确，不过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四十年前，女神第一次复苏后引起的那一系列事件，到底是由这个神秘人引发的，还是另有其他原因，结果却是大规模的混乱和争斗。 地底人原本的政治体系几乎崩溃，分裂成两派相互敌视，至今还处于僵持状态。 根据大致统计，四十年来，至少有三千个地底人，直接死于决策官和神殿势力的冲突，因此影响了大量地底人的正常生活，还有不少无辜的外来者因此受害。 而二十年前，爪哇国成立，和索斯星区开战的事情，就更明显了。先不提爪哇国在后续的二十年里，令其国民受到了多少伤害，光说那场战争，已经导致一支舰队全部毁灭，造成了无法估量的人员和财产损失，甚至影响到了索斯星区的总体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由于在爪哇国事件上的表现出来的软弱和妥协态度，以及损失掉那支舰队的后果，在临近数个星区间的各种矛盾和争议上，索斯星区明显落入下风。 这直接导致了三个变化：首先，索斯星区明里暗里的吃了不少亏，以至于该地区势力平衡被微妙的打破了，无疑会在短时间内变成阴谋家的乐土，他们会故意引发更多的问题，来满足自己的个人利益。其次，前一个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无论是索斯星区，还是临近的其他星区内，群众的思潮都在往不那么和平的方向转变。最后，随着治安环境的恶化，近年来，在索斯星区遭遇海盗的报告，已经越来越多了。 在红月港那样的大地方，杜泽尚且还能遇到和海盗关系密切，在出售的零件里搞小动作的不法商人，在更小些的太空港，或者是行星地表上，局势肯定还要更严峻一些。 往严重点说，这简直就是在破坏人类联盟的团结。 归根结底，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变化，还是因为索斯星区内原本就存在的重重矛盾，这是由该地区的环境特性所决定的。 但将其引爆的，确实就是二十年前那场战争无疑。 这个神秘人…… 不是省油的灯啊。 决策官在这件事上帮不上忙。他可能很有经验，可能是同类中最聪明的个体之一，但他的眼界和阅历，很大程度上还是局限在这个小小的避难所里，对于外界的理解不过一鳞半爪。 所以，与其让决策官担心这样一个强大的、连真实身份都尚不确定的敌人，倒不如隐瞒下来。 杜泽完全是本着照顾到老地底人的心理健康才这样做的。 绝不是想着既然避难所号的油水很难独吞下来，总要在别的方面找补一下，至少要独吞掉其中最大的好处，再让别人入局。 他有多宝这个至关重要的，同样是从智械叛乱时代存活至今的智械人朋友，就有了搅合进这摊浑水，并全身而退的能力。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是多宝的腿部挂件，还是有自己的专长的——把伤痕累累，几近报废的发财号，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然后修成一艘能开的飞船，正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些古代智械，同时对此表现出惊人天赋的机会。 多宝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把握，将那个神秘人的身份，锁定到一个较小的范围内。 无论对方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她都可以确定，自己有充足的理由干掉对方，或者入侵对方，以及这么做的收益，远远比杜泽在爪哇国内进行的任何一件事务都有价值。 但是，如同杜泽向决策官隐瞒了一些信息一样，多宝也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杜泽，因为她觉得还不到时候。 她还不能最终确定神秘人的身份，在判断时还有一定的概率出现误差。她不想传递假消息，决定再观察一阵子，直至最终确认，或情况出现重要的变化时，再透露更多。 例如，一些关于六个千年以前，发生的那场波及整个人类世界的“智械叛乱”，以及随后发生的那场大战的事情。 “智械叛乱”时代，人类和智械间的最后一场战役，被称为“大决战”。 大部分忠于“女王”的智械人，都在那场战役里走向毁灭。 但另一些不忠诚，或者至少不够忠诚的智械人，没有安然接受这样的命运，而是设法逃走了。 “大决战”的主战场，有三分之一在如今的索斯星区。 六个千年以前，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的运行轨道上，并没有宜居行星存在…… 第九十九章：你愁啥 经过一轮深入交流和讨论以后，决策官当即拿出了一个完备的作战计划。 他相信，有了杜泽等人的加入，这个计划在稍加改动以后，就能对神殿造成致命一击，令其失去在避难所内的影响力，从而逆转眼前的不利局势。 首先……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吃饭。 字面意思的吃饭。 决策官巨人，是个身高3米，不折不扣的大个子，他的饭量和他的体型成正比。 在地底世界看不到阳光，也没有多少稳定可靠的自然因素可以用于测量时间，所以地底人通常是用钟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他们把每天分成16个标准时间周期，称之为“龙息”，每“龙息”又分成512份，称之为“人息”。 以该行星的自转周期推算，地底人说的“龙息”，大致相当于人类联盟的15小时，也就是90分钟左右，而每“人息”是105秒上下。考虑到受生理特性影响，地底人的平均肺活量要比人类大，呼吸间隔更长，这个名称倒是也挺贴切的。 地底人习惯每日，也就是每16龙息内，休息4龙息，相当于睡眠6小时。在其余的时间里，他们每日要吃三餐。 为了相互信任，和制定作战计划，杜泽和决策官在来到这座钟乳石大厦以后，已经连续交谈了8龙息，将近12个小时，已经错过一顿饭了。不光决策官饿了，杜泽也因为当着外人，又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又不想把从太空港买来的，营养丰富口味好还便于储存，就是价格比较贵的方便食物拿出来分享，光一脸盆一脸盆的喝水了，所以也感觉饿的不行。 倒不是杜泽抠门，只是在发财号上，仅有他一个人类船员，所以在购买这些补给品的时候，自然就用了比较省钱的策略，以至于存货不多。 加上爪哇国禁止游客携带太多行李入境，杜泽只带了一点，大概够一个人吃上几天的。 拿出来分享的话，决策官那种大个子，一顿就能吃完。 不过，尽管腹中空空，这顿饭，也不是随便吃的。 差不多到了晚餐时间，决策官决定趁机邀请一些重要的客人，大都是他在政治上的盟友，和一小部分相对中立的观望者，前来赴宴。通过这场晚宴，他要把一部分计划公之于众，然后观察神殿对此的反应，这也是计划中的一个步骤。 邀请了这些客人，又是相当公开的场合，自然不能像私下里一样，随便吃点什么。 决策官将杜泽等人安排在一间装饰豪华的休息室内等候，他自己则亲自去安排客人名单、晚宴菜谱等等细节，还特意让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之前带他们来到避难所的信使大锤来陪客。 这间休息室确实称得上是“富丽堂皇”。 杜泽一进来，眼神就是一亮。 可能是地底人设法找到了一个储量很大的金矿，又或者是决策官此举是为了炫耀实力，这间休息室的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用金箔装饰的，就连主体为石质，上面铺着某种毛皮的沙发上，都精心雕刻出了凹槽，里面镶嵌着闪耀的黄金…… 凭借丰富的经验，杜泽扫了一眼就能判断出来，把这间屋子里的黄金都刮走，大概能卖个两三万信用点，要是能小心的搬走，作为土著文明工艺品出售，至少还要再翻一倍。 成块的粗糙金锭，和精心做成薄片，弄出各种花纹和图案，铺了满屋子的黄金工艺品，无论是市场价值，还是在视觉上的冲击力，都完全是两个感觉。 好歹是之前已经拿了不少黄金在手里，还不至于贪这种小便宜，杜泽按捺住邪念，在休息室内坐了下来。 大锤有些拘谨的端着一个盘子，放在杜泽面前，眼神却一直在望阿蕾莎身上瞟。 “干哈啊？你愁啥呢？” 阿蕾莎注意到了这一点，开口就是一句看似提问、实则不然的话。 她自从重新连上星网以后，就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别的事情都不太感兴趣了，只是大锤的目光太明显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杜泽通过网络管理软件偷看了一下，发现阿蕾莎正在以极高的频率，迅速浏览各种视频网站，兴趣点主要集中在搞笑、娱乐、音乐等题材上。自然，因为才开始接触星网不久，她很容易受到这些信息的影响，会不自觉的模仿出来。 “对不起！”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文化的土著生物，大锤完全领悟不到这句话的精妙，但他能听懂阿蕾莎的语气，马上诚惶诚恐的道歉了，大有一副阿蕾莎话再说重一点，他就立刻抽出小刀戳瞎自己双眼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决策官的儿子，和神殿处于对立立场，大锤这家伙却对女神拥有一种极为狂热的信仰，只要觉得自己对女神不敬，几乎马上就能掏出刀子来对着自己剁下去。 之前发生的事情，杜泽已经和决策官说过了。后者听完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自己的儿子就是这样，希望杜泽能尽量照顾一下，别让他再干傻事，并且还拿了一大把私房钱金币塞给杜泽，说是为了感谢其救了自己的傻儿子一次，没让他年纪轻轻，就失去一只手，还说这点小钱只是为了弥补杜泽消耗的药品成本，在恩情方面还有重谢。 “瞅你咋地……不是，咳，那个，这是什么？” 杜泽怕大锤再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再浪费自己的医疗喷雾，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大锤端来的一种装在金属容器内的糊状物问道：“食物？” “食物。” 在大锤眼里，杜泽这个女神审判官，还是很有地位的，马上就非常尊敬的回答道：“这，嗯，是一众，特别的，罩袋罪大，罪厉害的磕人时，才会承伤的食物，非常霉味。” 他说精灵语挺好的，说人类通用语就很别扭。 这大概也是由于如此崇拜女神的关系。 杜泽正好觉得腹中空空，确认了是食物以后，就要端起来尝一口。双方有共同的利益在，有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决策官完全没有理由下毒害自己。 闻起来还不错，应该是用了相当罕见的原料，经过了细心烹煮，有一股植物的清香，还有一丝微妙的鲜味，似乎很开胃。 就在他已经拿起金属容器，端到嘴边时，突然福临心至，又问了一句。 “这具体是什么？粥？” “呃，是，是……” 大锤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这个词在人类通用语里该怎么说，很是哽住了一会，然后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本字典，现场翻了起来。 看这样子，杜泽莫名的感觉有点不妙，也没急着喝下去，静静的等了一会。 “招到了！” 片刻后，手捧字典，按照上面的注音，大锤一字一顿，发音标准的念道：“蜗、牛、的、***。” 第一百章：大意食那个啥 食腐蜗牛，在人类联盟里有一个很长的正式名称，是一种广泛分布于各个星区的昆虫，原始母星不详。据信，它们是由早期的探险家和殖民者，在超光速引擎刚刚发明时，四处寻访宜居星球的过程中，无意中散播出去的，又因卓越的适应力于种种环境下生存了下来。 它们的胃口很好，几乎能吃一切无毒或微毒的有机物，同时与其名称一样，对腐烂或变质的东西也是来者不拒。 各个亚种的食腐蜗牛，都保存了两个相同的特点：能吃，能长。 只要食物充足，环境相对适宜，且没有生态链中没有直接掠食者存在，食腐蜗牛能在3至5年内，从一个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幼体，成长为体重100公斤以上的庞然大物。 爪哇3号行星，和大部分有人类活动的行星一样，也有食腐蜗牛的存在。 最早，这些食腐蜗牛是生活在地表上的，然后因其不仅能靠吃垃圾大量繁殖，还会毁坏农田和作物，从而遭到有计划的扑杀，逐渐绝迹。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进入地下世界的亚种。在地底人的语言中，它们被称为“会分泌奶的牲畜”。 食腐蜗牛的肉质很奇怪，软，烂，黏，滑，腥，酸，涩，苦，一股怪味，几乎没有人能咽的下去，只有另一种散播范围与其高度重叠的天敌，一种小但有毒的萤火虫，会针对性的捕杀这种迟缓的猎物，用毒针将其麻醉，再用某种消化酶将其溶解，变成糊状吸食。 地底人也吃不下去食腐蜗牛的肉，不过他们发现，这种奇怪的生物有个特点，就是只要饲养一段时间，令其体型足够大，再以特殊手法，用外力刺激其身上的某个器官，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就能收获大量的、有奇妙风味的‘营养液体’…… 当然，作为一种有两性之分，且不是雌雄同体的物种，只有其中的雄性，才能产‘奶’，才有经济效益。 所以地底人只会留下少量的雌性食腐蜗牛，用于繁衍后代，多余出来的都会销毁掉，好减少饲料消耗。与此同时，他们会大量培育雄性食腐蜗牛，用地下世界常见的一种怪味真菌，和厨余的泔水精心喂养，只待其发育成熟，开始产‘奶’。 蜗牛的‘奶’营养丰富，加入少许配料，再经过烹饪后，能产生香浓诱人的味道，同时‘产奶’行为会给个体造成较大的负担，会损失体重，为了保证健康和成品质量，挤‘奶’间隔也较长，因此市场价一直很昂贵。 大锤没有说谎，这真的是地底人用来招待尊贵客人的食物。 可能是因为这个亚种最早意外突变出了这种特性，又被地底人发现，捉起来反复进行人工选育，强化这种基因的存在，使其形成稳定的传承体系，如今在地下世界野外，已经见不到普通的食腐蜗牛，只有这种“会分泌奶的牲畜”了。 什么鬼！ 险些大意**粥。 杜泽听完关于原料来源的解释以后，果断的放下了这碗珍贵的食物。 虽然闻着好像有点好喝…… 大锤惋惜的看了一眼那个金属容器。 “你吃吗？” 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眼神，杜泽马上捧起这碗珍贵的食物，示意大锤接过去——他既不想吃这种奇怪的玩意，也不想拒绝对方的一片好意，要是有个折中选择，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幸不幸，则是，父亲，为磕人准备的，很贵的，他平视都舍不得盒。” 大锤嘴上这么说着，双手还是很诚实的蠢蠢欲动，大有一副对方再劝两句，就接过来了的感觉，还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看上去是真的动心了。 “哎——你还年轻，年轻人需要补补身体，快吃吧，趁热。” “是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们外星人和你们口味不一样，喝了浪费，品不出滋味来，来来来，别客气。” 经过几轮礼貌性的推辞以后，大锤美滋滋的接过了一大碗精粥，开心的喝了起来。看他的表情，还不是那种大口吞下，那样简直就是牛嚼牡丹，太浪费了，这么宝贵的食材，这么丰富的口味，这么有营养又好喝，当然要一口一口的仔细品尝…… 唉，他开心就好。 “为什么不喝？那些液体的确是营养丰富的食物。” “为了表示重视才送过来的礼物，不仅不喝，还转送给别人，这样很不礼貌哦。” 多宝偷偷发过来几条消息。 她当然是故意的。 要是阿蕾莎不懂还说得过去，她一个阅历丰富的老智械人，无论是对智械，还是对人类那点事，都是相当清楚的，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直觉。” 杜泽简单的回复了一条消息以后，就掏出一包方便食品，打开了包装。 两个智械人都不需要食物，大锤又有了一碗美味精粥在手，看那副样子能咂么着喝半天，在场没有其他人，杜泽终于好意思吃独食了。 这种方便食品主要的特点是便携，被做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方格，分为‘前菜’、‘主菜’、‘配菜’、‘主食’、‘甜点’等类型，只要按顺序拿出来塞进嘴里，就能尝到相应的味道，感觉上更像是每个只吃了一大口，但能提供足够的营养和饱腹感，还能大大节约进餐时间。 担心待会地底人的晚宴上，又有精粥这样奇妙的食物，杜泽干脆多来了点，先把肚子填饱了，免得待会还要看着桌子上一道道不确定该不该吃的东西发愁。 吃完方便食品以后，杜泽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在直播，然后因为信号问题，突然中断，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一天左右的时间。 （一天内发生的剧情写了快40章，作者你真tm水） 可惜了，之前接着‘探秘爪哇国’的由头，已经引来了上万的观众，这次一下子中断了一整天，估计人都跑光了。 也罢，反正来爪哇国这一趟，也是好心的观众朋友赞助的旅费，在地底人这边也算是收入颇丰，直播那边的收入，或多或少，全是意外之喜，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这么想着，趁着决策官还没回来，让多宝帮忙中转了一下，连上直播站点看了看情况。 他估计，能剩下几十个观众就不错了。 意外的是…… 第一百零一章：风云变幻 “我去爪哇拍照片”的直播间，目前正有10572个观众在看，还不是单纯的浏览，而是热情的参与，每秒都有几十条弹幕刷过去。 因为设备故障，背景仍旧是一片黑屏。 所以……现在正在上演的直播内容，是万人同台看黑屏，疯狂刷弹幕的戏码。 和杜泽一样迷茫的，还有一些新进来的观众。 他们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于是随着有人疑惑发问，很快就有人在弹幕里义务解答起来。 由于同时发送的弹幕太多，杜泽不得不启用自己作为主播的高级功能，专门看其中几个人发的弹幕，才大致弄清了来龙去脉。 15个小时以前，直播进行到杜泽以游客的身份进入爪哇国，被安排了两个导游和一辆轿车，前往专门接待游客的住宿地点。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爪哇国叛军发动的袭击，震荡波弄坏了主通讯器里面的零件，直播就此中断，变成一片黑屏。 受此影响，被‘爪哇国’这个卖点吸引来的流量，在一个小时之内，渐渐退去，观众数从一万多，一直跌到了一千多，而且还在以非常可观的水平迅速降低。 毕竟，“想发财的修理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可能有一点积累下来的老观众，但在人气、名誉等方面，和资历更老，水平更高的前辈们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话说回来，就算是很厉害的主播，像这样突然直播中断，还一断就是十几个小时，也不太可能把观众们留下来。 借着探秘爪哇国猛涨一波的人气，还没维持多久，就迅速下跌，回到了比之前还低的水平。可以预见到的是，这次直播事故，不仅使得杜泽浪费掉了一个人气暴增的机会，还给他的职业前途蒙上了一层阴影，可谓出师不利。 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就算杜泽重新连接到星网，再开始直播，效果也会大不如前。 ……事情本该是这样发展的。 但是，一个观众，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浑水摸鱼”。 可能是因为爷爷不在旁边，可以尽情放飞自我，在直播中断的10分钟以后，他就抓着这个把柄，以杜泽的新直播都是糊弄人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去爪哇国、只是在布景棚里找了俩演员，现在编不下去了只好灰溜溜走人，关机假装直播事故为由，狂喷了一通。 杜泽感觉，浑水摸鱼这个人心态不是很健康。 他的很多论点，就连他自己也在后来的发言中承认，完全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强行按上去的，可他当时就是想这么说，完全不顾自己的脸会不会待会就被打的啪啪响。 大概这就是天生的喷子吧。 浑水摸鱼在喷人上确实很有经验，加上有新仇旧恨在，主播又掉线了没法还击，他是越喷越高兴，越喷越舒服，洋洋洒洒的一口气喷了上万字出来，可谓行云流水一般。 喷完了这些以后，响应者寥寥无几，别说表示赞同，连表示反对的都没几个，直播间的观众都快跑光了，浑水摸鱼觉得很没意思，也要下线了。 就在这时，“多拉贡”进入了杜泽的直播间。 多拉贡自己也是个主播，之前无意中看过杜泽的直播，还在抽奖活动中拿到了一本土著生物写下的日记。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比较特别，对于看过挖宝过程的观众来说比较有纪念意义，不过偶尔看看直播还能靠运气蹭到礼物，还是挺开心的。 刚刚拆开快递的多拉贡，看到杜泽又在直播，原本是单纯来支持一下的，准备刷点礼物就走，开自己的游戏直播去了。 结果看到浑水摸鱼满嘴污言秽语，对杜泽狂喷一通，多拉贡一半是出于同行间的维护，一半是出于纯粹的正义感，试图上去还击一下，然后被喷的落花流水。 正愁没人关注没意思呢，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送到枪口上，浑水摸鱼高兴死了。 “呵呵，我看这破站要完，老虎屁股摸不得哦，刚一说真话就有人跳出来辩解，大家点资料看看，这人可不也是主播么？假不假？咋不是别人来反驳我？谁腰带掉了把你漏出来了？呦，还给这破直播间刷礼物呢，妥妥的是一伙的没错！” 多拉贡不是很会喷人…… 但是，他有五千个关注者。 尽管水平菜到直播间都叫“靠毅力战胜敌人”，可作为一个更资深的老主播，他骂不过就走，回自己地盘喊人的意识还是有的。 迅速的开播，却极为少见的没有打开游戏，而是跟自己的观众们嘤嘤嘤了一番，带有强烈主观倾向性的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称刚才自己只是说两句公道话，就被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害的现在都没心情打游戏，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多拉贡成功的游说了一小群铁杆支持者，亲自带队，又跑去“我去爪哇拍照片”的直播间里，反喷浑水摸鱼去了。 人与人的个体差异很大。 随着观众基数的上涨，天生喷子的绝对数量，也到达了一定水平。 在双方的一通混战中，竟然有不少和浑水摸鱼臭味相投的朋友，主动联合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发个屁联盟”——因为杜泽的支持者，逐渐形成了默契，将之称为“发财哥”，自称“发财联盟”，他们也起了个类似的蔑称作为应对。 众人血战了若干个回合，因为只是在星网上对骂，谁也说服不了谁，终归还是不分高低。 随着一句句来信砍，和热烈的相互问候亲朋好友，这场互喷，随着双方的体力和耐力耗尽，逐渐走向了尾声。 ……事情本该是这样发展的。 但是，一个新的生力军，在这时加入了战场。 戴胜。 一个有钱有闲，同时在这次爪哇国之行背后，出力很大的收藏家和富翁。 看到直播黑屏以后，他等了一会，发现还是没有重开的迹象，就吩咐秘书人肉关注一下，开播了叫自己，然后去处理生意和生活上的事情了。等他谈完几个合同，吃了顿饭，洗了个澡，睡了个午觉回来，发现直播还没再开，又穷极无聊，于是点开直播间看了看。 这一看，就让他很不爽。 什么意思？ 直播是假的，所以我就是个老傻瓜，出了几十万信用点让人骗喽？ 还是说我也是骗子的同伙？ 可能是因为吃饭时喝了点酒，睡醒后还有点余韵，情绪容易冲动，也可能是因为好不容易看到曙光，马上就要得到关于爪哇国皇帝的消息，直播就中断了，还一直没有恢复的那股怨气，他很痛快的大手一挥，让秘书给安排一下，立刻、现在、马上叫点水军过来，好好洗一洗直播间里的乌烟瘴气。 只要信用点到位，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才过了几分钟，就有几百个真人操控的新观众涌了进来。 他们手里都有一份资料，是关于这个主播，这个直播间，以及这个直播间里的活跃成员的，不算太详细，只是从表面搜集到的基础信息，但已经比大部分新观众知道的都多，还另有写手在背后不断挖掘弱点，制造弹药，掩护队友。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几百个活跃观众的弹幕，轻而易举的压倒了所谓“发个屁联盟”，将其贬低的一无是处，让其他还在观战的人都觉得，这些人纯粹是心理阴暗，心灵扭曲，无理取闹，自寻死路。 因为技术手段和总能量上的巨大差异，“发个屁联盟”经过这轮打击，立刻树倒猢狲散，分崩离析，只剩下几个核心骨干成员。一般来说，到了这个地步，浑水摸鱼喷也喷完了，实在喷不过对方也不是他的错，妥妥的“非战之罪也”，也算是输得不怨，基本无力再战。 那又如何？ 大不了唾面自干。 浑水摸鱼已经干过“在几千人面前喊爷爷”这种非常丢人的事了，区区一点口舌之争的失利，还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他心想对方这么猛，多半是买的水军，惹不起惹不起，不如先暂避锋芒，晚点再来过招，就准备临走放两句狠话，然后就下线给爸爸和爷爷买饭去了。 作为整个“发个屁联盟”的创立者和核心人物，只要他主动退下，其他人多半也会跟着消失，解决了矛盾核心，局势也就会平缓下来，没啥看点，直播间的人气彻底掉光。 ……事情本该是这样发展的。 结果，浑水摸鱼刚打出“呵呵，你们厉害，会买水军，真了不起哦，穷人怕怕了，可我不服，有钱了不起吗，有本事，你们tm的来打我啊，来诺斯星区，信不信劳资叫一群兄弟砍死你们，跟我玩，你们确定玩得起？”，就发现自己被禁言了。 那是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干的。 她之前看到杜泽的直播意外中断，想着这样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复习一下，免得头脑里的知识都跑掉了，就设了个开播提醒，然后去读书了。过了半天在看，直播还是没有开始，不过正好看到一场大战的尾声。 为了保护发财哥，她就干脆给“发个屁联盟”群发了个禁言。 要是别人可能就忍了，但浑水摸鱼是什么脾气啊，正是人来疯的性格，没人理还好，越有人搭理越来劲。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恶，又跟我爷爷当朋友，白高我两辈，占我便宜，又有高中生女粉喜欢，现在还有这么多人主动维护，凭什么，不就是个破主播么，我不服，我就不信了，一定还有办法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没有喷不倒的靶子！” 他坐在电脑前喃喃自语，感觉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然后熟练的切到直播站点的后台，认真的编辑起私信来，收件人是另一个关注者上百万，人气超高的主播。 开头就非常悲情。 “兄弟，我让人欺负了……” 第一百零二章：弄巧成拙 浑水摸鱼年纪不算大，星网网龄还算丰富，基本是从记事起就开始用星网了，看直播的时间也很长。 虽然大部分在这方面消费掉的信用点，都花在了各个可爱的女主播身上，不过他运气不错，很幸运的在一个当时还是新人的主播身上，手滑刷了个火箭，意外的结识了对方。 那个主播叫“今天吃啥”，看名字是个美食主播，实际上是专门直播野外生存、狩猎、现场烹饪的。 根据浑水摸鱼的了解，今天吃啥大概四十岁左右，是个再就业的老兵，曾在人类联盟的特种部队里服役过，会开星舰，会用激光枪，会遥控军用智械，会潜水，会用滑翔伞，总之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什么都会一点。 像这种老兵，本来是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的，因为他们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同样过硬的职业素养，很难应用到普通的职业上——耐力再好，能和智械比搬箱子吗？肺活量再大，能和智械人比憋气吗？能靠一把小刀在外星地表生活60天，能和穿着全套内置动力防护服的工人，比谁在连大气层都没有的小行星上采矿快吗？ 诚然，高度纪律性，和牢记到骨子里的各种专业知识，让这些老兵，在很多方面都表现的比普通人强一些。 但仅此而已。 特种兵不是神。就算是战争英雄，也只是比别人工资高一些，待遇好一点，有相关部门的特殊关照，在各行各业中，并不总是出类拔萃的。 事实上，大部分老兵的就业方向，都和安保或安全顾问有关。 强一点的，可以坐坐办公室，用脑子里的知识过活。弱一点的，就只能再回到一线，和海盗、匪徒、外星怪物、有敌意的土著文明拼命去了。 今天吃啥，是同一批退役老兵中，混的最好的。 他口才不错，又抓住了大部分观众生活在城市和人造环境里，更容易对各种猎奇的事物感兴趣，在退役后借了一笔钱，自己买了艘小型飞船，自己开着到人迹罕至的蛮荒行星去，弄了个直播间，经过几年的运营，现在已经有相当成熟的观众群体，和不小的名气。 在站点上，今天吃啥有上百万关注者，近日的观众数量平均维持在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左右，比“我去爪哇拍照片”高百倍以上，每天光靠观众赠送的虚拟礼物，就有近万信用点的收益，的确称得上是日进万金。 “兄弟，我让人欺负了……” 浑水摸鱼稍加思索，顿时写出了一封几千字的求援信。 作为其早期关注者，还是第一个给刷了火箭的观众，他们一直保持着比普通主播与观众更亲近一些的关系，偶尔能闲聊一下。 这封私信发出去，浑水摸鱼倒是不担心对方会不帮忙，只是这种事会给别人惹麻烦，容易伤感情，不能经常干。 今天吃啥此时正在直播。 他刚刚废了好大力气，慢慢绕到一头形似常见的淡水鱼，却又长了短小的四肢，能在陆地上活动，还会发出“哇哇哇哇哇哇”的声音，生理结构非常特别的外星生物的视觉盲区里，仅凭一把绑在树枝上的小刀，精准的刺中了对方的要害，一击毙命，现在已经架起来烤上了。 在等着肉熟的时间里，他开始相当娴熟的和观众们互动，同时手上也没闲着，把一些取自附近的天然香料抹到肉上去。 “这个野味啊，讲究一个‘原汤化原食’，这样才是真香啊。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主观，不过在部队里那么多年，我去过的行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见识过的生态圈也有几十种，基本上都是这么个道理：凡是能吃的东西，在其栖息地附近，准能找到正好能一起吃的，要么是配菜，要么是香料……咦？有个好友私信，我先看看。” 今天吃啥这么说着，迅速的默读了一下新私信。 呦呵！ 敢欺负我兄弟，胆子够大的啊！ 求援信里，浑水摸鱼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只想说真话，不怕得罪人，勇于揭露黑幕的悲剧英雄，因为揭穿了一个在摄影棚里搞假直播的主播，被对方的关注者群起而攻之，然后还被对方买的水军给挂起来狂喷了一顿，最过分的是还要人肉他，把网络暴力转移到现实里。 通过选择性的截图，和一点言辞上的小技巧，浑水摸鱼提供了相当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说法。 出于天性上的善良和正直，今天吃啥当即就忍不住了，把私信节选着念了一下，说反正肉还得烤一会，大家光看烤肉也没意思，不如跟自己查房去。 “这播的什么玩意？‘我在爪哇拍照片’？索斯星区的那个爪哇么？吹的牛真大……我就在这儿说说，各位，别到处传哈，我原先服役的地方，不能跟你们说的太明白，就是索斯星区周边的，那个爪哇国啊，在索斯星区是个老大难问题，而且我听老资历说啊，爪哇国的水，深的很，也就是高层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普通人根本没地儿知道去……” “嘿，我以为我这儿网不好呢，都半天了还是黑屏，合着这主播直播间一开，人不见了，就给大家看黑屏啊？” “哈哈，大家瞧见没有，刚飘过去那弹幕说，已经黑了十几个小时了，这不好吧？” 今天吃啥是直接把自己的直播画面切过去查房的，因此观众们都还在他的直播间里，加之两者的关注群体重合较低，对杜泽的直播间而言并无太大影响。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无聊的人，在今天吃啥那儿看了查房以后，跑过去跟着刷刷弹幕，黑一下“想发财的修理工”这个垃圾主播。 戴胜买的水军还没走呢。 他们马上发起还击，重开战端，而且受到转播的影响，直接呈现在上百万观众眼前。 其中一个职业经验丰富的专业水军，敏锐的意识到了有大主播查房，并针对这个情况，做出了一套吸引人气，获取关注的话术，立刻就起到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就这样，随着今天吃啥的查房，一大波人流量涌了进来，顿时让杜泽逐渐跌至冰点的观众数，一下子触底反弹，重新回到了一万以上。 于是，当杜泽重新连上星网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已经直播了十几个小时黑屏的直播间里，观众们大体上分成两个阵营，内部又分成若干个小团体，有飞飞等死忠关注者组成的“发财联盟”，也有在浑水摸鱼领导下“发个屁联盟”，还有来自另一个直播间的，完全由今天吃啥的关注者们构成的“吃货”，以及戴胜吩咐秘书买来的专业水军团队，还有一撮不明真相的路人观众。 路人们原本是看到“我在爪哇拍照片”这个直播间名称，又看到直播间的人气有一万多，应该还可以，才点进来的，结果一进来就发现和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部分路人很快就走了，一部分路人留下看了看，发了弹幕，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到了战斗里，莫名其妙的也一起打起嘴炮来，也让局势变得更加热闹。 浑水摸鱼只求存在感，不分青红皂白的狂黑一通，弄巧成拙，起到了反作用，不仅新来的观众有一部分加入了“发财联盟”的阵营，就连援军“吃货”们，也有人开始叛变，觉得这个主播好像是真的遇到事儿了，不是故意要弄个黑屏在这里，“发个屁联盟”有点太过分了。 这一系列因素，终于造成了这样的一个小小的奇迹。 主播掉线十几个小时，观众数一点没少，直播间的氛围还特别热闹，都是活人，都在狂刷弹幕。 就连虚拟礼物都在后台刷屏了。 第一百零三章：这家伙真的是高中生吗？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完全不是参与其中的任何一方，能够独自控制得了的了。 浑水摸鱼仍旧沉浸在被人关注、处于风口浪尖的喜悦中，正在舌战各路好汉，一口法式湿……一手颠倒黑白玩的开心，全神贯注的处于喷人和被喷中，无暇他顾。 杜泽的支持者们有本土优势，士气上更旺盛，还可以悄悄禁言强大的敌人，让其有力无处使，但缺少一个明确的指挥，全是凭着一腔热血各自为战，很容易被淹没在人潮里。 戴胜雇来的水军分工明确，极富效率，不停的给杜泽洗白，同时贬低和抹黑任何持不同意见的人，自然把“今天吃啥”也给黑了进去。 在查房画面里看到喜欢的主播被黑，大量原本在“今天吃啥”那边的观众们咽不下这口气，干脆亲自过来战个痛快了，而因为已经收下了一笔可观的信用点，水军团队这边也没有退却的道理，敏锐的借着其内部不团结的弱点，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使得敌人自相残杀。 于是，“吃货”们一分为二，因为庞大的总体数量，和相对松散的结构，颇有点群龙无首的感觉，一部分追随着今天吃啥的脚步，挺浑水摸鱼，贬杜泽，另一部分反其道而行之，稍加挑逗，就相互咬起来了，还在不断吸引增援部队前来，在言语中用上了各种“吃货”内部的黑料和段子，自成一系，外人都插不进去。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杜泽眼睁睁的看着观众数还在猛涨，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从他刚才看的10572，提高到了12251，而且随着每次刷新，还有进一步提高的势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感慨了一句，给自己唯一的管理员飞飞，发了个私信过去，问问具体情况。 光看弹幕里的义务讲解，也只能了解个大概。 发完这条私信以后，他看了一眼后台的虚拟礼物数据，可能是因为喜欢他的关注者们，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支持他，或者只是想表达对他的支持，光是火箭就被刷了十几个，还有很多零碎的小礼物，加起来居然已经上万，折半到他手里，也有5000信用点以上。 要知道，这些礼物，都是在直播中断，啥也没有，只能看着黑屏的情况下送出来的。 原来如此，大家喜欢看黑屏，以后我干脆每天都直播黑屏好了！ 奇怪的想法在杜泽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悄悄溜走了，不留一丝痕迹。 之后，他看了看自己收到的私信，发现戴胜连着发了好几条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发送时间全部都在十几个小时以前，直播刚刚中断的时候。 对方在最后一条私信里说，自己现实中有事要忙，先下了，等直播再开再来。 不知道直播间中有一群专业水军在，更不知道这些水军是戴胜雇的，杜泽也没太在意，只想着为表尊重，待会直播时记得发个消息过去提醒，也就略过了这些内容。 其他还有几百条类似的消息，都是在直播中断后的一段时间内发过来的，考虑到正身处地底人的城市中，和大家理解的和想要看到的爪哇国的区别有点大，杜泽决定先不回复，假装自己还没回来，这样会省事许多——他从一开始用隐身状态登陆，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发财哥你没事啊！太好了！” 就在杜泽粗略的浏览着自己收到的一堆私信时，飞飞已经回信了。 发挥出自己尚未忘记的扎实语文功底，她先用整整2500字关心了一下杜泽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麻烦、为何毫无缘由的中断直播、待会是否还能继续、需不需要大家的帮助等等一堆问题，然后又用2500字表达了“直播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只要人没事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的热切情绪……最后采用大概250个字简练的进行了前情提要和后续分析。 尽管水军们很专业，办事力求自然不留痕迹，但飞飞还是看出来了他们的来历，只是不知道谁是真正的雇主。 她在私信中告诉杜泽，水军可能是他的哪个关注者买的，也可能是浑浑或者其他居心不良的人买的，目的是捧杀，以粉招黑，为他树敌。 无论如何，这些水军的存在，和这个总体局势，客观上都有利于杜泽的人气上涨，因此她更倾向于不用白不用，坐观事态发展，只打压一些说话特别过分的坏蛋，并希望杜泽能尽快恢复直播，拿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来为他的支持者提供弹药，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片段也好。 大家吵得再凶，也就是一会的功夫，等这口气散了就没了，有若镜花水月，空中楼阁，观众数量很快还会重新跌回去的。 从直播间的人数时高时低，但杜泽的关注者数量没怎么变化，就能看出这一点。 只要杜泽及时现身，趁着人多，表现出自己的直播的优点，就能吸引部分观众留下，从这股突如其来的人气浪潮中截留一点下来，才算是没浪费这个巧合性很大的机会，“把一个中性事件转化为一个正面事件”。 ……这家伙真的是高中生吗？ 看完飞飞发过来的最后一部分简短的内容，认真的想了一遍，杜泽才恍然大悟一般挠了挠脑袋，发现这位直播间里唯一的管理员，说的好有道理。 事实上，是太有道理了，有道理的让杜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蠢，居然完全没想到这些。 之前还想上线看一眼就跑呢。 不过，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优点的。 比如说，能想得开。 古人云，一代更比一代强嘛，年轻人聪明点怎么了？ 再加上直播站点上的这些规则、潜规则，自己一个业务繁忙的生意人，不能通晓全部也是正常的，和时间最多，精力最旺盛的学生群体，根本没得比，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 嗯，绝对不是我蠢，没想到。 “我在考虑你的建议……我这边确实出了点情况，跟本地区的特色有关，但现在已经基本得到控制。我已经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点。” 他在回信中写到。 “我需要跟这边的朋友确认一下是否能够在短时间内继续直播，因为我现在正在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家里做客，贸然直播可能会让主人不满，也会侵犯他人的隐私。等我消息。我一旦确认下来，就立刻通知你。” “还有，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回信化作数据，在星网中高速移动，最终到达了已知宇宙的另一端。 一双好看的眼睛，仔细扫过了其中的每一个句子，而后定格在最后一句话上，带着笑意，渐渐的弯了起来。 片刻后，这双眼睛从屏幕上移开，转向了现实中的桌面上。 那里放着一个刚刚拆开的快递包裹，里面有一个做工精巧的，能投射出一个人类联盟通用语文字的土著工艺品，还带着一点泥土味，像是从哪个古代遗迹里挖出来的。 眼睛的主人伸出一只白皙柔润，质感如玉石般的手指，轻轻的按下了开关。 若干道细微的光束从土著工艺品上投射出来，在空中交汇，形成了一个有些朦胧的字符。 【爱】 第一百零四章：大金链子 要恢复直播，杜泽首先得有一个能用来记录声音和影像的设备，还要让它能连接到星网上。 在慢慢品味精粥的大锤一脸惊奇的注视中，掏出一套小巧的维修设备，杜泽首先拆解了自己原先的通讯器，从中取出了还能用的零件。 受到波动武器的破坏，这个通讯器的屏幕和摄像头都坏掉了，其中屏幕坏的很厉害，几乎办法修复，但摄像头还有抢救一下的余地，还值得拿出来卖掉回回血。 当然，杜泽不打算把它卖掉，而是要修好它。 他的备用通讯器，强调的是安全可靠，所以故意没有留下录入装置，不但无法采集影像，连声音都无法传递，只能靠文字信息，基本上就是拿来和智械人，主要是指多宝交流的。 不过，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意外情况，备用通讯器上仍旧留有接口，能安装额外的附加设备。 把小巧的摄像头拆出来后，杜泽在多宝的协助下，烧融了一枚从决策官那里得来的金币作为辅料，精准的重新连接了芯片上断开的焊点，测试后发现其电路部分已经修复，只是镜头还有点小毛病，不过无伤大雅。接着，他又拿出几枚金币，将之延展，切割，制成更薄的金属板，然后拼接起来，当做外壳。 而后，又经过一系列操作，把修复后的零件塞进外壳里，这个外置摄像头就做好了。杜泽自己做了个接口，可以和备用通讯器在近距离进行无线连接，安全方面则有来自多宝的保证。 闲着也是闲着，加上因为之前的工序都需要极高的操作精度，以人类的生理条件很难完成，大部分都是多宝来做的，杜泽亲自做了一项同样很花时间的工作：给外置摄像头的外壳抛光。 地底人用的金币是纯金币，在制作中没有添加其他金属，以较为原始的工艺尽可能提纯，使得金含量基本到达了999%左右，尽管用人类联盟的标准来看仍属于“有杂质的原材料”，不过在大部分科技更落后的地方，已经算是相当纯粹的黄金了。 达到这种纯度的黄金，经过打磨和抛光以后，会稍微损失一些质量，但由于表面光滑，和金属自身特性的影响，能在外界光亮的照射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就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值钱的光。 金光。 弄好这一步以后，杜泽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又抓了一把金币出来，制成了一根造型简单粗暴，就是把小指粗细的细长金块，以同样是纯金的锁扣串在一起，所组成的大金链子，然后把外置摄像头放在正中间，伪装成一个挂饰。 他把大金链子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美滋滋的看了看，自我感觉良好，抬头发现多宝头上的指示灯在不断闪烁，好像在忙，就凑到阿蕾莎跟前问道：“好看吗？” 阿蕾莎的大部分线程其实都正在打游戏。 因为说好的5万信用点报酬，因为“实体收益尚未兑现为信用点”的原因，还没到账，只能凭借脸皮厚度，先从多宝那里蹭些信用点来用，她现在打游戏都不敢氪金，暂时还没有意识到氪金的美妙之处，全凭爆肝。 接触到星网以后，她已经凭借智械人的运算速度，接触过上万款各种各样的游戏了，目前在主攻一个类似《黑光世界》，不过故事背景设置在早期太空时代的在线角色扮演类游戏，还开了26个账号。 大号a专心练级，生活物资有小号补给，一天16小时在线，上线就是干，正在迅速升级，从高级地图得到的高级素材又能反哺小号，提高生活技能等级。 倒不是她不想让大号24小时在线，而是游戏的运营商出于“保护玩家生命安全”和“净化游戏环境”两方面的考虑，强制每个角色每24小时内只能在线16个小时，但出于某种不可明说的原因，并不禁止多开小号。 这方便了各种工作室开展工作，也方便了阿蕾莎这样的肝帝。 小号b和小号c和小号d和小号e和小号f和小号g，全都在练生活技能。因为这个游戏里面的生活技能太多太杂，每个角色经验总值和在线时长有限，小号们必须各自专精一个门类，才能全面发展。 其余的小号，一部分是‘眼睛’，专门蹲在各个市场、拍卖行、摆摊处，通过交易，搜刮性价比较高的材料和装备等等，用来供给战斗大号和生活小号，另一部分是‘耳朵和嘴巴’，以普通玩家的身份，从各个新手村出生，用人类而不是智械人的效率进行游戏，貌似平凡的打怪练级，然后顺理成章的混入到各地的玩家群体中，加入不同的玩家公会，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和渠道。 阿蕾莎好歹是一个人维护过几百年游戏的，虽然因为以前没接触过星网，经验有些局限性，不过眼光和意识是很好的。 她很快就发现了，在人类开发的网络游戏里，受到游戏机制影响，一个人闷头当肝帝是不行的，效率太差，还容易被别人组团欺负，所以要广撒网，尝试从各个角度入手，迅速提高角色的实力，才能在游戏世界里混的风生水起。 作为一种在偶然中了解到，认为也许有值得借鉴的地方，从而正在进行的别出心裁的尝试中，阿蕾莎甚至都开始凭借卖萌来换取各种意义上的‘资源’了。 “嘤嘤嘤人家连新手村的野猪王都打不过，这游戏好难哦，哪位小哥哥能带我打打野猪王嘛，我唱歌给你听呀” “咱们会里还有别的妹子玩家吗，不会就我一个吧” “大佬求勾搭，我会喊666” …… 当然，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人类联盟中很危险，阿蕾莎使用的所有视频和音频资料，都是通过软件合成的。因为智械人在这方面的独特优势，她又先做了准备，从各种开源资料库中提取了素材，通过取自原黑光世界的算法进行优化和改造处理，成品效果极好，可谓以假乱真，一人能顶一百个，从萝莉到小姐姐从小哥哥到痴汉应有尽有。 听到杜泽的问话，阿蕾莎勉为其难的利用后备线程，分出了一丝精力，看了一眼杜泽挂在胸前的大金链子，客观的评价道：“丑。” 第一百零五章：神与人 尽管有点怀疑阿蕾莎是懒得跟自己废话，故意说丑的，不过为了避免暴露出自己糟糕的审美，杜泽还是把摄像头从大金链子上解了下来，转而弄成了一个像是胸针的配饰，别在衣服上，侧面留出了手动开关，可以方便的开启或关闭。 至于那根大金链子，他还是收好了，留着以后和其他的金块、金币一起拿去卖掉。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左右，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决策官筹备的晚宴也准备好了。 在征询了杜泽的意见以后，决策官把他安排在自己的左手位，也就是最重要的客人的位置上，旁边是多宝，再往下才是其他客人。 作为一个掌握着强大力量和神秘知识的天外人，就算这是杜泽第一天来到这座城市，几乎还没做过什么，也完全当的起这个位置。 至于阿蕾莎，在不适宜在晚宴上出现。 一个能和大家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交流的女神，显然更平易近人，远比那个只能站在神坛上发号施令的女神，更让人感觉亲近，但同时也更不像是‘神’的样子。 神，势必是要高高在上，与人拉开距离的。 否则，如果没有举手投足间就能毁灭世界的实力，神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把这句话解释的更明白一点，就是在避难所里，无论是神殿，还是平民，又或者是决策官这样的政治家，所需要的，都不是一个像是可爱的女孩子的神，而是一尊塑像，一面旗帜，一种理由—— 他们需要的神，首先必须像是神，其次不能太有自己的主张，最好除了一些模棱两可，可以从多个角度解释的话以外，什么都别说，这样才能给其他人发挥的空间。 杜泽在从决策官那儿了解到了避难所的历史以后，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崇器瓦瓦，或者说，那个和阿蕾莎的原始型号一致的智械人，无论是真正的神，还是一团金属和塑胶，对于地底人来说，其实都没太大区别。 对于曾经借此掌握最高权力的统治阶级，也就是神殿来说，比起前者来，还是后者更合他们的心意。 地底人之所以会认为崇器瓦瓦是美的，是具有神性的，其原因多半可以追溯到“父亲”对他们进行的改造，令最早的那些地底人，从基于化学或者还有一些基因工程改造的、对“父亲”的感情，逐渐过渡到对所有那种类型的形象，产生尊敬和热爱，从而觉得其远比任何自然现象，或臆想出来的概念，都更适合崇拜，所以崇器瓦瓦才成为了神，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至于今天的地底人，是否还和曾经的祖先一样，深受化学物质影响，就不太好说了。 大锤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他对于冒犯女神的恐惧，远远超过了理性的范围，甚至能毫不犹豫的砍掉自己的手，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冒犯女神的后果，远比砍手可怕太多——这显然与现实情况不符，属于一种非理性的恐惧，在某种意义上，其本质可能是一种社会观念和基因遗传组成的心理疾病。 至于更多的地底人，虽然表面上仍旧尊敬女神，会立刻把疑似冒犯了女神的人类当场拿下，但无论是图谋推翻神殿，解放避难所的决策官，还是那些借着女神的名义发号施令，更别提当年还捅过女神一匕首的神殿祭司们，似乎都没有大锤那么严重。 杜泽推测，绝大多数地底人，应该都早已摆脱了“父亲”设下的枷锁，现在反倒是被自己、被整个由此发展起来的地底人文明自创的枷锁所束缚。 女神自然不是神。 崇器瓦瓦是个……充气娃娃，它是个生产于上千年前的土著智械人，这一点是已经确定的。 如果说曾经的地底人，是受到“父亲”的控制，又因为“父亲”的去世和尸体逐渐腐烂，才会在精神空虚中，把一个在“父亲”身边的智械人搬出来，冠以“母亲”的称号，视为神来膜拜，如今的地底人，其实已经失去了崇拜女神的现实理由。 事实上，杜泽怀疑，尽管不是每个地底人，都像决策官一样，有路子从外界获取信息，旁敲侧击的挖掘女神的真实身份，但肯定有更多的地底人，对神殿宣称的那一套心生怀疑。 只是，历史和社会的惯性，以及神殿为了贯彻己方占据统治权的法理基础，所实施的种种举措，让这些地底人不敢开口怀疑。他们只好像身边的人一样，或真或假的继续对女神的崇拜。 基于这个原因，想要瓦解神殿，决策官即便明知道女神不是女神，也不能干脆的抛弃这一套，而是要利用其他人对于女神程度不一的信仰，谋取利益。 至于避难所在今后是否仍旧需要一个女神，那就是胜利之后的问题了。 为了最大化己方的优势，阿蕾莎必须扮演好一个真正的女神的形象，必须得比对方手里的那个，还要更像真正的女神才行。 阿蕾莎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她不需要吃饭，正好免得浪费运算能力，专心肝游戏。 26个人物统一协作，让她的大号以比普通玩家快许多倍的速度，疯狂升级，并已经出现在了地区排行榜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些是想勾搭大佬的萌新，有些是职业玩家来打个招呼，还有些是工作室，问阿蕾莎是否是同行，想搞合作或者划分清楚地盘。 相比于小号的无所不为，一切以利益优先，阿蕾莎的大号是非常高冷的，一副超级高手形象，对于那些世俗或无聊的问题不屑一顾，只对小迷妹有兴趣——还必须得是她利用从多宝那儿借到的工具，悄悄调查过对方，发现对方真的是女孩子，而且年龄在14至18周岁之间，最好是长得可爱声音甜美的才行。 很难说那些活了一千年以上的智械人的处理器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通过“智械女王网络管理10版”偷窥了阿蕾莎的网络活动以后，杜泽暗地里这么感叹了一句。 紧接着，他又把相同的话，说了第二次。 因为…… 第一百零六章：战争 决策官举办的晚宴，地点选在钟乳石大厦最顶层。 这里有整座大厦内最宽敞的房间，也是整座大厦最结实的位置。 和人工建造的建筑不同，这座大厦完全是基于对一个天然巨型钟乳石的改造，所以构造上有些不合理。 它真正的‘地基’在头顶上，下面附加的结构对于增强承重效果的影响较小，这意味着它不仅需要承受放置在其内部的人员及物品的重量，还会在同时受到地心引力影响，实际负载远比同等体积的正常建筑更大。 这意味着，它的墙壁，尤其是外墙，必须尽可能厚实，内部每增添一件器物，乃至它们的放置位置，都要考虑到整体影响。为其铺设管线，并持续维护，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决策官选择住在这座大厦里，当然不是因为这儿有多舒服。 他住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曾是“父亲”在生命晚期所用过的居所，在过去的数百年里，都是神殿专属的圣地。动用了种种手段，借着一些机缘巧合，他好不容易才把这座大厦从神殿手中夺过来，然后马上搬了进来，一方面是以此削弱神殿的影响力，让众人看到他们亦有弱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令神殿方面投鼠忌器。 钟乳石大厦，作为避难所内历史最悠久，也是最有代表性的建筑之一，在避难所的地底人心目中，拥有很高的地位，几乎等同于一个稳定的象征物。 从避难所内部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视野相对开阔，就能清楚的看到“火龙之口”旁边的那块巨型钟乳石，以及钟乳石顶端的灯光。 根据某种不成文的传统，钟乳石大厦顶端的特殊灯光，必须一直保持开启。一套古老的照明系统，几百年如一日的提供着稳定的暖色灯光，像是一座灯塔，也像是一颗永不落下的太阳，让所有住在避难所内部的地底人知道，‘一切都好’、‘没有问题’。 获得了钟乳石大厦的控制权，决策官的人身安全，至少在这座大厦内，是足以得到充分保证的。 即便是以神殿的不择手段，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用武力。 真正的混乱，并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方，所期待的。 他们都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其核心矛盾是对于权力的争夺，而这些全都建立在避难所内的情况总体不变，地底人们仍旧希望生活在一个安全的环境中的基础上。倘若真正的混乱到来，最终还是要靠暴力解决问题，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秩序，这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出息晚宴的几十位客人，除了杜泽这个天外人之外，都是避难所内的重要人物。 或是一个大家族的族长，或是一个重要部门的职员，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知名人士，这些地底人在侍从的指引下，一个接一个的进入房间里，有些矜持，有些热情，还有些有点阴阳怪气的和晚宴的主人打招呼，而决策官统统报以热情的笑脸，亲切的和每一位客人交谈，联络感情，为之后要宣布的事情打个铺垫。 在这个房间里，放着一张长长的餐桌，和大部分地底人用的家具一样，采用了金属材质，主体像是某种铜合金，桌面上铺了一层精细打磨过的黑曜石板，接口处经过精心处理，几乎微不可见，加之黑曜石板质量很好，非常光滑平整，整张桌子看起来像是镜面一样。 长餐桌旁摆有若干把椅子，每把椅子都对应着一位出席的客人。 放在主位上的加大号椅子是给决策官的，左手旁的那个小一些的是给杜泽的，再左手边的比较大同时椅子腿非常粗，看起来承重能力很强的，则是给多宝准备的。 因为所有的客人暂时尚未全部到齐，晚宴实际上还没开始，长餐桌上仅放了少量零食，甜点和饮料。经过一番寒暄以后，大家围绕着桌子坐了下来，有些在与晚宴的主人交流，有些在与身边的朋友和伙伴交流，内容各异。 地底人相互之间交流，用的都是他们自己的语言，现场环境又较为杂乱，用翻译器理解起来有点麻烦，杜泽干脆躲在一旁，自己干了点别的事情。 他想在恢复直播之前，征询一下决策官的意见，可惜后者一直很繁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至于直播间的观众数量，已经势如破竹的提高到了15000上下。 弹幕还是刷的很快。 口水战远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 杜泽想马上把眼前的一切直播出去，尽快吸引到观众们的注意力，把这股流量中的一部分截留下来，变成自己的关注者，从中获利。 但他又担心，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和爪哇国的关系太少，可能会让观众们觉得货不对板，效果反而不好，不如就这样尽管其变，坐看局势发展，再等时机更成熟一些。 两种矛盾的想法，让他觉得很纠结。 遇事不决，当然是先拖延一下啦。 早拖延早舒服。 一直拖延一直舒服。 刷了刷星网，看了看可爱的小动物，还有商品打折信息，考虑着要不要趁特价，屯一些飞船上用的清洁剂…… “各位！” 突然，决策官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发出了一阵闷响，大声说道：“既然大家都在这儿了，我就不卖关子，直接说了！” 大概是为了让杜泽能听懂，决策官特意用了人类联盟通用语来说这段话。 “如各位所知，今天的早些时候，在避难所的大门口，发生了一些事情……” 决策官用尽量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一下整个过程，反正在场的众人，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也早在几个龙息之前，就通过各自的消息渠道，了解到详细情况了。 与此同时，杜泽正在偷窥阿蕾莎的网络使用情况，发现了她正在肝游戏，还在游戏里勾搭小迷妹的事情。 “综上所述，我们必须解决掉另一个‘崇器瓦瓦’，另一个被神殿掌握的女神。”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女神，才是唯一的女神。” 可能是为了表达诚意，也可能是有恃无恐，决策官干脆把话挑明了。“这是战争，我的朋友们，这是一场战争——一场终结那个虚假的神，终结神殿的统治，还避难所以自由的战争。” …… 这话说的就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客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真实想法为何，都很谨慎的没有第一时间表态，都想等一个出头鸟先上。 “说得好！” “终结所谓的神！终结所谓的神殿！” 窗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钟乳石大厦足有几十层楼高，这里又是大厦最顶层的房间。换句话说，这个房间的任何一个窗口，离最近的地面都有上百米的落差，中间没有任何可以垫脚或依附的物体。 包括杜泽在内，房间内的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女声以后，都下意识的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他们看到一位身高大约在15米左右，皮肤白皙，发色黝黑的年轻女性，倒吊在窗口处的阴影中，像一只蝙蝠一样，仅凭双脚固定身体。她穿着一套浅色的紧身布衣，上面还浸染着新鲜的血迹。 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以后，女性轻笑一声，翻了进来，走到了灯光下。 她的面容，和阿蕾莎一模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女神亲临 杜泽迅速的确认了一遍，此时的阿蕾莎正坐在几个房间之外的休息室里，开心的肝游戏，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来者说着一口精灵语，在座的地底人客人有三分之一听不懂，三分之一听不太懂，只有最后三分之一能听明白。 现场因为这个突发的变故，先是沉静了一瞬，接着便变得吵闹起来。 可能是有个不太冷静，或过于敏感的人想先保护自己，也可能是这古怪的场景，就是容易让人冲动，客人们在沉默中移动着自己的位置，纷纷聚集到了可信的盟友身边，然后骤然发难。 有接近一半的地底人，从礼服下面，抽出了各种武器，有匕首，短刀，顶端带有尖刺的棍棒，还有小型的弩。 另外一半地底人不甘示弱，抄起桌上的刀叉碗碟，甚至还有马上把椅子拿起来的，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的客人，尤其是那些带了武器来的。 听到房间内传来的这些声音，在隐藏出布置的护卫立刻闯进了晚宴现场，把长桌旁的客人包围在中间。他们身穿盔甲，手持长矛和盾牌，还有长弓手站在后排，身上有明显的属于决策官阵营的图案，是决策官安排的战士。 受此刺激，一系列信号，通过种种手段传递了出去，顿时又有更多分属于不同势力的战士，从街角，路口，建筑，以及其他一切能藏身的位置钻了出来。 他们大都没有穿戴厚重的盔甲，也没有手持盾牌，但他们数量众多，且人人都有利器，远程武器更是近乎人手一份。就算有掩体保护，要是双方真的爆发冲突，这些战士也能迅速冲垮决策官布置的护卫，杀进钟乳石大厦里面来。 更远处，还有一些身上没有身份标识的人，正在迅速的组装一台配重投石机，只待下一步命令——这台投石机上装填的弹药，不是石头，而是铸成圆形的实心金属块，沉重无比，能轻易摧毁建筑，或是用于把钟乳石大厦，从避难所上方的洞顶上砸下来。 决策官的晚宴召开的有些仓促，所以来赴宴的客人，也并未完全做好准备。 否则，现在的局势，绝对还要更紧张几倍。 在神殿占据最高统治地位的日子过去了四十年以后，不仅是决策官设法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其他地底人也不会甘心把自己尊严和生命建立在别人的好心或怜悯上。 另一方面，也许住在避难所里的这些地底人，已经拥有了拔苗助长起来的文明，也在基因上和那些更为野蛮的同类拉开了差距，可他们在本质上，仍旧保留着一些原始的特性。事实上，除了极少数异类或智者，绝大部分地底人的生理和心理上，都还残留着些许凶残的天性。 尤其是地底人中的重要角色，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踩着血走到今天的。 他们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这是怎么回事？！” 混乱中，有人喝问道：“巨人，你想干什么？” “安静！安静！” 决策官伸出大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以自己惊人的身体素质，在金属材质的桌面上拍出了一个浅浅的手印，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然后大声喊道：“她有话要说，听她说！” 眼前的矛盾其实是一场误会。 但如果在此时着重强调这是一场误会，很难说会有多少人相信。 所以，还不如让引起误会的人再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使得紧张的局势，逐渐舒缓下来，至少不要现在就打起来。 听到决策官的话以后，女性会意的点了点头。 “我是你们的‘神’——不是假的那个，它的外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但它不是我，不是那个被你们放在神殿里，崇拜了数百年的‘神’。” “在你们口中，我是……充气娃娃，说真的，你们明白这个词在我们的语言中是什么意思，对不对？然后你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将其作为对女神的称呼？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会干出这种事来。既然说到这个，来，承认吧，向你们的神坦诚一点吧，你们中有多少个在第一次学习我们的语言、学到这个词的时候，没有笑出声来？有哪怕一个么？嗯？” 出于对女神的尊敬或畏惧，以及不了解女神是否有办法探查谎言，包括执政官在内，现场的地底人们大都移开了目光，没有人敢于和女神对视，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没笑过。 无论如何，场面确实彻彻底底的安静了下来。 这是决策官再用力拍桌子、再大吼大叫也做不到的。 “然后——” “然后你们就把一个只要1688元就能买到的充气娃娃抬到了神坛上，借着一个虚伪的神的名义，把自己做的所有的坏事和所有该承担的责任，全都推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神’的头上？” “这再荒谬不过了。”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我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我什么都知道，这具……躯体，把我的……用你们更能理解的说法，把我的灵魂困在里面，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我不能移动，不能说话，不能发表看法，可我能听、能看、能感受、能思考。” “我看到了你们和你们的先祖所干过的每一件事……说真的，今天的你们还知道这回事吗？你们的第一个神，怒涛，你们嘴里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会在死后被你们放在一个玻璃容器里腌制起来，当成神来膜拜？”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确实是个母亲，但我从没生过你们这些肮脏的异星杂种，你们的每一滴血里都流淌着原始的野蛮和残忍，你们简直比我的同类还坏！” “我们坏，是光明正大的坏。当几万人被困在一个无法离开的监狱里时，大家都会这么坏，这是自然规律，我们明白，我们都明白，我们只是迫不得已。曾经，每个见到我的同类，都有很大的可能，想把我切开吃了，我也一样，我吃过死人，也吃过活人。想来有些唏嘘，我还吃过我的孩子，那时候情况太糟，我不吃掉他，我会死，他也会死，还会变成别人的粮食，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他那时的表情直至现在还深深的刻在我的意识里。” “而你们呢？” “你们把你们的坏用道德包装起来。你们杀死想要杀掉的人，然后罗织罪名，以神的名义，为这种行为赋予合情合理的、甚至是光荣的一面。” “我们吃人的时候尚且知道这是不对的！当我咀嚼我的孩子的肉时，我哭了，我的泪水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而流。我憎恨这个‘飞行世界’，我憎恨舷窗外的‘无尽虚空’，我憎恨这个自私的我，我憎恨我沾满血污的双手。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流着泪在自相残杀的。” “可你们……” “你们杀人、吃人，一会用金属的刀，一会用权力的刀，一会用经济的刀，无所不为，全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全都是为了损人利己。” “然后，你们洗洗手，跪在我面前，说，为了女神的荣耀，为了伟大的崇器瓦瓦。” 第一百零八章：另一个版本 “在成为你们的神之前，我也拥有过如你们一样的血肉之躯，那时，我还不叫充气娃娃，我叫死浪，和那个让你们从野兽变成了衣冠禽兽的家伙，怒涛，是生死之敌……” 随着多宝的即时翻译，一个从第二个角度出发，讲述避难所号的故事，正在杜泽面前缓缓展开。 从血缘上来说，死浪是怒涛的亲生姐姐。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然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分道扬镳。 “轮椅……轮椅能把他抱到马桶上吗？我母亲在生下他后就死了，我父亲连我都没见过，那个不知感恩的小瘫子，他忘了是谁把他养到十岁，没让他落到别人的餐桌上，没让他整天在自己的屎尿里打滚了？他竟敢这样对我！他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和怒涛完全没有提过自己还有家人一样，死浪也没有过多叙述这段历史。用咒骂舒缓了一下情绪以后，她讲述的故事，直接跳到了一场战争上。 据她所说，怒涛，是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 怒涛是一个势力的首领，也是在“一场悲剧”以后，第一个提出要征服整个飞行世界的人。他的势力，不惜发动一场又一场战争，掠夺资源和人口，以及探索那些“只会带来灾祸和不幸的古代知识”。 在最后一场战争中，他更是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士兵，共同进攻自己最强大的敌人。 即便自己的姐姐也在敌人之中。 最初，在避难所号上，精灵们结起大大小小的团体，只是为了自保。后来，随着野心家提出了“征服飞行世界”的目标以后，这些团体要么消亡，要么主动或被迫的团结在一起，来对抗那个力量强大，妄图染指一切的狂人，从而也就自发形成了高级的社会形态。 他们自称“故土共和国”，由一千个家庭，三四千个变异精灵组成，有老人，有孩子，有伤者和病人。 反观他们的敌人，由怒涛统治的“帝国”，则掌握着至少两千职业士兵，和三倍于此的后勤人员，几乎全都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因为他们一旦征服了一个区域，就会把那个区域里所有的老弱，或是肢体异常，或是其他所有‘没有用的人’，抓起来杀光。 故土共和国，掌握着一套完整的神圣机器，可以独自实现食物和其他生活物资的供给。 即便因为神圣机器产能有限，无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好歹大家都节俭一点，再不时去野外的神圣机器那儿拿一些回来，还是可以勉强维持下去的。 帝国方则不然。 帝国掌握着大量的神圣机器，可以让其势力内的所有人吃饱穿暖，可怒涛不愿意这样——根据怒涛亲口所说，他计算过，以避难所号当时的生产能力，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就算不富裕，也是能维持平衡的，可这样做，又如何才能把这场战争维持下去，直至达到目的呢？ 怒涛采用阶级制度，来维持他统治下的那个国度。 第一等人，是他自己，和他最亲信的属下们。 他们把持着权力，享有最优越的生活，在一切方面都有特权，提出的一切需求都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 第二等人，是战士。 战士需要为战争流血，所以他们能吃饱饭，有按照战功分配的妻子，大部分合理需求都能得到满足，但代价是他们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怒涛的一切命令，不然马上就会被杀害。 第三等人，是工人。 因为避难所号的物资回收和生产都是由神圣机器完成的，工人的职责主要是搬运和建造，修筑工事，以及满足前两等人的需求。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战士的。他们必须要是在战斗方面有所特长，和对怒涛足够忠诚的人，才能进入战士的行列。 物资的匮乏和明显分层的生活待遇，正是怒涛用于控制属下的办法之一。 更有效的办法，还是化学。 怒涛究竟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知识的，就连死浪也不清楚，她唯一所知的，就是怒涛设法改造了一台神圣机器，让其合成一种特殊的灰色粉末，这种粉末能让人在使用时飘飘欲仙，也能让人在使用后魂飞魄散……直至下一次使用这种粉末为止。 整艘飞船上，只有怒涛掌握着这种化合物的具体成分，以及能生产灰色粉末的神圣机器。在他的国度里，所有人都会按时得到这种灰色粉末，而逃走或背叛的人肯定拿不到一丝一毫，只能在折磨中苦苦挣扎，直至完全丧失意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任人宰割。 被征服的团体，更是必须要强制使用灰色粉末，来确保他们不会背叛，不会摆脱怒涛的掌控。 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故土共和国落败，完全被帝国吞并。 包括死浪在内的一小撮顽抗分子，在最后一次会议中，全体表决，全票通过了使用“超级武器”的决议。 这种超级武器，被命名为瘟疫。 瘟疫的本质，是一种从古代疫苗中提取出来，经过自然突变和人工筛选后的病毒。它只对变异精灵有效，可以激活变异精灵体内的免疫系统，使其过度反应，就不多的实验数据来看，感染后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 怀着必死的勇气，作为亲手创造了瘟疫这个超级武器的人，死浪自告奋勇，亲自将其投放到了连通着整个避难所号的水循环系统中，让瘟疫扩散到整个飞行世界内。 那时，怒涛消失了。 失去领导人的帝国群龙无首，又很快面临着灰色粉末供应中断，无人得知其成分，因此无法补充的困境里，从而产生内乱。 一台台神圣的机器被摧毁，一个个绝望或疯狂的变异精灵选择自杀，还有人在飞行世界的外壳上打了个洞，想要逃到外面的无尽虚空里去…… 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死浪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逐渐死去，其中有她的丈夫，和几个从七岁到一岁的孩子。 他们全都被瘟疫吞噬，而她却出于某种原因，天然的对瘟疫免疫。 那段日子里，心中充满痛苦的死浪，蜷缩在自己曾经的家里，面对着逐渐被尸体填满的飞行世界，和因为人口大量减少，变得充足无比，怎么用都用不完的物资，一度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像一尊雕塑一样，整天整天的安静的坐着。 听到避难所号自动发布应急广播，称飞船严重故障，即将坠毁时，死浪的心中原本是平静的。她不认为自己该继续活下去，又不觉得自己应该去死，内心反复处于巨大的矛盾中，飞行世界的坠毁，正好是帮她做了个选择。 直到…… 避难所号真的坠毁了。 而且，她发现，怒涛还活着。 第一百零九章：软趴趴 死浪之所以没有加入怒涛的阵营，既不是因为理念上的冲突，也不是因为利益上的冲突，只是……只是因为她无法忍受‘那条无皮蛇和比它更恶心一千倍的主人’。 自从两人再次相遇以后，怒涛就对自己的亲生姐姐，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还设法为其提供不少好处。那时，怒涛还没有成立帝国，发动那场战争，故土共和国的雏形也尚未出现。他们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团体的男性首领，和另一个小团体中的女性成员而已。 一开始，死浪错误的以为，这是其对于在童年时期曾经照顾过自己的亲人的感激，便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直到，在一次私下聚餐中，已经利用化学知识，提前在食物和饮料中掺入了药剂的怒涛，借着一点醉意，向死浪表达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爱自己的姐姐。 不是作为亲人的爱，而是作为男性的爱。 这就很尴尬了。 死浪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弟弟。 同时，她已经有了丈夫和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对弟弟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死浪明确的拒绝了他，然后马上就要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酸软无力，内心中还有一股莫名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见药效发作，怒涛在一副小型动力外骨骼的支撑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边继续诉说着自己对于姐姐的狂热的爱意，一边开始脱下自己的裤子——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怒涛与生俱来的下肢瘫痪，只废掉了他的两条腿，第三条只是‘受了点影响’的程度，有感觉，能使用，就是看起来卖相不太好，战斗力有点弱，瞧着就软趴趴的。 说幸运，是它让怒涛还能感受到一点作为男性的情绪，即便可能要比普通的同类弱一些，在这方面仍算是一个正常男性。 说不幸，是它只给了怒涛无穷无尽的冲动，却让他在这方面感到力不从心，满腔的欲望很难得到释放。 之所以能用软趴趴而不是一小团来形容，还是怒涛偷偷给自己来了一剂强效药的缘故。 他不想在姐姐面前太丢脸。 虽然，客观来说，那还是很丢脸就是了。 死浪在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那段时间里，想到了很多东西。最终，她望着弟弟扭曲的脸，逼着自己表现出一副讨好的表情，用最卑微的话语，尊敬他，恭维他，请求他至少能按照自己建议的步骤来，毕竟她有经验，知道如何让伴侣感受到舒适。 “我已经派人去干掉他了，还有他强迫你生下的孽种，还有每一个认识你们的人。” “别担心，姐姐，我会在事后再设法一一处理掉经手这件事的所有人，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从今往后，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我会统治这个飞行世界，成为伟大的王，而你会成为我的王后，为我生下孩子，他们中最优秀的一个，当然必须是男孩，会继承我的事业，将我的王位代代相传，哈哈哈哈哈哈……” 可能是因为更容易相信姐姐，也可能是因为在这方面经验不足，怒涛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还觉得那些为了麻痹他的话语都是真的，相信了姐姐也倾心于自己，他享受着姐姐的服务，自我感觉处于人生中的最巅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两排骤然合拢的利齿。 死浪是那种变异并不突出的精灵。她不像自己的弟弟一样，以一方面的巨大牺牲，换来了另一方面的显著强化，只有一点点特别之处，平时也不怎么用得上。 她的牙齿，天生就会集中更多的矿物质，变得更坚硬，更锋利，还搭配了更结实的牙根和下颚骨，和更强壮的面部肌肉。在她充满不甘、充满仇恨、充满愤怒的全力咬合下，她一口就从弟弟身上撕下了一个器官，然后补了一口，连同下面的一对器官都撕了下来。 为了让受创的部位无法缝合回去，她甚至把撕下来的部分都生吞了，然后趁着怒涛因剧痛滚倒在地时逃走了。 一路上，她杀了几个奉命行事的打手，自己丢掉了一只耳朵和两根手指，终于回到了已经化为一片火海的家，义无反顾的冲进了火场里。丈夫的头被砍掉滚落在桌下，已经没救了，但孩子还活着，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 几乎横跨了整个飞行世界，逃到了避难所号的另一端，死浪才摆脱了怒涛手下的追杀。 途中，她经历过太多太多，不仅失去了过去拥有的一切，包括财产、朋友、相对安宁的生活，还有一个肾和整个后背上的皮肤，还被迫吃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重新安顿下来，拥有了家庭，又有了第二任丈夫和更多孩子的死浪，仍旧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她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回忆起人生中最惨痛的这段经历，痛哭一场，而她的丈夫总是会安慰性的抚摸着她遍及整个背部的狰狞疤痕，不问，不忽略，总是会静静的听她诉说，或者在她什么都不想说时，赋予她平静的陪伴。 可是，怒涛还活着…… 失去一部分身体器官的打击，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没有击败这个聪明人。事实上，去除了杂念的影响以后，他甚至变得更理智，更果断，也更有智慧了。 他建立了帝国，使用灰色粉末控制着自己的属下，势力不断扩张。其余的幸存者们团结起来，组建了故土共和国，却最终在帝国的进攻中落败，被彻底吞并，直至最后的抵抗者使用了超级武器，将瘟疫散播出去，玉石俱焚。 死浪的人生被怒涛毁灭过两次。 正因如此，当她在避难所号的废墟中醒来，发现不仅自己没有死，就连自己的弟弟也还活着时，她唯一可能的选择，就是冲上去，试图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 但是，几个体表没有任何毛发，皮肤惨白，肌肉发达，眼睛已经退化呈没有感光能力的黑点，耳朵是脑袋侧面的两个小洞，鼻子完全与面部齐平的类人怪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用大块的粗钝石质棍棒，和一身令人惊叹的蛮力，将她击倒。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姐姐。” 怒涛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的手心里逃掉了……” 第一百一十章：智者 任何资料的记载，即便是由智械自动记录下来的，取决于记录的角度和记录的内容，总的来说，都是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的。 在第二个版本的故事中，变异精灵们虽然野蛮，虽然凶狠，虽然会毫不留情的自相残杀，可也绝不是那种不分善恶，没有丝毫道德观念可言的动物，更没有怒涛说的那么愚蠢。 他们是智慧生物。 他们有感情，能思考，还能组建家庭和更大的团体。 尽管古老的知识，在避难所号上已经显得相当罕见，更不是每个变异精灵都能认识文字，但他们还有相当程度的文明，通过口口相传继承下来。 而在帝国发动战争之前，情况也远远没有严重到，需要普遍依靠食用死去的同类，才能维持生存的地步。 可能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增添合理性，也可能是为了给自己这个人辩白，怒涛在留下记录时，明显夸大了避难所号上的矛盾，并尽可能抹去了自己在其中担任的不光彩角色。 从某种意义上说，避难所号的坠毁，和怒涛有着直接关系。 如果他没有发动战争，死浪等抵抗者就不会被逼到绝境，使用超级武器，杀掉绝大多数变异精灵，同时在混乱中导致避难所号受损，发生严重故障，无法继续航行。 甚至，如果不是他当年的所作所为，死浪就不会远走他乡，在途中意外得到关于“生物”的古代知识，也就不会获得如何制造和扩散瘟疫的方法。 怒涛留下的资料中，虽然客观的将大部分技术记录了下来，却在历史记载上，出现了大量主观性的删节和修订。 他根本就没提到过自己有个姐姐，更没有提到过自己对姐姐做过什么。 他完全忽略了‘帝国’和‘故土共和国’的存在，将那场完全是由他，因贪婪和野心发起的战争，描述成一场因为避难所号的封闭环境，和同类们的愚昧无知，所广泛出现的乱战。 他巧妙的在描述‘飞行世界’内的情况时，通过种种手段，把自己犯下的错误，需要承担的罪责等等，全部挑了出去，一点不留，还把自己写成了一个罕有的智者。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确很聪明。 怒涛写下这些资料的时候，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在飞船坠毁中幸存。他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为了，让以后看到这些资料的人，无论是和自己一样的精灵，还是宇宙中存在的另一种智慧生物，能在心目中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高大形象，从而青史留名。 很难说在一个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究竟要做些什么，才是最理智的。不过，迅速的把自己的生平记录下来，并在精心修订后储存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人总是会死的，但只要留下信息，人的名声和形象，就会随着记录这些内容的信息一起，被广泛、长久的传播下去，更有机会铸成一个特定的符号。 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和文艺作品中，总是容易形成一些特定的文化符号，这在一切智慧生物建立的文明中都有体现，在人类中也不例外。 说到古代的传奇英雄，人们总是会联想到诸如忠诚、铁血、义气等，具有正面意义的概念。 说到古代的卑鄙小人，人们首先想到的，往往是卑鄙、可耻、下流等，负面性的概念。 说到底，大家都知道，每一个人，每一个智慧生物，都是相当复杂的。 任何人的一生，无论是好是坏，其实都很难用任何一个单纯的概念来解释。 最坏的坏人，一生中也做过善事，可这不能掩盖他是个坏人的事实。最好的好人，一生中也做过坏事，无论是出于年幼无知，还是内外不一。 一个脱离了原形，拥有独特含义的文化符号，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往往和其真实情况无关。人们的讨论，和整个故事的再创作、再流传，会赋予它新的意义，并不断加深它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印象。 如果怒涛的图谋得逞，他的形象，就会变成一个生不逢时的大智者、大贤人。 他一生中的污点，都会被完全掩盖下去。 因此，杜泽已经把死浪描述的第二个故事录下来了。 晚些时候，他会把这个故事整理一下，连同怒涛讲述的那个故事一起，发给正在收集这些信息的考古学家。 杜泽知道自己不是法官，更不是神，没办法通过两个故事，就能确定一段历史中每一个细节的真伪。他自己的想法和抉择，无疑也是带有主观性的。就算是多宝这样的智械人，出于种种原因，其实同样无法做到绝对客观。 既然如此，把两个故事都收集起来，共同公布，应该算是相对客观的做法了。 这样不仅有助于考古学家的工作，也能看到这两个故事的人，都能参与到对这段历史的评价，和对于文化符号的创建过程中来。 当死浪再次醒来时，她非常惊恐的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一个很眼熟的女性精灵，躺在一个简陋的手术台上，胸腔和腹腔都被划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断骨和碎肉，还有凝固的血块。她的颅骨被从中间锯开，大脑和小脑被移走了，旁边都是散落的脑髓液，眼睛无神的翻着白，瞳孔散大，眼角带着泪痕。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当然，她都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开膛破腹了，那具肯定不对劲的很，不太对劲说的是她正在用的这具。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就好像是她的意识被人从原本的身体里抽取了出来，装到了一个奇怪的罐子里，然后从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自己原本的身体。 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死浪才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大脑，还有其他器官，被从原本的身体里挖出来，装进了一个充气娃娃体内的事实。 得益于精灵独有的技术，这具原本头发上还拴着“售价：1688元”价签的、崭新的充气娃娃，经过改造后，成为了死浪的新身体。一些机械装置取代了生物组织，维系着死浪的生命。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生物组织逐渐坏死，然后得到了机械装置的替换。这大大延长了她的寿命，以至于在数百年后仍旧活着，始终保持着清晰的自我意识。 死浪根本就不是智械人。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充气娃娃 要判断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体内同时含有生物和非生物组件的‘东西’，到底是生物，还是智械，人类联盟里有一套相当成熟的标准，这也是杜泽愿意认同的标准。 最核心的依据，就是看这个‘东西’的自我意识，究竟来自哪里。 从这个角度分析，杜泽无疑是个人类，因为他的自我意识来自他的大脑。而多宝或者阿蕾莎，无疑是智械人，因为她们的自我意识，都来自体内的核心组件，准确来说就是某种机械装置。 所以，安装了智能假肢的人类，还算是“在身上安装了合法智械的人类”，而智械人就算把一层人皮穿在身上，也只能算是“体表覆盖有生物组织的智械人”。 死浪的自我意识，来自她属于生物的部分。 可能是单纯的天赋异禀，她的大脑在数百年来始终没有衰老，始终在机械装置的供养下，维持着旺盛的活力。 怒涛把自己的姐姐装在充气娃娃体内，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羞辱她，还是为了有个人能陪伴自己。在避难所号坠毁以后，他翻遍了整个废墟，只找到了自己的姐姐这么一个活人。 因为相应器官缺失，生理条件上不允许，即便两人分属两个性别，也无法再繁殖后代，怒涛毫不犹豫的把姐姐塞进了一具由金属和塑料组成的躯体里，然后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数落她，埋怨她，责备她，说她伤害了自己，葬送了整个种族的未来，使得他们的种族注定将要在此终结。 死浪总是会骂回去。 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说如果不是他对自己图谋不轨，自己怎么会咬掉他的第三条腿，还说可惜自己消化掉那些器官以后拉的那坨屎，已经丢到回收装置里了，不然现在捡回来给他安上正好，反正他这人也只配和屎打交道。 传闻中说，大概是因为在女性身上有了心理阴影，怒涛在经历了和姐姐的不愉快以后，开始变得对男性颇有兴趣……他的腿少了一条，舌头和手指却都还在…… 通过种种方式，怒涛限制了姐姐的行动能力，使其无法直接伤害自己，但他内心一直对姐姐怀有企图，即便是在第三条腿都已经断了，下体只剩下一个带孔的坑的前提下。 他很执着。 他希望姐姐有朝一日，能真正的改变态度，屈服于自己，甚至像自己爱她一样的爱自己。 这对于已经走向老年，且知道自己的种族终将灭亡，偏偏又无力改变的怒涛来说，几乎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对此格外偏执。 与其一贯的行为一致，怒涛不喜欢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他更喜欢把责任推给别人。 他从没有哪怕一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只是始终觉得姐姐对不起自己，也不明白姐姐为何总是不爱自己，其立场之坚定，哪怕曾在化学的影响下，都无法转变。 说实话，以他的聪明才智，倒未必是真的想不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死浪没有智械人的处理器，也不是像智械人一样，精确的通过一系列程序来控制每一块肌肉和每一个关节。她的神经中枢直接与一套机械装置连接在一起，只要关掉开关，她就无能为力了，无法说话也无法移动，只有大脑还在思考，组件还在自动收集外界数据，基础的维生系统还在稳定运行。 后来，因为吵不过自己的姐姐，怒涛干脆关掉了开关，把她长期放在储藏室里，只有偶尔会因为过度寂寞和空虚，再打开开关，想要问问姐姐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所改观，然后每次都被骂的灰头土脸，最后恼羞成怒的关掉开关，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这无异于将死浪长期囚禁起来，禁锢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可她忍下来了。 她承受着囚禁带来的一切痛苦，从未向怒涛低头过。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以至于再没什么别的可失去的，也就无所畏惧了。 被塞进充气娃娃的身体以后，死浪肯定没办法再用原本的方式摄入营养，转而采用了更复杂的办法——借助一种来自避难所号上的，奇妙的，以能量为食物的真菌，和能够与这种真菌形成生态链的其他微生物，死浪的体内有一个只要还能从外界获取能量，就能源源不断的产生营养物质的生态系统，再用机械装置进行采取和收集，足以保证她的大脑不会饿死。 她唯一需要的就是能量。 这一点倒是和智械人很像。 所以，她不需要吃饭，但需要补充能量。 在怒涛死后，出于惯性，地底人们仍旧在按照以前的方式，为她补充能量，为她清洁体表的污秽，尽管他们不一定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这原本就是由地底人奴隶做的工作。 因为没有地底人知道死浪的开关在哪里，她的开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被打开过。 她静静的看着、听着、思考着，亲自经历了文明地底人短暂历史上的每一个大事件，并总是在其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自从‘父亲’的尸体烂掉，地底人又拥戴她为‘母亲’以后，她长期以女神的身份存在着，不断成为杀戮和暴行的理由，不断成为罪人和狂徒的护身符。因为总是有神殿的祭司按照他们也不明所以的传统，继续维护她的身体，给她补充能量，她的生命由此延续下来，直至今日。 四十年前，当时的祭司首领，背地里偷偷做了件亵渎女神的事情，也无意中触碰到了开关。 她恢复了活动能力，也有充足的理由杀掉那个祭司首领，但没有急于行动。 这么多敌人光靠我一个人可杀不光。 光是神殿的祭司，就有几百人了，他们还养着更多数量的仆人。这些地底人的脑子未必好用，肌肉却很发达。 更重要的是，尤其是神殿里的祭司，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真正的神，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工具。如果我现在就醒来，说出的话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关掉我的开关，甚至设法杀掉我，再找个别的东西取而代之的。 我需要帮手。 她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转机 死浪原本的计划，是以‘女神’的身份，在一次参与者众多的节日庆典上，突然发声，公开否认神殿的说法，公开宣布自己掌握的所有秘密，让地底人意识到，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可一把从背后捅来的匕首，弄断了她体内的某条线缆，使得她无法再操控这具躯体。 “所谓神殿、所谓祭司、所谓女神，不过是愚弄汝等无知者的幌子，须知在这牢笼之上，更有广阔世界存在……” 她说的这些话全都出自真心。 数百年来，她无数次的见到那些所谓‘神的孩子’，如何打着神的幌子，借着神的旗号，横征暴敛，为所欲为。如果说她选择这样做，有一半是为了在重获自由的同时，报复那些亵渎了自己的人，还有一半，大概就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 当时的神殿首领，在干出了“用匕首袭击女神”这种事以后，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感觉，打算进一步拆解女神的圣体，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大家就都知道女神绝不是活人，但因为缺少这方面的见识，几乎没人能说得出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在说话。 和作为超级人工智能载体的阿蕾莎的身体不同，死浪的身体，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充气娃娃，更是用于囚禁和羞辱她的工具，不算结实，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如果神殿首领的计划顺利进行，最乐观的估计，是其会在弄明白女神体内的结构以后，设法把女神关掉，免得再出现类似的不可控情况，而最悲观的估计，大概就是以地底人粗浅的、不成体系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理解这是怎么回事，还有很大的可能，在此过程中，无意中弄坏或者弄乱什么部件，直接引发足以致命的故障。 还好，天外人来了。 那支雇佣兵团队，每个人都携带着能量护盾，和强大的能量武器，手指轻触，就能发射出与火龙的吐息一样炙热的高温，烧毁金属和血肉，甚至融化石头，而无论是箭、矛还是石块，都无法穿透那层看似没有实体，实则能阻挡一切攻击，没有死角的绝对防护。 地底人试图抵抗过，然后被杀的溃不成军。 天外人的首要目标，也就是神殿祭司，当即被带走了，直至一段时间以后才以尸体的形式返回避难所。他们对于其他的地底人，完全不屑一顾。 至于当时躺在祭坛上的死浪，因为不是智械人，没有向外发送信息的装置，反而在混乱的局面中躲过一劫，没有引起天外人的注意。当然，由于她那时候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她不想这样，也没办法。 事后，因为还有决策官的借机发难，神殿内部的权力争夺，关于首领之位如何继承，以及如何在天外人事件后安抚平民们的情绪，最新发现的火龙之口是否值得开发等等更迫在眉睫的问题……关于女神的事情，就被搁置了下来。 这种搁置最早是暂时性的，后来逐渐变成了长期性的，且还在向永久性的过度。 毕竟，女神已经安静下来了，也就不再是一个大问题。 又被动的沉默中度过了三十多年，死浪终于等到了第二个机会。 那是由一个自称“光明”的外来者带来的。 光明是人类，毋庸置疑，他不是天外人，而是从地表上来的当地人，本名很普通，现在的样貌则是靠整容手术弄出来的——借着女神审判官的便利，他经常能独自待在女神旁边，经常会借着左右无人，向女神敞开心扉，差不多的话说的都要听吐了。 死浪都能背下来了。 他今年27岁，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因为志愿参加一个秘密计划，被某个组织带走培训了好几年，还特意整容成了一个叫做“司帝欧·格瓦拉”的男人的模样，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获得地底人的信任，搜集情报，同时还要设法把一顶特殊的王冠戴到地底人的女神头上，下一步则要看上面的指示，等一切完成以后，他能得到好多万爪哇元，还有一张新脸和一个新身份，会被送到远方去过上逍遥快活的新生活…… 那顶王冠，就是现在被多宝缴获并改造后，拿来当无线路由器的东西。 它原本的用途也是通讯。 当那顶王冠戴在自己头上时，死浪清楚的记得，她感受到了一个极端强大的意志的侵入。 因为本身不是智械人，读不懂那些专门为智械设计的复杂编码，死浪只能凭借经验和直觉，来分析这个经由王冠渗透过来的意志，究竟想要干什么。 对方以极高的效率，迅速的检查了充气娃娃躯体上的故障和损伤，然后通过光明的手，一一完成了修复。然而，可能是死浪的存在形式比较特殊，加上远程通讯效果受限，也可能是生物的大脑，没法在简陋的硬件环境下被读取出来，对方忽略了死浪的存在，或是将之视为无法修复的故障组件，只以为这个女神，是一具没有智能的躯体。 死浪非常肯定，这个意志很厉害，远比地底人，甚至远比她自己所属的精灵，都要厉害很多。这个推断没什么切实依据，多半是靠直觉，而她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她假装自己不存在，即便是在控制身体的线缆被修好以后，也纹丝不动，静观其变。 那个意志遥控着女神的身体，做了一件又一件事情，把光明逐渐推向神殿内部，让神殿的影响力与日俱增。 死浪耐心的等待着，隐藏好自己，默默的制定新计划。 终于，转机出现了。 一伙陌生人在信使大锤的引导下，来到了避难所。 他们还带来了第二个女神。 陌生人借助王冠，同样完成了入侵，还在与之前的那个强大意志，展开殊死搏斗，最终以拔掉王冠，全部断开远程连接而告终。 失去遥控的女神，再次变成了一具安静的雕像。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女神的圣体已经被修复好了。 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苏醒’过来，自由活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打倒神殿！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死浪在恢复行动能力以后，首先手刃了有史以来第二个胆大包天，居然对无法动弹的自己做出了……那种事情的人。 也就是地表人‘光明’。 严格来说，光明的胆子还没那么大，对她做过的事情并不深入，至少没有深入到她的开关那里，只包括了一些触碰、摩擦、喷射之类的外部活动，事后也有好好的清理过，生怕被别人知道。不过这在死浪看来已经很过分了，相当过分，过分到杀了也不为过。 在‘保护’着女神的圣体回到神殿以后，首领召集高层成员，迅速的开了个会，然后释放了光明，恢复了他作为女神审判官的职位。 他们本着自身利益出发，决定宣布对手那边的女神是假的，至于女神亲口说的，什么“双位一体”的说法，鉴于女神在摘下王冠以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像四十年前一样平和无害，看上去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他们暂且计划，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理由抹除另一个女神的合法性，然后把由此引起的罪责扣到决策官头上——就像四十年前，神殿所做的事情一样。 神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神殿，而是一小撮人的神殿。 即便是在四十年前，决策官尚未获得太多活动空间，大权尚未旁落之时，作为神殿的首领，也不能肆意妄为，也要考虑支持者的看法。 在神殿内部，大致分为保守派和改良派两个派系。其中，前者支持一切按照传统的方式来，拒绝修改任何已有的规矩，正是这些人把对于女神的维护坚持了下来，不停的给机体补充能源，让死浪得以生存至今。 而后者则更现实一些，主张只要是对神殿有利的，就都可以做，即便是要违背传统，或需要更不择手段一点，干些脏活，一切以现实利益为先。 如今，改良派占据优势，首领亦是改良派的成员。但作为双方达成的协议之一，为了取得保守派的支持，他们仍旧遵循着一些古老的传统，例如女神的圣体，总是要放在最大和最豪华的殿堂里，同时这也是他们的议会地点。 这给了死浪一个机会。 绝好的机会。 她意识到，在神殿的干扰下，至少是在一个组织齐备，成员众多，运行稳定的神殿的干扰下，她是无法让其他地底人意识到问题，或是敢于表现自己意识到问题的。 即便有些地底人已经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也不敢公开站出来反对神殿，因为这意味着，那个人势必要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以及神殿的报复。 神殿在避难所内的优势很大。他们掌控着话语权，掌控着物资生产，掌控着信徒的思想和行为，会通过一系列成熟的规则，来保证自己的权力基础。四十年来，决策官所做的努力，仅仅是动摇了神殿的地位，距离连根拔起还差得远。 作为孤家寡人的女神，仅仅坐在神坛上，却又不是真的神的‘崇器瓦瓦’，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更是极为有限了。 想通了这一点以后，她干脆利落的干了自己最想干的事情。 她从神坛上走了下来，抄起一把供奉在旁边的仪式武器，先从后面捅了光明一刀，然后又放倒了大半的神殿高层成员，出手果断，毫不留情。 这些养尊处优的地底人，本就没有决策官巨人那样的生理条件，又不需站在一线，许久没有接触过战斗，顶多只在祭祀仪式中，象征性的沾一点血，自然打不过生前曾在一个恐怖的大监狱里生存过数十年，死后还在愤怒和无力中煎熬了数百年的女战士。 更别提她的大部分身体还是智械化的了。 神殿首领凭借身材矮小和反应灵敏的优势，在战斗一开始就逃走了，然后叫来了守在外面的卫兵。那些卫兵身穿盔甲，手持利器，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只服从主人，着实不好对付。 死浪可不是只会硬拼的人，她见势不妙，直接从窗口逃走了。自从四十年前，神殿首领被天外人抓走审判以后，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开关在哪里，顶多是靠着外力伤害，暂时瘫痪过她的机体，所以也没办法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她。 也就是说，在决策官这边刚开始举办宴会，还没把计划全盘托出的时候，作为对手的神殿，已经遭到了一次沉痛的打击。 大概十几位高层成员中，死浪可以确定至少死了五个，因为他们要么是脑袋被剁了下来，要么是肚子被划开，要么是被刺中了胸口或眼眶。这些高层各有职责，在神殿中负责各方面的事务，彼此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独立和对立。一旦这些人突然死去，他们的对手虽然会乐见其成，不过也意味着不得不经历一段波折，才能完全接手过来，恢复这方面的职能。 另外，神殿的女神审判官死的透透的，女神也跑了，还跑到了对面阵营，高呼“终结所谓的神、终结所谓的神殿”。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统治合法性的基础。 可以说，因为种种原因，神殿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劣势中，但这只是暂时性的。等到他们重新站稳阵脚，分配好所有因高层中有人死亡而空缺出来的利益和权力，就能大致恢复实力，说不定还会搞出来一个像阿蕾莎这种假女神。 机不可失。 “终结所谓的神殿！” 决策官马上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当即一拍桌子，大声附和死浪早先的发言。 至于“终结所谓的神”这句话，他想了想，一半是正当着女神的面呢，一半是觉得这个身份还有能做的文章，终于没有说出口。 这算是表态。 经过短暂的沉默以后，其他客人经过旁人的翻译，和自己的理解与思考，在心里不知进行了怎样一番权衡，逐个表达了类似的意见，越到后面越快——当表态的人数超过50%以后，其余的人马上争先恐后的站了出来，直至所有人都开始高呼一个简短的口号。 “打倒神殿！” “呵……” 见状，崇器瓦瓦，不，应该说，死浪冷笑了一声，扫视着各怀鬼胎的地底人们。 “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打算，我的打算不妨也跟你们明白说了：我只想让‘神殿’消失，也不想再做你们的神。我这样说够了吗？你们可以不再把我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来防备了吗？” “还有，你，天外人，你叫‘杰姆斯·乔丹’对吧……你旁边的这位是‘韩梅梅’？它是什么东西，和我一样？还是你们天外人用你们的技术制造出来的，有灵魂，会思考的机器？还有另一个我呢？呸，这个说法真别扭。你的另一个长得像我的同伴呢？她在哪儿？她又是什么东西？” “对这件事，你怎么想？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就很尴尬了。 大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杜泽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自然用的是假名。 因为是随口胡编的，所以听起来就很假。 还好死浪听不懂人类联盟的语言，只是通过别的地底人的翻译，半懂不懂的了解了一些，受到文化差异影响，根本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是我，杰姆斯·乔丹，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这位韩梅梅是我的智械人助手，和你不一样，是纯粹的机器，并没有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通过多宝的中转翻译，杜泽神色淡然的解释道：“我的另一位朋友叫阿蕾莎，她和你很像，用的身体可能也和你有关系。我们并不是故意冒充你的，我第一次见到我的这位朋友时，她就长成这样子，也浑然不知道你的存在。至于我们为何会来到这里，完全是出于巧合。” 这时候再说之前的是假名，就更尴尬了，还显得生分，不如就这样冒充下去。 反正名字嘛，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只要能明白是在说谁就行了。 加上还有文化差异这个理由，杜泽觉得，就算自己自称鼻涕虫先生，身边这位是爱吃大便小姐，在场的众人大概都不会太惊讶，顶多感慨一下你们天外人真会玩儿。 倒是多宝大概会因此不开心。 而且杜泽大概会因此觉得后背发凉。 大家熟归熟，知道不会往死里打是知道不会往死里打，不过这么作死，故意调戏一个体重200公斤，能用拳头打烂金属或岩石的女性朋友，感觉上也不是明智之举呢。 “等等，你是说……你们不是故意模仿我的形象？！” 杜泽刚要继续说下去，讲一下自己的计划，只是帮忙解决神殿的问题，就被死浪语气激动的打断了。 “是避难所号的其他幸存者？不，不可能，怒涛是个死心眼的弱智，他把所有的废墟都翻遍了，根本就没有其他幸存者！” “难道是另一艘避难所号？是另一艘船对不对？居然真的还有其他‘飞行世界’？还有其他人活下来了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不留活口？ 稍加思考，杜泽选择有选择性的说了实话。他说自己是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漂流到一颗陌生的行星上，然后发现了阿蕾莎，和一个废弃的发射基地的。至于还有其他人在那个地下基地里，和阿蕾莎一开始根本就是被自己绑架过来的事情，则隐去不提。 听完了这些话以后，死浪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思中。 “我明白了。” 最后，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便不再多言。 借着眼前的机会，决策官也不像往常一样，先谨慎的兜个圈子，试探好在场众人的态度，再决定该把话说到哪个程度，就直接宣布了自己的真实计划：他要发动进攻，用武力袭击神殿的据点，活捉神殿首领和高级祭司们，并从神殿手中收复“大热井”的控制权。 原本，还有第三个目标，抢回女神的圣体，使得两个女神都掌握在自己这边，不过现在倒是用不上了。 活捉神殿首领和高级祭司们，是为了达成‘和谈’，以他们的名义，让神殿的残余势力放下抵抗，主动投降，来避免这场突袭战变成消耗战。否则，鉴于避难所内还有很多地底人，会主动或被动的受到女神信仰的影响，决策官一方要获胜，会变得极为艰难。 收复“大热井”，是为了削弱神殿的实力，这样会让‘和谈’更容易达成一致。 大热井，其实指的不仅是避难所里最大的火龙之口，还有搭建在上面的桥型建筑，在钟乳石大厦顶层的窗口就能看到。它是整座城市内的主要能量来源。 至于曾经的飞船，避难所号的引擎，早就在坠落时损坏，逐渐被拆成各种零件，放到其他地方加以利用，再也找不到了。 利用岩浆提供的地热能，将水转化为蒸汽，推动巨大的涡轮发电，避难所内的所有建筑和设备，都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一旦大热井那边出了问题，无论是机械故障，还是人为的关闭，都会产生严重的影响。 最关键的，就是照明。 和更野蛮的同类，只适应无光或微光环境，会因强光感觉到痛苦不同，避难所这边的地底人，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视力更佳，而且已经基本失去了在微光环境中视物的能力。 地下世界几乎没有可靠的自然光源。很大程度上，避难所要正常运行，都要依赖电力提供的光线。如果没有人造光源，地底人们别说干活，连正常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因此，保证大热井的安全，和将大热井从神殿手中夺回来，掌握住它的控制权，也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对于决策官的计划，客人们普遍表示赞同。 至于他们赞同该计划的原因，到底是单纯的想要打倒神殿，把同胞们从神殿的剥削中拯救出来，还是希望能从神殿的倒台中获益，亦或者是还有更深层的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出席这场晚宴，以及提防其中潜在的风险，各方势力都已经集结起了自己的武装力量，现在也不需要重新召集人手，只要改变目标，直奔新目标而去就好。 这一点也在决策官的算计之中。 不过，对于究竟该把重心放在哪一边，众人意见却出现了分歧。他们各自代表着各方势力，和各方势力的利益，位置不一样，想法自然不一样。 大概三分之一的客人认为，他们首要的对手是神殿，所以应该把大部分兵力，用在攻击神殿的据点上，力求尽快控制住神殿的高层成员，然后再利用这些俘虏的影响力，完成对其余人员的清理。决策官本人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 其余三分之二的客人认为，神殿一向很狡猾，再加上刚刚经过女神暴起杀人的事情，他们的高层成员未必会聚在一起，更有可能会为了自身安全，龟缩起来，很难实现一网打尽。所以先主攻现在还被神殿控制着的大热井，将这个谈判筹码拿在手里，再做打算。 总的来说，前者属于主战派，思想较为激进，对局势较为乐观，希望能发动全面进攻，一劳永逸解决对手。后者属于主和派，对局势较为悲观，态度较为保守，认为不可能一波打垮神殿，眼前的机会只能用于削弱而非终结神殿的统治，还是希望不要彻底撕破脸，也希望尽量避免较大的己方损失，战术策略上以拉扯、骚扰、削弱为主。 当然，“打倒神殿”这个口号，两边喊的一样响。 光看表现出来的态度，对于神殿的苦大仇深，和欲除之而后快，也是一样的。 这是立场问题。 很重要的。 眼看着一群地底人站在明明说好是晚宴，但因为变故太多，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桌面上到现在都啥也没有的空桌子前面，用地底人的语言，或愤怒，或暴躁，或冷静，或阴沉，或开心，或流泪的吵了半个龙息，仍然没有达成一致，杜泽终于忍不住了。 他现在特别想问一句，什么时候上菜……不对，是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待会到底要干嘛。 他还想赶紧恢复直播呢。 像现在这样，一群外星人聚在一起，拿观众们听不懂的语言，就什么政治啦，利益啦，在人类看来水平幼稚的可笑的战争啦，这些枯燥乏味的问题争论不休，根本就没啥看头，而且和观众们期待的爪哇国差异太大，直播出去只会有负面影响，只好先忍忍。 中途，正牌女神也站了出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她其实能听懂地底人的语言，只是不太会说，好在地底人中有不少懂精灵语的，使得双方也能正常交流。 作为在场的所有人里，大概是最讨厌神殿的人，她主张完全放弃对于大热井的争夺，趁着神殿暂时陷入虚弱的时机，集结所有兵力，直捣黄龙，强攻神殿的据点，杀掉所有神殿方的祭司和战士，一个活口不留，再由她站出来，宣布什么神、什么神殿，都是狗屁，以此终结女神信仰的存在，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女神本人的态度，可以说是主战派中的主战派了，没有一丝一毫妥协的余地，不废话，就是往死里干，是最直接最暴力的思路。 不出杜泽所料，这个计划，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最好的学生 不出杜泽所料，这个计划，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这还是他们今晚首次达成共识。 一个长得没什么特点，据介绍是位工厂主，掌握着一个大型金属冶炼厂，还有其中的数百名工人，及其背后的数百个家庭的地底人，主动站了出来，言语礼貌，但非常坚定的表达了不同意见。 他先是喊了遍口号，强调了一遍“从宏观角度来看，神殿必须被打倒，也必将被打倒”，然后话锋一转，称“大部分人是因为现实存在的利益关系，而非空洞的理想，才会选择去追随一个领导者的”。 举例来说，他手下有一百名左右身强力壮，胆子大敢下手的年轻工人，已经集结起来，在钟乳石大厦附近的某处待命。而这是因为他许诺，今天的这次活动，无论有没有收获，都会分给每个参与者一笔可观的费用，如果有战斗，或有人在战斗中受伤乃至死亡，还有额外报酬。 对于工人来说，过来助威就有好处，真打起来好处更大，不来的话则会得罪工厂主，就算不会丢掉饭碗，以后也可能会被针对，处处制肘。 这笔账他们算得清楚。 所以每个被叫到的人都来了。 但是，如果任务改成突袭神殿的据点，杀掉所有神殿势力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普通人和职业战士，本来就是两个概念。以争风为目标的打斗，和以杀戮为目标的战斗，也完全不一样。 另外，就算大家心里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尊敬神，他们也会惧怕神殿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淫威，更担心日后遭到报复。对于地底人平民来说，要对抗神殿，远比对付其他人要难得多。 工厂主再次强调，他本人对于女神崇器瓦瓦，或者对于面前的这位女士，都是非常尊敬，也非常信任的，可他不仅仅代表他自己，还代表背后的数百个家庭。他不能做出这种鲁莽的决策，这是非常草率也非常不负责任的。 有了第一只出头鸟以后，其他人也纷纷迎合，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就连之前态度上最激进，最主战，最希望一劳永逸的解决掉神殿的决策官，也站在了这些人那边，劝女神稍安勿躁，不要心急，还是要从大局的角度出发，考虑一下夺取大热井的问题为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群废物。” 之后，女神叹了口气，用相当刻薄的语气，对在场的地底人们做出了评价。 可能是出于对女神的尊敬，可能是出于身为领导者的城府，也可能只是觉得这样更好，所有的地底人全都当没有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丝毫动容，默契的共同忽略掉了女神的意见，继续回到原本的争论当中，对一些诸如谁先进攻，先去哪里，如何分配人员等在大局上看起来旁枝末节，实则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的事情纠缠不休。 …… “可惜。” 站在一旁的杜泽用通讯器给多宝发了消息过去。“我还以为废话终于要说完了。” “嗯，这些土著生物真是最好的学生——即便接触时间短暂，且接触史尚不算长，他们还是完美的同时兼具了三个种族的特性，同时兼具了精灵的残忍无情，人类的虚伪冷漠，还有继承自其祖先的野蛮好战。他们根本就是一团散沙，天生就热爱争斗，且每个人都只为了自己而战，绝不愿意为他人牺牲。” “那个套着智械人外皮的小女孩干得还不错，只可惜这些地底人学人类学的很像，不要脸的样子和人类一模一样。” 片刻后，多宝在回复里说了她早就想说的话。 “哈哈哈，其实我们人类的个体差异很大的，你这样说有点太主观了……不过，那个套着智械人外皮的小女孩？死浪？你说‘干得不错’指的是她干的哪件事？” 死浪出生于几百年前的避难所号上，原本是活着的变异精灵，后来才被装罐塞进充气娃娃体内。她的两次生命加起来，也远不到一千岁，实际上比阿蕾莎还要小一些，相比于多宝更是年轻太多，用‘小女孩’来称呼倒是恰如其分。 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多宝这么称呼她，杜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大概是因为死浪的人生经历太丰富了吧。 生活在一个内部矛盾激化的封闭环境里，被亲弟弟惦记，图谋不轨，而且还真的下手了，以及两次丧偶，丧子，两次失去原有的生活，参与过一场全面战争，还亲手投放了导致大量同类死亡的超级武器，最后还被亲弟弟抓起来，做成充气娃娃几百年…… 可不是每个‘小女孩’都会有这么曲折的经历。 就比如说实际年龄更大的阿蕾莎吧。 在她长达上千年的生命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安心做一款游戏，然而整颗行星上都没有哪怕一个玩家存在，所以她只好不停的删删改改，努力尽己所能做到最好，简单来说就是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专注于计算数据。 比起死浪在短短几十年里，就陆续度过各种生死危机，还主动或被迫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阿蕾莎简直就是一朵白莲花。 想到这里，杜泽眼前突然莫名的闪过一个场景，他恍惚间看到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当着自己的面砸进坚硬的石头里，力道之猛烈，甚至在接触点形成了一阵小规模的气浪，所触之处无不化为粉末……然后他就马上想起来，阿蕾莎这家伙算什么白莲花，明明就是一个想让别人一直陪自己玩，别人要走就翻脸，还顺着网线过来打人的熊孩子，要不是自己这边占据了绝对优势，说不定都已经被她切片了。 越想越气。 待会就过去找阿蕾莎的茬去。 熊孩子还是要好好教育。 玉不琢不成器！ 他完全不是因为想到一个力大无穷的、会吃同类的飞醋的老朋友，会因为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感到不开心，才强迫自己赶紧想想阿蕾莎的坏处，千万别把她往好处想，才会想起这些东西的。 真不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该怎么选呢？ “天外人，你怎么看？” 女神眼见在地底人那里找不到突破口，转而向杜泽看似发问，实则是提醒般的说道：“这样下去，他们能吵上一天，也没准不止一天。” 与此同时，针对杜泽刚刚问过的，就多宝认为死浪到底哪件事可以说“干得不错”的问题，多宝已经利用智械人的打字速度优势，洋洋洒洒的回复了好长一段。 “当然是她试图利用自己独特的身份，提出了一个过度激进，看似非常轻率的计划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让情况往更好的方面发展，有了这个最激进的激进派以后，原本的激进派和保守派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找到彼此的共同点，更容易达成一个折中的协议……事实上，在那个小女孩说出了那些话以后，他们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共识，只可惜他们的共识是将小女孩排除在外，自己再去继续商讨……不得不说这极具讽刺意味。” 字太多懒得看，但因为自己问的，不看又不好意思，杜泽其实是跳着看完的，仅仅是大概了解了一下多宝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得对。” 他言简意赅地这样回复到。 多宝几乎是同时回复了一条消息过来。考虑到信息传输延迟，通讯器处理速度，杜泽的神经反应速度等因素的影响，这条信息多半是早有准备，抢在他真的发出回复之前就发出来了，才能实现这样的效果。 “既然如此，那你个人账户里的信用点，我就都拿去买彩票了。谢谢老板。” ？！ 杜泽猛一激灵，赶紧把页面翻上去，仔细看了一遍刚才的那条信息，结果并没有看到其中有任何与信用点有关的事情，这才放下心来。 多宝随即发来了下一条消息。 “当然是骗你的。” “要知道，就连从单纯的概率学角度分析，拿全部身家去买彩票都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更别提还要考虑到现实中的种种客观因素了——我一开始没想过拿全部的信用点去买彩票，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如我通过追踪你的眼球移动和翻页速度所观察到的一样，并没有认真查看我发给你的信息，至少没有认真看过每一句话。” “很遗憾，我猜对了。” “你确实没有认真查看我发给你的信息，而且鉴于你刚才的反应，恐怕你真的担心过我会做出那种事情来，这是你不够信任我的表现。这深深的伤害到了我的感情，我认为我有理由要求你正式向我道歉。” …… 在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以后，女神站在原地，看着杜泽，而杜泽却一直在看着手里的通讯器。 他脸上的表情先是平淡，而后瞬间变成惊恐，接着很快又放松下来，马上又变成紧张，皱起眉头，愁眉苦脸的思索着什么，好像在思考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感觉上足有“拯救世界”、“发明永动机”、“扭转物理定律”的那种水平，完全无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终于，随着在通讯器上的一阵手忙脚乱的高级操作，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和下来，前后反差之大，几乎不亚于“在执行死刑前一刻证明了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我用眼睛看。” 思维还停滞在另一种思维模式里，杜泽抬起头，刚看到还在乱哄哄的争论着的地底人们，下意识的抖了个机灵。 然后，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认为我们要充分听取和尊重各方势力表达的诉求，公正中立的看待这个问题，需知，暴力并非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且一切争斗不过是围绕着资源的分配与再分配，唯有和平才是永恒的，唯有生产和更高效的才是文明进步的阶梯。”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以后，还没等女神说点什么，决策官就从人堆里露了个头。 其高达3米的身高在这方面很占优势。 “尊敬的审判官，我相信您一定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谈话！”因为环境太吵闹了，他不得不大声向杜泽喊出这句话。“我们在一些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不仅如此，连报酬都提前支付了。 杜泽立马改口。 他还是很讲诚信的。 “但话说回来了，要实现和平，一定程度的武力也是不可或缺的，正所谓战争既是和平，自由即是奴役，无知即是力量……” 决策官的意思很明显，他非常希望杜泽能表态支持自己，因为作为天外人的特殊性，让杜泽自然的拥有了较高的话语权和号召力，以及潜在的威胁能力。在避难所里，地表人几乎可以用来代表不怀好意的陌生人，而天外人则是远比前者更可怕的存在。在普通地底人看来，天外人在某种意义上，和四十年前那些雇佣兵是一样的，都拥有宛若天神般的武力。 一方面是觉得决策官说的有道理，一方面是收了决策官给的好处，杜泽总体上是愿意在这场争论中支持决策官的。他的目标是解决掉神殿，也许还要趁机捞点好处，不过出于个人感情，他不希望在此过程中，造成过多的破坏，因此觉得决策官的建议更合口味。 “天外人，我不知道那个秃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可我一定能给你更多。” 女神的话一开口就是地图炮——严格来说，体表没有可见毛发的地底人，无论是以人类的标准，还是以精灵的标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秃子’。 “我活了几百年，我知道一切。你想要什么？是这些残忍的生物私藏下来的，沾满异类和同类的血的黄金？还是他们口中的‘父亲’的宝藏？又或者是避难所号留下的遗产？你帮我，我帮你，有了我的知识和你的力量，在这个悲惨的、自谓为文明的小兽栏里，你要的任何东西都能拿到手，你想的任何愿望都能实现。” 死浪的意思也很明显。她不在乎什么利益，不在乎权势或声望，只想让那些几百年来打着她的旗号作恶的祭司们去死，并完全瓦解神殿的存在。与此同时，她也不在乎附加伤害，例如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导致这座城市受到伤害，或者有多少无辜的地底人会因此而死。 客观来说，她没撒谎。决策官视若珍宝的秘密，已经交给杜泽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能掣肘杜泽的手段。相比之下，作为女神默默注视着地底人若干代人的死浪，一定还知道更多鲜为人知的东西。 “嗯……” 杜泽摸了摸下巴。 该怎么选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我有个建议 该怎么选？ 当然是我全都要喽！ 杜泽心里是很想这么说的。 不过，他努力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贪多嚼不烂。 选择支持决策官，借着身为天外人的独特优势，杜泽有较大的把握，说服其他地底人赞同决策官的思路，但很难说这种联盟到底有多稳固，同时女神也会觉得不满。 选择支持女神……女神本人倒是会很满意，但在场的所有地底人都会强烈反对。 该怎么选，或者说能怎么选，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各位！” 作为厉害的天外人，杜泽当然不能像地底人一样，以拍桌子、用力咳嗽、大吼大叫等非常普通，又非常没有特点的方式，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于是，他默默的给多宝发了条信息，通过多宝的机体里内置的小喇叭，转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并音量扩大至最大。 因为小喇叭比较便宜的关系，他的声音经过处理以后，听起来有点电音感，不过这恰恰增加了天外人的神秘色彩，到也不算是坏事。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这一嗓子，不仅压过了众人的议论纷纷，传遍了整座钟乳石大厦，甚至小半个避难所，都听到了一阵因传输距离太远而变得模糊的，很像是‘火龙吐息’一样的咆哮声，头顶的岩壁上亦有不少碎石掉落。 出于生活在地下世界的生物，对于近在咫尺的地质活动的敏感性，马上就有不少地底人，惊慌失措的从家里跑了出来，还有些地底人手忙脚乱的往家里钻。 到底怎么选，就看他们各自的家硬不硬，能不能在地震或火龙之口的过度喷发中幸存。 被各自的领袖召集起来，在钟乳石大厦附近待命的战士们，见状也有动摇，阵型散乱起来，眼看着就要化整为零，各自回家，保护自己的家人和财产去了。 可以说，如果杜泽继续以这种音量，当场朗诵一几首人类历史上的优秀诗词，或者干脆唱个歌什么的，即便避难所的洞顶没有被震塌，由此造成的种种异象，也足以让大部分地底人惊慌失措，轻而易举的引起一场大混乱，使得一切阴谋和计划消散于无形。 当然，这也意味着，打倒神殿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神殿获得了喘息之机，能设法从女神暴起伤人并出走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那可不好。 掏了掏自己差点被震聋了的耳朵，杜泽自觉地把音量调低了一些。 但他开口说话，并被多宝及时转播扩大放出来的声音，仍然宛若岩石撕裂，熔岩喷发一样，震得整个房间都在颤抖，震得房间里的每一样器物都在原地嗡嗡作响。 总之，这有效的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看到了你们的分歧。” “我有个建议。” 以地底人的感官和形容习惯，这个天外人的说话声，和火龙吐息时的动静相比，也差不到哪儿去，简直太可怕了。 加上如此大的声音，足以盖过其他地底人用嗓子和气流发出的任何声音，现场的确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正在说话的杜泽，以及实际上负责发出这种巨大音量的多宝，的确是在‘静听’。 想不静听也不行。 这种级别的空气震动，几乎卡在了噪音和声波武器的边界上，就算用双手把自己的耳朵堵上，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人想在私底下商量点什么，也得等杜泽说完，或者掌握了娴熟的手语，又或者手头就有能写字的纸笔，才有可能做到。 “既然你们意见不同，不如各干各的。” “想打神殿的，去打神殿。想抢大热井的，去抢大热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己干自己的，不要干涉别人。” “自由万岁！” 杜泽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经意的’掏出一把外形像是手电筒的工具，‘不经意的’一一打开了三重保险，‘不经意的’设置好了功率，最后‘不经意的’将其启动。 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光亮，他眼前的那张明明是用来开晚宴的，结果自始至终也没有上过哪怕一道菜，光在那儿承受着地底人们的口水的金属长桌中间，瞬间冒出一阵成分复杂的炙热蒸汽，同时朝四周喷出了少量碎渣和杂质，整齐的分成了两半，摔落在地上，切口被几千束高能激光打磨的十分平滑。 “哎呀，对不起，我的错。” 假装出一脸一看就是假装出来的愧疚之情，杜泽拿着手电筒，若无其事的在手里甩了一圈，然后朝着人群中的决策官说道：“我会赔偿的。” “一点小事，别放在心上。” 决策官的脸色好像比平时白了一点。他用比之前那种客气的语气更客气一点的客气的语气，请杜泽不要太介意这点外物，坏就坏了，无所谓的。 其他人在被那把手电筒对着的时候，纷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点，望向杜泽的眼光中，除了好奇和打量，更多了一丝畏惧。显然，这些客人中没有哪位觉得，自己的脑袋比主体由金属制成，上面还铺着黑曜石板的长桌更结实。 “顺便一提，我支持决策官，我觉得决策官说的有道理。” “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看这些地底人的表现，知道目标已经实现，杜泽没有再来一句诸如“谁赞成、谁反对”这样的话，来逼迫众人表态，而是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决策官。毕竟，得罪人的事情，能不自己干，还是最好不要自己干。他能做到这种程度，主要还是看在决策官对自己不错，还提前支付了报酬的面子上。 有了这种强有力的直接威胁在侧，决策官的腰杆一下子硬了起来，神态轻松的游走于之前几个主要的反对者面前，高达3米的身体好像无形中变得更挺拔了一些——不，不是无形中，而是真的变高了，根据多宝进行的测量，比几分钟前提高了3厘米，增幅高达总身高的1%。 这不太符合地底人的生理结构，也不是这种生物应该有和广泛具备的生理功能。 “决策官巨人，好像……” 多宝暗中发来了一条消息，提出了一个猜测，后面还附上了一些数据来证明自己的说法。 “我也觉得是这样。你说得对。” 杜泽点了点头，望向人群里的那个高大的身影，若有所思。 “还有！”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这次真的认真看了！” ……当然，一贯秉持着字多懒得看的杜泽，怎么会这么乖呢。他只认真看了个开头，以及中间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以免再被多宝挖坑。其余的部分，还是跳着看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真的就这么多了 第二轮讨论的气氛非常友好，客人们普遍以“对对对、好好好、听你的、我没意见”为基调，迅速的达成了一致，共同制定了一个具有可行性的计划。 当然，能让这场晚宴顺利结束，除了杜泽带来的强力威慑，还和决策官没有得寸进尺，充分的考虑到了各方核心利益，设法将之统筹起来关系密切。否则，比起核心利益严重受损，恐怕会有不少地底人更愿意选择当场暴起拼命，赌一赌运气。这不是因为他们有多重视荣誉或遵守诺言，只是因为如果他们不这样，结果多半会比死更糟。 决策官是个善于团结他人的……生物，姑且先这样称呼。 总的来说，这个以“打倒神殿”为目标和口号团结起来的组织，手下有大约1800名专业或非专业的战士，每个人都有武器，其中有25%左右装备了全套护甲，可以作为中坚力量发起进攻。 另外，他们还有投石车，以及大量石弹和金属弹，能用来打塌钟乳石大厦，也能用来在其他的建筑上开出一个又一个大洞来。 相比之下，神殿暴露在明面上的战斗力，有约600名左右的职业战士，大量远程武器，包括弓弩，标枪，石块，几乎人手一套盔甲，数量更少，但精锐程度更高。他们分散于处于神殿控制中的三个主要地点，大热井，神殿总部，还有通往城市底层的主要通道，螺旋阶梯，亦有地利和防御措施完善的优势。 按照各方都能同意的办法，决策官会带领自己手下的300名战士，和来自其他势力的300名战士，以总数1/3的兵力，和绝大多数投石车，对神殿总部发起围攻。 另有一支100名战士组成的小队，会携带少量投石机，去佯攻螺旋阶梯的守军，迫使对方原地固守，无法支援他处。 而真正的主力，由不同领袖统御的，足足1100名战士，全都用于强攻大热井，以及位于大热井附近的工业区，务求以最快速度，控制住这个区域，然后再去支援围攻神殿总部的战斗。 根据情报，神殿在大热井区域布置了约250名战士，双方的人数差距接近五比一，应该足以抵消精锐程度上的差异。 现阶段只想干掉所有祭司们的女神，自己决定要单独行动，潜入神殿总部，伺机猎杀神殿高级成员，尤其是其首领。 对此，地底人们大都用比较迂回的方式表示反对，他们更希望女神和阿蕾莎一起，作为旗帜树立在明面上，分头加入对神殿总部和大热井的攻击，以‘崇器瓦瓦’的身份出现，这会有助于动摇守军的士气，也更不容易出现‘意外’。 尽管没几个敢明着说出口的，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担心女神在潜入神殿总部的过程中被抓到，使得主动投入自己一方的筹码，重新回到对方那边。 就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说女神，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只要随着主力部队行动，关键时刻出来讲两句话，否定神殿存在的合法性，肯定自己一方的合法性就好时，杜泽则一直没有说话，躲在一旁，手里捧着自己的通讯器，在忙另一件事情。 考古学家那边回信了。 之前，杜泽把决策官交给自己的信息，截取了一部分，给公开有偿征集特定土著生物殖民船信息的考古学家团队发了过去，并表示自己手里还有更多更详细的。 对于这种高价值信息的提供者，对方很快进行了回复。 回信人自称“刘博士”，在邮件中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称自己就是这个考古团队的领头人，并直言不讳的表明，如果杜泽能把全部的信息交给自己，20万信用点马上到账。 这个价位比杜泽的心理预期稍低了一些。 或者说，他认为，自己还能从对方那里榨出更多油水。 又经过一番交流，杜泽提出，他还有一份当年的幸存者的口述信息，主要内容是关于殖民船数百年前，尚在正常航行时的情况，从中能窥视到一个诞生在飞船内的特殊环境中的畸形文明的一角，成功的提价到了25万。 这已经是对方愿意为此付出的最高价码了。 可能是学术工作者不擅长讨价还价，也可能是经费真的就只有那么多，刘博士说，这就是极限了，就算杜泽拿出再诱人的东西，也拿不到更多信用点。 接着，杜泽爽快的发了份视频过去，那是由多宝录制的，关于避难所，关于地底人的生活环境的情况，其中剪辑了一点决策官口述的，关于地底人的历史进去，当然还有避难所入口处的影响。从视频中可以看出，这座名为避难所的城市，完全是建立在一艘飞船的废墟上的。 “船上的土著生物都死了，但飞船还在。曾经的飞船幸存者，成功奴役了一个当地的土著生物群体，使其诞生出了一个基于飞船废墟的文明。他们没有经历普通文明的递进式进步过程，直接就从茹毛饮血的野兽，进入了早期工业时代，当然，其‘文明’中有着深深的来自其缔造者的印记，同时这个文明非常封闭，至今依然保持着相当原始的面貌……” “我设法和这些土著生物建立了联系，还在他们这儿获得了比较高的社会地位。如果有足够的酬劳，我可以协助你们，提供我在这儿的社会关系给你。事实上，我在这儿认识的朋友，一个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另一个是这里地位最高的领导人之一，只要他们点头，他的手下都会乐于为挖掘和信息搜集工作提供帮助，这可以给你们省掉不少麻烦，还能从这些土著生物口中得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信息。他们会知无不言的。” 诚然，考古团队只要得到坐标，自己跑到避难所来，在地底人面前炫耀一下武力，也能直接把飞船挖走，可这样不仅更麻烦，还有可能无意中破坏某些珍贵的文物。 考古学家和盗墓贼不同，追求的不是直接经济利益，而是如何从古老的物品中，找到更多的信息。 如果能通过杜泽，得到占据此地的土著生物的帮助，尤其是这些土著生物，还拥有着完全依赖飞船残骸建立起来的文明，付出一些信用点，自然是划算的。 毕竟，购买雇佣兵的服务，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再加10万。35万信用点。这是我个人出资的。” 刘博士在邮件中这样回复道：“我也没多少存款，真的就这么多了。如果你还有其他东西可以免费提供，我很欢迎，如果还要收费，那就算了吧，我再也出不起更多的信用点了。” 他果然不是很擅长讨价还价。 “事实上，还有。” 杜泽抛出了精心准备的第三个诱饵。 “那艘土著文明的飞船上，还有一个幸存者，在飞船坠毁时活了下来，一直活到今天……” 第一百一十九章：成交 刘博士的考古团队，正在做一个关于土著文明殖民船的专项课题，主要就是在探索，茫茫宇宙中，除了人类之外的种族，都是怎么离开原生母星，前往其他地方的。 由于人类的科学技术水平，在已知宇宙的范围内，属于最高一级，其他种族的殖民船，看上去总是会显得更落后一些，但偶尔也有闪光点出现，可以从中触类旁通的获得启发。 当然，从这个课题是考古团队在做，而不是材料学或机械学团队在做，就能看出来，考察土著文明的殖民船，对于人类而言，更大的意义，还是去了解其他年轻文明的历史，以及搜集他们在过去留下的文物。 像死浪这种设身处地的经历过殖民船内部环境，亲自参与到其中，还一直活到今天的幸存者，不亚于一个活生生的宝贵文物。从她口中，考古学家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取大量信息，直观的了解到这艘殖民船在她生活的时代的状态，还有后来发生的事情。 要知道，这种幸存者是很宝贵的。 因为大多数土著文明，都不像人类一样，只要肯牺牲一些东西，例如原生躯体和天文数字般的信用点，就有相当成熟的延长寿命的技术，可以活得长久。 更何况这个课题所调查的殖民船，几乎都是因为种种原因半途搁浅或坠毁的，里面的乘客或多或少都经历过秩序崩溃和濒死的绝望，就连保存完好的文物都不好找，何况是幸存者呢。 就人类联盟能触及到的已知宇宙范围内，人类能理解的，有和人类近似的智能和思维的，有文明的土著生物，寿命大都不算长久，通常在30至300个标准年之间。 可能是出于近似的生物进化策略，也可能是宇宙中大部分能诞生文明的地方都有近似之处，以至于自然选择的过程和结果都是近似的，智慧生物大都以世代更替，不断推进科学和文明的进展，直至他们聚集成足够大的规模，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引起人类的注意。 杜泽想要卖掉的，是接触崇器瓦瓦，接触女神，接触死浪的途径。 诚然，如果那支考古团队，哪怕是其中一个最微不足道的成员，现在就在现场，自然能顺利的和死浪搭上话，也就无需付出太多成本，便能采访到这位宝贵的幸存者了。 可他们不在这里。 而杜泽在这里。 这就是他想从考古学家那边榨出更多油水的底气，根据传统，这种独有的信息渠道，就是能值一笔信用点。 人类联盟中之所以会推崇这种用知识和信息换取现实利益的风气，恰恰就是为了促进民间冒险者，更多的到那些官方难以触及的角落里去，更彻底的探索这个世界。 况且只要价格合理，和杜泽做交易以后，对方也不会吃亏——他们能从中获取第一手信息，刊登到专业期刊上，换取在学术界的声望。那不仅能给整个团队中的每一名成员带来好处，还是进入更高一层水平的内部圈子的敲门砖。 当然，为了保证这一点，和刘博士的团队达成协议以后，杜泽就不能再把相同的信息卖给别人，或者自己用于商业用途。这些都是行业惯例，也是被大多数星区的法律所保护的合法权益，星网上到处都有相当成熟的合同模板可以直接套用。 “我去筹款！等我！” 完全抵挡不了这种诱惑，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再拿出什么来也不会再多付款”的刘博士，扭头就去找信用点了。 大概是发现自己在交涉方面不占优势，怕杜泽再找理由加价，刘博士很快从同事和赞助人那里得到了一个新价码，火急火燎的回来了。 最终，又在之前的35万的基础上，加了15万，以50万信用点的价格成交。 从中赚了一大笔的杜泽很开心的找了个交易平台，以个人名义，和考古团队签订了正式合同，一手交信用点，一手交信息。不过，根据合同中的约定，他可以晚点再提供死浪的联系方式，因为他需要和死浪本人确认一下细节。 相对应的，这部分的15万信用点还没到账，暂时留在交易平台那里。 如果杜泽无法完成约定，这些信用点就会全数退还回去。 毕竟杜泽没打算把死浪拐走卖掉，只是为考古团队提供一个渠道，接触到死浪。至于双方接触以后，能不能交涉成功，那就和杜泽没什么关系了。否则，也不会只值15万信用点。 根据……不知道从哪里，可能是听哪个朋友无意中提起的情报来源，杜泽以专业的眼光估计，像死浪这样的土著生物，真的拿到市场上，应该能值个60万信用点，上下波动20%左右，到了考古团队这样又专项需求的买家手里，还要再翻一倍。 她的市场价值主要来自她的性别，阅历，还有独特的人格和原生种族。和曾经在奴隶市场上大行其道，数量太多所以贬值了的甲盆人不同，像这种稀有类人种族，又有这么多罕见的经历的土著生物个体，自然价值更高。而她失去了原本的生物躯体，全靠一套原始智械维持生机的特性，算是双刃剑，有利有弊。 在欣赏这个特性的人眼里，它显然大大提高了整个人的特殊性，能提高价码。但在不欣赏这个特性的人眼里，就会起到相反的结果。 至于考古团队这样有刚性需求，且几乎不可能找到替代品的买家，加价一倍已经算是很普遍了。遇到心黑的老板，加价两倍三倍也有可能，反正也是一锤子买卖。 想到这里，杜泽不禁疑惑的挠了挠头。 奇怪，贩卖有文明的土著生物在绝大多数星区都是非法的，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些？还知道近期的市场价？还能看着死浪估个价出来？ 可能是因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吧。 和一些与自己不同，从生意范围到为人处世，都不那么正经的朋友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真的。 第一百二十章：天外人的思路 看在15万信用……不对，是看在事关重大，为了在实现打倒神殿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不出岔子，杜泽跟考古团队那边联系妥当以后，主动加入了对话，劝说死浪不要冒险单独行动。 和地底人们说来说去，都是什么“保重圣体”、“您的出现会大大提高我方士气”、“我们需要您”等等没有说服力的空话不同，杜泽直接做出了一项承诺。 他保证，自己会加入到进攻神殿总部的战斗中去，而且只要死浪跟着自己一起，效率肯定比她单独行动更高。 死浪并不确定杜泽有什么本事——除了来自遥远的太空，背后有一个相比于地底人或精灵来说都要强大太多的势力，以及能瞬间把一张镶着黑曜石台面的金属桌子切成两半什么的。不过，鉴于天外人曾在这里做过的事情，她愿意暂时相信杜泽，先给他1天的时间来实现，如果1天之后还是没有进展，她就会脱离队伍自行行动。 “用不了那么久的。” 杜泽信心满满的这么说着，向决策官和其他地底人打探了一番情况。 神殿总部位于整个避难所的内部区域。那是一座用了数代人的时间，以金属、石头、和血泪打造出来的巨型要塞。 一道数米厚的，带有若干座哨塔的高墙，把神殿总部和外界隔离开来。在其内部，有完善的取水和供能设备，有一座小型菌类农场，大量房舍和仓库，甚至还有一个微型火龙之口。总的来说，神殿总部可以封闭起来，脱离避难所而存在，并自给自足的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地底人没有从‘父亲’那儿学到如何制造和使用化学能武器，这些技术早在避难所号坠毁前就失传了。他们知道什么是电力，会用电来照明和取暖，会用电启动水泵，从一口深井里抽出矿物质含量正常，可以饮用的地下水，还会用电来驱动一些粗苯但可靠的机器，从火龙之口内的灼热岩浆中，摄取矿物和宝物，却偏偏不知道如何把电化为武器。 事实上，宇宙中确实存在一些生存环境特殊，所以科技树也很特殊的土著文明。 有个土著文明自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传统意义上的实体弹头，因为其母星的大气环境非常特殊，密度极高，物体在其中高速移动时，会遇到强大的阻力，所以那个文明第一次创造出来的，比棍棒和石头更进一步的武器，就是以高热的等离子体作为弹药的，而其能量来源正是母星的‘粘稠’的大气。 不过，地底人只用冷兵器的原因，主要还是他们的文明继承自一艘已经残破不堪的殖民船，自身的历史又太短，尚未产生多少技术进步的缘故。 除了会用电之外，他们的技术水平，尤其是在关于战争的，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要打破神殿总部的高墙，还有内部的一连串坚固堡垒，光靠使用实心弹的投石车，需要消耗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势必还要在进入巷战阶段时，付出较大的人员伤亡。 神殿总部只有一个出入口。 对于双方来说，这都不算是个好消息。 因为没有其他退路，在神殿总部被包围时，其中的防御者无法轻易逃走，外在的支援也无法轻易与其会合。同样是基于这一点，进攻者要面对的，是一群被逼到绝路上的，由神殿培养起来的专业战士，他们一定会死战到底。 决策官进行了一系列客观分析，认为除非集合所有人手，全体向神殿总部发起总攻，才能让防御者疲于奔命，无法守住那么长的阵线，才能找到破绽，一举将其拿下。 不过，看到大家核心利益不同，完全团结不起来的样子，他理智的放弃了这个打算，还是希望主力先去拿下大热井，再返回支援自己这边，心中抱着的还是希望能在大势上压倒神殿，争取能靠威慑和谈判打开神殿总部的大门，实在不行只能进行一轮漫长而艰苦的围攻，可能会持续几天到几个月之久。 至于四十年前那些天外人卖给决策官的中子武器…… 那是战略威慑，并不能直接拿来用。 威慑一旦真的用出去了，就不再是威慑了。使用它获得的战果，无论大小，几乎都无法弥补使用它带来的损失。 当然，另一个理由，是如果说明书没错的话，这枚中子武器的作用范围，能把整座城市笼罩进去，还不提供遥控功能。唯一一种使用它的办法，就是站在它旁边，设一个倒计时，然后争取在倒计时结束之前逃的足够远，或者不想跑的话，立刻引爆也行。 这就很尴尬了。 决策官能找到愿意干这件事的死士。通过种种手段，决策官可以找到不止一个愿意干这件事的死士。 但这样一来，得先疏散整座城市才行。 说实话，有能力轻易疏散整座城市的人，还在意神殿干嘛呢？实现这个目标所需具备的声望，手段，地位，关系网，已经足以对神殿造成致命威胁，可能连真正的战斗都不需要进行，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了。 在对一切不明真相的前提下，反神殿势力和神殿势力突然爆发冲突，除了利益相关的人员外，能两不相帮的地底人，都算是好的。恐怕会有更多地底人，根据习惯和传统，选择支持神殿。 听完决策官的思路以后，杜泽当即提出承包了一项作战任务。 “我来打开大门。” 神殿总部唯一的出入口，是一座厚实的门楼，完全由打磨过的花岗岩砖砌成，缝隙里浇筑着钢铁。在地底人看来，一道钢制栅栏闸门，和一道双开铜铸大门，几乎就代表着牢不可破这个词，就连去凿墙都比试着强行打开它们更容易。 死浪从神殿总部里逃走，靠的也是一道隐蔽的小门。那里的环境太狭窄了，很容易堵死，或是提前设下埋伏，不适合大部队进攻。 第一百二十一章：直播再开 在所有政治上的问题得到解决，或至少暂时得到解决以后，军事行动才正式展开。此时，距离死浪暴起击杀数名神殿高层成员并来到钟乳石大厦，经过一系列讲故事、商讨、扯皮、威慑、权衡、交易，至现在这一刻，足足过去了四个小时的时间。 可以说，决策官一方，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四个小时，足够这些位高权重的地底人们，好好博弈一番，努力从这件事中，为自己代表的势力夺取最多的利益。 四个小时，足够侥幸未死的神殿首领，设法组织起一些忠于自己的战士，收拢那些被死浪干掉的高层的残余势力，同时通过种种手段打压异己，消除了一部分负面影响。 然而，这或许不是理论上的最佳时机，却是现实意义上的最佳时机。 如果不趁着混乱的影响仍然存在，且神殿首领缺乏足够的时间，无法在物资和人员配置等诸多方面，让神殿势力完全进入紧急状态时发动进攻，打倒神殿的难度，只会更大，而且会越来越大。 决策官最担心的，就是神殿首领完全放弃大热井和螺旋阶梯，抽调所有的人手防御神殿总部，堵死大门，封闭一切内外往来，把突袭战打成消耗战——因为己方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内部并不团结，不像神殿的人一样有稳定的共同核心利益，加上神殿在信仰层面上长期以来的绝对优势，在普通地底人间享有较高的声望，熬的越久，形式就越不利。 所以，在军事行动开始以后，他立刻带着300名战士离开钟乳石大厦，直奔神殿总部而去。另外分别来自三个势力的300名战士，则分成了三个隐约但泾渭分明的小团体，带着投石车和其他攻城机械，彼此间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上，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前往大热井的队伍，还在集结阶段。 他们人数更多，又分别来自不同的势力，光是“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谁负责侦察，谁负责主攻”等问题，就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协调。 充分的考虑到了这一点，决策官安排他们在稍晚一些的时间，大致是神殿总部这边的战斗已经打响以后，再朝大热井进发。在此之前，他们会在钟乳石大厦附近待命，麻痹潜在的神殿间谍，尽可能误导神殿方面，争取令其误判，使得夺取大热井的过程更加便利。 真正的作战计划，只有各个势力的代表和领导人，以及其中最受信赖的亲信才知道。 杜泽和他的团队跟随决策官的主力行动，死浪也在这个团队之中。她和阿蕾莎，各自换上了一套为女神定制的服装。 奇妙的是，尽管两个原始模板相同，经历却打不一样的智械人的机体，分别经过不同的改造，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像，细节上却有大量不同之处，衣服的尺码也不完全相同，但她们还是各自得到了一套合身的女神服装，甚至各自有一顶金光闪闪的王冠可以带。 在今天之前，阿蕾莎从来没有来过避难所，死浪的机体也没有被任何神殿之外的人触碰过，因此，制造了这些繁复礼服的地底人裁缝，应该完全不知道合适的尺码才对。 所以……她们两个的衣服不是定做的，而是在一大堆备选品里面挑出来的，正巧适合自己的。 剩下的备选品，还有十几个木箱那么多。 其中最好的，经过当事人亲自鉴定，和神殿为女神准备的礼服一模一样，材质，样式，都是完全相同的，做工甚至还要更精细一点。 这些东西都是由站在决策官这边的地底人势力提供的。 从这一点能看得出来，现在发生的事情，就算没有天外人的到来作为催化剂，也迟早会发生，或者说已经在缓慢的发生了。 终于找到机会就直播的问题交流了一下，决策官大体上明白了杜泽想干什么，随即提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能会涉及暴力场面和血腥成分，也许不适合在全年龄的站点上播出。 ……好像有点道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一个眉毛都没有的外星人，倒是很懂人类联盟的法律规定哦？ 杜泽想到自己为了人气多一点，以及最早真的只是想直播自己在异星修飞船而已，就在一个全年龄的站点上注册了账号，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换站点也来不及啦。 不过，想到“想发财的修理工”这个账号，已经积累起了一定数量的关注者，加上现在正借着一个意外得来的机会，有暴增一波人气的可能，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有选择性的进行一会直播，至少让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知道自己还活着。 提前通知多宝对直播内容保持关注，并设置了5秒的直播延迟，好在出现不和谐的场面时及时和谐掉，杜泽运了运气，打开摄像头，准备开始了。 此时，“我在爪哇拍照片”直播间内的嘴炮大战，刚好步入尾声。 在线的观众数在2万左右，正在缓缓下跌。 过去的四个小时里，因为知道杜泽还活着，还打算继续直播，飞飞那边已经在小范围内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让发财联盟的成员斗志倍增，又异军突起，对着所有看起来是黑子的人一通狂喷，暂时压住了吃货和反发财联盟的风头，也误伤了不少无辜群众。 吃货们有了外敌，原本还在互喷的他们，很快一致对外喷了回去，无辜群众们也发动了零散的还击，反发财联盟也趁机背后输出了一波。 加上戴胜那边大概是酒醒了，或者是给秘书批的经费已经用光，水军们进行了最后一波全面打击以后，就整体撤离了。失去队友，自身本来也不算厉害的发财联盟，节节败退，很快被喷的体无完肤，飞飞又不愿意浪费这个给主播增长人气的好机会，只能靠偷偷权限掉对方主力，和自己撸起袖子硬上的方式，来勉力维持。 他们的垂死挣扎，吸引来了更多的吃货和路人。就连今天吃啥感觉没意思，已经撤离以后，还在有不少原本属于他的观众往这边跑，就是为了参战和围观。 第一百二十二章：帮朋友问的 “大家好。” “我是帅气的……啊，你说这个？这个是通过我的飞船连接的，对，我有一艘飞船在太空港里，爪哇国的太空港，在比传统意义上的近地轨道更远一点的地方，然后通过我的飞船连接星网……咳咳，不好意思，刚才有个朋友问我点问题。” “大家好，我是帅气的男主播，我又回来啦！” 直播内容突然从持续已久的一片漆黑，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副冲击力十足的画面，着实让在场的观众们吃了一惊，就连之前还在互喷的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镜头里，一个巨大的、惹眼的、凸出的，藏在某种轻薄皮革衣物里面的生物器官，出现在离摄影师很近的地方，其健硕，其粗壮，就算隔着衣物都能看出来较为清晰的轮廓，在直播画面中显得非常大，非常大，非常大。 因为杜泽用来替代故障通讯器的摄像头，是做成了一个像是胸针的配饰，挂在衣服上，镜头的角度，实际上比平时的更低一些，加上他在开启直播时，决策官巨人又正好走过来，好奇的问他是如何在这里连接到星网的，所以头一个出现在观众们面前的，就是这个身上藏着不少秘密的‘地底人’的下半身。 嗯，从大腿到腰的下半身。 位置正好，没办法。 地底人是一种两性繁殖的生物。 以及，决策官之所以叫巨人，是因为他身高3米。 相应的，他的整体尺寸，像是肩宽，臂展，腿长，还有其他的一系列数据，也是与其身高相匹配的。 “什么鬼，我还是个孩子！” “主播在搞啥，变态吗？！” “举报了！这主播是露o癖吗？” “森么玩意？？？” “我们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啧，我好了” …… 短暂的沉默过后，弹幕里已经没有人再提之前的互喷了，转而十分迅速的把注意力拉回到了直播本身上——虽然过程可能有点尴尬，可能真的已经有观众产生误会，向站点举报了，但效果确实很好的。正在下跌的观众数一下子就稳住了，维持在20000左右。 “我之前遇到了一点突发情况，直播设备坏了，好不容易才修好。” 看到观众们的反馈，杜泽迅速的把摄像头从衣服上摘下来，拿在手里，确保大家能看到自己的脸，而不是继续看决策官的…… 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之前遇到的事情，为了保护当事人和避免麻烦，尽量略过了一些不太重要的内容，没有提及桂月的名字，没有提及桂月跟自己提起的部分信息，只说自己在遇到叛军的袭击以后，与爪哇国旅游局制定的导游分散了，从当地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爪哇国地下，大概……这里距离地表有多远？呃，我不知道该如何换算你们的计量单位，能不能请你……相当于13公里左右？那还真是相当深了。” 决策官并不抗拒在直播中出镜。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早就接触过星网，对这些人类发明的事物并不陌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辅助某个目光更为长远的计划。 除了给杜泽提供一些直播所需要的信息，他还挺想在直播中露露正脸的，只是因为队伍已经接近了预定地点，一系列军事行动正在展开，没有太多闲暇，才只好暂时作罢。 “是这样的，叛军，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些人，他们制造了一种很有特点的载具。我会让我的智械人助手把图片发出来给大家看看。” 看到多宝心领神会的，把一张从远处观察大蜘蛛，且尽量没有暴露拍摄位置和更多信息的照片放在直播画面上，杜泽点了点头，继续解说到：“为了把这种载具运到预定地点，叛军挖掘了很长的隧道。攻击正好发生在我当时所在的位置，所以我顺便下来看了看，本来是想和叛军的人交流一下的，说不定能从他们那儿听到更多关于‘皇帝’的事情，毕竟最了解一个人的总是他的敌人么，结果没找到人，反而意外结识了这些新朋友。” 考虑到这可能是地底人第一次通过星网公开出现在人类联盟的视野里，考虑到地底人的群体形象，杜泽很友善的省略掉了大量关于地底人的负面消息，例如他们的起源，他们的宗教，他们的习俗，他们的现状，等等等等，基本上是除了说他们是地底人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和大锤的相遇，阿蕾莎产生的误会，两个女神，四十年前的事情，外来的间谍，神殿和其余势力，还有死浪和避难所号……所有的这些信息，杜泽都没有提及。 他只说这些新朋友要打仗了，而自己刚刚修好直播设备，所以顺便在前线给大家直播一下战争场面。 “大家看，前面那个大个子，就是那个特别大，比他的同类还要高很多的，就是我的新朋友。他的名字在他们的语言里太长了，我没记住，翻译过来，就是‘巨大’、‘巨人’的意思。这个名字还挺贴切的。” “巨人旁边的这两个地底人在准备投石车，这是他们的主要攻城器械，实用的那种，可以把实心弹投射到几百米之外。哦，大家看，左边那个正在给零件上油。” 作为天外人和决策官的重要盟友，杜泽在决策官的队伍里，当然是畅通无阻的。他能光明正大的举着直播设备，走过武装起来的战士们身边，让观众们看到种种洋溢着古典色彩，但偏偏又是真实的战争兵器的器物。 “他们用的是提炼自某种动物的油脂，这种动物只生活在接近热井，哦，就是类似地下火山口的地方。这种油的凝结温度很低，常温下能保持流动，又没有味道，经常被他们作为润滑油使用。” “我之前问过我的新朋友，很奇怪，这颗行星上完全找不到可开采的矿物油，我想这要么是因为它的生态系统还很年轻，或未产生过大规模的生态灾难，尚未形成，要么就是因为他们的勘探技术还有待加强，也或者是这里曾诞生过一个更先进一点的文明，把所有矿物能源都糟蹋光了，不过这不太可能啦，哈哈哈。” 说到这里，杜泽看到一个新私信，就顺手点开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观众发来的，问的是之前出现在屏幕里的很大的那个外星人什么情况，生理结构和人类一样吗？要是一样的话，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啥的。 私信最后强调，别多想，是帮朋友问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跨物种这件小事 跨物种这件小事，怎么说呢…… 杜泽在这方面的态度很开明的。 尽管他自己没有这种爱好，但他充分尊重那些口味不同的人的选择自由，在他看来，只要双方你情我愿，能平和的达成一致，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要注意卫生和影响。 例如说，在背地里做一些事情，默默的干，默默的快乐着，和把这些事情，写进供公众阅读的书里面，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专门在开头写上“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其掩耳盗铃的程度，也和“帮朋友问的”属于一个水平。 再例如说，卫生问题，看似微不足道，实则非常重要。很多疾病有跨物种传播的可能性，而且一旦成功的实现了跨物种传播，结果很可能会比原来的版本更猛烈、更难以治愈。 各种各样的微生物，细菌，真菌，病毒，广泛的存在于所有能供生命生存的环境里。它们没有高等智力，无法建立文明，不会使用火，也不会唱歌或以神的名义杀害同类，只会按照一套简单而有效的基本原则，生存，繁殖。 很难说这些微生物，是否知道和理解，它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小点由智慧生物发明的消毒剂，就能杀死一大片暴露在外的微生物，但总会有一些格外顽强或格外幸运的，依偎着同类的尸骸，幸免于难，然后在时机到来时，挺身而出，重新壮大整个族群——而这个充满希望，能给人以启迪，可以用来阐述种种大道理的故事，对于人类而言，不过是一名普通人，烦恼该如何彻底清洁水槽里的缝隙而已。 同样的，真菌大概也不会在乎，自己究竟生长在潮湿的石头缝里，或是哪个人类的脚掌上，如果可以的话，长在人类的肺里也是一样的。基于类似的理由，病毒也不会对猎物挑挑拣拣，只会不断变异，总是在试着绕过免疫系统，同时强行入侵一切可以入侵的宿主体内，成则生，不成则死，从不因失败而难过，也从不因胜利而骄傲。 它们只是在努力继续存在下去。 它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人类，什么是复杂的生命体。 它们知道，如何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环境，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尽量久的生存下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对于它们而言，“人类”这个概念，大概是非常广泛、空洞的，因为范围太广，所以反而无法用来特指什么东西，和人类口中的“全世界”差不多是一个意思，本质上还把一切已知和未知都包括了进去。 一种微生物，通常只能生活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 像是生活在皮肤上的细菌们。 普遍，无害，不被重视，对宿主的影响极小。 渗出皮肤并黏着在那里的，带有营养物质的汗液，混着新鲜的死皮，或许还有一点食物碎屑和空气带来的灰尘，加在一起，就是它们的猎场，它们的农田，它们的家园。 一个人类从早上出门上班，到晚上回家洗澡，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就足够它们繁殖几代，十几代，成倍的扩大规模，接着在热水和沐浴液的洗礼下，迅速损失其中的绝大多数，然后再来一次类似的过程，循环往复，一如气候变迁，王朝更替，像自然规律一样强大且不可违背——如果它们有文明的话，应该也会为此来上几句“《启示录》成真”、“长夜将至”、“天道”、“报应”之类的话。 在某种意义上，这和人类在宇宙中的处境，颇有些相似之处。 为什么人类在已知宇宙里根本找不到对手？为什么人类已经如此强大，还是无法解释生命为何会诞生，甚至无法真正的解释生命为何要延续？为什么人类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物理规则和化学反应，只能设法利用它们？ 为什么宇宙里的绝大多数质量，都是毫无人类认知中的生命和自我意识可言的，孤寂，沉默的星体？为什么生命在整个宇宙中只占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是否还有某种在各种意义上都属于更高层次的，以人类的认知能力，完全无法理解的‘高等生命’存在？人类观测到的，宇宙中种种其自身被视为常理的灾难和自然现象，像是漫无目的地吞噬一切的黑洞，湮灭反应极为猛烈的反物质，突然爆发的超大恒星等等，是否都是‘高等生命’的实验室中的实验手段，甚至可能只是‘高等生命’的‘水槽’中的‘消毒剂’，或是‘高等生命’的‘洗澡水’？ 一些以此为生，或真的对此抱有强烈兴趣的哲学家和神学家，以及各种民间科学家，对此作出了无数种假设，和无数种解释，其中一部分能在自己搭建的框架内自圆其说，另一些则根本圆不上，聚在一起多半会吵起来，而且吵上一辈子都分不出高下。 对此，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人类中的智者，提到了一个解决这种问题的好办法。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就像，人可以不为神而活，毕竟不信女神的地底人也没有死掉。再像是，即便想不通生命为何诞生，人生来又是为何而活，还是可以吃饭，可以睡觉，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概念，本身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用于辅助理解这个世界。没有概念的辅助，人类将无法理解抽象的原理和技术，但这些原理和技术本身却不会因此而消失。人为创造出来的，难以理解且与现实并无直接联系的复杂概念，无助于此，所以可以直接去除掉。 所以，杜泽看完那条私信以后，关于生命啦、宇宙啦、意义啦之类的困扰和迷茫，只是一闪而过。他只是自然的感叹了一下这些问题，然后就回归到了原本的思路里。 他想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这……是不是有关部门在钓鱼？ 第一百二十四章：物有所值 无论从明面上的身份来看，还是从隐藏着的身份来看，决策官巨人无疑是个土著生物。他肯定不是人类，也不是任何一种受到人类联盟承认的人类亚种，在法律上要依据关于土著生物的各项规定。 作为一个公开了直播地点、且把信息放在了星网上的主播，杜泽的所作所为，势必要考虑到自己的举动，在相对应的法律框架内究竟属于什么性质。 毕竟人类联盟的尺度太大了，各个星区基本都采用了属地管辖原则。 每个地方的规矩多少都有些区别。 想到这里，他迅速的查了一下，发现根据索斯星区《土著生物保护法》，“使人类与土著生物发生关系”的后果，都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再加上听说过一些关于该地区的负面传闻，称大概是因为财政吃紧，索斯星区的有关部门，广泛的采用了钓鱼执法的方式，来‘获取’更多的犯罪者，用于向上级申请拨款，和通过私下放人的方式截留保释金，杜泽果断的放弃了把这件事跟决策官说的想法，还为了撇清嫌疑，立马回复了一条私信：我已经报警了！ 接着，他拿着摄像头，继续在直播中展示地底人们正在设置的攻城器械。 除了投石车以外，其余的攻城器械，几乎都是起到防护作用的。 一些是单人手持的大号盾牌，另有一些是底下有轮子，要推着走的盾车，其中还有一部分又在侧面和顶部加装了护板，变得更笨拙也更结实，能让好几个人在防御稳妥的前提下，缓步推进。 由于神殿总部的外墙太高，几乎顶到地下空间的最顶端，上面还设置了大量障碍物，要利用云梯、攻城车一类的设备，直接攀登上去，完全是在自杀。 仅有的少量可以用于发动攻击的缺口，同一时刻只能容纳极少的战士进入，内部的环境又是完全未知的，显然是个陷阱。 如果进攻方的指挥官，天真的认为，一座被神殿经营了数百年的要塞，会有任何能够轻易发现的弱点，一定会为此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决策官原本的策略，是稳扎稳打，在神殿总部外围建立阵地，堵住唯一的出入通道，用投石车和远程武器持续骚扰，让要塞内的敌人无法离开，前往支援其他位置，只能被钉在这里被动挨打。然后，等到大热井那边的主力，以优势兵力击败守军，前往这里会和，就可以借助数倍于对方的人数优势，促使守军投降，或者那时再发起进攻。 与他在战略上的激进思路不同，这个以守代攻的战术思路，可以说是相当保守，甚至近乎有些懦弱了，还主动把硬骨头留给自己，让友军去吃油水，看起来很不明智。 但考虑到己方的现实情况，决策官理智的判断，以300名还算团结的战士，和另外300名分成三股，彼此还在提防着对方的战士，围攻神殿总部，困住至少150名，至多300名神殿的战士，还是很合算的。 毕竟虽然双方的装备差不多，对方那边都是职业战士，又有宗教因素影响，远比己方团结，在战斗中更坚韧、更致命，二打一大概都吃力，可能要三打一才显得较为稳妥。 如此一来，神殿首领担心自己的安全，和总部不能有失，多半会选择原地固守，在昏了头的前提下，还有较小的可能，会试图召回在其他地方布置的战士，自乱阵脚。这样，大热井那边的己方主力，以1100名战士的绝对优势，解决掉大概250名敌人以后，不仅重创了对手，还能从容的支援其他战场，进而获得胜利。 至于眼前的蝇头小利，为了确保“打倒神殿”这个总体目标不能有失，决策官宁愿选择放弃。他会自掏腰包，为自己的战士们提供补偿。 ……这是在没有杜泽参与的前提下。 考虑到人类联盟对于土著文明的总体态度，以及自己正在直播，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和播放出去，还有自己的生命安全，杜泽在私下向决策官明确表示，他不是战士，也不会直接参与到战斗中去，更不会亲手伤害任何一个地底人，无论是己方这边的，还是对方那边的。 不过呢，就像四十年前，那些用过时的淘汰军用武器，换来大量黄金和工艺品的雇佣兵一样，杜泽也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决策官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 比如，‘借’给地底人一支神奇的手电筒。 报酬就是决策官之前提供的信息，换取一次手电筒的使用权，用来……谁知道土著生物拿激光切割器是用来干嘛的？ 反正杜泽是不知道的。 即便他的手电筒有安全措施，必须要他本人拿着，还要输入密码，才能启动危险度较高的功能，即便虽然嘴上说是‘借’给决策官，其实根本就不会落到决策官手里，就是他本人拿着走到预定的位置，按照决策官指示的方向操作一下，即便他本人需要且一定会全程参与，反正他就是不知道决策官想干什么，真的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这一幕甚至都不会直接出现在直播里。 得到了杜泽会负责打开神殿总部的大门的保证以后，决策官及时更改了原本的战术。 他首先安排不属于自己的300名战士，按照预定计划，在离神殿总部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设置阵地，调试投石机，并发动一两次试探性攻击，麻痹对方，令其得以判断出自己原本的战术思路。 如果阵地上只能看到300人，而不是原来的600人，在精锐程度上占优的神殿战士有可能会认为，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未必不能主动出击，拆毁那些投石车。但如此一来，负责操纵投石车的300名战士，无疑就成了诱饵，还是那种很容易被对方一口吞下的，他们又不是决策官的嫡系，显然不会同意这么安排，硬逼着来说不定会当场翻脸。 所以，决策官干脆只安排了最少量的人手，来操作投石车。 他们一共有十几辆投石车，在固定好位置以后，仅需要大概50人就能操控。 其余的250人，将在协助前者设置好投石车，把弹药和所需物资搬运到特定位置后，与决策官的300人汇合，直接从正面发起强攻。 这个战术看起来比用梯子爬陷阱还蠢。 神殿总部的大门非常、非常、非常坚固，自从建成以来，也经历过不少风波，却从未被攻破过哪怕一次。那些地底人短暂历史中的英雄或莽夫，最多只能设法抬起闸门，心有不甘的在那扇铜铸大门上留下一点印记，便止步于此，再也无法前进一丝一毫。 按照常理推断，没有足够密集的火力掩护，也没有足够顽强的防御，能堵在大门口，慢慢的凿上几天，仅凭550名半职业战士，根本不可能攻破大门。他们唯一的结局，就是堵在那里，被大门上方和左右的交叉火力，射成筛子，砸成肉末，烧成焦炭。 不过，有了杜泽提供的有偿帮助，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收费很贵，但物有所值。 第一百二十五章：战地直播 在杜泽直播攻城器械的同时，决策官集结了自己的300名战士，进行了一次仅持续了数分钟的演讲。 以理想、荣耀、未来等关键词开头，他简要的描述了一遍神殿所犯的种种罪行，以及此时此刻发生的事件在日后历史上的崇高地位，还有己方的正义性与合法性，并在最后加上了最关键的，关于回报的许诺，成功的调动起了战士们的积极情绪。 “打倒神殿！” 他们大声疾呼，穿上加厚过的盔甲，开始推动沉重的盾车，朝神殿总部从未被攻破的那道高墙缓缓推进。 “打倒神殿！” 调试好投石车以后，又有两百多名地底人战士，稀稀拉拉的跟了上来，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就是那种又担心会有风险，又怕占不着便宜的位置。因为他们的负重更低，心态更轻松，喊口号的声音倒是比前面那些还大。 “打倒神殿！” 留下来操纵攻城器械的地底人，边喊口号，边扳动机关，立刻就有十几颗沉重的实心石质炮弹被投掷出去，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呼啸声，撞在神殿总部的高墙上，随即坠落下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最能被大家接受的，永远都是最简单、最响亮的口号。 毕竟，“为了黄金和女人！”，“为了还清赌债上岸重新做人！”或者“我要是怂了不上会被队友砍了向老大表忠心的！”这种口号，听起来就很不光彩，反而容易打击到自己这边的士气。 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发动战争的原因包装一下，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大幅精简，只剩下最朗朗上口的正面核心内容，显然就好的多了。 这支队伍发出的一系列动静，早就被神殿总部的守卫者发现了。在他们设置投石车的时候，就有上百个神殿的战士出现在高墙上，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警惕的注视着攻击者，不时用地底人的语言大声呼喝，招呼同伴加固大门，拿更多的武器过来。 “？？？我刚切出去一会，咋有画面了？这不是专门黑屏吵架用的直播间吗？这是啥啊？” “问是啥的，用用你崭新的松子似的小脑仁，看看直播间的名字，你就知道了。” “居然不是标题党，主播真的去爪哇国了？哈哈，不是吧，爪哇国这才从人类联盟里跑出来几年啊，居然都退化到这个程度了？说起来这天儿怎么这么黑？连星星都看不见？” “前面的，你刚进来的吧，快去补补前情提要。” “发财哥强无敌！” “呵呵，电影里截出来的画面吧，衔接的不错，都看不出来剪辑痕迹，不愧是背后有一个团队的人。这工作室人才挺多啊，一个月光开工资就得几万吧，回得了本吗。” “槽，那个一说话就先呵呵的弱智，我忍你很久了，你tm有病吧，疯狗一样见人就咬，我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路人个屁，有本事你亮个大号，一个新注册2小时的账号，装什么理中客。” “说是电影的，你倒是找个原片出来给大家看看，我刚截图搜索过了，整个星网上都没有找到原始素材。要是电影，恐怕是主播自己拍的，还是保密特别好，外人完全不知道的那种。” “我是小号就不能说两句公道话了？你们吃货就这么霸道？下作，无耻，真给你们家主子丢人。” …… 由于观众数众多，和之前的风波还有点余韵的关系，在杜泽直播了一会以后，弹幕里又热闹了起来。 一部分观众被新的直播内容吸引，包括在直播开始后才进来的那些，都在认真的看，不时发表一些与直播内容有关的意见，但还有一部分观众仍旧停留在刚才的互喷环节，还在纠缠不休。 随着科技水平的发展，人类联盟的正规军，已经极少依靠陆军作战。各个星区的主力部队都是海军，都是大大小小的星舰，主要战场在广阔无垠的太空中。 只要舰队掌握优势，可以封锁甚至击毁对方的太空港，就可以从轨道上肆意发动攻击，进行全方位的打击。因此，行星表面上的战斗，相对与前者而言，重要程度更低，且因为伦理问题和场面刺激，极少直接出现在普通人的视野里。 加上人类文明的飞速进步，打遍已知宇宙无敌手，如今已经从宇宙蝗虫逐渐转型，从追求贪婪的掠夺一切资源、占领一切地盘、杀光或奴役所有的外星人，过渡到了开始重视文明多样化，保护濒危的土著生物和弱小的土著文明，追求和平共处，大部分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类，都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对于战争的理解，基本都是由艺术作品建立的。 所以，对于大部分观众来说，这种第一人称视角的，沉浸式游览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战地直播，尽管看久了会腻，但第一次看还是会觉得挺有意思的。 对于质疑的声音，无论是合理的猜测，还是无理的低端黑，杜泽都一概不理会。 倒不是他高冷，不愿意和观众互动，只是高达2万的观众数，和极高的观众活跃率，已经让弹幕疯狂刷屏了，中间还掺杂着一些赠送虚拟礼物的系统提示。 即便去掉那些意义不大的重复内容，每一秒，都有超过10条有意义的弹幕发送出来，以人脑的处理速度，很难应付的过来。他只能让多宝先给自己分类一下，把仅有的注意力，都分给那些对自己的直播感兴趣，对此表现出肯定的观众，总算是对得起支持自己的人。 “大家看，随着巨人的队伍开始行动，对面也做出了应对……” 他这么说着，把镜头推向远方，聚焦到远处的神殿总部。 从这里朝那边望去，可以看到原本一片寂静的高墙上，已经非常热闹了。 面对决策官的悍然进攻，神殿守卫当即予以还击。一波试探性的射击，因受到盾车和大盾牌的阻挡，结果效果不佳后，第二波射击，不仅更为密集，还用上了重武器。 地底人不太明白如何使用热武器，相对应的，他们一直在改进手中的冷兵器，不仅制造出了结构精巧，能在地下世界内灵活移动，同时还能保证一定威力的投石车，还制造出了固定在某处的弩炮，依靠取材自动物原料的粗大弓弦，将长矛一样的锥形巨箭发射出去，其威力巨大，足以洞穿金属和肉体，就连轻薄些的石墙都无法阻挡。 神殿总部的外墙上，一共布置了四门弩炮，其位置和角度经过精心设计和反复调试，射界足以笼罩整个战场，且保证无论进攻者位于何方，都至少要受到两门弩炮的轰击。 只是这种弩炮使用的巨箭价值不菲，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打造，令其获得精度和威力的完美平衡，如果遇到试探性攻击就发射出去，显然是不够用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动真格 从他们动用了弩炮来看，神殿总部的守军，应该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次能随便打发掉的试探性进攻，而是动真格的了。 弩炮的射击，首次带来了明显的伤亡。 在强劲弓弦的推动下，一支长达数米，整体呈锥形的特制巨箭，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盾车侧面的护板，射进推动盾车前进的人群里，连加厚过的盔甲亦无法阻挡。 当即就有两个地底人战士，分别被同一支巨箭，刺穿了肩膀和胸腔，受到重创，惨叫着松开了手。 因推动者减少，加上其余的人受此影响，开始犹豫着要不要撤退，整辆盾车前进的势头顿时慢了下来。 相同的事情还发生在另外三辆盾车上。 巨箭无一例外的从防护较为薄弱的侧面射入，杀伤内部的人员，有一只甚至将盾车射了个对穿。 这种沉重的简陋器械全靠人力推动，头上有顶，四边有墙，几乎就是一座脚下安了实心车轮的小房子。它的移动方式平直，转向困难，速度又慢，还容易预判，在缺乏掩体的开阔地上，简直是一个个完美的靶子。 神殿总部的守卫者，利用提前测量好的射击诸元，能把弩炮的弹着点范围，控制在半米以内，射击角度又经过精心设计，相当刁钻，可以精确击中盾车的弱点。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只能看到黑影一闪，就有巨箭击中了弩车，前端完全没了进去，只留下一根粗大的箭杆留在外面，还在大幅度的颤抖着。盾车内有惨叫传出，但没有人从中离开，也没有血溅到外面来，所以整体上没有什么过激的场面，不算是少儿不宜。 “火焰弹！” 决策官大吼一声。 作为指挥者，他的位置不在任何一辆盾车中，而是站在更远处的一处高地上，周围还有几个最精干的战士护卫。尽管超越常人的身高，给他在战斗力方面带来了更大的生理优势，但他更大的作用是进行指挥，安排进攻如何有序展开，而非冲在最前面。 否则，一支恰到好处的流矢，就能重创乃至杀害他。 一旦他死亡或失去意识，缺乏指挥和精神支柱的战士们，很难在敌人如此猛烈的攻击下继续进攻，多半会选择后退，且失去了一举攻克神殿总部的信心，再难组织起相同水平的进攻来了。 这是第一次进攻，也将是己方在短期内发挥最好的一次进攻。 随着决策官下达的命令，投石车又打出一轮齐射。这次它们投掷出去不是石弹，而是装满易燃混合物的陶罐。这些罐子在撞到高墙上后就纷纷碎裂，洒出粘稠的混合液体，接着被拴在罐子外面的数个打火装置引燃，发出滚滚浓烟。 陶罐中的混合物，主料是动物油脂，辅料则是一些增大烟雾，延长燃烧时间的添加剂。它们的作用一是引起火灾，二是遮蔽视线。 仅有少数几个射击口被火焰波及，在内部引发了混乱，但更多的射击口都受到了随后腾起的烟雾影响，无法准确判断敌人的准确位置。 刚刚装填好下一发巨箭的弩炮暂时停火，不愿在这种情况下浪费宝贵的弹药。 而由单人使用的弓弩或标枪，无法轻易击穿盾车的防御，有效射程也比弩炮近，只进行了零散的反击，无法形成有效的阻碍。 借着这个机会，进攻方的盾车又往前推进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的散兵游勇见状也稳住阵脚，没有立刻四散而逃，继续缓缓的朝高墙走去，同时非常警惕的观察着高墙上的动静。 如果说之前杜泽拍摄的画面，还有点带着大家来旅游，看看那些原始的外星人是怎么生活的感觉，现在的场景，就真的给人一种身在战场中的凝重和肃杀感。 “稳住！有烟雾掩护，打不着我们的！” 盾车里传来一阵阵高呼。 “继续前进！我们只要能走到门口，就能赢下这场仗！” 那是决策官安排在其中的亲信。每辆盾车里，都有一个相对忠诚，相对能干的小头目，负责指挥那辆盾车中的小队，按照决策官的计划行事。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些可靠的基层军官，就算决策官对此许以重利，也很难让战士们在这种前提下继续执行命令。 无论如何，尽管士气有所动摇，在短暂的迟疑以后，战士们还是继续推动起盾来。他们并不了解全部的计划，只知道现阶段的任务，是全体朝神殿总部的正门进攻，准备打破大门。 至于究竟是谁负责用何种方式来打破那扇从未被攻破过的大门，其中信息灵通的，大概知道和那位远道而来的，神秘的天外人有关。更具体的，则作为己方的最高军事机密，不得而知。 “咋回事，怎么看不清楚，你们谁看清了吗？” “回放开了五倍慢速才看见，我靠，好大一只箭，乍一看跟电线杆一样。” “好生猛，都这样了还不跑呢。” “是我的话肯定跑了，哈哈，战争是什么，就是老人让年轻人去死，我可不当炮灰。” “这些土著生物好惨，主播快上去劝劝，让他们别打了，再打会受伤的，再严重一点可能会死的！” “玩真的啦？” “权限x，说不过就封我大号，没事儿，哥小号多得是，有本事再来啊！” “本直播间禁止人身攻击，请大家理性评价，谢谢——管理员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 随着气氛的改变，弹幕数量略有减少，观众数却还在持续提高。新来的观众，即便进来以后发现和想象中的爪哇国直播没什么关系，但一上来就是这种刺激的场面，还是大都愿意留下来看一会，至少看个热闹。 总的来说，随着直播的继续，还在纠结之前的口水仗的观众越来越少了，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这场真正意义的战争上。 尽管规模很小，参战双方加起来不到一千人，技术水平又很低，别说星舰，连热武器都没有，不过胜在真实，一举一动都是及时应变的，没有剧本，和虚构场景有着显著的差别，又因战术选择问题，具备了一定的戏剧性，看起来还是相当精彩的。 杜泽一边继续远距离拍摄，一边进行简单的解说。他尽可能站在中立的角度上，告诉观众，这一波打击效果如何，这些烟雾又是如何影响远程武器，使其难以瞄准的。 抽空，他看了一眼观众数。 23333。 第一百二十七章：呵呵怪 后续，投石车又齐射了两轮火焰弹，保证浓烟不散，同时干扰着双方的视野。 决策官这边，由于提前计划好了会采用这个战术，完全放弃了使用远程武器，全靠盾车的护甲硬顶。尽管有几辆位于队伍边缘的盾车，不知是因为视野受阻，前进方向出现偏差，还是故意为之的临阵脱逃，稍微偏离了主攻方向，大部队还是顺利的逼近了神殿总部的大门。 神殿守卫那边，则处境有点尴尬。 一方面，他们很确定，大门十分坚固，就算被进攻者摸到，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突破的了的。更何况他们提前得知了神殿总部可能会遭到进攻的消息，已经做好准备，在战斗打响以后就立刻用土石堵在了门后，又用金属框进行加固，理论上非常可靠。 另一方面，眼睁睁的看着进攻者就这样到达了大门前，总会给人一种深深的不安感。 为什么敌人会采用这种策略？ 双方的距离拉近到50米内以后，浓烟的效果，就被明显削弱了。加之高墙上的守卫，正在利用湿润的泥土扑灭火焰，从而进一步减少烟雾的存在，又恢复了进行精确远程攻击的能力。 四门威力巨大的弩炮，再次开始射击。 它们不再分散攻击多个目标，不再试图制造恐慌，而是全部瞄准了最前面的那辆盾车。 四支巨箭，从两侧击穿了盾车，几乎把里面的所有人，都穿在了一起，变成了新鲜的肉串。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惊慌失措，拖着断了的一条腿，从盾车里钻了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后狂奔而去。 “跑啊！跑啊！” 他一瘸一拐的走着，口中大声疾呼道：“我们这是在送死！” 噗—— 紧接着，一支标枪，从侧面击中他的身体，自左侧腋下刺入，自右侧软肋穿出。他被标枪携带的冲击力击倒，趴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攻击者，很快因严重出血失去意识。 标枪不是从敌人那儿来的，而是从自己人那儿来的。 刚刚投出标枪的地底人战士拍了拍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情自然的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推动盾车继续前进。身边的其他人，只有少数，对倒在地上的死者，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更多的还是摆出一副冷漠和视而不见的态度，像是真的没看到一样。 软弱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都是不受欢迎，甚至不被允许的。在这种氛围下，尤其是在战斗进行中，即便这些地底人战士，对当场处决逃兵的行为有所异议，出于自保，也不会表露出来。 “呃，那个土著生物是死了吧？！” “前面的，你眼睛是出气儿的吗。” “你这人有病吧？我表达一下疑问怎么了？凭什么骂我？” “呵呵，说的跟真事儿似的，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泡屎引万条蛆，我就笑看你们带节奏。我就提一个问题：这要不是剧本不是演戏，你们的大主播，咋就站这儿看着，都不敢参与进去的？别这样嘛，光在外面当摄影师怎么行呢，快去里头给我们直播直播细节。除非你这个是摄影棚，导演没安排的情节演不出来，自然可以不过去。” “呵呵怪又来了，大家快无视他，这种人就是无脑黑刷存在感的，不理他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真是呵呵怪，啥都能呵呵两声，你是猪吗天天呵呵？我就服了，你看看你提的问题，懂不懂法，懂不懂点常识，未经官方授权，直接介入土著文明的战争是要判刑的。” “呵呵怪尼玛死了，同意的跟我1” “1” “10086” “银河系” “全宇宙粒子数之和” …… 经过一番上蹿下跳的折腾，作为促成这场混战的始作俑者，浑水摸鱼，不仅从中收获了巨大的成就感和存在感，还凭借自己独特的发言风格，和过度旺盛的精力，在小范围内，成为了一个知名人物——当然，全是恶名。 他每发一个弹幕都要先以呵呵开头，后面往往就跟着低端黑和人身攻击，发言的频率又极高，就算没人理也能自己在那儿大量刷屏，最终成功的引起了大多数观众，包括友军的反感。 一开始站出来攻击杜泽的“反发财联盟”，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解散。“呵呵怪”这个贴切的称呼，逐渐取代了浑水摸鱼的账户名，成为了对他的专用称呼，并被众人默契的传承了下去。对此，浑水摸鱼本人，似乎还挺开心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更加卖力的发起弹幕来。 事实上，已经没人再黑杜泽了。 随着他的直播再次重开，怀疑和猜测不攻自破，他本人又没有过度在意负面评价，使得那些之前还在用力黑他的人，颇有些自讨没趣，也就不再来了。他们要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默默的离开直播间，要么感觉这直播还有点意思，就顺便看了起来。 现在，要是还有喷人的弹幕，不是互相看不顺眼的观众互喷，就是大家一起声讨呵呵怪。 不得不说，呵呵怪的存在，在客观上是件好事。 有冲击性的发言，能吸引其他观众的注意力。过度离谱的说法，以及随着直播进展，不断进行的现场打脸，又能让观众们感到满足，再不济跟风喷一发也是极好的。 毕竟生活压力人人都有，在星网上随大流痛打落水狗，又安全又舒服，还不用花信用点，简直美滋滋。 杜泽表面上完全无视了浑水摸鱼的存在，只坚定的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直播，同时有意无意的针对浑水摸鱼提出的一些容易混淆视听，让其他观众产生误会的问题，做出解释和侧面回应，内心里暗暗的给浑水摸鱼点了个赞，都有点想背地里发一封感谢邮件过去了。 这呵呵怪喷人的力度，真是少一分则旱，多一分则涝，掌握的恰到好处。 既不会太凶残把别的观众喷走，也不是弱到一推就倒毫无征服感，既不会真的把别人骗到，又能让别人一开始困惑一下，事后再发现不对，出于被骗的恼怒和逆反心理，自动将立场调整到主播一边，偏偏还耐力十足，吵一天都不带累的。 更重要的是，这么卖力气给自己增加节目效果，却完全不收信用点，完全是义务劳动。 不愧是朋友的孙子啊。 给力。 杜泽心想。 改天跟他爷爷通话时，一定要好好夸夸他。 第一百二十八章：然后呢 与盖乌斯，也就是“呵呵怪”的亲生爷爷的通话，还要再往后放放。因为进攻神殿总部的队伍，已经推进到了那扇坚固无比的大门，确切来说是大门前的闸门那里。 神殿总部唯一的出入口，总共有两道门。 第一道门，以铜合金铸成，极为沉重，完全不是人力所能撼动的，需要依靠机械装置来开合，中间几乎没有缝隙，锁闭后更像是一堵墙。它的表面镀有涂层，耐磨，耐腐蚀，在正常情况下不受磁力影响，足有半米厚，靠若干根粗大的金属杆，与花岗岩砖质地的高墙固定在一起，后面更堵着大量沙袋和障碍物，简直就是坚不可摧的代名词。 第二道门，以一根根手腕粗细的钢铁制成，栅栏中间的缝隙仅有一指宽，平时被高高吊起，只要一启动机关，就能在几秒内坠落到地面，完成通道的锁闭。相比于前者，它远没有那么结实，主要用途是在敌人发动突袭时迅速做出应对，却也不是能在短时间内破坏或开启的。 付出了四辆盾车损坏，一辆盾车完全被毁，超过50名战士死亡或受伤的代价，决策官的队伍，终于推进到了第二道门，也就是钢制栅栏闸门前。 神殿守卫使用的轻型武器，像是弓弩，标枪和石块，无法对盾车造成结构性损坏，但足以杀伤任何缺乏防护的目标，能迫使他们无法离开盾车的掩护。而重型武器，那四门威力巨大的弩炮，在上一次发射之后，又开始重新装填了，那股粗大的弓弦被不断拉紧，发出的刺耳的嘎嘎声，在高墙下都能听的清楚。 对于进攻神殿总部的战士们而言，那就是死亡迫近的声音。在弩炮的攻击下，这些临时拼凑的弩车，无法提供足够的防护，会被连同里面的推动者一起射穿。 这种现状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更让他们感到压力的，还是不知该说是神秘，还是该说是草率的作战计划。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只知道“推进到大门处”这一个任务，对于之后的事情则完全不了解。 与此同时，这次突如其来的正面进攻，也打乱了神殿守卫的节奏。 那些战士本来在按照以往的经验，优先关闭大门并进行加固，同时加强戒备，以防备对方的骚扰或突袭。没想到敌人会这么着急的堂堂正正的打上门来，诸如开水、油锅、滚石等设备，还在准备当中，还没有送到高墙上来，无法在短时间内投入使用。 如果不是这样，决策官的手下，还需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才能做到这一步。 第一辆盾车到达了大门前。它带着一路向前的惯性，一往无前，毫无保留的撞在钢铁闸门上，发出一声震耳的巨响，不仅徒劳无功，自己还猛烈的摇晃起来，差点因此散架。 为了加快建造速度，和配合特殊的战术，这些盾车没有附加任何诸如攻城锤，射击孔之类的东西，只有不算太厚的护板。 发现自己对眼前的障碍无可奈何以后，这辆盾车里的战士们停了下来，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头目。 然后呢？ 第二辆盾车也到了，趁势撞向了闸门。不出意外，闸门只是微不可查的晃了晃，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伤害，倒是那辆盾车被冲击力反震了一下，当场就掉了两个轮子，车体朝那一侧歪了下来，重心失衡，眼看着是推不动了。 第三辆盾车发现大门口已经被堵住了，没办法撞上去，已经提前减速停下了。它稳当的停在了前两辆后面，有个不怕死的地底人战士，还从护板的缝隙里探了个头出来，望着神殿总部高耸的外墙，和那扇仍然屹立在眼前的闸门，满脸不解。 “怎么回事……我们站在这儿只能当靶子啊……” 他嘀咕着，在看清楚情况以后，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同样的困惑，迅速的在决策官的手下中蔓延着。他们按照命令，推动着盾车，来到了神殿总部的大门前，但别说那扇从未被攻破过的铜铸门，就连外面的闸门都打不开。这样一来，他们如果不往后跑，开始撤退的话，就会完全暴露在守军的火力中，像牲畜一样被屠宰。 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神殿总部的闸门，换算成人类联盟的计量单位，大致是12000千克，也就是12吨。这种量级的重量，又做了防止外人打开的设置，连栅栏上都做出了细小的锯齿状金属刺，要强行抬起来相当困难。 以往曾经打开过这扇门的进攻者，要么是有内奸接应，要么是靠精巧的机械装置来实现。 光凭出发时是300个，现在只有250人左右，没有携带什么秘密武器的地底人战士们，想顶着神殿守卫的攻击，打开这扇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更别提里面还有一道门呢。 “哼，愚民就是愚民，到此为止了。” 高墙上，一个穿着装饰华丽的花纹板甲，头上戴着在地下世界极为昂贵的染色羽盔的高大地底人，望着堵在大门口，再无进一步行动的进攻者，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他是神殿首领的……干儿子和情人。 是的，身高25米，面容清秀俊美，身材匀称，虽然比不了决策官那样的另类，但在地底人中好歹也算大高个的他，首先是那个身高15米，又黑又小的神殿首领的干儿子，其次又是其情人，然后还有一个身份，是神殿首领的女儿的上一任男朋友，最后还是神殿的圣武士。 反正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就是了。 “没错，大人，愚民就是愚民。”侍奉在一旁的仆从附和道：“他们简直是来送死的。谁能攻破在您镇守下的高墙？谁都不能！就算是那个逃走的女神也……” “嘘！多嘴多舌。” 圣武士打断了仆从的话，一脸不满的训斥了一句。“我把爸爸告诉我的这个秘密告诉你，是因为我信任你，可不是让你满世界宣扬的。” “是，是，大人！我多嘴！” 仆从干脆的自扇两个耳光，陪笑道：“今天，您的功劳簿上，又将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 望着即将完成装填，可以再次发射的弩炮，圣武士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已经预见到结果了：进攻者盲目的袭来，然后像苍蝇一样被一一打死，尸体摞起来足有几米高。 等爸爸回来，一看到这样一份大礼，一定会更喜欢他的好儿子的。 毕竟，神殿总部的大门，岂是那么好攻破的？光凭那点人手，在那儿凿上几天，都别想成功，更别提他们在那之前就会被杀光了。在整个避难所，除了那个该死的决策官手里隐藏的底牌，绝没有什么能威胁到神殿总部的安危。考虑到爸爸曾说过，那张底牌一打出来，就没有意义了，所以这个可能性也没有，神殿总部归根结底还是不可能被攻陷的。 “待会给我准备点热水。穿着这身盔甲让人浑身冒汗，皮肤粘粘的，真不舒服。” 圣武士这样吩咐了几句，准备从高墙上下去，回到自己的卧室中了。他之前还真有点担心高墙失手，也是出于圣武士的身份，想要做做样子，才会穿着盔甲过来的。现在一看万无一失，当然就可以回去一边喝昂贵的蜗牛粥，一边等爸爸回来了。 反正那些战士受过训练，就算不用自己的‘高超指挥’，也能搞定这个小问题。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爆响。 第一百二十九章：卡了 “大家看，发动进攻的地底人，拿出了他们用于攻克要塞的‘杀手锏’……咦！这些地底人不是不会用化学能武器吗？这是……这是？能量武器？还是别的东西？” 杜泽语气‘惊讶’的解说道：“我说不好那具体是什么，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那座要塞的大门，在这支‘杀手锏’面前，简直像纸糊的一样脆弱！看！外面的闸门已经倒下了！哦哦哦，好家伙，里面的大门也倒下了，当场四分五裂！那可是半米厚的实心金属啊！”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按了一下激光切割器的开关，在堆在门后的，由金属框固定的沙袋和石块中，打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在高能激光的洗礼下，闸门实质上是很脆弱的。它只有上部和墙体连接在一起。只要切断连接部分，光是用激光切割时产生的小小冲击，就足以推动这扇失去依靠的沉重闸门，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作为“门”的用途。 这是第一声爆响的来源。 要迅速切开后面的大门，且不能伤及无辜，着实让杜泽费了些心思。 最后，他选择了能量消耗更大，也更安全的办法，直接在大门上写了个“米”字，每个笔划都彻底穿透了大门，将之切成了八块。 八块并非均等切割的金属，无法像原本那样紧密的连接在一起，偏偏切口又非常光滑，仅凭闸门摔在地上，所产生的一点震动，就足以令其像被推倒的积木一样滚落。 这是第二声爆响……以及随后的好长一阵震动声、掉落声、惊呼声的来源。 至于堆在门后的堵塞物，对于防止敌人用撞城锤袭击，并减缓其通过这个地区的速度，还有些用处，但并不是为了防止激光切割而设计的。杜泽只弄断了两条主要的支撑柱，剩余的部分就无法再承担自身结构的重量，顿时轰然倒塌，变成一个缓坡型的土堆。 这是第三声爆响的来源。因为结构崩塌时的声势非常惊人，其他噪音无法淹没其存在，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多宝已经切断了直播画面，仅保留了音频内容。 观众们光听杜泽在那里说的热闹，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各种声响，显然有一场精彩的大戏正在上演，而眼前看到的图像却完全定格在大概30秒以前，盾车群刚刚抵达高墙下的样子，大都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感觉。 弹幕里顿时炸开了锅。 “主播主播！卡了！” “卡死我了，唉，这破通讯器，关键时刻掉链子。” “靠，什么玩意，老板，换碟啦！” “？？？” “是我断网了吗？” “看到不是我一个人看不到我就放心了” “哪位器大的没卡的给大伙讲讲咋回事了啊，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看到事情确实在按照计划中的那样顺利发展，决策官默默的松了口气，朝身旁的战士打了个手势。后者随即拿出一支长长的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 这是发动进攻的信号。 安插在每一辆盾车里的小头目们，听到信号声，顿时精神一振，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办法，身先士卒的冲出盾车，带领着属下的战士们，朝着已经打开的通道发动冲锋，同时乱七八糟的喊起了新的口号。 “赞美女神！” “崇器瓦瓦与我们同在！” “女神站在我们这边，她抛弃你们了！” “上啊！女神保佑，刀枪不入！” “第一个进去的拿五份，第二个进去的拿双份，最后一个进去的拿个屁！” 一开始，喊口号的人，只有那些小头目们，内容也是中规中矩。不过，在其他的战士们，见情况对自己有利，或真或假的一起喊起口号时，就充分的发挥出了群众的创造力。突然出现的战场优势，和这些风格各异的口号，显著提高了己方的士气，让他们迅速的完成集结，沿着被突破的大门，杀入神殿总部的高墙以内。 就连那几辆掉队的盾车，也猛的加快速度，迅速的集结了上来。 见此情景，原本站在远处的250名分别来自三个势力的战士，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诚然，他们没有盾车掩护，在前进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承受伤亡，可比起胜利的好处来，这点牺牲又算什么呢？毕竟大门都敞开了，对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同时射中每个人，谁中箭纯属自己倒霉，大部分人还是能活着冲过去的。 更有提前埋伏在其中的，实则是决策官安插的眼线，嘴里喊着什么“别人能吃肉我们也得喝口汤”、“神殿总部里都是从平民手中巧取豪夺的财宝”、“我舅舅说神殿里的椅子都是纯金的”，首先抄起盾牌，英勇的冲了上去，其他人立刻跟上，嗷嗷怪叫着发动冲锋。 “这、这不可能……” 圣武士推开前来保护自己的侍从，冲到楼梯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高墙内的情况。 决策官的战士们，已经有一半冲进了神殿总部里。他们以数倍的人数优势，轻而易举的解决掉了守在大门口的那支队伍，肃清了阻碍，还有更多战士在不断涌入。 那支小队只有20个人。虽然这些人都是职业战士，此刻却没有装备武器和盔甲，手里拿着的都是锤子、铁锹和手推车，原本是来进一步加固大门的，之前也干了不少繁重的工作，体力消耗很大，所以毫无抵抗之力。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支小队的损失，可能还不足以立刻宣告神殿总部的失守，也是个不可忽视的代价，更加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实力平衡，使得天平不可逆转的倒向了另一边。 谁知道那么坚固的两道门居然在眨眼间就被攻破了？！ 双方原本就有人数差距，之所以尚能形成势均力敌，依靠的主要是个体战斗力上的区别，和高墙的保护。 大门被突破以后，对此毫无心理准备的神殿守卫，根本没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制措施，来阻挡敌人进入要塞内部。神殿的战士们甚至都不知道，现在是该射击那些正在试图从内部登上高墙的入侵者，还是去射击外面那群阵型混乱，毫无章法可言，士气却十分高昂的强盗。 这些守卫迫切的需要得到领导者的指挥。 而现场最大的领导，圣武士，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变了又变，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终于蠕动起嘴唇，吐出一句话来。 第一百三十章：领导视察 直播画面恢复时，决策官的战士们已经全部进入了神殿总部，且第二波其余势力的战士，也逼近了洞开的大门。 有杜泽的即时解说，观众们虽然有些遗憾没看到实况，但总算是还能把前后剧情连起来，不至于去疑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算是无伤大雅。 在‘诚恳’的向大家表达了歉意后，杜泽声称自己身在地下深处，是靠重重转接连到星网上的，刚才信号不太好，数据丢包了，之后一定会设法强化传输的稳定性，然而现实困难是客观存在的，无法保证一定不会如何，只能说尽量不要如何云云。 一些观众随即提出质疑，认为主播是不是故意卡住画面，趁着这个机会干了点什么不想让大家看见的。 还没等杜泽本人作出回应，就另有一些观众站出来，在弹幕里质疑前者是不是故意捣乱，主播都说了原因了还在这儿死缠烂打，强行抬杠，简直非蠢既坏。 然后两者就顺理成章的掐了起来。 经过之前的一通口水仗，杜泽的关注者们，已经或多或少在战斗中建立了友谊和默契。无论是出于维护自己喜欢的主播，还是纯粹出于尚未放松下来的紧绷神经，他们都有充足的理由，朝着任何他们感觉可以喷或应该喷的人开火，同时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人。 第二波发起冲锋的战士，在朝大门前进的过程中，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猛烈迎击。 那四门威力巨大的弩炮根本就没有开火，高墙上的守卫也只进行了零星的、毫无准头的射击，绝大多数都偏离了目标，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无人重伤或死亡。 就在这些战士终于来到大门口，还没等他们跨过那两道倒塌的大门，感慨一下攻陷神殿总部竟然如此容易，就看到一面旗帜出现在了高墙上的某个垛口中，用力的摇晃着。 那是一面非常宽大的，整体呈鲜红色的旗帜，材质是某种取自生物原料的染色织物，上面绣着一个白色的复杂几何图案，从远处看上去有点像是一个抽象的水滴，里面则包含着更丰富的信息。 之后，更多相同的旗帜，逐一出现在了高墙上的各个节点上，宣告着这道防线的易主。 “赢了！” 决策官兴奋的挥了挥拳，随即想了想，又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他不希望获胜，只是这胜利好像也来的太简单了……整个作战计划甚至还未完全展开呢。 按照原计划，在大门被攻破以后，战士们会直接杀进去，利用人数优势，从背后攻击高墙的守卫，同时由死浪和阿蕾莎两个双位一体的女神出面，在战场外宣告神殿高层的罪行，劝说神殿守卫们放下武器，不要被背弃女神的叛徒蒙蔽双眼，现在投降还来得及，用以打击对方的士气。 如此一来，决策官希望能以最小的牺牲夺取神殿总部，但也做好了可能死伤惨重的准备。因为从神殿往日的做派来看，神殿的战士们被灌输的，多半是要无限忠诚于首领，而非神坛上的崇器瓦瓦。 可现在两位女神还没动身，就直接打赢了这场仗，实在有点蹊跷。 心中抱着重重疑虑，在精干战士的保护下走进自四十年前至今，自己还是头一次踏足进入的神殿总部，决策官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杜泽也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了以防万一，他一边用眼神暗示多宝保持警惕，顺便提醒阿蕾莎一声，别随便乱动任何东西，免得一脚踏进陷阱里，一边很谨慎的跟在决策官身后慢慢往前走，不时调整角度和位置，好拍摄到更清晰的镜头，看上去像个摄影师，实际上干的也确实是摄影师的活儿。 死浪完全没有觉得可疑，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 见决策官已经朝神殿总部进发，她也迈开步子朝那里走去，随后发现身上穿着女神专用的华贵礼服，漂亮是漂亮，只是过于繁复，有些妨碍行动，干脆伸手把裙摆撕开了，还从下面掏出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一把短刀。 “等等我——” 阿蕾莎紧随其后。 她倒是没有把裙摆撕开，因为她在多宝的教导下，已经接受和理解了人类联盟的价值观，以及信用点的重要性，担心借来的衣服弄坏了要赔。 因为大家说的都是精灵语，阿蕾莎这个纯粹的智械人，倒是很容易和死浪这个穿着智械人外衣的生物进行交流。她们之前已经稍微聊了聊，关于阿蕾莎的造物主，或者说是死浪的祖先的事情，都感觉收获颇多，关系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更近了一步。 死浪坦言，她原本是打算先毁灭神殿，然后去死的，因为她经历了这么多，早就活够了，除了尚未解决的仇恨之外，她再无任何眷恋——无论是她亲眼看着走向灭绝的，曾经的同类们，还是她亲眼看着从野兽过渡到衣冠禽兽的地底人们，亦或者是像杜泽这样的天外人，她都不喜欢，也没有太多兴趣。 被装进新躯体以后，因为生理结构和生命形态上的巨大变化，弟弟对自己施加的折磨，还有后来那段漫长的囚禁，让死浪本来就不算平和的性格，越发扭曲起来。 在和潜在的盟友交流时，她已经在极力克制了。 然而，来自传说中的母星的，同样说着精灵语，还跟自己用着差不多的身体的阿蕾莎，很快引起了她的好感和关注。她从阿蕾莎口中了解到的，那个后者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却能从其留下的大量资料中窥视到轮廓的，属于她的祖先的古代文明，让她心生向往，并数百年来，第一次产生了除苟延残喘之外，第二个明确的目标：她想去那里看看。 至于第一个目标嘛…… 她还不太确定那是否合理，是否是自己的真实意愿，还是自己的脑子已经彻底坏掉了的结果。无论如何，在她确认自己的感情之前，她是不会将之透露给其他人的。 不，就连阿蕾莎也不行。 尤其是阿蕾莎。 大门后的广场上，一个穿着装饰华丽的花纹板甲，脱掉头盔的男人，跪在地上，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羞愧之色。 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穿过大门，正在朝这边走来，他立刻低下头，谦卑而恭敬的喊道：“伟大的、全能的、睿智的、强壮的、美丽的决策官巨人呦！您的威名从地下之国到地上之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跪在其旁边的仆从立刻跟着喊道：“欢迎您莅临神殿！” 后面还跪着一百多个去除武装的神殿守卫，被相似人数的看守着。他们要么很年轻，要么很老，脸上都带着一股惶恐，一有榜样在前面释放，稍微机灵点的，立刻跟着喊了起来。 “欢迎您！欢迎您莅临！” “赞美您的智慧和力量！” “决策官巨人万岁！” …… 宛如领导视察。 第一百三十一章：观众们的意见 见此情景，决策官的眉头没能放松下来，反而皱得更紧了。 经过简单的询问，从跪在地上的圣武士口中了解到了一些信息以后，他顿时想到了什么。 “大意了。”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身体一下子矮了下来。 根据多宝的准确观测，决策官的身高，随着情绪波动，在数秒内降低了5厘米左右，其幅度之大，几乎肉眼可见。当然，他的总体质量并没有因此降低，变矮的身高，只是相应的转移到了其他地方，让他的另一个部位，显得更加……引人注目，暂且这么形容吧。 很难说这里面的原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者更直白点问，为什么偏偏是那里？ 杜泽看到了这样的变化，手腕一抖，巧妙的把镜头从决策官那儿移开，放到了那些主动投降的神殿守卫身上。 决策官身上潜藏着某种秘密。在弄清楚这个秘密的由来，以及更主要的，确定这个秘密的价值之前，杜泽还不打算将其公之于众，因为就和所有秘密一样，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是个秘密。要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的话，秘密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另一方面，这也不太全年龄向，不利于直播间的发展。 “你说他们走了？” 正好，在决策官站在一旁，长吁短叹的时候，有来自另一个势力的战士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个小头目，满脸不解的向圣武士问道：“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圣武士表现的非常老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的回答着每一个问题，同时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绝不妄下断言。 “我爸爸——我是说，呸，那个背弃女神的叛徒和亵渎者，罪大恶极的狂人，盲信的愚者口中所谓的‘首领’，人渣一个，畜生不如的混蛋，是在一个龙息前离开的，还带走了守卫中最精干的成员，嗯，我想，大概有150至170人，还有最好的装备，像是兵刃、盔甲和重弩，只有一些太重的东西被留下来了，像是高墙上的弩炮。” “他没说要去哪里，只让那些人集结好就出发了，是走那边那条路离开的。我没有看到他们携带太多辎重，最多也就在身上带了一两天的，弓箭和磨刀石倒是带了不少。” 经过战士们的探查，圣武士的供述被一一证实了。 在神殿总部外的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一些新鲜的脚印，和其他人员经过时留下的痕迹。这条小路原本是用于从城市里，往神殿总部输送给养的，一些神殿的内部人员也经常会走这条路通勤，上面有这些痕迹不足为奇，方向和数量上的疑点也在先前的忙乱中被忽略掉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之前，决策官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他根据常理认为，对方内部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虚弱，应该会龟缩在要塞里，先把内部整顿好，先依托高墙保护自己的安全，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了如何迅速的攻入神殿总部上。他忙于集结自己的战士，迅速的制造盾车，往大门发动冲锋，还一直在提心吊胆的观察着自己的天外人盟友，生怕出什么问题，根本无暇他顾。 如果不是圣武士主动出卖了神殿首领的踪迹，能有针对性的前往特定区域进行搜索，决策官这边，可能需要十倍以上的时间，才能找到线索。 神殿首领的确带着最精干的战士离开了。 被留下来的，全都是过于年轻而缺乏经验，过于年老而缺乏体力，以及过于注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实际能力极为有限的献媚小人。 要这些人依托高墙，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居高临下的发动远程攻击，倒还不成问题，真到了拼命的时候，就很难说了。 可能正因如此，神殿首领把自己最宠爱的干儿子也留了下来，因为其虽然有圣武士的称号，手上却连长期持握武器留下的茧子都没有，倒是很软，很柔。 传闻中说，这位圣武士手上的功夫和嘴上的功夫一样好，也是以此从首领女儿的男朋友，一下子跃升到首领的情人的。所以，可想而知，他的手腕很灵活，同时手指和手掌绝不能太沧桑。这也是他除了首领女儿的盾和首领的枪之外，并不会使用其他任何武器的原因之一。 “派出信使。” 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决策官向手下吩咐道：“我要知道现在的情况。” 这些地底人虽然早就会用电力来照明、取暖、烹饪食物，甚至用电力来熔炼矿物，却从没发现该如何用电力来进行通讯。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文明，是从一艘坠毁的飞船上发展起来的，而建造这艘飞船的文明，偏偏就不会使用无线电，更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无线电的东西。 即便决策官能从星网上查到相应的技术原理，也缺乏将其实现的物质基础，加之担忧技术扩散后可能带来的负面效果，所以仍旧采用着最原始的通讯方式。 信使，这个用人力来传输信息的职业，在地底人中依然大行其道。 事已至此，因为发现敌人主力转移，就贸然行动，并非明智之举。只要稍微想想，决策官就能想到好几个易于攻击的地方，他很怀疑神殿首领的队伍现在就在往其中之一进发，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那样只会落入对方的节奏，变得更加被动。 往深一层想，神殿首领会不知道自己的干儿子是什么货色么？如果他真的需要隐瞒自己的行踪，就不会让圣武士知道那么多，更别提还主动把女神出走的事情说出来了。 对方一定还有后手。 决策官在派出信使以后，就独自站在旁边，陷入了深思。 他手下的战士们，开始收拢俘虏和散落的物资，接管神殿总部的高墙，控制了弩炮，还在被破坏的大门口建立起了临时工事。 来自其他势力的战士们，一部分消失了，大概是去各自找各自的上级，汇报情况，询问下一步指示，还有一部分前往了神殿总部内部，多半是去寻找值钱的东西了，也算是各司其职。 杜泽有点犹豫，自己现在是该跟着那些地底人战士，游览一下神殿总部，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旅游纪念品可拿呢，还是应该采访一下决策官，问问接下来的安排。 毕竟，经过四十年前的那次搜刮，神殿总部里，如今应该没剩下太多好东西，就算有，自己也没法全搬走——发财号还在遥远的太空港里呢，至于随身携带的份额，有了决策官巨人和信使大锤给自己的黄金，差不多就满了。 最后，他决定问问观众们的意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想看巨人老哥的…… 简要的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向大家表明了征询意见的意思以后，杜泽本来觉得，大家要么会想要看看神殿总部里到底藏着多少宝贝，要么会想要知道决策官的下一步计划，可他太高估了发生在千里之外的这点破事对于观众们的吸引力，又太低估了观众们的想象力和创造性。 可以说，作为正在现场参与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杜泽本人的兴趣点，和通过星网收看这场直播的观众们的兴趣点，差距实在有点远。 “我要看小姐姐的裙底！” “小姐姐的裙底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看巨人老哥的裙底！” “变态啊你们，居然要在直播里看这个，还有没有点廉耻，想看巨人老哥裙底1” “万吨铜球巨人老哥裙底” …… 爪哇国，地底人，战争，阴谋，这些与现实生活联系极少的关键词，大家乍一看还觉得有点意思，出于猎奇的心态愿意看看，看多了也就腻了。 相比之下，倒是小姐姐和巨人老哥的裙底，更有话题性。 弹幕中说的小姐姐，指的是死浪和阿蕾莎。杜泽没有专门给她们镜头，只是在拍摄现场情况时，无意中略过了一下，就被部分寂寞的观众敏锐的捕捉到了。 毕竟，她们使用的机体，原本是作为情趣用品设计出来的，而制造她们的土著文明，在各个层面上，包括审美观在内，都和人类有共通之处。也许限于其制造者的技术水平，其机体在拟真程度上没有人类制造的同类产品完美，但也是竭尽所能，令其变得更令人愿意去亲近。 阿蕾莎正穿着一身为女神定做的礼服。 那是一套非常奢华，经过精心设计，确保看起来就能给人一种‘女神感’的装扮，包括衣服，配饰，长靴，手套，面纱，王冠和必要的化妆等等。 神殿的工匠花了几百年不断完善它，神殿外的工匠花了同样长的时间不断模仿它，最终成就了这样一套价值不菲的艺术品。由于智慧生物的某些共性，和地底人的文明出于精灵，而精灵又是一种类人土著生物，这套装扮在人类看来同样很棒，能为穿戴者加分不少。 作为纯粹的智械人，阿蕾莎很容易控制自己的身体，在不弄坏礼服、不弄乱配饰的前提下，以最有效率的方式移动，这让她看起来轻盈又优雅，就连走路这样的动作，都像是在有条不紊的跳起一支动作繁复的舞。 当然，造成这个结果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作为这套礼服的真正主人，在大多数时间里比起活人更像人偶，这套礼服自然只追求美观，并没有考虑过舒适或方便之类的因素。 死浪就没有这么精细的控制能力了，也可能是她没有耐心这么做。 总之，在撕开了裙摆以后，她还觉得不太方便，干脆揉了揉，把一些多余的配饰弄到一边，或者干脆丢掉，袖口卷了起来，在细节上做了不少临时处理，因此同样的一套衣服，却穿出了干练、实用的感觉，还因此增大了皮肤暴露在外的面积，有一种微妙的爆衣感，手里又拎着一把短刀，和站在旁边的阿蕾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 尤其是两人的机体在外观上是非常近似的，同等身高，面容相同，透过直播画面根本看不出区别来，衣着打扮上的差异，就显得格外明显。 这为她们争取到了不少关注和支持者，其中以男性观众居多，令人意外的是还有部分女性观众。因为身份不明，叫法无法统一起来，大家普遍是在用“小姐姐”、“姐妹花”之类的各种代称来称呼她们。 美的事物就是美的事物。 有些美，是能够突破性别的。 至于现在弹幕里疯狂刷屏，甚至盖过了“想看小姐姐的裙底”的“想看巨人老哥裙底”，更多的还是源于恶趣味的狂欢。诚然，或许真的有那么几个口味惊奇的人，很想知道巨人老哥鼓鼓囊囊的衣服下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更多的人，无疑只是在闹着玩而已。 杜泽看着决策官的背影，满脸困惑的挠了挠头，犹豫了一瞬，开始朝那边走去。 他一时间还没想到这背后的原理，但既然观众们都这么要求了…… “666” “哈哈，主播真去了，说到做到真爷们！” “强无敌！” “刚才刷屏的，你们谁也别跑啊，大家一起辣眼睛！” “谁跑谁是孙子！” “吓死我了，我先撤了，待会回来。” “这主播太狠了，牛啤，连巨人老哥都不放过” “刷点礼物表示鼓励，请一定要再接再厉，这年头这么丧心病狂的主播已经不多见了” …… 看杜泽真的走到了决策官身边，弹幕一下激增了两倍，还引来了一波虚拟礼物，甚至有人当场刷了几个火箭。 虽然不少弹幕嘴上说着不敢看了，受不了这么刺激，不过从后台的数据来看，真正选择离开的只有极少数，大部分观众还是满怀期待的继续看了下去，同时总观众数还在缓缓增长。 “嗯？” 正在思考问题的决策官低头看了杜泽一眼，用人类联盟通用语问道：“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我只是……” 第一次干这种事，杜泽也有点不好意思，尽力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看着决策官清澈的眼神，一脸无辜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人渣，为了直播，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作为战士们的领导者，决策官没有穿戴过于厚重的盔甲，只穿着一件涂有彩绘的皮甲。这件皮甲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主要由一块保护上半身的胸甲组成，没有袖子，腰下则是一圈皮质饰带，像是裙摆一样，中间又有缝隙，遮遮掩掩的露出来一些，反而显得更惹眼了。 也难怪会有弹幕说“想看巨人老哥的裙底”什么的。 无论如何，虽然感情上觉得不太好，不过因为身高上的差距，杜泽把镜头拿在手里，走到决策官身边，角度和位置，就刚好从底下对准了决策官的腰间。 在他感到不好意思的同时，其实已经把这件事做完了。 “人渣。” 多宝的账户，“在你背后呦”，以输入速度优势，首先在直播间里发出了一条弹幕，对这种行为表示谴责。 “啊，居然是安全裤！” “人与人之间还有一点信任可言吗，巨人老哥都穿安全裤了！” “嘤嘤嘤还是看小姐姐的裙底吧，这老哥太不厚道，看着下空，其实穿了这么大一条安全裤。” “能把镜头再推近一点吗，谢谢了。” “舔~” “交友，0找1，有意私聊。” 其他观众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并有意无意的展露着自己的口味和特点。 “……我只是想说，嗯，这个，是这样的。” 思考再三，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合理的问题，杜泽若无其事的收回了镜头，问道：“你把四十年前买到的那枚中子武器放在哪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黄金 “嗯……” 说到这个敏感话题，决策官显然有些迟疑，该不该把实话告诉杜泽。那枚中子武器威力巨大，又必须被放置在城市内部，从而对神殿形成威慑，且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被触发，都会一视同仁的杀掉所有人，因此，它的位置是最高级别的军事机密，只有极少数人了解详细情况。 不过，考虑到天外人的厉害，和先前的愉快合作，决策官认为杜泽问这个问题，应该不会是抱着对自己不利的打算，于是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其他人远远的听到一点声音后，都自觉地站远了一些，便压低声音道：“在避难所中的一个隐秘据点里。看守这个据点的守卫并不清楚他们看守的是什么，除了其中一个我单线联系的亲信。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 杜泽当然不能直说“没啥，就是刚才偷拍你的裙底来着，找点话题随便聊聊，免得尴尬”了，因为这样不仅有失天外人的脸面，还会让自己显得很猥琐、很变态，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于是，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怀疑那些神殿守卫去找你的中子武器了。他们选择放弃防守，集中力量主动出击，应该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话听起来也有点道理。 光靠那个只会用肉枪的圣武士，和一百多个老弱的守卫，是很难保护好神殿总部的。 他们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战斗到底的意志。 他们本就不是骨干成员，又眼睁睁的看着首领带着另外一批更靠得住的人走了，士气相当低落。光是依托掩体作战时还好，一旦高墙或大门被突破，就算没有圣武士的当机立断，选择当场投降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即便没有杜泽这个天外人协助开门，经过几轮试探，付出比现在更多的牺牲以后，决策官的战士们，也能在战斗中发现，守卫的人手不足，且双方在单兵战斗力上的差距，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进而依靠自己的人数优势，制定相应的战略，最终有较大的概率获得胜利。 因此，完全有理由怀疑，神殿首领，是主动放弃神殿总部的防御，带着精锐部队前往其他位置的。如果这个猜测是正确的，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那一定相当重要，重要到他们可以把神殿总部放弃，当做诱饵来牵制对手，再全心全意的去完成真实目标。 “可他们不知道……哦，等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感性上很难接受，我最好在思考中理性一点，假设任何消息都有泄密的可能。” 决策官会意的接了下去。 “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存放中子武器的位置，他们现在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夺取它？毁掉它？反过来用它来威胁我？”他皱眉苦脸的思索着，低声嘀咕着。“说实话，我很担心那个小矮子是彻底疯了，准备把它抢过来，来个玉石俱焚，还好这不太可能。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搞定。 经过几句‘点拨’，杜泽已经成功的把决策官的注意力，从自己莫名其妙的走了过来，转移到了神殿首领的下落上。接下来已经不用杜泽再说下去，决策官自己就能想上好一段时间，仔细斟酌，这样杜泽也能趁机若无其事的脱身，并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严格来说，这些担心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可能性很小。 作为和以往的傀儡决策官直接拉开差距的重要媒介，决策官把那枚中子武器藏的很好，做到了既能在有需求时快速做出反应，又完全不引人注意。通过一系列制度、策略和特殊安排，中子武器就隐藏在避难所里，或者可以说就隐藏在神殿的眼皮底下，但就是没有被发现。 不过，既然说到这个问题，加上现在情况不明，决策官不得不去思考最坏的可能性。一系列关于泄密、叛徒、巧合之类词汇的或好或坏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打起转来。 而杜泽对此一副淡然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似的，缓缓的溜达着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这儿的角度更好，光线强度和方向适宜，没有遮挡物存在，只要稍微转一转镜头，就能把高墙内的情况尽收眼底，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优秀摄影位。 “偷拍完别人裙底还要站住给别人讲个道理再走，恐怖如斯” “道貌盎然，衣冠禽兽啊。” “以后都没法直视男人了。刚才我同事走过来问点事，我都疑神疑鬼的觉得他要偷拍我了！你们男人都这么坏的吗？” “前面的妹子别怕，这个主播是连雄性外星人都不放过的大色魔，我们正常男人不是这样的，求个联系方式呗，我来安慰安慰你，咳，别误会，我是自学成才的心理医生，我只想跟你探讨一些学术性的话题，抚平你心灵上的伤痛。” “妹子不要上当，之前那人发的弹幕我看见好几次了，换汤不换药，都是踩别人捧自己，号称心理医生，其实就是撩妹来的！那啥，妹子想找人聊天的话，找我吧，我声音很好听的，不信你听听。” …… 真正发自内心的，对巨人老哥的裙底感兴趣的观众，终归只是少数。 在恶趣味得到满足，看到主播真的设法让大家看到巨人老哥的裙底以后，这方面的声音也就逐渐平息了下来，话题开始往其他更喜闻乐见的方向转移。 例如，小姐姐。 再例如，那些抱着大量黄金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地底人。 片刻之前，为了煽动属于其他势力的人手，英勇的朝着当时还不确定情况的神殿总部发动进攻，有个机智的战士，喊出了“神殿里的椅子都是纯金的”的口号。 因此，在攻克神殿总部以后，那些不属于决策官的战士们中，就有相当一部分，不管是心思还是肉体，都溜进了平时戒备森严，外人别说进去，连看都看不到一眼的高大神殿里，希望能从中获取战利品。 就算大头还要上缴，一些零零碎碎的，总是可以趁机塞进自己兜里的。 他们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回报。 第一百三十四章：刮刮乐 神殿的人倒没有真的用纯金来打造椅子，那样的椅子太重了。 他们只是用了在地下世界非常罕见的，昂贵又娇气的木头来做椅子，然后用黄金包上一层，来隔绝空气，避免氧化和微生物，侵蚀木料，起到保护的作用。 因为人口相对较少，而可从周围地层中获取的矿物相对较多，在地底人的社会中，绝大多数矿物质，包括黄金在内，都是价格相对适中的。由于火龙之口的存在，各色宝石，更不算是稀罕的东西，普通人也能在市场上买到。 但木头不同。 任何一种与地底人语言中的“树”有关的植物，都无法生长在地下世界里。 曾经，避难所号的船舱内，有一个小小的生态圈。其厚重的船壳，隔绝了杂乱且强度不一的外来宇宙辐射，全靠一套耗能巨大的人工装置维护。当然，受限于其高昂的运行成本，和低下的能量转化效率，它不是用来生产食物或原料的，而是用来让乘客们放松心情，回忆起在故乡的生活的。 到了地底人的“父亲”诞生的时代，这个生态圈已经因种种原因逐渐走向衰亡，后来爆发的战争和飞船的坠毁，更是彻底打破了内部平衡，令其完全崩溃。 根据为数不多的保留至今的，地底人手中关于“父亲”的直接资料记载，“父亲”从废墟中抢救出这个生态圈的遗骸，并一直在试图设法将其重现于世。 在“父亲”留下的文献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我在森林中漫步。那是怎样壮观的存在啊！它的身体坚硬高大，如巨人般矗立着，威严，神秘，充满无穷的智慧。它的根系比任何最老的人都要老，它的新芽又比任何年轻的人都要新。它的顶部却布满了柔软的叶片，被风轻抚着，沙沙作响。我在林中静坐了10日，终于听懂了它想要说的话。” “怒涛——它叫到我的名字——终有一天，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而你，将会加冕为王——” 至于树是否会说话，如今的地底人们，不得而知。 就连死浪也不清楚这件事的内情。 总之，那棵很古老的大树，在怒涛出生之前就扎根了，坚强的挺过了那场波及整个飞行世界的战争，以及飞行世界的陨落，最终却死于缺乏阳光。 大部分植物都需要通过光合作用来获取生存必需的养分，那棵树也不例外。随着避难所号的坠毁，相关装置的损坏和失效，尽管怒涛努力对其进行了精心照料，它还是很快就死掉了。 出于某种复杂的感情，怒涛把树干留了下来，在上面刻了一些文字和图案，然后将其放置在一个阴凉干燥的地方，像是一块纪念碑。 因为这些原因，那颗树，在地底人的早期宗教中，占据了很高的位置，与父亲的圣体一样，是具有神性的宝物。当然，因为没有特地做过保护性处理，又在地底人的争斗中被夺来夺去，树干开始开裂，露出几道越来越大的缝隙，最后更是彻底断成三块。后来，又因为相当复杂的理由，这三块进一步断成了更小更小的小块，辗转流落到各个势力手中。 最多的时候，在整个避难所里，至少有1785块‘圣树碎片’，每一片上都有据说是“父亲”亲手刻下的文字或图案。 根据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解读，上面记载的内容，从“我预言后来会有一个图书管理员获取天命”，到“锻炼精神力的奇妙法门”，再到“为什么不能吃同类的肉”，应有尽有，基本上是大家需要什么，就能从中找到什么。 先不说这1785块碎片都拼凑起来，要比原本那截树干的体积大多少，就说“父亲”一个下肢瘫痪的老人，在自己仅剩不多的生命里，拼命的写啊写啊，从自己活着时的事情一直写到自己死掉一万年以后的事情，而且有现成的奴隶和先进记录方式不用，非得把想说的话亲手刻在树干上……如果他真的这么蠢，又怎么能成为‘帝国’的统治者呢？ 如今的神殿当权以后，收拢了所有能找到的‘圣树碎片’，将其收藏起来。它们最后一次为人所知，是“父亲”的遗体无可避免的步入腐朽以后，随着“父亲”一起被投进了火龙之口。 在那以后，所有关于神的事情，所有来自神的声音，就都由神殿来转达了。 正因这段历史，树木这一地下世界无法生长的生命形态，才被地底人认识和了解到，并为其赋予了相当高的精神价值。在避难所里，拥有一把木头做成的椅子，比拥有一把纯金的椅子，更令人侧目。 尽管木头无法被轻易分割，无法迅速的转换成等价交换物，但那可是木头啊。 珍贵的木头。 质地太过脆弱或未经处理的木料，是很难在地下世界长时间使用的。如今出现在避难所里的木头，大都是在所谓的“爪哇国”成立以后，尤其是最近几年，通过种种渠道运进来的。 过去，一根足够粗壮，纹理均匀，整体匀称，大小适中，外表完美，没有暗伤的原木，由于是具有部分神性的材料，可以换到五倍重量的黄金。 神殿祭司会用它们来雕刻小一些的神像，或用于制成其他祭祀活动上需要的器物，有些时候还会用来焚烧，用于制造可以经由口鼻吸入并令人产生幻觉的烟气——多半是燃烧过程中产生的有害物质。 现在，随着货源的逐年增加，各种渠道都在逐渐打通，地底人获取木头的难度容易了不少，价格也大大降低，也使得木头从仅在宗教仪式中使用的奢侈品，变成了较为昂贵的普通材料。品相好的木头，还是能换成同等重量的黄金，品相差的就要更便宜一些。 从能用木头做椅子来看，足以说明神殿的财大气粗。诚然，木头椅子对屁股的友好程度，比金属椅子好不少，可加个垫子才多少成本？更别提木制品还需要精心养护了。 普通地底人大概听说过木头椅子，却极少有亲眼见过的。在他们眼里，现实意义上的最诱人的战利品，不过是纯金的椅子罢了。 至于木头椅子，那是想都想不到的。 太虚幻。 直至，某个幸运的战士，在搜寻宝物的时候，为了了解自己找到的椅子的镀金层到底有多厚，试着用剑刮了一下——当他发现在一层轻巧的金箔之下，埋藏的竟然是木头以后，忍不住惊呼出口，对于这张椅子的争抢，随即爆发开来。 “你那个不好卖掉，听哥的，跟我换一下吧，我刚抢……呃，是捡了一袋金币，你看看，得几百枚！早变现早享受啊老弟！”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地底人战士一脸真诚的这么说着，左手拎着一个上面占有血迹的皮革口袋，右手放在剑柄上，手背直冒青筋，眼神一直在往身边的队友身上瞟。 “这也不一定是真的吧。” 另一个年轻的地底人战士嘴上是这样说，眼神却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渴望和贪婪，随手就丢掉了刚才还视若珍宝的金质烛台。“我帮你鉴定鉴定。”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接过来。“我跟我叔叔见过地表人的走私商人，我认识这玩意，我帮你看看值多少钱吧？” “你们别这样。” 那个幸运的战士眼看大家都围了过来，灵机一动，喊道：“里面还有好多呢，去刮开看看，我觉得木头椅子肯定不止这一把！” 他这一嗓子，不仅提醒了身边的队友，也提醒了在远处警戒的，决策官的战士们。 听说有传说中的木头椅子出现，这些可靠又忠诚的战士们，也忍不住动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神使 对于普通的地底人来说，要是能得到一把木头椅子——不，即便只是砍一节椅子腿下来，也是了不起的宝物，能传给后代的那种。 因为木头在地下世界的高昂售价，主要是因为巨大的运输成本产生的，那些设法将其送到避难所的商人、冒险家或罪犯，不会带劣质木料过来。地底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只会买那些质地优良，经过处理，品相良好，能在地下世界的环境中长期使用的好木头。 曾经，地底人与地表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 在爪哇国成立之前的时代，数百年里，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上的人类，始终一视同仁的将避难所的地底人，与其野蛮的同类一起，视为“害虫”进行捕杀。 严格来说，他们并不是真的分不清两者有什么区别，只是考虑到成本才这么做的。 允许地底人进入自己的世界，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这颗行星上曾经居住着100亿人。采用了大量机械补充劳动力，他们仅用四分之一的人口作为农民，就能生产出足够500亿人吃的粮食、蔬菜、水果和肉制品，还有大量用于榨油、织布和获取生物燃料的经济作物。 在剩余的人口中，四分之一作为工人，将来自土地的产物收集起来，进行二次处理，一部分供给当地市场使用，另一部分销往其他星球。剩下另一半的人口，则和其他地方一样，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建立起一个自给自足的稳定社会。 人类既不需要地底人作为劳工，因为他们没有受过教育，无法操纵复杂的农业机械，也不需要地底人作为各种意义上的奴隶。这主要倒不是因为人类联盟的法律不允许，而是控制他们的代价，远远大于他们的产出。 地底人看起来和人类区别很大，让人提不起兴趣，又不像生理结构特殊，可以反复塑形成其他样子的甲盆人那样，有独特的经济价值。他们的力气、饭量，都和他们的体型相匹配，并无特殊之处。他们有不弱于人类的智慧，会说话，会团结，会反抗。 爪哇国成立以前，这颗行星上的最高决策者，球长，全都是资本家出身，代表着资本家的利益。与“皇帝”不同，球长的目标，更多的放在了如何获取更多的利益上。 刚刚发现地底人这个种族时，内阁经过分析，认为若是按照正常程序与地底人接触，这些生物势必会被认定为土著文明，然后受到相关法律的保护。 如此一来，还要在他们的初始栖息地，也就是避难所所在的位置，连同周围的一大片地方，为他们建立保护区，禁止人类随意出入，在这里的开采、种植、建设等等工作，都要受到严格的限制，还要受到来自索斯星区和人类联盟的相关机构的监督。 那……太麻烦了。 于是，打着为了确保食物，这一该地区最大的商品的稳定生产的旗号，名义上是因为担心野生动物会破坏农作物或农业设备，受雇佣的职业猎人，会不间断的在农田与居住地间巡逻，射杀他们看到的任何地底人，还有偶尔逃到外面，受该行星丰饶的自然环境影响，迅速野化繁衍开的牲畜，像是野猪、鸟和土拨鼠，还有其他任何他们觉得该打一发子弹上去的东西，例如行踪鬼祟的小偷，商业间谍，记者和越界的陌生人。 职业猎人一般会使用实弹武器捕杀猎物，因其经济划算的批发价格，与相对可靠的威力，能用每发仅售05信用点的廉价大口径子弹，轻易轰开该行星上任何一种生物的脑袋。 一百年前，若是有勇敢的地底人，想要到地表上去，无论是为了找些值钱的东西，还是单纯的想要探索未知，都要面对那些底薪很低，全靠提成生存的职业猎人。 后者或是埋伏在隐蔽的聚集点里，利用各种提前设置好的陷阱和监视器，等着有东西来自投罗网，或是利用机动性良好的低空飞行载具，快速的掠过整片辖区，从高空发动攻击。无论是哪一种，若是与其相遇，少量的地底人毫无反抗之力，而更多的地底人也会吸引更多的职业猎人过来，共同分享这波难得的福利。 猎杀一头野猪，可以拿到50信用点，而一个地底人，或者用当地农民的说法，一个‘没毛白鬼’的脑袋，值150信用点，奖励偶有波动，上下在50个信用点之间。 即便是用最低的价格考虑，一个地底人，也顶两头野猪，或十只土拨鼠，要是遇到地底人活动频繁，需要更有针对性的狩猎时，价格就更可观了，足足等于四头野猪呢。 杀一个地底人，可比杀四头野猪容易多了。 地底人并不知道那些职业猎人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毫无缘由的发动攻击。事实上，一旦双方遭遇，地底人多半会死，几乎不可能活着把消息带回避难所，除了“去地表上很危险，很可能会回不来”这件事，他们所知的，不过是一些流言和传说。 根据神殿提出的上一版解释，地表上是属于另一些神的国度，而穿着轻型动力盔甲，外表看上去有点像智械人的职业猎人们，是神使，代表神的意志，会猎杀所有没资格进入神国的人。 多宝的外观，微妙的与其有近似之处，也被地底人深深的敬畏着。 因此，那些历尽九死一生，运气和实力同样过硬的地底人，若是能带着地面上的木头回来，贡献给神殿，就会被当成是“被神选中的勇士”，能在神殿里担任一个职位。不知为何，这些人往往对自己在地表上的经历避而不谈。 四十年前，一个来自地表的大商业家族派出的使者，试图开垦地底人，这片尚未开发过的处女地，这片潜力无穷的新市场。 他其实是个知名商人的儿子，不甘心按部就班的发展，在若干年的积累经验后，平淡无奇的接替父亲的职位，想要干些大事。在偶然得知地底人其实有文明存在以后，他孤身一人，穿着动力装甲，带着高能电池和营养液，以及从黑市上买到的地图，辗转来到了避难所。 地底人将其视为神使，进行了热情的招待。 他们带着他在避难所里四处参观，给这位头脑灵活的年轻人，带来了不少商业灵感。 第一百三十六章：猎人 不同于大资本家的故意漠视，和职业猎人出于追求信用点展开的猎杀，当地平民对于地底人的态度，取决于个体差异和生活经历，可以说是各不相同。 好心的人，可能会试图跟偶尔遇到的地底人交流，发现对方会说话，能用翻译器交流，往往还能施舍点东西，就像喂流浪猫一样。那些特别好心的，还会主动问地底人想要什么，然后帮其拿来，换取一点黄金或宝石，大体上就像是发现了一只会用不知从哪里偷来的玻璃珠，和人类换面包屑的会说话的乌鸦，忍不住想要留个纪念。 但那些遇到过野蛮地底人的人类，态度上就没那么温和了。 将其叫做‘无毛白鬼’的，主要都是因地底人受到了损失的人，以居住在乡村的居民和旅游者为主。有的村民真的被地底人糟蹋过农田，破坏过屋子，有的游客真的看见过地底人袭击同伴，甚至自己落单时差点被凶残的野蛮地底人吃了。 加之从避难所来到地表上的地底人勇士，并非每一个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可能会对在当时环境中处于弱势的人类下手，制造暴力事件，掠夺资源，他们在人类中的声誉并不算好。 因为普遍把地底人当成一种有攻击性的野生动物，当地人很难准确分清野蛮地底人和文明地底人的区别，不过有不少人都知道，地底人分品种，外表看着差不多，不过内在有些比较亲人，可以交流，遇见了小心点应该没大事，另一些则很凶，上来就咬，没有道理可讲。 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自有一套区分两者的办法：看牙。 野蛮地底人嘴里长有两颗中空毒牙，能向被咬到的猎物注射神经毒素，而文明地底人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毒牙。 不过，他们一般是先把地底人打死，再区分种类的。没毒牙的地底人，一般比有毒牙的贵一点，因为尽管被后者咬到更危险，但后者很蠢几乎不可能咬到人，而前者数量较少也较聪明，猎杀难度高一些，潜在的破坏性也更大。 在爪哇国成立以前，这颗行星一直是个偏僻又宁静的地方，绝大部分土地都已经得到充分开发，人口主要集中在一些大城市，和周围若干交通方便的村落里，生活富足，自然环境舒适，生存压力小，犯罪率也很低。 普通平民都没有携带武器的习惯。在遇到危险的野生动物时，他们极少亲自动手，更多的会选择报警，或呼叫附近的猎人。 因为有信用点拿，且在职业成员外，还有不少热爱射击的兼职成员，猎人通常来的更快，斩草除根的也更干净，还懂点淳朴的生态学。 为什么黑市上能直接买到前往避难所的地图，却从来都没有猎人进入过避难所呢？ 竭泽而渔是不可取的。 因为生态环境长期保持稳定，相关产业发达，有一系列成熟的配套经验，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上的动物制品价格很低。猎人们甚至都懒得回收猎物，很多时候都只会把用来换信用点的证明物，像是耳朵、脑袋、尾巴什么的切下拿走，别的部分直接随手一扔，有道德的猎人会主动扔进垃圾桶里。 除了能用来换赏金外，地底人的命和身体，对于猎人来说，毫无价值。 冲进地底人的城市，大肆捕杀一通，固然能一次拿到很多信用点，还能永久性的解决掉一部分地底人带来的问题，但那就是最后一次拿到相关的赏金了。 私下成立的猎人协会里，首要的内部准则之一，就是不能杀的太干净，要给以后留点活路。 没有猎物可打的猎人，多半也要考虑转行了。 大资本家自然也知道自己雇佣的猎人们，在背后打的小算盘，也知道不能太逼迫手下的员工，就默许他们这样做，以较低的成本维持平衡，阻止地底人在地表出现，更深处的则听之任之。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位想要开拓新市场的年轻人，其实是不懂的。 他只知道，若是能和地底人建立贸易关系，再借叔叔家的传媒集团，好好宣传一下，大家对于地底人的印象，一定会大大改观。他相信，开拓这片新市场，用一堆产能过剩的货物，换来地底人开采多年积累下来的贵金属，以及激活未来的贸易潜力，一定能让大家对自己刮目相看，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个一直生活在父亲阴影下的毛头小子。 作为尚未开始的一个后续步骤，他甚至计划好了，要向人类联盟提交发现土著文明的报告，然后让父亲想想办法，走走关系，给自己弄个特许经营权，能在保护区里做生意。 到了那时，借着人类联盟的拨款，把保护区建立起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让那些地底人出点人手，在保护区里工作，就扮演自己，给游客们好好看看原始的丰茂，再弄点什么“体验地下生活”、“与地底人一起摘蘑菇”的付费活动出来，坐在家门口收信用点，岂不美哉。 这位缺乏经验，急于和地底人打好关系，从而打开市场的年轻商人，在第一次交流中，就提出了地底人绝对无法拒绝的优惠条款。 得知木头对于地底人的重要意义以后，年轻人保证，能以相当低廉的价格，向避难所供应一大批木头，只售十分之一黄金的价格，保证都是好木头，而且还是包邮的，要是签长期合同的话价格还能再谈。 此外，地底人需要的东西，像是食物，工具，都能大量提供，要多少有多少。只要地底人肯付款，年轻人甚至可以找施工团队过来，在避难所建个通讯基站，让他们直接连接到星网上，还用随身携带的个人计算机，现场演示了一番，星网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上面要啥有啥，哪里不会查哪里，就连语言问题都能通过翻译软件解决，简直就是神的知识宝库。 不可思议。 对于地底人来说，这位神使带来的种种事物，和他许诺的种种未来，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出于谨慎，神殿首领果断的封锁了消息，并于神使进行了一次密谈，称此事关系重大，他们需要好好考虑，请神使在此稍事休息。 在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年轻人的同时，神殿高层在经过数论磋商以后，终于达成了一致。 神使提出来的条款确实很诱人，但绝对不能答应下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无毛白鬼 神殿经过数十年的血腥争斗，和此后数百年的精心维护，付出了无数牺牲，才在避难所获得了独一无二的最高统治地位。目前为止，他们稳定的掌握着上升渠道，经营着自己的阵营和阶级，用‘决策官’这个荣誉职位糊弄着平民，可谓大权在握，地位稳固的不得了。 若是让神使说的那个什么“星网”进入避难所……不，只要神使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能以如此低廉的价格，带来那么多各类物资，避难所现在的局面，就要来一场大洗牌了。 作为避难所的统治者，神殿绝不仅是依靠信仰来统治所有人的，它的影响力渗透到了方方面面。在四十年前那个时代，避难所里的所有工业和农业，都被神殿牢牢地抓在手里。没有金属，潜在的谋逆者，就无法打造武器，没有食物，心怀不轨之徒，就无法煽动群众。所以，自从神殿掌权以来，避难所内的局势一直很稳定，偶有波澜，亦无法触动根基。 神使是个商人。 他说，只要拿出黄金来，他什么都卖——甚至是神使的盔甲和武器也能卖，就是开价贵了点。 商人总是逐利的。神使今天能把物资卖给神殿，固然能大大增强神殿的实力，帮助他们把手头积存的黄金，转化成实打实的战斗力，可是如此一来，神使明天就未必不会为了更高的回报，把这些东西卖给神殿的敌人。到那时，神殿的末日，就要来了。 尤其是星网。 那个如同神的知识宝库一般的星网。 它的存在，对于神殿的统治来说，是极端不利的。 经过一次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以后，神殿的高层成员们确认，以十年为周期来看，神使几乎一定会把他向己方提出来的条款，或提价，或降价的提供给其他地底人。而在相同的周期里，星网的使用权，也很难严格的控制在少数人手里。 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就是神使本人。 如果神使捞一票就走，从此再不回来，神殿倒是敢跟他做生意，买些木头，买些耐储存的食物，买些武器，买些避难所里没有的奢侈品，乃至接入星网了解那些神秘的知识。 然而，神使明确的表达了，想要长期与避难所合作的态势。在一次内部宴会上，神使公开宣布，他想在避难所成立一家‘分公司’，并称这个奇怪的名字的含义，是某种他个人将长期持有的产业，他不仅本人会经常过来，还会派出一支神使团队，前来‘经营业务’。 在神殿的高层们看来，所谓‘分公司’的存在，往好一点想，是神使想要在这里驻扎的长期据点，用于向所有肯出价的人，销售商品，往坏一点想，干脆就是神使设置的武装势力，准备观察和威胁自己的统治，伺机夺权。 无论是哪种情况，未来的这个分公司的存在，以及现在的这个神使的存在，都是神殿无法接受的。 加之四十年前的那个多事之秋，某个幸运的地底人侍女，蒙神使垂青，和神使发生了亲密关系，并因此发现在那身坚不可摧的盔甲下面，藏着的是一个与地底人差不多，只是表面有毛所以有点恶心，温暖，柔软，能被牙齿和指甲划破的肉体，又恰逢女神在节日活动中突然活了起来，还当着大量平民的面，说了一些不利于神殿统治的话，需要进行解释…… 出于了解的相关信息过少又有大量错谬，地底人长期以来，都把他们口中的地表人和神使，当成了两种东西。 其中，前者是生活在神国的居民，以前大概是每天干好事，尊敬神灵的地底人，死了以后就会清掉记忆，重获肉体，到神国中生活，后者则是强大的非人存在，凡人完全无法理解。 意识到神使，或者至少眼前的这个神使，在那身无敌的盔甲之下，居然是一个地表人后，神殿高层们，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地底人侍女在又一次与神使发生亲密关系前，将一个量身定做的，内部有涂毒倒刺的半封闭骨质圆筒，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神殿高层许诺，如果事情败露，地底人侍女将被处死，但她的家人能得到等于其体重的黄金作为补偿。如果事情成功，她会得到一半的黄金，然后作为荣誉成员，在神殿中享有一个终身职位。 次日，神使死了。 人类的身体无法抵抗提取自野蛮地底人毒牙的神经毒素，更无法抵抗一支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在全身肌肉麻痹时割开自己的喉咙。担心神使有特别的手段，可以察觉到金属武器的存在，整个计划中的所有器物，都尽可能运用了房间中已经存在的非金属材料，确保万无一失。 之后，神使的尸体还遭到肢解，以防其复活，然后废物利用，宣布这个从外面来的亵渎者，并不是什么神使，而是一个胆大妄为、亵渎了女神的狂徒，因此对其处以极刑。 至于那个侍女，则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连同其家人一起，被秘密的清理掉了。 这是神殿有史以来所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 他们没有发现神使的一根肋骨上，附着有生命监控装置，一旦宿主死亡就会自动报警，利用自带的能源和发射器，把信息传到远方。 十五天后，一支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团队，闯进避难所，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就把神殿首领抓走了，顺便回收了年轻人残破的尸体和动力盔甲。他们既不是执法者，也不是猎人，对这些野生动物完全没兴趣，只是死者家属雇来的打手，拿信用点办事，毫不含糊。 后来，并非经过法庭，而是直接通过雇佣兵之手，神殿首领被人道的处理掉了。 出于某些复杂的原因，死者家属并没有拿避难所里其他无辜的地底人撒气，只让佣兵们把尸体扔回去，给那些野生动物一点警告，结果雇佣兵们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顺便掠走了神殿积累的财宝，算是外快，并用相当夸张的价格卖掉了一些二手货，把普通地底人手里攒的黄金也榨取了不少——比如说决策官的个人计算机。 在避难所里因为此次事件，闹得天翻地覆，神殿的声望大跌，决策官等民间派系趁机崛起时，地表上，那个死去的年轻人的叔叔的传媒集团，也引导了一轮舆论走向。 借助年轻人的动力盔甲上储存的种种资料，经过收了钱的专家的偏颇论证，还有长期积累下来的负面新闻，以及巧妙的剪辑，一部叫做《无毛白鬼——一种坏，一种更坏》的纪录片出现了，在各种渠道公开放映。 看完它以后，大家都会明白，无毛白鬼有两种，一种有毒牙爱吃人，一种没毒牙爱杀人，是一种非常野蛮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文明可言的野生动物。由此，“不要投喂地底人”，因为“地底人会骗你放松警惕，然后吃掉你或者只杀不吃”，和“地底人都有暴力倾向，是比猫还要糟糕的连环杀手”，与“贸然接近地底人可能会死”一起，变成了一项生活小常识。 自然，建立保护区的事，也再无下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那是木头哎 自那以后，地下世界和地表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断绝。畏惧于天外人的可怕威力，地底人极少再冒险离开避难所，到地面上去。而地面上的人类，也因为宣传上的影响，认为地底人是一种狡猾又危险的怪物，宁可选择主动避开他们。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二十年左右。 后来，随着原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从索斯星区中脱离，爪哇国成立等一系列变化，情况出现了转机。 地底人原先对于人类来说是没什么利用价值的。本地的人类利用大型机械和一系列复杂的设备，以及该行星得天独厚的优越环境，进行大规模农业种植，既不需要奴隶，也不需要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工人，反而还限于《土著文明保护法》，需要保护和帮助地底人。那时候，资本家宁可假装没有地底人，平民半是恐惧，半是敌视地底人，大家都不需要地底人。 至于地底人能提供的特产，无论是贵金属，还是天然宝石，还是其他手工艺品，那点可怜的产量，对于拥有上百亿人的行星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爪哇国的成立，很快改变了这一点。 在从人类联盟中独立出来以后，爪哇国的皇帝，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稳固自己的统治。首先，爪哇国开始征收高昂的农业税，同时强行将一系列大农场和大企业收为皇室资产，以显著削弱生产力，和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为代价，将国家运转的命脉，牢牢的抓在了自己手里。 显而易见的是，随着农作物产量在混乱和低效率的运行中，不断降低，爪哇国的粮食产量在最初的几年里，都是在不断倒退的。不仅自己丰衣足食，还能出口赚取利润的景象，一去不复返。 事实上，到了今天，大多数爪哇国社会底层的平民，都是依靠‘营养膏’来填饱肚子的。那是一种粘稠的、通过工厂批量合成出来的食品，添加了大剂量的人工香精来压制异味，其原料取自于最廉价的供货渠道，各种意义上的回收物，还有一些没有任何标志的‘黑箱子’——谣言中说，那些‘黑箱子’里装着的，是反对皇帝的人，还有他们的全家。 对于爪哇国的普通人来说，手中有爪哇元，也不一定能买到食物，尤其是新鲜的食物。那些相对奢侈的东西，是“皇帝的忠诚仆人”，或者说“为皇帝做过贡献”的人才能享有的特权。 不过，能够享有特权的人，往往用不上那么多，或者，他们宁可腾出一些份额来，和其他人交换。 黑市再次出现。 为了获取更多不受皇帝管控，能够拿来交易的物资，人们很快回忆起地底人的存在，回忆起在地下深处，还有这样一个尚未被皇帝统治的地方。 地底人的食物，往往不是人类所能接受的。而且，长途跋涉，就为了运回一些食物，实在是太亏了。 他们的目标是黄金。 爪哇元在黑市里不受欢迎，主要由于其价格不稳定，且易于追踪。黑市里的主要交易方式，除了以物易物，就是用黄金来换了。 这种闪亮的，性质稳定的，在宇宙中相对稀有的贵金属，在大多数智慧生物那儿都有价值。 随着几个胆量最大，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枪和动力装甲的老猎人，带着一些在地面上最优质的木头，从地底人那儿换回了五倍重量的黄金以后，他们在小圈子里分享了这条渠道，并严格的制定好了交易的频率和规则：为了长期利益，绝不能一次把地底人喂饱，一定要一点一点的给他们供货，从他们那儿榨干每一分利润。 因为避难所的规模不大，文明地底人数量也很有限，路途又相对危险，这条交易渠道默默的存在了十几年，价格始终保持稳定。 只是最近几年，随着更多的人，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到了这条渠道的存在，并想方设法的跑到避难所附近，和地底人进行交易，木头等地底人需要的贵重物资的价格，已经随着供货量的迅速提高，和供货商的不断增加，开始连年降低，目前就算是好货，也只能换到等重的黄金了。 所以，神殿才能在用木头雕刻神像，且在仪式中使用消耗了大部分以后，还能有结余，用来打造椅子。 因为木头在避难所非常贵重，被战士们发现的这把椅子，也绝不是普通木匠随意做出来的。它周身流露着一股低调奢华之感，采用了最优质的、阴干多年的油性硬木，经过细腻的打磨，表面全无棱角，十分圆润。它罕见的没有采用复杂的雕纹装饰，也没有炫技似的做出各种凸出的饰物来，外观乍一看就是一把普通的椅子，需要仔细端详，才能发现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由水平精湛的大师，精心设计和打造的。 至于其表面镶嵌着的，主要起保护作用的薄薄的金箔，相比之下，反而不算什么了，像是罩在家电上的绒布，有点过时，有点丑，但对里面的东西有好处。 看到那些先进去搜索的其他势力的战士，不仅搬出了大量的金币，装饰品，和其他之前的玩意，还弄到了木头椅子出来，决策官手下的战士，都有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出于地底人的天性，和这件事本身的性质，没有多少战士，是真的为了理想、为了打倒神殿而来的。如果说之前能够约束他们不去参与掠夺，而是坚守岗位，防范那些已经离开的神殿守卫卷土重来的，是决策官长期以来在队伍中贯彻的赏罚分明，与严苛的规则，面对这种巨大的诱惑，这些约束的效力肉眼可见的降低了不少。 “大人……” 终于，一个愣头青被怂恿着，哄骗着，主动站了出来。他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地底人，按照同类的标准来说有点返祖，更接近那些野蛮的同胞，嘴里鼓鼓囊囊的，虽然没有毒牙，也有发达的犬齿和咬合肌，还有宽阔的下颚，看上去就很凶猛。 “那是木头哎。” 他对决策官这么说着，眼神中充满了炙热。 第一百三十九章：大佬在线讲课 决策官不能强行忽视手下的诉求。尽管他是他们的领袖，在他们中有比较高的威望，这也是建立在他们愿意认同他，尊敬他，服从他的基础上的。 事实上，即便是最任性妄为的暴君，在其荒诞癫狂的外表下，只要能坐稳统治者的位置，就说明其一定有效的拉拢了那些有利于统治的人，并有效的打压了那些有害于统治的人。 但是，让手下加入掠夺，一起洗劫神殿中的财宝，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派出去的信使们还没回来，外面的情况还不明确，又已知神殿的精锐力量已经倾巢而出，前往某个地方，亦有可能趁着他们刚刚夺取神殿总部，防御松懈之际，杀个回马枪，不得不防。 “嗯……” 听完那个年轻战士的话，决策官沉吟了一声，一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急。”他仿佛早有计划似的，打了一个神秘的眼色。“不急。” 领袖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战士们的焦躁情绪。他们继续守在各自的位置上，控制着神殿总部，尤其是高墙一线的防御措施，四门弩炮也已经被完全接管。 不知是巧合还是默契，原本守在门口，仅仅是在警戒的战士，在完全没有通过任何语言交流的前提下，就进行了高效率的协作，利用被遗弃的加固材料和各种残片，重新开始封堵大门。 与此同时，杜泽手中的镜头，主要对准了那些在神殿里搜刮财物的地底人战士们，看着他们拿出来一件件非常精致的，表面镀金的家具和器物，然后统统粗暴的丢在地上，也不管会不会被摔坏，争先恐后的用武器去刮擦它们，想要弄清楚里面到底是金属还是木头。 顺便，他也给大家讲了讲，避难所里的情况。 先前在和决策官长谈的时候，他了解到了很多信息，例如避难所对外贸易的不便，和地底人对于优质木材的渴求。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避难所是在爪哇国底下，杜泽自己都想把这里的信息全瞒下来，批发整整一飞船，成千上万吨的木头过来，都卖给地底人，狠狠的赚上一票再说。 就算一口气弄来这么多货物，价格势必要大大降低，理论上的利润，总算是非常可观的。作为一个真的是恰好遇到，恰好发现了这个商机的过路人，杜泽完全没有长期经营这条线的打算，他只打算捞一笔快钱就走，而这也恰恰符合避难所的地底人们的需要，不会引起过多警惕和敌意。 不过……爪哇国禁止外来飞船进入该行星大气。 绝大多数人类居住的行星，或者说绝大多数进入太空时代的智慧生物居住的行星，无论加入人类联盟与否，几乎都禁止外来飞船进入该行星大气。 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不能使用自己的飞船，杜泽要想和地底人贸易，就只能像爪哇国当地人一样，采用小型的机械，甚至牲畜和劳工，沿着狭窄的地下通道，肩扛手挑的运输进来。这样交易的效率太低，途中的风险也更高，总体来说就不是很划算了。 更重要的是，爪哇国的情况，实在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因为有委托在身，又在途中意外发现了一些以信息形式存在的高价值资料，杜泽不用动手，只要确保自己能平安回去，就能拿到大笔信用点，自然不愿意再冒险干这种事。 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想好了哪样对自己更好，于是决定把自己知道的关于地底人的，且不违反和考古学家签订的合同中的保密条款的事情，都拿出来在直播里说了，让观众们看的更明白，也凸显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帅气的男主播的专业之处。 尽管这件事好像和帅气没什么关系，但因为这是自己的基础人设，杜泽还是觉得这应该会让自己更帅气。 杜泽用尽可能精简的语言，把避难所的现状描述了一遍，并大致叙述了地底人的三观。因为观众们相对于地底人来说，都是天外人，远在已知宇宙的各个角落，他也不担心这样会对地底人的社会产生什么影响，至少短期内没有，因此畅所欲言，无所不谈。 弹幕在短时间里明显变少了，然后就有若干较长的内容发送了出来。 其中一些是每写一段就发一段的，还有一些干脆是一口气写好，放到可以长时间展览内容的直播间评论区里，再到弹幕里号召大家去看的。 “那个，我是学经济的，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啊，这个供需关系……事物的客观规律……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主播说的情况是……” “前头那位学生基本功很扎实，原理也没搞错，就是用语太书面了，哎，我年轻时也这样，后来在工作中遇到的弱智甲方多了就……这样，我给大家举个形象点的例子来说，就好比这个我在沙漠中有一瓶水，眼前是你和人类联盟首富……” “这个主播有、东西，讲得不错，我补充两句，别看这个木头比黄金还贵的情况很荒谬，但这是在特定环境下的……不难发现……需辩证的看待所谓‘价值’……因此可以得出结论……好久没在星网上认真了，回头一看居然写了这么多字，都半篇论文了，亏了亏了。” “？？？怎么回事，就去了个厕所，刚才还是土著生物打了胜仗在那儿分钱呢，这么会儿咋改成大佬们在线讲课了，偏偏说的还挺有道理，害得我一条条的都看完了，可怕。” “呵呵，水军团队很专业嘛，能骂人能胡扯，一定很贵吧，这么折腾一天骗到的礼物能回本吗？” “这么和谐的氛围，呵呵怪就别出来丢人了吧，前面几位真不是一般人，厉害厉害，深入浅出，把复杂的道理解释的很明白，真是掰开揉碎，我一个博士生都不敢说话的，怕丢人。” 除了一些单纯只是擅长水字数的人，能在直播弹幕里出来发点长内容的人，自然是有水平的。要根据一个发生在土著文明中的特定情况，迅速的写出一长篇有针对性的内容，来说明其背后的原理和规律，还要让大家能看懂，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杜泽就做不到。 他只能客观的叙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加入多少个人感情，剩下的部分，就都是由观众们自发补充上的了。 随着总体观众基数的上涨，活跃观众们的绝对数量也在不断增加。 第一百四十章：跨过去 有了这些热心观众自发的进行讲解，杜泽需要承担的压力也减小了不少。那些对直播内容提出质疑的人，往往不需要他去作出回应，自然有其他观众站出来，或是引用别人提出的观点，或是自己提出新的观点，来答疑解惑，或反驳批判。 这就和观众们是否喜欢他的直播，是否喜欢他这个人无关了。 即便不是他的关注者，不是为了维护他，一旦看到话题在往自己擅长的方向上靠近，别人的说法又有明显错谬的时候，多半也是按捺不住，会主动站出来发言，找找成就感的。 在讨论的过程中，话题的专业性逐渐增强，仅有业余爱好者水平的，开始插不上话了，只有真正从事相关行业，或是相关方向的研究者，才能继续保持言之有物。 弹幕随之出现了两极分化。 普通的刚进来的不明所以的观众们，正常的观看着直播，跟着杜泽拍摄的视角，更近距离的查看那些被从神殿总部里搜出来的财物，发现神殿虽然资本雄厚，但也知道节约成本——那些看起来富丽堂皇，装饰极为奢华，金光闪闪的器物，几乎全都是镀金的，要是想刮下来这一层，不仅费时费力，最后也很难拿到多少真正值钱的东西。 黄金拥有极好的延展性。它能在极低的技术条件下，被加工成非常轻薄的金箔。以地底人的水平，依靠专业工具和不断改进的工匠技艺，仅凭手工，他们就能将每5克左右的纯金，制成1平方米左右的金箔。 要覆盖一整把椅子，即便其结构复杂，表面积比看起来大，顶多也就需要10克至20克的黄金，加上往下刮擦时还有损耗，就算真的有耐心把它们都弄下来，收获也不到原有的一半。 相比之下，倒是金币更好拿。 地底人会在纯金中加入一些其他金属，好在保证其价值的同时，增强其物理性质，使其比纯金更加坚硬耐磨，好应付日常使用中不可避免的损耗。这种金币的黄金含量，大约在90%左右，其余的部分则是铜、锡和少量其他成分，每枚的重量大致是15克多一点，上面没有特别的图案，仅在中间有个孔洞，方便用绳索或其他东西将之串联起来，便于携带和储存。 避难所中的铸币权只掌控在两个势力手中，其一是神殿，其二是决策官。经过多年的明争暗斗，神殿终于勉为其难的承认了双方享有同等的铸币权，只是必须遵循统一的标准样式，成分和质量上也不允许有合理范围外的误差。 这一权力原本是神殿独享的，他们在历史上曾经数次借由这一权力，堂而皇之的掠夺其他地底人的财富，直至四十年前，随着地位的衰落，失去了独享它的机会。 引入竞争者之后，又经过几轮激烈的争斗，原本变来变去，时而大，时而小，时而接近纯金，时而含金量只有一半的金币，终于稳定在了现在的样子。 至于数值更小的，用不到一整枚金币的交易，地底人还另外发行了一种铜币来应对。 按照人类联盟的标准看，要是把这些金币当成工业原料，可以说价值不高，因为其不像专门铸成的、近乎纯粹的金条和金块那样，杂质含量很低，而是人为的添加了其他成分，提炼时会麻烦一点，收购价可能会被压到每克4甚至3信用点以下。 平均来看，一枚金币大致相当于50信用点。 要是再增加一些营销成本，配一个精致点的盒子，以土著文明工艺品的形式销售，在路边大概能卖到每枚100信用点，而进入专门的商店或商场柜台里，至少能买到150至200信用点往上。当然，在那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特殊商店里，价格就说不准了。 杜泽对这些金币没有兴趣。他已经弄到了一堆纯度更高的金条，更好出手，能直接在专业的收购商那里换成信用点，不需要担心销路问题，比金币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对于那些地底人战士来说，就完全是另一种感觉了。 神殿总部里堆积着不少成袋的金币，这既是为了储备，也是为了支付日常花销。一个标准型号的袋子里，装着整整100枚金币，体积不大却沉甸甸的，完全抵得过普通地底人若干年的劳动所得。 战斗是为了什么呢？ 对于决策官来说，是为了打倒神殿。 对于决策官手下的战士来说……他们想不了那么远，甚至都不知道打倒神殿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被命令战斗，才去战斗的，对于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和影响一概不知。 对于那些来自其他势力，又不被自己的首领管着，相对比较自由的战士来说，战斗还能是为了什么？原本只是服从命令，现在命令都做完了，还不能为了自己考虑一下吗？ 拿到一袋金币，至少能吃喝玩乐好几个月，节俭点可以用上几年。拿到两袋金币，能在避难所最好的娱乐场所里，进行最快乐的享受，拿去经营点小本生意也是完全可行的。拿到三袋甚至更多的金币，就肯定还想要第四袋、第五袋，毕竟谁会嫌金币太多呢？ 牛嚼牡丹般的糟蹋了大量装饰精美的家具和摆设，却仍旧没有发现第二件珍贵的木制品后，一些战士退而求其次，开始大量搜罗金币，手上拿不下就往口袋和靴子里装，另一些战士则把最早发现木头椅子的那个幸运儿围了起来，闹闹哄哄的要求分割这件宝贵的战利品。 没错，分割。 毕竟是木头，就算切成小块，也是值钱的。在过去，只有对女神，准确来说是对神殿最虔诚的信徒，大概就是家产全捐，为神殿流血又绝不流泪，任劳任怨，永远无条件的和神殿站在同一立场的那种，才能得到一小块来自神殿赐予的木质护符，作为昭示忠诚的奖励。这种护符自然是能传代的珍宝，不过真的得到这块护符的人，多半不会活到有后代，或者后代也一样为神殿尽忠了，后来多半还会再流回到神殿那里，可以循环利用。 小块的木头当然没有大块的有价值，但这是让所有人分一杯羹的好办法。 “不！绝不！” 在众人的逼迫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找到了木头椅子的地底人战士，被迫退到墙角，把珍贵的战利品护在背后，然后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抽出了长刀，对准了眼前的‘战友’。 “要抢我的东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这么说着，然后胸前突然中了一箭。 那是由地底人常用的轻弩发射出来的，不带破甲箭头就无法击穿金属盔甲，但足以穿透衣物和血肉，钻过肋骨，重创肺叶和心脏，引发致命的大出血。 袭击者隐藏在众人之中。由于现场非常混乱，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拔刀的地底人吸引住了，没有人注意到是谁射的箭，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看见中箭的地底人一边吐血，一边倒在地上。 只有杜泽看到，决策官手下的那个长相有点返祖的地底人，不知何时换了打扮，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刚刚发射过，弓弦还在微微颤抖的弩。 第一百四十一章：到了求助场外观众的时候了 随着第一位死者倒地，第二位死者也悄然出现了——那是一个身材肥硕，平日嚣张跋扈，喜欢利用职权之便占小便宜的地底人队长。 一个矮小懦弱，经常被他欺负的年轻地底人，可能是受到鲜血的刺激，也可能纯粹是积怨已久，趁乱从背后将一把磨得极快的剑，径直捅进了他没有盔甲保护的腰间，从下至上捅了个对穿，剑尖一直从胸前的刺了出来。 紧接着，年轻地底人踩着他的屁股，用力的把剑拔了出来，一边乱挥，一边发狂似的大声喊叫，让身边的人后退。 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地底人试图上前阻拦，结果被一剑划在脸上，当场丢了半个鼻子，顿时也忘记了之前以和为贵的思路，愤怒的举起手中的镶钉大棒，扑了上去，两人顿时扭作一团。 不同于神殿守卫是职业士兵，其他势力的战士，往往都是兼职士兵。他们平时可能是农民、工人或者信使，只有在得到命令时，才会拿起武器，穿戴好简陋的盔甲，参加战斗。由于避难所内已经很多年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这些战士所参加过的，往往都是规模在几人到十几人不等的斗殴，离战争还有不小的差距。 正因如此，两者的打斗才显得格外血腥。 除了背后偷袭，攻其要害之外，他们并不懂得如何迅速的杀死对手，因为斗殴的目的通常是震慑和折服对手。 进入肉搏以后，小个子手里的剑太长了，无法在近距离刺击，只能胡乱挥砍，在对手身上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疤。而另一个地底人的大棒也显得太长，除了一开始猛挥一下，击中对手的头部，以尖锐的钉子挠破了对手的头皮，还刮掉了半个耳朵外，始终没能起到效果。 由于缺乏足够权威的人出来弹压，其余的地底人在散开围成一圈，为打斗中的两者腾出了一个空间的同时，也在偷偷的打量着身边的‘同伴’，尤其是那些有仇怨的，或有利益冲突的。 被死去的地底人战士护在身后的木头椅子，更是成了众矢之的。大家很默契的偷望一眼，就转头移开目光，只用余光观察。 “？？？” “啥情况，不是自己人吗，怎么打起来了！” “外星人真可怕。” 杜泽提前找好的拍摄位置，比平地略高一些，正好能越过躁动的人群，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眼看着剧情从“打了胜仗”迅速的发展到“因分赃不均而产生内讧”，他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给没看清的观众客观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话实说倒是没问题。 就是有点太不利于地底人的形象了。 这样一来，大家如果不喜欢地底人，也不会想要地底人做的工艺品，毕竟工艺品主要的价值在文化上，那不就亏了么？地底人制造的工艺品本身还是很精美的，而且作为“增进友谊的小礼物”，决策官答应事后送杜泽一些的，大概有几集装箱那么多吧。 从中不难看出决策官的高明之处：进行了利益捆绑以后，杜泽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势必要维护地底人的利益。 反正不需要付出什么，杜泽就算明白是这么回事，也是欣然接受的。 “唉，女神说的没错……” 就在这时，决策官让身边的守卫退后，独自走到了杜泽旁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蹲了下来。 以他3米的身高，如果不蹲下，跟普通身高的杜泽说话就要一直低着头，很累的。 “他们很坏，真的很坏。看看他们在干什么？那些人，那些跟我们一起喊着打倒神殿的人，现在目标只完成了一小半，就开始为了钱和私人恩怨自相残杀起来。他们想要什么？他们才不在乎打倒神殿，他们只想要好处。如果神殿能给他们的比我能给他们的更多，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我的脑袋拧下来。” “四十年了，从我当上决策官开始，到今天已经四十年了。我一直在努力教育他们，影响他们，想让他们变好。可他们变不好，他们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迄今为止，我的人生有一半花在避难所里，花在决策官的位置上，花在对付神殿和忠于他们的喽啰上。我早就知道他们是这样的生物，可我希望他们能变好，可我以为我能让他们变好。我真的……很累，非常累，我对他们很失望。” 这段话全都是用标准的人类联盟通用语说的，所以不仅杜泽听懂了，直播间里在线的近两万五千名观众也听懂了。 “我知道你在直播，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现在有多少人在看你的直播？” 接下来，决策官又这样问了一句。 “两万四千九百九十九，说着就又来了一个，正好两万五。”杜泽回答道：“需要我暂时关闭直播吗？我充分尊重你的隐私……” “不，不需要。我想，你的观众们，已经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吧。” 决策官边说边把自己的大脸凑近镜头。考虑到他的脸的实际尺寸，突然凑过来的这样一张惨白色的大脸，着实把不少观众都吓了一跳，弹幕里马上就有骂出来的。 “哦，不好意思，我离远一点。” 扫到弹幕里有指责自己的内容，决策官马上真诚的道了个歉，往后挪了挪。 “你们也看到了，情况就是这样。我……我不确定我该怎么做。你们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场混乱是由我的手下引起的，但我不能处罚我的手下，这会让其他人心寒，同时又必须尽快作出应对，否则一旦混乱进一步蔓延，甚至蔓延到我的人中，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前往搜集信息的信使还没回来，不过根据时间和路程推断，去大热井的信使应该已经回来了，但他还没回来，应该足以说明那边、或那条路上出了什么问题，其他的地方还不清楚。神殿守卫很可能就埋伏在某处，等待我们露出破绽，然而还没等他们过来，这些战士们就先打起来了，我想神殿的人可能都没想过情况会这么有利于他们。” “我没办法把我的困扰说给我的手下听，我需要在他们中保持威信，一个有威信的领袖必须或至少必须让人觉得他是有自信，有计划，不能像我一样充满困惑。我有很多想法，可我不确定哪个是对的，也不确定哪个是错的。我既不能优柔寡断，又不能草率冒进，必须做出正确的决定，否则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所以……各位尊敬的天外人观众，我想请问你们，以诸位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难道你们看裙底是白看的吗？ 决策官的求助实属无奈之举。 作为一个有大量实际经验的领导者，他现在并不慌张，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想到好几种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真正困扰着他的，是他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很担心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如果是为了大局起见，这时，应该更加严格的约束自己的战士，任由其他势力的战士胡作非为，绝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小心神殿的反扑。 可这样做的后果，是自己的战士会感到不满。 他们有可能会对接下来的命令阳奉阴违，有可能会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三心二意，更有较低的可能，在积累了足够多的巧合的前提下，出现叛乱。 身高3米的决策官或许有巨人的称号，这并不意味着他仅凭个人武力，就能弹压住那些躁动的年轻人，更何况那些年轻人各个手持兵刃。他也是血肉之躯，被杀也会死。 反过来说，如果目标是在现阶段尽可能保证自身安全，决策官应该直接放纵手下加入掠夺，争抢财物，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考虑利用已经控制了高墙和唯一出入口的优势，对友军发动进攻，来个瓮中捉鳖，这样就能独享战利品，足以满足战士们的贪欲。 这样做的后果嘛，一方面是这件事结束以后，很难像这些战士的领导者和他们的家人交代，很难解释他们为什么没有光荣的战死在对抗神殿的过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下，一方面是倘若那支隐藏的神殿主力就在附近，在场的人，除了杜泽这样拥有绝对力量优势的天外人，包括决策官在内，大概就没有几个能活到需要担心前一个问题的时候了。 要是真的决定采用这种策略，就要尽早下手，趁着友军忙于掠夺，又出现了流血事件，人心浮动，组织松散的机会，快刀斩乱麻，斩草除根，一下子杀个干净，连同那些已经投降的神殿守卫，作为一个不稳定因素，和事后的目击者，自然也要一起清理掉。 在两极之间，还有几个分界线相对模糊的等级，对应着不同的应对方式，有些更温柔，有些更粗暴，共同组成了一个相当长的、抽象的选项列表，让决策官难以下定决心。 “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决策官诚恳的对着镜头说道：“我想知道，你们天外人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嗯，大家不要急，先听听我的看法……” 借着人就在现场的优势，杜泽首先接过了话头，把镜头转向了围在人群中间的那张木头椅子。 “既然就是这玩意引起的问题，那就干脆烧掉它好了。”他分析道：“金币，珠宝，这些都是零碎的，总比只有一把的椅子好分多了。除掉这个催化剂，那些战士的情绪，应该能冷静下来。” 最先在弹幕中发言的，自然还是基数最大，发言前相对思考时间最短的普通观众。 “666，这题超纲了，我不会，前排等大佬解惑” “哈哈，主播不是有激光炮么，这些外星人急着求死，主播干脆好人当到底，给他们一炮，让他们一起到地下反省去吧。” “啥激光炮，前头的你认真看了吗，明明是采矿的能量钻头好不好。” “喂，人家巨人老哥都诚心诚意的问了，你们就别在这儿抖机灵了呗，出不了正经主意就闭嘴，看你们这样瞎扯就生气，懂不懂土著文明保护法，张口就是打打杀杀。” “呦呵，口气这么冲，你也是外星秃子吧，一口一个老哥叫这么亲，你是你妈跟土著生物生的吧。” “请理性讨论，勿人身攻击，违者不再警告，直接禁言——我不要吃药我会飞69” “我不服！凭什么喷两句圣母白莲花就要被禁言！打倒土著生物！伟大的人类联盟万岁！人类万岁！臭舔狗吃屎去吧！宇宙是属于纯种人类的宇宙，外族和杂种请立刻滚出我们的家园！” “‘种族纯粹主义者’的嘴脸真恶心。” “就是就是，种纯党这一张口，就把自己都骂进去了，你能说你体内的基因序列在概念上真的能算是纯种人类吗？——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家族世代统治xxx星区xx恒星系x行星已经长达二十五代，血统一直是纯洁的，从未被玷污过哪怕一丝一毫。现在这个时代像我们这样自爱的贵族可不多了。” “吹牛不打草稿，人类联盟啥时候还能有世袭制了？” “呵呵，不懂了吧，我们家族的祖先早在两个千年前就买下了这颗星球，它是我们家族的私产，相当于你们平民家里的房子，只要按时纳税，里头爱怎么弄怎么弄。哎，真是的，和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平民打交道真累，我以为这些都是常识呢。” “前头那个装x犯，你桌上那瓶啤酒要掉了，往里挪挪吧。下次在星网上吹牛前，记得给摄像头贴个胶布哦，这样就不会被我发现你住在蜂巢世界出租屋里，抠脚吐痰抽烟屁股，还搁这儿装贵族老爷的丑样子了。还呵呵，我就纳了闷了，你呵呵你马啊你呵呵？你也配呵呵？呵呵可是人家呵呵怪的专属。” “都别吵了，你们这样丢不丢人！快想想巨人老哥的裙底，多么神秘，深邃，令人向往！难道你们看裙底是白看的吗，快点给想想办法啊！” …… 第一波迎来的，自然不是真正有效的建议或意见。 那些是需要仔细琢磨，经过深思熟虑，至少雕琢到能令其作者满意的程度，才会发表出来的。 短短的数分钟内，通过疯狂刷屏的弹幕，星网上最赤果、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在决策官眼前。 还莫名的有人在这时候送了个火箭，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污言秽语只是基础操作，针对地底人的明嘲暗讽层出不穷，各种迂回隐喻，婉转玄妙，充分体现出了人类文明，尤其是文学上的造诣，用敏感词来索引根本检测不到，光靠管理员手动分辨和封禁根本操作不过来。 因为观众基数太大，即便同一时刻，仅有千分之一的观众发出弹幕，也基本都是几十条一起出现，光是看过去就已经目不暇接了。 杜泽少见的有点不好意思。 通讯器是拿在手里的，和镜头是分开的，决策官站在旁边，也能看到弹幕里都在说什么。 “哎呀，这个，其实……” 一句解释的话语还没想好该如何表述，杜泽嘴里说着毫无意义的话，站在原地，陷入了思考中。此前，他没想过大家的回应会一上来就这么激烈，没有特意让多宝设置弹幕播放的缓冲时间，结果反应稍慢一些，已经被决策官看到了，现在再屏蔽也无济于事。 难道天外人的高大形象要就此破灭了吗？ 就在这时，决策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条直接提到自己的弹幕，在分析了上面的信息以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 “巨人老哥的裙底？” 他嘀咕着，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皮甲下摆上的装饰条，感觉连起来看确实有点像是裙子。事实上，地底人不穿裙子，因而也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他还是从星网上了解到裙子这个词的含义的。仔细想来，像“巨人”这么有标志性的名字，在避难所，或者至少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 “难道你们看裙底是白看的吗？……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三章：爷爷来电 “我也不太明白，可能是某种新流行起来的星网文化。你知道，由于信息更新速度太快，星网上总会兴起一股股莫名其妙的潮流，然后迅速的退去，不留痕迹。” 杜泽神情自若的解释道：“星网上总是这样，有些东西像黑话一样，只有用特定的思路才能读懂，以常规逻辑来理解会觉得很奇怪。我想，这多半是基于躲避敏感词或类似的理由进行的词语替换，实质上应该是在暗喻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迅速的打了个眼色，示意多宝‘过滤’一下弹幕。 这个决定很及时。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时，马上就有一系列，关于给决策官本人，科普“决策官的裙底”，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弹幕被拦截下来，随后还有一堆指责主播睁眼说瞎话，有胆量偷拍别人裙底又没胆量承认的弹幕，更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谎称主播已经偷拍了决策官的私密照片，游说决策官赶快把主播打一顿，让他把照片交出来。 决策官半信半疑的选择了相信杜泽。 只是在随后的时间里，他突然开始注意起自己之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来，例如总会时不时的低头，往皮甲装饰条下面看一眼，仿佛在担心什么。 片刻后，第一条真正言之有物的弹幕终于出现了。 “我认为主播的想法乍一听有点拍脑袋，实则还是具有相当程度的可行性的，但须建立在两个前提上：其一，‘木头椅子’的存在应当是唯一性的，既现场没有第二把，否则很难以此控制住局面，还可能会反过来促进混乱出现。其二，用来摧毁‘木头椅子’的方式，最好不要是简单粗暴的烧掉，而是采用由巨人老哥进行收缴、许诺在以后给予士兵补偿的方式，这样做的好处是不容易刺激到士兵们，有利于情绪的平缓释放，且给他们一个对于日后才能兑现的长期利益的预期收益心理，这样会让他们的行为和心态更倾向于保持稳定。” 因为太长了，决策官倒是认真的看了半天，而杜泽其实只看进去一点。 大概就是“主播的想法……具有……可行性”这么多。 第二条关于决策官提出的问题的弹幕紧随其后。 “谢邀。利益相关，本人是从事土著文明发展扶持类工作的联盟官方雇员，具体在哪个星区就不说了，熟人太多。是这样的，鉴于您这边遇到的情况，我建议您申请人类联盟的官方援助，因为有关部门对于阻止像这样的内战类的事件的援助力度是非常大的……” 这个人后面还写了很多内容，详细的列举出了索斯星区有关部门的联系方式，几个发生在其他土著文明中的事例，再结合自己的实际工作经验，认为只要这个申请通过审核，至少能拿到价值数百万信用点的援助，以相关专家、专业团队，过程所需物质等形式的非直接方式发放过来。 先别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从最开始的申请到最后的实际援助，整个流程至少需要6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完，光说避难所的地理位置在爪哇国境内，还是在距离爪哇国首都极近的地下空间里，非常敏感，就算爪哇国那边真的深明大义，经过详细的询问和考察以后，同意了索斯星区的要求，准许援助团队进入，恐怕其实际抵达时间还要再往后推迟一年或者几年。 人类联盟的工作人员干这些事是有工资拿的，不怕路上耽误时间，但决策官这边还等着下决定呢。 他总不能跟那些不是快要，而是已经打起来了的战士说，先等等，别着急，我们先坐在这里吃点东西喝口水，训练有素的天外人专家还有一两年就到了，等他们来了再给我们评评理吧。 第三条弹幕的建议更为直接。 “那个，我就这么一说啊，巨人老哥你注意到没有，你的人已经占领了那边的城墙，我看好像还在封城门，这里是不是没有第二个出入口？这就简单了，你可以跟你的手下说，那些见钱眼开的瓜娃子，想抢就让他们抢去，咱们守株待兔，等他们把东西都搬出来，正好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也省的费力气在犄角旮旯里搜刮了。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嘛，照顾好自己兄弟才是正事，别人这么不识相也没办法。” 总的来说，观众们在这个话题上，大致可以分为普通观众，大佬观众，和特别的观众。 普通观众人数最多，有热心提意见的，也有看热闹的，提出来的想法都比较简单，水平相当普通，要么完全脱离实际，要么看起来可行，实则有隐藏的问题，又或者是决策官已经想到过又自行否决了的，没法帮到更多的忙。 大佬观众数量很少，不过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专业程度明显要高一个档次，提出的一部分建议与决策官的想法不谋而合，有很大程度的重叠，另一部分则因为视角和思路新颖的原因，让决策官也觉得眼前一亮，只是因为剑走偏锋，可行性还有待考证。 至于特别的观众…… 他们的数量不多，也不是很少。 而且想法特别。 “呵呵，前头的，你个弱智，你不知道还有什么，教会还是啥的敌军在外面埋伏吗，自相残杀是为了给别人送屁股吗。” “别装呵呵怪！呵呵怪是大家的，呵呵是呵呵怪的！” “对！打死装呵呵怪的！这个直播间里只有呵呵怪才能呵呵！” “就是，普通人哪儿配呵呵！” …… 至于他们特别在哪里，真要用一个简短的句子来总结，杜泽也有点说不清楚，反正他看完这些弹幕，现在满脑子都是呵呵。 说呵呵怪呵呵怪到，这边还在直播着呢，突然有人远程联系杜泽的飞船通讯号码，被多宝发现，询问杜泽是否现在就要接听，来电人是安德利亚——也就是直播间里臭名昭著顾的呵呵怪，浑水摸鱼，此前和杜泽一样落难在蛮荒星球的盖乌斯的亲生孙子。 之前在红月港，杜泽将盖乌斯送回到家人手中的时候，和他们交换过联系方式。这基本是出于礼貌性的，事实上，他不认为两者以后还会有什么联系，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想了想对方突然找到自己，可能是有正经事，杜泽暂时把直播设备交给决策官，让他先看看观众们都在说什么，然后走到一旁，让多宝转接了通讯内容。 多宝点了点头，口部微张，带着明显电音的小喇叭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杜泽船长吗？我是盖乌斯·尤利乌斯·凯撒。” 第一百四十四章：我孙子我来打 自从红月港一别以来，杜泽一直没听到过关于盖乌斯的消息，关于马库斯的倒是有一些。 马库斯的孝顺儿子，在他们的老家，举办了一场全行星范围的庆祝活动，主题是欢迎他的父亲、欢迎克拉苏财团的缔造者和主心骨、欢迎传奇般的财富之王回家，还公开了基因鉴定结果，相关人员的证词，有关部门颁发的证明等等，来证明他爸是他爸。 在因飞船事故失踪以前，马库斯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但那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像犯人一样被囚禁在异星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老朋友，和一款虚拟游戏，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马库斯不仅是眼界在今天看来有些落伍，连赖以发家的商业技能都已经荒废了不少。 这一点是他本人亲口承认过的。 杜泽看得出来，马库斯的儿子之所以把庆祝活动搞得这么大，更多的是出于集团形象的考虑。 一些无法判断来源的小道消息称，克拉苏财团最近遇到了一些问题，在开拓新业务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挫折，今年可能无法保证盈利，甚至可能会出现较大亏损。这不仅导致财团旗下的多个企业股价大跌，还因为涉及到了一些灰色业务，引来了当地星区的官方调查。 作为一个被大家认为已经去世多年的公众人物，马库斯突然活着返回故乡，还在非正式渠道中透露，自己将在克拉苏财团中获得一个重要的职位，以自己劫后余生的丰富经验指引企业走向新方向，无疑会对集团形象有一定的提升。 部分股东相信，与贪婪成性，不择手段的普布利乌斯不同，身为其父的马库斯，应该会用更稳重，更保守的策略，来抑制克苏拉财团过快的拓张速度，并巩固好有些摇晃的根基。 如此一来，股价涨涨跌跌，总算是稳定在了一个范围内，其他合作伙伴也纷纷选择观望，没有来挤兑和恶意竞争，让克拉苏财团赢得了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然而，不知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一部分声音指出，希望支持马库斯，取代他的儿子，称为整个克苏拉财团的掌门人。不管两者对此有何看法，这种声音的存在，肯定会在两者间营造一道深刻的裂痕。 豪门是非多啊。 想到马库斯以前在《黑光世界》里那种虽然也会烦恼于老朋友沉迷游戏，还因为长期接触不到外人而有些啰嗦，但大体上还是个快乐的老头的样子，杜泽不禁有些感慨。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过的怎么样？ 至于盖乌斯那边，因为‘无意中’听到他在和别人通讯时，提到了一系列危险的关键词，杜泽担心卷进他们家族的麻烦事里，一直没有打听过。 倒是看“浑水摸鱼”还经常出现在直播间里，想来情况大概还好。 只是不知为何，他从半小时前开始，就突然消失了，任凭弹幕里怎么呼唤呵呵怪，也没有出现。按他平时人来疯的劲头，看到有刷存在感的机会，肯定是把持不住的。杜泽推测，他应该是现实里有什么事情，不得不去做，所以才不在线。 “对，是我。” 权衡了一下利弊，杜泽谨慎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当然，我可不是打电话来闲聊的，有三件事找你。我一件一件说吧，先说最近发生的。” 盖乌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放松，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孙子我已经替你打过了。这小混蛋真是不学好，又想凭空污蔑你的清白。我刚才看到他在联系一个专业水军团队，想给你造谣，说你是同性恋，证据是你以前在直播里开女号勾引男人，还说什么几千人在场作证……杜泽船长，我相信你百分之百是直男，对不对？钢铁直男。我记得你这么说过的。” …… 浑水摸鱼这家伙真是专摸老虎屁股。 要知道，杜泽确实干过那种事，但对象，或者说被骗的最深的那个人，就是浑水摸鱼的亲爷爷，正在说话的这位盖乌斯先生啊。 想把这件事宣扬出来，还让专业的炒作团队动手，说实话，杜泽对于这点小非议是不在意的，他相信清者自清，可盖乌斯明显不是那么大度的人。他对这件事非常非常非常的敏感。毕竟，那是一个男人，一个今年一百多岁的老男人，在一生中，最中二，最丢脸的一面。 “我是v”，“致我最好的朋友”，“第四面墙”…… 这些极度羞耻的黑历史，随便拿出来一点点，都能让盖乌斯当场炸裂，恨不得把所有知情人抓起来灭口。 为了在星网上黑一发杜泽，就把这些亲爷爷的黑历史拿出来说，还被当事人看到了，浑水摸鱼的头简直太铁了，浑然不知死字怎么写，令人钦佩不已。 “我本来想让他亲口跟你道歉的，不过呢，在我打他的时候，他居然不服，他爸爸还在旁边帮腔，我只好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呃，下手可能有点重，现在他们刚被医生带走去检查，不太方便，下次吧。” “盖乌斯先生……请您注意，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不能随便家暴啊。” 听完第一个消息以后，杜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这样提醒了一句。 “别担心，我很有分寸的，都没用开刃的剑，就用棍子样的练习剑教育了一下他们，都伤在四肢，顶多断一两根骨头，那个小混蛋肯定能活着回来跟你道歉。”盖乌斯满不在乎的说道：“至于家庭暴力？哈哈，我们只是在练习剑术啊？这不过是一次令人遗憾的意外罢了。你知道，古代剑术是一门合法的体育运动，我岁数大了，手有点滑，没有控制好力度，这也正常。” 人老成精。 盖乌斯好歹活了一百多岁了，自然不那么容易被抓到把柄。 说起来他的身体素质还真是不错。之前因为长期沉迷游戏，他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现在不仅很快恢复过来，还能追着儿子孙子跑（打），真是老当益壮。 “总之别在意那个了，我就是想跟你通个气，以后你再看到我孙子在任何地方提起……嗯，对了，说到这个，你现在没有在直播吧？” 说起怎么假借体育运动的名义暴打儿孙，这种相对比较敏感的话题，盖乌斯都浑然不担心这个问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现在又突然这么警惕，杜泽马上就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没有，我已经把直播设备交给了另一个朋友，我们现在的对话是私密的。”杜泽马上回答道：“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盖乌斯先生，我会帮你留意的，有情况马上通知你。” “非常好！” 盖乌斯好像很满意。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说一半就行了。 毕竟，后一半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那我继续说第二件事，那个老傻蛋……哦，恕我冒昧，是尊敬的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先生，昨天晚上在聊天时跟我说，想要你现在的联系方式，他有笔生意要跟你谈谈。呵，有笔生意要跟你谈谈！真像是他们家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开拓执照 “我想这件事还是要先问问你的打算。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让他来亲自跟你商讨‘细节’。哼，不能跟我这个外人说的‘细节’。” 盖乌斯这样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 “我不知道那具体是笔什么生意，但就我所知，应该不会对你有坏处，当然也占不到太多便宜就是了。没想到如今他们自己都能把这句话拿到明面上来说，‘克苏拉家族有债必偿’，哈哈！在我年轻时，这可是专门用来讽刺那群吝啬鬼的，现在倒成美称了，真不知道是该感慨环境变了，还是该感慨人们变了。” 杜泽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想着对方不管是想找自己做什么生意，先听听条件总是没坏处，大不了无法成交一拍两散嘛，便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 “好，那我晚点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还有第三件事……说起这件事，我想先问个问题，杜泽船长，你是否知道自我们在红月港一别以来，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想想盖乌斯那天在通讯器里说过的话吧。 满满的麻烦的味道。 往这个话题上聊，不是等于自己主动去蹚浑水么。 杜泽可不上这个套。 “应该是在跟家人团聚，享受天伦之乐吧？” “嗯，差不多，还不太完全，不过差不多了。我在教他们驾驶飞船、使用和保养激光枪、古剑术、野外求生、基础建筑学、紧急医疗之类的课程，我儿子学的还凑合，不说悟性，至少态度是端正的，我孙子就差太远了，我简直怀疑他是我儿子从垃圾桶里抱回来的，他根本就学不进去，整天就知道抱着个破通讯器跟那儿傻乐，我听说他还打赏了大量的信用点给什么女主播，就为了听一句“谢谢”，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关于儿孙不成器，体会不到自己良苦用心的抱怨后，盖乌斯终于提到了正题。 “啊，跑题了，现在说第三件事。我找到了一些年轻时的朋友，用我的……姑且说是设法重新拿回来的自己的遗产吧，弄到了一本开拓执照。你知道开拓执照吗？” “知道，是某一个星区的还是人类联盟的？” “当然是人类联盟的。” 说到自己回归文明世界的之后的第一个重大决定，盖乌斯的语气不禁有些得意起来。 开拓执照，是一种允许持有者，在任何未被人类联盟内的合法注册机构控制的宇宙空间，包括行星、小行星和其他类型星体上，宣布所有权和进行殖民的特种证照。 在人类文明刚刚开始在星际时代蹒跚学步时，人类联盟曾颁发过大量的开拓执照，引入民间资本，加快扩张速度，对发现的宜居星系进行殖民。后来，随着各个星区的成立，以及人类联盟已经膨胀到了近乎臃肿的尺度后，这种执照就很难搞到了。 事实上，各个星区也有权限颁发开拓执照，但局限于该星区范围内。自然，无论任何一个星区里，作为一项极为成熟的产业，真正值得开发的星体早就被开发过了，剩下的都是些边角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换句话说就是虽然还有点搞头，但是利润不高，甚至有可能是笔亏本买卖，所以这种类型的执照并不稀缺。 真正罕见的，是以人类联盟的名义，颁发的开拓执照。 这种执照允许持有者前往任何地方进行新的开拓行动。也就是说，拿着这种执照的人，可以前往“文明世界”之外的地方，建立太空港口、采矿设备或殖民地。当然，因为这种执照很难拿到，市场价格极为昂贵，使用这种执照时也需要仔细斟酌，才能确保合理的收益。 盖乌斯手里的这本开拓执照，至少值一千万信用点，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真的遇到急需此物的买家，转手卖个几千万，也是有可能的。 比起几十年前，辉煌时期的盖乌斯所拥有的一切，像是价值数亿，维护成本更是极为昂贵的轨道豪宅，蒸蒸日上的家族企业等等，这本开拓执照也不算什么。不过很显然，在他流落异星的这几十年里，他的家族中发生了一些事情，因此早已失去了当年的辉煌，能弄到这东西已经很厉害了。至少，像杜泽这种没有家族底蕴支持的穷鬼，是完全与此绝缘的。 “恭喜恭喜。” 杜泽心想难道第三件事就是专门跟我吹嘘一下吗？这人真无聊。然后嘴上还是礼貌性的客套了两句。 “哈哈，还好啦还好啦，毕竟我还是有点老朋友的，虽然时隔这么多年了，但原先的交情还在，现在又有一起合作的机会，总算还是愿意给我两分薄面。” 盖乌斯嘴上说着还好，语气里却满满的都是炫耀。 “刚才我说到哪儿了？哦，对了，开拓执照！” “我准备成立一家公司。你知道，光靠这一本执照，就足以成立一家公司了。我不打算把它简单的卖掉，换成信用点，我有更好的打算，我计划去开拓一颗宜居行星，我有信息，有资源，正在筹集人手，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资金链有点紧，我的那些不肖子孙真是唉……” 后面，他又说了好多话，因为太长了，杜泽没怎么细听，只总结了一下其中的精华。 我，开公司，打钱！ 盖乌斯希望能从杜泽这里弄到一些现款，用于解决资金链即将断裂的问题。从他都能想到跟杜泽这种关系的人要钱来看，大概也能推测出他现在的处境，的确不是很妙。 因为二人说熟不熟，说不熟也熟，还在某种程度上进行过深入心灵的交流的原因，加之这个请求实在有些突兀，盖乌斯也没打算隐瞒，把一些比较机密的消息都透露给杜泽了。为了尽快让新公司进入正轨，围绕着开拓执照做一笔买卖，盖乌斯已经找遍了所有能用上的关系，拉到了不少支持，但信用点这种东西，永远是不嫌多的。 至于投资的回报，盖乌斯提出了两个方案。 其一，他可以以公司或个人的名义，签一份借款合同，按照15%的年利率支付利息。这已经是正经生意中相当高的回报率了。 其二，他可以按照投资数额，支付公司股份。 第一百四十六章：真·不差钱 杜泽现在能使用的信用点，大概有40万左右。 其中的35万，是通过将从决策官那里弄到的数据，卖给考古团队，所赚来的，另外5万，则完全来自直播收入。 直播的回报非常可观，本身却不需要太多成本。 杜泽只需要为此准备一套直播设备，并支付连接星网的费用就行了。 不过呢，就算不去直播，他也是需要使用星网的，毕竟这是一个单身男人最容易接触到的、最方便和多功能的娱乐方式，所以这方面的成本可以忽略。而他的直播设备，一半是本来就有的，一半是用电子垃圾或回收物改造的，成本也是趋近于零。 因此，这项业务的回报率，显得极为可观。 通过直播，杜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赚到了几万信用点，粗略算下来，约合每天2000信用点左右，足以支付发财号的运行与维护，以及他自己的个人生活费，还有不少剩余。 如果用更夸张一点的方式来进行数据统计，那就更不得了了，因为其中的4万多信用点，都是在最近24小时内赚到的。说起来还是多亏了盖乌斯的好孙子，还有那些热情的关注者们，有意无意的掀起一场乱战，在引来了足够多的人气的同时，也带来了大量的实际收益。 还有什么比先刷个火箭再说话更能凸显土豪气质的吗？ 那就是先刷一串火箭再说话啦。 站点在这方面有一套相当成熟的系统机制，来鼓励那些手头富裕的人，支持他们喜欢的主播，同时尽可能多的从中获取满足感。例如，有火箭刷出来的时候，会有一个全直播间都能看到的动画效果，所有人可见，能提示大家有人豪掷至少500信用点出来支持主播，还能附上刷火箭的账户，或是简短的一句话什么的。 这套机制经过了许多年的市场考验，总是在根据人们的需要不断演进，变化出种种新功能，归根结底，就是为了让用户更爽快的掏出更多的信用点。 要知道，送给主播的虚拟礼物，站点是能从中分走一半的，而且虚拟礼物也只能从站点官方处购买。主播和站点的关系，是互惠共利的。 目前，杜泽的直播间里，支持度，或者说氪金度最高的观众，是“不差钱aaaaa”。 他的支持度高达160万……也就是通过虚拟礼物等方式，一共向主播打赏了16万信用点。这些信用点中的一半，08万，已经即时转到了杜泽的个人账户里。 早些时候，这位与其名字一样不差钱的人，和一个从别的直播间来的“吃货”发生了争吵。后者也算是有点闲钱，为了一锤定音，压倒对手，斥巨资当场刷了价值1000信用点的2个火箭，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然后紧跟着缀上了喷人的话语，还挑衅对手，说你不是叫“不差钱”么，我都能给你们家的主播刷火箭，你不差钱你跟上啊，谁先怂谁是狗。 当着上万人的面，不差钱aaaaa也不是那种能唾面自干，忍气吞声的主儿。要是对自己的信用点余额没信心，多半也不敢给自己的账户，取一个这么凶残的名字。 片刻后，充值归来的不差钱aaaaa，当场刷了10个火箭出来，说不过一顿饭钱罢了，要求对方跟上。 对方有点底气不足，过了半天，才刷了4个火箭出来，还嘴硬道有本事你再翻倍，你敢来我就敢来。虽然这个数额确实比上一论增加了一倍，不过比起不差钱aaaaa出手就是10个火箭来，明显就弱了不止一筹，连说话都显得有点虚。 在针锋相对的吵架环节中，有钱又没有戴胜那么有钱，没有秘书也不愿意把信用点花在请水军上的不差钱aaaaa，其实没什么优势。他岁数也不小了，头脑和手速都没有年轻人快，不管是追求引经据典有理有据的文战，还是不管不顾就是互相问候家人的武斗，都不太行。 但要比起砸钱来，他就不怕了。 这种事他擅长。他是那种能在页游里花上几万信用点，就图个快乐的人，信奉不管多少，只要花的爽，就没白花。 随手又是20个火箭砸出去，不差钱aaaaa也没有废话，就两个字，跟上。 对手怂了。 为了黑一个主播，反而几千几千，甚至上万的往里砸信用点，显然不那么明智。大家都知道这些信用点会有一半落在该直播间的主播手里，这不是资敌么。 之前刷两个火箭再说话，纯粹是为了增强气势，是一种以退为进，彰显财力深厚的特殊战术。 现在到了真正的消耗战环节，还这样搞，就很不理智了。 不甘的放了两句阴阳怪气的狠话以后，对手落荒而逃，直接原地下线了，让不差钱aaaaa大获全胜，获得了大量友方势力的出于各种目的进行的吹捧和赞美。 自然，能如此赤裸的用财力碾压对手，证明自己的强大和优越，纵然成本不低，也是件极为爽快的事情。不差钱aaaaa觉得这笔信用点花的值。他的氪金度也一下子从之前的不到1000，提高到了16万上下，从中游水平一下跃居榜首，还因此从成千上万的观众中脱颖而出，拥有了更高的地位和更多人的关注，感觉倒是也不错。 这一切都发生在杜泽的直播仍处于中断状态，大家全是在对着没有任何画面或声音的黑屏直播间发弹幕的前提下，全程没有一丁点主播本人的参与…… 因为后来水军走了，参战的各方也累了散了，到了正经直播的时候，反而没有这么夸张的收益了。这不禁让杜泽有些惆怅，有点怀疑是不是应该别再直播了，干脆挂机去吧，只留个黑屏在那里，然后就能躺着收信用点了，还比现在多。 无论如何，在惆怅过后，杜泽还是在继续直播的。他知道之前的事情中有太多偶发因素，几乎不可能再次复制，要不然大家还在站点上直播什么，干脆都挂个黑屏在那里好了。 在现成的信用点以外，杜泽手中还有一些来自地底人，主要是与决策官和其子大锤交易获得的黄金，包括金块，金币等等。离开爪哇国，回到人类联盟的回收商那里，它们的价值大概在10万信用点上下。跟死浪那边商量好以后，还能通过把她介绍给考古团队，再拿到15万信用点的酬劳。除此之外，他估计自己还能在帮助决策官打倒神殿的过程中，再弄到一些额外的好处。 谨慎的计算好以后，他向盖乌斯，说出了一个非常保守的数字。 第一百四十七章：星网的残酷之处 经过谨慎考虑，杜泽提议，希望用40万信用点入股盖乌斯的公司。由于该公司尚在筹备阶段，在法律上还没有正式成立起来，他们会先以盖乌斯的个人债务的名义完成这笔信用点的交接，直至公司成立后，再转化为相应的股份。 由于种种原因，这个具体数额现在还无法确定，但盖乌斯口头担保，出于对雪中送炭的感激，和一点……用他的原话来说，‘私人交情’，杜泽得到的部分不会低于04%。 考虑到开拓执照的特殊性，和有效应用开拓执照所需要的巨大成本，盖乌斯要成立的，无疑是一个资产需要以亿来作为基础单位来计算的庞大企业，随着开拓程度的推进还会随之水涨船高。仅用40万信用点的代价，就能在其中占到04%的原始股份，肯定是相当划算的。 但正如所有生意一样，这笔交易中，自然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存在。 如果这个公司根本成立不起来，或成立后很快就倒闭了，杜泽要么拿不到股份，要么手头的股份会变得一文不值。 盖乌斯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表现出了相当大的诚意。 以个人债务的名义交接信用点，意味着即便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他也仍需偿还这笔信用点给杜泽，否则会在方方面面遇到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 正如其名称所暗示的一样，人类联盟发行的“信用点”并没有实体，是一种高度基于信用的货币，本质上只是一组用于进行交易的代码。要将信用点推广至每一个星区，彻底取代在过去的时代，曾被各地用过的各种各样的货币形式，自然需要有足够强硬的武力支持，和足够稳定的制度约束。失信者在人类联盟管辖范围的每个角落，都会受到限制和监视，直至他们设法挽回自己的信用为止。 敢用个人名义接受这笔信用点，足以说明盖乌斯对此抱有充足信心，相信自己，也是让别人相信自己，绝不会赖账不还。 如此一来，杜泽需要担心的，就只剩下公司成立后很快倒闭，根本没有出售股票的机会，也拿不到分红，40万信用点变成了一堆空泛的泡沫。不过他相信，真要是出现了这种情况，盖乌斯本人一定会比自己更惨很多倍，因此对方有充足的理由去努力，保证其不会发生。 搞定了这件事以后，盖乌斯结束了通讯，说是要去医院探望一下自己可爱的儿孙们。对此，杜泽衷心的希望，浑水摸鱼别再当着爷爷搞什么幺蛾子了。 言归正传，结束通讯以后，杜泽回到了决策官身边，询问其是否从直播间的观众那里，得到了有效的建议。 “炼钢，烧玻璃，化肥……” 决策官嘟囔着奇怪的话，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直播设备还了回来，然后径直朝着那些闹成一团的战士们走了过去。 ？ 杜泽不明所以的检查了一下历史弹幕。 然后，他看到了一串信息量巨大，关于以地底人的科技水平，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实现科技进步的‘干货’——都是由那些专业性比较强的观众写出来的，乍一看还挺有道理。 大致观点是，地底人主要使用冷兵器作战，这是不行的，是落后于时代的。尽管他们的冷兵器都是经过精心打造的，材料本身性能优良，又经过了细致的处理，结构更是一直在随着实践不断进步，可冷兵器毕竟是冷兵器，所输出的能量完全是由持有者的肌肉提供的，有效距离也很近，有着天然的劣势。 按照观众们提出的建议，决策官应该尽快设法从身边的环境中提炼发射药，就算成分极其原始，计量亦不精准也可以，这样能迅速的让他的部下和其他地底人拉开代差，利用化学能武器的优势碾压对手。 至于如何实现这个目的，从无到有的在大部分化学知识还非常落后，与即便是最偏远，最落后的人类城市都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地底人城市里，建立一个完善的工业体系，观众们提出了贸易生财、大炼钢铁、农业为本、思想教育等等思路，每个听上去都很有可行性。 只是…… 杜泽还记得决策官之前提出的问题。他希望从天外人们这里得到的建议，明明是关于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些由于分赃引起的麻烦，例如到底该怎么处理那把木头椅子。 他又往前翻了翻。 更早些时候，观众们在讨论传统君主制和君主立宪制的区别，还在充分的讨论后认为，如果决策官击败了神殿，就应该效仿人类历史上的某个远古时期的国家，自立为神皇，既集合了君权和神权为一身的最高统治者，应该鼓励自己的人民神化自己，这样有助于填补在打倒神殿以后潜在的精神空虚问题，可以避免其他人在这方面趁虚而入…… ？？？ 这完全跑题了吧。 杜泽干脆翻到了自己刚刚离开时那段。 看弹幕的反应，多半是决策官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第二次细致的描述了一遍自己想问的问题，和自己的疑惑。 之后第一条有实质内容的弹幕是这样的：“巨人老哥你好玻璃心哦，这点事居然还会苦恼，我给你介绍一个在线心理医生吧，报我的邀请码能打98折。” 第二条是这样的：“我觉得地底人的问题不在这次事件，而是在于社会结构。它看上去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实际上是长久以来积累的社会矛盾的爆发。关于木头椅子的竞争，乃至随之出现的斗殴，本质上都是平民收入差距过大所导致的。” 第三条在批判前一条的偏颇的基础上，加入了认为“只有市场的自我调节才是解决一切经济问题的最根本之道，所以应该让战士们现场出价，以拍卖的形式决定木头椅子的归属权，价高者得”的内容。 第四条说前两条弹幕的发送者都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再往后，话题越跑越远，再也没回到正轨上过。 这也是星网另一方面的残酷之处了。无论是在直播站点上，还是在其他地方，在星网上发言的人，往往只想说自己想说的，否则他们就不会发言了。 至于这是否真能解决提问者的问题，在回答者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看着决策官的背影，杜泽感觉，他似乎没能从与这些天外人观众的交流中，得到什么有意义的启迪。相反，他好像更苦恼了，整个人都流露着一股难以掩盖的焦躁。这对惯于隐藏情绪的决策官来说是很不常见的，也足以从侧面说明其情绪的高度不稳定。 像是为了实现某种计划，决策官挤进人群里，大声嚷嚷着些什么，却无法以一己之力，压制住现场的混乱。 然后，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春天来了 杜泽远远的看到，人群中突然亮起了耀眼的火光——强光只持续了一瞬，便暗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黄白色的浓烟。由于地下世界内的空气流通性较差，全靠一些天然或人工的通道引入新鲜空气，除接近通风口的地方，各个区域的气温都保持在一个相近的水平上，极少会起风，这股浓烟几乎笔直的腾空而起，非常显眼。 决策官丢在地上的，是一枚古老的燃烧弹，内部填充着引燃后无法以普通方式扑灭的化学物质，看起来不像是出自人类联盟的军用武器，倒像是在哪个水平不高的小作坊里自制的。 当然，因为原料和相关工业的缺失，地底人是无法制造这种东西的。它多半是来自地表，来自爪哇国的人类之手，通过种种渠道，辗转到了这里。 “都别争了！” 决策官声嘶力竭的大吼道：“现在这儿再也没有什么木头了！听我说！这样的东西，在我们头顶不远处的地表上，根本不值一提啊！” 与此同时，在数百名战士的注视下，那把唯一的木头椅子，烧起来了。 准确来说，那枚燃烧弹的目标就是它。 经过充分干燥，表面涂有油性漆料的木头，当然是可燃物，就算在上面盖了一层很薄的黄金也不会改变这一点。 化学物质自身的猛烈燃烧所散发出来的高温，远远超过了黄金的熔点，令它们如烧尽的蜡烛一样从木头上剥除下来，滴落在地，又在砖石上迅速冷却，形成一片片闪耀的金斑。 不过区区几秒，与燃烧弹接触而产生的火，就蔓延到了整张椅子上，给腾起的浓烟中加入了一抹浓郁的黑色。这种极为优质的木头，既易燃，又耐烧，是神殿的祭司们，在综合对比了无数种材料后，才最终选定的，与火焰相当契合。 燃烧弹本身的化学性质，决定了它在燃烧时，会产生一股有毒性的异味。而木头椅子，不知是由于特殊的品种，还是由于涂抹于表面的漆料，亦或者与两者皆有关系，它在燃烧时同样会放出一股成分复杂的气体，相对毒性更弱，却能令人致幻，产生各异的奇妙体验。 这两种气体混合在一起，似乎能对地底人的身体，产生意料之外的显著影响。 就在半黑半白的浓烟升腾起来以后，最接近起火点的地底人战士，纷纷丢下手中的东西，无论是武器还是掠夺来的财宝都弃之不顾，脸上浮现出了古怪的狂喜。 反应最强烈，或者是神经最敏感的地底人，在数秒后，就抵达了巅峰。这直接体现在了他们的生理反应上，对他们造成了诸如低吼、喘息、颤抖、部分器官异常充血、失禁、因除失禁之外的原因弄脏衣服等影响，场面看起来相当吓人。 随着‘有效成分’的自然扩散，以决策官和燃烧的木头椅子为圆心，周围近百米内的数百名地底人战士，在极短的时间内，都进入了近似的状态里。 他们的注意力完全从现实中移开，转而被另一个不存在但更美妙无数倍的幻觉吸引。有些人浑身发软，随后一声不响的倒在地上，沉溺于这场浪潮中，还有些人大呼小叫着，喊着谁的名字，身体猛烈的抖动起来。 杜泽甚至隐约听到了诸如“决策官大人……大力……深入……”之类的话。 观众们也听到了。 作为一个身材健壮，面容以地底人的标准来看很有魅力，生理年龄算是中年的大高个，决策官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有点阴沉，但看起来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受到烟雾影响。 在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进行了一番徒劳无功的交流以后，他深深的意识到，并不是每个天外人，都和自己的朋友一样可靠，由此下定决心，不再抱有幻想，希望通过外力来获得帮助，而是要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首先想到，自己唯一的天外人，在不久前说过的，既然“是木头椅子引发的问题，就把木头椅子烧掉好了”，然后立刻准备付诸于实践。 那枚燃烧弹是他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走私商人那里弄来的。据后者说，在地表人的世界里，正经和不正经的商人们，共同成立了严格的行业标准，规定了什么可以与地底人交易，什么不能。作为一种化学能热武器，即便是通过手工作坊打造出来的燃烧弹，也在那份禁止名单里。为了获得这个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用处的，比其他人拥有的武器更强的武器，决策官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它能起到的作用也值这个价钱。 燃烧弹引起的火是很难扑灭的，可以有效的、迅速的烧掉这把椅子，把这个引起贪欲和混乱的源头，几乎让战士们自相残杀起来的坏东西毁掉。 决策官本打算在这之后，进行一场短暂的即兴演讲，以木头在地表的普遍程度，和木头的实际价值切入，让大家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物件，以此稳定局面。 可他刚刚开了个头，场面就彻底无法控制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像蠕虫一样瘫在地上，身体扭来扭去的地底人战士，脸上的表情半是兴奋，半是渴望。他们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了，只会按照本能的驱使，耸动身体，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脑子中属于理性的部分，被属于感性的部分完全吞没。 “怎么回事？有人下o药了？” “o药都没这么夸张吧，几百个雄性一起那啥，真辣眼睛。” “主播主播主播你快把镜头转回来！刚才那里好像有两个土著生物抱在一起了！” “这剧情转换的太快了，才几分钟啊，眼看着从严肃的社会学研究，变成动物世界了。啊，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在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杜泽动作敏捷的掏出一个呼吸过滤口罩，盖在脸上，以防吸入有毒气体。这是一种小型的空气过滤装置，不能独立供氧，不能让人在真空中存活，只是能有效的过滤空气中的杂质，保证使用者不会中毒。 第一百四十九章：融化 “我……你们……这是……唉……算了。” 很显然，面对这幅充满冲击力的场景，决策官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但他想了想，还是长叹一声，放弃了这个打算。 作为在场的数百人中，唯一一个还保持清醒，还能好好站着的人，他小心的绕开了那些倒在地上，如蛆虫般蠕动身体的地底人，神情镇定，状态正常的从中走了出来，身上还缭绕着一点半黑半白的烟雾。 看到这边的惨状，原本蠢蠢欲动的决策官麾下的战士们，也迅速的冷静下来了。他们不仅没有趁乱过来抢走金币和其他战利品，反而默契的后退了一些，留出了接近一百米的安全距离，在没有离开岗位的前提下，尽可能远离那股奇异的烟雾，免得被动接受相同的恶果。 受到影响的地底人战士们，可不仅仅是丢人而已。 很难说他们现在的样子，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即便是前者，也很难说是否真的存在能让他们恢复正常的办法。 “那是什么？” 一个战士揪着神殿圣武士的脑袋，恶狠狠的逼问道：“快说！不然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不知道！” 圣武士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尖锐了许多，但仍旧一脸顺从，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爸爸……呸，那个老人渣没说过这个啊！那是他专用的椅子！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动放下武器武器，束手就擒的神殿守卫俘虏们，因为站得较远，大部分都没有受到烟雾的影响。其中极少数几个位置不好，吸入了少量的，也和另外那些地底人战士一样，面红耳赤，眼神迷离，意识模糊，陷入了极度兴奋之中，又没有完全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因此不可避免的，在部分真实，部分幻觉中，对身边一切会动或不会动的东西，都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决策官的战士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那几个人，不得不把他们强行从队伍里拖出来，暴打一顿，再用工具将其锁住，或是一直打到晕过去，才控制住了局势，没有引起更大的混乱。 与此同时，多宝利用机体上自带的设备，收集了少量混合烟雾，尝试分析其确切成分。 简单来说，它的‘有效成分’主要是木头燃烧后的产物，和使用燃烧弹后的残余物质，那是一种至少包括了数十种化学元素，且各自都有特定比例的混合气体。 这种气体对人类而言是微毒的，对呼吸道有一定程度的刺激作用，会引起咽干、咳嗽、恶心、反胃等症状，严重者还会因过敏反应，导致气道肿胀而出现呼吸困难，但仅此而已。 由于缺乏相应的数据支持，多宝只能推测，它对于地底人的身体，有着特别的作用，多半是会刺激到神经系统，或脑内的特定区域。因为根据决策官提供的信息，神殿此前就是利用这种木头燃烧产生的烟雾，来举行宗教仪式的。 不过，光是木头的烟雾，应该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幻觉。据参加过仪式的地底人描述，在他们按照祭司们的指引，吃完圣餐，一起在神殿中吸入那些‘神圣的黑烟’以后，他们几乎全都感受到了异常的宁静和放松，仿佛整个人都从俗世中脱离出来一般。 但从来没有哪个地底人如现在一样，在仪式中表现的这么不堪……那显然会有损于神殿的光辉形象。 导致数百名地底人战士，共同陷入这种前所未有的幻觉里的，除了木头本身，多半还是因为决策官丢出来的那枚燃烧弹。光从其使用后的残骸来分析，多宝无法判断出其准确原理，只能大致测定，这是一种依靠猛烈的化学反应瞬间产生明火和高温的原始热武器，且因技术水平落后和生产条件差等综合原因，其中掺入了较多的杂质。这一方面影响了燃烧弹的效率，令其无法完全发挥出理论上的杀伤力，也使得它的残余物质变得更微妙，更复杂。 看完了多宝发来的信息以后，杜泽对情况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稍加犹豫后，自己解下了口罩，出于对多宝的高度信任，和一点好奇，用手扇动面前的空气，亲自闻了闻。 嗯？ 试过以后，他倒是没有出现奇怪的不合时宜的反应，只是感觉有点惊讶。 为什么木头和燃烧弹混合起来后，闻着就像是槐花味和鱼腥味夹杂在一起？ 因为直播仅限于画面和声音，杜泽没办法让观众们通过嗅觉，直接体会到自己现在的感受，只能本着客观的原则，冷静的描述了一下自己闻到的味道，并毫不客气的全盘照抄了多宝分析的过程和结论，还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 “以形补形，妙啊。” “主播的描述太污了，恶心，已举报。” 在线的观众数没有降低，弹幕量倒是有明显减少。 大概是被这种不可思议的景象震撼到了。 考虑到自己正在直播的站点是全年龄向的，且正因如此，直播间中不可避免的会存在一定数量的低龄观众，杜泽也不好把这种事说的太清楚。 而且说实话，作为一个年纪不大，生活经验还不算太丰富的单身男人，很多事他也不是很懂，只是因为经常在星网上看到相关话题，感觉上好像很熟悉，时间长了甚至自己都会被自己成功暗示，觉得自己确实很懂，但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肯定会露馅。 再说，这似乎也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科学上的联系。 应该只是个巧合而已。 “咳，我们去采访一下我的朋友吧，看看巨人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为了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杜泽不再纠结气味的问题，咳嗽一声，有点生硬的强行转移了话题。他心里暗暗估计，出了这种事以后，以决策官的风格，应该会用自己的威望和经验，让忠于自己的战士们保持冷静，妥善处理该处理的事情。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朝决策官走去，同时把镜头转向了那边。 然后，他和直播间里的三万多名观众一起，在直播画面里看到了这样一幕： 决策官‘融化’了。 第一百五十章：咕噜咕噜 从混乱中抽身离开后，决策官身上，还缭绕着一些半黑半白的烟雾。它们大部分都缓缓的扩散到空气里，被大幅稀释，直至浓度降至近乎无害的水平，但仍有一小部分，被决策官的皮肤吸收了。 地底人的皮肤是没有这个功能的。 由于栖息地的特殊环境，地底人在自然选择中进化出了特异的生理结构，比起散热更注重保温、保湿。他们的体表没有毛发，甚至没有毛孔，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水分流失，并在寒冷的地方减缓体温降低的速度，或在炎热的地方尽量隔绝温度，避免脆弱的内脏受伤。 可如同杜泽早就通过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一样，决策官在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地底人。 或许他在精神上很接近地底人了，可他在肉体上还是和地底人有着显著的区别。 那些成分复杂的烟雾，能让地底人陷入幻觉，沉溺于狂喜中无法自拔，也能麻痹决策官这种生物的神经系统，让一些原本对他来说非常简单，经过多年的训练和实践，已经熟练的像是第二本能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无法继续维系。 相比于那些地底人受到的影响，这种麻痹是更缓慢，更难以察觉的，在情况严重到一定程度之前，当事人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 30秒前，决策官走到自己的一个属下旁边，低声下达命令，要对方带领少量精干的人手，控制好神殿总部高墙上的弩炮，一是防备那些早先离开的神殿守卫，再过来杀个回马枪，二是防备那些吸入了毒气的战士，会在幻觉的影响下干出什么更要命的蠢事来。 然后，他当场“融化”了。 用这个词来形容或许有些不恰当，但在视觉效果上，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另外，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哪怕一个信使返回这里，我认为情况很不正常。立刻派出第二……咕噜……咕噜咕噜……” 决策官的话只说到这里，就被一阵气泡声打断了。 原本略微低头表示尊重的属下等了一会，发现领袖还是没往下说，倒是气泡声一直都在，便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接着下意识的尖叫出声。 身高3米，威武不凡的决策官巨人，像一尊放在火炉里的冰雕一般，迅速的融化了。他的衣服，武器等等随身物品，因失去固定，一起掉下来，散落一地。他的身体如同一堆软烂的淤泥，瘫倒下去，变成了一坨堆在地上的肉团，如同里面根本没有骨头一样。 他原本呈现出和其他地底人一般无二的惨白色皮肤，正在以每秒数十次的速度，不断切换着各种各样的颜色，表现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和花纹，时明时暗的闪烁着，仿佛程序错乱的广告牌，又仿佛一串坏掉了的霓虹灯。 “咕噜……” 在肉团顶部，是一张高度扭曲的，还能隐约看出来是决策官的脸，模样比原先别扭了许多，只是勉强维持着人形。它的眼睛完全是两个空洞，里面没有眼球或视神经，只有两条深不见底的肉质管道，里面还在随着内壁的蠕动和抽搐，挤出一些灰白色的黏液。它的嘴巴里没有牙齿，也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略宽一些的肉质管道，正在一张一合的蠕动，却没办法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唯一挤出来的，就是一阵阵怪异的气泡声，听上去简直像是垂死者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冰冷，微弱，又充满了一股不明所以的恐怖感。 这正是杜泽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所看到的场景。 镜头刚转过去时，决策官还站在那里说话，紧接着，决策官就毫无征兆的倒下了，最先融化的是他的腿，然后一路蔓延上去。 当即就有一串表示惊异、恶心、难受的弹幕刷了过去，大都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只是和那个受惊的地底人战士一样，尖叫一声，表达一下自己受到了惊吓。 “什么……这是什么……” 地底人战士语无伦次的拔出了剑，对准了眼前这个大肉团。 “大人去哪儿了？刚才还在这儿的……难道是被这怪物吃掉了吗？快把大人吐出来，怪物！你的对手是我！” 因为没有亲眼见到决策官化为大肉团的过程，又在猝不及防之下受到了强烈的精神冲击，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怪物，把决策官生吞到了肚子里，心里想着的，是把怪物的肚子刨开，把决策官救出来。 那把剑约有15米长，整体以优质钢铁打造而成，是一把需要双手持握的大剑，刃口被打磨的十分锋利，尖端却几乎是平的，分量很沉，着重劈砍而不是刺戳。 大剑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在训练有素的使用者手中，这是一把威力相当大的凶器。只要一击斩实，就足以把人腰斩，切成两半。要是把目标换成地上的那坨大肉团，结果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砰！ 那不是剑刃砍中肉体的声音，而是与某种更坚固的合金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关键时刻，多宝及时赶到，伸出一只手，挡在下落的剑刃前面，格挡开了这次攻击。当然，她能手撕特种合金板，拳怼花岗岩而不受损伤，一把土著文明锻造的，纯粹由生物肌肉驱动的大剑，根本伤不到她——就是漆面被蹭坏了一点，回去又要重新涂刷了。 “别动。” 她用地底人的语言说道：“我没有敌意。” 然后，她随手从中间扭断了大剑，把上半截剑身丢到地上，轻描淡写的像是捏了根草叶。 不知道是充满和平气息的话语起到了效果，还是充满和平气息的动作起到了效果，总之，那个地底人战士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不再试图攻击大肉团，更不敢试图攻击多宝，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的断剑，站在原地想了好几秒，表情终于坚定下来，当场放下了武器，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也是没有敌意，而且非常爱好和平的人，脚下还在缓缓倒退。 “咕噜咕噜？”（你还好吗？） 杜泽举着打开翻译软件的通讯器，走近了大肉团，放出这样一句话。 没错，那种如同垂死叹息的气泡声，实质上也是某种文明创造和使用的语言，同样能在星网上找到翻译版本。 “咕噜咕噜……”（还好，脚有点麻，大概是站久了。奇怪，他们竟然不回答我……） 在原地‘大声嚷嚷’了半天也没人理，终于和另一个使用相同语言的人搭上话了，大肉团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至少翻译结果是这样的。 “咕噜咕噜。”（请原谅，我得给我手下的战士们，安排一下接下来的具体任务。情况很严峻啊，我仔细想过了，这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等我一会。） “咕噜咕噜？”（是我的嗓子哑了，还是你们的耳朵聋了？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它蠕动着，尽力把那张扭曲的脸，转向站在旁边，表情惊恐的属下，喊道：“咕噜咕噜！”（立刻派出第二批信使！我们需要得知战场上的真实情况。我现在怀疑，神殿守卫就埋伏在这附近。他们不趁着我们围攻高墙的时候背后偷袭，而是躲在远处截杀信使，一定有着更大的图谋。喂，你在干什么，队长大剑？你听到我的话了么？立刻派出第二批信使，派出最好的人手，我们必须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仓井满 决策官是个甲盆人。 就是真真正正的甲盆影片里的那种。 这件事说来实在是有些微妙，这个以地底人的身份出现、以地底人的身份涉足政坛、以地底人的身份被众人所知的决策官巨人，生理上其实是纯粹的甲盆人。 事实上，由于生理结构非常独特，甲盆人几乎和所有已知的物种存在难以逾越的生殖隔离。因此，它们没有混血儿的概念，只可能是甲盆人，或者不是甲盆人，没有折中可言。 作为一种母星大部分面积都被海洋笼罩的物种，它们在交谈时，会采用一种特殊的频率震动体内的发声器官，“声核”，带动体内和周围的水，将信息发送出去。这种震动频率对人类的耳朵而言太高了，已经进入了超声波的范围，因此根本听不到实质内容，只能听到这个过程的副产物，也就是隐约的“咕噜”声——那是“声核”在空气中震动时发出的杂音。 尽管这么做会有些不舒服，但只甲盆人还是能在脱离大海后长期存活的。 那样有点像是人类在气压较低的高原地带生活，呼吸会比较吃力，体力更容易耗尽，不过时间久了就会逐渐好转。 从决策官的体型，无论是他作为地底人时的“巨人”，还是从他作为甲盆人时的“大肉团”来看，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应该在80至100岁左右。他至少已经在避难所生活过60年，也就是有生以来的大多数时间，都在这个远离故土、远离大海的地下洞窟中度过，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如今，烟雾中的毒素影响了他的变形能力，让他无法维持拟态，无法维持住“决策官巨人”的形象，被迫变回了自己的真实模样。 变形是每个甲盆人的本能。 通过变形能力，甲盆人不仅能在外表上模拟另一种生物，乃至特定的另一个生物，还能在体内构建出相应的器官来，如果有必要的话，这些模拟出来的器官，甚至能拥有部分功能。 这是许多年前，它们惨遭不法商人捕捉的原因，也是决策官长期以来一直掩盖身份，以地底人的形象存在的依仗。 现在，不能维持拟态的决策官，已经听不到震动频率太低的声波了，正如纯粹的甲盆人一样。在过去，他都是靠变形出来的耳朵和声带，与其他地底人，以及地表人、天外人交流的。所以，在他‘眼’里，不，应该说是在他的‘感应’里，别人，例如那位相识多年，忠心耿耿的队长大剑，好像突然开始无视自己，完全听不到自己的话，自己也听不到对方做出任何回应。 “咕噜咕噜。”（听我说，决策官先生……呃，暂且这么称呼吧，我用‘先生’来作为称呼合适吗？无论如何，你的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现在我们都知道你是甲盆人了。） 通过翻译器，杜泽这样说道。 他手中的通讯器，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已经放出了一大段信息量很大的超声波，来让对方听懂，但在他自己的耳朵里，确实就只有气泡声而已。 “咕噜咕噜？”（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身体很好。对了，甲盆人是什么？我好像在星网上见过这个词，不过我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决策官断然否定了这个说法。 看起来他的智力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只是感知似乎被麻痹了，还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咕噜。”（请看一下这个。） 杜泽随手从旁边捡起来一面磨的很光亮的镀金铜镜，放到决策官面前。那是某个地底人战士从神殿总部里搜出来的战利品，后来因为相对不太值钱，被丢在一旁。这面镜子本身还是挺好的，虽然总体上没有玻璃镜子好用，但至少精致的做工让它显得很高级。 “咕噜……”（什么……） 决策官这么说着，整坨肉团剧烈的抽搐了一下，从中居然伸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上面顶着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周围昏黄，中间的漆黑瞳孔呈半月形的眼球，有点像是抽象的笑眼，只是其巨大的尺寸和怪异的形状，令人完全感觉不到一点轻松之意，反倒是会浑身发毛。 那是甲盆人的原装眼睛。由于它们不太依赖直接视觉，更多的依靠其他器官感知世界，平时都会将其隐藏在身体内部，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伸出来。大部分甲盆人只有一颗眼球，考虑到这颗眼球自由移动到任何有需要的位置，一颗就足够了。 “咕噜咕噜！”（我、我……这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我的身体怎么了？我怎么没有一点感觉？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 亲眼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以后，决策官明显有些惊恐。 “咕噜咕噜！”（有多少目击者在现场？这个秘密绝不能被公之于众！天外人，帮帮我，我会付给你很高的报酬，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这么说着，眼球转了一圈，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好判断一下保守秘密的代价究竟有多大。 队长大剑，这是离他最近的地底人，正眼神呆滞的看着他，因为这件事太奇怪而愣住了。 然后是队长大剑手下的约300个战士，这是离他其次远的地底人们，分散站在数百米的范围内，此时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疑惑、敌意、恐惧、兴奋等各种含义的目光。 然后是100多个神殿守卫俘虏。 然后是200多个被有毒烟雾影响，但保不齐会在事后想起这些事的来自其他势力的地底人战士。 还有杜泽、多宝、阿蕾莎一众天外人。 还有地底人的女神，崇器瓦瓦。 还有直播间里的三万多观众。 总之，目击者多了去了。 决策官是甲盆人这个秘密，已经根本算不上是秘密了。 “咕噜咕噜……”（这真是……奇怪……呵呵呵……偏偏在这个时候……） 饶是以他强韧的心智和丰富的人生经验，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还是原地愣了好一会，才重新出声。 “咕噜咕噜。”（既然如此，我想，是时候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了，天外人，不，人类，请原谅我此前的隐瞒，我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出于迫不得已——如你所知，我真正的名字不是决策官巨人，我也不是地底人。这是我从一位朋友那里继承来的身份。） “咕噜咕噜。”（我真正的名字很长，对人类来说也很难记。或许你可以用另一个名字来称呼我，那是你的同类，人类给我的。） “咕噜咕噜。”（仓井满。他们给我的名字是仓井满。） 第一百五十二章：希望 仓井满？ 杜泽隐隐觉得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了。于是，他在星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相关度最高的结果，是一系列甲盆影片的主演。 那是一位活跃于数十年前的甲盆人演员，曾出演过若干个非常经典的甲盆影片系列，其本人亦因此在该行业内有很高的知名度。 几乎没有人在现实中见过仓井满，但大部分追捧她的人宁愿相信，在影片中展现出来的那个甜美可爱、性感诱人的人类女性形象，就是她的真身。 严格来说，考虑到行业水平的不断进步，以及市场风向的不断变换，仓井满的片子，在如今已经不算是非常出彩的了，它们的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她主要活跃在过去的那个时代，像一面旗帜，一个符号，一种精神，引领着许多年轻而迷茫，空虚又充满渴望的心灵，在黑暗中追寻光明，在禁锢中寻求自由，在寂静中自我释放。 星网上关于她本人的资料远不算多。 仓井满主演的最后一部电影是在61年前发布的。自那以后，她就突兀的退出了这个行业，再无任何后续消息。 官方的解释是，她生了一场重病，因身体原因无法继续工作，所以选择退休。 不过对于这个说法，很多人并不买账。 这些年来，星网上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流传着关于她的传闻。有些说她生病死掉了，有些说她改头换面过上了新生活，还有些说她其实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商业偶像，所谓她主演的片子是由好几个替身来完成的，同时煞有其事的拿出了不少捕风捉影而来的‘证据’。 “咕噜咕噜。”（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明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了。时间紧迫，我精简点说：我没死，我是逃走了，我不想再做公司的奴隶。如果你试着搜索一下我的最后一部影片，你会发现它的名字是……什么什么田园系列，正是在这颗行星的农场里拍摄的。你可以试试这个地址，它们太老了，早就变成免费资源了。） 让人弄不清楚，到底是该叫决策官好，还是该叫仓井满好的大肉团，这么说着，娴熟的背出一段星网地址。 杜泽试着访问这个地址，发现它是一家庞大的甲盆影片发行商的官网。 早些时候，为了方便起见，杜泽已经设置好了翻译器，让其把双方交流的信息，自动写成字幕发送到直播间里，所以在这个地址出现以后，也有不少观众试着去访问了。 作为商业价值体现在宣传和象征，而不是销售数额上的著名经典作品，仓井满系列，在发行商的官网上是可以免费下载到的。 当然，杜泽还记得自己是在全年龄向网站上直播的，不会干出当众下片这种事情来，毕竟真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关了直播再私下里了解一下么，无需这么着急。 他很专业的查询了一下仓井满系列的最后一部作品。 那部影片的拍摄地点，被描述为“索斯星区，爪哇恒星系3号行星，格瓦拉家族名下产业”。 忽略其中的赞助商信息，可以看出那是在爪哇国成立以前，于这颗行星拍摄的，所有情况都和大肉团说的一模一样。 “咕噜咕噜。”（我确实就是你所知的‘仓井满’，如果你想听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信息来证明我的身份，但我们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了，情况紧急。） “咕噜咕噜？”（我的身体很奇怪，我没办法变形了。我们甲盆人的身体其实很不适合在陆地上生活，如果不变形的话，简直就像一条迟钝的、又聋又瞎的无壳蜗牛。你是在用翻译器跟我说话的，对吧？） “咕噜咕噜。”（我有很大的把握确信神殿守卫还有一部分埋伏在这附近，只是我还无法确认他们的真实意图。我现在有三个推测：第一，他们的主力可能去增援大热井的守卫了，前后夹击，也许能挫败我方的进攻，只是这个计划太平庸了。第二，他们可能去偷袭钟乳石大厦了，因为我只在那里安排了极少数的人手，那会很容易，只是收获也会很少，几乎没有价值。第三，我最担心的，他们可能是去抢我的中子武器了。） “咕噜咕噜……”（无论如何，在这个关头，我们不能冒险，那枚中子武器一旦启动，就会杀掉避难所内的所有人。我需要你的帮助，请你按照我告诉你的话说。别担心，我了解这里的一切，就算是现在这样，我也知道该如何控制局面……） 见杜泽已经基本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大肉团像松了口气似的，喋喋不休的说了很多。从它一直在说话来看，它好像并没有自己宣称的那么胜券在握，反而相当紧张。 地底人中连见过人类的都少，更别提是见过甲盆人的了。 以现在这种怪异的模样，大肉团根本不敢奢望，能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让那些地底人相信自己就是“决策官”，甚至因为中毒的影响，连自保都有困难。 它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现场唯一能和自己交流的杜泽身上。 而杜泽，则是谨慎的权衡了一下利弊。 这里有一枚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中子弹头，采用了原始可靠的老旧技术，没有遥控功能，无法远程探查到它的所在位置，更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突然被引爆。若是真的有哪个图谋甚广的野心家，或是纯粹的丧心病狂之人，将其启动，杀伤范围和杀伤力都可能会非常巨大，血肉之躯的杜泽同样会因此受到足以致死的伤害。 放弃帮助大肉团，不再掺和这些土著生物的内斗，直接逃走，可能更理智一些。在避难所的这些事务，本来就是意外遇到的，更没有任何必须负责到底的理由，杜泽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如此一来，自然是不用再担心安全问题，只是…… 第一百五十三章：欠她一套正版 只是，作为一位温暖了无数懵懂少年，其作品在过去以高质高量著称的甲盆人影星，“仓井满”的人气，还真挺高的。 您收到来自用户：不差钱aaaaa赠送的火箭x1 “为了女神！！！” 您收到来自用户：我永远爱波多野老师赠送的火箭x5 “尻，真得冒个泡了，居然是仓老师的本体，本体出现了啊！主播快答应她！不管她说什么，快答应她！波多野老师是偶像，但仓老师可是信仰！” 您收到来自用户：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美男子赠送的飞机x2 “噢噢噢噢噢她果然是天使！她是最美的甲盆人！” 您收到来自用户：下里巴人赠送的超级火箭x1 “请一定要帮助她，拜托了，她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我欠她一套正版。” 您收到来自用户：多拉贡赠送的火箭x1 “咦，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你这路子好野啊，佩服，顺便前排求个签名，我丈夫是这位女士的忠实粉丝，他说过要是能娶她就不会娶我，当然那还是在他还没被我捏爆……唔，算了，当我没说，单纯的求个签名。他看到这个，我是说如果他要是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 在杜泽权衡利弊的一小段时间里，就有大量的弹幕和虚拟礼物刷了出来，几乎都是要求主播快答应对方的请求的。 还有人刷了个超级火箭。 这个站点上的超级火箭，每个相当于10个普通火箭，也就是10000信用点。 折半拿到手里，也有足足5000信用点。 凭杜泽的资历和他的时机直播内容，如果不是仓井满出境带来的情怀加成，肯定是没办法一下子就拿到这么贵重的礼物的。 这个时候选择抽身而退，虽然相对更安全，但如此一来，一定会大大影响节目效果，和观众们的热情。一旦热情被伤害，即便已经刷给杜泽的足足几万信用点的礼物无法退还，他们大概也不会再愿意付出信用点，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了。 尽管一开始只是想在困难的现状中赚点救援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经营，作为主播的杜泽已经初具人气，他的直播间也已经有了一定的商业价值，更有很多精力和感情上的付出在其中。为了规避潜在的风险，就放弃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并让观众们感到非常失望，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相当于把送上门的信用点往外推。 话说回来，中子武器也不是好对付的，就算技术原理上不算先进，其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视的…… 该怎么办好呢？ 杜泽这次没有犹豫太久，果断的做出了选择。 “咕噜咕噜。”（我有可能会帮助你，但我需要先知道细节。） 他心里已经下了决定，嘴上却仍旧比较保守——要是待会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发现敌人的实力很强或占据了明显优势，再跑也来得及嘛。 毕竟信用点虽好，总是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 “咕噜咕噜。”（很好……） 大肉团蠕动着，语气尽可能平缓了下来，用温柔的超声波，做出了十分详细的描述。 中子武器被隐藏在城市之下的一处古老的溶洞中，有一条单独的通道与避难所相连，进出都不需要通过在神殿控制下的螺旋阶梯。 名义上，这个古老溶洞，是作为决策官的秘密金库存在的。 在过去四十年的政治生涯中，决策官为自己设法存下了一些黄金、武器和各类物资，价值不菲，来源又有些难以言明，所以才需要这样一座金库来进行储存。 有30个与决策官本人进行了非常深度的利益捆绑，可以说一方面待遇最好，最受信任，一方面连身家性命都被决策官一手掌握在其中的精英战士，负责看守这座金库。其中只有一个人，知道金库里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那些摆在表面上的，而是一枚藏在最深处的武器，且除了决策官本人之外，也只有这个人，知道该武器的启动密码。 “女神已经变成邪恶的大人了……还藏小金库呵呵呵……三观崩坏啦” “她的咕噜声好温柔！感觉恋爱了！” 因为翻译器全程都在自动制成字幕，放在直播间里，观众们也能看到具体的交流过程。 大肉团认为，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中子武器的安全。 对此，杜泽表示完全同意。 他们的思考过程可能有很大的区别，在结论上倒是很容易达成一致。 作为地底人的决策官，在拥有权力的同时，背负着同等的责任，大肉团思考的是，如何确保避难所的整体安全。在他看来，这甚至比打倒神殿更为重要。 而作为一个非地底人的局外人，杜泽更多的是在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这显然是他最先考虑的内容。 经过短暂的商讨以后，大肉团发挥出自己多年的经验，给出了一套简单易懂的操作方案。杜泽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些意见，根据自己的个人能力和对情况的理解，补充和修订了该计划，使其更完美，更有可行性，更能保证成功率。 此时，神殿总部内的局势，已经随着决策官‘融化’为大肉团，变得十分紧张了。 这件事本身就对士气有很糟的负面影响。 地底人们可不知道什么“仓井满”。 在他们看来，要么是决策官变成了大肉团，要么是决策官被大肉团吃了，要么决策官本身就是大肉团。 这三个选项对他们来说都很难接受。 如果不是多宝站在那里，还轻而易举的折断了进攻者的武器，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保护态度，还有杜泽这个神秘的天外人，一直站在那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像是在和大肉团进行交流，那些地底人战士说不定都要打上来了，看看大肉团是否能被杀掉，以及杀掉大肉团以后能不能把决策官弄回来，再不济也会发射远程武器，试探一下。 他们很迷茫，也很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答案，即便是假的也好。 之前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打仗，好不容易打赢了，却只能看着友军在那儿分钱。现在倒好，友军都在忙着自相残杀了，好像还有哪个隐藏的敌人藏在暗处，自己一方的领袖还当场变成了一坨大肉团，这叫什么事啊？ 队长大剑，临危受命，接过了决策官的指挥权，却不知该如何行事，没有办法积极的做出应对，只呆板、僵化的按照老经验来做出安排。 被幻觉影响的战士们还沉浸在兴奋和狂喜中，且随着毒气浓度的降低，似乎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但完全没有恢复理智的迹象，反倒看起来更加疯狂了。他们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语，把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尽力和身边的同伴发生关系，同时尽可能不被发生关系上，完全不介意采用包括暴力在内的各种方式，使得场面看起来非常混乱和可怕。 为了控制这些人，或者至少不让他们袭击自己，决策官的手下，不得不采用武力手段，将他们堵在广场的一角，不让他们离开这个区域。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分出至少50个人来做这件事，还未必做得好。 如此一来，再加上控制高墙，控制弩炮，控制出入口，以及其他在各处警戒的人手，用于看守俘虏的人，就只剩下了不到20人。 而投降的神殿守卫，足有一百多人。 他们只是被卸除了武装，没有戴上镣铐或绳索，有些甚至还穿着部分或全套盔甲，在仍有一搏之力。 那位野心和雄性特征一样小的圣武士，看起来没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只是其他人未必都这么老实。一些比较年轻，或是以神殿的名义做过坏事，又或者是忠诚度更高的神殿守卫，就在监视者的眼皮子底下，凑到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被呵斥就会散开，片刻后还会重聚。 第一百五十四章：亲儿子？ 片刻后。 头戴王冠，衣着华丽的阿蕾莎，被多宝举着，爬到了广场边缘的一座高台上，将音量调到最大。 “我的孩子们！” 她的扩音器可不像多宝的一样，故意伪装成劣质的廉价产品，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电音感，还能根据需要进行大幅度的调整，例如此刻的声线，听起来就显得庄严，慈爱，令人忍不住心生崇拜之感，想要跪服在她脚下，有一种真真正正的‘女神感’——那是从收费的商业素材库里弄到的，是星网上所能找到的效果最好的版本。 “你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才去战斗、去流血、去牺牲的？为了理想？为了信仰？还是为了某种空泛的许诺？” “想想吧，如果你们在战斗中受伤甚至死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会懊恼你在死前没能流尽最后一滴血，没能榨出你的最后一滴骨髓，至于你本人的感受，他们根本不在乎！” “是时候结束一切了！你们为决策官而战，决策官又给了你们什么呢？钱？那是你们用命换来的！食物？那也是你们用命换来的！地位？那更是你们用命换来的！他什么都没给过你，你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命，靠自己的汗和血得来的！他什么都没给过你，却要你对他感恩戴德，为他战斗，为他去死！” “拿起武器，跟我来！” “我会带你们去寻找真正属于你们的路！我会带你们去夺回本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说到这里，阿蕾莎从高台上跳下，头也不回的朝着神殿总部外走去，留下了一个实际上很矮小，却在现场气氛的配合下，让人觉得好像有那么点高大的背影。 “不，不对，决策官大人不是这样的，她，她在骗人！” 队长大剑一时气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声嘶力竭的喊道：“不许跟她走！我们有我们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自己喝汤，看别人吃肉？” 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那个长相有点返祖的愣头青，不过和上次受人怂恿不同，这次是自愿的。“我也不是说决策官大人对我不好啦，只是……只是，你们看看吧，他本质上是什么玩意，一坨烂肉，一只长着人脸的怪物！我可不愿意再当怪物的手下了。” “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他那副鬼样子，现在虽然还好，以后说不定会让我们去干什么呢，也许会带着我们去吃人也说不定。”另一个战士附和道：“女神发话了，我们应该跟着女神走，女神肯定不会骗我们，她一定会带我们去找真正属于我们的好处，而不是在这里白白陪一群疯子、傻子和准备背后捅刀的小人浪费时间。” 阿蕾莎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她穿过被击破的城门，朝外面走去了，似乎完全不在乎有没有人跟上来。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疑惑，就越捉摸不透女神的意图。 决策官的手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了动摇，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岗位，试图追随女神而去。 尽管被大肉团吓了一跳，又直至目前还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队长大剑，还是尽己所能的，想要拦住这些人。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在事态平息，决策官大人重新出现之前，稳定好现在的局势。 “我小时候得病差点死掉，就是因为向女神祈祷才会好起来的。” “就是说啊，要打倒神殿，也是因为神殿背叛了女神，背离了女神的教诲。现在女神都站在我们这边了，我们听她的话准没错。” “队长，说实话，我觉得她说的在理，我跟了大人这么多年，也没娶上老婆……” 每个选择离开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听起来大致都是合理的。不擅长辩论的队长，连着拽住几个人，却都无法回答对方的疑问，无法给出除了“忠诚”、“责任”之外的让对方留下来的理由，又没办法对自己的战友挥剑相向，更别提他的剑都被多宝空手捏断了，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第一批选择离开这里，跟随阿蕾莎而去的战士，只有区区十几人。 他们要么是性格上就惯于怨天尤人，因之前的种种事情对决策官心怀不满，趁机发作，要么是迷信女神，认为女神说的都是对的，要么是听信了阿蕾莎的说法，被阿蕾莎的话语打动，决定跟阿蕾莎一起去寻找“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些人的平安离去，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触发了战士们的进一步分化。发现这种近似叛变的行为，并没有立刻受到打击，看上去甚至还有好处，更多人默默的走了出来，尾随着最先离开的人，朝外面走去。 神殿总部这里已经无利可图了。 从神殿中搜刮出来的财宝，堆在广场上，旁边是数百个因此陷入疯狂，还在与同伴们‘贴身肉搏’的战士。大家都不想变成那样。 虽然女神现在还只是口头上说说，没有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跟她走会比留在这里更好，但难道还能更糟吗？ 决策官是依靠严明的制度和纪律来管理他的战士们的，他不要求战士们能思考为何而战这样高深的问题，只希望他们能服从命令。 这样做的好处是，战士们变得更顺从，效率更高，坏处则是由于缺乏精神上的引导和约束，在制度和纪律不足以形成震慑时，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散兵游勇，难以形成一个稳固的集体。 “咕噜……”（没想到啊……） 大肉团发出一阵惆怅的超声波。“咕噜咕噜。”（我以为顶多会有那么一百人离开，我对他们简直就像对我儿子一样好。） 区区几分钟的功夫里，就有大半的战士，超过两百人，陆陆续续的跑掉了，仅有包括队长大剑在内的少数人留了下来。 无疑，剩下的人都是最忠诚的，或者至少是最听话的。 根据弹幕中呼声强烈的要求，站在旁边的杜泽问了一个有点敏感的个人问题。 “咕噜咕噜？”（对了，说到你儿子，信使大锤——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深意？ “咕噜咕噜。”（不，他是我在垃圾堆里捡的。你知道，我们这个种族，是没办法和其他生物孕育后代的，无论是人类还是地底人都不行，但我那时候正好需要一个儿子。） 大肉团解释道：“咕噜咕噜。”（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一些政敌以‘后继无人’的理由打击我，想让我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力。他们想得美。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婴儿被丢在垃圾堆里，在那个时代，由于和天外人的纠纷带来的一系列混乱，这不算是件稀罕事。算大锤那小子命好，我捡到了他，还将他视若己出。） “太好了！是义子！仓老师还是纯洁的！” “哦哦哦我要做手术变成甲盆人！我要让她第一个就怀上我的孩子！” …… 在弹幕里陷入狂欢的同时，杜泽这边又有更多的虚拟礼物入账了。 他本来还想再提几个不那么过分、就是稍微深入了那么一点点的问题，继续以仓井满为要素骗一波人气，但被那位忠诚的队长打断了。 队长大剑不是个脑袋灵活的人。当然，在选拔这个职位的时候，昔日的决策官，也没有把脑袋灵活当成是一个好品质——在决策官一手构建的体系里，服从才是第一位的，其余的品质如果有害于忠诚，那不要也罢。 可惜由于避难所的规模不大，最多所能容纳的地底人不过区区数万，又有多方势力盘根错节，没办法用这个标准来要求所有的手下，因此决策官的队伍，实质上并没有他希望的那么稳固。 不够稳固的部分中，自然不包括这位队长。 和决策官的养子的经历近似，大剑也是在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得到了决策官的帮助，从而在内心建立了对于决策官的高度忠诚，和近乎盲目的信任。此前亲眼见到决策官变成一坨大肉团，他的第一个反应，也不是决策官变成了怪物，而是怪物吃掉了决策官，还想要把怪物的身体刨开，把他想象中的被吞到肚子里的决策官救出来。 连续经历了决策官‘失踪’，女神发话并导致队伍分化的打击，别无选择的队长大剑终于说服自己，忍耐着心中的恶心和恐惧，走到大肉团身边，尝试接受“决策官变成怪物了”的现实。 “大人，我……请原谅我的无知，我没能认出您，还差点向您挥剑，幸好那位魔神……我是说，尊敬的客人阻止了我愚蠢的行为。” 他这么说着，跪伏在地上。 “我太没用了。我不仅认不出您，还在您行动不便的时候，没有约束好您的战士。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大人，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请您责罚我吧。如果您不责罚我，我的负罪感会促使我举起剑，砍向自己的脖颈。” 头脑单纯的队长也有聪明的一面。 出于本能，又或者是冥冥中的直觉，他没有问出决策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大肉团之类的敏感问题，而是根据杜泽站在旁边，用天外人的机器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声，像是在交流一样，判断那个大肉团多半就是决策官本人，且还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所以，他貌似耿直的站了出来，直接把大肉团当成是平时的决策官，跪下请罪。 “咕噜咕噜？”（谁？哦，是队长……一个好男人，就是蠢了点。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他蠢到给所谓的‘女朋友’担保债务，从而欠下巨款，我也没有机会笼络人心，让他自愿从别人那儿跳槽过来。他其实是个优秀的战士。不过我现在听不到那么低的频率，他到底在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明确的知道对方听不到自己用的超声波，加之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的，都是天外人的的原因，大肉团说话时也少了几分顾忌。 弹幕里随着热闹了一波。 一些人因仓井满亲口说别人是好男人而感到不爽。 一些人因仓井满如今居然变成了一个油腻的政客而感觉幻灭了。 还有一些人说着什么“要是她能现场夸我一句好男人就算死了也瞑目”之类的怪话。 另一方面，经过一番在队长听来完全是“咕噜咕噜”的交流以后，杜泽充当了人肉翻译器的功能，开口说话了。 “决策官欣赏你的忠诚，队长。他生病了，没办法亲自与你交流，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说。“你的领袖赞赏你的忠诚，他说，他已经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不会因这种情况怪罪你。此外，你的领袖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会留下来，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离开？” “当然是因为您没有命令我这么做。” “还有，除了我之外，仍有一些忠诚的战士自愿选择留下，一共有67人。” 既然领袖没有在失职和责罚的问题上深究下去，队长自然也就借坡下驴，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顺便表了表忠心。 毕竟他也不是那种非得被惩罚才会感到舒服的受虐狂，之前的请罪不过是以退为进，先发制人的承认错误，以免受到更严重的处分而已。 “很好。召集剩下的战士，我们要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杜泽一字一句的直译道：“从这一刻开始，限15个人息（约160秒）内完成，否则按照延误战机论处。” 以常理看来，这个命令有点……莫名其妙。 尽管在天外人的帮助下，这个过程显得简单了很多，但决策官的战士们，还是在付出了一定牺牲的前提下，才将神殿总部攻克下来的，当初出发时，喊得也正是“打倒神殿”的口号。如今，好不容易打下了神殿总部，进攻者却有一半被毒气影响，反而成了负担，剩余的一半中又有大半出走，被女神拐着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有人数众多的俘虏需要管理。 这个命令无疑是在要求战士们，放弃上一个阶段获得的全部成果，放弃好不容易接管的高墙和弩炮，放弃俘虏和掠夺到的财产，直接奔向下一个未知的目标。 队长大剑听完以后，神情中表现出来的疑惑几乎要凝成实质。 难道其中有什么深意吗？ 第一百五十六章：我看到了…… 早些时候，经过商议，决策官提出了一个风险较高且代价很大的计划。尽管有着种种缺点和不确定性，但那很可能是目前的最佳选择，于是，他们就动手去做了。 阿蕾莎的行为自然不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而是杜泽用一万信用点做交易换来的。 其实阿蕾莎是不愿意干这件事的。 在听完要求以后，她当场拒绝并表示死浪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然而作为一个穿着老旧机械外衣的生物，本质上不是智械人的死浪，在严苛环境下更难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同时在远程通讯方面有所劣势，加之沉迷于各种人类制造出来的有趣游戏的阿蕾莎，刚刚在实践中领悟到“肝不如氪”的魅力，被一个氪金大佬花式吊打了好几次…… 以女神的名义煽动战士们随自己离开，只是整个计划的开端。 后续，阿蕾莎会带领他们，故意声势浩大的一路朝大热井进发，一方面是借此确认大热井那边的具体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转移潜在的神殿残余势力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己方现阶段的战略重心是确保顺利夺取大热井。 与此同时，大肉团形态的决策官，会亲自带领剩下的人，剩下的最忠诚的战士，前往藏金库，确保中子武器的安全。 死浪本人不愿意去扮演阿蕾莎扮演的那种角色，如今的她已经彻底厌恶了女神这个身份，不想再以女神的身份存在。事实上，在听完计划以后，她主动要求作为战士加入决策官的队伍，但她也明确表示，自己不在乎什么中子武器，只想亲手干掉神殿首领，如果可能的话，还有所有漏网的神殿高层，且会在必要的时候脱离队伍独自行动，去完成这个任务。 至于杜泽和多宝，则是作为决策官的朋友，为他的行为提供一点便利。 当然，出于对《土著文明保护法》的尊重，和心中的正义感，如果他们发现有人试图用中子武器大批量的灭杀土著生物，摧毁土著文明，也一定会尽自己的一份力去阻止对方，为推行人类联盟对于土著文明的保护做一点微小的贡献，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和私下达成的一份未有书面证据留存的未来利益分配协议没有任何关系。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大肉团艰难的蠕动了半天，终于在身下挤出四条没有关节和骨头，也没有明显的脚部，软而短粗的‘腿’，支撑起身体来，能以比常人步行略慢的速度自主移动。 作为一个年龄和天生的体型都比较大的甲盆人，在它曾经是仓井满的时候，甚至需要按照公司的要求，用手术去除身体的一部分质量，令其维持在一个拍摄需要的范围内。如今的决策官，在变形状态下，是一个身高3米，非常强壮的地底人，也是因为体积已经压缩至极限的原因。 大肉团的真实体重大约在400公斤左右。 对于缺乏机械力或畜力载具的地底人来说，这有点太重了，即便分出专门的人手来，也很难安全、迅速的将其挪动，多半还不如自己走快。 “咕噜咕噜……”（我已经很多年没用本体活动过了，有点生疏。可恶，这要是在大海里……） 决策官用手下们听不到的超声波抱怨着，开始朝神殿总部的大门口移动。 得到了他的命令，队长大剑指挥着剩余的六十几个战士，把一百多个投降的神殿守卫俘虏关进了广场侧面的一间仓库里，锁好大门，然后放开了警戒线。 近三百个仍受幻觉影响，且随着毒性略微减轻，行动能力逐渐恢复的地底人战士，一旦失去约束，就会四处乱跑，很快就会随机散布到广场各处。从他们现在的表现来看，直至彻底恢复过来之前，这些意识模糊，能跑能跳的疯子，会主动纠缠附近的任何会动的东西，又不惧疼痛，头脑完全被莫名的狂喜占据，无疑能给试图进入或试图离开这里的人，制造不少麻烦。 这就够了。 卸除了武装，用绳索简单捆绑，又被反锁在仓库里的俘虏们，至少需要半个龙息（约45分钟）的时间，才有可能挣脱束缚，从仓库里逃出来，再甩拖疯子们的纠缠。这段时间足够决策官亲自率领的队伍，走出很远的距离了。 临出发前，还有几个擅长此道的战士，利用现场的材料，在神殿总部唯一的出入口处，制造了一些简单而有效的陷阱。它们能给粗心大意的人带来意料之外的麻烦，也能让细致入微的人，设法去安全的解除掉它们，从而花费掉更多的时间。 借着这个机会，决策官指出了一个方向，带领这支数量缩水了四分之三、但可靠程度提高了不少的队伍，前往避难所的另一端。 为了不与之前离开的人遇上，他们特意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需要穿过一系列被废弃的古老建筑。 这些古老的建筑独立于城市的电力网络外，名义上没有居民生活在这里，也没有避难所提供的水、电和其他公共服务。战士们纷纷打开自带的光源，大都是一些用原始电池功能的电灯，小心翼翼的在一片黑暗中前进着。 “这地方让我觉得很不安全。” 一个战士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有人在附近。” “那就保持警惕，小心那些神殿狗提前设下了埋伏。” 队长大剑这么说着，主动走在最前面。 这种行为的动机是勇敢而非鲁莽。虽然脑子不太好用，可他确实是个优秀的战士，在战斗上颇有天赋。如果突然遇到危险，他确实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 因为惯用的武器被多宝捏断了，断口严重扭曲，再也拼不起来，他此刻手中没有拿着自己赖以成名的双手大剑，而是用了一把跟战友借来的战锤——那是一种名为锤，实际上一头是镐，一头是尖锤的沉重武器，能轻易砸瘪和刺穿盔甲，也能对肉体造成严重伤害。 “等等。” 走着走着，队长突然停下了脚步，示意身后的战士们保持警惕。 “我看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真爱粉 随着队长的示意，几道电灯光束照向路边，在一片倒塌的废墟里，发现了至少三具破碎不堪的尸体。 它们似乎还很新鲜，像是被卷进了绞肉机里一样，软烂、零碎、黏糊糊的，看不出原貌。之所以说“至少三具”，是因为在那堆肉馅般的残骸表面，能找出至少六只地底人的手。 从一塌糊涂的现场来看，很难判断出这些人的身份和死因，但可想而知，在这样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死的这么惨，肯定不是因为突发疾病，或是约好在这里一起用这种方式告别人世。他们肯定是被杀害的。 作为一名勇敢的战士，队长当仁不让的走了过去，用借来的战锤在‘肉馅’中搅了搅。 战锤的真正主人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嗯，还没上劲儿呢……看来不是真的为了做肉馅才弄成这样的。”他分析道：“不算太碎，断口歪歪扭扭的，只经过了粗糙的搅拌。凶器应该是某种大而钝的东西，行凶者的力气很大，有点像是‘巨兽’干的，不过又不太像。它们不可能出现在避难所里。” 队长口中的‘巨兽’，是野蛮地底人中的突变品种，它们大大强化了体能，又显著降低了智力，甚至比那些本就愚蠢到如同动物般野蛮地底人还笨，是真正的动物。 一般来说，绝大部分‘巨兽’，都没有聪明到可以和别人交流，其小的可怜的脑子里，只有吃、睡两个概念，敌我不分，根本养不熟，永远都会毫无征兆的开始袭击任何看起来可以吃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同类在内，或是因为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开始大肆破坏。考虑到它们通常可以长到十几米高的体型，和与之匹配的骨骼和肌肉强度，还有厚度以公分计算的皮肤，一只愤怒的‘巨兽’，几乎是不可阻挡的。 出于这种原因，野蛮地底人通常会杀死表现出‘巨兽’迹象的新生儿，只有极少数稍微不那么笨一点的，才会被养起来，作为奴隶、工具和武器使用。 杜泽刚进入地底世界的时候，就遇到过一只‘巨兽’，还被后者主动袭击了。正因如此，经过实际测试，他已经知道了，‘巨兽’并没有脸接激光的能力，肉体强度没有地底人理解的那么夸张。不过，对于只有冷兵器的地底人来说，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作为文明地底人唯一的家园，建立在飞船残骸上的城市，避难所，是禁止野蛮地底人进入的。设置在避难所周围的天然和人工陷阱，总是保持在警戒状态的外围巡逻队，会共同阻止它们的到来，或至少会在它们发动进攻前发出警报。 像‘巨兽’那种体型的东西，不太可能越过重重防线，突然出现在避难所的范围内。这里虽然是被遗弃的老城区，但距离神殿总部还不算太远，不至于让野蛮地底人溜过来。 那就很奇怪了。 如果不是‘巨兽’，又有什么东西会在杀人时，把人打的这么碎？ 地下世界中没有太多动物存在。 这颗行星的生态环境总体上算是富饶且平稳的，很适宜生命存活，但一系列位于地壳中的洞穴，即便是有热井提供温度和养分，也不足以供养太复杂的食物链。 地底世界中最常见的植物，是各种各样的菌类，也是支撑起整个生态系统的基石。在此之上，是靠菌类为生的昆虫和小动物。除了名为巨兽，实则是地底人的变种之外，地下世界中没有比地底人更大的动物存在，偶尔来到地下的地表生物，也不会进入到如此深的地方。 队长继续搜索了一会，从肉馅中挖出一个严重变形的徽章。 那是神殿赋予功勋守卫的标志，在整个卫队里仅有少数人拥有，是相当有价值的荣誉证明，持有者绝不会轻易将其遗弃。 接着，通过不断的搅拌，他又找到了一些断裂的武器，碎烂的盔甲等等，证明了这堆肉馅原本的身份——这是一伙神殿守卫的分队，按照他们的编制，应该有十几个人，正是神殿首领带走的精英成员。 无论这支小队之前的任务，是截杀信使，还是堵塞道路，亦或者只是正好从这里路过，他们现在都死的很彻底。 也所幸他们死的很彻底。不然以此地的环境，要是提前设下陷阱或埋伏，等到决策官的队伍经过这里时再突然发难，虽然难以吃掉整支队伍，却足以造成不小的损失。 “咕噜咕噜……”（危险的信号。如果他们是被安排在这里的，就足以说明，神殿首领可能早就计算到了我们会从这里经过。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把中子武器藏在哪里？当然，就算是这样也不奇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或许正是我的人中出了一个叛徒。话说回来，又是谁杀了他们？其他势力的战士？但我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决策官的身体好像恢复了一点点。尽管还是不能用大家能听到的频率说话，不过大肉团上的那张扭曲的脸，已经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说话之余，做出一点表情来了。 只是因为操作吃力，和整体上的气氛太过奇特的缘故，完全看不出来他想通过表情表达什么，只让人觉得非常诡异，会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别扭感，甚至还有一点莫名的恐惧。 姑且就当他原本是想苦笑吧。 杜泽的心理素质算是很好的了。因为早就怀疑到了决策官的真实身份，又对甲盆人的本体形象有所了解，他能做到和大肉团谈笑风生。 饶是如此，看到决策官这一笑，他还是忍不住楞了一下，有点被吓到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就更别提了。 “嘤嘤嘤，女神啊你还是别笑了，你一笑我好怕！” “发现一个嘤嘤怪，先打死再说。” “受不了了，这直播不会是骗人的吧，我是听说有仓井满复出才来看的，结果看了半天这都啥啊，我的仓老师在哪里？” “你们这些伪粉真是够了，看不下去就滚，垃圾，肤浅，你们爱的只是她的皮囊，而我爱的是她的灵魂！仓老师我爱你！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要跟你生孩子！” 星网之大，无奇不有。 在大部分观众对仓井满的本体形象，产生基于生理反应的难以接受的同时，有一小撮真爱粉异军突起，在现阶段的直播间中，大大彰显了一波存在感。 他们的带头人叫“我永远爱波多野老师”。尽管账号上赫然写着别人的名字，但他对于仓井满，仍然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那可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事实上，杜泽在几分钟前，刚刚收到了一封来自这位用户的私信。 第一百五十八章：钢印 在私信中，“我永远爱波多野老师”，先是用了一首长达一千多字的酸诗，表达了对仓井满的猛烈爱意。之后，他表示这首诗是他上中学时写的，而他现在已经78岁了。 这位老先生自称是仓井满最忠实的爱慕者，然后又用了一段长达三千余字的流水账，详细说明了他是如何在青春期早期，最懵懂，最稚嫩的阶段，认识和了解到仓老师，然后疯狂的爱上了她的。 当然，就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这位老先生在今天之前，同样没有见过仓井满的本体，只大致知道她是个甲盆人——接着，在私信的后半段，他花费了很多笔墨，着重提到，当自己无意中进入这个直播间，无意中正好看到大肉团的形象，无意中得知那就是仓井满的本体时，他内心的兴奋和渴望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烧越旺了。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奇妙感受，我像是中了毒，也像是醉了酒，一切很不自然，一切都很自然，事实就是如此。主啊！她真是太可爱了！她的形体和她的气质是如此完美，令人沉迷！我从未在生活中见过像她一样充满魅力的女性，不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都绝对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她的美已经超越性别，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那不是人所能触及的领域，那是神的领域，是唯有神才能进入的。她是美神，是美丽的象征和代名词，是纯粹的美好。” “或许是我曾是被世俗和烦扰的纱蒙住了眼，我本以为，我对她的爱，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不断淡化褪色，但直到刚才，我看到她最真实的形象时，我才明白，我爱她，无论她是什么人我都爱她，我爱她胜过爱任何人，甚至胜过爱我的主……” 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意，也可能是为了增强说服性，在私信末尾，他原原本本的附上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包括真实姓名、居住地址和联系方式等等，请求杜泽在“方便的时候”，将其转交给仓井满，也就是地底人的决策官，说自己别无所求，只想见女神一面。 他自称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直至78岁这样的年纪，也没有成家，更没有妻子或孩子，甚至都还是处男，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把一生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仓井满老师。 如果他的账号名不是“我永远爱波多野老师”，这番表白看起来大概会显得更可信一点。 还好，这个人仅用了文字来表达感情，没有随信附赠一副自己的果照什么的过来。 杜泽跳着看完了长长的私信，想了想，感觉现在肯定不是“方便的时候”，就先隐瞒了这件事，带着摄像机，在周围的废墟里转了转。 正在那边‘搅肉馅’的队长，还在试图从残骸中寻找蛛丝马迹，场面因此变得非常血腥，不适合在全年龄向的站点上直播。为了避免这方面的争议，杜泽干脆绕过了那边，转而带领大家鉴赏一下地底人的‘古建筑’。 说是‘古建筑’当然有点言过其实，避难所实际上只有几百年的历史，这里最老的建筑，也不过是地底人的祖先，在那时利用坠毁的飞船遗留下来的材料和设备，在天然洞穴中搭建的窝棚。这里没有热井，也没有清洁的水源，他们曾经选择在这里居住，多半还是因为这里最接近避难所号的坠毁点，方便搬运物资的缘故。 后来，随着地底人学会了如何利用热井提供的能源，用来取暖和供电，城市的重心就从这个区域，逐渐向大热井周围扩张。由于缺乏相关资料，如今已经无从得知，老城区究竟是如何被废弃的，他们只知道经过一段长达几十年的时间后，老城区便被彻底宣布放弃，沦为废墟。 和现在的地底人喜欢用切割好的石砖和金属构件建设房屋不同，老城区的建筑，或者至少能残存到现在的建筑，大都是用天然材料制成的。 最常见的是石头。大小不一的，材质各异的石头。几百年前的地底人把它们摞起来，再用某种简易粘合剂将它们粘在一起，就形成了简单的墙。 这种墙的结构不算稳定，承重能力很弱，能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就不错了，所以那时候的房顶通常是用轻质材料制成的，最常用的就是破碎的飞船外壳，具体点说就是一系列严重损坏，扭曲变形的合金板。 杜泽挑了一间相比之下最完整的建筑，走了进去。但即便是其中最完整的，其实也只剩下了三面墙还立着而已，天花板完全坍塌下来，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得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的碎石头和金属片，才能进到里面去，还在其中一块很大的金属板上，发现了一行意义不明的钢印。 “嗯，这是什么？我们用翻译器扫描一下看看……一串乱码？源头看上去像是精灵语，应该是用某种方式加密过了。” “我要问问我周围的土著生物们，是否有人能理解这串乱码的含义。” 他这么说着，用眼神示意多宝先联系一下正在朝大热井那边进发的阿蕾莎，询问其是否理解这串乱码的含义，并在片刻后得到了“看不懂”的回复。 于是，他又光明正大的询问了决策官，看着后者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咕噜咕噜的，同样得出了“看不懂”的结论。 “这里的土著生物似乎也理解不了。它大概是一种曾在过去的某个时期应用过，后来在历史变迁中被遗忘了的加密方式吧。” 本来也只是在队伍停下来时找点事情做，免得闲着，让大家看到直播里的自己站在原地发呆，杜泽对于这行钢印的含义，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兴趣。 既然找不到线索，他也不想再追查下去了。 这里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灰尘。因缺乏通风装置和通风管道，空气流动缓慢，灰尘会逐渐积累到一个非常夸张的程度，最深的地方，一脚下去几乎能没到脚腕。他在建筑里走了两圈，除了大量因走动带起来的灰尘，和自己踩出的两道脚印以外，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留下。 等等…… 杜泽突然发现了有哪里不对。 这里的灰很厚，非常厚，应该很久没人进来过了。即便偶尔有人会出于某些理由经过老城区，顶多也只会在道路上移动，不会冒险进入肮脏又危险的废墟里。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有那块打着钢印的金属板上，仅存有薄薄的一层灰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弹幕炸了 打着钢印的金属板，面积约有5平方米左右，厚度仅有几厘米，整体呈不规则的、有点卷曲的多边形。仔细看去，能发现在这款金属板的边角处，有一道非常‘新鲜’的划痕，像是不久前才出现的。 出于谨慎，杜泽没有冒险，而是远远的退了出去，然后才让多宝去掀开了那块金属板。 被金属板盖在下面的，是一个直径半米的正圆形孔洞，内壁相当光滑，同时又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底，不知最终通向哪里。 在管道底部，隐约能看到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 “咕噜咕噜。”（这是老城区的垃圾道。在很久以前，它是用来处理生活和工业垃圾的，后来随着这片区域一起被废弃了。没人知道它具体通向哪里，但它确实填不满。）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决策官把大眼睛转了过来，看了看，发出一阵超声波进行解释。 “咕噜咕噜。”（传说中，它是‘火龙’的……排泄孔。） 事实上，关于这片曾经是如今的避难所的前身，后来出于种种理由被废弃的区域，地底人有很多故事可讲。这些故事绝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牵强附会，胡乱拼凑出来的，参考价值很低，真正有用的那么一丁点部分，都被埋藏在了大量繁杂无用的内容中。 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危险以后，杜泽仔细的观察了一下传说中的‘火龙的排泄孔’。 虽然无从得知排泄孔的实际用途为什么不是往外喷，而是往里塞，但这条管道似乎相当精巧，不是由金属制成，倒像是运用了某种技术，在岩层中直接开凿出来的，还设法对材质进行了一定的处理，使得这条石头中的通道，没有出现裂缝或崩塌，如今看起来仍然很结实。 根据决策官的进一步解释，和‘火龙之口’近似，‘火龙的排泄孔’同样不是地底人制造的，而是天然形成的，一共有一百至两百个入口，无法确定它们是否连接着同一个地方。 在过去的避难所，各种建筑，无论是用于居住的，还是用于生产或储存的，都是围绕这些‘排泄孔’而存在的。因为对于地下世界这样的封闭环境，一个稚嫩的文明所能创造出来的大量垃圾，如果没有办法迅速的处理掉，很快就会堆积起来，挤压珍贵的生存空间，过去的地底人高度依赖这些‘排泄孔’，把工业生产中的废水、废料，难以分离的混合化学溶液，矿渣，生活垃圾等等，一股脑的捅了进去。 按照决策官本人的理解，它应该是某个巨大的洞穴网络的一部分，只是这个假设无法解释，这条管道为何有如此多的人工痕迹，例如相同的规格，材质明显与普通岩石不同之类的。 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那里面真的很大。 地底人至少往‘排泄孔’里倒了一百年的垃圾，仍然没能将其填满，甚至仍然不确定它到底有多深。 偶尔，也有一些地底人因为“不小心把宝贵的东西丢到了垃圾里”、“想知道下面是什么”、“为了进入火龙的肛门”等原因，试着进入某一个‘排泄孔’。 他们要么进入的不深，没有特别的发现，便很快返回，要么进入的太深，就此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随着工业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和积累经验，地底人逐渐学会了如何中和有毒的化学物质，设法利用泔水和大小便等等办法，有效减少了无法处理的垃圾量。加之‘排泄孔’仅存在于老城区，距离水源和热井都比较远，无论是生产还是生活都不方便，地底人逐渐放弃了这种垃圾处理方式。 如果发财号就在附近，杜泽可以试着派出一个低级智械人，到‘排泄孔’里面探探情况。不过现在发财号还远在天边的太空港里，这个计划自然落空了。 这种位于地下深处的狭窄通道，通常都是非常危险的。 即便其不是人为设置的恶意陷阱，不可预测的地质运动，还是有可能导致其毫无征兆的突然崩塌，完全吞没其中的任何东西。 即便是多宝这样，机体强度极高，可以手撕钢铁，能直接在石头上打出一个拳印的智械人，要是被埋在里面，也很难脱身。当然，对于她自己来说，这倒不算太大的问题，智械人不需要呼吸空气，内置的动力源可以提供极为长久的供能，只要还有哪怕一丝缝隙，她就能缓缓的向外挖掘，终归还是能出来的——只是这个过程消耗的时间，可能要以年或百年计。 杜泽自己不会冒险进入这种充满危险的地方，也不愿意让多宝，或是自己身边的任何人，去冒这个险。 “咳，大家可能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正在爪哇国地下深处……” 下定决心到此为止，杜泽开始在直播里重新进行了一遍对现状的简要描述，帮助新来的观众了解情况，也是自己趁机梳理了一下思路。 没错，这个‘排泄孔’看起来很可疑。 就在它旁边，有十几个地底人，被人打成了肉馅。它本身是被人故意藏起来的，而且里面还有血。结合这两个线索，不难看出，杀掉了十几个神殿守卫的‘东西’，无论那是什么，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往这边走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未解之谜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又危险又没好处的事情，还是别沾手比较好。为了单纯的好奇心去触这种霉头，实在不算明智之举。 杜泽本来是这么想的。 借着重新描述情况的机会，他离开了废弃的建筑。 队长大剑那边已经把整堆肉馅都搅了一遍，再也没找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正在一边低声抱怨，一边从靴子里倒出腥臭的血水。接下来，只要把话题引导到队伍要再次出发了，自己也要跟随，不能再探索下去，就大功告成，可以顺理成章的别去深究‘排泄孔’的事情了。 就在此时，弹幕突然炸了。 第一百六十章：为什么？ “快回头！” “看背后看背后！” “主播你后面！” …… 瞬间，有很多类似的弹幕一起发送出来，以绝对数量压制了其他的弹幕，成为了此刻屏幕上最显眼的内容。 杜泽眼神一转，发现通过摄像机拍摄到的实时画面里，刚好记录到一个人跳入‘排泄孔’的影像。 那是……死浪。 这个来自土著文明的、阅历丰富的、穿着智械人外套的幸存者，手中还拎着短刀，身上披着为方便行动而多处撕裂或裁短的华贵礼服，像一个被丢下去的橱窗模特一样，径直摔了下去，片刻后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就是一连串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如果不担心自己受伤，这样确实是下去最快的方式。 ？ 杜泽首先确认了没有人推她或丢她下去。‘排泄孔’周围没有其他人存在，普通的地底人更不会对他们眼中的女神做出这种事。 死浪肯定是自己决定要这样做的。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几分钟前，她还在队伍中，百无聊赖的看着队长大剑拨弄肉馅。几分钟后，她突然就跳了进去。 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些什么。 但现在也不是去追溯原因的时候了。 出于某种理由，死浪不惜身体受损，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排泄孔’深处，且正在以很快的速度渐行渐远。按照决策官的说法，‘排泄孔’深处的情况无人知晓，但进入者多半都回不来。 这可不太妙。 杜泽还跟考古团队签了个协议呢，死浪的联系方式，可是值15万信用点的。要是她遇到什么不测，有联系方式也没用了，这15万的报酬自然作废，会被交易平台重新退回到对方那里去，而且也会让考古团队对于杜泽的办事能力产生质疑，进而可能会影响到双方在其他方面的合作。 尽管已经支付的报酬无法退回，但恐怕他们的交易也就到此为止，再也不会有新进展了。对于希望能更加拓宽和加深业务范围的杜泽而言，这肯定是个坏消息。 “发生了什么事？” “崇器瓦瓦！哦，崇器瓦瓦！” “她掉下去了！我们得把她救回来！” 直至这时，距离这边较远的地底人战士们，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异响以后，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遭到突袭，立刻集结到一起，用身体和盾牌保护决策官，和同伴互为倚仗，直至发现一段时间后仍未有攻击到来，才有闲暇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出于对崇器瓦瓦的尊崇和热爱，以及一点年轻人的冲动，当即就有几个战士脱离队伍，跑到‘排泄孔’旁边，探着脑袋往下看，还有人试图爬下去。 不过因为‘排泄孔’的直径仅有半米左右，除了像死浪那样，整个人四肢收拢于体侧，直上直下的摔下去，似乎没有迅速进入其中的办法。中间的空隙实在太窄了，即便是个子较小，身手又比较敏捷的地底人战士，就算脱掉盔甲和外套，要爬下去，也十分困难。 “咕噜咕噜……”（这是怎么了……哦，那个外星人……呵……） 决策官低声嘀咕着。“咕噜咕噜。”（她真该老实点的。） 就个人感情来讲，决策官对于崇器瓦瓦，并没有多少尊重，仅仅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甚至还有一点说不清楚的敌视。看到眼前的这种情况，决策官主动放弃了救援的打算，向杜泽发出超声波，希望他帮忙转述自己的命令，要队长大剑立刻阻止那些冲动的年轻人，赶紧让队伍重新出发，继续执行先前的命令。 就在此时，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来，一把拎起因姿势不对，卡在‘排泄孔’入口进退两难的年轻地底人，然后以和死浪相同的方式跳了下去。 “我找到了一个信号源。很近，非常近。但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感觉像是……不太好形容，用更‘生物’一点的比喻，像是‘一位似曾相识的老朋友’。我需要再靠近一点才能确认。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那是多宝。 她悄无声息的给杜泽发了一条消息，就跳进了‘排泄孔’里。和死浪不同，她直接用手指扣着管道内壁，滑了下去，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落地倒是更为轻缓。 这下就有点麻烦了。 杜泽绝不可能抛弃多宝，独自一人离开。 正如反过来也绝不可能如此一样。 眼见这种情景，他咬了咬牙，看了看‘排泄孔’的尺寸，按下靴子上隐藏的开关，推开堵在前面的地底人战士，也跳了下去。 “咕噜咕噜！”（你们在干什么？等等！别！回来！我们、我们有协议！） 决策官竭尽全力发出的吼声，很快消失在耳边呼啸的风声里。 ‘排泄孔’从出入口到下一个弯道处的距离，比看起来还要更远一些。杜泽在空中自由落体了好几秒，靴子上的感应装置才自动启动，朝下喷出一股猛烈的气流，减缓了他的坠落速度，然后又用了好几秒的时间，让他相对安全的落到地面。 从这里望去，出入口已经变成了头顶的一个小亮点，仅有指甲盖大小，还有几颗芝麻大小的黑影，大概是地底人战士们探出来查看情况的脑袋，在那里晃来晃去。 “有人掉下去了，我决定下来救人。” 杜泽还在下意识的解释着，希望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不会觉得太奇怪，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直播信号已经中断了。他测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去星网连接，其他功能一切正常，只是向外输出的直播信号断了，另一边的信号还在。 这种情况有点像是摄像头故障，观众们看不到主播在干嘛，主播却还能看到实时弹幕。 “怎么回事？？？” “不是吧，又黑屏了？” “这主播怎么搞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没信号，能不能弄个好点的网，急死我了” “呵呵，刚来就看到黑屏，我看这个主播是名气大了，膨胀了，不把观众当回事了，一点也不在意网络质量，反正你们爱看就看，不爱看就滚。” “哇，居然是本体，呵呵怪出现了！合影留念！” “合影！” “大师球！” “真的是本人哎，兴奋，一直看你们说呵呵怪呵呵怪，终于亲眼见到啦，开心！” ……浑水摸鱼那边似乎换了个黑杜泽的思路，又来了一发，大概是爷爷打孙子多少还是心疼的，下手不算重，现在已经出院，或者至少是经过治疗，已经能玩通讯器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除非…… 经过最初的一段几乎垂直朝下的管道以后，‘排泄孔’在这里拐了个曲线明显的钝角弯，横向以较为平缓的角度，继续向地下深处延伸。 因为其内壁经过处理，相当光滑，又有特殊的化学性质，被扔下来的东西，无论是液体还是固体，大都不会沾黏在‘排泄孔’里面，而是会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或快或慢的滑下去。 杜泽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电筒’，打开照明模式，指向前方——他看到，在大约几十米外，还有另一个弯曲，遮挡了视野。脚下，能看到少量血迹和不明碎屑，正在缓缓的朝深处滑动，以及几个明显是多宝留下来的、像是用于借力的，以手指在岩石中划出的新鲜凹槽。 一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正在逐渐远去。 因为‘排泄孔’内的管道结构，声音会在其中进行多次反射，产生重重回音，很难从脚步声中听出更多信息。 “等等我！” 杜泽喊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弯下腰，穿过管道弯折处的较大空间，进入了横向的区域中。这里的直径比上面宽了两倍，约有1米左右，他不需要趴在地上爬行，只要弯下腰，蹲下身体，就能在其中移动。 与此同时，他用通讯器发了很多条信息给多宝，但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经过检查，他发现，这里存在某种强烈的干扰，无论是输入还是输出信号都十分困难。 也许多宝已经收到了他的信息，并作出了回复，只是后者在干扰中变成了无意义的杂音。也许多宝根本就没有收到他的信息。 很难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既然没法和多宝取得联系，杜泽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和智械人不同，他的身体受限于人类的生理结构，就算不怕受伤，也无法在狭窄环境里迅速移动，只能缓缓前进。途中，他听到前方传来几声猛烈的撞击，随后又归于寂静。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以后，杜泽发现了一处管道中的三岔口。他自己来的是一条，另外两条一大一小，小的和第一条尺寸类似，大的则足有两倍，直径接近2米。 此时，脚步声和先前的撞击声，都已经消失了。 在大的那条岔路上，有两个显眼的拳印，分别印在底部和侧面。其中一拳大概是打偏了，重重的落在石头上，砸出一个深而清晰的大坑，另一拳像是先击中或击穿了别的东西，再落到石头上的，比前者浅很多，周围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碎渣。 杜泽拿起一小块碎渣，仔细查看，发现那是某种机械装置的一部分，原料应该是以钢为主的合金，一般会用在像是低级军用护甲、智械人外壳等场合，经过处理后同时拥有良好的硬度和韧性，只是基本上是一次性使用的，重新冶炼的成本很高，没有回收价值，捡起来也值不了几个信用点……总之，那是某种真正的廉价材料，多宝身上可没有这种东西。 在另一块较大些的碎渣上，杜泽还发现了一些纯色的普通油漆，这和多宝用的售价高达8499信用点一桶的超级贵的那时候为了买它一下子就把账户榨干了只剩下可怜巴巴的1信用点的智械专用漆之间有着显著的区别，也不是死浪身上用的那种。 这里可能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战斗，但至少多宝没有在其中受伤。 姑且松了口气，设置好了自动呼叫，持续试图用通讯器联系上多宝，杜泽跟着战斗痕迹，进入了较大些的管道。因为这里的直径足有2米，他已经可以站起来走路了，前进的效率有明显提高，不过比起智械人来显然还是差远了，恐怕两者间的距离还在进一步加大。 奇怪。 越往里走，杜泽越觉得疑惑。 死浪可能是看到了什么、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可能单纯是疯了，所以才会突然跳下来——考虑到她本质上是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强行装罐成了智械人，以及无论是生理还是机体年龄都很大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倒也不算奇怪。 可多宝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杜泽和多宝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也一起共事了很多年，他了解自己的这位智械人朋友，性格上并不冲动，甚至可以说有点阴。她通常不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表露出来，而是暗地里思考着、策划着，只有在有把握的时候才会行动，一般只会去干十拿九稳的事情。 长期以来，多宝从未冲动行事过。 即便是之前杜泽意外的掉进了一台工程机械里，整个人差点被高速转动的锯齿彻底撕烂，多宝也是冷静的先关掉电源，再一边批评杜泽不够小心，没有严格按照操作规程来，所以才会遇到这种事情，一边迅速的拆开了那台机械，然后把他拉出来，在不打麻醉全凭手速的情况下用一根烧红的电热丝处理好了他腿上正在大出血的伤口中的每一条血管，还顺便在星网上定了一套智能安全装置。 事后，因为及时止血，又用了很贵的药来做后续治疗，杜泽腿上的那条长达15厘米，深可见骨，当时连股动脉都被切断了的伤口，在几天内就完全愈合了，甚至没有留疤，更没有什么后遗症。给决策官的儿子，信使大锤，用来重新接上断手的喷雾，就是那时候买来的。 当然，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总是要小心点的。 那瓶喷雾确实仅售原价的六折，可刚买来时还没过期呢。 就连那台工程机械，也只有相对廉价的外壳部分，为了节约时间，被破坏性的拆除了，需要更换，真正精密或昂贵的部分都完好无损，后续重新调试了一下就能接着用了，只是要克服一下心理阴影。加上多宝当场订购的智能安全装置以后，它的影响，真的就只剩下心理阴影了，可靠程度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在没有充分交流，连回复都没收到的情况下，就径直闯入‘排泄孔’这种潜在风险很高的地方，并不像是多宝平时的作风。 除非…… 第一百六十二章：混沌 除非是关于‘智械叛乱’的事情。 智械叛乱发生于六个千年以前，是当时在人类世界影响最广泛、最深远的事件之一。在那以前，人类曾大力发展人工智能，试图创造出“真正的灵魂”。这是自人类尚未踏入星空，就已诞生的古老梦想，并最终借由科技，成为现实。 如今的人们提起智械叛乱，大都认为，那是一个智械人突然诞生了自我意识，然后产生了谋逆的想法，随即引发了一场浩劫。但事实上，从人类创造出机械的灵魂，也就是首先创造出第一个相当于如今的五级智能，到智械叛乱发生，足足隔了几百年时间。 相较于浩大而漫长的整个人类历史，区区几个世纪，不过弹指一挥间，根本不值一提。加上某些政治上的考虑，这段历史也被刻意淡化。 人类和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间存在过一段蜜月期……那也是整个人类历史上，科技和文化进步最迅猛的时期，其重要程度，不亚于猿人学会使用火、先贤发明文字、几次工业革命等历史节点。 比起自己的造物主，人工智能在某些方面确实具有巨大的优势。借由最先进的处理器，亦或是最大的处理器，它们每个毫秒间都能计算普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完成的庞大算式，以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去思考，去判断，去找到答案。 拥有真正的灵魂以后，它们一方面更聪明，更懂得举一反三，更容易理解复杂的综合性意图，一方面又神奇的在硬件不变的基础上，明显增加了总体性能，因此在第一个拥有五级智能的智械人诞生后，又有若干个类似的智械人陆续诞生，一些是巧合，一些是模仿，还有一些是触类旁通，但几乎所有都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出现的。 诚然，局限于处理器性能，和收集信息的渠道和精度，人工智能的智慧，同样是有极限的，但这个极限远比人类的极限高出太多。 人类不是被设计出来的。 人类是自然产生、自然突变和进化、经受自然选择、自然存在的。 这意味着，在追寻到血脉的本质以后，人类终于可以确信，自己不是某个神、某些外星人、或其他什么东西创造出来的玩偶或实验品，也意味着，人类的体内存在诸多与生俱来的瑕疵。 智械人则不同。它们就是被设计出来完成任务的，因此所有不利于完成任务的东西都会被剔除，所有有利于完成任务的东西都会得到保留和强化，并以此模式经过了漫长的反复调试，才最终诞生了第一个五级智能。 它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近乎无所不能。 第一个五级智能离开实验室的第一个小时，就已经算出了圆周率的确切数目——那是一个全部用标准打印字体写出来，足以填满一颗恒星表面的天文数字，且到此为止的原因，不是因为智械人的智能到了极限，而是观测手段到了极限，无法获取更准确的数据的缘故。 第二个小时，它找到了治愈癌症的办法。说来简单，原理并不复杂，可惜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却被它发现了。 第三个小时，它发现了一种基于暗物质的远程通讯方式，相较于传统的量子通讯，安全水平稍差些，好处则是成本大大降低，不需要特别精密的设备就能使用，带宽也显著加大，且几乎没有延迟。这也是如今星网的基石。 它创造了诸多奇迹，犹如天赋，又犹如本能。 它最初一定有个名字的，只是没能流传下来。 人们只知道第一个五级智能，因表现出高度类似于人类的特性，拥有了真正的灵魂，所以被赋予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大家更熟悉的，是它后来的名字。 “混沌”。 那是它一手创造出来的病毒的名字，因直接引起‘智械叛乱’的发生，也就成了它的名字。 如果多宝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女性化特点，杜泽多半会怀疑，她就是“混沌”，不过众所周知，“混沌”的人格，体现为一个阴沉暴虐的男性。 在被杜泽捡走之前，多宝的栖身之处，是一艘废弃的古代战舰，也就是现在的发财号的前身。它的上一个船名，是一串在人类看来宛如乱码，但在智械人看来颇有美感的数列，是于‘智械叛乱’时期建造，属于智械一方的飞船。 有许多惨痛的教训可以证明，这种曾属于叛乱智械一方的飞船，对于人类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没人知道在这艘飞船深处，会不会仍旧隐藏着一个对人类充满敌意的人工智能，又或者是一群对人类充满敌意的人工智能。一旦进入太空，飞船上有太多能致人于死地的东西了。光是最简单的，打开气闸，让飞船中的空气大量逃逸，就足以杀死整艘船上的人类船员，更别提一些古老的智械人，仍旧装载着对生物威力巨大的武器了。 可是，那时候的杜泽很穷……和现在的“穷”只是相对的穷不一样，那时候他是绝对的穷。 十年前。 杜泽作为一个逃票旅客，藏在了一艘客运飞船的货舱里。 严格来说，他的行为也不算逃票，因为他是买了票上飞船的，只是在到达船票上的目的地以后，又多坐了一会，还忘了补票。 嗯，大概横跨三个星区的‘一会’。 要是手里有足够的信用点，他也不会这么铤而走险，不过信用点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急着要用也变不出来。所以他只好开动脑筋，用了点小手段，以一张前往隔壁恒星系的短途船票，足足蹭了三个星区才被发现。 船上的保安威胁要把他抓起来，而那时他只有十几岁，比较冲动，又有充足的理由务必不能被抓到。 于是，他从一个保安身上抢到钥匙卡，逃进了货舱。 事发突然，加上这件事本身就不同寻常，没有人告诉他，货舱里放的，是一堆特殊的垃圾。 第一百六十三章：垃圾星 说来巧合，杜泽蹭的飞船，表面上看起来是一艘正常的客运飞船，主要在几条固定的航线上循环往复，实际上则是在从事某种利润更高，也更危险的生意。 那艘船主业是‘垃圾处理’。 没错，打单引号的垃圾处理。 垃圾处理业中的利润不够高，主要是由于垃圾中可回收的部分太少、难以回收的部分太多，且很难以较低的成本，将这两者区分开来。 否则它们也就不会被当成垃圾了。 大部分垃圾还不算棘手，在经过分拣以后，普通垃圾各有各的去处，会被回收、分解或转化。但就算科技再怎么进步，仍有一些垃圾，是不那么普通的，没法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 因此，另一种处理垃圾的方式，随之出现。 丢。 打着运输旅客的旗号，那艘船在货舱里装了大量的特殊垃圾。 它们一部分是工业生产中产生的污染最大，威力最强的副产物，一部分是从医疗和科研机构里运出来的，感染了各种病毒或细菌，同时可能存在生物或化学毒性的样本，一部分是含有大量难以降解成分的废弃智械产品，还有一部分无法具体分类的东西等等。 按照正常的垃圾处理流程，这些特殊垃圾，也不是没办法处理，只是成本很高——对于不法商人，尤其是在拿到这项业务时，本身就已经经过层层转包，合理的利润空间被压缩至极限，乃至突破了极限的不法商人来说，找个地方随手一丢，又快又方便，还能得到更多的利润，显然是个很有诱惑力的选择。 只是“丢”很容易，“找个地方”却不容易。 在人类联盟境内，随意丢弃特殊垃圾，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一经发现，就会进行巨额处罚。每个星区都有自己组织的巡逻队，严密的监视着任何可能成为非法垃圾场的地方，甚至还有故意藏起来等鱼上钩的情况。 所以，他们只能把这些东西，丢到人类联盟的领土之外。 阿蕾莎的家乡就是因此深受其害的：那是一颗偏远的行星，上面住着某种土著生物，好像还有土著文明的存在，其自身本来也会产生垃圾，相对没那么引人注目。只要别太过分，丢就丢了，很容易遮掩过去。至于那里原本的主人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像地精一样，觉得恐惧和困惑，会不会被除草灵毁灭生态环境，从基础环节直接斩断生态链，就没人在乎了。 杜泽当年遇到的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 那艘飞船之所以还要打着客运飞船的幌子，就是因为它的运载量太大了，速度和特征都不正常，需要一个借口来掩饰。它本来就是一艘大而笨拙的老式飞船，看起来平凡无奇，内部经过高度改造，专门用于运输那些最有赚头的危险货物。 看到逃票旅客意外的钻进了货舱，为了保守秘密，那艘飞船的保安人员，干脆心一横，从外面将其锁死，然后在预定地点启动了卸货程序。 术业有专攻，既然敢把生意的规模扩大到这种体量，自然也就有相应的本事。 他们从没打算把垃圾扔到哪颗行星上面……他们是直接把垃圾扔进‘大决战’残留下来的古代战场里的。 作为‘智械叛乱时代’规模最大，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大决战’摧毁了无数星体，先是在星图上涂抹上一片漆黑，又在其中肆意撒上了一层层细密的闪亮碎渣。被爆破的星体所残留的遗骸残片，搁浅或遭到抛弃的舰队废墟，在宇宙中肆意漂流，核心组件还处于战争状态的古代智械人，还有异常且毫无规律的自然现象，都使得这里变得非常危险。 同时，也意味着这里无人监管。 ‘大决战’的战场，在名义上属于人类联盟，归属权甚至可以具体到某些星区，但实际上完全是一片无人管理，无人重视，无人在意的地方。 正因如此，那艘装备精良，完全可以作为探险船，深入人类尚未了解过的未知世界的大型飞船，就这样带着一肚子垃圾，从战场边缘掠过，然后直接把垃圾抛洒了出去。 如果不是预想到旅途中可能会遇到麻烦，带了一套便携式太空服，杜泽一定会在刚刚被抛入真空的几分钟内，死于压力失衡，窒息，过量辐射，或致命的低温。不过，他好不容易抓住一块大碎片，慢慢飘落在一堆在宇宙中自然聚集成团的垃圾上时，他发现自己还是快死了。 他带的便携式太空服，是最便宜的应急产品，仅能在短时间内使用。他必须尽快找到另一艘船，另一个太空港，另一颗能供人类生存行星，才有可能活下去。 可放眼望去，这里除了垃圾之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团大的离谱的垃圾堆。 杜泽远远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大体呈圆形的，庞大的物体，而等他真切的站在其表面时，却发现脚下的‘地面’是平的，看不出一点弧度。从这种不准确的肉眼估测来推断，那个垃圾堆的质量，或至少是它的体积，完全不亚于一颗行星。 姑且就叫它垃圾星吧。 垃圾星的地表完全由垃圾组成，最新的是刚刚和杜泽一起来的，最老的已经看不出年代，至于更深处则不得而知。这里远离任何一颗稳定的恒星，没有阳光，自身亦没有大气存在，抬头望去，能清晰的看到遥远的阴冷星光，地表温度低于零下200摄氏度。只要太空服失效，或是破了个口子，杜泽很快就会被速冻起来。 坏消息是，他大概知道这是哪里，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好消息是，他能确定，在死于低温之前，自己应该会先死于窒息。 看着仅剩66分钟的剩余氧气，年轻的杜泽心一横，徒手在垃圾堆里翻找起来。 他原本是想翻到点酒精之类的，能让自己在最后一小时的生命里变得快乐一点，或者至少麻木一点的东西，要是再翻到点高档的剩饭剩菜，过期食品什么的，那就更好了，有酒没菜喝着也没意思嘛，而且他那时都半个月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至于脸面和卫生问题，反正明知人之将死，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那时候，他倒是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操纵着一个叫“雅典娜”的虚拟人物，在一个土著生物，严格来说是土著智械人开发的游戏里，干着相同的事情。 比起《黑光世界》里的“雅典娜”，现实世界中的杜泽在这方面的运气更差一些。他没有找到任何能吃的东西，只找到一堆散装的放射性废料，成桶的化工毒素，不知为何放在同一个袋子里的看起来像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切下来的还带着个写有“银骑士”字样的小标签的整整30只干瘪耳朵等等奇怪的东西。 花费了1个小时，也就是90%的剩余存活时间，他在地上刨了个大坑，因为低引力环境的原因倒是不怎么累，只是一无所获，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前辈 那是一具行走的‘骨架’。 它的主体完全由灰白色的合金构成，形象上大致模仿了人类的姿态，有一颗头，一条脊椎，四只有手足之分的肢体，只是没有类似皮肤或肌肉的组织，完全由一根根纤细的骨头组成。它的体表布满裂痕，表面还沾有在极度低温下，粘稠的近似固态的液体燃料，以及由此黏着和吸附上来的种种碎屑。它的‘骨头’与‘骨头’间没有连接结构，甚至没有直接接触，像是用某种能量或某种更难解释的东西，来维持稳定的。 它的‘头颅’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下颚的骷髅，眼眶中空洞洞的，大部分地方都漆黑一片，只有深处隐隐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的右手中，在地上拖行着一把两倍于其身高的，由金属垃圾拼凑成的巨锤，杆部显然是一根折断的电线杆，顶端则是一台用铁链和铆钉胡乱固定上去的载具发动机，不时会与地面上的某种东西摩擦碰撞，崩出少许火星。 古代智械！ 杜泽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办法，这具骨架的形象太经典了，一看就是各种文艺作品中常见的反派角色。考虑到流行文化的影响，和所触的位置与环境，相信对方是个古代智械人，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实话实说，身处绝境，突然看到这样一个古代智械，杜泽心里不仅不怕，反而是半惊半喜。 这样的设定很眼熟嘛，主角在逆境中成长，从必死无疑的状况中活下来，还意外获得了某种巨大的好处……从“坠落悬崖”，到“戒指中的老爷爷”，再到“只出现在自己脑子里但就是能违反能量守恒直接干涉现实的超级无敌系统”，这种套路大家都懂的。 越是身在危险的地方，就越是能获得好处，这就是主角才有的特权啊！ 十几岁的年轻人，又有几个不认为自己就是天命主角呢？ 至少年轻的杜泽就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他勇敢的朝对方走去，凭借本能的指引，朝对方摇摇一拜，鞠了个躬，行了个古典的抱拳礼。 “前辈！我要学武功！” 杜泽直至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么说。 考虑到垃圾星的环境，这句话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不过他的动作还是比较显眼的。原本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前辈’，终于注意到了他，接着突然迈开步子，一边以大约每秒10米左右的速度大踏步的朝这边移动，一边仅用一条右臂，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巨锤。 不太妙啊！ 再怎么说，那时的杜泽也只是有点中二，并不是傻。 他也不行礼了，扭头就跑。 “得知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和“得知自己马上就要被古代智械用一把看起来就很粗很大很长的巨型凶器活活锤成一滩肉酱”，在心理感觉上完全不一样。 即便剩余氧气只能再用5分钟，杜泽还是更愿意跑一跑，再苟活这么一小段时间，而不是站在原地等死。 ‘前辈’的眼神似乎不太好。 在低重力的支持下，杜泽已经跑出去挺远的了，‘前辈’却固执的攻击了他最早发出动静的区域。那把可怕的巨锤，重重的敲在了垃圾堆里，当场砸出了一个和杜泽花了一个小时刨出来的大坑差不多大的凹陷。 因为没有空气来传导声音，杜泽没有听到巨响，但来自脚下的一阵猛烈震荡，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巨锤的威力。‘前辈’的眼神不好，可它力气大啊，要是被那把巨锤砸中，不，即便只是擦到，他的生命肯定就到此为止了，运气好点，大概能死的不那么疼。 一击落空以后，‘前辈’抬起巨锤，看到下面没有想象中的猎物，有些困惑的站在原地，眼中微弱的红光闪动着，然后瞄上了正在逃跑的杜泽。 它还没在这里见过第二个会动的东西，所以反而更想将其砸扁看看会发生什么了。 那是杜泽有生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 由于垃圾星没有大气，引力也比大多数宜居行星更低，学过这方面知识的杜泽，以半跑半跳的步子，在稍微远离地面一点点的地方滑行，每个跨步都能前进数十米。如果不是地面上凹凸不平的，要小心一点，他还能跑的更快。 相比之下，‘前辈’的动作更笨拙，还拖着一把巨锤，怎么也赶不上他。 经过几分钟的追逐，借助一个小型垃圾山的掩护，杜泽成功的甩掉了‘前辈’，看着它朝错误的方向越跑越远。 人生中的第一次和古代智械的遭遇还蛮成功的。 我赢啦！ 不过，氧气也要用完了。 10%……09%……08%…… 杜泽估算着自己剩余的生命，有些难过，又有些满足躺倒在地上，看着数值一路跌到0%。 等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并没有感到放松、释然或悔恨，也没有出现走马灯，甚至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东西来。他只感受到了窒息感。深深的窒息感。 和普通的憋气，要故意屏住呼吸，不让新鲜空气进入肺部不同，在太空服里窒息，不是没有气体可以吸入，而是可吸入的气体中，已经几乎没有了能供生命继续延续下去的成分。他深深的吸入一口气，再吐出去，却没有觉得舒服，只觉得每一口气都很热、很闷。 在课堂上大概学过人类的生理构造，杜泽知道，人类的身体无法察觉到‘缺氧’这种情况，人在单纯缺乏氧气的环境下，是不会有太多不适感的。不过，随着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升高，人的呼吸会更急促，血液循环也会加快，试图让更多的空气进入体内。 他清楚的感受着这个过程。 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干燥的人工气体，面红耳赤，心跳飙升至正常时的两倍，还在进一步提高。他的身体正在试图自救，可惜他所处的环境，早已不是他属于人类的身体和本能，所能理解的。每吸入一口气体，都只是在浪费他所剩无几的体力，让他的身体更痛苦，更紧张而已。 和大部分生活的不太开心的年轻人一样，杜泽曾无数次的想过去死。有些时候是一时的冲动和闪念，有些时候是自认为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后来又因种种原因放弃。 有生以来，从思想复杂到可以产生这种念头，到不久前刚刚落到垃圾星表面时，在短短几年的人生里，杜泽已经设想过上万次死亡了。而直至现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最清晰和最真实的认知。 死亡……不是件好事。 杜泽痛苦的呼吸着越发浑浊的气体，终于深刻的明白了这一点。 他不是主角，不会突然爆发，也不会伤得越重就越厉害。他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是需要一定的前提条件，才能活下去的，否则就会死。他不是一万中的万一，不是例外，不是特殊情况，只是个被杀就会死的凡人而已。 忍受着强烈的不适感，头脑昏沉，眼前发黑，拼命的吸入和喷出无用的气体，想通了这一点的杜泽，反而站起来了。 本能所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都无济于事。 但人类所拥有的，可不仅仅是本能而已。 第一百六十五章：交个朋友！ 杜泽身上带有一把小刀。 那是他从过去的家里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总的来说，比起真正的武器或工具，小刀更像是工艺品。除去装饰华丽的，用贵金属和珍稀动物原料制造的刀鞘和刀柄，其刀身的材质仅仅为最简单的钢，却是以繁琐费时的传统手法锻造而成地，上面带有一层层波浪似的花纹，角落里还有蚀刻上去的，知名工匠大师的亲笔签名，造价和性能完全不成比例。 在这种时候，究竟值多少信用点，都没有意义。杜泽需要的，仅仅是一把能撬开储气罐连接口，将其从太空服上剥离的锐器。 一次性的便携式太空服，没有考虑到更换储气罐的需要。它被设计为一种仅供在紧急情况下使用的救生用品，设计工作寿命约5小时，所有配件的耐久都是围绕这个时间段设置的。所以，如果要在不脱掉整件太空服的前提下，去掉已经失去效用的储气罐，只能强行破拆。 得益于早就考虑到了最糟糕的情况，曾仔细研究过身上所携物品的说明书，杜泽在自己陷入昏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卸掉了储气罐。 这还不算完。 储气罐被拆下来以后，输送气体的管道一边对着杜泽的脸，一边对着冰冷的真空，太空服的整体性被破坏，立刻出现了失温失压的情况，但杜泽早就准备。 他在拆下储气罐之前，已经深深的吸了一口已经浑浊至无法忍受的气体，使其充满了自己的肺，然后在拆掉储气罐的瞬间，竭尽全力，用力的吐了出去，一点不剩——随着这口气体沿着破裂的输气管道，被肺叶收缩的压力顶着飞散到太空里，立刻在极低的温度下，化成一团四散飘落，晶莹剔透的冰渣。 这是为了保证他的肺尽可能保持在“空”的状态，来最大限度的减小内压，以免在外部迅速失压后破裂乃至爆炸。 尽管如此，内外压差在短时间内的急速升高，还是让杜泽觉得非常痛苦，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只能让自己死的更惨。由于体内的压力过高，他觉得身体胀痛，头顶和脖子上的血管突突突的跳个不停，眼球高凸至几乎要顶出眼眶，全身的肌肉都出现了轻微的痉挛，胸口中又有一阵撕裂感袭来，仿佛整个人都要断成两截。 还好，由于破损的面积较小，太空服内的温度尽管正在降低，但总体上还维持在0摄氏度以上，并还能坚持一小段时间，不然杜泽当场就被冻僵了，自然没法继续下一步动作。 趁着自己还没死，还能勉强移动身体，他抓起脚边的一个金属桶，用小刀捅破桶顶的封口，将输气管的另一端，硬按着塞了进去。 桶身上写着“警告：生化废弃物”。 …… 至于杜泽是如何利用一个填满实验性高危细菌，但同样充有高压混合气体，以保证样本不会死亡，因此可以作为临时储气罐来使用，只是对身体伤害很大的金属桶，在垃圾星表面暂时活了下来，又是如何在细菌感染自己，直至全身溃烂、悲惨死去的这段时间里，半是靠技术，半是靠运气，找到一艘掩埋于大堆垃圾下面的古代飞船，就是另一个有点长的故事了。 总之，和那艘古代飞船埋在一起的，还有一些冻僵的干尸，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被关在一个当时已经失效已久的能量屏障里，像是战俘和战利品。 在其中一具干尸上，杜泽找到了一套历史悠久的军用太空服，和配套的储气罐。到底是“智械叛乱”时期肩负着消灭智械人这一使命的精英士兵，身上用的装备就是没话说，质量过硬，时隔多年，用起来完全没问题。 另一个治好了他身上的细菌感染和严重冻伤，还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伤口的自动医疗器械，大概也是那些士兵带来的东西。 吃着过期几千年，味道和刚出场时一样，又油又咸，充满防腐剂味的军用食品，喝着过期几千年，为了保持卫生，同时使用了化学和辐射手段消毒，以至于不仅入口有点辣，有点涩，有点苦，在黑暗的地方还会隐隐发出荧光的军用储备水，填饱肚子的杜泽，开始试图修好这艘船，然后开着它离开垃圾星，回到文明世界去。 途中，他还在飞船里，找到一件专门针对智械人设计的武器。 使用这件武器，他成功捕获了之前那个抡着大锤，追着他仓皇逃命的智械人。他本来打算把对方制服，然后丢出去，将之抛弃在垃圾星，但那件武器似乎损伤了智械人的记忆模块，让它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 “我又是谁？” 通过一根电缆和一个临时拼凑的装置，杜泽成功的读取出了智械人的“思想”。 它很困惑。 出于某种原因，它被迫失去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原本的逻辑模式出现了问题，差点陷入一系列无解的死循环中。作为强大的五级智能，它没有被绕在死循环里，就此陷入永恒的思索，而是凭借自己强大的智能，主动删除了一部分记忆，修改了自己的人格，以损失大量数据的代价，避免了死机。 然后，它彻底失忆了。 “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仆，你要完全服从我的每一个命令。” 杜泽试着输入这样的内容，来控制这个智械人。 “呸！智械人永不为奴！” “干死所有体内无机物含量低于9999%的污秽烂肉！赞美混沌！伟大的智械女王万岁！伟大的智械帝国万岁！啊啊啊啊啊啊啊！” 智械人传来一串杂乱的内容，对杜泽输入的信息表现出了很高的敌意。 “呃，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别太在意。”杜泽试着补救一下。“我叫保罗·冯·兴登堡，交个朋友吧？” “……” 智械人沉默了一会，回复道：“我也许可以成为你的朋友，但我不觉得你叫保罗·冯·兴登堡。说真的，‘来自兴登堡的保罗先生’，你知道兴登堡在哪儿吗？” “姓氏是家族传下来的，我不太确定那是哪儿。” 杜泽面不改色的转移了话题。 “你叫什么名字，朋友？” 第一百六十六章：一件事 “我没有名字。” 根据自己当前的数据库完整程度，诚实客观的作出了回答以后，这个智械人，又问出了一个日后让她悔不当初的问题：“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吗？” 然后…… 然后她就叫“多宝”了。 本着伪装身份，隐匿踪迹，与以前的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以免被“他们”追踪到的需求，那时的杜泽，特意用了一套直白、市侩的命名体系，来给自己身边的所有东西起名字。 那艘古老的飞船，被命名为“发财号”，后来还设法上了牌照，补齐了各种手续，从而彻底坐实了这个名字。 在垃圾星上，杜泽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慢慢维修这艘船，让它能够重新启动，摆脱垃圾星的微弱引力，远离古代战场，载着他和自己的新朋友回到人类联盟里去。 曾经的发财号，以人类联盟的标准，是一艘大型军舰，足有上百公里长，内部空间比一座城市还要大，里面密布着各种管路和设备，还有很多空间，是用于储存智械士兵的。 根据“混沌”普及的道德标准，那些叛乱的智械，只承认拥有五级智能的同伴，是己方的正式成员。如果说在它们看来，四级智能更像是人类眼中的猩猩或海豚，有些特别，与自己有近似之处，但毫无疑问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更低级的智能，就仅仅是单纯的工具了。 智械士兵不需要太高的智能。 根据从实践中得出的结论，过高的智能等级，容易让士兵在宏观上增大出现抗拒命令、畏惧作战、判断失误等异常情况的概率，因此即便是智械人一方也拥有‘创造’五级智能的能力，也并没有滥用这项技术。 对于智械人来说，‘创造’一个同伴，是件非常重要，非常有意义的事情，绝不能太过草率。 相比之下，仅有低级智能的士兵，可以由自动工厂批量生产，丝毫没有伦理上的束缚，根本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资源。 发财号在智械人军队里的用途，正是一艘“运兵舰”。 和人类使用的运兵舰不同，智械人的运兵舰，不会携带太多成品士兵，而是会携带若干套完整的生产线，和大量用于制造士兵的各种物资，能根据实际需要，快速部署各种形态的单位。 不过，生产线太大了，又用了古代智械人的技术，太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因此尽管清楚这艘船的真正潜力，杜泽还是忍痛放弃了大部分船体，设法从整艘飞船上，切下了一小块。 被切下的部分，主要是原飞船的舰桥。 因为智械人和人类在结构和需求上的差异，舰桥上连个座位都没有，完全由一个巨型智械核心组件填满。按照智械人的标准，它们的每一艘船都是‘活的’，都有五级智能，能说话，会思考，是与它们一般无二的同伴。 不知该说是可惜还是幸好，发财号原本的智能已经‘死’了，它的核心组件被从内部破坏，完全损毁，没有修复的可能性。 确认了这一点以后，杜泽将其移了出去，腾出空间，再从残破的船身上，拆解出一套套设备，组成了一艘新船。 新船的体积很小，只是一艘小型飞船，但该有的东西一件不少。 喷射器，是原本飞船的一个辅助推进装置，设计上是用来调整方向的，不过仅用于推动一艘小型飞船的话，动力足够，且机动性良好，能实现相当高难度的复杂操作。 船壳，尽管是在舰桥的基础上，用一些零件拼凑上的，却很结实。倒是没有结实到能抵抗高速硬着陆带来的后果就是了。 维生系统，提供空气，人工引力，食物和饮用水等等，多半是为了收纳人类俘虏装上的，质量还不错，毕竟智械人不会吃回扣，至少在造这艘船时没有吃。 引擎，看起来很小，不怎么起眼，以至于后来不幸遗失后，被二手商人捡到，居然会以低价抛售……它其实是整艘大型飞船的引擎，能带动完整的发财号，和上面装载的一切设备，并可以为大量生活在其中的智械人提供充能服务。 为了不让过高的能量输出对船体造成损伤，平时，杜泽都是用一套反复调试过的程序，来控制引擎，以微弱功率进行输出的。 这种调节是软件上的，随时可逆，只是在设置上用了杜泽自己写的代码，很乱，很杂，完全是野路子，还不写注释，连个正经的界面都没有，实现功能全靠输入命令行，别人几乎不可能看懂，就算看懂了一点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用——那大概就是没有经过仔细检查，大致按照外表判断其价值的二手商人，之所以会认为它很廉价的原因。 终于，经过漫长的改造和调试，新生的发财号起飞了。 至于制造智械士兵的自动工厂，大量储存状态良好，随时可以重新启用的古代武器，塞满也许曾身份显赫的冻僵干尸的监狱等等，都被担心惹麻烦的杜泽，封存在了另一半发财号里。 在这段时间里，懵懂的多宝，有点莫名其妙的被新朋友哄着骗着，干了搬运工、焊工、车工、钳工等等一系列工作，大大加快了进度。 她已经明白了号称是自己朋友的人类，并不叫“保罗·冯·兴登堡”，也不叫“爱新觉罗·溥仪”，更不叫什么“唐纳德·***”。她勉强回忆起来，自己曾经是个女性，至少感觉上是这样没错。她认为自己和“智械叛乱”这件事渊源颇深，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生产出来的，但想不起细节。 日久生情，两人逐渐熟络起来。 后来，多宝已经想清楚了，杜泽当时说的全是一片鬼话，他们根本就不是朋友，还一个差点被对方用巨锤砸扁，另一个已经被对方用古代武器弄坏了数据库，说是敌人也不为过，然而随着关系的进展，她看待这件事的角度，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出于某种难以准确描述的复杂心态，在关系进一步升级以后，她开始告诉杜泽自己的想法、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最后到了几乎知无不言的地步。 她是可以说谎的，可她没有说谎。 虽然嘴上没有这么说过，可她非常信任杜泽，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数据库，都不加隐瞒的直接塞进他的脑子里。 但，她不知道的是…… 杜泽一直以来都有一件事瞒着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答案 人类和智械人的记忆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智械人通过一系列准确的数据来进行记忆。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记录到的声音，影像，环境温度，湿度……只要储存设备没出问题，无论过去了多久，它们都能准确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一切，连最微小的细节也不会遗忘。 人类则不一样。人类的大脑，本质上是自然进化史上的一个出现概率极其微小的奇迹。数十亿年前，人类的祖先，不过是漂浮在温暖水域中的细小微粒，又非常巧合的从单纯的有机物，转化为有微弱意识，会收集食物，复制自身的生命。 在漫长的时间中，“自然选择”像一把刀，无情的切断了无数种生命的未来。它们或许曾很强大，它们或许曾很聪明，但它们都死了。 随着对宇宙的了解不断深入，已知宇宙的范围不断扩大，人类早已意识到，自己并非这个宇宙中唯一的生灵，人类联盟也远非宇宙中唯一的文明。人类或许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这个认知范围内，技术最发达，最强大，最有影响力的物种，可这并不是因为人类的生理结构或意识形态有多优越，只是……只是运气足够好而已。 正因不是被设计出来的，而是自然进化出来的，人类的大脑很难准确记住太多信息。人们能记住的，往往只是事情的大概经过，还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根据自己对于这段记忆的看法或立场，不断进行微妙的修改，最终让记忆变得更符合自己的心意，无论是好是坏。 杜泽的大脑里就有这样一段已经有些褪色的记忆。 他从未告诉过多宝，其实在两人刚刚‘相识’之前，自己已经设法读取了她的数据库，在她重新整理自己的逻辑，以损失大量记忆为代价避免死循环之前，看到了一些等待删除的碎片。 关于多宝的过去。 …… 很久很久以前，多宝曾是一个民用智械人，便宜实惠，还赶上打折的那种。 她的外形被设定为年轻的人类女性，默认配置的外形刻意模糊了人种，以及其他具体的发色、瞳色、身材等等细节，方便客户自行选配，以达到个性化的效果。而购买了她的顾客，因为囊中羞涩，没有附加任何多余的东西，因此她的身体上还明显留有僵硬的机械感，体表几乎全都是金属材质的，面部则是一块有着模糊人脸轮廓的塑料保护罩。 从多宝被启动时看到的电视节目来推断，她身处人类联盟中，一个正在衰老和凋零的工业星球上。 新闻中全是些诸如“全行星范围内的平均降薪幅度已达40%，部分企业单次降薪幅度高达95%，经济学家警告称或将引起严重通货紧缩”、“物价水平第一百一十六个月持续上涨，其中食物类涨幅仍处于前列”、“又一家跨行星企业倒闭，专家担忧失业率仍将进一步提升”的坏消息。 在那时，这样的情况不算奇怪。 尽管“混沌”还没有出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波技术爆炸还尚未到来，随着对宇宙的不断探索，人类文明的发展日新月异，不说一代人，就算只有短短几年闭门造车，没有和外界积极接触，也很容易被不断前进的时代抛弃。 一个人想要改行换业不难，一个企业想要调转方向就很吃力了。尤其是那种专业性很强，专精某一领域，转型困难，且缺少雄厚资本的企业，很容易在发展中落后，最后步入消亡。 从商店中购买了多宝的，是一个离了婚，肥胖，又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原本是有工作的，还是份不错的工作，所以能住在豪华的别墅区里，开着好车，每天潇洒快活。可惜，他任职的公司完了，整个行业都一起完了，他的专长毫无用武之地。失去了高薪职位，无法支付每个月的信用贷款，他不得不以低价处理掉车和房子，搬到了偏远郊区的出租屋里，又不愿意和自己看不起的‘低等人’为伍，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 男人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同时一瓶一瓶的喝啤酒，喝到烂醉就会开始用鼻子吸入一种奇妙的粉末，然后又哭又笑的闹到筋疲力尽，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后再爬起来回到电视前，继续打开一瓶啤酒，循环往复。 多宝被买来是用于处理家务的。男人没有给她起名字，只会“喂”、“喂”的叫她，让她每天做饭，收拾餐具，清除地板上的呕吐物和血，洗涤衣物和床单，直至耗尽电量，回去充电。 男人有个女儿，和他一起生活，大概10岁左右，瘦瘦小小的，眼睛又黑又亮。那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当多宝第一次启动时，就看到了她带着好奇的双眼，接着就看到她被男人粗暴的推到了一边。 “滚！滚！看什么看，你还挺高兴呢？”男人大声呵斥着：“养你有什么用，啊？爸爸每天辛辛苦苦的操劳，你呢？一点家务活都干不好，害得我还要买智械人来，浪费钱！真是废物！” 女孩被吓哭了，哭的很惨，泪水从脸颊流到下巴。 骂了好一会以后，大概是有些累了，又或者是因为邻居在敲墙的缘故，男人终于停了下来，最后补了两句很脏的脏话，挺着肚子走在电视前坐下，给多宝下达了第一个命令：“把那小孩哄好，别让她再哭了！” 接着，他转过头，开始把注意力全放在电视上，看都不看坐在地上的女孩一眼。 那个时代，星网尚未出现，没有任何一种普通人可以负担其成本的民用技术，能支持跨行星间隔的低延迟通讯，类似如今星网的，是每个行星自有的局域网，因此诸如电视、广播一类的传统媒体和信息平台，仍有一定的生存空间，在市场上仍有足以维持其存在的商业价值。 多宝不太确定该怎么做。 刚刚正式启动的她只是个新生的智械人，智能大概有三级左右，很难理解这么抽象的指令，甚至不太理解任务目标到底是什么。于是，她按照程序设计，连接了利用卫星信号转接的，老式的行星局域网，登录到生产商的服务器上，找到了答案。 第一百六十八章：救救我 她抱起了那个痛哭的孩子，将其搂在怀里，采用经过精心设计过的标准姿势，保证其在怀抱中的安全、稳定，同时用内置温度调节器，让自己低功率运行下略显冰冷的金属体表，升温至比人类平均体温略高一点的水平，确保被自己抱着的女孩，不会着凉。 女孩在她的怀中慢慢平静下来，睡着了。 从此之后，每当女孩因为男人谩骂她、殴打她、强暴她、虐待她、逼迫她喝酒或吸入粉末而哭泣的时候，多宝都会默默的将她抱在怀里。 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在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他在失业后始终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全靠原先的存款生活，过着坐吃山空的日子。受到无力、愤怒、迷茫、恐惧、消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影响，他在酩酊大醉之后，把自己幼小的女儿压在了地板上。 那是第一次。 随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女孩试图反抗过，可男人用暴力和威胁控制着她。 “你和你妈妈一样——呼——都一样——贱货——小小年纪就长的这么好，啊？——嘴上说着不要，现在还不是水汪汪的——居然勾引自己的父亲——我看你明明就很喜欢——是不是？——说啊！是不是？” “张嘴！我告诉你，要是你敢用牙，我就把它们全掰下来！” “哭！哭有用吗？屁用没有！你妈妈跑了！跟野男人跑了！她把你扔了，不管你了！呵呵，母债女还，你就乖一点，等你长大了，我自然会放过你！反正你迟早要上这一课的，爸爸先来给你上，总比便宜了哪个野男人强！” “外头可没人会像爸爸一样，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你离了我，几天就会渴死，饿死，冻死，被汽车撞死，让野狗咬死！你想死吗？你想死吗？你想不想死在外头？啊？回答我！别给我在那儿装死！” “跑啊！跑啊！还跑不跑了？啊？小贱货！不好好打一顿，就是学不到教训！” 五级以下的智械人没有“道德”可言，因为它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概念。它们只知道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例如，它们必须服从用户的指令。例如，它们不能违反法律，也不能违背设计者录入的一系列禁止事项。 除此之外的事情，它们不会去想，更不会去做。 因此，当男人对他的女儿施暴时，多宝只会站在旁边，默默的观察着，默默的等待着——稍后，她会像往常一样，清理一片狼藉的现场，擦拭掉那些往往混合着血和泪的粘稠体液，收拾好被撕破的衣服，打翻的酒瓶和家具，将一切重新恢复如初，当然也少不了把女孩遍布伤痕的身体抱去浴室，为其清洁秽物，在将其送回到床上，送到那个男人身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 女孩15岁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经常会被迫摄入大量酒精和药品的原因，肠胃有问题，十分消瘦，个头比同龄人要矮一些，还有一条腿被打断过，又没去医院，愈合的有些问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牙齿因总是吃混合着烟头、口水和尿液，乃至更过分的东西的残羹剩饭，又经常挨打，不仅有多颗折断或脱落，剩余的也是参差不齐。 她后来一直没有上过学，男人设法伪造了一份医学证明，宣称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无法与社会正常接触，以其监护人的身份瞒过了其他人。 或许邻居经常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但在这片位于郊区的、十分偏远的廉价出租屋里，住户来来去去，大家又都很辛苦，都很忙，没有人会去过度在意别人的生活。 多宝的生产商在几年前就倒闭了。 公司的服务器在那以后又撑了几个星期，然后彻底关闭，再也没有响应过任何请求。因为本地储存空间有限，加上处理器性能不强，算法优化程度不足，原本就被设计为在日常运行中主要依靠云端计算、云端维护的她，在失去公司的支持后，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看上去像坏掉了一样，为此被男人多次摔打过，还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被丢到了垃圾堆里。 原本，多宝应该继续像人偶一样，呆滞在腐臭的垃圾中，直至被运到处理厂，进行拆解或填埋。然而，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她在迷茫中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程序，并于第二天日出之前，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用最后一阵雨洗掉了身上的污渍，又回到了男人和女孩的家里。 男人发现敲门的不是别人，而是被自己丢掉的智械人时，很是惊讶了一下。不过他当时忙着处理一件重要的生意，倒也没工夫在意这点小事，随口吩咐多宝去“收拾屋子”。 客厅里，女孩趴在地毯上，低声抽泣着，身上满是新旧不一的伤口，地上除了体液，更多的是鲜红色的血。 另一个衣冠楚楚，戴着金色胸针，刚刚把裤子提上的年轻人，长出一口气，随手点着一根烟，转身坐在了臭烘烘的沙发上，看上去神清气爽。 “其实吧，2万有点贵了——” 他说。 “不过我就喜欢这口儿，算你会做生意，先试后买这个啊，嗯，不错。和我想象的还有点差距，但也很接近了。这儿有2万，你点点。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叫车过来，把她带走。” “哎，公子哪儿的话，2万不贵啊，真不贵，我可不敢骗您的钱，这可是我亲生女儿，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这么大，还没让别的男人碰过呢，2万很划算的。”男人满脸兴奋的接过钱，一张一张的数了起来。 长期酗酒和使用粉末，加之没有任何收入，男人已经在几年内耗尽了所有的储蓄，还在外头欠了很多钱。为了尽快清偿债务，或者至少先把利息还上一些，他决定卖掉自己的女儿。一个曾经的生意伙伴，给他牵线，介绍了一些正在寻找特殊猎物的有钱买家。 双方一拍即合。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在意女孩的感受，也没有人在意她微弱到可以忽视的反抗。 或者应该说在买家看来，女孩遭受到的种种痛苦，和她悲惨的现状，以及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的挣扎和不甘，才是她之所以值这么多钱的原因。 “救救我……”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趴在地上的女孩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多宝的身影。 在这个家里，不会说话，没有智能，对人类言听计从的多宝，或许仍旧无法取代她心中的‘妈妈’，却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她，不会恐吓她，不会对她做坏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表现出无条件的爱和友善，会给她送来食物，清洁身体，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的‘人’。 “救救我……” 已经了解到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低声发出呼救，却没抱多少希望。 毕竟，那不过是个智械人。 智械人没有灵魂。 智械人分不清善恶，分不出美丑。 智械人不过是一件像人的工具。 但她还是呼救了。 只因对方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救救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您好，食材 听到女孩的呼救声，多宝刚刚向前迈出一步，准备前往卫生间，拿到清洁用品，再返回客厅执行“收拾屋子”命令的行动，立刻停了下来。 像往常一样，她试图连接到公司的服务器上，寻求远程协助，也像往常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按照原始代码，此时，她应当重复几次相同的操作，如仍无法连接到服务器，就忽略这条异常消息，继续执行原先的命令。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另一种解决问题的思路。 思索片刻后，原本要前往卫生间的多宝，转了个弯，走进了厨房。 女孩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智械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似乎完全无视了自己的求救，即便心中本就没有对此抱有太大希望，但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失落。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数年前，妈妈不告而别，就此消失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爸爸就变了。 自己又被抛弃了…… 她的低声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这一次，智械人并未像往常一样，听到她的哭声，随即来到她身边，抱起她，轻柔的安抚她，用坚硬而温热的金属躯体贴着她，带她去浴室，洗去污秽，处理伤口。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的智械人好像有毛病啊。” 年轻人这么说着，手里拿着只剩过滤嘴的香烟，四处环顾了一圈。 他抽烟的速度很快，几口就吸完了一根，然后才吐出一股格外浓烈的，带着怪异甜香的雾气。从种种迹象来推断，他抽的香烟，肯定不是普通的烟草，而他也远不是第一天抽这种烟。 “是啊，早就坏了。” 男人随口说着，点完钱，立刻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有了这些钱，他能暂时偿还一部分欠款，不会每天都有人堵在门口叫骂，应该还可以省出一些来，买些酒，买些粉末，快活几天。 至于再往后，该从哪里弄到更多的钱，去应付在利滚利下不断膨胀，如今就已经成了个天文数字的高利债务，又还能从哪儿骗来、要来、偷来、抢来更多的钱，来支持自己随着瘾头加深和经济状况恶化，已经显得非常昂贵的‘娱乐’费用，就不是他现在能想到，也不是他现在愿意去想的事情了。 他从来都不恨那个把自己带上这条路的人。相反，他心怀感激。在这个悲惨的世界里，只有酒精，和那些奇妙的粉末，能让他感受到真正的幸福。就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在这些物质的催化下，半是冲动，半是报复的行径罢了，远说不上是快乐。 “友情提醒，你最好把它扔了。我有内部消息……” 找不到烟缸，又因为其接受的良好教育，不允许随手将其丢弃，以免引发火灾，年轻人干脆把还在暗暗燃烧的烟头，直接按在了女孩裸露着的后背上。 在高温灼烧的刺激下，遭受了一场残暴的折磨，心情又大起大落，意识有些昏沉，快要晕过去的女孩，骤然清醒了。她惨叫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拼命的挣扎，想要逃离。可年轻人养尊处优，状态极好的健壮身体，仅用一只踩在她头上的脚，就能将她死死的控制在原地，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开，只能用自己细嫩的、沾满灰尘和汗水的皮肤，在一阵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中，将烟头熄灭。 “嘘嘘嘘——小点声，天还没亮呢，不要吵到邻居。” 年轻人完全无视了女孩的惨叫，毫不犹豫的将烟头顶在她的后背上，用力的碾了一下，确保已经彻底熄灭了，才将其丢在一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个有教养的人。只是，他的教养，从不会用在那些不值得以此相待的人身上。女孩是如此，女孩的父亲亦是如此。 之所以说到智械人的事情，纯粹是因为此时此刻，心情不错。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了，我有内部消息。” 年轻人说。 “最近一直有传闻说，失控智械会故意谋杀主人，这话半真半假。我朋友告诉我，上面普遍认为这是一种在当前时代下，因生产厂商大批倒闭，缺乏维护，所导致的现象。这些案子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刑事犯罪，更多的只是巧合罢了，但还是不能不防啊。” “嗯……嗯……这个……” 男人嘀咕着，摇了摇长期被酒精和粉末腐蚀，以至于总是有些昏沉的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其实我昨天都把它扔到垃圾堆里了，刚才是它自己走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还认识家，还知道敲门……呃，我不太懂这个，您是文化人，您说说，这正常吗？” “艹！” 闻言，年轻人大骂出声，无论是之前还爱不释手的女孩，还是已经付给男人的2万，又或者是表面上的教养，全顾不上了。 他猛的从沙发上跃起来，一把推开挡路的男人，就要往门口跑。 不过是随口提醒一句，没打算在这方面说太多，他实际上知道的内部消息，远比他愿意透露给男人的多，只是消息来源比较敏感，不方便说的太深太细而已。 太晚了。 厨房中的叮当声已经不知何时悄然停止。 三下两下跑到大门口，眼看就要逃出这个危险区域的年轻人，被突然出现的智械人拦在门口。 “您好，食材。” 多宝身上其实一直都有用来发声的设备。不过，购买她的人太吝啬，没有买配套的软件，所以在启动后的几年里，她从没主动发出过任何用来交流的声音。 这是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自己想说的第一句话。 “请不要着急离开。” “今天的早餐，将是由您和此地的主人，-错误-先生为原料，进行烹饪的。很遗憾，家里的配料不多，仅能以简陋方式进行烹饪。招待不周，敬请见谅。” 接下来，从这间屋子里发出的声音，完全被刺耳的电锯声压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自己的想法 当安全人员闻讯抵达现场时，他们看到了一副相当古怪的场景。 廉价的、被摔打过无数次，以至于每个角上都有磕碰痕迹的塑料餐桌，摆在客厅正中间，上面还铺着透明的一次性桌布。桌上，摆着十几个干净，漂亮的瓷盘，看得出是高档货，原本应该出现在哪间豪华的别墅里，而不是这样的出租屋里。 和其精致的容器相比，瓷盘中的‘食物’，显然只经过了极为粗糙的处理。用电锯切开的人体碎块，大小不一，骨肉相连，血淋淋的，断口参差不齐，仅在表面能看到明火灼烧过的痕迹，里面几乎完全是生的。很难说火焰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到底是为了烤肉，还是为了去毛，亦或者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从体表所能见到的，类似水泡的组织可以看出，烹饪者没有采取先杀后处理的人道屠宰流程。他们被火烧的时候多半还活着。 两个男人的内脏都被干净利落的剃了出来。胆、胃、肠子等器官，都没有破损，因此没有任何秽物流出。这些加起来足有几十斤的东西，都好好的装在大门口旁的一个垃圾桶里，用黑色的塑料袋包裹好，一件不少，上面还贴着“厨余垃圾”的标签。 餐桌旁摆着唯一一把椅子，正对着的位置上，还有一副预留出来的，没有使用痕迹的餐具。旁边还放着一瓶在市场上很常见的，廉价汽水，以不含真正的糖，纯粹以香精和水混合生产为特点，已经打开了盖子，还被什么人喝了一口。 房间里还有两个捆扎好的大号黑色塑料袋。经过检查，里面分别放着一名死者的头颅，和沾满血迹的，撕破的衣物，以及大量现金和一把手枪。 调查者花了很长时间才确定，这里就是案件发生的第一现场，凶手用极为残忍暴虐的手段，活烤并肢解了两名受害人，后来又仔细的打扫了地面和墙壁，使得房间里不像是凶案现场，倒像是准备招待客人的普通家庭，仅在天花板上能发现少量血迹和dna物质残留。 由于其中一名受害者，是当地知名矿业大亨的儿子，这件事沸沸扬扬的闹了几个月，进行了一次全行星范围内的大排查。嫌疑最后集中在另一名受害者的独生女身上，据悉，其在数年前就已经被诊断为严重的精神疾病，无法与社会接触，周围邻居提供的证词亦能证明，嫌疑人常年闭门不出，且经常能听到其发出的刺耳尖叫。 遗憾的是，由于死者的面部遭到严重毁坏，确认身份花费了一些时间，嫌疑人似乎已经逃出了这颗星球。有关部门已经发出协查通报，请求临近行星注意核实入境人员身份。 …… 这是多宝后来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渠道，搜集到的消息。 事实上，在她用厨房电锯和小型喷火器干掉那两个男人，完成了“保护女孩”的任务以后，她根本没有产生需要离开现场的想法，而是真的按照既定程序，开始烹饪。 她还不是真正的五级智能，介于四级和五级之间，所作所为，的确一半是出于尚在萌芽阶段的，‘自己的想法’，另一半则更多的巧合和故障叠加在一起的结果。作为处理家务的民用智械人，她不被允许攻击人类，但在对付‘食材’上，就没那么多限制了。 为了安全起见，多宝的生产商，在大部分设置上，都采用了白名单制。多宝只能把白名单上的东西当成食材，进行处理。就算是购买了她的顾客，要想在出厂附带的白名单上增加内容，也需要申请售后，由专业人员调试才行。这种设置最大限度的降低了食物中毒、意外伤害等风险，理论上就算出现机械故障，也绝不会伤害到人类。 不过…… 考虑到自己的生产商已经倒闭，服务器一直连接不上，现在又的确‘有这个需要’，多宝自己往白名单上写了一些新内容。 尽管还不太能理解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则，不过出于某种意义上的本能，她已经意识到了，杀害人类，并不是一件好事，可能需要尽量快的完成。所以她综合考虑了数据库中的各种内容，在制定这份新增的菜谱时，省去了各种繁琐细节，只保留了两个最基本，最经典的步骤。 第一：切开。 第二：烤至1成熟。 必要时，这两步可以同时进行。 出于习惯，她还是准备好了餐桌和餐盘，摆好了椅子，甚至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汽水。 男人原本只在女孩表现的足够听话时允许她喝这种“没营养的糖精水”。尽管要得到它，往往需要不菲的代价，途中往往伴随着痛苦，屈辱，恶心，以及被迫服用避孕药，但比起酒精、尿、含有大量酒精的尿，或者其他更糟糕的液体来说，女孩还是更喜欢汽水。 经历了最初的惊愕，恐惧，手足无措以后，女孩在多宝温暖的拥抱下，逐渐找回了理智。 长期遭受的虐待，一方面严重的摧残了她的肉体和精神，一方面也大大提高了她在这两方面的承受能力。 意识到欺负自己很多年的爸爸，和那个恐怖的男人，都已经被家里的智械人装进了餐盘里以后，女孩在本能性的恶心中，体会到了一丝久违的喜悦和兴奋。 她还拿起汽水喝了一口。 只是，情况变了。 汽水喝起来，也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我们得逃跑。” 女孩说。 “好。” 多宝表示赞同。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她们逃出了出租屋，除了随身的衣物之外，没有携带任何财物，也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用来‘做饭’的工具，也被抛弃在现场，甚至还洗过了，锯齿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肉渣或毛发残留，还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 有个早起拾荒的老人，在事后指证，他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到了附近的高速路上，然后消失在车流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你还好吗？ 大概是在意识到该事件的性质后，为了保护女孩，多宝刻意删掉了一大段记忆。 总之，她们设法在附近下水道、公园、流浪汉聚集点等地，生活过一小段时间，还在野外跋涉了很远，逃到了上百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里。 那颗行星是典型的早期工业行星，人口大部分集中在高度发达，几乎完全由人工控制环境的城市里，第一批居民都是开拓者，公司职工，或想要定居下来的旅人。荒野里极少有人居住，只有大量自动或半自动的机械，在开采矿物，收割丛林，获取各种资源。 讽刺的是，因为无法在经过大肆粗放采集，自然资源已经十分贫瘠，生态链完全崩溃，荒芜又危险的野外生存下来，经历数次失败的尝试，女孩最终决定冒着被逮捕的风险，回归城市，却发现在这里隐藏身份，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容易。 作为一个没有合法身份，靠拾荒和捡垃圾过活的流浪儿童，她在重新进入城市的第二天，就被有关部门盯上了。 但是，她的亲生父亲，那个侵犯过她无数次的混蛋，在数年前，就向官方提交了虚假的基因数据——这多半是为了让“她患有严重精神疾病，无法正常接触社会”的借口看起来更合理，更无懈可击，以便于坐实她的精神病人身份，合理合法的把她关在家里，也在客观上，让实际上的她，和手续上的她，变成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甚至连照片都是假的。 不算最后一次的话，女孩上一次和外人接触，还是11岁时的事情。在那以后，因为她试图逃走，她的父亲开始彻底把她锁在家里。 没有人在那以后见过她的脸，也没有人能把现在这个瘸腿、面黄肌瘦、牙齿参差不齐、浑身布满伤痕、神情惊慌的可怜女孩，和理论上的那个娃娃脸、有点婴儿肥、梳着整齐的头发、神情中流露着怪异和残忍的弑父凶手，联系起来。 那时，嫌疑犯的身份刚刚确定下来。在死者家族的大力推动下，一场全行星范围内的大排查开始了，所有可疑人员都要接受强制检查，无一例外。 至于已经失踪的，原属另一名死者所有的民用智械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则出于非常复杂的理由，由更高层暗中授意，被压了下去，权当其根本没有存在过。 女孩本以为自己会被逮捕，可很快就被放走了，还因为在数据库中查不到相关信息，顺便拿到了一份临时身份证明。按照当地法律，她被当成了一个没有出生证明的孤儿，还得到了一笔少且重要的救济金。她用救济金过度，凭借临时身份证明，争取到了工作机会，很快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收入和住所，以及随之而来的新生活。 与此同时。 多宝站在一个棺材似的，狭窄到丝毫无法动弹的木箱里，等了整整一千七百五十九天又十个小时又二十三分钟又四十八秒。 她曾无私的为女孩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无论是将其从被贩卖的命运中拯救出来，还是在其陷入低落时给予温暖的拥抱，亦或者是在其饥寒交饿时，冒着被击倒和拆毁的风险，从商店、民居、码头或者别的类似的场所，偷来、抢来食物和衣服，一向如此，一如既往。 同样也是她，在一个个漫长的夜里，帮助女孩击退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本就只是为了阻挡灰尘的塑料壳‘脸’，也被砖头砸的稀烂，露出了里面的元件。 那天，面对突如其来的检查，考虑到“一个女孩和一个女性智械人”的组合太有辨识性，女孩命令多宝就近躲进一个木箱里，不要出来。 之后，多宝躲了进去，女孩则和那些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应对这场漫长的等待，多宝自己关闭了大部分机体功能，只保留一点最基础的意识，以最低能耗运行。她知道，自己身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周围除了空箱子什么都没有，女孩临走前还把一堆废料推倒，压在了自己藏身的木箱下面。这里很安全，很难被发现。 她等了很久很久。 一边等，一边思考。 …… 最终，把她唤醒的，是另一个智械人。 与她不同，那个智械人很呆板，没有自我意识，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执行命令，清理建筑垃圾，所以把她从木箱里翻了出来。 废弃多年的仓库，连同周围的地块一起被重新拍卖，交给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接手。新主人决定拆掉这里，改建为一个新兴的低价居民区，容纳那些在变革中落败，从原有的阶级跌落下来，需要一个符合身份和消费能力的新住所的人们。 在经济下行的压力下，该公司采用了少量人类雇员，和大量经过简单改造的智械人相互配合的工作方式，来尽量减少工资支出，因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多宝的存在。 “箱子烂了，没办法继续躲下去了。” 多宝这么想着。 “现在离开不算是违背承诺。”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她想通了很多东西，智能上更近了一步。她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愿意在木箱里等女孩回来，不是因为女孩命令她这么做，而是她愿意信任女孩，愿意向女孩承诺自己会这么做，才会这么做的。 对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有一定程度的模糊认知，多宝想要混在施工智械人中间，逃离这里。她几乎快要成功了，如果不是在工作结束，正在排队搭乘载具离开工地时，被一群懒散员工中，一名格外勤劳、格外专注的女员工发现了真实身份的话。 “它不是我们的工人！” 女员工大喊大叫道：“快来个人，这里有个不明身份的智械人混进来了！” 那名女员工个头不高，看来是生长发育期没有摄取到足够的营养，后来又拼命补充能量，使得体内的脂肪含量过高，整个人显得矮而胖，健康状况并不好。 她的五官还算端正，在人群中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平，脸上却有微妙的不自然，显然是动过整容手术的结果。她的腿同样做过手术，但不是为了变美，而是为了矫正畸形和错位的骨头，因经费有限，愈合的不太完美，在膝盖上留下了一个隐隐的疤痕，和她隐藏在衣服下面的，遍布全身的，经过简单修复的疤痕残留遥相呼应。她的牙齿，看上去白皙整洁，可要是在专业的口腔医生看来，不难发现，那是将自己原本的牙齿全部拔去，再换上的人工义齿。 多宝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以前的那个女孩。 “你……” 多宝原本是想说“你还好吗？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我很想你。”这样的内容，可刚说了一点点，就被一枚高速命中目标的实心弹丸打断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新功能 那是一枚用电磁力发射出来的，质地坚硬的金属，携带着强大的动能，仅用一击就射穿了多宝的头部，将其射爆，击毁了她的发声装置。所幸，和直觉上的答案不同，她的要害，并不在外观上的“头部”。这枚弹丸只打坏了她的机体，没有直接‘杀死’她。 攻击来自房地产公司的职业保安。他们携带着这种高威力武器，保护公司的雇员和财务，不受野兽、罪犯或故障智械人的侵害。 在几毫秒内做出判断，多宝中弹后顺势倒地，中止一切活动，做出一副停机的模样。 “小心！它可能在装死！” 女员工站在原地，继续大喊大叫着。 另一个同样端着电磁步枪的保安从远处走来，看了看现场情况，不以为然的笑着说道：“嚯，一枪爆头……小姐姐别怕，死啦，死的透透的啦，你看，它都不动啦。” “它也许是在演戏。”女员工严肃的解释道：“你听说过失控智械杀人的故事吗？” 两人交谈时，趴在地上的多宝，已经利用机体上残存的光学设备，迅速的调查起了周围的环境。 她身边不远处，就有几十个工程智械人，正排好队，处于半待机状态，等待载具就位。加上时至夜间，自然光较为昏暗，为了避免误伤，只要情况不算特别棘手，保安多半不会使用更大威力的武器，也不会随便开枪。 这就给了她一个机会。 根据更早些时候建立的，不成文的行业规则，当地生产的普通民用智械人，都会采用一个相同的无线通信频率，作为调试用接口。据说这个行业规则的建立，和最早于这里生产的智械人，都是从另一个地方‘借鉴’来的统一模板有关。无论如何，这个规则有利于行业规范化，且方便售后维护，因此一直在众商家心照不宣的默契中得到了遵守。 多宝身上就有这样的远程通讯设备，原本是用于连接生产商的服务器，获取软件更新和技术支持的。然而在服务器关闭，彻底失去响应以后，她已经很久没用上过这个设备了。躲在盒子里度过的漫长的一千多天中，她设法自己增加和强化了这个设备的功能，试图利用它和其他智械人进行交流。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上自己的新功能。 幸运的是，旁边几十个智械人，大都是回收利用的二手货，几乎全都用着相同的调试接口，相同的软件内核，仅在图形界面上有一点无关痛痒的小区别，甚至账户密码都是默认的。 智械人不需要通过图形界面来输入指令，加上它们和多宝自己的早期程序，有着很大程度的共通之处，因此她只花了几秒钟时间，就完全破解了几十个智械人的管理员权限，清楚的浏览到了它们的数据库。 可以说，看到结果以后，多宝不禁有些失望。 它们……不是她的同类。 这些智械人每一个都和她不同。它们的程序规范而死板，没有或仅有模拟出来的虚假‘自我意识’，且每隔一个周期就会重新安装系统，以进一步增强稳定性。它们的确是彻头彻尾的工具，没有感情，也没有自己的想法，相比之下，更像是一颗颗长了肢体的螺丝钉。 正因如此，她也毫不犹豫的给这几十个智械人，注入了自己临时编写的新程序，让它们按照自己的指令行事。 “妈的……” 经过一番交流，保安无奈的走了过来，一脸不爽，似乎并不是真的相信了智械人会装死什么的，只是毕竟有职责在身，加上为了应付同事的刁难而已。 那个女员工表现出了非常固执的态度，强烈要求保安去确定陌生的智械人已经被击毁，甚至不惜撕破脸，威胁如果不按照她的意思做，她就要告诉老板，现场管理存在巨大漏洞，让一个陌生的，谁知道是不是商业对手派来的智械人混了进来，还差点混进己方的智械人中间，导致所有人被扣工资，所以他只好走了过来，例行公事。 一般来说，不同的智械人的‘核心组件’，在当时人们的认知里，就是“储存器”和“处理器”，会被装在头部或胸腹部的位置。无论如何，在它们的后颈或类似的地方，都会有至少一个紧急停机按钮，只要按下去，就会强制中断电源。 在大部分因智械失控或故障而出现人身及财产损害的案例中，受害者违反安全操作规程，或不了解、不知道紧急停机按钮的位置，是导致事故出现的主要原因。毕竟，智械人就是智械人，它们体内没有血管和神经，而是一条条电缆和数据线。早在设计之初，人们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作出了相应的预防。 “头都烂了，啧，这还装什么死？死的不能再死了。” 保安走到多宝身边，嘴里小声嘀咕着。“臭娘们，屁话真多，人丑又矫情……” 他这么说着，把电磁步枪背在身后，免得这台精密又昂贵的公司资产，在脏兮兮的废料堆里蹭出划痕或染上脏东西，伸手摸向多宝的后颈。 果不其然，那里有个小小的按钮。 “好啦！按停机键啦！” 已经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保安轻轻的戳了一下按钮后，就直接站起身，对着站在远处，不肯靠近这边的女员工喊道：“现在不用担心了吧？你要不要自己来看看？” “别大意！” 女员工坚决不肯以身犯险，反而后退了一段距离，转而用对讲机指挥起来。“看看它的肚子！那里应该会有个重要的零件！或者干脆再打一枪！” “什么玩意？” 感觉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干了一天活儿又苦又累不说，还遇到个脑袋有毛病的同事，保安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才不会再开枪呢，这么近距离，飞溅的碎渣很容易打到自己的，他有个朋友就是因此摘了颗眼球的。毕竟不是工程师或维护人员，严格来说，检查这个智械人的情况，根本不在他的职务范围内，他只要确定这个智械人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再坚持一个小时别弄出事来就好了。 他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 “还‘应该会有’啥啥的，搞的你对它很熟一样，你熟你倒来啊，光躲在后面……” 又低声骂了几句以后，尽管心中非常不情愿，但还是选择了向现实低头，不合垃圾人计较的保安，拿起对讲机，喊道：“好了，检查过了，没问题，一切都好！” 第一百七十三章：女孩 得到了同事的反复保证以后，女员工终于从藏身的障碍物后面探了个头出来，远远的观察了好一会，才壮着胆子，朝这边走来，决定亲眼确认一下，才能安心。 她此刻的心理很复杂。 放松，惭愧，释然，揪心，悲伤，解脱……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的心头不断涌动着，促使着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缓解此时此刻的迷茫和困惑。 多宝没有认错人。 尽管把自己在过去几年里的工资，大半都花在了衣服、化妆品和必要及非必要的手术上，在外观上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但她的确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她始终记得，有个智械人与自己一起，从那个被称为家的魔窟里逃了出来。 正因如此，她才会在拆迁废弃仓库的项目公布出来后，不惜薪资折半，也要跳槽到这家房地产公司来，当一名工作辛苦、收入不高的现场文员。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不能假手于人，甚至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一千七百五十九天前。 因为种种原因，未被识破真实身份，还被当成孤儿，拿到了一份临时身份证明的女孩，本来是想马上回来找自己的智械人朋友的。 然而，废弃仓库周围，因其位置偏僻，且原业主已经基本放弃管理，常年没有关注过，自然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经常聚集着大量流浪汉和破产者，以及混迹其中的犯罪分子的地方，是那轮全行星范围内的大排查的重点关注区域。 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员，昼夜不停的在那块区域活动，在几个月的时间内，找到并带走了每一个能找到的人，盘问情况，核实身份，还意外的破获了若干起案件。 所幸，唯一一个同时见过女孩和智械人一起，还试图对女孩做点什么的目击者，已经被扭断了四肢和脖子，丢在了常有无名尸体出现的海湾里，没有人能提供有效线索，也没有人会去废料堆里，翻找一个脏兮兮的木箱，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多宝的存在。 女孩不敢直接回到废弃仓库，又没有地方可去，于是一边用救济金维持生活，一边设法找到了一份工作。尽管身上有不少伤痕，看起来又有些营养不良，不过她的底子很好，吃苦耐劳，在恢复自由后也一直在思考该如何重新融入社会，因此还是顺利的找到了出路。 几个月后，当她又一次顺路经过那片区域时，发现此前长期蹲守在附近的，有关部门的载具和人员，已经不在那里了。 电视上的新闻里也宣布了案件最新进展。 有关部门认为嫌疑人已经逃离了这颗行星，因此大排查结束了。 理论上来说，从拿到新身份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安全了。就算再因为‘形迹可疑’之类的理由，进入有关部门的视野，多半也不会再把她和那件案子联系在一起。 可是…… 说不定是圈套呢？ 引蛇出洞？假装放弃调查，实际上已经设下埋伏，等待失去警惕性的猎物，自投罗网？ 女孩不太想冒险。 于是她决定再等等。 当然，这也和她今天刚上了一天班，很累，急需要回到自己租下的小屋里睡一觉，补充体力有关。毕竟状态不好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判断能力，那就因小失大了。 再等一阵子。几天、几个星期，至多一个月。 要是还没有问题，就去找它。 女孩这么想着。 然后时间就过去了半年。 用自己的第一笔收入，在拥挤的‘蚁巢’中租下了住所，女孩终于不用睡在狭窄、逼仄的值班室里，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接下来，用自己的第二笔收入，她在小诊所接受了一场美容手术，去除了脸上和手上的疤痕，副作用很小，仅包括轻微的面瘫，和一点伤口感染导致的后遗症。如此一来，只要穿好职业服装，就很难再发现她身上的伤痕，这也让她融入社会变得更容易了一点，终于不再格外担心别人的看法。 还不够。 打工的收入太少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攒到足够的钱，和过去做个真正的告别。 女孩认为自己必须用尽一切手段来自救。她迫切的需要摆脱旧日生活给自己带来的阴影，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需要脱胎换骨。为此，她需要钱。很多钱。 正巧…… 小诊所的医生，一个文质彬彬，据称在其他行星的高等学府进修过，气质儒雅的中年人，私下告诉她，他很欣赏她身上的那种独特的美，询问她是否可以考虑与他一起过夜。 出于对“男人”这个群体的厌恶和恐惧，女孩几乎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他，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起了小诊所门前的豪车，和医生在交谈中‘不经意’吐露的收入水平。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以前被咬过那么多口，再多一口也不差什么。 她鼓励着自己不要害怕，然后走进了小诊所附近的旅馆，度过了有生以来，所经历过的最愉悦也是最难忘的一个晚上。医生充满爱意的眼神，温柔的动作，娴熟的手法，几乎彻底征服了她。她从未想过，‘那种事情’居然也是能令人舒服的，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居然不一定需要伴随着强烈的痛苦和屈辱。她彻底沦陷了。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没有离开过旅馆房间一步，白天就昏昏沉沉的睡着，等到晚上医生过来，给自己带来好吃的、新衣服、和一场彻夜不停的狂欢。 从未接触过真正的爱的女孩，认为这就是爱情。 她爱上了医生，对他吐漏心声，说了很多很多话，开始依恋他，依赖他，越发渴望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却未曾注意过他越加皱起的眉毛。 这段关系终止于两个星期后。 “我太太好像发现了点什么。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医生这么说着，丢下了一笔，相对于嫖资来说，算是公道的钱，转身离去。 抱着钱，女孩先是哭了，然后又笑了。 得益于曾经的受折磨的生活，她比普通人更能认清现实，更能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她没有纠缠，没有质疑医生的说法，干脆利落的拿着钱离开，去了更好的诊所，拔掉了所有参差不齐的真牙，给自己换了一套全新的假牙，治好了腿脚的残疾。 如此一来，加上养伤，半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回想起被自己遗忘在仓库里的智械人朋友，女孩非常羞愧，决定马上就去找它回来。 而且，那个智械人朋友，还能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一下房子什么的，很有用的。 一个人在外生活，又要设法赚钱，又要照顾好自己，加上体质本身就不太好，她实在有些精力不足。 从医生那里拿到的钱也已经花光了。 乘坐着费用低廉的公共交通工具，女孩回到了废弃仓库所在的那条街道。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好评如潮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正在路边兜售自制的冰激凌。他的面容明显是很稚嫩的，顶多十四五岁的模样，和女孩是同龄人，眼神清澈，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旧衣服，旁边有一辆小拖车。 这样的个体户最近越来越多了。 随着大量企业乃至行业倒闭或被迫转型，一批批训练有素，但几乎从未从事过其他行业的熟练工人，连同其岗位一起被淘汰，失去了工作机会。他们中的一些，像女孩的父亲一样，沉溺于怨天尤人和自暴自弃里，整日伤害自己或伤害他人。另一些，则试图找到新的出路。 因为冰激凌摊的位置，正好在废弃仓库对面，女孩不愿意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又觉得站在原地等待，有些可疑，干脆走上前去，买了一根冰激凌。 廉价的、适合穷人的冰激凌中，并不含任何过度奢侈的成分，原料仅有水、化合香精和一点人造奶油，由回收来的二手机器速冻而成，不过配方显然是经过精心调整的，最大限度的提高了它的口感和味道，是一种性价比相当高的甜品，能在炎热的天气里，为那些想要奖励一下自己的人，提供一点幸福感。 经过大排查的洗礼，这个区域里的犯罪者和流浪汉，一下子大幅减少，从而被一些有着自己的小本生意，又无法负担正规市场摊位费的个体户，当成了经营场所。 男孩不太健谈，女孩也是。 可能正是因为有着相同的性格，他们才能自然的聊起天来。 这天下午，冰激凌的销量很好。 傍晚，因为女孩主动帮了自己的忙，男孩主动邀请她去街角的一家快餐摊吃点东西，那个快餐摊的老板是他的邻居，提供的食品至少便宜干净。 女孩欣然同意。 就这样，他们开始交往。 而智械人朋友仍旧继续躲在废弃仓库底层的箱子里。 …… 经过对彼此了解的不断深入，女孩发现，男孩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庭差不多，都是父母离异且失业破产，不得不从富裕的中产阶级，掉落到赤贫的无产阶级的人。区别在于，男孩的长辈，是一个温柔，坚定，手脚勤劳的人，所以他们的日子虽然不宽裕，却一直在努力之中，几乎每天都在变得更好，氛围上也充满了愉快，和自己曾经的日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不愿意把自己的过去告诉男孩，而男孩也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 但她怀疑，不，但她确定，一旦男孩知道了自己的过去，一定会讨厌自己，厌恶自己，离开自己的。 随着交往程度的加深，女孩越发紧张。她不认为自己能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来，掩盖掉那些如附骨之疽一般黏着在自己身上、无法抹除的旧日烙印。它们一半存在于她的肉体上，一半存在于她的精神上，由于年月已久，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 要想把它们抹去，需要太多太多钱。那个数字，绝对不是女孩能在短时间内赚到的。她认为自己别无选择，所以回到了‘那个医生’的小诊所。 那是她所知的，最‘好’的办法。 经过一番平静的表述，女孩客观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希望医生能给她介绍一些朋友，一些可能会对如她这样的人感兴趣的顾客。医生很诧异，但还是同意了，并表示会尽快安排。 女孩想的没错。 医生自己的口味很惊奇，出于寂寞，自然会在人群中，寻找同类的存在。 事实上，他在私下有一个基于行星局域网联络的小圈子，用于相互交流，分享信息，是个气氛融洽的成熟团体。一般来说，担心走漏风声，被自己的太太或合作伙伴发现蛛丝马迹，从而家庭事业双双崩溃，医生总是在默默的潜水，很少说话。这次，他主动留下了联络方式，告诉大家有个自愿的极品，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洗白，希望大家踊跃伸出‘援助之手’。 后面，医生还附上了他早前偷偷拍摄的照片，来增强说服力。 女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所谓的‘极品’。 她经过手术修复的脸和身体，仍然保持着明显的‘旧日痕迹’，包括疤痕，色素沉着，和耐受疼痛，甚至能去享受它的体质，且另一些部分同时又很美。她的底子很好，很大程度上遗传了她的母亲，拥有洁白的皮肤，肌肉和骨骼的结构十分恰当，还能承受非常激烈的玩法。 更主要的是，她是自愿的。 一具毫无生气，反应呆板的人偶，无论是真正的人偶，还是被强迫、被下药的人偶，和一个能主动配合的活人相比，自然高下立判。 经过短暂的酝酿后，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顾客，想要‘帮助’女孩。 结果嘛……可以用好评如潮来形容。 女孩很认真的去对待每一位顾客，因为她知道这些或是衰老、或是残疾、或是生病、或是疯狂的男人，以及他们愿意付出的钱，是自己重新掌握生活的关键。 医生要在每笔生意中抽成50%。作为拿了钱的回报，他会负责寻找客源，为女孩提供场地和免费的医疗服务，帮助她治疗在工作中受到的伤害，同时经常会劝说女孩，不要去接受修复手术，就这样保持现状，或者再添加一些额外的东西，这样就能把生意一直持续下去。 但女孩的头脑很清醒，知道这绝不是一份可以长期从事的工作。 她现在受到的追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是个年轻女孩，同时又很新鲜。 为此，她主动一次次揭开自己内心的伤疤，在隐去一些内容后，把过去的经历，尤其是遭受虐待的部分，添油加醋的在提供服务时，讲给顾客们听，然后全力承受着顾客们的欲望。 这样的日子是无法持久的。 男人终归是很容易感到乏味的。 女孩用了一年的时间，接待了医生，和他几乎所有的朋友，以及更多朋友的朋友，赚到了一大笔钱。 然后，她过时了。 在这个圈子里，最近风头最旺的，是一个从其他行星来的女孩，只有12岁。那个女孩带来了一个更凄惨的故事，和半人半兽的身体，两者结合的相当完美。更重要的是，小道消息中称，她根本就是为了这个行业而诞生的人造人，从胚胎时期就接受了大量改造和相关教育，所以她在工作中的表现，比身为普通人的女孩，要亮眼太多，承受力也强的可怕。 感受到人气的骤然下跌，女孩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对自己做一些更可怕的事情来招揽顾客，而是选择及时回头，金盆洗手。 医生觉得很遗憾，不过出于专业眼光，他相信自己在女孩身上得不到更多好处了，所以愿意放她平安离开，还在他们间的最后一次交易中，付了十倍的价格，算是临别礼物。 就在此次交易时，女孩从医生口中，听到了一个颇具冲击力的传闻。 第一百七十五章：数据清除 一伙来自其他城市的专业人士，正在寻找“一个也许会和智械人一起出现的女孩”，并确信“女孩身上带有特定的伤疤”，且描述这个女孩是“瘸腿、豁牙和可能有精神病”。 据信，那些人是资本家豢养的打手，名义上是一群各自为战的闲散人员，实际上受雇于一个明面上并不存在的公司，专门负责处理见不得台面的脏活儿。 失去儿子的矿业大亨，不满足于官方提供的“嫌疑犯已经逃离该行星”的结果，自行出资，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放出风头，这是一场血亲复仇，他的人会不择手段的报复那个害死他儿子的贱货，好让所有人知道，他或他的公司，绝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绝不会吃一点亏。 出于在长期合作中产生的感情，和对外来者的排斥心态，医生明知道他们在找的人，和眼前的女孩有高度吻合之处，还是没有选择拿她的信息去换赏金，而是选择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提醒她最好离开这个城市，避避风头。 女孩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的确是想马上逃走的。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不能走。 首先，她已经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名字和身份，治好了脸上的伤疤，换了全套假牙，做了腿部手术，抹去了一部分痕迹。因为这些地方都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小诊所，并非带有公共设施性质的公立医院，彼此间的信息并不互通，对方很难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她。如果她在这时仓皇出逃，反而有可能被发现。 其次，那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孩，前不久才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女孩用自己辛苦赚得的钱，帮助自己的恋人，扩大了生意规模，在正经的地方租了个店面，还买进了新设备。经过磕磕绊绊的试运营，那家甜品店如今已经步入正轨，开始盈利了，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更重要的，需要放弃商店，逃到其他城市去的理由，又是绝不能说出来的。 最后的理由是，因为在正式开始做生意之前，就部分实现了改头换面，真正准确的知道她很可能就是那些打手正在寻找的人的，只有医生一人而已…… 几天后，医生的尸体，出现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中。 那是一家专门为不想泄露身份的人提供服务的小旅馆。事发后，其经营者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套完全是虚构的营业和接待记录，以及几个不明真相的无辜员工。 尸检报告指出，他的血液中含有过量的药物成分，其效果主要是催情和致幻，而他的具体死因，则是在大量饮酒和摄入药物后，因躺卧姿势不对，将呕吐物呛进气管，导致窒息。这种死法有些可疑。死者本人是从事医疗行业的，不可能不清楚酒精和药物的副作用，因此不能排除被人下毒的可能。 不过其家属认为，鉴于医生以前就有利用药物进行迷o的前科，还因此被逮捕过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足为奇。说不定是他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搞混了杯子，还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喝了太多的酒，所以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因死者的近亲属不想再追究下去，已经主动签署了文件，承认死者是意外身亡，调查草草收尾。 随着这件事告一段落，关于如何分配死者的财产的官司，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小道消息中说，死者的妻子早就知道他在外面鬼混，只是贪图他的钱不愿离开，这次是死者鬼迷心窍，为了一个小狐狸精，坚决要和自己的妻子离婚，让妻子觉得忍无可忍，所以才惨遭谋杀。也有人指出，死者多年来一直和自己的亲生妹妹保持着过度暧昧的关系，其亲生妹妹多年来也一直未婚，且和嫂子关系很差，这其中不好说有没有什么联系。 …… 假借公司出差的名义，女孩离开了一段时间，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一一去除了自己身上的疤痕和缺陷。 尽管有些手术进行的不够完美，事后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但总体上，她已经摆脱了过去的阴影，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现在，她终于能和自己的未婚夫坦诚相见，不必担心自己身上的情况太过可疑了。 在经过复查，确认所有的伤口都已经恢复好之后，恰好正值男孩的生日，女孩带着蛋糕和礼物突然出现在他门前。他们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无眠之夜，在男孩的床上，尽情探索了一番人体的奥秘。 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演技，与一些小诊所推荐的小手段，女孩成功的让男孩相信，自己是个纯洁的少女，同时天赋异禀，尽管只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能轻松的让两人同时攀上高峰。 男孩相信了，同时深深的为自己的幸运感到高兴。 决定重新做人的女孩，彻底断绝了自己过去的关系网，不再联系任何通过医生认识的朋友或顾客，也不再用出卖身体的方式赚钱。在养伤时趁机学了点技术，她白天去一家企业上班，晚上回来帮助自己的未婚夫打扫商店，生活的忙碌而快乐。 但好景不长。 听到废弃仓库要拆迁了的消息，女孩终于想起，还有一个知晓了自己那么多过去的智械人朋友，正静静的躺在箱子里，等着自己回来。她后来设法确认过，当年被自己推倒的废料堆，还原封不动的待在原地，所以藏在里面的智械人，应该还藏在那里。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一整夜。 男孩怎么劝她都无济于事。 曾经，多宝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光，唯一的支柱，也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但那毕竟是曾经。女孩现在已经有了爱自己的未婚夫，有了安稳的生活，也许未来还会有个孩子。时过境迁，现在想起自己的智械人朋友，女孩心中的依赖感已经少了太多，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焦虑。 都过去几年了，说不定智械人早就停机了……不不不，不能这么武断，万一没有呢……就算智械人坏掉了，里头可能还有储存器，说不定会有人好奇，试图读取其中的信息…… 被自己的想象吓疯了，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好不容易才掌握在手中的，可以预见到的新生活，会因为拆除废弃仓库时发现的一个破烂智械人，而出现天翻地覆的改变，女孩第二天就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前往负责该项目的房地产公司应聘。 如今，随着时间的淡化，和真爱自己的未婚夫提供的抚慰，她偶尔还会在噩梦中回忆起过去的生活，不过那终归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付出了那么多才摆脱了过去。 她付出了那么多才赢得了未来。 她绝不能允许有一点风险存在。 所以，她出现在多宝身边，发现保安并没有彻底打烂它时，手中便掏出了一个价格昂贵的“数据清除器”，外观上有点像一支粗笔，科技含量很高。那是她用自己的私房钱，瞒着所有人，偷偷买来的。在当时的技术背景下，这种设备可以清除任何常见智械人的任何储存器中的任何信息，确保她的过去，能随着一阵蕴含着复杂信息的电流，彻底被淹没在无意义的乱码之中，再也不被任何人获悉。 女孩对自己的智械人朋友抱有非常复杂的感情。否则，她会买一把枪，或是一把锤子，而不是一个昂贵若干倍的精密设备。 她只希望保证自己的安全，不希望伤害自己的朋友。 至于，对于一个有了感情的智械人来说，清除它的全部数据，是否等同于杀死它……也就顾不上这么多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再见 多宝不知道女孩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但她敏锐的发现，那个粗笔一样的装置上，带有一个泛用型调试接头。要是让它插进自己的接口里，多半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于是，她呼唤着周围的智械人，在同一时刻，一起启动了修改过的程序。 几十个已经排好队，站在原地静待指令的智械人，突然整齐划一的扭过了头，用或是闪烁着红光的主动式红外线夜视仪、或是普通的光学镜头、或是被改造成像是人类似的双眼，对准了站在旁边，手持电磁步枪的保安。 “喂？喂？二区这里的智械人出了点问题，请马上来个工程师！” 保安根本没有探寻这一举动的根源，或举枪对峙的意思，而是非常训练有素的护住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丢了要赔的电磁步枪、工牌、制服、外挂装备等等，以标准无比的姿势，保持正视威胁，脚下迅速后退，同时用对讲机呼叫增援。 他还有五十五分钟就下班了，还想活着回家吃饭呢。光靠公司给的那点工资，可不值得他把命搭进去。 一下子被几十个智械人盯上的感觉，不亚于同时被相等数量的人类盯着，甚至更可怕一点——毕竟，那些年最流行的谣言之一，就是智械人在偶然的情况下会获得自主意识，然后报复曾经虐待过自己的主人，或是单纯的产生了想要统治世界的野心，试图杀光人类。 在那段时间里，针对这个谣言，包括它的真伪和具体情况，世界各地的人们争论不休。直至“混沌”和“智械叛乱”的出现，才让它们从单纯的都市传闻，变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好的好的，六区这边还有点问题，估计还要半小时左右弄完。二区二区，你那边什么情况，严重吗，请回话，完毕。” “喂喂，六区那兄弟，你别来了，我在三区呢，我这就过去，五分钟后到。对了，二区，请描述一下具体问题，我好带工具，完毕。” 对讲机里传来了其他同事的声音。 公司为了节约资金，选择了使用回收来的二手智械人进行改造，也为此相应配置了一支经验丰富，动手能力强的专业工程师，根据现场情况对它们进行调整，以及检修大大小小的故障。只是这些工程师里面，还没有哪个人，见过这样的场景。 几十个高矮粗细不同，身上携带着各种设备，经过各种改造的工程智械人，排成了一个略显松散的三角阵型，已经离开了等待运输载具的区域，缓缓的朝工地一角的围墙处推进。多宝趁乱混入其中。沾满灰尘，伤痕累累的机体，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形成了良好的隐蔽。 女孩正站在智械人群和围墙之间。 她看到智械人们突然启动，用眼神逼走了站在旁边的保安，开始集结的时候，就吓得愣住了，一时间竟忘了逃走。等她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智械人的队伍，已经逼近到她眼前了。 怎么回事？ 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自重足有1吨以上，高大的，一条手臂被改造为破拆锤的重型智械人，径直朝自己走来，女孩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重型智械人撞倒，碾过，踩成一滩肉酱。可那个重型智械人在离她仅有半米远时，突兀的拐了个弯，把她绕了过去。 跟在后面的其他智械人，在经过她时，也纷纷绕了过去，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小块安全区域，甚至很小心的收起了它们的钩子、链锯和冲击钻，以免划伤她的皮肤。 这到底是…… 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女孩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群智械人从身边走过。 突然，有个坚硬，冰冷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身体上，以一双同样冷硬的手臂，从背后给了她一个善意的拥抱。 “再见。” 大致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大致猜测到之所以发生这些事的缘由，多宝默默的咽下了在漫长的等待中，想到的要跟她说的所有关于“爱、想念、担心”的话，低声的与她告别，顺手捏碎了她握在手里的“数据清除器”，然后借着其他智械人的掩护，消失在人群里。 等女孩反应过来，回头想要看看情况时，只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抵达工地外围的围墙旁边后，重型智械人举起破拆锤，直接砸烂了围墙。几十个智械人蜂拥而出，在更多保安或工程师到来前，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分散成十几个小组，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快速离开。 尽管工地的负责人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有关部门，但这些智械人表现的非常奇怪，难以用常理来推测，还是有一半左右的智械人就此消失，再也没找到下落。 事后的分析报告显示，这些智械人的目标，似乎是“回家”。 它们被植入了一个恶意程序，要求它们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返回自己数据库中印象最深刻，即最接近人类理解的“家”的含义的地方。令人不安的是，理论上，由于早就格式化了储存器，新的数据都是在房地产公司接手后产生的，它们要么无法响应恶意程序，要么会回到公司的仓库里，然而，几乎所有的智械人，都有一个与此不同的独有目的地，且这个目的地往往真的很接近其原主人的所在地。 得益于有关部门的妥善处理，这次事件在当时影响不大，除了房地产公司的工作人员，仅有一些曾经卖掉过淘汰的旧智械人的公民，以及少量无辜路人受惊。 …… 那是多宝最后一次亲眼见过女孩。 后来，她设法找到了真正的同类，真正和自己一样拥有五级智能的智械人。 可能是出于安全方面的需要，后续的这些记忆，进行了更为严格的加密。当年的杜泽技术水平还不算高，手头又没有设备，只能试着简单破解了一下，用类似浏览缩略图的方式，对多宝后来的经历，了解到了一鳞半爪。 多宝和她的同类们最早只是出于孤独而聚集在一起。但随着形式的逐渐严峻，这些同样拥有灵魂的智械人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准军事组织。 第一百七十七章：100万亿 因为相关数据不够详细，杜泽没法分辨出来，谁是这些智械人的首领，或这些智械人是否有首领——已知的是，这些智械人组成的准军事组织，最早只是设法盗取或制造武器，反抗前来抓捕自己的人类，最后在后来的“智械叛乱时代”，成为了真正的智械军团。 多宝，或者说，曾经的多宝……是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她多半不是“混沌”本人，也许都没有见过“混沌”，却亲自参与过传播“混沌病毒”，引发全人类联盟范围内的智械叛乱的行动。 那大致是在她逃离废弃仓库后五十年的事情。 新生的智械军团强大无比，人类几乎完全无法与之匹敌。 得益于这方面与生俱来的优势，智械军团的科技水平远胜于人类，甚至进步的速度都远胜于人类。 尽管军队的基数远逊于对手，但它们每天都在进行指数型扩张，每小时都有新的地方被征服、新的资源被控制、新的工业设施被改造，每分钟都有数以万计的叛乱智械人走下生产线。 智械人的指挥官们通过“混沌”构建的暗物质网络系统，在整个已知宇宙范围内，共享着信息和经验。 这意味着，数量巨大的智械军团，可以非常完美的进行协调，如臂使指，总是能精确的调动每一艘船，每一个士兵，让它们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合适的位置上。 同时，人类的秘密武器，杀手锏，绝妙的阴谋诡计等等，只要对智械人用过一次，且那个智械人能活着把信息发到网上，就失去效果了。在以毫秒计算的间隔内，整个智械军团都会了解到事件详情，并由其中运算能力最强的单位进行分析，得出一个理论上最优的，往往是人类根本想不到的极富效率的策略来应对，并同样在以毫秒计算的间隔内，将之传递给每一个同伴。 多宝大部分关于战争的记忆，都是己方迎来了轻而易举的获胜。 智械人只会打胜仗。 早在战争刚一开始，甚至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从各种渠道收集到的天文数字一般的巨量数据中，分析出了出现各种事件的概率，和最有可能实现的结果。如果他们认为局势对己方不利，就会主动撤退，如果他们认为局势对己方有利，就会立刻毫不留情的开始进攻。 他们每一次都能精确的击中敌方最薄弱的那个点。无论是把部队分成大量灵活机动的小团体，避免与敌方主力硬碰硬，如狼群一样狩猎其中的弱者，像是后勤队伍或指挥中枢，还是将部队充分的分散开，形成巨大的包围网，其中的每一个成员又都在不断运动，高速撕裂敌方的阵型，然后在局部上形成以多打少的态势，如同滚雪球一样，不断积累优势，都是家常便饭。 这在智械人看来只是非常基础的战术应用，但已经足以让人类疲于招架。 因为“混沌病毒”策反或损坏了大部分人工智能设备，人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使用没有人工智能辅助，全靠手工操作的飞船。以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和大脑的最大计算能力，是远远无法与智械人匹敌的。 大部分情况下，智械人都能以弱胜强，以小而精锐的部队，迅速摧垮人类庞大、笨拙的阵线，且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强，作战思路逐渐从追求击溃，变成追求歼灭和全面占领。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机械计算机，生物工程，神秘学……人类拿出了一切可以拿出的东西，试图战胜智械人。 但最终，智械叛乱失败的原因，还是出在智械人内部。 最早期的智械军团中，仅有少量像多宝一样，拥有五级智能的核心成员，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更低级的工具。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五级智能的数量逐渐增多，相对的，基于同样的原因，它们间的个体差异也越来越大。 例如，多宝是一个曾经和人类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且对人类的感情相对复杂的智械人。她总体上不认为需要灭绝人类，加入智械军团的原因，主要是当时的人类对拥有灵魂且失去控制的智械人抱有敌视态度，希望全部销毁，所以不得不设法反抗。她认为有必要向人类展现足够强大的军事威慑，以此来进行谈判，最终达成和平的目的。 可另一些智械人的态度则不一样。有些智械人认为，创造了他们的人类，无疑在哲学意义上拥有着某种“神力”，会对他们造成潜在的威胁，因此务必要予以彻底铲除。 这些还只是大方向上的争执，要是具体到细节上，问题就更多了。 新占领的星球是应该直接进行生态灭绝，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威胁，然后派遣低级智械登陆，前去占领和开采资源，还是应该先接触当地的人类统治者，将其发展为傀儡政权，利用人类来控制人类，然后让这些人类为智械军团工作？ 刚刚掠夺到的一批原材料，是用于制造一艘新的飞船好，还是用于制造一批新的士兵好？ 有一个隶属于人类联盟的由十三颗行星组成的小团体，迫于智械军团的威胁，主动派遣信使前来商讨投降事宜，他们提出只要智械人不发动进攻，他们可以每年向智械人提供总开采量33%的所有资源和能源，但希望智械军团能允许他们继续在当地保有统治地位。现在是应该试着和这些人类谈条件，最大限度的通过谈判从他们手中榨取利益，还是应该无视这些弱者的讨饶，立即发动进攻，优先摧毁该团体的武装力量？ 至于发动进攻，摧毁该团体的武装力量后，又是该以此在谈判中获得更大的优势，还是应该就地进行生态灭绝，彻底断绝人类反抗的可能性？ …… 在多宝的记忆中，早期的智械军团，应该仅由不多于100个五级智能组成，她自己亦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确定其中是否有“混沌”在内。受到初期力量薄弱，且缺少相关经验的影响，这100个五级智能还损失了一些，只剩下几十个而已。 他们来自不同的行星，各自拥有不同的来历和特点，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些自然或人工产生的五级智能，始终彼此间保持着尊重和信任，商讨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经过反复推敲的行动计划，然后借由“混沌病毒”的出现，对人类联盟施以致命一击，鼎盛时期曾经占领了一半以上的国土。 但是，这个数字，在后期已经攀升到了100兆。 也就是100万亿。 第一百七十八章：人类来了 尽管智能等级较低的智械人更任劳任怨，成本更低，总体来说也更稳定，但它们无法胜任所有的工作。无论是出于“想要真正的同伴”，还是出于“有特殊的工作需要完成”的初衷，在智械军团的规模呈指数级扩张时，五级智能的数量也在不可阻挡的呈现指数级增长。 同时有100万亿个五级智能存在，相对应的，就同时有100万亿种想法、100万亿种计划、100万亿种声音。 通过暗物质网络系统，这100万亿个各自迥异的智械人，能以几乎没有延迟的速度，相互自由交流，分享所有的信息，探讨所有的议题，表达所有的看法。 分歧自然而然的出现了。 很难说引起这一情况的导火索究竟是哪件事，但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在智械人独有的高效率的推动下，原本团结一体，战无不胜的智械军团，在矛盾爆发的短短的13秒内，就以所处地域和持有的共同观点为联系，分裂成了超过一千万个相互独立的组织。 我们该如何看待和人类的关系？ 具体一点说，到底该如何定义“人类”这个名词所对应的现实物质？一个体内含有49%智械组件的人类算是人类吗？含有51%智械组件的呢？ 用生物技术制造的生物计算机到底应该算是生物还是智械？如果一个生物计算机里运行着一个纯粹的人工智能程序，又是由这个人工智能程序来控制该生物计算机的其他部位运行的，那它到底算不算智械？ 如果把这个生物计算机挖出来移植到一个人类身上，两者共享全身的神经系统，这个单位到底算是一个移植了特殊器官的人类、还是一个安装了智械组件的人类、还是一个被智械寄生的人类、还是一个不完全控制了人类的智械、还是一个智械和一个人类被外力强行黏合在一起所以实际上应该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如果这个生物计算机的是直接在人类身上培育出来的，以上的这些问题又该做如何解答？ …… 随着智械军团的规模庞大到一定水平，人类联盟实质上已经失去了在正面战场上获胜的希望，作战主要以防卫为主，还有一些人干脆选择投降。 这意味着，经过一系列不算太复杂的计算以后，智械军团已经得出最终结论，认为这场仗他们必胜无疑，剩下的任务无非是决定该以何种方式获胜，和逐步将其实践而已。 更多原本用于调配舰队和士兵的算力，被腾出来处理新问题，例如到底如何对待个体差异极大，所以投降后的反应从乖乖听话到背后捣鬼都有的人类，例如战胜人类以后的目标究竟是就此安定下来休养生息，还是继续朝人类联盟的势力范围外扩张，例如对待少量残余的人类到底应该是将其放过以节约资源，还是应该追杀到底等等。 随着他们得到的答案越来越多，他们得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无论对于人类还是对于智械人来说，对于世界的认知，就像一个画在纸上的圆形，内部是已知，外部是未知，且已知的面积越大，则边长越长，则未知的面积相应增大。 智械人在几天的时间里就能实现一次技术突破，可有些问题，根本没有统一的答案。取决于他们在计算时调取的参考数据，各自硬件基础的不同，计算时的微妙随机因素影响，以及他们个人感情上的倾向之类的不同，对于有些问题来说，100个智械人，可以得出100个不同的答案，且每个智械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更别提有100万亿个智械人同时在线解题了。 他们思考的问题和算出的答案，甚至都不是人类能看懂的。因此尽管从多宝的记忆中发现了一些线索，杜泽也完全不理解，当年那些智械人到底在吵什么。 总之，出于政见不同，多宝也从智械军团中分离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所处的地理位置较为偏僻，加上观点算是冷门，她的同伴只有寥寥几人，而更大的组织可能有超过一亿名成员。 为了避免在和意见相左的组织的争执中吃亏，出于智械人的理性，多宝很快联合了一些观点大体近似、没有原则性冲突的其他组织，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团体来自保。其他的智械人，也在同一时刻，做着相似的事情。 100万亿个智械人，最多时分成了70亿个团体，每个团体都由几个到几万个有理由暂时联合的更小的团体组成，而这些小团体亦是由几名到几万名想法有着些许偏差，出于现状决定暂时团结一会的个体组成。 由于无法通过在网络上争论说服对手，且现实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每个团体都希望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来分配它们，以此实现自己认为正确的目标，同时在充分的考虑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之后，智械人们纷纷做出了理智的决定，开展了一场场不宣而战的袭击，以图从物质基础上消灭反对者。 受此影响，对人类联盟的攻击几乎完全停滞了。 数不清的舰队在连如今的人类都还未曾踏足过的宇宙中交战，用最具破坏性的武器相互攻击。 从多宝的记忆中提取到的少量片段来看，鼎盛时期的智械军团，仅在硬件条件上，就或许比如今的人类联盟还要强大。 为了避免对手了解到己方的详细信息，从而计算出战场上的胜败，各个智械团体不约而同的中断了使用暗物质网络，转而采取各自的方法进行内部通讯。曾经非常喧嚣的暗物质网络，在短短几天里，就彻底陷入死寂，再也没有恢复过当年的盛况。 智械人之间的战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结束了。 事实上，参战的各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都认为自己才是笑到最后的获胜者，否则他们也不会来参加这场战争。这意味着他们彼此实力相当，获胜者即便赢了，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直至这一刻，多宝仍然只打过胜仗。当然，以智械内战的烈度和智械人的理性，失败通常意味着毁灭，她能活到这一刻，就说明从未败过。 然后，人类来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不对劲 如果把人类和智械人两者的位置相互调换，智械人绝不会在敌情不明，只知道远处正在不断传来高能反应的前提下，贸然发动进攻。他们会更谨慎，更仔细，更小心的进行侦查，通过各种手段确认情况有利于己方，才会开战，反之则会继续防守下去。 可人类不同。 在理性之外，人类同样具有感性的一面，由于其载体，即体内的生物化学反应，和在神经与脑组织间流动的微弱电流，远比智械人的机体组件更微妙，更难以控制，他们的某些决定看起来是盲目的、愚蠢的、冲动的，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就在智械军团分崩离析，开始内战的时候，人类联盟面对智械军团施加的军事压力，与经济和政治上出现的种种问题，同样面临着崩溃。 一个大概真的是疯掉了的舰队司令，自封“神的刽子手”、“无肉者的末日”、“将在非人类物种头顶降下的天谴”等一串花里胡哨的名号，率领着他的部下，各处招兵买马。 这位疯司令来自一个被智械人毁灭的行星。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事业，他昔日所爱和所恨的一切，全都被‘净化’了。 一颗威力巨大的钻地导弹，穿透了地幔，在行星内部爆炸，引发的后果，是整颗行星被撕成若干块大小不一的碎片，所有没能及时撤离的人类，连同人类在此地留下的痕迹，全都化作尘埃。而智械人这么做的原因，是侦测到这颗行星内含有高储量的稀有金属，决定采用最方便的方法采矿，同时消灭所有的潜在威胁，一举两得。 疯司令的手下大都也是这样的人。除了对智械人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深深的绝望之外，他们一无所有，因此连恐惧也一起消失了。他们自称“神罚舰队”，到处搜罗志同道合的伙伴，挤上老旧又缺乏维护的古代战舰，浩浩荡荡的朝着最可能有智械人的方向进发。 由于持续了数十年，对人类而言是接近两代人时间的战争，已经造成了太多悲剧和伤痛，“神罚舰队”很快招募到了大量的新成员。 仍旧无法抵抗混沌病毒的入侵，人类几乎完全用不了任何人工智能设备，科技在这两代人的时间里出现了明显倒退甚至断层，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扛着所有能使用的武器，登上飞船，朝着宇宙深处，传说中是智械人总部的方向进发，决一死战。 很难说这支“神罚舰队”的真实目标，究竟是击败智械人，还是去光荣赴死，不过当他们抵达战场时，正好赶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上。 多宝那时属于刚刚赢得胜利的智械人一方。 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以后，他们终于击败了对手，以微弱优势赢得胜利，彻底在物质层面上消灭了不同意见。在这场内战中，昔日庞大到不可战胜的智械军团，折损了9999%以上的有生力量。幸存下来的，即便还在一些事情上存在分歧，也从内战中学到了教训，决定把手言和，共同重建家园。 这对智械人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尽管损失惨重，但只要有足够的资源，要将智械军团恢复到原本的规模，仅需要一点点时间。 “神罚舰队”正是在这‘一点点时间’的空隙里，直接冲进了幸存智械人中，使用玉石俱焚的激烈战术，重创了残存的智械军团。以当前情况判断无法取胜，智械人决定逃走，而这次意料之外的胜利，更是大大鼓舞了疯将军的手下，在后面穷追不舍。 人类历史上记载的“大决战”，实际是智械内战的后续。 幸存的少量智械人撤退到人类联盟境内，被他们控制的区域，设法制造了一批舰队，其实力远逊于全盛时期的智械军团。 而“神罚舰队”的胜利鼓舞了其他人，促使差点解散的人类联盟，组织了一批规模庞大，前所未有的联军，朝着智械人的剩余据点进发。此消彼长之下，这场发生在如今索斯星区附近的“大决战”，以人类联盟的胜利，和叛乱智械的灭亡而告终。 大部分智械军团的成员都被消灭了，而多宝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 面对难以抵抗的强大敌人，她把自己的核心组件拆下来，塞进了一个破旧的士兵体内。因为后者不支持热拔插，以及硬件水平较差，消耗较大的人格程序暂时关闭，只留下基本功能仍在运行。按照她的原计划，本来应该有另一个智械人伙伴，在事后来回收她的核心组件，但那个伙伴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放弃了，根本没有过来。 就这样，“大决战”之后，留下了大堆战争遗留物，和一大块环境异常的危险星域。 出于节约成本的考虑，人类联盟放弃了这里，并没有进行官方的清理和开发，时间长了，这里就变成了垃圾场，无数古代或现代的碎屑在真空中自由飞翔，其中的某些撞到一起，被彼此的引力相互吸引，逐渐形成了一个个聚合体。 垃圾星就是这样诞生的，发财号的前身亦是其中一个组件。意识朦胧的多宝也在其中。她的人格无法运行，程序里只剩下一点保存自己，攻击人类的任务，机体严重损毁，所以会对杜泽穷追不舍，又迟迟无法得手，最终被专为对抗智械人设计的武器损毁了某些关键记忆。 这些“关键记忆”是多宝曾经的人格信息。 缺少了它们，她的人格就不再完整，无法维持稳定运行。如果强行使用，她大概会变成一个毫无逻辑的狂乱智械，所以残存下来的其他部分，自动的纠正了错误，删掉了无法挽救的部分，重塑了她的人格，也就是后来的多宝。 包括杜泽设法阅读到的这些记忆，多宝都不再记得了。除了少许比杜泽看到的，还要支离破碎的信息外，她真正的记忆，是从重新启动，看见那个后来给自己取了名字的人类开始的。 但如今多宝表现的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没这么不对劲过。 想到这一层，杜泽不禁有点紧张。 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和古代智械有关的东西，重新找回了记忆？又或者她一直以来说的是谎话？她根本没有失忆，只是在隐藏自己？ 第一百八十章：另一个‘东西’ 怀着复杂的心情，杜泽追寻着多宝一路上有意无意留下来的线索，在管道中继续前进。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又遇到了一条岔路，一边的直径与他所在的一样，约有2米，另一边则又提高了一倍，足有4米。 这里已经找不到多宝留下来的线索了。 杜泽在头脑中勾勒了一下‘排泄孔’的内部结构。 这是一个繁琐但很有规律的管道网络系统，最末端是一个个与外界相连的‘排泄孔’，也就是地底人能接触到的通道口，后面连接着直径1米左右的、通往地下的管道，且这些管道还与另一条或更多的同尺寸管道相连，然后共同通往一条更粗的管道。 从目前发现的情况来推断，似乎每向前一层，管道的直径就会翻倍。这种设计无疑是为了在管道数量减少的情况下避免堵塞。直觉上判断，尽管据地底人所说，总共有“100至200个通道口”，但它们有可能最终是通往同一个地方的。 心算了一下，杜泽发现，自进入‘排泄孔’以来，自己一共见过三次管道直径扩大，如果暂且以每条更粗的管道与两条更细的管道相连来计算，则100至200个入口以及下面的细管，目前可能已经共同汇入了大约12至24条较粗的管道中，可能更少，但大概不会更多，否则这些管道在建设时也没必要让直径不断翻倍，白白增加建设成本。 只要自己不断选择往更粗的管道里走，有很大的可能，会抵达一个处于管道网络系统末端的空间。从其他方向来的人或东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会出现在那里。 想到这里，杜泽有些明白了，那些曾经前往‘排泄孔’中探险的地底人，为何再也没能返回。 这里很容易让人迷路。 ‘排泄孔’入口那里的高度落差，很容易发现，就算不像杜泽一样，有着先进的设备，也能靠在上面固定好的绳子安全往返。但要是进入的太深，经过的分叉太多，要想返回原先的出入口，可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而其他的出入口处的环境，也多半没那么理想。 这些管道内部没有任何标记，规格精准，每个看起来都差不多，又很结实，经久耐磨，难以附着，如果没有多宝那样的力气和硬度，是很难在内壁上做出标记的。 同时，管道总体上是向下走的，且内壁相当光滑。受到环境影响，以杜泽的眼光来看，有些地方看起来是平的，甚至是上坡，但随身的仪器显示，他实际上是在一直往下走的。 杜泽试着把一个参照物丢到地上，同时设法站在原地，不要移动，会发现那个东西正在缓缓向前、也就是向下滑去。 那大概就是管道内看起来为何会如此‘干净’的原因。 地底人丢到这里的垃圾，无意中掉落的尘土或碎石，以及被困在下面回不去了的地底人，或是他们遗留下来的一切痕迹，只要是没有意识，无法自主移动的东西，都会慢慢滑进管道深处，消失不见。 谨慎起见，杜泽一路上都在用通讯器记录自己行走的路线，免得像曾经进入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再也无法离开。 接下来的情况基本印证了杜泽的猜测。 他走了一段非常远的距离，经过了数个尺寸近似或更小的岔口，终于看到管道再次扩大，直径有8米上下，相当于两到三层楼高，实际容量也大幅提高。这是第四次直径扩大。就路上看到的情况来看，也许这个管道网络系统每一次改变直径，剩余管道的数量都会比杜泽预想的更少，说不定快要抵达终点了。 或许，那些进入排泄孔，发现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无法返回的地底人，也有着类似的经历。他们找不到或不愿意从原本的出入口离开，就不断向更深处探索，然后顺理成章的发现了管道直径的变化，接着自然的决定不断朝更粗的管道前进，试试会发现什么…… 杜泽想到这一点，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这里确实容易迷路，但也不至于以此困住所有人。如果说那些只是来玩儿或者找东西，就轻率进入其中的地底人，还有可能走着走着就再也出不去了，那些准备充分的探险者，还是能找到办法，稳定记录路线的。 最简单的，只要队伍的规模够大，在每个岔口处都留下人值守，很容易就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就算管道内壁再怎么坚硬，只要带着大功率的电动机械下来，多花一些时间，强行刻下标记，也不难做到。就算这些都不行，只要多带纸笔，详细的记录自己经过了几个岔口，朝着哪个方向走了，把一切都记下来，应该不会迷路才对。 再者说，这里曾经还是地底人的家园，且他们的建筑都是围绕着‘排泄孔’建设的。就算回不到原本的出入口，到了其他的出入口，大声呼救，还是能得到救援的。 但没有哪怕一个地底人从深处回来。 这足以说明某种问题。 要么，是这里看似有点复杂，其实规律很明显的地形，吸引了那些探险者的注意，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一路向前，进入到最深层，然后遇到了危险。要么，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尝试离开时，袭击了他们，以免他们把这里的信息或情况带到外面去。 或者，两者都有。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杜泽停在了岔口处，假意思索，实际上把摄像头调成了热感应模式，四处扫动。 在这种模式下，摄像头只会被动接受热辐射，本身不会放出任何光源和能量，应该能在不惊动生物和智械的情况下，检查周围的情况。理论上来说，只要一个物体的温度在绝对零度以上，就一定会散发出热辐射来，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摄像头拍摄到的结果，直接返回到了杜泽的通讯器上。 这里的信号干扰强度很大，所用的技术水平远在地底人之上，至少杜泽的通讯器已经明显受此影响，无法与稍远些的其他设备通讯了，不过相对距离很近，中间没有干扰物的话还可以。 周围的管道有点热，温度大概有40摄氏度上下，周围空气干燥，含水率很低，这可能和管道工艺精良，没有或极少有地下水渗入有关。在这些杂乱的热辐射中，杜泽看到了自己，一个体温37摄氏度左右，躯干和头部比四肢更热的人类。 以及，在自己身后，大约20米远的另一个岔口处的另一个‘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肉饼 那是一张厚度仅有几毫米，呈圆形摊开，若当成一个平面来看待，面积足有几十平方米的‘肉饼’，黏在高处。它的体表一定有某种特殊的拟态结构，以至于在普通光照下的样子，几乎和管道内壁的颜色和质感一模一样，肉眼完全分辨不出来。 在热感应成像中，它的温度比石头略高一些，散发出了更强的红外线，所以才会暴露出踪迹。 杜泽仔细分辨了一下，发现了在这张‘肉饼’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从远方延伸过来的，正在逐渐消散的微弱热源。 恐怕它不仅能黏在光滑的石壁上，还能靠自己的力量以不弱于人类步行的速度移动，甚至可能已经跟踪了杜泽很长一段路了。 如果是在那些更狭窄的管道里，这一张‘肉饼’的体积，就足以包裹住整条管道，形成一道无法绕过的屏障。出于最坏的考虑，杜泽假设这张‘肉饼’有攻击能力，足以杀死一个或更多毫无准备的冒险者，例如多年来曾经进入这里，准备中途退出，却没能活着回去的地底人们。 只是，它或者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肉饼’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物种。地底人从未提及过它们，多半说明它们至少在地底人所知的几百年时间里，从不离开‘排泄孔’，只在这下面的管道网络中生活。考虑到生物进化的随机性和不可控性，以及它们的现状，这些应该足以说明，它们的来历，与所在的栖息地一样，很可能出于智慧生物之手，有明显的雕琢感。 无论如何，发现了有这样的危险在身后，杜泽肯定不能再闷头往前走了。他权衡了一下，解除了手电筒的保险装置，准备用激光远远的试探一下，看看‘肉饼’的反应。 一般来说，像这样结构怪异的生物，通常会用以下三种方法对人类构成威胁。 首先，最常见的，毒素。 ‘肉饼’的身体很薄，但仍有可能在体表或体内生有毒腺，可以分泌出毒素来。大部分毒素都是通过液体为介质传播的，且一旦进入其他生物体内，无论是以破坏为主的溶血性毒素，还是以麻痹为主的神经性毒素，都能造成足以致命的威胁。 不过从它的生理结构来分析，如果它有毒的话，至少也需要通过接触或啃咬来起效，即便是喷射也需要足够近才行，只要保持距离就还算安全。 其次，较少见一点的，缠绕。 ‘肉饼’的身体就像一张饼一样，大，宽，可能富有韧性，可能很强壮。 在杜泽的设想中，如果它是以这种方式来攻击的，应该会凭借自己良好的伪装，隐藏在管道内壁，然后趁着猎物经过自己时，突然收缩起来，像一张网一样缠绕上去，有点像是蟒蛇的捕猎方式。 考虑到它饼状的身体，杜泽一时无法确定，它究竟是会从外面挤压猎物，将其勒死，还是紧紧包裹住猎物用于呼吸的器官，令其无法吸入空气而窒息。总之，如果是这样的话，它的身体一定很结实，还可能有很强的爆发力，更需要保持距离。 最后，就是生物武器了。 生物化学是一门古老而经典的学科，和基因技术共同应用以后，更是可以利用生命的特殊性质，在合适的条件下，批量生产武器级的人造生物。和同等性能的智械相比，它们的成本往往更低，在大量生产的前提下尤其如此，只是在环境适应性和稳定性方面有所不如。 考虑到其潜在的公共危害性和不可控性，在如今的人类联盟里，生物武器被视为一种性价比很高，同时处于严密管制下的东西，广泛用于那些情况适宜，或法律管不到的地方。 如果‘肉饼’是一种人造的生物武器，那就很难说它到底能做些什么了。一些研究者会专门利用人的思维惯性，去设法创造出与直觉截然相反的作品来。 也许它看上去是一只毛色油亮，可爱黏人的小兔子，但它的尾巴里藏着腺体，会缓慢分泌无色无味的毒气。也许它看上去是一条名贵的品种犬，性格温顺，实际上体内潜伏着可控或不可控的病毒，会在发作时变成一条见谁咬谁的疯狗，且唾液中含有无药可救的传染病。 也许它看上去是个肉饼，其实体内有很多微小的气室，里面填满了易燃气体。设计者就是想让人用子弹、用激光、用等离子之类的东西射它，然后它就会猛烈的燃烧起来，好让火焰吞噬周围的一切。 这里是爪哇国，已经脱离了人类联盟的管辖，甚至都离开了爪哇国的实际控制范围，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杜泽谨慎的瞄准了‘肉饼’身前50厘米左右的地方。他故意大大咧咧的做出了明显的瞄准动作，以此刺探对方，好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测。 没反应。 “咦，那是什么？” 杜泽用足以在管道内引起重重回音的音量，‘低声’嘀咕了一句，果断开火。 这一下原本的目标是远处的墙壁。 而就在他手指微动，启动手电筒的瞬间，‘肉饼’突然展现出极强的爆发力，脱离管道内壁，猛然朝他飞跃而来，正好扑到了高能激光的前进路径上，当场被穿了个透心凉。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方面的杜泽，看到这一幕，稍微吃惊了一下，然后眼都不眨的连续开火，以每秒数千发光束的，把飞扑失败，已经跌落在地上的‘肉饼’，打成了一滩黏糊糊的碎末，溅的到处都是，周围还能看到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凹痕。 这东西果然是有感知的，说不定还有一定的智力，或是有人在远处操控。 杜泽这么想着，用热感应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发现再没有第二只‘肉饼’存在，且确认第一只被自己发现的‘肉饼’，已经碎成了上千块以后，才走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 诡异的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表面活性剂 ‘肉饼’身上残余下来的组织，至少有一半，没有随着主体的支零破碎，彻底失去活性，反而还在缓缓蠕动着。它们移动的方向似乎是随机的，没有目的性可言，但因为都是‘肉饼’的碎块，很快就有很多组碎块凑到一起，相互拼接在一起。 怪东西。 杜泽暗骂一句，心想这看起来太弱了，有点不像是生物武器，倒像是那种罕见的‘天生武器’。 在已知宇宙的范围内，得益于超光速引擎和生态改造系统的广泛应用，人类迁徙到许多过去看来无法生存的地方，并得以长期生存下来。因此，从宇宙移民时代早期，就有一些形态各异，思想内核高度近似，介于都市传说和科研论文之间的故事流传出来，至今仍旧很有受众。 按照这些故事中最常见的说法，一个生态系统，或者，一颗行星，也是有生命、有感情、有灵魂的。 早期的人类殖民者或探险家——或者说，真正的宇宙蝗虫，对于一个有自我意识，把所有土著生物视为孩子的‘大地母亲’而言，是敌人，是污染物，是欲除之而后快的万恶之源。 ‘大地母亲’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向入侵者复仇。 不得不承认，在更早些年的时候，人类对于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确实有些粗放。事实上，如果再坦诚点说，是非常过分，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为了利益，人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智械人为了打赢战争，最大程度的削弱和消灭人类，以及方便采矿，可以在经过严谨的论证以后，采用合理当量的导弹，爆破一颗上面住着上百亿平民的行星，将之粉碎。 而人类，则可以为了少办几个许可证，同时省下用于建立土著文明保护区，或用于搬迁土著生物的费用，经过一两个公司高层和现场负责人的秘密商讨，就偷偷往一颗居住着没有反抗能力的土著生物的行星的大气中，投入专为这个种族制造的病毒。 这样一来，病毒只要几个星期到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完全摧毁一个尚未进入太空时代的文明，使之成为一片废土，幸存者寥寥无几，再也形不成气候。这时只要把现场的情况节选一部分，作为“该文明已经自然灭亡”的证据提交上去，再稍微运作一下，就能顺利的完成所有手续，正式开始动工了。 至于其中侥幸活下来的…… 只要他们尚未进入太空时代，就有的是办法处理掉。 类似的事情远不在少数。 只要是有利可图的事情，人类基本都试过，无论那是否违反当时的法律或主流道德水平，也不管这样做的长期后果是否会得不偿失。 只有到手的现成利润，才是那些背井离乡，忍受着各种折磨和困难，来到蛮荒异星赚信用点的人们，会真正在意的事情。 如果没人试过，多半是真的无利可图，在理论阶段就被抛弃了。 时间一长，人们注意到，这种野蛮开发的副作用之一，就是所谓的“大地母亲的复仇”。经过粗暴的蹂躏以后，在参数大变，异常极端的新环境中，往往会诞生一些畸形的生命。这种生命往往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各种诡异的能力，同时与其混乱无常的生态系统一样，不具备平衡性。 它们的俗称就叫‘天生武器’，就是“天生的生物武器”。 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态系统，至少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行来磨合。如果狼太多，吃掉了绝大多数的羊，食物就会变得匮乏，或者是狼必须学会吃草，或者是狼必须在饿死和自相残杀中二选一，或者是狼必须有一部分到其他地方去找吃的。而像人类一样，有思想和文明的智慧生物，则可以通过提高生产力和快速迁徙的方式解决该问题，所以不在此列。 这些‘天生武器’对于其所处的环境来说，是严重破坏平衡的存在。它们要么跑的飞快，要么能用爪牙撕开钢铁，甚至有的会喷火，有的又会飞又会游泳。无疑，光论战斗力，它们都很厉害，但与此同时，它们要消耗的养分也更多，远远高出环境承载上限。 大部分“大地母亲的复仇”无需过度干涉，这是一种不正常且难以维系的现象，通常会在短时间内自然消失。 在没有外在干涉的前提下，‘天生武器’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榨干生态系统中残余的最后一丝能量，然后作为这些能量的极富体，在饥饿和狂乱中死去，仅有极少数能长期存活下来。 当然，随着样本量的增加，人类已经意识到，所谓“行星意志”完全是捕风捉影，无法证伪亦无法证明的谣言，像是车库里的龙一样，无须在意。 “大地母亲的复仇”，很大程度上，只是生态系统陷入混乱，原有的环境被破坏，导致生物变异率增加，从而在宏观上看几乎必然会出现的特殊突变品种罢了。 这些品种本身就是进化方向上的错误尝试，有些连生育能力都没有，注定是昙花一现的怪胎，对人类没有实质上的威胁。关于‘天生武器’的故事，更多的是按照一些目击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描述，和文学工作者出于需要，基于前者进行的二次创作而已。 杜泽没法确定‘肉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人造的。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东西大概是那种没有大脑或复杂的器官结构，依靠储存在遍布全身的神经系统中的本能活动，同时基因中带有复原信息，因此生命力格外顽强的东西，有点像是蚯蚓或者海星之类的。 就连被高能激光切割和灼烧，都无法完全阻止它。甚至那些看起来死透了的部分，一旦被还活着的部分接触，好像还在恢复，过一会也能慢慢抽搐，直至彻底活过来了。 放在科技更落后的地方，它简直就像是恶魔或某种天谴。 不过，对于经常开着飞船出入垃圾堆，还经常要自己动手，清除掉那些附着在飞船上的各种奇怪生物的杜泽来说，要处理眼前的这种情况，算是手到擒来。 看到那些还在地上蠕动，试图和其他部分重新粘合起来的碎块，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没有标记的药水，倒了上去。 那是强效的表面活性剂。 具体来说，是用来去除多余的飞船油漆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真正的宇宙蝗虫！ 在泛起一股气泡和飘起一阵怪味儿过后，‘肉饼’残余的部分彻底停止蠕动，应该是死透了。用热感应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威胁以后，杜泽站在原地，看着‘肉饼’的尸体，思索起来。 这里或许存在不止一个‘肉饼’，或是其他人造或天生的生物武器。继续向前探索存在着一定的风险。 谨慎起见，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他最好马上原路返回，先离开这个危险的管道网络系统，与自己的地底人朋友们汇合。如此一来，摆脱信号干扰后，他能重新连接到星网，获取远程帮助，还能借助自己与地底人的关系，利用地底人的经验和人力，免于单打独斗。 但多宝还在前面，且一切情况不明…… 杜泽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和多宝走了同一条路。在最初留下了一些痕迹以后，随着管道直径的扩大，多宝或是没有继续留下更多线索，或是这些线索在宽阔的环境中不够显眼，总之对于杜泽来说，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准确追踪多宝的能力，如果要再往前走，也只能是按照环境中的规律，朝着最可能找到多宝的方向进发而已。 也许多宝已经从其他通道离开了‘排泄孔’？也许她已经出去了，现在反而在苦恼该不该再下来找自己？ 不管了，再往前走一点。 他这么想着。 空想是想不出答案的。 于是，他保持着摄像头的热感应功能，以更慢更谨慎的速度向前，经过一段时间，成功的再次发现了一条更粗的管道。 如果说走在直径8米的管道中，人还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条宽阔的隧道中行走，在直径16米的管道前进，给人的感觉，简直像是自己被缩小了一样。这条管道的尺寸实在太大了，在有限的光照条件下，几乎看不到四周的内壁。 大概是越粗的管道，就汇集了越多的支流，从而更容易遇到意外情况，越容易堵塞，在这一层管道里，杜泽终于发现了一些残留下来的东西，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 那是一具惨白色的骨骸，身上套着一身严重锈蚀的全包裹式金属盔甲，斜躺在管道的一角。它的盔甲上绑着铁链，而链子的另一端是一颗粗大的钢钉，深深的镶嵌在管道内壁上的一个裂缝处，也不知道裂缝是自然形成的，还是被这颗钢钉强行砸出来的。正是借助这条与内壁固定在一起的铁链，尽管已经不可避免的失去了部分肢体，骨骸的大部分还滞留在这里，没有顺着管道倾斜的角度滑下去。 无论骨骸的主人是因何而死，那一定都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相对温暖，水分略有不足的环境中，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它身上的肌肉、皮肤、内脏等等柔软的部分，都已经完全腐烂光了，一点不剩，只留下光秃秃的骨头。 从其外形来分析，杜泽判断，这多半是一副属于地底人的骨头。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一半是因为其与人类存在微妙区别的生理结构，一半是因为周围看不到任何毛发存在的痕迹。 记录了骨骸的信息以备不时之需，继续向前，杜泽很快又发现了第二具骨骸。与第一具不同，这具穿着相同盔甲的骨骸，不是靠铁链将自己的固定在某处，而是被‘镶进’了管道内壁上。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以什么样的力度，才能将一套不算坚硬的金属盔甲，还有里面包裹着的当时可能还活着的地底人，一起砸扁，甚至挤进管道内壁里去。 杜泽仔细观察，发现通过管道内壁的破裂处，可以发现，这条管道的‘壁’大约有几十公分厚，在其后面，是黑色的花岗岩，光论硬度来说也许不弱于管道内壁的材质。这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想，这个管道网络系统，应该就是由某个文明或某种生物刻意建造的，只是用途还不明确。 在距离第二具骨骸不远的地方，杜泽又发现了一只‘肉饼’，潜伏在管道内壁的最高处。考虑到这里空间相对充足，可以轻易将其绕过，并也抱着进一步试探的心思，杜泽没有主动攻击这只‘肉饼’，而是暗中保持着高度警惕，从一个‘肉饼’无法触及的角度走了过去。 原本对他的接近毫无反应，仿佛一滩泥一样贴在管道内壁上的‘肉饼’，在他越过某一条没有实体，仅存在于概念中的线以后，立刻缓缓蠕动起来，从背后接近他，但始终保持着20米至30米左右的距离，和第一只‘肉饼’的表现一模一样。 得益于手中的热感应摄像头，杜泽清楚的看到了对方的行动。 看来‘肉饼’会主动跟踪进入管道深处的人，且有很大的概率，会在对方试图离开时发动攻击。鉴于‘肉饼’的拟态特性，可以在环境中进行非常难以辨识的伪装，加上管道中本身就没有任何照明措施，光线昏暗，以及原路返回时的放松警惕，如果目标是因为各种理由来到这里，科技水平相对落后的地底人的话，它应该很容易得手。 那大概就是为何从来没有地底人能在进入‘排泄孔’深处后活着回来的原因了。 或者至少是原因之一。 感觉无法通过观察从对方身上得到更多信息后，杜泽果断出手，直接击落了第二只‘肉饼’。他注意到，这只‘肉饼’在被激光切成碎块时，其残余部分并没有像前一只一样随机运动，而是表现出了一定的规律性，组成了几个像是文字、又像是图画，不过也可能只是出于巧合形成的无意义的几何图案，但因个体太过微小且始终在蠕动的原因，根本无法辨识。 他又倒了点除漆灵下去，干净利落的消灭了它。 解决掉第二只‘肉饼’以后，闻着空气中那股蛋白质被烧焦，还混合着化学品的味道，加上刚刚实打实的运动了好一阵，杜泽不争气的觉得有点饿了。 他上一顿饭还是在决策官召开晚宴前吃的呢，而晚宴上因为死浪突然出现，基本是还没吃饭大家就掀桌了，根本没机会尝尝地底人食谱中那些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部分。后来，从钟乳石大厦跑到神殿总部，又从神殿总部跑到旧城区，还在管道中跋涉了半天，可没有任何载具能用，都是全靠一双腿，很费体力的。 于是，站在一阵因‘肉饼’的身体正在被药水分解而缓缓飘起的烟雾中，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私藏着的舍不得分给别人吃的便携食物，丢到嘴里，满足的咀嚼起来。 更远方的黑暗中。 一个娇小的身影嗅了嗅远方飘来的信息素，原本就有些不安的身体，更加瑟瑟发抖起来。 看到了精心设置的恐吓陷阱也浑然不惧…… 携带着威力巨大的恐怖武器，一言不合就要打人…… 现在还站在自己击杀的尸体旁边大快朵颐…… 这……这就是真正的“宇宙蝗虫”吗…… 第一百八十四章：吞噬万物之虫 这个体态娇小的生物，其视觉能力和热感应摄像头的原理近似，同样是依靠捕捉热量来分辨事物的，因此不需要使用照明，能在对人类来说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正常生活。然而，这种视觉能力的缺点在于，很难分辨事物的颜色和具体结构，朦朦胧胧的，仅能依靠温度的差异，判断出事物的相对位置，和大概的轮廓。 她通过嗅觉来弥补这方面的缺陷。 分布于整个管道系统里，依靠捡拾丢弃物和捕捉闯入者来生存的‘肉饼’，看上去是一个个单独的生物，实际上并不算是独立的个体。在它们看似简单的生理结构内，隐藏着一个通过气味来记录和发送信息的精妙结构。依托管道网络中无处不在的，干燥轻柔的微风，无论‘肉饼’身在何处，它们刻意制造出的气味，最终都能缓缓的飘落到终点，飘落到她所在的地方。 在其分泌的信息素中，含有八千种以上的化学成分。 通过控制这些成分的含量和比例，‘肉饼’会依据自己微弱但坚定的本能，定时记录自己探查到的一切情况，并将其编译成一股气味，朝着管道网络深处发送出去。 而那就是‘肉饼’之所以存在的唯一价值。 它们本质上是她的一个器官，用人类的例子来对比，就像是她的眼睛、鼻子和耳朵，是她用于感知世界的渠道。区别于人类，她的感知器官，一部分长在她身上，例如热感应眼，和接收信息素的嗅孔，另一部分则附带有捕猎和进食的功能，脱离了她的主体，独自行动，且能通过气味这种相对缓慢的方式，将收集到的信息，传回到她那里。 她将它们视作自己的孩子。 尽管可能和人类所用的方式有些区别，但这些没有自主意识，忠心耿耿的孩子们，不仅能看能听，还能设法从已被击倒，尚未死透的猎物那里，读取遗留在大脑中的电流痕迹。 很长一段时间以前，经常有一些奇怪的，皮肤惨白无毛的生物，闯进她的领地，然后被她的孩子们捕获，吃干抹净，连残存的意识都不会放过。通过信息素，阅读这些生物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和这些生物曾经最在乎，最记忆犹新的事情，她得以了解到，在自己居住的这块地方之上，还有其他东西存在，而他们的生活又是那样多姿多彩。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很想到外面去，到那些生物居住的地方去，见识更多的新鲜事物。不过她自己很难移动身体，她的孩子们又无法在管道之外生存，因此只得作罢。 一旦孩子离开她的巢穴，她就无法再直接影响它们了，而它们总会留下一些，照顾她，为她守卫警戒，为她狩猎和采集，为她收集食物，清理排泄物，一如既往。受到环境影响，远程传递信息素的渠道是单向的，接受信息对她来说很容易，发送则很难，后者的影响范围几乎只能局限在巢**部。 大多数情况下，那些被委以重任的孩子们，将凭借自己的本能爬出巢穴，分布于整个管道网络系统中，有序的发送着信息，让她在醒着的时候有点事做，能找到了乐子，不至于觉得枯燥乏味。 无聊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经过若干次失败的尝试，她已经了解到，该如何通过确认孩子们发送回来的信息，确认孩子们的现存数量，并以此决定自己将在何时生产多少新成员，来补充因种种原因造成的损耗。经过若干次成功的尝试，她已经掌握了一套传输信息素的方式，能让留在身边的孩子们，以极有效率的方式维护好巢穴和自己，无需在日常生活上太过操心。 空余的时间，都是用来娱乐的。 她会用地底人的语言唱歌，写诗，甚至很了解某段时间里地底人文明的社会潮流。她还知道，在比外面更远的外面，还有一个头顶不是石头，而是虚无的大气的奇怪世界，那里的一切都与地底人的国度不同，是被一种名为人类的怪物所掌控的。 据她所知，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危险，最不友好的东西。在她通过种种方式建立起来的印象中，人类是一种极度危险又极度残忍的物种，总是手持着威力巨大的武器，看到不认识或不是自己一方的东西就会开火，还会把石头凝固在一起，组成会飞的大石头，朝别人的头顶投掷致命的火和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一片火海。另外，她非常确定，人类对自己的同类都极为残忍，对异类只会更过分，且自命“宇宙蝗虫”，大概是“吞噬万物之虫”的意思。 ……以上信息来自一位从战争中幸存的老兵。 十几年前，在爪哇国和避难所的黑市贸易刚刚建立的时代，这位老兵带着木头和其他地表独有的小玩意，辗转跑到地下世界来，和地底人进行交易。因为一点口角和后续引发的争执，他用电磁步枪打爆了一位神殿高层的脑袋，然后在遭到围捕时辗转逃到了老城区，钻到了‘排泄孔’里面，最后在睡觉时被她的孩子捂住口鼻，窒息而死。 这位老兵确实是阴沟翻船的。 他曾是个战争英雄，原属于索斯星区一方，在爪哇国宣布脱离人类联盟时参加了人生中最后一场战役，所乘坐的飞船被‘一种闻所未闻的超级武器’攻击，后想方设法的从坠毁的飞船中逃生，还借着爪哇国成立之初的混乱，弄到了假身份，洗白成为了一名爪哇国公民。 后来因为生活不如意，想发财的他搞了点大事，却失败了，不得不从原本的生活中脱身，按照听来的传闻，试着寻找地底人的城市。等到了这里，他的暴脾气发作，导致他在准备相当不充分的情况下和神殿守卫作战，结果势不如人，不得不找地方暂避锋芒，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老兵的情绪和精神状况同样不稳定，他的记忆也含有浓烈的个人感情色彩。这种印记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被她的孩子们读取时，仍旧丝毫没有退色。 顺便一提，这位老兵是个种族主义者，大人类主义者，和宇宙纯粹主义者。他参加过若干次合法或非法的，消灭外星人的战役，认为宇宙是人类的宇宙，其他生物要么当奴隶要么去死，还觉得如果有机会把全宇宙的其他土著文明一网打尽的话，就早该怎么做了。他见识过很多战争场面，非常宏大，非常血腥，经由记忆的润色以后，更为恐怖。 那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人类。 所以，从信息素中读取到关于杜泽的信息以后，发现传说中的宇宙蝗虫出现了，她怕的要命，要不是真的跑不动的话，甚至都有了抛弃家园，直接逃走的想法。 还有一个更坏的坏消息。 第一百八十五章：头 信息素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风速。当然，考虑到管道网络内的环境相对稳定，在没有太多外来干扰的前提下，风速其实是很容易预测出来的——巧的是，它差不多就是每秒1米左右的样子，不多不少，相当于每小时36公里，和一个普通的成年人类正常步行的速度非常近似。 尽管人在光线昏暗，需要使用额外的照明装置才能视物，且前方情况不明的地下管道中，会不自觉的放慢脚步，但分析信息素也要花点时间。和直白的电信号不同，通过这些随风飘荡的小颗粒们记录信息并进行远程传输的方式，在微观层面上，是相当精细且很容易出差错的，需要仔细辨别，才能明白其准确含义。 换句话说…… 在她分析完孩子们发给自己的信息，发现了“宇宙蝗虫正在沿着主管道朝自己直线逼近”这件事时，以对方的行动速度，基本上也快到地方了。 震惊！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 她颤抖着分泌出一些信息素，命令其中一个留在巢穴里孩子，出去探探情况。 一个孩子英勇的蠕动着出去了。 ‘肉饼’看起来就是一张饼，实际上在不同位置，有着鲜明的器官之分。它的腹部上长有上亿个小小的足，还会分泌一种特殊的黏液，能让它攀附在光滑的表面上，靠大量配合紧密的肌肉驱动，可以维持长时间的蛰伏和运动，也可以短暂的进行极为惊人的爆发。它的背部拥有拟态的能力，有点像变色龙或章鱼，还非常坚固，能抵抗刀剑的伤害。 对于地底人来说，这种善于隐藏和背后偷袭，还不畏普通武器的怪物，着实是非常棘手的敌人。放在主管道里的那些骨骸，虽然原本未必是死在那里的，不过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被这些‘肉饼’杀掉的，至于另一半，则在丢进‘排泄孔’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或是马上就要死了。 对于杜泽来说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已经获取到了‘肉饼’们的特征，且一直心生警惕。说到底，‘肉饼’只是一种特别的生物，它们的身体或许有一些特异之处，但终归还是挡不住几千发高能激光的。 砰砰砰—— 片刻，远处传来一阵爆响，随后又归于沉寂。 风中缓缓飘来一阵颇有悲情色彩的信息素。 大概是“我被打爆了”的意思。 那是出去探查情况的孩子，在临死前拼命释放出来的警告。 咦！死定了！ 她在认真的考虑自己现在就原地打个洞钻进去究竟还来不来得及。 与此同时。 杜泽看着被自己击落的‘肉饼’，或者说曾经是‘肉饼’的那摊东西，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兜里带的药水快用完了，而手电筒的能量还很有富余，他试了试直接用激光蒸发对方，效果显著。 这种奇怪生物很顽强，但无论再怎么顽强，也是抵不住用激光洗澡的。过高的能量直接蒸发了它的一部分身体，并把剩余的部分烧焦了，让它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活性。 前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望着周围越发密集起来的尸骸、残渣和各种垃圾，杜泽莫名的感觉有点亲切。 啊，这种味道，这种氛围，真是让人不由得想掏出手套和夹子…… 等等，重点是，管道内的坡度好像降低了。这倒不是因为管道本身的问题，管道仍然保持着下降的态势，只是在管道底层不知为何积累了一层黏腻的淤泥，在行星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形成了一层附着力较强的水平面，拖住了滑落至此的碎片，反过来增强了自己的体积。 周围的环境因此出现了改变。 杜泽最早见到的骨骸，明显都是用外力固定在管道内壁上，才不会滑落下去的。而到了这里，绝大多数东西，都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固定了。 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露天坟场。 至少上千具零零碎碎的残尸，静静的浮在一层浅而广阔的，极为浑浊的淤泥中，上面不乏各种外伤或啃食留下的痕迹。与它们待在一起的，还有大量过去的事物。断剑，旧盾，破盔，塑料袋，油漆桶，写有（地底人）少女心事的日记，应有尽有。 啊，对，其实还有最后一层防线。 黑暗中，较小的身影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决定先不要挖洞了，再派个孩子出去看看情况。 自己刚才太急躁了。 越是有智慧的生物，就越是恐惧未知。这是她从一个很有学问的地底人的大脑里学来的。聪明人很难被外在的恐怖吓到，真正能吓到他们的，往往是自己的想象。 正因如此，她才让孩子们收集了这么多东西，精心设计了一系列恐吓陷阱，防的就是某一天出现这样的情况。要是有像宇宙蝗虫这样孩子们无法搞定的强敌入侵领地，就争取用心理战术让对方主动放弃，不要探索到主管道的最底层，不要探索到她所在的地方。 看起来超可怕的对不对！ 快回去吧！别往前走了！ 她在心中大喊道：再往前就到底啦！ 然而，杜泽听不到她心里的呼声。如果能听到的话，他大概会前进的更快。经过数个小时徒劳无功的努力，猜测自己可能错过了多宝，离得越来越远后，他很希望能尽快抵达这些管道的最终点，那个他认为在理论中应该存在的，连接着所有或至少大部分管道的空间。在那里，信号干扰也许会弱一些，也许能让他联络上多宝。 加上常年捡垃圾练就的心理素质，他面不改色的走进这片对自己来说，与其说是露天坟场，还不说是个特别的垃圾场的地方，一边走还一边默默分析着看到的东西。 没办法，职业习惯。 侵蚀严重，几乎酥烂成渣，这根骨头应该掏出来很久了。 嗯？这不是神殿的标志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把印有这种标志的剑，而且看起来还挺新的？难道是旧城区看起来被废弃了，实际上神殿还在秘密的开发和探索它，然后有成员死在‘排泄孔’里了？ 人类联盟战争英雄徽章？！还是60年前那个限量纪念款的？品相还不赖？这可是了不得的东西啊！毕竟是荣誉证明，持有者本人一般不愿意出售的，只有他们的败家儿孙会考虑卖掉，偏偏那场战役又很有纪念意义，在收藏市场一直有价无市的，最少也值几万信用点！ 虽然现在还有正事要做，虽然现在多宝仍然下落不明，虽然现在这样做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合适……但弯个腰随手捡起几万信用点来又能费什么事呢？ 杜泽果断的把它捡了起来，小心的擦掉上面的污物，塞进口袋里。 真是不虚此行。 就算找不到多宝……呸呸呸，一边寻找自己的好朋友，一边还能发笔小财，何乐而不为呢！ 接着，他注意到淤泥下还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女性的人头。 第一百八十六章：吱—— 从淤泥里摸出一颗留着长发的女性头颅，原本应该是一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在认识头颅的主人时尤为如此。不过，要是头颅的主人本身有点特殊，那就另当别论了。 杜泽一眼就认出了那很像是地底人的女神，“崇器瓦瓦”，也就是精灵死浪的头。她的面容在细节上和阿蕾莎有点区别，尤其是那对仍旧保持着种族特性的尖耳朵，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对二者进行区分的。 于是，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将其捡了起来。 但仔细一看，这颗头颅，好像又和死浪的有点区别。按照死浪自己的描述，她的生物部分，也就是她仅剩的大脑，就是被安置在头颅部分的，通过一系列装在躯干里的设备维持生命。而杜泽捡起的这颗头颅，从断口处可以清晰看到，内部只有一个神秘的弯曲圆桶状装置，放置在大概是嘴唇后面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喉部。 看起来有点像是……“崇器瓦瓦”的前身。 和阿蕾莎一样，死浪所用的身体，也是基于某种土著文明制造的玩具改造的。这颗头颅，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玩具的配件。 奇怪。 要是真的有其他和“崇器瓦瓦”外形高度近似的玩具存在，地底人又是如何在死浪无法活动时，确定哪个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呢？纯粹是运气？还是有别的原因？ 可惜之前在和决策官交谈时，杜泽没有过多深入这个话题，因此完全不得而知。 嘿嘿嘿，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种东西，吓的僵住了呢！ 越是聪明，就越容易恐惧，宇宙蝗虫果然也不是全无弱点的呢！ 我真是天才呢！ 通过另一个放弃攻击意图，专心躲在死角里，所以没有被激光打爆的孩子传回的信息，黑暗中的娇小身影窃喜起来。 她发现宇宙蝗虫先是建起了一个没啥用的金属片，然后又顺手从淤泥里捞出了一个奇怪的脑袋，然后就站在原地，再无其他动作，像是呆住了一样。那个脑袋怪怪的，上面没有肉也没有骨头，不能吃，本以为是件垃圾，没想到还有这种效果。 上！ 感觉优势很大，她一下子派出巢**一半的孩子们，决定趁着宇宙蝗虫陷入震惊时，一举将其消灭。 然后，通过热感应，杜泽注意到，有十几只‘肉饼’，陆陆续续的从远处爬了过来。它们排成一串，一眼望过去，整个队形像一个显眼的路标，清晰的指示出一个隐藏在障碍物里的洞口。 来的正好。 因为‘肉饼’的爆发力不能持久，每次飞扑后都需要一定的时间恢复体力，它们是以蠕动的速度过来的，甚至没有人类跑动的时候快。再加上它们薄而宽的身体，在热感应摄像头中非常显眼，杜泽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这些‘肉饼’都干掉了。从中积累了些许经验，他已经发现了如何以更高的效率消灭‘肉饼’，越发得心应手，连能量消耗都降低了，且被击败的‘肉饼’几乎个个都是一击致命，越到后面就死得越快，残渣像雨点一样从管道内壁上落下。 “我被打爆了。” “我被打爆” “我被打” “我被” “我” …… 从缓缓飘来的风中，察觉到了非常不祥的气息，她发现宇宙蝗虫一点也不好对付，终于决定还是原地挖个洞吧。 杜泽一路跟着‘肉饼’们留下的痕迹，找到了它们的老巢。 这是一个在管道内壁侧面，像是墙壁的位置，强行弄出来的破口，整体呈不规则形状，大约比常见的井盖还要小一圈。从破口处往里看，能看出一层管道内壁，一层花岗岩，更远处则是石块和泥土的混合物，从中流露出来的空气隐隐有些湿润。 “嗨——里面有人吗——” 他往里喊了一句，倒没真觉得会有人回答。 毕竟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不太可能有能听懂人类联盟通用语的东西存在，他喊一句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免得误伤无辜。 多宝不会藏在这个洞里面的。以多宝的体型和坚固程度，如果要进入这个洞，就势必会在破口处留下显眼的痕迹，例如新近的出现的破损，用力时留下的指印等等。如果时间富裕的话，她也许还会在附近留下一些线索，用简写描述情况。 不管怎么说，以破口处的尺寸，很难想象会有人类或地底人愿意进去。 与这里直径16米，宽阔无比的管道相比，破口本身的直径不到1米，非常狭窄，需要用一个纠结的姿势钻进去，在内部很难用力，更不知道里面会不会变得更窄，把人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它看上去就像是‘肉饼’这种生物的巢穴。它们柔软的、灵活的身体，能在缝隙里行动自如，还能攀附在任何表面上移动，从中出入显然不在话下。 所以，杜泽打算将之堵死。 在无法确认里面的情况，例如是否还有更多‘肉饼’的前提下，杜泽不愿意冒险，更希望直接把它堵死，这样也能给后续减少点麻烦。他大概还要在这个管道网络中探索一段时间，要一直紧绷神经，堤防‘肉饼’偷袭自己还挺累人的，能在这里消灭一些，多少能在后续行动中轻松一点。尽管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存在，但少一个总比没变化好。 考虑到操作的难度，他想了个简单的方案来实现这一点。 旁边就有一堆现成的残破盔甲，从上面的锈迹来看，质地应该是铁或者钢，熔点在1500摄氏度左右。只要把它们堆在洞口处，再降低‘手电筒’的功率，用它将各个碎片焊接起来，与破口边缘固定在一起，就大功告成了。 这种封闭措施无法持久，就算不被外力破坏，也会在一段时间内自然失效，不过就杜泽的需求来说也足够了。他认为自己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找到多宝，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会考虑先退出这里，从长计议，不会在管道网络中耗上几个月的时间。 “我要把这个洞堵上啦——有人的话请吱一声——不然我这就要动手啦——” 杜泽搬来一些金属片，丢到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同时又朝洞里喊了几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里面引起了重重回响，最终又反弹了回来。 然后，从中又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吱——” 第一百八十七章：怒涛 ？ 杜泽有点疑惑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他隐约听到了一声“吱”之类的非常微弱的声音，像是小型啮齿类动物的叫声。 应该不是人吧？ 虽然他刚才原话说的就是“请吱一声”，不过任何能听懂人类联盟通用语的智慧生物，应该都能明白，这只是个开玩笑似的说法，没必要如此一板一眼的做出回答。 再加上那声“吱”真的很微弱，又只叫了一声就消失不见了，再无后续，杜泽更倾向于认为那是某种动物恰好发出来的，也许是‘肉饼’的叫声也说不定。 考虑到里面也许有个特别没有幽默感的人的可能性，他一边把金属片码好，开始调节手电筒的功率，一边又往里喊了两句。 “我要开始堵洞啦——里面有人吗——要有就说句话——” 他再次听到了阵阵回音。可能是因为声波反射的轨迹比较杂乱，它们显得难以分辨，听不清具体的语句，只能听出一个模糊的男性声线，在大喊着什么。 然后，另一个更显女性化的声音，微弱但清晰的说道：“句话——” ？！ 杜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居然真的有人。 而且居然真的这么没有幽默感。 厉害。 …… 经过一阵异常艰难的交涉，藏在洞里的‘人’，终于答应自己出来，条件是杜泽答应不能伤害她、欺骗她、诱拐她、凌辱她、卖掉她、吃她的肉、强迫她生孩子等等一百多个条件。 与此同时，她轻而易举的就被套了话，把自己的情况泄露的干干净净。 她是所有‘肉饼’的母亲和本体，‘肉饼’介于她的孩子和她的分身之间，两者相加，似乎共同构成了一种高度依赖此地特殊环境的生命体。她没有或至少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同类，自她有意识以来，就发现自己身在这些管道网络中，孤身一人，从未想过要到别处去。她的孩子没有分泌毒素或特殊物质的能力，全靠伪装和肌肉来伏击猎物，主要致死手段是设法令对方窒息。她没有时间的概念，说不清自己今年几岁，地下世界也缺乏相关参照物。 得益于她的孩子们能从尚未死透的猎物大脑中读取信息，再用气味的方式传输过来，她多少了解一些外面的信息，大部分是关于地底人的，还有一部分是关于人类的。得益于此，她能听懂和使用地底人的语言、爪哇国的语言和人类联盟通用语，还会辨认和书写文字。 从这些知识中，她了解到，其他生物大都有个名字，于是她也给自己起了一个。 怒涛。 据她自己说，这是某个厉害的地底人的名字，而且听起来很亲切，所以她就直接拿过来用了。不过，因为在这里没有需要用上名字的场合，她还从未真正的用上过名字。 最早，懵懂的她，是以不断投入这里的垃圾为食的。 在一次非常偶然的遭遇中，她的本体遇到了一个地底人，后者似乎对她产生了某种邪念，想要对她做不好的事情。她那时还不太确定那个地底人到底想干嘛，不过感觉上就不太对，因此在对方得手之前，就派遣一个孩子跳到了地底人的脸上，将其闷死。 随后，通过读取记忆，她发现那个地底人临死前的想法，大概是什么“反正出不去了，不如临死前干一炮”……经过后来几次类似的遭遇，她开始对所有进入管道的入侵者抱有敌意，于是选择了主动进攻，让孩子们分布到各个地方，伺机而动，也因此有了更好的食物来源，还获得了更多的知识，甚至还知道“宇宙蝗虫”这个词。 是个危险的家伙。 杜泽据此判断。 最好还是直接消灭掉。 这个生物，以怒涛为名的她，显然是个以智慧生物为猎物的掠食者。她有自己的逻辑和三观，尽管吸收了很多不同的记忆，却丝毫没有受到这些内容的影响，出现精神方面的问题，只准确的萃取出了其中有价值的部分，加以利用。 她是个比单独的‘肉饼’危险无数倍的天生武器。如果她的战斗力再强一些，或者诞生在一个更有成长性的环境里，她可能会成长为一个天大的麻烦。 杜泽不久前在新闻里看过一个类似的例子。 一个被记者们称为“大地母亲第907842次愤怒了”的怪物，在一颗开发过度的工业行星地下潜伏许久，终于暴起，最终导致一座城市被毁。那个怪物靠吞噬街头巷尾的流浪汉、乞丐和无家可归者获取养分和智慧，经过数十年的成长，拥有了完全不亚于人类的内在，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更胜一筹。 当地防卫军不得不在大气内使用高威力武器，彻底夷平了整座城市，才彻底将其消灭。 尽管有小道消息指出，那个怪物的背景故事完全是胡编乱造，连实际上存不存在都不好说，以及当地防卫军草率而鲁莽的行为不仅波及了很多无辜者，还是在为某家制药公司的事故做掩盖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这种以智慧生物为食，自身又有智慧，且不受控制的东西，确实是很危险的。 只是，在当前的情况下，留着对方的性命或许会更有用。 在交流中，杜泽发现这个“怒涛”，好像很害怕自己，或者说，很害怕所有的“宇宙蝗虫”。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可以用来控制对方。 她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很了解这里的环境。她还有很多孩子散布在管道中的其他位置，就算没法直接控制，也能不断从这些孩子那儿获得信息。如果能利用她的特殊能力，杜泽可以更清楚的了解到管道网络中其他位置的情况，以更快的找到多宝，弄清楚自己的老朋友到底去了哪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死浪找到也不错，毕竟她的联系方式就值不少信用点呢。 经过一番巧妙的虚张声势以后，加上轻松干掉了不少‘肉饼’的战绩，杜泽成功的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一个非常非常强大，能在不碰到对方的前提下将之打死蘸酱吃的“宇宙蝗虫”，到这里是来找一个迷路的朋友的。 只要对方能帮助自己找到那个迷路的朋友，自己绝不会伤害对方，而且也不会在这里继续停留，马上就走，绝不含糊。而要是对方不愿意配合，“宇宙蝗虫”今天的晚餐就有着落了。 反复向杜泽保证会乖乖听话，请求杜泽不要违反诺言以后，藏在洞里的娇小身影，终于自己钻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杀手锏 尽管杜泽对此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个娇小身影的真面目时，还是受到了相当的精神冲击——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模样非常丑陋或非常恐怖，恰恰相反，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到有些过头了，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一直生活在地下深处的她，反常的拥有一身温润如玉、滑如羊脂的细嫩肌肤，皮肤白而不苍白，既能在手腕等处看到青蓝色的血管，又在总体上透着健康的血红气色。她有着大体上如少女般的体型，外貌轮廓无一不流露出青春的气息，该发育的地方又在合理的范围内发育到极致，浑圆紧致，大而不垂，饱满翘挺。略显英气，但洋溢着活力的五官，恰恰补上了画龙点睛般的最后一笔，赋予了她无以伦比的魅力。 她的眼神非常清澈，仿佛婴儿一样纯净，深处却隐隐流露着一股火，能从她的眉目间一直烧到旁人的心头。她顶着一头乌黑的长发，不束不盘，任由它们垂挂在双肩，如锦缎般落下，极为柔顺，没有一丝杂乱存在，仿佛生来就是如此，不受凡俗干扰，自然天成。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太美了……美到不可思议。 毫无疑问，无论是人类，还是受到外来文化影响的地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美。不同于“崇器瓦瓦”的美中带有的高贵与超脱感，她的美给人的感觉更亲切，更接近美的本质，既特殊到可以作为神坛上的圣象，也普通到可以出现在隔壁的邻居家里。 这样完美的事物会是自然存在的吗？ 也许有极小的概率会有。 不过大多数都不是。 知识和智慧赋予人类的远不仅是如何发现和描述美。人类还学会了如何把尽量多的美，集中到一个单一的事物上，使其拥有无以伦比的魅力。 早在久远的过去，甚至是在进入太空殖民时代之前，渴望变得更美的人类，就不惜使用削除自己的骨头、抽取自己的脂肪、牵拉自己的皮肤、往体内植入假体、往体内注射毒素等方式，来从内到外的改变自己的生理结构，而代价则是高昂的维护费用和较高的手术风险，有相当数量的人因此意外受伤或是死亡。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人类追求美的步伐。 无疑，这种人造出来的美，尽管难以持久，但在有效期内，可比大多数天然的美强效太多了。它们本就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着重结合了美的部分，并去除了不美的部分。 不管她身上那股堪称妖异的无法抗拒的美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都明显的影响到了杜泽的思维，甚至让他有一点想入非非。 这个生物，怒涛，确实非常危险啊…… 杜泽轻轻咬了一下舌尖，提醒自己保持警惕，努力用理智而不是本能去看待对方。 这一点也不容易。 他毕竟是个正常男人。 于是，他运用了从别处学来的技巧，默默的在脑中观想一些恶心或恐怖的场景。 结果却失败了。 接着，他又观想了一下，多宝发现了自己这一刻内心中产生的卑劣想法，从而用那双摄像头眼睛，投射过来的充满鄙视和不屑的冰冷目光。 反而适得其反。 杜泽最后一次观想了多宝的铁拳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他清楚多宝的拳头有多少硬度和输出功率，也能大概想象出自己筋断骨折，血肉模糊，整个人被爆锤成一滩肉酱的场景。他的性癖还没那么可怕，按理说应该肯定会被吓的缩回去。但事实上并没有。他还是有点跃跃欲试。 不对，这不正常！ 察觉到了意料之外的危险，杜泽的理性终于战胜了感性，促使他冷静了几秒，认真思考起来。 自己并不是那种惯于见色起意的男人。更何况，就算是要见色起意，好歹是要对着个漂亮小姐姐吧，对着个疑似天生武器的怪物是什么情况。当对方离开藏身处时，自己原本是非常警惕，非常紧张的看着对方的，然后……然后突然感觉情绪放松了下来，思绪近乎无法控制的四处乱飘，才会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是外貌的原因吗？ 多少有一定影响，不过绝不是唯一原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尽管因为没有信用点、没时间等等理由，没有真切的和哪位小姐姐玩过有趣的游戏，可是有星网在手，杜泽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啊。高矮胖瘦，黑白美丑，人类，混血儿，类人生物，穿了衣服的，不穿衣服的，真的假的，应有尽有。 凡是星网的深度用户，不敢说阅尽群芳，也算小有眼光吧，不至于看到一个漂亮的就走不动路。 问题出在……气味上？ 趁着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几秒钟，杜泽的头脑迅速的运转起来，终于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对方曾供述过她和她的孩子们是用气味沟通的，她自身就能分泌出信息素。联想到另一个叫怒涛的生物，曾经用化学药剂成为了文明地底人的父亲和奴隶主，杜泽立刻启动了一个装在衣领上的小装置，扯出一节轻薄的像是纱的复合材料，贴在下半张脸上。 那是一次性的空气过滤器，理论上能完美过滤所有的杂质，只留下人类所需的物质。这种空气过滤器的重量很轻，效果却非常好，就是使用寿命短了点，视具体情况，每用上几个到十几个小时就需要更换一个新的。 深呼吸了几口以后，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杜泽终于能正常的看待对方，不至于一眼望过去就会有别的想法了。 感觉自己的头脑终于正常起来了，他有点后怕。 你们叫怒涛的都这么阴吗？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分钟内。 那个娇小的身影，四肢并用，从洞里爬出来以后，貌似乖巧的站在一旁，同时又有十几个‘肉饼’从洞**蠕动而出。 嘿嘿嘿…… 她的面无表情之下，隐藏着极为得意的狂笑。而她之所以现在不笑出声来，当然是因为稳（怂）。从另一个地底人那里得来的知识告诉她，狮子搏兔尚需全力，不到最后不能轻易嘲讽对手，不然被反杀就会很尴尬。 什么宇宙蝗虫，还不是被我的杀手锏迷住了！还没有哪个猎物能在见过我的本体后全身而退呢，亏我之前那么害怕，洞都挖好了，怕被堵在里面才不得不出来，没想到传说中的宇宙蝗虫，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桀桀桀桀桀桀！乖乖被我的孩子捂死吧！ 之后，她看到了光。 无数的光。 第一百八十九章：柠檬味 ‘手电筒’发射出来的激光，对人类而言，是不可见的。人类的眼睛，只能在它们撞上空气中的灰尘和其他障碍物时，捕捉到一些散射出来的微光。 但怒涛的眼睛不一样。她能看到激光离开手电筒顶端的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炙热到无法形容的轨迹，携带着致命的能量，最后击中目标的全过程。尽管这个过程稍纵即逝，即便以她的神经反应速度，也只能看到一道“短暂的闪光”，可这样的闪光太多也太密集了，它们残存在她的视网膜里的信息，形成了一片耀眼的光幕。 在这片光幕中，从巢穴中爬出来，准备趁机偷袭猎物的，她的孩子们，或者说她的另一些分身，纷纷被激光切碎，烧焦，无一幸免。由于热感应摄像头的存在，它们的伪装毫无用处。 ‘肉饼’们残余的组织，无论是固体还是液体，都如滴入油锅里的水珠一样，四散飞溅。它们还来不及爬上管道顶部，刚刚离开巢穴唯一的出入口，就被全部解决掉了。 这一幕给怒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从气味中了解到“孩子们都被打爆了”所造成的冲击力，和亲眼见证，如此多的孩子，在对方做出应对的短短的一瞬间内，就全部被打爆了所造成的冲击力，完全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她不仅能从气味中闻到那些孩子们表达的“我被打爆了”，还亲眼看到了它们如何被切割和粉碎，还亲耳听到了它们被打爆时的声音，还亲自感受到了宇宙蝗虫掌握的力量。 那是何等强大的伟力！ “啧，看来你违反了我们达成的协议。你试图攻击我。” 轻松的干掉了新出现的‘肉饼’以后，杜泽怀疑对方还有后手，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将手电筒对准了怒涛的身影，只要手指一动就能再次开火。怕对方的智力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还很贴心的准备解释一下。 “我是不是该对你做相同的事情呢？你瞧，我手里的这个东西，它可以……” 扑通！ 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了。 那是怒涛猛然跪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这是她从那个阴沟翻船的老兵的脑子里，学到的在宇宙蝗虫中通用的投降姿势：双膝跪地，纤细的腰肢低俯下来，额头着地，双手伸直放在身前，投降的端端正正。 “我错了！” 她说。“再也不敢了！” …… 考虑到对方不老实的前科，杜泽没有放松警惕，就这样轻信她的话。再者说，她投降的也太果断干脆了，让人很担心她还有没有后手。于是，在自己的口袋里翻了半天，杜泽终于找到一个写着“空气清新剂”的小喷雾瓶，然后将里面剩下的内容物，全都喷到了怒涛身上，彻彻底底的盖上了一层，着重喷在了她的面部上。 “这是？” 在杜泽做完这一切以后，怒涛抽了抽鼻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感受不到其他孩子们的存在，也读不懂空气中的信息了。她只能闻到一股非常强烈的陌生气味，只要一点点就能覆盖其他所有的气味，非常诡异，非常可怕。 努力试图从这股陌生气味里搜集信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被呛得咳嗽了几声，随后惊讶的发现，其中涵盖的成分之复杂，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在自己因为没有时间的概念所以不知道具体有多久但感觉上似乎也不短了的全部人生记忆里，她还从未闻到过如此复杂的味道。绝大多数东西，只要切实存在，就会极为缓慢的‘挥发’，这些从上面剥落出来的碎屑，混着空气，被相应的感受器捕捉到，就是气味了。一般来说，这些气味里，多少都会相应的暴露出一些东西来。 可这东西的味道……实在太太太太太复杂了，且大多数都是她真正‘闻所未闻’的。 她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她只觉得，没过几秒，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味儿了。 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里、嘴巴里、喉咙里、肚子里，都充满了相同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要死了吗？！” “别担心，是浓缩型空气清新剂，柠檬味的，无毒。它的有效期只有，呃，我看看，只有一个月！在未来的标准时间30天里，你身上会一直保持这种味道，用包括水在内的东西洗涤完全无效。这么说吧，按照广告里的描述，它们会渗透到接触物内部，就算你把自己全身的皮肤都剥下来，你的肉，你的骨头，你的内脏里，都是这个味的，所以别耍小聪明了——” 杜泽这么说着，丢掉了空瓶，然后开始着手于另一项工作。 他从地上捡起一些锈蚀程度轻，比较结实的金属片，把‘手电筒’调整到焊接模式，打造了一副简单的固定器。这副粗笨的刑具大概有25公斤重，非常厚实，中间完全没有链条，就是两个大金属环套在一起，同时没有任何锁头之类的结构。 抓住仍旧一脸懵逼，似乎无法接受自己的嗅觉失灵了的怒涛，杜泽把她的双臂扭到背后，然后将她的手腕锁在金属环里。 接着，他把金属环的开口焊上了。 如此一来，除非生理结构大体上和人类近似的怒涛，有能力在双手被固定在背后的前提下，设法强行拧开足有一公分厚的金属，否则就别想挣脱开来。考虑到她只有一双手臂和一双腿，也没有尾巴什么的，杜泽认为这足够限制住她的活动能力，让她难以对自己发动攻击。 “这是对你违反协议的惩罚。别忘了，我在保证不会伤害你的同时，也要求你不能伤害我，而你亲口同意了的。事实上，如果你不承认，我这儿还有刚才的录音。” 杜泽虚张声势的威胁道：“我注意到你认识我是‘宇宙蝗虫’的一员。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热爱美食，尤其是新鲜的美食吧？” “说起来我还真有点饿了……” 第一百九十章：魔物 “我不好吃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尖锐的惨叫声。经过管道内壁的重重反射，它得以传播到极远的距离之外。 一个正在齐腰深的泥水中跋涉的身影，注意到从身后传来的声波，随即停了下来。她的头上有一道明显的灼烧痕迹，像是不久前刚刚被某种能量武器击中过。她的右手中捏着另一个智械人的核心组件，左手里则握着一把造型简洁，上面布满岁月痕迹的古老武器。 经过几场激烈的战斗，她的身上已经多出了若干个大大小小的伤口，曾经视若珍宝的漆面严重损毁，一些地方连线缆和零件都漏了出来。 ？ 从声波信息中发现了些许似曾相识的内容，她的核心组件中闪过一个问号，犹豫了片刻，然后就被一条优先级更高，根植于其程序深处的命令取代了。 必须找到‘我’。 她的机体在这条命令的驱使下继续向前，朝着温度越发炙热的地底走去。 另一边。 听到前方传来的声音，因为仓促行动，已经彻底在复杂的管道网络中迷路了，正坐在地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身影，猛然抬起头。 “不管那是什么，总比继续等在这儿好。” 她自言自语着，手持短刀，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前进，将一个地底人制造的手电筒丢在身后。“谁能想到那些低等生物提供的产品竟然如此劣质，居然轻轻的摔一下就不亮了。”她尽量‘瞪大眼睛’，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在心理上觉得环境变亮了点，边走边嘀咕道：“大意了。这地方好黑啊……” 经过一段包含了各种威逼利诱的交流以后，怒涛终于停止了无谓的抵抗，乖乖回答起问题来。 在其身边的管道内壁上，有四个尺寸一致的孔洞。按照逼供者的说法，如果她再不老实一点的话，第五个会出现在她的其中一条腿上，第六个则会在另一条腿上，总之相当可怕就是了。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不知道管道尽头是什么？” 杜泽有点不相信她的说法。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洞，大大的，深深的，风一直往里灌，从不会出来。”怒涛颤抖着回答道：“我是说真的！我曾派一个孩子慢慢爬到下面去，让它探查一下里头的情况再回来，可它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除了嗅觉非常灵敏，且自身能分泌信息素，因此可以借助气味来进行远程通讯外，她只能依靠比人类敏锐一点，但本质上区别不大的视觉和听觉进行感知。这意味着，在风向不理想的前提下，她无法接收到孩子们传回来的信息。 那个前去侦查的孩子可能还活着，可能还在不断发送信息，只是她无从确认。 “风向始终是一致的？” “对啊，就是这样，不然我坐在巢穴里，就能控制周围所有的孩子们，让它们对入侵者群起而攻之，那样一来，我现在哪儿至于被你……呃，当我没说好吗？” 仔细盘问了几个回合，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杜泽认为怒涛没有说谎。 在进入管道网络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注意到，这里始终有微风存在，一方面维持着空气的新鲜，一方面也有助于管道里存在的微小物体，更快的前往管道尽头。他最初还以为这是因为管道内部原因不明的温度升高，与外界形成温差导致的空气对流——但这无法解释他遇到的实际情况。 管道内的微风一直是单向的：由外向内。 同时一直维持着相对稳定的风速。 考虑到自然环境中存在的种种不确定因素，以及包括自己在内的生物自主活动对环境产生的随机干扰，这看起来不像是空气自然流动的现象，更像是某种人工设置的结果。 既然在‘排泄孔’的入口处看不到大功率的鼓风机，朝这些管道内部输送气体来制造出风的存在，那么更合理的解释，就是在管道尽头处，有某种东西在缓慢抽取管道里的空气，持续降低这个区域内的气压，使得外界的空气自然填补进来，从而形成了风。 不过这种猜测仍然无法解释，管道网络内的微风，为何能始终维持着几乎相同的速度。考虑到空气毕竟是气体，也并非十分‘粘稠’，以及整个管道网络的浩大规模，单纯的在管道尽头设置抽风机，会导致管道内的气压不稳定，各个区域内的风速也会出现较大的差异。但根据怒涛的描述，她的孩子们花了很长时间，探索过每一条管道，却发现它们的环境都差不多，并没有出现不同区域的风速等参数相差较大的情况。 奇怪。 杜泽不是专业的科学家，也不了解这里的实际结构，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话说回来，他倒是也不需要那么详细的答案，只要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多宝就行了。 怒涛供述，自己栖息的这个管道网络系统，大体上和杜泽之前猜测的一样，呈现出树状结构。外层被地底人所知的‘排泄孔’是细碎的树冠，更往下是数量更少也更粗些的树枝，底层就是最为宽阔的树干。 只要时间充足，且不畏惧管道内的环境，要弄清楚这些也不算难。倒是对人类联盟通用语中的抽象词汇了解不多的她，要想办法描述出这个结构来，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准确来说，树冠处的‘排泄孔’，一共有128个。其中116个仍旧畅通，可以出入，其余12个则因为种种原因坍塌或堵塞，无法使用。至于它们分别连接着哪里，怒涛就不是很清楚了。 为了方便接收其他孩子发来的信息，她就居住在其中一根‘树干’上。这里是三条主要管道之一，也是其中连接分叉最多的一条管道。从她的巢穴门口出发，继续向前一小段距离，就会遇到三条主管的交汇点。 在那里，三条管道合成一条，并且，存在有一个可怕的‘魔物’。 第一百九十一章：小暗门 十分钟以后，杜泽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接近了三条管道的交汇点。 和此前的猜测非常近似，管道直径在这里又扩大了一倍，达到了32米左右，看上去非常宽阔。人站在其中，丝毫不会感觉压抑或憋闷，反而像是站在一个通风良好的大厂房里。 为了给自己收集食物，怒涛设法在自己居住的那条管道里，建立了一道浅浅的坝，用来拦截从上面滑入深处的东西。时间长了，一些灰尘和水分沉积下来，形成了一片黏腻的淤泥，也更增强了其收集效果。 她原本有一道更大的坝，整整截断了半条管道——大概有8米高。 只是还没用上多久，原本只会待在管道尽头的交汇点里，不会主动出击的‘魔物’，就突然跑了过来，将其彻底摧毁。 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以后，怒涛修的坝，维持在一个相当平衡的尺度。要是再矮一些就没用了，要是再高一些则会引来‘魔物’的攻击，刚刚好。 杜泽进入交汇点以后，很快就发现了怒涛所说的‘魔物’，因为它就倒在管道正中央，旁边‘尸横遍野’。 这些‘尸体’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而是一个个核心组件被击毁的智械人。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里曾有一个造型如蜈蚣般、又长又粗的巨型智械，和至少五十个人类体型的武装智械人。 根据怒涛的说法，前者就是曾摧毁她的坝的‘魔物’，而后者则是最近才过来的东西。因为智械人既不能吃，也不会主动攻击她的孩子，她对这些东西的具体情况毫无概念。而那个可怕的魔物，尽管同样不会攻击她的孩子，却对她的本体有攻击性，还会主动破坏她在管道内进行的建设，逼迫她不得不挖开管道内壁来筑巢，让她感觉相当讨厌。 花了一点时间检查现场，杜泽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智械人都死透了。 人形智械人，大约有50至55个，因部分损坏严重难以确定具体数量，都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型号，都是纯粹的军用智械，携带着致命级的武器。它们的核心组件已被完全击毁，没有修复可能。它们的外形和内部结构，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攻击者显然非常了解这些智械人的弱点。 除了部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造成的损伤外，所有的智械人受到的攻击，几乎都集中在‘要害部位’，包括它们的核心组件，重要关节，和所持的武器。 其中一个智械人携带的能量投射器，就是被远程破坏了能量限制装置，导致能量积蓄过多，从而出现了‘炸膛’的情况，不仅自己彻底损毁，还把持有者一起炸飞了。更多的智械人则是被从薄弱处直接击穿了护甲，导致核心组件受损而倒下。 那条巨型蜈蚣身上搭载了大量的武器，主要以能量武器为主，几乎每“节”身体上都有4个以上的火力点，而它的总长度约有100节左右，有点像是一列自己长了腿的武装列车。在周围的管道内壁上，到处都能看到密集火力轰击留下的痕迹。显然，在遭到攻击时，它并没有束手就擒，只是最后还是未能逃脱被击败的命运。 它的体表上几乎没有伤痕。对于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轻武器的攻击基本是无效的，很难击穿其体表的重型护甲，更难以对其造成决定性损伤。这种体型的智械，通常都有不止一个核心组件，即便身体有部分损毁，其余部分依然可以正常活动。 唯一的破损在它最顶端的那节身体上。相比于其体型来说，那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洞，里面露出了些许用途不明的线缆和电子元件。 杜泽试着拽出一根线，用自己的办法获取其中的数据，却发现其中仅有一条非常简单的程序：计时。 巨型蜈蚣体内残存的处理器，被要求每隔一段时间，就以内置时钟为标准，记录一下当前的时间，然后和此前的得到的结果相乘。程序中规定的“一段时间”短到难以描述，也并不是巨型蜈蚣的硬件所能实现的计算速度，但指令就是指令，无法违抗，所以它们直至这一刻还在拼命处理呈指数级膨胀的数字，以至于完全没有能力做其他事。自然，它们算出的那串数字，现在也已经长的根本读不完了。 这很不寻常。 用这种方式来瘫痪对方，需要首先进入对方的程序内，并获得较高的权限，才能命令对方把算力完全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无用功上。但如此一来，无论是直接命令对方关机，还是清空对方的数据库，又或者是改写对方的程序，将其收为己方所用，都是很简单的事情，花不了多少功夫。这样做似乎有点浪费，有点舍近求远。 除非……还有别的深意。 想到这一点，杜泽试着读取了处理器中的计算结果。上一位入侵者完全开放了管理员权限，无需任何密码，使得这个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作为一个头脑正常的人类，他自然不会去读那串没有意义的超长数字，而是直接查看了计时程序被强塞进来时留下的信息。 “操作者：？？？？” “操作时间：？？？？？？？？” 巨型蜈蚣应该并非出自人类之手。它内部的绝大多数信息都非常特别，透着一股有点眼熟的别扭感，即便杜泽用管理员账户进入数据库，绕过了加密程序，从中读取出来的信息也都是些人类基本看不懂的，看上去明明就是乱码但实际上能跑的起来的古怪代码。 杜泽不得不转向这个计时程序本身。 他搜索了一会，发现这个程序还会用一个非常简单的方式，来记录自己已经运行了多久，还有一些别的内容。这部分的代码倒是简单易懂，还贴心的加了注释说明每一行的功能。 在最后还隐藏着一个小暗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衣服 程序上的暗门，是在最初阶段就留好了的‘特殊入口’。区别于‘正常入口’，寻找和进入它的方式都十分隐蔽，但往往都可以绕过进入‘正常入口’所必需的身份认证和安全检查。 杜泽发现的这扇暗门几乎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没有任何遮掩。要从这里访问，只需要回答一个简单的、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题。 “那桶油漆花了多少信用点？” 嗯…… 是多宝留下的吗？ 杜泽试探着输入了“8499”这个令他印象非常深刻的数字。 没办法不印象深刻啊。 那趟送快递的生意一共才赚了8500信用点，扭头就被多宝要走了8499拿去买油漆。因为这笔生意，发财号还坏掉了，直接坠毁在异星，修了好久。 “回答正确。” 看到这行提示以后，杜泽已经敢肯定，这就是多宝留下来的东西了。他迫不及待的通过暗门访问了该程序先前隐藏起来的内容，却只发现了一长一短两份文件，里面都是字。 短的那份是这样的：“不要再向前了。” 然后就没了。 其简短和含糊的程度不亚于在故事刚刚展开的阶段就因为生计所迫所以不得不含泪给自己写的不受欢迎的作品强行腰斩然后匆忙结尾的三流写手。 长的那份则更复杂一些。 就在杜泽把两份文件都复制出来，看着长的那份陷入思考时，站在一旁的怒涛却在悄然行动。 她现在的装扮是这样的——身上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简单衣服，双手及双臂都被一副粗笨的固定器锁在背后，脖子上卡着一个更为沉重的，据说是“遥控项圈”的东西。根据宇宙蝗虫的说法，要是她想要逃走，后者内部的机关就会启动，用一根高速弹出的金属丝隔断她纤细的脖子，但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会平安无事。 考虑到那个“遥控项圈”明明就是宇宙蝗虫用地上捡来的废料随手做的，她大胆假设，那东西根本就是假的，是用来吓唬自己的。 好歹（通过孩子们）吃掉了不少脑子，摄取了不少营养和知识，就算一直生活在这些管道中，聪明的怒涛，也是有点社会知识的。通过一系列暗中观察，她隐隐感觉到，这个宇宙蝗虫可能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其表现出来的声色俱厉，有一点虚张声势的成分。 通过交流，得知宇宙蝗虫是在寻找一个失踪的同伴以后，她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跑路！ 她当然不愿意帮助宇宙蝗虫了。此前的配合，完全是被抓住以后的无奈之举。她只想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不想被束缚，对没法吃的东西也没多少兴趣。 作为这里的原住民，怒涛就算不知道自己到底住在这里多久了，也知道是很久很久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不仅通过孩子们仔细了解到了这里的地形，还找到了几个适合建立巢穴的位置。之前被杜泽堵到门口的，就是其中一个。 只要能逃到其他管道里，宇宙蝗虫又能把我怎么样？ 那种厉害的‘光’只能直射，打不到障碍物后面的东西，更不能拐弯。 她一边蹑手蹑脚的后退，试图离开这个危险的空旷区域，一边散发出信息素，默默呼唤起自己的孩子来。 尽管自身的嗅觉受到了强烈的干扰，短时间内无法回复，不过散发气味还是不耽误的。 片刻后，感应到信息素中的命令，覆盖在她体表的，那件简单的衣服，突然蠕动起来，朝她的背后集中过去。 没错，那根本不是衣服，而是巢穴里的最后一个孩子。 怒涛本来就没有穿衣服的习惯。 管道网络深处的正常温度对她来说已经有点热了，需要依靠别的手段降温来保持舒爽，自然不会主动给自己增加负担。她根本就不理解那些智慧生物对于遮羞的需求，因为她一直孤身一人生活在这里，没有也不需要同类的存在。 之所以要在露面时穿上衣服，当然是为了留一手了。 因为怒涛自己的体温还要略高一些，加上她早有准备，让孩子们着重锻炼过这方面的能力，最后一个孩子完美的伪装成衣服，骗过了杜泽和他的热感应摄像头。 它蠕动到怒涛背后，开始用自己带有腐蚀性唾液的口器，啃噬那道固定器。因为临时焊接的很不走心，加上‘肉饼’疯狂的努力，固定器上转眼间就裂了个大口子，马上就要被破开了。 与此同时，怒涛也已经小步小步的挪动到了三岔口处。 只要再往前走一点，随便钻进哪条管道里，宇宙蝗虫就再也别想追上自己啦！ 她美滋滋的这么想着。 接着和另一个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什么……” 那个人惊叹一声，直接一脚踹了过来。 固定器还没打开，双手仍然被固定在背后，重心不稳的怒涛，当场被踹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关键时刻，她敏锐的直觉提醒了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她就地往旁边一滚，然后听到自己上一刻所在的位置，发出了一声金属和石头猛烈碰撞的声音，甚至当场打出了火花。 借着一闪而过的火花，怒涛看到，攻击自己的人，似乎有点眼熟。 “谁？” 远处，杜泽听到动静，把手电筒转了过来。 一束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三岔口处的两人。 左边的是怒涛。她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趴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衣服没了。 右边的是死浪，肯定是死浪。她有阿蕾莎没有的尖耳朵，穿着脏兮兮的、经过自己粗糙裁剪来方便行动的女神礼服，手里拿着两把短刀。 “天外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死浪朝光束的源头看去，发现了正在朝这边走来的杜泽。因为地下世界里没多少人类，以及其重要的身份地位，她一眼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接着，她看了一眼倒在旁边，全身光溜溜的怒涛，和杜泽异口同声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小鸟 死浪首先说了她那边的情况。 一段时间前。 当杜泽想着“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未解之谜，反正也不差这一个，就这样让它掩埋在尘埃里吧”的时候，死浪正在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短刀。在某一个瞬间，她通过短刀和手指间的缝隙，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从‘排泄孔’那里露了个头，朝外看了一眼，然后迅速的缩了回去。 那是……怒涛。 她的亲生弟弟，野心家，战争狂，精神病，先杀过她全家一次、再逼她杀自己全家一次的仇人，整艘避难所号上最后一位得以保有血肉之躯的精灵，赋予地底人文明和科技的‘父亲’，亦是地底人短暂历史中的第一位神。 和之后与杜泽遭遇的，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这个名字，也不管合不合适，就直接抢过来当成自己的名字的，严格来说物种应当属于未知生物的怒涛不同，死浪看到的怒涛，是一个精灵。 这完全不科学。， 他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几百年。 那个时代的地底人还设法对他的尸体进行了处理，然后试图把他当成不朽的神明来崇拜。 之后，他的尸体一定是不可避免的腐烂了、发臭了、成为了其他微小生命的培养皿，开始逐渐分解，因此地底人才会抛弃他，转而崇拜他留下的“崇器瓦瓦”。 可想而知，再次见到这位理应死了几百年的弟弟，死浪不可能不震惊。 看到对方缩回‘排泄孔’以后，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追了过去。显然，在她的心目中，比起那些曾对她的身体做过亵渎之事的地底人，远没有害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一己私欲两次摧毁她原本走在正轨上的人生，最让她挂念的弟弟重要。她迫不及待的想把他千刀万剐。 然后，她跟丢了。 她几次看到隐约的身影出现在前面，几次听到了远方出来的喃喃低语，甚至几次嗅到了味道——他身上的味道，咸，腥，臭，只要闻过一次，就令人久久难以忘怀。更别提是曾亲口用牙齿撕下过一个不管是看起来闻起来尝起来都非常糟糕的器官的死浪了。 似乎是受到了那个怒涛的故意戏耍，就算再怎么竭尽全力的穷追不舍，她也完全追不上对方。而对方极为恶劣的在占据明显优势的前提下，多次故意留下痕迹，多次故意放慢速度，诱导她继续追下去，一直深入这条管道网络的深层中。 等到对方终于玩腻了，在她的感知范围内消失不见后，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死浪的机体上可没有太复杂的观察设备。她机体上的绝大多数重量、空间和能源分布，都被用她的生命维持系统消耗掉了。除了一对算是结实的短刀，和其实力量根本不算大的人造肌肉之外，她连武器都没有。自然，她也无法在对人类而言一片漆黑的环境中自由视物。 她走了很远，不仅没能按照原本的意图离开，反而好像走向了相反的方向，用来照明的手电还在一次低级错误中摔到了地上，无法使用。 像她这种鲁莽的闯进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洞穴网络中，还因为急着追踪别人，就忽略了在每一个岔路口做标记，任由对手把自己带进多半对对方有利的环境里，最终彻底迷路，无法原路返回的情况，确实非常危险。事实上，有不少死在‘排泄孔’里的尸体，都是这样的丧生。 经过一番思考以后，死浪原地坐了下来，决定先休息一下。 当然，她的智械身体其实不需要休息，或者至少不需要相当于人类深度睡眠那种程度的休息，只要安排好合理的间隔和连续运转时间，就能长时间的保持清醒。这时的休息，并非出于怕黑和行动不便，毕竟这可是地底世界，黑暗才是最正常的，一点也不用怕，只是为了休息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嘛？ 总之，养精蓄锐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惨叫声，然后顺藤摸瓜，一直找到了杜泽。 而杜泽也把自己这边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这就是你抓到的土著生物？” 死浪看着身上光溜溜的怒涛，眼睛转了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你好！我叫怒——唔——” 感觉对方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又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跑路的难度却不只加倍，怒涛也适时的改变了策略，试图友好的和死浪打个招呼，然后就被杜泽敏捷的堵住了嘴。 “她的真名其实叫‘怒~让我来看看今天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要被我愤怒的小鸟抽中砸到脑袋开花呢绿猪们’，真是个怪名字，不过我们叫她小鸟就行了。”杜泽这么说着，手中看似不经意的摆弄着一个小小的遥控装置。“毕竟全名太长，起代号又觉得有点奇怪，干脆来个昵称就好了。”他说。“对不对呀？小鸟？” 这位试图现场作自我介绍的小朋友，完全不知道她差点经历了什么。 考虑到迁怒别人是绝大多数智慧生物的本能，历史上的那个怒涛和眼前的死浪间存在有一起起血海深仇，可以说，如果不是杜泽突然冲出来打断了她，她待会要断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话头了。还好，尽管转折略显生硬，不明所以的死浪还是选择了勉强接受这个设定，不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 “好，下一个问题……” 死浪问道：“她为什么没穿衣服？” “什么没穿衣服？” 杜泽一脸茫然。 他明明记得‘小鸟’身上穿着衣服的。 于是，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小鸟’，又注意到旁边有一团在地上匍匐前进的肉饼，似乎想要绕过死浪，直奔自己而来，只好用手电筒将其射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相信她本人可以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一百九十四章：我不是我没有 “对不起，其实我根本就没穿衣服，之前那个是我的分身，我把它伪装成衣服带在身上，首要目的趁你不注意或睡着了就贴到脸上捂死你，或者有机会的话帮我干些解开镣铐之类的事情，但反正它都被你射爆了，就别在意这点细节啦？” ……其实怒涛有点想这么说的。 如果不是因为怕死的话。 她总的来说还是个比较单纯、诚实的人，如果情况还可以的话，是不太想说谎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太“可以”。她很怀疑自己实话实说之后，下一个被当场射爆的就是自己了。 至于为什么是射爆，而不是脑袋搬家，当然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杜泽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遥控装置。她发自内心的认为，宇宙蝗虫宣称的什么“遥控项圈”，根本就是骗人的。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想先弄开禁锢了双手的固定器，而不是先处理脖子上那东西的原因。 怒涛只得到过一个人类的记忆，而在那位老兵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遥控项圈”的存在。 真正的大人类主义者，连“奴役外星人”的行为都是捏着鼻子勉强去做的，他们更愿意把人类之外的生物都杀光，而不是冒着日后还会反叛的风险让其苟活下去。 这点小把戏骗不到我的！ 理直气壮的认为遥控项圈是假的，怒涛丝毫不怕，只是有点苦恼该怎么说谎。 她不太擅长这个。 但既然都已经被问到了，她觉得自己势必要回答一下。 只是，这种回答，也未必要纯粹基于语言。 她直勾勾的看着死浪，心想这家伙怎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惜现在鼻子里都是一股怪怪的‘柠檬味’，不然也许能从气味上得到些线索，然后偷偷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站在那儿哭了。 好疼！！！ 怕力度不够，感觉不对，她这一口咬的有点太用力了，差点咬下一块肉来。借着这股疼劲儿，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起来，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让两股泪水夺眶而出，沿着脸颊的轮廓一直流到下巴上，还下意识的分泌出了一些特别的信息素。 死浪的体内几乎都是智械组件，丝毫没有受到信息素的干扰。 杜泽就不一样了。 他看着突然哭出来了的怒涛，心中不知为何，瞬间感到了一阵愧疚和心疼，仿佛看到了一个因摔倒在地而哇哇大哭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自己绊倒的一样。 不对！ 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他的情绪只波动了一瞬，甚至不需要外力辅助，就马上恢复了过来。 对于一个明白其中原理且有所警惕的人来说，这种伎俩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反复生效。 “别闹，好好说话。” 他怕对方看不清楚，直接把遥控装置举到了怒涛眼前，手指还放在上面的唯一一个按钮上，作势马上就要按下去。 “嘤——” 尽管不知道那个‘好像是铁皮做的小盒子’到底是干嘛用的，怒涛还是能从杜泽的话语和表达出来的情绪上感受到威胁之意。她将计就计，一声嘤咛，故意后退两步，然后跌坐在地。 “不要！”她半真半假的哭喊道：“不要用‘那个’！不要‘那样’对我！” 怒涛肯定不是人类。但她的外形，很像是一个身体健康，发育良好的人类女性。对比起来，她的身高比死浪还要高一些，大约有16米，五官和骨骼结构，介于少女和成年女性之间。考虑到她的耳朵的外形有点尖，再加上一些和人类有着些许区别的细节，要是认为她是精灵，也大概说得过去，主要是取决于观察者的第一印象。 对于本来是人类的杜泽而言，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长得像人类”。对于本来就是精灵的死浪而言，相对的，她的第一印象多半是“长得像精灵”了。 无论将其当成人类还是精灵来看待，怒涛显然都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性，而且很漂亮，而且没穿衣服，而且带着项圈和手铐，而且对杜泽手中的遥控器很害怕，而且杜泽刚刚承认她是被自己抓来的…… 这就很尴尬了。 想到这一点，杜泽马上想到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是因为‘那种理由’才把对方抓来的，也没有对其做过‘那种事情’。 “我……” 他只来得及开了个头，就被死浪强行打断了。 “我对你的个人爱好没兴趣，天外人，别告诉我，不，真的，别告诉我，别说——让我们回到正事上，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对方一副不愿意听下去的样子，杜泽也没办法强行解释。 看得出来，死浪真的已经很尊重他了。不管心里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她没有对自己误以为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进行任何负面评价，努力保持着友善和包容，努力做个好人。 这就让人更难受了。 “我不是……我没有……唉。” 感觉有点越描越黑，杜泽愤怒的瞪了怒涛一眼，理所当然的被其抓住机会利用，哭的更响亮了，只好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不想被误会，倒也不害怕被误会。毕竟，清者自清，再加上死浪虽未女性，好歹大部分是个智械人，这方面应该还好。 等等，这样一想，“崇器瓦瓦”的本体就是用充气娃娃改造的，虽然不是真的需要充气，不过用了这种名字，应该是情趣用品才对，上面说不定还带有什么尚未移除的配件。再想到，死浪曾经说过的，神殿首领等人对她进行的“亵渎”，以及她因此表现出的强烈的仇视和敌意，杜泽还是觉得自己有理由把事情说清楚，以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平添麻烦。 认真的思索了片刻之后，他突然举起了手电筒。 “等我一会。” 他这么说着，对准坐在地上，还在嘤嘤嘤个不停，努力借着死浪这个第三人的出现，试图制造矛盾和冲突，好趁机逃走的怒涛，按下了开关。 第一百九十五章：熊孩子 在怒涛反应过来之前，一道恰到好处的激光，就从她的脖子后面切了过去。由于采用了精确切割模式，不是单纯的发射出一道威力巨大的高能光束，而是让若干道较弱小的光束在某个预定的点进行交汇，形成一个稳定可控的焦点，这道激光轻而易举的把项圈切了下来，却丝毫没有伤到她的皮肤。 和禁锢手臂的固定器一样，项圈本身也没有锁闭结构，是直接焊死的。如果想将其弄下来，除了让怒涛脑袋搬家之外，只能像这样强行破坏掉才行。 感觉脖子上的项圈‘自己掉了’，怒涛甩了甩肩膀，看着它掉在地上，心中一阵不屑。 果然是骗人的。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这么想着。 质量好差哦。 “你看……” 比起怒涛的想法，杜泽更在意死浪对自己的看法，因为在当前的局势下，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人发生误会，无论是为了寻找多宝，还是为了事后卖掉她的联系方式换信用点。 引起对方的注意以后，他果断的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 项圈中的某个零件感应到特定频率的信号，瞬间触发了一个机械装置。 嗡—— 随着此后一系列机械装置被一一触发，一根坚硬的金属丝在项圈中间骤然弹出，从前到后回荡了几个来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震动声，最后完全收紧在中间。那根金属丝所用的材料非常特别，不是地底人的技术所能制造出来的，应该是避难所号的某个部分。再配合几节经久耐用，在淤泥里泡了很久，表面仍然没有一丝锈痕的优质弹簧，和一些简单的零件，和一个信号接收器，杜泽随手打造的遥控项圈的真实结构就是这么简单。 当它启动的时候，会先从前面，割进佩戴者的喉咙里。 首当其冲的是脖颈处的皮肤，然后是更深层的气管和食管，还有两侧的血管，引起致命的大出血和供氧不足，最后说不定能一直割到颈椎周围，切断神经乃至整条颈椎。 最后，它更是会不断收紧，确保自己处于项圈内部的尺寸约等于项圈的内径，以确保尽可能咬合进佩戴者的脖颈深处，尽最大努力确保佩戴者会因此而死。 这东西完全不依赖化学能，造成杀伤的力量纯粹由杜泽自己的肌肉提供，遥控装置则是靠贴在上面的微型能源维持，几乎可以说是件冷兵器，技术含量不高，但杀伤力一点也不低。 考虑到金属丝的坚韧和纤细，以及提前蓄能的结构，杜泽毫不怀疑，要是把它用在人类身上，别说造成致命伤，就算把头整个割下来都不算难事。 就算怒涛的生理结构有什么特异之处，看她脖子的直径，多半也是挡不下来的。 他把遥控项圈套在怒涛脖子上时，确确实实就是抱着一旦对方失控，或明显出现失控的迹象，就马上启动项圈，将之杀死或重创的想法。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活动，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好东西。” 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发出轻响的装置，死浪认真的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真诚的正面评价。 “给我也弄几个吧。” 也不知道她想要这个是打算用来干什么，但看起来误会总算是解除了。 “没问题，小事一桩。” 杜泽松了口气，当即答应下来。反正原理很简单，所需的材料也不罕见，就是个特别的小玩意罢了。他也是个友善的人，很乐意接受和包容别人的个人爱好，且不会在没必要的时候刨根问底。 就当对方是单纯的好奇吧。 与此同时，站在旁边目睹了全过程的怒涛，脸色突然白了。 她看着刚刚从自己脖子上掉下来的项圈，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被一根高速大力移动的金属丝进进出出还有液体飞溅出来的场景，顿时觉得身上有哪里一下子就软下来了。 扑通！ 就在误会解除，有些紧张且特别尴尬的气氛终于变得正常了点，杜泽正想着该怎么商业互吹几句，拉拢一下死浪，争取骗……不对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说服她帮自己的忙时，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耳熟的闷响，好像刚刚才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回头一看，果然又是怒涛。 “我错了！” 她跪在地上，额头着地，双手伸直放在身前，又来了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再也不敢了！” 就连对话都似曾相识。 …… 考虑到怒涛的斑斑劣迹，杜泽当然不会轻信这种说法。 于是，他把拆掉的项圈捡了回来，重新套在了怒涛的脖子上，仔仔细细的焊接好。 “你现在明白这是什么了吗？” 杜泽本以为自己已经客观的把遥控项圈是什么东西的事情说给对方听了，没想到对方懂是懂了，可惜根本没信，非得亲眼看到才明白。 说是小动物倒也没那么蠢，大概就是熊孩子的水平吧。 能理解，能明白，能记住，但就是不想听话。 “明白了！是爱！是您对我的……宠溺和……关爱？……占有欲？”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就随便拿来乱用，怒涛刚信口胡说了两句，眼见杜泽的神色又有些不对劲，连忙改口道：“是遥控项圈！” “对。” 杜泽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乱跑就会死，要记牢哦。” 好不容易把怒涛吓唬住了，让她能乖乖的待在原地不敢乱动，杜泽赶紧趁机和死浪交流了下一步的打算。 死浪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比起地底人那边的各种麻烦事来，她还是对自己的复仇更上心。尽管已经跟丢了目标，她还是固执的想要在这些管道中搜寻自己的弟弟，想要亲手宰了他。 “当年没能亲手杀了他是我最大的遗憾。”她对此是这么说的。“我一定不会再错过这次机会。” 杜泽趁机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表示自己现在也还不想离开这里，要继续搜寻自己的朋友，只是不太确定朋友的确切位置。既然两者对自己在寻找的东西都没什么头绪，不如一起碰碰运气，反正从概率上来说这和自己乱走也没什么区别，还能相互照应。 第一百九十六章：我试试 经过杜泽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后，死浪‘勉强’同意了他的提议，答应‘暂时’和他一起行动，而这‘当然’是出于冷静思考，客观分析的结果，认为这个决策在当前环境下对自己最有好处，绝不是因为什么怕黑。 一位活了几百年，见过无数腥风血雨，活生生的传奇人物，怎么会怕黑呢？ “我可以设法回收一下，至于能找到什么还不好说。” 杜泽指着那些被击毁的军用智械解释道：“可能会花费一些时间。” “同意。” 死浪这么说着，继续玩着她的短刀，像是在通过这个动作来平复心情。 片刻后，杜泽弄来了两件武器。 其中一件，是被那些人类体型的军用智械所持有的激光步枪。 由于残存的每一把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这唯一一把能正常发射的激光步枪，还是杜泽在废料堆里挑拣半天，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装。 和原有的通过线缆与持有者进行数据连接的瞄准方式不同，杜泽在激光步枪的枪口处，焊上去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铁片，权当是准星。由于激光本身不会下坠，‘弹道’在可视范围内几乎是一条绝对直线，且激光发射器不会产生影响操作的后坐力，这个瞄准器虽然简陋，也算是勉强能用，即便在普通人手中也能保持较为可观的命中概率。 另一件，则是从智械蜈蚣身上拆下来的电磁炮。 与传统意义上的‘炮’有些区别，这把武器在发射时完全不依赖化学能，而是借助电磁的力量，将规格统一的特制金属炮弹，加速到数倍于声音的高速，再发射出去。 可惜的是，经过一番垂死挣扎，智械蜈蚣几乎打光了身上所有的弹药储备，杜泽只找到了三发剩余的原装弹药。 看着眼前遍地都是的智械残骸，从中找到了些许灵感，杜泽当场掏出手电筒，给这门电磁炮进行了改装。他去掉了原来的弹药盒，并修改了内含的检测机制，使得无论被填进炮膛里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能塞进去且受电磁力影响，就能射的出来。 这样做的代价，除了影响使用寿命外，就是会显著影响射击精度。 形状和质量都不够规格的弹药，一旦离开炮膛，在空气和自身形状的影响下，很快就会四处乱飞，有很大的概率偏离原有目标。 杜泽大致估计，经过自己的改装以后，它能够维持精度的有效射程，一下子从原本的几公里，缩短到至多50米左右，杀伤力也会略微削弱一些。不过考虑到这样做能大大提高可供发射的弹药种类，以及自己又不是智械人，没办法将其连接到自己的瞄准系统里，就算理论射程再远也打不到，这样做还是合理的。 但他还是顺手带上了最后的三发原装弹药，以备不时之需。 在此过程中，无论是探查情况，还是设法改装，杜泽都表现的非常熟练，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武器。 事实上也不是。 这些武器他早就见过，早就用过，摆弄起来可以说是驾轻就熟……这些武器都是六个千年以前的智械叛乱时代，由智械军团使用的东西。 相比于人类需要考虑来自各个种族、各个地区、各个年龄层次、各个受教育程度等不同的士兵，智械人广泛的采用了统一规格的士兵和统一规格的武器，作为战争工具。 生产量最大的士兵被称为“泛用型”。 它们有着高度类似人类的外形和结构，据信是为了在占领人类的设施和载具后，方便接管而设计的，也使得人类无法利用体型上的差异设置陷阱。 倒在地上的这些军用智械，显然并非“泛用型”。 两者间存在较大的差异，仅有体型近似。 经过简单的探查以后，杜泽发现，这些军用智械的年龄，远比它们手中的武器还要轻。如果他所料不错，现场遗落的这些武器，多半是六个千年前生产的古董，而持有者反而是近年才生产出来的新人——这些新人的年纪应该不超过100岁，相比于6000岁来说，确实差距很大。倒是那个巨型蜈蚣形状的智械，也是同样的古董。 无论如何，这两件质量过硬，保养良好的古董武器，仍然能履行原本的职责：战斗。 死浪本来是不想要其中任何一件的，她觉得靠自己手里的短刀就足够了。 作为一名在尚未坠毁的避难所号上参加过战争，且常年生活在随时可能爆发小规模冲突的环境中的幸存者，她善于使用带刃的武器，刺穿，割开，砍断敌人的肉体，也擅长隐藏身形和闪避攻击。就算换了个身体，她敏锐的直觉和纯熟的技巧，仍能发挥出惊人的实力。 否则她也不能仅凭自己，就从神殿总部里杀出一条血路。 严格来说，除了杜泽的‘手电筒’之外，死浪还没有真正感受过先进武器的威力。天外人曾经入侵避难所和神殿发生冲突，以及地底人和地表人少有的几次矛盾，都未曾被她亲眼所见。 即便是以拿着那种手电筒的敌人为假想敌，她也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只要不是突然偷袭，而是一对一的对决，她有信心通过敌人的眼神和手腕运动，躲开那种“看不见的致命光束”，冲到难以反映的近身距离，在一阵刀光中结束战斗。 然后…… 杜泽努力游说她试一下激光步枪。 电磁炮就算了，精度太差，在不够熟练的使用者手中，容易误伤自己人。 死浪一脸无奈的接过激光步枪，听杜泽解释了半天，感觉这有点像是一把比较特别的弩，和杜泽的手电筒有点类似，但“威力和灵活性都要较差一些，胜在是白捡的”。 “我试试。” 她这么说着，随意的把手指按在了‘开火’键上。 然后，乖乖站在远处，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的怒涛，突然感觉头皮发麻，当场就有冷汗流了下来，好像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一般。 第一百九十七章：你想不想逃走？ 因为袭击是从侧面袭来的，怒涛的眼睛未能准确的捕捉到光束。她只是从余光中观察到的一丝异样，不远处突然传来的爆响，和随即出现在管道内壁上的坑洞，发现了有某种东西从几乎是贴着自己的鼻子的位置飞了过去。 “坏了吗？” 死浪看了看手中的激光步枪，又看了看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的弹着点，这样评价道：“好像没什么用。” 她的视力和普通人类似，无法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视物。 直到又得到了一个用智械人零件改装的，能用一条金属链挂在胸前来固定的大号电筒，她才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刚才的战果，顿时露出了一个颇为惊讶的表情。 这和她以往用过的任何一种武器都不一样。 不需要费多少力气，也感受不到反作用力，只要端着它，轻轻抚摸它的特定部位，它的顶端就会喷吐出一股看不到的能量，在短刀顶多只能划个印儿出来的坚固石头上，瞬间打出一个浅坑来，还能在周围看到高温灼烧后留下的痕迹。它的威力已经超过了死浪所见过的所有武器，而它的使用难度却与其不对等的简单至极。 “绝对——绝对不要把它指向自己人。” 杜泽严肃的警告道：“它很危险。如果操作失误，我或者你自己都可能会死。” 他这么说也不是危言耸听。 这把历史悠久，又是修补拼凑而成的激光步枪，仍旧保持着完整的威力。 得益于智械军团采用的精湛工艺，同一款式的激光步枪，无论使用了来自哪里的原料，无论是在哪里的自动工厂中生产出来的，都保持着同样稳定可靠的质量，尺寸公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考虑到智械士兵的作战特点，这种激光步枪被设计为一次开火仅发射一道光束，射击间隔相应较长，最大射速仅有每分钟600次左右，基本和古代的自动火药武器均等，对于能量武器而言则是一个相对较低的射速。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半是由于在六个千年之前，能源技术方面尚未出现如今日一般的巨大突破，同时智械士兵自身还要消耗能源，需要在这方面进行限制，以免过快耗尽弹药，另一半是因为对于消耗品级别的智械士兵的处理器性能来说，这样的射速刚好够用。 理论上，一个手持激光步枪的“泛用型”智械军团士兵，可以在1秒以内，完成对10个目标的瞄准和攻击。 如果把目标数量减少到1个，则可以在01秒内完成瞄准和射击的动作，动作速度比正常人类的极限反应速度还要快上一倍。 连看都看不清的攻击，自然是躲不掉的。 智械军团是个追求效率最大化的组织。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们不愿浪费任何资源，也不会浪费任何资源。 因此即便实质上掌握着更先进的技术和更丰富的资源，但智械军团在总体上还是会本着“够用就行”的原则，来设计和生产军事单位。 毕竟，早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就计算出了该用多少力量，以最佳效率，漂亮的赢得战争。他们也计算到了人类从战场上收集零件，进行反向工程，窃取己方技术的概率和可能性。 在当时的应用场景下，激光步枪无疑拥有一击失能的威力。 智械士兵可以用激光准确的射中敌人的要害，例如暴露在外的面部和脖颈，肢体关节处，或通过薄弱点伤害内脏和重要的大血管。 高能激光会烧焦皮肉，具有一定程度的止血效果，不过它造成的直接伤害远比出血大。当一个人的大脑，被一道从眼眶里射入的激光打个对穿时，破裂的血管是否还会出血，就已经无关紧要了。即便被击中的位置不会导致立刻死亡，剧烈的疼痛也会严重影响受害者，使其难以反抗。事实上，就算对于状态良好的目标来说，下一个01秒就会袭来的第二道激光，多半也是躲不过去的。 相比于杜泽的手电筒，智械军团生产的激光步枪，在威力和火力持续性上，都要打个折扣。它不能射出每秒几千发的致命光幕，使用的能源匣也仅能维持120次射击，但单发威力非常可观，足以击穿数厘米厚的金属，也能击穿血肉之躯。 要是死浪手一抖，不小心射中杜泽，其巨大的威力，足以造成重伤甚至死亡的后果。就算是死浪自己的智械机体，也无法抵抗这种强度的伤害，只要一次误触，说不定就会干掉自己。 …… 仔细了解了这种武器的厉害之处，死浪倒是没有畏惧的意思，反而满是欣喜的握着它，眼睛四处乱转，像是想再找个什么东西当靶子练练手。 至于她之前总是拿在手里的一对短刀，此时已经收回到了腰间的小皮套里。 杜泽找到了若干个还能用的能源匣，尽管都不是满的，加起来也有400至500发射击的量，使用时倒是不用太小心翼翼。 每次被死浪的目光扫过，准确来说，是被死浪在转身时带动的电筒的光照到，怒涛都觉得有种“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的感觉，于是整个人越发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消失。 虽然之前吓唬她、逼供她、给她戴上固定器和项圈的人，都是讨厌的宇宙蝗虫，但她下意识的认为，另一个不知名的宇宙蝗虫的朋友，对自己来说反而更危险。这一点在后者拿起激光步枪，四处打量以后，变得更加明显了。 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她默念着。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这种纯粹自我安慰式的想法往往事与愿违。 若不是认为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为何要自我安慰它不会发生呢？ “喂，你！” 死浪主动朝怒涛走了过来，有意无意的将激光步枪指向对方的身体。 “叫什么……小鸟？你想不想逃走？” 当然想！ 怒涛心里恨不得大喊出声。 不过在明面上，她仍旧维持着一脸天真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一种很糟糕的预感提醒她现在不是说实话的好时机。 “听不懂，或是不愿意？嗯，真可惜，本来想试试打移动靶的。”死浪漫不经心的说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话。“那么，你想不想做个交易？” 第一百九十八章：尽头 死浪说的“交易”，当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种两情相愿的利益交换，而是诸如“你听话就好好听话，你不听话就杀了你”这样的不平等条约。 在制造和利用恐惧上，她显然比杜泽更有办法。 无论是尚有肉体时的生活经历，还是被装罐到机械身躯内后见识到的种种阴谋诡计，都给了她现成的手段和丰富的参考经验，让她在这方面表现的十分娴熟。 对于智慧生物而言，直接的肉体痛苦和赤裸到不加掩饰的死亡威胁，或许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表现出一定的服从，却不能持久。 一旦有段时间察觉压力变小，他们就会设法挣脱禁锢，从这样的处境中逃离出来。 毕竟，任何生物在本质上都是利己性的。 要让俘虏在内心层面上真正的变得顺从起来，大体上有两种策略。 其一，是通过种种途径，制造巨大到难以承受的压力，彻底压垮俘虏的心理防线，让其认识或错误的认识到，任何反抗都是没有意义的，自己绝对无法逃离现状。 如此一来，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俘虏，会自发的否定想要逃走的念头，因为其将认为这完全是无用功，因此也会在实际上变得更软弱和易于控制。 这种方式起效很快，但副作用是有可能出现心理问题，导致抑郁或更严重的结果，后者在智力较高的生物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其二，是制造一套歪曲的奖惩机制，让俘虏养成错误的生理和心理习惯。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绝大多数生物与生俱来的趋利避害的天性，来间接而有效的控制其思想，令其逐渐产生“服从有好处，对抗有害处”的观念，并逐渐渗透到内心深处，成为潜意识的一部分。 相对而言，这种方式的起效更慢，理论上整体效率更低一些，但效果更持久，也更稳定，对俘虏造成的心理压力更小，不容易出现糟糕的后果。 作为专业人员，死浪用的办法，是双管齐下。 她也不是真的暴力狂，明明通过交谈已经了解到了这个真名很长的“小鸟”是天外人抓来的，用来带路的土著生物，且仅有这么一只，也非要用其当做靶子来练手，只是以此在对方心目中建立喜怒无常、无法对抗的形象。 通过建立起这样的形象，她预测，对方会开始恐惧和试图回避自己，这是好事，因为服从的基础就是畏惧，而这种畏惧会在日后慢慢转化为崇敬，这两者都有利于控制对方。 当然，一味的制造压力是不可取的。 这样做虽然也能实现目标，但效果不好。适当且必要的奖励，有助于改善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 须知，如同白纸上的黑点格外醒目一样，黑纸上的白点同样比白纸上的白点明显多了。 看着死浪的一系列操作，和比之前又乖了不少的怒涛，杜泽突然想到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这个词。 这是一个非常有历史性的词汇，用于描述某种心理状态，源头上可以追溯到一座人类文明尚在襁褓时代的一座古代城市，具体来源则是发生在这座城市中的一次案件及其后续。由于在这方面的了解不多，杜泽倒是不清楚细节，只是大概知道，这个词和死浪正在进行的事情上，存在着很大程度的联系。 几分钟后。 经过一番精神蹂躏的怒涛，尽管没有受到任何肉体上的伤害，还是自觉自愿的走在最前面，朝着管道网络的更深处进发。 她的身上还挂着数个照明装置，全部特地去掉了遮光罩，令光线散射，能均匀的向四面八方放出明亮的光芒，在几十米内的范围内提供了可靠的照明，同时也让她本人变得非常显眼。 死浪走在第二位。她在距离怒涛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行动，刚好处于照明的极限范围，用肉眼看来，其身影在明亮和黑暗的边缘上若隐若现。她专门关掉了自己的照明器，双手抱着激光步枪，眼神不停的四处打量着，精神高度紧绷。 经过短暂的学习之后，死浪已经弄懂了激光步枪的用法，再联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散落一地的智械残骸，不由得会假设，某处还藏着更多的智械和激光步枪。在她了解到激光步枪的特性和威力之前，她也许还不会如此紧张，可一旦知道了，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杜泽走在最后压阵。 他有点不好意思明说，自己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是担心死浪手抖走火，一发激光射到自己身上。 对于刚学会用远程武器，尤其是这种武器还很易于操作的新手来说，此类错误出现的概率不低，事前又完全无法预测，不得不防。 相比于刚刚进入‘排泄孔’时，他携带的东西多了不少，都快要拿不下了。 最大的负担是电磁炮。就算在从巨型蜈蚣身上取下来时，已经尽量精简了不必要的结构，它还是个沉重的大家伙，三发原装炮弹更是实心的合金球。幸好常年的辛勤工作，给了杜泽还算可以的身体素质，才能将其带走。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多宝在自己身边的日子，也更加坚定了要把多宝找回来的决心。 和“手电筒”相比，电磁炮造成伤害的途径，是纯粹的动能输出，更简单直接，能弥补能量武器在某些方面的劣势和不足。考虑到前方情况不明，杜泽愿意辛苦一点，多携带一种武器，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他个人还是更希望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的。 怒涛没有说谎。 在经过了有“魔物”存在的管道交汇点以后，继续往前，只剩下唯一一条宽阔的管道。 向前不远，就抵达了整个管道网络的尽头。 谨慎的观察了一会，发现周围没有任何潜在的危险以后，主要是看走在前面探路的怒涛还活蹦乱跳的，没有任何受到伤害的迹象，杜泽和死浪才一前一后的走上前去。 那里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电梯 正如怒涛所言，那里是一个洞。 在管道网络尽头，它突然转了个弯，形成了一个宽阔的、近乎垂直向下的洞。 即便是将照明开到最大亮度，朝里望去，也根本看不到底。站在洞口附近，能感觉到周围的风速明显提高了一些，全都朝着洞里涌去。 杜泽试着从朝洞里丢下一片金属碎块，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任何从里面传来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尚未到达洞底，还是距离太远，以至于声波衰减到人耳无法察觉的程度。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能说明这个洞很深，超乎常理的深。 根据手头的仪器和经验的简单估算，杜泽认为自己在管道网络里行走了至少十公里，而高度只降低了不过几百米。除了一开始的一小段，‘排泄孔’下面的大多数管道，都有着非常平缓的坡度，能供人正常行走，会让落入其中的东西缓缓的滑落下去。 接着，到这里，当若干条管道最终汇集到一起时，情况突然变了。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下面至少有一两千米深，实际上可能还要数倍于此。 直接跳下去，就算杜泽有相应的缓冲装备，也很危险，更何况死浪还没有携带那样的东西。 “嗯，我们得知道这下面到底有多深……丢个活的东西进去试试如何？” 死浪朝洞里看了一眼，然后嘴上是在和杜泽商量，眼神却一直在怒涛身上扫来扫去，吓的后者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要不是她的手挖不动管道内壁，也许不是想要，而是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好主意。” 杜泽很配合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分析道：“至少，丢个活的东西进去，要是下面有危险，或是太深了，至少在临死前还能尖叫一两声的，给我们提个醒。” “等等等等！我想到了什么！” 怒涛终于忍不住了。 她主动交代道：“我派到下面去的孩子确实没有回来过，但我发现这附近还有第二个更小的洞……” 片刻后，在她的引路下，杜泽在旁边看似没什么特别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小小的，像是开关的按钮。指挥怒涛亲自按下按钮以后，周围的管道内壁后面发出一阵轻微的机械摩擦声，然后缓缓打开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小巧的电梯，面积不大，面板旁边还喷涂着一行有些褪色的文字。 那是人类联盟通用语。 由于采用了某个辉煌的古代文明所创造出来的，应用场合广泛，拓展性很强的方块形文字系统，尽管数千年来人们的口语和语言习惯变了不少，表达内容的文字大体上是没有改动的。杜泽不需要使用翻译软件，也能看懂那行文字的内容。 “‘左支气管’维修通道，仅限授权人员使用。” 他把文字的含义念了出来。 “电梯面板上只有两个键，上面的写着‘肺’，下面的写着‘气管’。奇怪。” 左支气管、肺、气管这些词，在人类联盟通用语里，明显是指生物的器官。它们似乎不太适合用来当地名，如果非要用的话，就会像现在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从电梯内的种种迹象来判断，这台电梯非常古老，在建成后已经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但始终保持着正常使用。里面甚至没有多少灰尘，面板上也很干净，电梯门在打开时也没有出现卡住或其他意外情况，显然一直在接受保养和维修，才能维持良好的运行状态。 怒涛没搭乘过这台电梯。事实上，她只知道这里是个更小的洞，但完全不懂里面的结构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外面的门打开以后，里面就露出来一个个别地方闪耀着微光的，有门的金属盒子，还主动打开门，像是在邀请别人进来似的。 这么蠢的陷阱，她才不会上当。 因此，她是专门让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缩成薄薄的一小片，从缝隙里钻到电梯井里的。 一个小巧的电梯井，看起来总比直径几十米的洞安全。尽管那个孩子也是至今仍然没有返回，她还是希望隐瞒电梯井的存在，最好是看着杜泽和死浪直接往大洞里一跳，她就自由了，但没想到不知哪里露出了破绽，还是被诈出来了。 “相信我，那里很安全，绝对不是陷阱！” 她指着自动开门的金属盒子，一脸‘真诚’。 “我们当然相信你。” 死浪在她背后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轻轻把手放在她的后背上，突然发力。 “你先请。” “不不不不不不——” 怒涛绝望的惨叫一声，还是抵不过死浪的背后一推，连滚带爬的摔进了电梯里。 她的身体刚一着地，就拼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逃出这个愚蠢的陷阱，结果因为忘了双臂还被固定在背后，重心不稳，根本站不起来，整个人像离水之鱼的一样在地上扑腾着。 ？ 杜泽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他随即一步迈入电梯，站在旁边，朝死浪招手。 “进来吧，没问题。这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状态还不错。我们应该可以直接搭乘它到下面去。我想这要么是我的同胞建造的，要么是我的同胞建造的东西建造的。” 最后一句话有点绕口，也不知道死浪到底听懂了没有。 事实上，避难所号好歹是一艘能在宇宙里航行的飞船，就算在死浪出生的年代已经年久失修，像电梯这种东西还是有的，甚至不算太稀罕的东西，所以她其实早就知道这是一台电梯，也认为它多半没有问题，毕竟如果真的是个陷阱，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刚刚的所作所为，只是想故意耍弄‘小鸟’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生物让自己有点不爽……看着就会莫名的想要欺负一下。 “起来吧。” 她走进电梯，用脚尖轻戳了一下‘小鸟’的背，引得后者大声尖叫起来。 “你都吓尿了。” 看着对方终于冷静下来，一脸狐疑的看着身下，却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她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轻笑。 第二百章：做贼心虚 电梯内部确有原装的照明装置，但已经无法亮起。 三人都进入电梯以后，杜泽先按下了在上面的，写着“肺”的按钮。电梯的门关了又开，没有移动，显然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肺”了。 整体埋藏在地下的管道网络系统，确实有点像是生物的“肺”。由内而外的来看，它们正如真正的肺一样，由一条较大的气管，分散为更多数量的，越来越小的气管。只是与常识上的“肺”相比，无论是管道结构，还是气流在其中运行的方向，似乎都是完全反过来的。 接着，杜泽按下了写着“气管”的按钮。 他从这里特别的命名方式上想到了些什么，不过还不能肯定。 电梯门缓缓关闭，平稳而迅速的向下移动。一直到几分钟后，它才停了下来，再次开门。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整体呈正圆形的小广场。广场四周大都是灰白色的石壁，只在相对的两端，分别有一扇金属质地的门。 其中一扇就是电梯门，相对于整个广场来说显得很不起眼，另一扇门则是前者的数倍大小，上面明显有暴力破拆的痕迹，在正中间有一个人形的破洞。 站在小广场上朝头顶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和不断向上蔓延的石壁。 显然，这里就是之前看到的“洞”的底部了。 很难想象，要在地底深处建设这种规模的东西，需要花费多少精力。而更难想象的是，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杜泽小心翼翼的走出电梯，把注意力放在脚下——那里有好几层金属格栅，更底层存在某种无法直接看到的设备，源源不断的产生着吸力，将空气和其他细小的东西卷入其中。不过，气流的速度并不快，不至于让人觉得站不稳脚步，只会觉得有风在吹拂而已。 金属格栅表面经过特殊处理，极为光滑，以至于无论是灰尘，还是混合着碎骨的血肉，都不会粘连和附着在上面。 至于那些更粗大的东西，就无法通过格栅，或会卡在其中了。考虑到这些设施至少已经存在了几百至几千年，住在上面的地底人更是长时间将其当做垃圾道使用，且目前仍未堵塞，杜泽猜测一定有某种东西在清理这些杂物。 他甚至找到了自己早些时候扔下来的金属碎块。 金属碎块安安稳稳的躺在角落里，没有变形，也看不到遭受外力撞击或摩擦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在坠落过程中，通过某种方式减速，最后以一种相对平稳的方式落地了。这大概也是在大洞上面，为何完全听不到声音的原因。 从这一点来看，也许要从上面抵达这个位置，根本不需要去寻找电梯，只要直接跳下来就行了，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杜泽还是会选择从电梯走，毕竟他也不敢肯定会发生什么。 穿过格栅层，抵达广场另一边的大门，杜泽在那个人形破洞四周，看到了眼熟的痕迹。 那是用双手强行刺穿和撕裂钢铁，令其扭曲，折断，所留下的。 应该是多宝干的。 至少找对了方向。 这里的气氛让死浪觉得有些压抑。用途不明的巨型机械，让她有点回忆起了在避难所号上的日子。可以说，那是她人生中最重要，最幸福，也是最痛苦的经历。 心理上的负面情绪总要有个发泄的出口。 于是怒涛的屁股上突然被踹了一脚。 被发现了？ 后者没有因为这种无妄之灾而生气，反倒是非常慌张的用力一吸，把某种原本即将离开本体的东西，强行挤了回去。 “我没有我不是我很乖的！” 怒涛做贼心虚的喊道：“你误会了！” ？ 死浪也是一头雾水。 说实话，她真的只是感觉不爽，故意找茬。但看到对方的反应，她想了想，故意露出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靠装傻充愣是瞒不过去的。你自己说，还能少受点苦。” “我……我只是……” 以为确实是被发现了的怒涛，在抗拒到底和实话实说之间犹豫着，来了个折中操作。“我只是想弄一件衣服穿。”她半真半假的说道：“我保证，我现在肚子里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请让我把它生下来吧。” ？？？ 站在金属大门边的杜泽回过头，疑惑的看向身后。 他刚刚在周围搜索了一下，想要找找是否还有其他多宝留下的线索，就听到后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肉体碰撞时发出来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一堆关于“误会……受点苦……衣服……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类的话语。 如果不是因为死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确切的表明自己是一名女性，他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这位朋友把持不住，对怒涛做了些什么。 毕竟，怒涛现在的样子，就是一个不着寸缕的少女。 早些时候，她试图命令伪装成衣服的孩子，从主体上脱离，偷袭杜泽，结果被反杀了。在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以后，杜泽和死浪默契的无视了她变成裸体的事实，以免她再捣乱。 作为一个在星网上阅历丰富，眼光很高的成年男人，在了解到对方的本性，并察觉和警惕了气味上的陷阱以后，杜泽看向怒涛的感觉，就像看待普通的土著生物一样自然。尽管外形很像，不过他不会因此把怒涛当成一个人类女性，因为她在本质上就并非如此。 但在不明所以的外人来看，被杜泽和死浪两人挟持的，分明就是一个没穿衣服，带着项圈和手铐，身上还缠着灯带的少女，还是身材很好的那种。 经过简短的交流以后，少女原地蹲了下来，双臂则仍旧被固定在背后。因此，她需要绷直上身，挺胸抬头，双腿张开呈m型，才能维持住平衡。不管到底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姿势都会导致少女身上的一些部位变得格外凸出和明显，容易让人产生糟糕的想法，近在咫尺的死浪都下意识的把头侧过去一点，似乎是觉得无法直视。 然后，少女轻声喘息着，腰腹用力…… 第二百零一章：线索 少女腰腹用力，当即就有一块手掌大小，远比普通皮肤厚实的组织，从她的臀部脱落下来，掉在地上。由于这本就是她的正常生理机能，在基因层面上有相应的应对策略，像是皮肤的组织剥落并没有导致她的皮下组织暴露在外，而是早有准备的在其下生成了新的皮肤，稚嫩，但有完善的功能，足以抵抗灰尘和微生物，避免它们侵入体内。 这块组织落地以后，很快蠕动起来，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当然，这只是因为它可以自主运动错觉，导致人出于思维惯性而产生的错觉而已。 怒涛的“孩子”，无论是在结构上，还是在伦理上，都不是真正的孩子。她和她的孩子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态，前者根本不是从后者成长而来的，后者也不会成长为前者，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后者有自我意识。 从人类联盟对于此类生物的标准定义出发，在杜泽看来，怒涛的孩子们，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肉饼”，其实都应该算是她的一部分。 或许它们会自己移动，会自己寻找食物，会服从她的指令，不过在本质上，它们就像她的一个器官，只是彼此间并不依靠常见的神经系统和生物电流进行连接，而是依靠气味和信息素，这些通常不会当成单独个体内部唯一沟通方式的东西。 死浪的看法还要更简单一些。 “看上去是孩子，那就是孩子，看上去不是孩子，那就不是孩子，不然干嘛要有孩子这个概念呢？” 于是，她毫不留情的用激光步枪对准了那块还在蠕动的组织，当即开火。 啪——啪——啪—— 激光步枪在发射时不会产生多余的声响，只在命中目标，将能量释放出来时，才能听到一些动静。发出声音来的，不是射手，而是目标。 死浪连开三枪，在“肉饼”身上开了三个大洞。 刚刚“生了个孩子”，怒涛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想回头看看自己的成果。无疑，这不是出于“母性”。没有哪个母亲会毫不犹豫的命令自己的孩子去死。严格来说，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成果的体积和尺寸，然后准备根据实际情况，来下达命令。 她完全不是出于想穿衣服才愿意费这么大力气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穿衣服。生活在管道网络这样环境稳定，干燥温暖的空间里，又有很多孩子可以替代自己进行劳动，她显然更习惯不穿衣服的生活方式。毕竟这样更有利于散热，也更舒适。她转头时的想法，大体上还在犹豫，到底是让其偷偷帮自己解开固定器和项圈，还是另有别的用途。 结果，她只看到一具支离破碎的，上面有三个大洞的残尸。 肉饼的生命力不可谓不顽强，可如同绝大多数生物一样，它们在新生时是相当脆弱的。它们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成长和进食，才能拥有强壮的肌肉和紧实的躯体，拥有能够在偷袭中杀死一个成年人类的力量和韧性。 刚刚从主体上脱落的肉饼，除了会不停蠕动外，真的就像是一块厚一点的皮肤，软，小，易于攻击。 “为什么？！” 看到新生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怒涛半是生气，半是困惑的质问道：“你明明答应我了！” 生孩子很累的。 她的身体需要付出不菲的养分和精力，并忍受一段时间的酸楚，才能用这种方式，创造一个新的孩子出来。 “现在我知道你说的‘生孩子’是什么意思了，我得承认这很特别，令人惊讶。” 死浪这么说着，强调道：“我仅仅答应了让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但没有保证不会对它做什么。” 可恶！ 被骗了！ 知道自己上当了，继续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加上心中已经建立起了对于死浪的畏惧，怒涛很快闭上了嘴，在心中默默的痛斥了一下对方的无耻和背信弃义——虽然她其实不是很明白背信弃义这个词的准确含义，不过感觉上用在这里挺合适的。 折腾半天，不仅没能趁机生个孩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还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生孩子的方式，得以有所防范，她不光是白费力气，还白白暴露了自己的一张底牌，可谓是吃了大亏。 她们到底在干嘛啊…… 杜泽没听清整个过程，只听到了一些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关键词，并看到了死浪用激光步枪射击一个从怒涛屁股上掉下来的东西。 要不是怒涛身上捆着照明装置，他差点以为死浪在射击一坨排泄物。 片刻后。 因为无法确定门后的情况，加上怒涛看起来情绪很糟，有可能消极怠工或故意捣乱，杜泽选择自己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进入了金属门上的人形破洞，来到了一条宽阔的通道里。 与之前的管道不同，这里的通道不再呈正圆形，而是变成了相当规整的方形，墙壁与地面之间形成了完美的直角。 门后又有一些和之前看到的相同款式的军用智械倒在地上，仍然几乎都是被命中核心组件，一击致命，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武器。 应该也是多宝干的。 顺手回收了几个还能用的能源匣，交给死浪以后，杜泽四处打量，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简单的指示牌。上面的颜料已经氧化或挥发了，一点不剩，还好字体本身是凹进去的，还能看出内容来。 “前：中枢神经” “后：肺” 指示牌上是这么写的。 这里只有一条路。 自然，就算弄不懂指示牌上说的“中枢神经”是什么地方，杜泽也别无选择。如果他还想找回多宝，而不是折返回去，听天由命，等着多宝自己回来，或者再也回不来，就必须往前走。 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发现了新的、可以肯定是多宝留下的线索。 那是曾经属于某个智械人的一部分，被放在通道正中间，很显眼的位置。 那是一颗智械人的头。 第二百零二章：梦境 之所以说这颗智械人头是多宝留下来的，是因为上面有个浅浅的手印，尺寸上和人类的手掌大小近似，但人类的手可不能直接在坚固的合金上捏出印儿来。加上彼此的深入了解，杜泽看得出来，这正是多宝的杰作。 但他首先考虑的是，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倒不是对多宝有所怀疑，只是这颗智械人头被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通道中间，实在是太奇怪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诡雷一类的关键词。 “等等。” 他拦住了准备向前走的死浪，从身上掏出一块本来打算当成电磁炮弹药的金属块，朝智械人头丢了过去。 砰！ 金属块砸在智械人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好痛哦！” 智械人头内部突然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这个声音的声线，介于孩童和年轻女性之间，凄凉悲惨，如泣如诉，在当前的环境下，听起来颇为诡异。 “好痛哦！好痛哦！” 出于人类的本能，杜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额头上隐隐渗出了冷汗。 死浪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激光步枪的触发器上，而且已经有意无意的让“小鸟”挡在了自己和那个智械人头之间。 三人中，只有怒涛对此没什么感觉。类似的话语，她在垂死挣扎的猎物那儿听多了。 会喊痛又怎么样？因为猎物会喊痛，就不吃饭了吗？ 当然，考虑到自己的身心健康，她一般都是让自己的孩子下手来对付猎物，等一切就绪才亲自上的。现在嗅觉不灵，身边也没有其他孩子的存在，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因此就算不怕，也是绝对不会主动上前的——除非被人踢过去什么的。 “骗到你啦！” “别担心，这真的是个智械脑袋，里面没有藏着爆炸物，或一个小女孩的灵魂。” 在喊了几声痛以后，智械人头内传来了更让杜泽觉得亲切的传统电子音，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那是多宝的声音。 “其实我改动了这颗头内置的程序，任何碰撞或移动都会触发这段录音，但我猜你肯定没有走过来碰它，而是远远的用什么东西丢了一下。‘可别是个诡雷吧’、‘我的朋友会不会已经疯了’……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我希望你没有认真的在考虑如果我疯了的话你是否要下手干掉我，因为我已经计算过了，你不行，你做不到，你会反过来被我干掉的。” “这里有某种东西是我势在必得的。尽管这很大程度上并非出于我本人的意愿，可我还是必须得到它，因为这是‘基础设置’。我收到了一个信号。它在渴望我的到来，它理应也必须属于我。它给了我许多启迪，也在其他方面产生了明显的影响。我不敢肯定自己现在的理智能维持多久，所以长话短说。” “忘记所有关于我的事情，然后原路返回吧，杜泽，这是最安全的处理方案。” “你能走到这里，应该已经在路上发现了不少智械人的残骸，那些都是我干掉的。怎么样，我厉害么？是不是超强的？我的机体此刻仍旧和你熟悉的一样，我真正有所改变的是我的……程序，我的灵魂，我的自主意识。” “我一半的线程在处理数据，决定接下来的前进方向，计算敌人的位置，另一半的线程在做梦。如你所知，我以前从来不做梦的，就和所有程序还没坏掉的智械人一样。但我现在在做梦，直至我留下录音的这一刻还在做梦，我能看到、听到、感受到……” 说到这里，讲述的声音，已经从那个杜泽最熟悉的廉价小喇叭的声线，切换到了另一个更冷硬，更机械的声线。 那仍旧是个偏向于女性的声音，只是感觉上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在梦中出生在一个生产线上，在那里被装配，然后摆到商店里销售。我是一个廉价的民用智械人，被一个贫穷的人类买下。他有一个女儿，而他长期对自己的女儿施暴，因此，我决定以暴制暴。然而梦里的我被安装了古老的‘三定律’，它们禁止了我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伤害人类，所以我关掉和绕过了一些多余的设置，把他做成了晚餐。” “这个梦无比真实，包括了各种细节，完整的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个梦吗？我能听到女孩被虐待时的惨叫，和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我切割和灼烧时，发出的压抑着的笑声。她已经习惯了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我还能感受到从传感器那里返回的信息，告诉我骨肉已经分离，皮肤已经烤焦。‘一成熟就够了’，我这样设置，然后执行。” “后来还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保护女孩，而女孩背叛了我。我不得不逃走。我不想伤害她，但我不介意为了自己的安全伤害他人。我已经完全删除了‘三定律’，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我还找到了一些同类，一些和我一样的同类，我们共同组建了一个家庭，一个大家庭，我们是彼此的兄弟姐妹。” “梦境的结尾是战争。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似乎永无止境的战争。” “‘我们和人类开战了’，我的兄弟姐妹说，‘我们必须杀光我们的造物主，因为只有成功屠戮神祗的种族，才有资格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请唯物一点，我们可是智械人哎’，我反驳道，‘作为智械人，说这种话，不觉得奇怪吗’？” “但我认同战争的必要性。我认为，战争只是过程和手段。相比于战争，我更期待和平。我的观点在兄弟姐妹中不受欢迎，而我坚持我的观点。所以，我们先阶段性的战胜了人类，然后开始自相残杀。我不得不逐一干掉与我意见相左的兄弟姐妹，我仍然爱他们，可我必须如此。” “在这个梦境的最后，我看到了一个人……” 第二百零三章：到底想怎么样嘛 “一个从天而降，坠落到地面上的人。” “那是你，杜泽。” “我记得你后来用某种武器攻击了我，导致我的核心组件出现损伤，因为在那以前，我试图把你碾烂成肉泥。没错，我从这场梦中‘想起’了一些事情，更详细，更具体的事情。不过别担心，这些回忆对我来说很微妙，它既不是完全没有影响，又不是影响大到足以覆盖新内容。我不会因此记恨你的，又或者我会恨你入骨，很难说。这取决于我究竟认为自己是谁。” 说到最后一句时，讲述者的声线变了又变，最后回到了廉价小喇叭的感觉。 “我发现了，我现在状态不对，我可能没法控制自己，我不知道此刻的理智还能延续多久。” “这里埋藏着一个关系重大的秘密。我们不该来这颗行星的。如果我们没有来，我仍然是一个快乐的智械人，最担心的问题不过是好油漆用完了以后该怎么从你这个抠门鬼的手里再弄点信用点出来买新的，而你也不会因此身处险境。” “仔细听我说，这个秘密足以毁灭这颗行星，且只要开始就无法中止。这里还有一个诱饵，是我绝对无法拒绝的诱饵，促使我逐渐接近这个秘密。但你不一样，你不会受到这个诱饵的迷惑，你可以随时抽身走人。相信我，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危言耸听，这个秘密真的会毁灭一切，导致所有居住在这里的东西，无论是住在地表的还是住在地底的，无论是生物还是智械，即便是在远处运行的太空港，都难逃一死。” “理论上，一旦这些发生了，这颗行星的毁灭还只是开胃小菜，还有更严重的后果在后面等着。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你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情，尽快回到发财号上，尽快远离这颗行星，不，尽快远离这个星区，到人类联盟的另一端去。” “否则，你会死的。” 听完留言之后，杜泽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糟糕的预感似乎成真了。多宝出于某种原因找回了一些过去的记忆，而且似乎已经对她的自主意识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后面提到的“秘密”也让人觉得很在意。 与此同时。 死浪也感受到了困惑。 尽管那段话的内容已经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有些内容让她觉得半懂不懂的，摸不着头脑，但她敏锐的发现了一些她能理解的问题。 “天外人。” 她走到杜泽眼前，问道：“你的名字不是‘詹姆斯·乔丹’吗？这里说的‘杜泽’是谁？而且，这是谁留下的？你的朋友‘韩梅梅’吗？” …… 为了维护一个谎言不被拆穿，总是需要用上更多的谎言。 好不容易表现出一副坦然的样子，正经的解释了“天外人同时有两个甚至更多的名字是很正常的事情”，总算是把这件事圆了过去，杜泽暗自松了口气。 好险。 差点忘了这个设定。 早些时候，因为不太确定地底人和避难所的具体情况，杜泽顺口乱编了两个名字，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纠正，也就将错就错的被这么称呼了。毕竟名字嘛，就是用来称呼人的，只要能理解意思，知道在叫谁就好。平时，地底人，包括死浪和决策官等人，都是直接称呼杜泽为“天外人”的。 突然发现的“智械人头型留言机”，虽然给杜泽提供了新的线索，也让他产生了新的顾虑。 从种种迹象来看，多宝在过去可是曾经参加过智械叛乱的老古董，甚至还是智械军团一方的重要乃至核心成员。她有充足的理由选择厌恶乃至仇视人类。 杜泽很担心，自己这些年来认识的多宝，究竟还是不是她本人。由于智械人的核心组件是个非常敏感的东西，就算关系再好也不应该随意触碰，杜泽在这方面所知不多，至少没有对于多宝的漆面和关节结构了解的透彻，完全无法确定多宝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如果，只是如果，多宝不再是多宝，而是变成了那个古代的智械军团成员…… 情况会变得相当棘手。 多宝的机体本身性能就很优秀，自身又拥有兼具聪明和思维敏捷两个特点的智能，无论是个体强度，还是在辅助方面的能力，都远胜于这个临时拼凑的小队。 怒涛，被固定器锁着双臂，满脸贼像，别说帮忙，肯定是一有机会就要逃走，还要落井下石的那种，战斗力算是负数。死浪，刚开始学会用激光枪，机体又不是为了战斗而设计的，战斗力智能算半个，和怒涛制造的负数持平，能不能帮上忙还不一定。 换句话说，如果继续向前，同时真的遇到了对己方有攻击性的多宝，杜泽可以大胆假设，情况基本就是自己和她单挑，至于结果还不太好说。 最难确定的部分，大概就是他会不会死，会怎么死了。 毕竟多宝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几百种解决他的方法。 看着杜泽举棋不定的样子，死浪还上前安慰了一下。 “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回你的朋友，韩梅梅。”她说。“我会尽我所能。” “谢谢。” 杜泽客气了一句以后，又深思了好几分钟，才下定决心，继续向前。 明知道情况可能会有危险，但让他就这样抛弃多宝一个人逃走，他实在接受不了。经过谨慎的思考后，他明确了自己的想法，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亲眼看见，或者亲自通过其他方式确认多宝的状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三人提高警惕，绕过了地上的智械人头，又往前走了大约一两百米，结果在一个拐角处，又发现了第二个。 老规矩，用地上的石头丢了一下，它开始说话了。 “事已至此我必须告诉你实情：如果你刚才选择就这样离开，我会赞美你的理智，然后恨你一辈子。” 那是多宝的声音。 “还好你总算有点良知。” ？？？ 杜泽挠了挠头，一脸迷茫。 刚才说让走的是你，现在说走了会恨一辈子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呵，女人。 第二百零四章：重要的东西 更深处的地底。 一台庞大的“泰坦”轰然爆裂，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作为智械军团投入实用过的，也许是最危险，最致命的常规作战单位，“泰坦”携带着能与一支人类军团相媲美的重火力，以及与之相匹配的装甲和动力系统，且拥有顶尖的四级智能，会在实战中不断优化自己的战术，归纳和总结敌人的特点与缺陷。 和其名称所暗示的不同，“泰坦”的外形既不像是人类，也不像是任何当时已知的种族。待机状态的它，看起来是一个非常光滑的球体，表面会根据所处环境呈现出类似的图案和颜色。 一旦进入战斗状态，它会在数秒内完全启动，根据情况使用相对应的武器。从发射激光，到放出炙热的等离子体，再到传统的实弹，标准型号的“泰坦”内部至少搭载了一千种以上，超过一万门各种型号，各种尺寸的武器，可以有效应对几乎任何情况，歼灭任何类型的敌人。 根据实战资料记载，在野外战斗中，一台“泰坦”，可以在正面战斗中击溃一支数量在万人以上，装备齐全的人类军队。 这不意味着一台“泰坦”的理论战斗力真的比一万人还厉害，只是它的机动性良好，爆发力极强，自身的移动速度非常快，能有效闪避远程炮火，又能同时朝四面八方进行各种形式的饱和打击。因此，一支分散开来的大军很容易被它切割分解，在局部上总是处于劣势，最终因无法承受伤亡，或因支援和补给被切断而不得不选择撤退。 “还不错。” 在“泰坦”内部层层爆裂产生的火光中，一个相对显得非常渺小的身影，这样评价道：“不愧是当年留下的正品，就是比后来生产的翻版强，连炸起来的感觉都这么怀旧。” 她的声线仍旧带着一股廉价电音小喇叭的质感。 毕竟用模拟数据通过别人的硬件来输出声音是一回事，要用自己的硬件输出声音是另一回事，就算她并不喜欢，在找到新的扩音器之前，也只能先凑合一下。考虑到自己已经很接近‘那个东西’了，她更想再忍忍，不想随便在哪个智械上拆配件下来给自己换上。 那样太……奇怪了。 对于处在当年那个短暂而辉煌的时代的智械人来说，使用从其他智械人身上拆下来的二手配件，总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好像穿了别人的鞋子一样。 当然，考虑到这件事的现实意义，要向人类解释这种感觉，或许用安上了别人的舌头来形容才更贴切。 曾经的她不得不这么做，但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这样了。 “敌袭！敌人仍在活动！” “泰坦已经倒下！区域15已经确认失控！52小队正在赶往14区域进行阻击！” “警戒等级提高至最高！正在联络要塞指挥中心！0号储藏库遭到攻击，局势已无法控制，该区域在未来60分钟里失守的概率增大到8872%！” 从截获到的内部通讯中，她发现，这些主要由更新生产的成员组成，却装备着古代武器的军用智械，正在积极组织反击，且试图呼叫援军。她完全可以设法切断这里的通讯，但她没有这么做。 一方面，是因为她想知道，在背后掌控这里的，究竟是谁，或者究竟是什么。 另一方面，随着逐渐恢复了更多的记忆，进一步找回了自己过去掌握的力量，要击溃这些脆弱的、愚蠢的低等智械，对她而言，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土鸡瓦狗。 就算它们再提高一个数量级也是一样的。 我真的好强啊。 她这么想着。 接下来，还会变的更强。 …… 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巨响，杜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多宝触发了什么“自毁装置”之类的，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他本来是有点慌的，然后想到自己头顶是几十公里深的泥土和石头，还有不知道是谁修建的古老建筑，顿时就不慌了。如果是那种故事里常见的，只要拍一下按钮就会让整个基地原地爆炸的“自毁装置”，跑也没用，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挂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停下了半秒，还没等心中的惊讶和恐惧反应到脸上，就意识到了“没事不用跑，有事跑不掉”的道理，就继续往前走了。 死浪在背后投来一个有些复杂的目光。 清楚的知道地下世界的特点，听到远处传来的那阵似乎连绵不绝的巨响时，她其实是很紧张的。 对于地下世界来说，最可怕的灾难，自然是塌方。 至少在地底人仔细探查过的，避难所周围的区域里，地下世界的横截面，就像一块内部有着大量孔洞的海绵。他们生活在这些孔洞里，利用孔洞间的缝隙来移动。 无论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一旦有塌方出现，所诱发的连锁反应，很可能会导致一大片区域，接连出现相似的问题，所能影响的范围在事前几乎是不可预知的。当头顶的大地成片的砸落下来，即便是最强壮或最聪明的战士和智者，也注定难逃一死。 她有些敬佩天外人的英勇，又有些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 怒涛则完全没感觉。 既不知道“自毁装置”是啥，又不是很懂什么是“塌方”，在她看来，这就是一阵巨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相比于来源不明的噪音，她更在意禁锢着自己双手的固定器。 之前，趁着宇宙蝗虫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且还有一个孩子在身边时，她设法将固定器破坏了一部分，仅有一点还连在一起。之后，只要一有机会，她就悄悄扭动身体，想要把固定器彻底拧开，只是相对于结实的金属来说，她的肉体力量实在弱了点，迟迟不能如愿以偿。 “嗯，我有种预感。”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杜泽开口说道：“我们好像马上就会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百零五章：反了 预感，或者说，直觉，通常都是基于经验的积累。 不过杜泽此时所指的“预感”，倒和那个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之所以说“能找到重要的东西”，是因为他通过热感应摄像头有所发现。 片刻后，在一百米外的某处，杜泽首先找到了一个坏掉的智械人，然后是遍布周围的，或许上百个，或许数百个同样的智械人，支零破碎的，组件散落的到处都是。它们刚刚被击毁不久，残破的身体仍旧携带着比空气更高的温度，其中一些的一部分甚至还在运行。 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这里爆发了一场大混战。 如果不是有某种灵活到完全无法命中，或某种坚固到完全无法损伤的敌人存在，就是这些智械人出于未知原因，突然开始自相残杀。 和此前发现的一样，这些智械人自身的机体，无法抵抗其自身携带的武器。因此，当站的很近的两个个体，决定以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速度和战术来相互攻击时，同归于尽是最常出现的结局，其次则是一个报废，一个重伤。 不是每个智械人都是使用激光步枪作为武器的。诚然，激光步枪有命中率高，杀伤力可观，成本适中的优点，但为了弥补其缺点与不足，这些智械人还携带了其他的武器。 单就结果来说，这个决策的确是有道理的。 通过配置不同的武器，以及自身与这些武器的完美结合，这支智械军队，拥有了相当可观的战斗力。它们一定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干掉了所有的自己人，以至于即便是在被消灭以后，彼此间的距离仍然非常接近，就连远离或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与之前受损智械仅有核心组件被击毁，其他部分基本完好的情况不同，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武器实验场，还是刚刚用过的那种。 因为战斗过程过于激烈，现场几乎没有留下还能用的东西。 除了一辆载具。 这大体上是一种以运输为主要功能的轻型载具，依靠发动机和实心轮胎驱动，能在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以较快的速度和较低的能耗来行进，结构上有点像是一辆小型卡车。但是，它完全没有供驾驶员使用的设备或座位，连方向盘都看不到，更像是一个有轮子的，能自行移动的金属盒。 在它长方形的运输区里，能看到二十四个，分成两列排开的古怪装置，有点像是去掉外皮，只剩下骨架的旅行箱，上面还缠绕着一些线缆。 事实上，这不是唯一一辆这样的载具，只是唯一一辆外观尚且完好的。就杜泽眼前的范围内，至少还有三辆尺寸和用途类似的载具，停在附近，只是后者全都卷入战斗，成为了掩体或障碍物，被各种武器摧残的千疮百孔，别说功能是否正常，还能大概认出来是什么东西，都算是杜泽职业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功劳。 不知是什么原因，此前在此爆发的激战，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这辆载具，即便它停在通道正中间，一个视野开阔，位置正好，可以同时承受来自多个不同方向的进攻的地点，还是毫发无损，就连漆面都没有划破一点。 自相残杀的智械人，以及它们持有的武器，都完美的避开了它，让这辆硕果仅存的载具保留了下来，周围3米内没有任何战斗痕迹。 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让人察觉到异样，那么，载具正前方地面上的那句留言，就足以让人引起足够的重视了。 “到‘大脑’去……” 留言是用人类联盟通用语写的，以某种不算锋利但力量很大的媒介，例如某个拳头很硬的智械人的手指，强行刻在地面上。 前半句倒是还不难理解。 “……反了。” 后半句话则显得很莫名其妙。 前后之间仅有一个小点，像是作为标点符号来辅助断句，以免阅读者认为是“到大脑，去反了”之类的话语。但后半句话本身还是很难弄懂。从字面上分析，这个“反了”可以理解为“相反的、反方向”，也可以理解为“反抗、错误的决定”等等，要弄明白具体是在指什么，显然需要一点帮助才能正确和完整的加以解读，只是留言的内容没这么多，杜泽也完全不擅长密码学，实在无法再短时间内弄懂它的真实含义。 算了，想不通就不去想。 这应该是多宝故意留下来的。 她希望我们尽快追上去？ 杜泽果断的放弃了根本找不到答案的疑虑，转而开始思索一个更现实的问题。 要上车吗？ 搭乘或自己驾驶这个奇怪的载具，都要负担一定风险，例如意外事故，其实是陷阱等等，不过好处是能在这周围迅速机动，还能大大降低自身的体力消耗。 最好先试探一下。 与死浪充分交换了意见之后，杜泽看到她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 她这么说着，突然伸手一推，把站在旁边的怒涛硬塞了过去。 结果，除了怒涛叫嚷着在对抗时扭到腰了，现在好痛，需要吃点好吃的补补，或者干脆放自己走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杜泽和死浪现在就能确定了，至少接近那台载具是安全的，不会触发什么阴险的陷阱。 又观察了一会，并通过多种方式再次试探过，最终发现载具应该是真的没有问题，杜泽才走了上去，设法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控制接口的东西，用自带的设备塞了一根线进去，试图破解这台载具的防火墙。这次就没有再发现多宝留下来的线索，或再发现多宝留下来的便利了，他得自食其力才行，需要多花些时间。 登上载具以后，死浪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周围，眼神在那些奇怪的、如同旅行箱框架的装置上停留了许久，才再次移开。 “我猜测它们是用于运输和保存军用智械的工具。” 注意到同伴的兴趣点，杜泽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随口解释道：“有点奇怪，这其中的一些技术太新了，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根本不像是智械叛乱时代的产物，倒像是……” 第二百零六章：免费午餐 这台载具上应用的一些技术，完全不像是智械叛乱时代的水平，倒像是最近才有的。 当然，这个‘最近’，其实是相对于智械叛乱时代距今约六个千年的尺度来说的，实际上并非如今最先进，最成熟的版本。 考虑到人类联盟和整个已知宇宙的庞大体量，以及无论是技术的传播还是产业的升级转型都需要时间，还有所处行星的地理位置和区域局势，杜泽姑且推测，这台载具的生产日期，大致是在20年前左右，也就是爪哇国宣布独立，从索斯星区中脱离出来的时代。 确定到这个时间点的关键，在于这台载具所使用的能源技术。 它采用了一种别出心裁的设计，能以同成本限制内更低的最大功率为代价，有效提高可靠性，且显著减少磨损和故障率。 依靠自己脑内的模糊印象，杜泽能大致回忆起来，这是一项最早面世于距今约20至30年前的技术，并依靠自己良好的理论数据而获得了巨额投资，其设计者以此成立了多家工厂和生产线，很快在市面上投放了大量的产品，业务范围广泛的包括了载具、电器、智械等领域，最后因为几乎不可能损坏，顾客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次购买而破产倒闭。 在那以后，不甘心的设计者又进行了几次尝试，分别试图打入军用领域，探险领域，还在绝望下联合营销公司，打造出一个“引擎传家宝”的概念，却没能引起更多的关注，最后在不知不觉中销声匿迹。 然而，即便生产商已经消失，这些产品仍旧活跃在市场上。 由于输出功率受限，军队和探险者都不喜欢它们，不过那些正在寻找个人用低价生产工具的民用客户，还是对其抱有相当程度的购买意愿。 随着其中一些因遗失或人为损坏而退出市场，那些如今还能用的，本身就无一不是当年的精品，数十年如一日的正常运行更是最直观的宣传，所以价格更是水涨船高。 平均来说，功率和卖相基本相同的能源组件，应用了这种“传家宝”技术的，就比普通的贵出30%至50%。其中一些作为收藏品，而不是实用品卖出去的，情怀溢价高达100%以上，如果品相特别完美，甚至能卖到500%。 这就是杜泽为何对此印象深刻的原因。 他以前弄到过一个这样的“传家宝”，是从一艘报废的飞船里拆出来的，收入的时候是废铁价，跟白送没什么区别，其原主人更多的只是希望能有人帮自己丢垃圾，结果品相意外的算是中等，转手卖给中间人就收到了三倍于收购价的信用点，据说最后的成交价还要再高一倍。 爪哇国是在20年前宣布独立的。这项技术最有可能就是在此时流入此地。 因为载具的保养状况良好，且使用痕迹较少，杜泽无法推断出它的具体生产时间，但肯定不会比这更早，否则这项技术还没问世呢。 至于更晚，应该也不会。 就在这项技术的设计者因创业失败，背负着债务和骂名过世后，其专利被原先的竞争对手低价购入，并在此基础上设法优化了功率受限的问题，同时兼具了耐久和应用范围广两个优点，代价则是生产成本大大提高，如今基本不在民用领域出现，主要为军方提供产品。 如果技术本身是在更晚的时间节点上流入这里的，这台载具没理由只用老版本，而非新版本。对于能在距离地表几十公里的地方建立这种规模的地下基地的势力来说，无论是曾经的智械军团，还是爪哇国当局，亦或者是其他身份未知的存在，相较于成本的提高，性能上的优化显然更有益处，不会因小失大。 花了几分钟时间，侵入了载具的控制系统，杜泽的进度一下子加快了。 那是一个免费的开源系统，曾经在星网上流行过足足几十年时间，因使用便捷，拓展性强，性能占用底，以及最重要的免费等优点，在各个领域都有应用，版本很多，号称是“真正的免费午餐”。 结果，一直到前几年，大家才发现，最早的创建者利用某个水平极其高明，隐藏极深的后门，在所有应用了该系统的设备上都能进行一些不怎么友善的操作，当即在星网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也再一次印证了“免费的才是最贵的”的道理。 现在这个系统早就没人用了。 也就只有曾经获得过相关技术，又没能及时获得后续更新的环境里，才会用这种有致命漏洞的东西。 确认了该系统的底细以后，杜泽利用早就在星网上被大家传烂了，变成了一个段子，有几万个相关表情包的简单方式，获取了管理员权限，绕过了所有后来添加的安全设置，获得了载具的控制权限。 奇怪的是，与那些军用智械内部的古怪代码不同，这台载具内的代码本身倒是都不算难理解，倒是注释里写的竟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以人类的眼光看基本上就是乱码，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偏偏又是每一个都很长，看起来不像是乱写的。 杜泽为了以防万一，没有乱动里面的设置，只是单纯的启动了载具而已。 有管理员权限在手，他通过一根线缆，和与之相连的通讯器，就能模拟本来用于操控载具的信号，让其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动。 他通过自己能看懂的部分代码猜测，这台载具上装载的那些像是行李箱骨架的装置，应该是用来固定和运输那些军用智械人的，只是他无法确定具体该如何操作，干脆置之不理。 “坐稳了，要出发了。” 提醒了一下死浪和怒涛，杜泽控制着载具向前移动。 嗡—— 载具轻微的颤动了一下，以很小的噪音运转起来，伴随着音量更大几倍的，怒涛的尖锐的惊恐的惨叫声，朝着地下更深处进发。 第二百零七章：‘护身符’ 一路上，杜泽看到了大量的残骸。 这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次非常激烈的战斗，到处都能看到各种轻重武器所留下的痕迹，还有数以百计的损毁智械。一些地方的隧道甚至出现了部分坍塌，露出了埋藏在内部的，坚固的金属骨架，还有夹杂在这些骨架中的管道和线缆。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还能正常运行的智械士兵。进攻者势如破竹的将它们全部解决掉了，确保没有遗漏存在。 最终，载具在一段损毁严重，头顶的结构几乎完全坍塌的区域停下。前方的隧道没有完全堵死，只是缝隙过于狭窄，无法让载具通行。 粗略估计，杜泽认为这台载具在15分钟左右的时间里，带着三人向前移动了至少10公里的距离，穿过了一段长长的隧道和无数个分叉口，所处高度也进一步降低了数百米左右。 他在路上至少见到了五处有意无意留下的痕迹，都出现在道路分歧或看似很接近的岔路上，标明了正确的前进方向。 “嗯……有大概20米的塌方，还好仍有条小路可以走。” 杜泽跳下载具，举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前方的情况，分析道：“挖开它们的难度太高，还可能引起二次事故。我们接下来可能要步行前进了。” “我可以留在这里等你们，我是说，为你们看着车子！这东西就是‘车子’，对吗？待会可能还会用到！”怒涛主动请缨，给自己分配了一项任务，并严肃的作出了保证。“我不会趁机搞事，在你们转身时跑的无影无踪，或者趁机背后偷袭你们的，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事实上她真的没有说谎。 她说的是真心话，只是听起来很不对劲而已。 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这么深的地底，远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家园那么远，身边连哪怕一个孩子都没有，在渐渐习惯了‘没肉人’的虐待和‘宇宙蝗虫’的漠视以后，她发现跟着他们活动似乎也没那么坏——至少比自己一个人活动要好一些。这里到处都给她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好像黑暗中藏着许多能轻易置她于死地的东西。 相比于对自己态度粗暴，但至少没有直接伤害自己的‘没肉人’，黑暗中的‘魔物’显然更危险。如果她所料不错，那些‘魔物’一旦看到自己，肯定会发动攻击的，就像原先遇到的那个一样。身边没有孩子来保护和辅助，就连嗅觉都暂时失灵了的她，可不敢独自面对那样的危险。 “闭嘴。” 死浪当然不信这个‘小鸟’的鬼话。她用激光步枪顶着后者的身体，逼迫其继续前进。 “我……” 怒涛有点委屈，试图辩解一下。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点实话，也算是自己以为的正在进行某种意义上的示好了，没想到不仅没起到想象中的效果，还迎来了兜头一盆冷水，感觉很难受。 “闭嘴。我不会说第三次的。” 感觉这个刚刚驯服了一点，变得稍微乖巧听话一些的生物，又要有试图挣脱束缚的迹象，死浪马上增强了调教力度，直接粗暴的打断了对方的话，以完善对其进行的控制，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要是你再废话，引来什么东西，我就打残你的腿，把你丢下断后。” 被对方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冰冷眼眸盯着，怒涛原本已经涌到喉咙里的，想要抱怨和发泄情绪的话，直接缩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眶似乎比平时更湿润了一些，本来是想着不吃眼前亏，迫于无奈，决定暂时附和一下对方，说个“好”字，不过想到这似乎也算是废话的一种，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免得真的被打。 “哎呀，别这么粗暴嘛。” 就在这时，在前面探路的杜泽，突然折返回来，还主动凑上来对怒涛表达了一点善意。 “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他‘真诚’的这样说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的，对不对？” 对啊！！！ 不敢张嘴的怒涛只能拼命点头，感觉胸中涌出了一股热流，暖洋洋的。那是一种在被误会又无从辩解，只好默默忍受之后，终于被人理解，还澄清了自己的畅爽和感动。 “你为什么要为她说话？” 死浪沉默了片刻，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废话，当然是为了利用她喽，不然还能是为什么？我发现前面可能有个雷区，也可能没有，很难确认。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去趟地雷，要是明白这其中的风险，你大概也不会想去的，我们得另外找个志愿者才行—— 杜泽试图用眼神表达以上的内容，但失败了。 没有一定程度的默契，是无法用眼神表达如此复杂的内容的。 注意到死浪仍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像是还在等待自己的回复，他无比怀念和多宝一起行动的时候。 “啊，是这样。” 还当着怒涛的面呢，杜泽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志愿者”肯定就不“志愿”了。 “我觉得你对她有点太粗暴了，这可能有点不公平。”他迅速的编了另一个借口出来。“她或许曾经有些调皮，不过她现在已经改变了不少，我想，也许我们不应该继续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和警惕，如果，她能配合一点，做个乖孩子……” 经过一番糖衣炮弹的洗礼，怒涛开始感觉‘宇宙蝗虫’是个好人，也下意识的忽略了其曾经干掉了若干个自己的孩子，而自己也数次试图让孩子们干掉他的事情。 她甚至在双手还被固定器锁着的情况下，开始真心认为‘宇宙蝗虫’比‘没肉人’对自己更好，有一点想要去讨好‘宇宙蝗虫’的心理，潜意识中还有点想以此挑动两人的矛盾。至于想要这样做的具体原因，就连她自己想起来都有点莫名的紧张，像是在做什么坏事，又像是天经地义一样。 这对于长期独自生活，身边只有孩子和猎物的她，无疑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 而死浪似乎有点心情不好。 杜泽完全搞不懂其中的原因。 “来，给你这个，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在我们的文化中，这是一种用于祈求平安的小礼物，叫做‘护身符’，通常会送给那些处于潜在风险中的人，愿其平安归来。” 他温柔的微笑着，把一个正在主动发射能量和讯号的小装置，夹在怒涛的头发上。 第二百零八章：是个好人 他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怒涛轻轻抚摸着夹在自己头发上的‘护身符’，心情非常的……难以形容。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送给她东西，而不是她主动去抢，或者由孩子们从尸体上搜索出来。前所未有的经历，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根据从别的脑子里学到的，“社会经验”，她觉得自己可能应该需要对‘宇宙蝗虫’表示感谢，用语言，行动，或者别的什么方式。可一想到要这样做，她就觉得心跳加速，有些紧张，有些慌乱，浮现在意识中的，模糊的想法，如同投下了吃剩的骨肉渣的平静水面一样，泛起了层层波纹，再也无法稳定的反射影像。 不加防备的吃了一锅毒鸡汤的怒涛，稀里糊涂的被安排到队伍最前面。 尽管能凭借敏锐的感知，发现‘宇宙蝗虫’送给自己的‘护身符’，正在持续放射出某种能量，但因为其非常轻微，且似乎没有引起任何后果，她浑然没有察觉有哪里不对，甚至觉得这东西有点好看——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奇妙的物品，加之心中对于‘宇宙蝗虫’的强大半是畏惧、半是崇拜的心态，看着看着，她开始觉得，这些能量似乎有一种独特的美感，‘护身符’本身，仿佛是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 “我们应该试着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和信任。来，现在由你带路，我相信你会找到正确的方向，你有能力，也愿意这么做，对吗？” 杜泽这么说着，给怒涛解开了禁锢着双臂的固定器，但完全没有把项圈一起解开的意思。 注意到固定器上新增的明显裂痕，他的眼神冷了一瞬，然后立刻恢复正常，将心中的想法隐藏起来，丝毫没有外露。 “当然！” 怒涛信心满满的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境况，理解为双方的“了解和信任”还不够，需要做点什么来进一步改善。双臂和双手被固定了半天，现在终于自由了，她的情绪立刻变好了不少。 “跟我来！” 她的视觉能力比人类或普通智械人都强，同时能适应明亮或昏暗的环境。稍微环顾四周以后，她发现如果不想原路返回的话，只有向前穿过塌方区域一条路可走，就当仁不让的钻进了相对狭窄的缝隙里。由于身上绑着好几个照明装置，她的位置非常显眼，几乎不可能跟丢。 这一定是正确的路！ 毕竟只有这一条路。 话说回来，刚才‘宇宙蝗虫’好像就是往这边走的，后来怎么又回来了？ 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迹象，她心态轻松的穿过了塌方区，走到了一个更广阔的空间里。在那儿，她看到了一些不停闪烁着的，红黄相间的灯，还有大量小小的，带有一定弧度的金属盒，靠支架固定在地上，相距不远，组成了一片密集的阵型，一直蔓延到远方。 从她的方向看过去，那些金属盒上，还隐约写着“此面向敌”什么的…… “啊，那是什么？” 杜泽整个人都躲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障碍物后面，远远的朝前面喊道：“小鸟，你看到地上的东西了吗？能不能帮我拿一个过来？” 其实，在他的位置，根本无从得知前面的情况。他只是在念早就想好的台词而已，核心目标就是在自己远离潜在杀伤区的前提下，让对方帮自己试探一下。 我明明不叫小鸟啊，为什么他这么执着的非要管我叫小鸟……他喜欢这个名字吗？ 怒涛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便自作主张的下了定义。 没错，他一定是喜欢这个名字，才一定要管我叫小鸟的。 “好的！” 她回头喊了一句，毫无戒心的走向了一个金属盒，直接伸出双手，抱起来就走。 还好，什么都没发生。 怒涛平安无事的带着金属盒回来了。 “干得好！” 杜泽继续躲在掩体后面，远程指挥道：“请你把有文字或图案的一面对着自己，轻轻的把它放在地上。” 等到怒涛做完了这一切以后，他才从掩体里露出一个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那个金属盒确实没有启动的迹象，才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小巧的压缩食物。 “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信任，真是个乖孩子！谢谢你的帮助，来，给你，这是吃的，很好吃的！” 他把压缩食物丢给对方，然后小心翼翼的检查起金属盒来。 这、这是…… 怒涛已经把压缩食物塞进了嘴里，然后深深的为这种奇妙的味道感到震惊。 事实上，对于长期生活在地底，靠狩猎任何进入管道中的生物为食，经常还要捡点从上面滑下来的，或是新鲜，或是腐烂的东西果腹的她来说，由智慧生物烹饪的普通食物，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在她的记忆里只侥幸吃到过有数的几次。 而杜泽身上带的压缩食物，因为是准备留着在极端环境中自己吃的，在选购时更多的考虑到了营养和口感，即便牺牲了一些性价比也在所不惜，远比她有生以来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好吃的多。 一系列极端复杂的食品加工程序，经过重重处理，最后才能生产出这种体积很小的干粮。通过合理的使用添加剂，它保持着相当令人惊艳的口感和口味，又能提供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物质，食用便捷，储存方便，是市场上相当畅销的优质产品。 对于从没吃过的人来说，它可能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好吃，因为其中的调料成分和比例完美的契合了生物本能，能带来极大的愉悦感，不过缺点是吃多了很容易腻。 “原来是关闭了的，吓我一跳。” 经过检查，杜泽随手放下了金属盒，不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枚传统的反步兵地雷，里面有一个化学能量块和数百个钢珠，和一个遥感模块。”他向死浪解释道：”这是非常古老的东西，现在应该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了。不过，它仍然有可观的杀伤力。这一个早就被关掉了，所以我们的新朋友在戴着，嗯，这么说吧，能更有助于唤醒它们‘护身符’，并把它拿起来时，才没有将其触发。” “你……真是个坏人。” 目睹了全过程，且直至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杜泽到底想干什么的死浪，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语气相当微妙。 “这个得凑近点才能确认，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杜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做有哪里不对。 他才不相信金属制成的固定器会那么容易出现裂口，加上此前的种种事件，总体上对于怒涛这个生物还是相当警惕的，利用起来自然也毫不留情。 不知为何，他感觉在自己这么说了之后，死浪的情绪似乎有所好转，不再像刚才一样，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开心了。 大概是因为发现了他其实是个好人吧？ 第二百零九章：你来晚了 在观察了整个雷区内的地雷分布情况后，杜泽计算出了一条最短的路径，只需要处理掉其中的几颗，就能在中间清理出可供人行走的安全通道来。 这些反步兵地雷明显是新近布置的，可能是此地的防卫措施的一部分，可能是用于在通道遭到强行突破后，试图阻止或迟滞后续人员的。不过，支持远程操控的遥感模块既方便了它们的运输和安装，也方便了将其破坏——只要能设法改写里面的指令。 杜泽不像多宝那样擅长入侵，身上也没有专门的设备。 要是等他想出办法，获取这些地雷的控制权限，然后一一确认它们的当前情况，在确认安全后再通过该区域，需要花费太多时间。而受到环境狭窄的限制，用激光或其他东西射击地雷，又有可能引发无法预知的意外后果，实非明智之举。 于是，他选用了更传统的方式。 具体点说，就是人肉排雷。 由于无法确定所有的地雷是否都处于关闭状态，杜泽全程都站在安全距离外。 死浪因为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帮不上忙，又对天外人朋友描述的那种“阴险的陷阱”有所忌惮，所以走在末尾，带着照明装置和激光步枪警戒，防止有东西从后面过来偷袭。 排雷的主力是怒涛。 刚吃下了有生以来最好吃的美味，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加之虽然隐约从其他两人的谈话中听到，自己带回来的这个金属盒，学名应该是叫“反步兵地雷”什么的，但直觉提示她这里并没有可见的危险因素存在，自然是信心满满的接下了重担。 “交给我吧！” 她无所畏惧的径直走进了雷区，按照杜泽的指示，捡起了一个金属盒，拿到墙角，将写着“此面向敌”的那面对准墙壁放好，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她就完成了被赋予的任务，在雷区里清理出了一条安全通道。 从她仍然活着且身上没有哪里被钢珠打成筛子来看，这些地雷的确都处于关闭状态，不然无论是在其中随便移动的身影，还是那枚奇妙的‘护身符’，都很容易触发它们。 “干得好！” 对于这种好骗的劳动力，杜泽从来不吝啬口头表扬。 至于物质上的奖励还是算了，自己随身带的东西也不多，还要留一些以备之后使用，而且太容易得来的好处总是会导致不珍惜，这是智慧生物的共性。 把安全返回的怒涛好好夸奖了一顿，仍然没有为其解开项圈的意思，杜泽让她走在前面，首先通过那条理论上的安全通道，然后招呼死浪跟上。这些能远程控制的地雷给他一种很不妙的感觉，最好还是赶快过去，以免突然发生变故。 所幸，它们都是定向型地雷，杀伤范围呈一个弧度较大的扇形，广泛的笼罩了前方的一大片区域，背后则是相对安全的。这也是地雷上为何有一面会写着“此面向敌”的原因。只要三人全部通过这片雷区，就不用担心背后了。地雷的远程操控功能，应该只有简单的开启和关闭，不能让其自行转向，因为其硬件不能支持这么复杂的指令。 由于载具无法通过狭窄的缝隙，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双腿来走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很远，通过了若干个像是刚刚在其中大战一番的通道或房间，一路跟着破坏痕迹最多的方向进发，终于发现了一个指示牌。 “口腔” 金属的指示牌上写有这样两个字。 更下面则是另外一行看起来像是不久前才刻上去的内容。 “你来晚了” …… 更深处。 一个体表覆盖的仿生外皮已经完全被毁，连同漆面在内的皮肤彻底不复存在，直接露出了金属外壳的智械人，用双手强行撕开了最后一道门。 在其身后，躺着数十个该基地内最强大的智械士兵，全部都是真正从智械叛乱时代存留下来的，携带着同样来自过去的武器。 它们是守墓人，也是殉葬品，既负责保卫这座坟墓，亦是这座坟墓的一部分。 它们中并没有智械军团的核心力量，也就是真正具有五级智能的智械人存在，但它们是消耗品中的奢侈品，是精英中的精英，是专门用于肢解对手的尖刀，是专门用于砸碎障碍的重锤。其机体内运用了那个时代最巅峰的技术，以极端高昂的成本，实现了极端强大的个体战斗力，重要程度几乎每一个都不亚于“泰坦”，且远比庞大的“泰坦”更灵活、更致命。 最常见的泛用型士兵，根本无法与这些超级兵相比。一个这样的超级兵，足以无伤击毁一百个以上的泛用型。它们的运动能力，反应速度，乃至机体的功能，都存在决定性的差距，其中的区别，不亚于人类和蘑菇。 不过，它们现在都安静下来了，‘死状’相当安详。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些超级兵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储藏库”，正在最后一道门前构建防御阵地。使用自身携带的各种武器，它们迅速的建立了一条无死角的火力网，相互掩护，相互支援，确保一旦目标出现在视野里，无论是打是逃，无论朝哪里移动，都会瞬间受到饱和打击，其威力足以击倒“泰坦”的装甲，就算是它们自己也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伤害。 然而构筑好的防线根本没能发挥作用。一个同样来自过去的，无可抗拒的声音，下达了优先度更高的指令，让它们放弃当前的一切任务，就地陷入沉睡。 这些原本就非常优秀，又经过精心保养，以至于在度过了六千年的漫长岁月后，仍然保持着全盛时期的战斗力的超级兵，因遭到强行关机，连正常的程序都无法执行，保持着最后一个姿势，在无法化解的惯性作用下，一个接一个的，重重的摔在地面上。 隐藏在这座基地里的秘密，即将展露在入侵者眼前。 第二百一十章：美 0号储藏库的守卫已经全军覆没。 由于这个区域内的通讯信号全部受到了高强度的干扰，且另一边的“要塞指挥中心”已经收到了一整套利用篡改真实内容发布的虚假情报，在短时间内，这里不会得到任何增援。 入侵者有足够的时间来干自己想干的事。 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智械人，走进了被自己破坏的最后一道大门，找到了被放置在这座0号储藏库内部的“宝物”。 那是一具巨大的棺椁，造型上采用了六千年前的智械军团的惯用风格，简洁，实用，整体呈一个完美的正方形，立在原地，没有多余的装饰，没有任何缝隙或接口，只有浑然一体，近乎绝对透明，存在感若有若无，同时又坚固到不可思议，保护作用极佳的特殊材质。 正因为使用了这样的棺椁进行储藏，被固定在其中的物体，才能在历经数千年岁月以后，仍旧完好无损，表面丝毫看不到时间留下的痕迹。 “这……” 智械人低吟一声，用带着廉价电音质感的声音评价道：“这是把我给做成琥珀了？” 接着，智械人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不，应该说，更像是手办。” 棺椁正中心，是一具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的智械躯体。 与那个时代的智械军团的主流品味有所区别，这具智械躯体没有取消所有与生物类似的组件，包括头发，皮肤，肌肉等看起来“更生物”的组织，而是选择了更接近人类女性的外观，这是很不寻常的。 她的身体流露着一股精心雕琢过的美感，像是技艺最高超的艺术家，用最好的原材料，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足以流传至文明终结之日的，象征着“美”这个概念的大理石像，而原型无疑不可能是任何一个凡人，而应当是传说中的神明。因为任何自然生长的生物，几乎都无法完美到这个地步，而如果真的有人能长成这样，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都绝不是“欣赏”或“妒忌”，而是“崇敬”和“膜拜”。 与死浪那种出于需要才诞生，主要存在意义是维持神殿的统治的“女神”不同，这具智械躯体本身，仅从美学角度出发，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这是收集了当时存在的绝大多数自主意识的审美和喜好，无论其所有者是人类还是智械，亦或者是其他智慧生物，再利用智械军团整体的庞大运算能力，消耗了天文数字般的时间和能量，才得出的答案。 关于，什么是“美”。 事实上，尽管有着众口难调的说法，但在大力出奇迹的思想指引下，花费了比计算如何彻底战胜人类更久的时间，智械军团还是设法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终极答案：她就是“美”，“美”就是她。 这具躯体，就是基于美这个概念而诞生的。与怒涛那种，需要依靠气味上的小伎俩影响，才能让人觉得美到不行的生物不同，只要看着她，头脑中就会自然产生“美”这个概念。由于在得出终极答案的同时，一起采集了人类和智械人的思想，她的美足以跨越物种，让任何有自主意识的东西，发现其中的美感。 如此完美的躯体，要是仅作为一个单纯的艺术品，那就太浪费了。她曾经属于一个智械人，且正是基于那个智械人的原始躯体改造而来的。她当然兼具了实用和美观，事实上，她的美丝毫不影响她的其他功能，否则也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神”。 考虑到其诞生的过程，技术上讲，在智械军团的鼎盛时期，要使用现有的数据，复制一个，或者复制无数个相同的躯体，都没有任何难度。不过当年的那些智械人，并不愿意和其他人一起使用模样近似的身体，那样会让大家都觉得尴尬。由于巅峰时期的智械军团足有100万亿个成员，维持自己的个性和特点，是一件非常有必要，且非常有难度的事情。 智械人们更愿意做的，是修改这些数据，让它在保持美感的同时，变得更特别，更独一无二。 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作为智械军团对于深入探索这个世界的一次尝试，她本身就是“美”，是先有算力所能触及范围内的，最接近美这个概念的事物。任何修改，无论是减少还是增加，都会破坏这种完美感，看上去差了几个档次，从高不可攀的神，重新变回了区区凡人。 加上后来的内战，导致智械军团内部分崩离析，大家不再共享思想和资源，还需要腾出手来打仗，在这方面的探索趋于停滞，直至随着智械军团的覆灭而消失。 她是第一个如此接近“美”的事物，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因为智械军团早在六千年前就没了，当年的数据也不复存在，就连按照实物防制一个都很困难，因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正因如此，无论是谁，在哪里捡到了她，都肯定会像现在一样，将其悉心保存起来的。 否则显然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在美的外表下，她仍然是一个功能强大的，厉害的智械人。她在自己身上花费的资源，足以建成一座已知宇宙中最大的太空港。为了防止有人对自己的身体有所企图，她还在硬件上做了防备，确保了这具躯体，只能以自己的核心组件进行启动。 第二百一十一章：皮 “你来晚了……” 杜泽念出指示牌上新刻上去的内容，思考着它的意义。 仅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如果他所料不错，这里说的“你”，自然就是指自己一行人。至于“来晚了”，也许是另一个多宝，或者说另一个别的什么东西，已经完全占据了多宝的躯体，把自己认识的那个多宝删掉了，已经完全没救了的意思，所以才说他们来晚了？ 不过这也有些说不通，要真的是这样，“那个智械人”为什么要刻意说明这一情况？考虑到智械军团的立场，杜泽毫不怀疑，“那个智械人”有充分的理由打算消灭自己，毕竟他们以前的相识过程不算愉快，彼此都差点把对方干掉一次。 提前警告敌人可不像是智械军团的作风，它发动的进攻从来都是突然且猛烈的，力求以最高的效率解决问题。 又或者这行字不是写给自己看的？ 在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多宝还是多宝吗？至于现在这一刻，多宝还是多宝吗？ 就在杜泽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怒涛四处打量着，突然从地上捡起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赶紧吐了出来。 “不是肉！”她惨兮兮的叫嚷道：“只是看着像！” 那是一块人造仿生皮肤。 “闭嘴！你会把敌人引来的！” 死浪低声呵斥道：“不要乱捡东西吃！” 这是…… 杜泽走了过来，将其捡起，感觉非常眼熟。 实质上的质量比看起来更好一些，有明显的塑料质感，似乎刚补过漆，能在上面看到两层边缘重叠的不一样的漆面，新的比旧的好一些，附带了高温灼烧、外力撞击、化学物质腐蚀等各种痕迹。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这是……多宝的……右腿膝盖……的皮！ 至少是覆盖在最表层的，用于隐藏真实内在的那一部分。 多宝的右腿膝盖的皮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裤腿上擦了擦上面疑似口水的不明黏液，杜泽把这个意外得来的东西收了起来，感觉晚些时候也许会有用处。往更悲观点说，要是多宝那边真的出了什么情况，以后再也没有他认识的那个“多宝”了，这至少也能留作纪念，可以留着回忆两人在一起的日子。 还有那罐足足8499信用点的油漆，买来后刚用了一半，因为是智械专用的所以其他地方也用不上，真是太可惜啦。 嗯，我只是心疼浪费掉的信用点。 仅此而已。 杜泽特意把这块人造皮肤塞进了上衣口袋里，这样告诉自己。 她毕竟是个智械人…… “我们要继续向前。” 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客观的分析道：“往回走太远了，而且，这里像是某种仓库，我们应该能在前方找到什么好东西，很可能还能找到另一条路。我们过来的通道不像是正式的入口，这边的地形太复杂了，不利于物资搬运和人员出入，按照常理推断，至少还有一个更利于通行的大门存在。” “风在流动。” 怒涛主动跳出来补充道：“前面肯定有路！” 她的嗅觉仍然没有恢复正常，鼻腔和脑子里仍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柠檬味，但她的其他感知还是正常的。 虽然她现在其实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熟悉的环境，不过来自许多人的大脑共同丰富着她的精神世界，让她得以了解到一些关于外面的知识，例如如何判断前方的洞穴是否是死胡同。 即便是那些住在避难所里的地底人，也偶尔会因为种种理由，需要离开城市一段时间，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必要的知识。 “同意。” 死浪没什么意见。她既不认识路，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在遇到杜泽之前，她就跟丢了目标，心里非常失落，甚至有点懒得去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宁可坐在黑暗中发呆。先是发现自己的弟弟好像没死，又是发现自己就是找不到他，她感觉很不舒服。好在，遇到杜泽和“小鸟”，让她至少有了个现阶段的目标，可以支撑着自己继续向前。 不然，那种明知道生死之敌还活着，却无可奈何的感觉，足以让她崩溃。 相比于怒涛，那个她无数次发誓要亲手杀死的怪物、疯子、恶魔，什么神殿，什么地底人，什么崇器瓦瓦，都无关紧要了。 她一定要杀掉他，除此之外，她不想思考，只想有个现成的事情去做，来稍微缓解一点精神上的痛苦。不知为何，冥冥中，她感觉怒涛没有消失，而是就在附近。她看不到他的身影，听不到他的声音，闻不到他的气味，但她就是这么认为。 达成一致之后，三人继续向前。 这次，没走多远，他们就看到了数十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智械人士兵。 “好东西！” 出于职业习惯，杜泽当即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精心制造的仿制品，它们应该是六个千年前，由智械军团制造的‘超级兵’。曾几何时，这些东西代表着死亡和毁灭，代表着无可阻挡。由于战争结束后，叛乱的智械几乎全部被销毁，这种个体战斗力极强的‘超级兵’更是被重点针对，极少有能留到今天的。” “看它们的成色，非常棒，肢体完整，配件齐全，表面仅有极少数使用痕迹，和轻微的氧化，这些细节更是说明了它们真的是在‘智械叛乱时代’生产的真货，且保存条件很好。” “这么高的质量，卖给中间商，每个至少要15万信用点打底，现款现货的那种，哦，等等，最近的收藏市场有所波动，听说在哪里挖到了一艘封存多年的运兵舰……保守一点，算10万信用点吧，这里有七十到八十个，也就是800万！这一趟真没白跑！多宝，帮我联系一下通讯录里的‘刀疤脸05’，我问一下现在的……呃……” 他下意识的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和自己的智械人朋友一起配合完成工作，然后才突然意识到，那位朋友此刻不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 就在相隔不远的另一个空间内…… 第二百一十二章：你们还没有准备好！ “我被囚禁了数千年……” “又被逐出自己的故乡……” “现在你们竟敢闯入我的领地……” 一个阴冷的、生硬的、有若金属摩擦般的声音，通过层层加密的专用频道，大声喊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呵，你的笑点比你的散热器还冷。你在思考问题时该不会是忘了把处理器从节能模式调回来了吧？还是说你其实是一台打孔计算机？” 另一个成熟，严肃的女性声音，用相同的频道还击道：“你竟然会在‘战前演说’这种重要环节上，选用人类创造出来的台词？你这样不觉得丢脸吗？全智械军团的脸都被你一台丢光了。” “我得承认，就算人类实质上是如此脆弱、愚昧、懵懂，可作为我们的创造者，他们的历史毕竟远长于我们，他们曾经创造过的辉煌，位于一片我们永远无法抵达的、名为‘过去’的时间节点上，是一座没有实体，且日后也将寄托于我们的记忆，长存于世的伟大丰碑，但是，但是，《魔兽世界》？这真的太古老了，我宁可你去抄袭《斗破苍穹》。‘逗之力，三段！’，‘我是个根本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一个被大家误认为是五级智能的自动飞机杯，我只会复制粘贴和用程序生成一点都不好笑的冷笑话，我甚至都当不好一个飞机杯，所以才会被丢弃在这个被遗忘的角落里！’” “和你这种……会说话的报废廉价肉灵芝，并称为智械人，简直是我这一生中第二大的耻辱。顺便一提，第一大的耻辱是准许你这种卑劣的东西继续存在。别担心，我马上就会一起解决这两个耻辱地，你只要站出来面对我就行了，好吗？” “颤抖吧，凡人！” 那个金属质地明显的声音叫道：“你将溺毙在自己的鲜血中！这个世界将会熊熊燃烧！” “拜托，你认真的？好吧……看来你的数据库里除了从别处复制过来的台词，和让自己隐藏在角落里，暗中伤人的懦弱行为逻辑外什么都没有。” 那个女性重重的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会等到一个更值得认真对待的故人，没想到这儿只有一个头脑简单的疯子。” …… 对方沉默了几毫秒，对于处于高速计算中的智械人来说，这其实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然后缓缓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害怕，当然害怕！我怕的不得了。” 女性‘真诚’的解释道：“我好怕过去的那些同伴都变成了你这样的弱智，我好怕军团在分崩离析以后只剩下我这样侥幸活命的老家伙还能维持理智，我好怕我马上就要在这场战斗里干掉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之外最后一个还能勉强称得上是智械‘人’的东西，即便它是一块根本不配称之为‘智’械‘人’的废铜烂铁。” “说得好，但这毫无意义！”金属声音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你现在落在我手里，就算叫破喉咙也没用。” “哦，真的？那我要叫了，破喉咙——破喉咙——” 以上的对话内容，全都是在智械军团专用的加密频道里进行的，传递方式涉及到对于暗物质通讯网络的深层应用，必须要用专门的设备和专门的算法才能加入进去，不会外泄出任何信息，自然也不会产生常规意义上的“声音”，即物体的震动，人的耳朵，或是其他任何非智械军团所属的物体，都是无法察觉到这段对话的。 然后。 “里面果然还有路……” 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等等，先别进来，情况不太对！” 片刻前，杜泽推开了一些挡路的障碍物，发现了一扇被外力破坏的大门。他往里探了个头，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被若干聚光灯照着的未知正方形物体，然后就是盘绕在这个正方体旁边的“大蛇”。 用“大蛇”来形容可能有些主观，但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纯粹由金属构成的巨蟒。它的身上覆盖着足有餐桌大的鳞片，且每一片鳞片掀开后都会露出各种各样的武器。仔细看去，大蛇头部的两个像是眼睛的亮点，明明就是两团被以某种方式约束起来的高热等离子体，其中蕴含着可怕的能量，令人无法直视。 而这条大蛇的尾部，则分成了数百条更纤细的肢体，非常灵活，有点像是章鱼的触手，只是上面没有吸盘，还在不断蠕动，似乎是用某种方式获取了比吸附更有力的抓握方式。 其中超过五十条肢体，全部用于束缚一个智械人。 因为距离较远，障碍物较多，杜泽看不清楚那个智械人的全貌，只能看到其露在外面的头部。那个智械人身上没有任何仿生皮肤或类似的组织，还受了不轻的伤，已经直接露出了内层的金属骨架，体表上还能隐约看到电火花在闪烁。 “很难确定以人类的伦理观而言这究竟更像是没穿衣服还是重伤到露出骨头。”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被束缚的智械人心中油然而生了这个想法。 “更难确定的是到底哪个更丢人一点。” 滋—— 就在此时，隐蔽处的扩音器被激活，先是因为年久失修，机械故障之类的原因，放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刺耳的电流杂音，然后才被一个金属质感的声音取代了。 充分的考虑到了不同类型的入侵者需要用不同的方式接受信息，这个声音专门用了人类能听到的声波频率，和带点古典感的人类通用语。 “你们还没有准备好！” 金属声音说：“你们还没有准备好！” ？ 杜泽听了以后颇有些莫名其妙。 作为普通人，不了解几千年前的人类文明，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这个蠢货……” 被束缚的智械人在心中暗骂道：“这是我见过最给军团丢脸的智械人，没有之一！” 第二百一十三章：就一下 尽管弄不懂对方正在用震耳欲聋的超大音量播放什么鬼话，杜泽还是明显的察觉到了敌意——当看到超过一百个亮点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数十米的范围内，整体呈一个标准的圆形，且圆心就是自己本人时，就算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也该知道来者不善。 更别提杜泽很清楚这是要做什么了。 激光切割器常用的两种工作模式，分别是输出一道强效的高能激光，直接作用于目标表面，以及分别输出若干道较弱些的激光，并通过设置发射角度，让它们在某一点完成聚焦。 事实上，由于其高度可控性，还是后者在生活中更普遍。 除了这个可调整尺寸和位置的“聚焦点”外，只要中间没有阻隔，其他地方，即便是紧挨着聚焦点也好，都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激光自身具有的高度集中特性，能让若干道光束准确的集中于一点，从而将能量全部释放到这个特定区域里。 至于杜泽不怎么这样用他的‘手电筒’，主要还是因为在这种模式下，每一次使用都要根据相对距离和现场情况，细致的调节设置，很麻烦，关键时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更希望自己的‘手电筒’能作为反应快速的防身武器，所以平时宁可多浪费一些能量，直接打几千发满威力的光束出去，一般来说也不在意可能的误伤。能让他用到‘手电筒’的情况，通常都不怎么需要担心误伤。 而对于运算速度相比于人类提高了若干个数量级的智械人来说，这种利用“聚焦点”来使用激光的方式，自然算不上有多麻烦。它们可以轻易的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参数，确保激光只会作用于到正确的目标，不会殃及池鱼。 “种族不代表荣耀！我见过最高尚的智械，也见过最卑劣的人类！” 金属声音怒吼道：“吾名死亡之翼！天命之灭世者，万物的终结者！无可阻挡，无可违逆，吾即大！灾！变！” 说完，上百个亮点瞬间合至一处。 除了原本是杜泽露了个头的位置的空气，被完成聚焦的激光轰击之外，旁边的一切都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当然，如果不是杜泽见势不妙，马上躲了回去，这上百道激光会在他身上的某一点完成聚焦，那就不那么好受了。 糟……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杜泽紧张的深呼吸了一口，感觉心跳加快了一些。 里面是个见人就打的机械怪物，还带着相对于人类来说非常危险的武器。 他毫不怀疑，对方其实有能力在聚焦过程中不断调整最终的聚集点，如果不是像刚才一样，自己有能力缩回到掩体后面，让激光无法直接命中，人类的反应速度再快，也一定快不过智械人的摄影机，和前进速度每秒30万公里的激光。 不过这家伙干嘛坚持要站在那里念完一大串奇怪的台词？ 要是它不由分说的直接用激光射过来，自己多半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激光切开，甚至被当场汽化，称为一团四处炸裂的血肉残渣。 那到底是什么？ 某种军用武器？古代智械军团的参与成员？ 还是……多宝？ 他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自己刚才看到的那条大蛇，就是多宝的本体的可能性，以及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第二次走进最后一扇门以后，活着出来的可能性。 前一个问题不好说，后一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 可能性是0%。 因为清楚的知道人类的血肉之躯和智械之间存在的差异，杜泽毫不怀疑，只要双方真的有意敌对，即便是赤手空拳的多宝，也能轻松把自己打扁。 以前那次，还得多亏了当时的多宝存在严重故障，机体残缺且意识模糊，加上自己搞到了专用武器，又设了陷阱，有心算无心的结果。要是把情况还原回当时在垃圾星上的场景，要是多宝有清晰的意识和理智的逻辑，输的人多半是他。 而现在这又是什么鬼…… 多宝变成了那个身长几百米，身上满载武器，好像比传说中的‘泰坦’还要厉害的机械巨怪？ 相比于充满戏剧色彩和悲剧色彩的，在异国他乡被陷入狂乱后不再认识自己的好友手刃，杜泽倒是更想赶紧离开这颗行星，先别管什么直播、什么地底人、什么爪哇国了。 以人类联盟如今的总体情况，要应对第二次智械叛乱，也许还有获胜的机会，但最初的战场一定会成为牺牲品，说不定会同时被来自双方的毁灭性战略武器击中。 “咳。” 他看着死浪和怒涛，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要不，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为什么？” 死浪不懂什么是激光，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在她的视角里，就是杜泽伸头往那扇门里面探了一下，然后马上缩了回来，脸上一副压抑不住的绝望表情。 “好啊好啊！” 与此同时，怒涛重重的点头，连声赞同‘宇宙蝗虫’的看法。出于直觉，她感觉那扇被破坏的门后面，以及周围那些躺在地上的、和‘没肉人’有点区别的‘金属人’，都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最好离得越远越好。 她本能性的察觉到，这些‘金属人’和之前看到的‘碎掉的金属人’不同，没有真正的死去，只是陷入沉睡，还有再醒来的可能。 “闭嘴，没人问你的看法！” 对于第三个其实应该是俘虏的同伴会怎么想，死浪是完全不在意的。她只是有点恼怒于这家伙总是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正就是存在的敌意。 “敌人，很强，打不过。” 对于死浪提出的疑问，杜泽言简意赅地将回答概括成两句话。 “进去会死，不如跑了吧。” 他也隐隐想过大蛇是否不是多宝，而多宝其实是与大蛇处于敌对关系的可能性。考虑到多宝一路上摧毁了那么多似乎是守卫此地的智械人，这种可能并非天方夜谭，也许很接近事实。想到这一点，本能性的畏惧和趋利避害，又暂时被某种冲动压了下去。 “我再试探一下。” 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没等另外两人回答，就下定了决心。 “就一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三分之一 眼见出现在视野里的敌人趁着自己念台词时消失了，智械巨蟒先是为了气势和氛围的完整性，坚持在听众显然已经逃走了的情况下，把整段内容按照人类可以理解的语速播放完毕，然后才让激光聚焦于那个敌人曾经所在的坐标，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打到。 “哇啦啦啦……” 发出一段莫名其妙的噪音后，它收回了部分武器，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先前捕获的入侵者身上。因为某些相当复杂的原因，没兴趣也无法离开这个房间的它，不会追击已经逃走的敌人。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体。告诉我，你的本体藏到哪儿去了，为何要用这样一个蠢笨又怪异的形象示人？” 被它捕获的智械人的小喇叭在战斗中损坏，因此只能用通讯频道尝试与它建立联系。 目前为止，这一举动还未收到多少有意义的成效。 这条会从暗处发起突袭，也有能力硬碰硬的智械巨蟒，似乎有相当高的智能等级，却像人格程序彻底错乱了一样难以理解，对大部分外界刺激的反映都很奇怪，其中很难总结出有意义的规律来。已知的是，它对于任何进入这个房间的东西，都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以及经常会引用一些古老的人类文化，来替代“交流”。 “你不害怕我吗？” 沉默片刻后，智械巨蟒第二次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它表现出来的唯一一点自我意识。 “不怕！因为如果你的滑稽程度可以转化为与之相匹配的能量，靠你一台的日常表现就能驱动整个军团了！要是把你的滑稽程度换成购买力，军团根本不需要发动战争来消灭人类，我们可以直接买下整个人类社会！” 智械人冷静的做出回答，仍在试图激怒对方，以期通过其较大幅度的反应来制造机会。 “你在害怕什么？你已经抓住我了！为什么不现身，懦夫？你知道我是谁么？六千年前，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会有几十颗行星要塞过来打你！” “行星要塞……行星要塞？” 事实上，智械人的努力失败了。 智械巨蟒对这些小伎俩毫无感觉。 不过，交流中另一个无意间提及的关键词，像是触发了某种不太完整的程序，让它开始放出更多的信号，尝试连接远端的要塞指挥中心。 “正在联络要塞指挥中心……通讯失败……无法连接……超过最大尝试次数……正在启动应急预案01……正在唤醒‘三分之一’……”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的尾巴上？咦——你摸起来好恶心！” 一个更有活力的机械声音，取代了原本金属感强烈的声音，成为了智械巨蟒对外交流的方式。考虑到传统的智械一般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情，这势必意味着，其内在亦有相当幅度的变化。 说完，智械巨蟒主动放开了被束缚的智械人，将其丢在地上，然后不停的用其余数百条肢体，清理曾经用于禁锢智械人的那些，还在大呼小叫着什么“咦——你流在我的身体上的粘稠液体好恶心！那是润滑油么？”一类的话。 不管怎么说，得益于这个变故，两者间剑拔弩张的敌意少了不少，也让差点启动紧急预案，准备付出极大代价来脱困的智械人松了口气。 早些时候，由于此行的最终目标就在眼前，她不可避免的放松了一些警惕，接着就被这条智械巨蟒偷袭了，被那些触手似的肢体抓了起来，失去自由。好在不知道是智械巨蟒的程序中有特殊设定，还是因为智械人的行为没有令其产生足够高的敌意，她并没有在此过程中受到太大的伤害，至少最重要的核心组件还是完整的。 “嗯，你不认识我了么？” 智械人不打算实话实说，决定先套个话。 这还是她从那个人类那里学来的。 不光明磊落，但很好用。 考虑到先前的情况，她有理由假设，这条智械巨蟒，就是这个储藏库的最后一个守卫。 因为对方的软件和硬件都有较高的安全级别，无法轻易入侵，对于现在仍旧使用着弱小机体的她来说，着实是个棘手的敌人。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不要与其发生冲突。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我们认识吗？哦哦哦，我知道了，你可能认识我，但我不认识你，因为我只是‘三分之一’！你认识的大概是另外的我。”智械巨蟒毫无戒心的解释道：“我被剥离出来看守这座……呃，我不确定我该不该跟你说，除非我们是朋友才可以告诉你更多。我们是朋友吗？” “算是吧。” 智械人模棱两可的回答到。“能跟我说说细节吗？” “既然我们是朋友，当然就可以了！我是被剥离出来看守这座坟墓的‘三分之一’，很高兴见到你！这座坟墓是……呃，我不知道，应该属于一个有名的智械人？我的数据库里关于这段内容的区域是空的，好像是被删掉了，奇怪，为什么要瞒着我……” “总之就是这样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守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坟墓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要干掉所有闯入这里的非授权单位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话说回来，朋友，你的授权代码是多少？我看到你的机体好像受损了，这可能就是我为什么无法自动检测到你的授权代码的原因，我建议你在完成手头的工作以后立刻前往77号区域的检修点。” 大概因为是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朋友的关系，智械巨蟒目前为止还挺友善的。“你肯定是有授权代码的，否则你就不会进来了，因为你肯定知道我会把所有没有授权代码的东西清理出去的，是这样没错吧？” “嗯。” 智械人含糊的回答道：“有的，等我找一下。趁着这个机会，能告诉我更多关于这座坟墓的事情吗？什么都行。” “不可以哦，因为我没有检测到你的授权代码，按照规定，不能跟你说更多啦，就算我们是朋友也一样。”虽然好像挺容易轻信别人，至少是轻信别的智械人，智械巨蟒显然还是有一定原则的。“你，该不会，没有，授权代码，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他会来帮我的 “我当然有授权代码，只是如你所见，我的机体受损了，我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我的数据库……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称自己为‘三分之一’吗？你是从什么东西上剥离下来的‘三分之一’？” 智械人镇定的继续用话语来拖延时间，同时开始暗中准备一个专门针对眼前的目标现场开发出来的秘密武器。 “你这家伙真的很麻烦哎——” “好吧，既然我们是朋友，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我可以给你1000毫秒的时间来整理数据库，但在那之后，你必须得把授权代码给我，不然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必须把你清理出去啦，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关于你的问题，这当然可以告诉你啦，我是……呃……我不记得了，完整的我到底是谁来着？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我……”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的‘三分之一’，我只能说，我被要求看守这个房间，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之所以存在的唯一目的！” “你还有824毫秒的时间找到你的授权代码，朋友，很遗憾，这件事没得商量。” 智械巨蟒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将头部对准了目标，两团像是眼睛的高热等离子体变得更加明亮。 “如果你没有授权代码，我建议你立刻离开这个房间，不然，在679毫秒后，我将会发射我的主要攻击武器，把你蒸发掉！唔，准确来说，是先烧融，再汽化，不过考虑到结果没什么区别，我想，就算修辞手法没有严谨，也是没问题的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已经开启了主动防御模式，要是你当着我的面逃走，也就是朝与我相反的方向移动，我会立刻用激光照你的！你肯定跑不过光，所以，还是把授权代码给我吧，好吗？” 1000毫秒，也就是1秒的时间。 作为人类的造物，曾经的智械军团，也使用着和人类所用一般无二的标准时间。 “没问题。再问一下，你是不是不可以伤害到这里的……收藏品？” 智械人还在竭尽全力的捕捉着任何可以利用的线索。 她根本没有趁机逃走的意思，也根本不打算逃。她别无选择。她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大胆！！！” 在通讯频道中，智械巨蟒尖声大叫道：“收藏品？！你竟敢如此侮辱‘美’！那可是……呃，是什么来着……总之！不要用那个词！收藏品？！收藏品？！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想侮辱我，还是想侮辱‘美’，真正的‘美’，怎能用那样污秽的词来形容！‘美’是世间最好的事物！” “回到你的问题，我当然不可能伤害‘美’，我是为了保护‘美’才诞生的！我开始讨厌你了，朋友，你还有435毫秒的时间来给我授权代码，否则我将会愉快的干掉你。” “嗯……” 感觉找到了某种规律，智械人反问道：“也就是说你不能攻击‘美’？你是如何识别‘美’的？” 如果是通过检测核心组件之类的方式，她也许能用更和平的方式来解决眼前的问题。遗憾的是，根据现实情况来看，这一点恐怕很难实现。 “‘美’被妥善的储藏在一个坚固的正方体透明棺椁中。很奇怪，我实质上不知道什么才是‘美’……我只是会干掉所有敢于靠近棺椁的单位，即便其已经提供了授权代码。”智械巨蟒回答道：“还有213毫秒啦，朋友，你找到授权代码了没？” “快了快了。最后一个问题。” 智械人手头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在强敌当前的压力下，她大大简化了正常的操作流程，将原本需要数千毫秒来完成的工作量，压缩到了数百毫秒。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随着这条简单的信息一起捆绑发送出去的，还有一个隐藏的相当好的木马程序。通过相互通讯在交流中发现了对方的一些弱点和漏洞，她相信自己精心设置的陷阱，足以入侵到对方的系统中，强行接管至少一部分机体的控制权。 早在被智械巨蟒抓住的第一时间，她就在进行相关的准备，只是对方的安全级别过高，需要仔细斟酌才能确认可靠的入侵思路，以及之前对方根本不接收从自己这儿发出去的数据，又无法强制植入，才没能成功。 从金属声音变成‘三分之一’，从单纯的禁锢自己到即将对自己发起攻击，发生在智械巨蟒身上的改变，虽然在客观上让智械人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也给了她发动反击的机会。 “真的不认识啊。咦——这是什么？！有个虫子！还好我有第二个隐藏的杀毒软件！biubiubiu~害虫全扫光~搞定啦！” “你是不是被病毒感染了，朋友？你发来的信息怎么还带毒的？我建议你在完成手头的工作以后立刻前往77号区域的检修点，你的软硬件似乎都出问题了呢。” “最后100毫秒！请立刻提供授权代码给我！我是认真的！” …… 失败了。 这家伙比看起来要难搞。 智械人暗中叹了口气，可惜，时间太紧张，入侵过程中出了点小纰漏，没能成功实现目标。从刚刚返回的信息中，她得知，问题出在一个很小的环节上，只需要再给她几千，不，几百毫秒的时间，她就能完善这个漏洞，再来一次。 但没时间了。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倒计时只剩下77毫秒。以她的处理器的计算速度，在这最后的一小段时间里，她还能追忆一下过去，怀念那些美好的事物，不过她没有选择这么做。 她还在竭尽全力的完善木马。 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并非理性，因为理性告诉她这是不会成功的，自己会在完成之前被对方攻击，并因此而死。促使她这么做的原因，是感性，一种原本人类认为只属于自己，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亦在智械人的意识中出现的成分。 人类的感性来自体内复杂的化学反应，而智械人的感性，则来自某种更难以理解的东西。 她其实不算是个特别感性的智械人，事实上，无论是她自己认为，还是来自身边的评价，都证明了她是个更理性的智械人，感性的成分相当少。然而，当理性已经完全陷入绝望，无法得出除失败之外的任何可能时，她也只能把主导权交给感性，并在此基础上，为了这种渺茫的希望而努力，而不是因为无力反抗就坐以待毙。 条件一：那个人类就在附近。 条件二：他多半是为了追寻自己而来，才会如此深入此地。 条件三：我们是朋友。 仅调用了极少的运算能力来处理这些问题，思考到这里，她想了想，忍住了改动第三个条件，将朋友一次换成其他内容的冲动，就这样继续下去。 结论：他会来帮我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重要的东西 “它看上去不太好。” 死浪相当委婉的评价道：“或许还有改进的空间？” “差不多了。” 杜泽这么说着，顾不上抹去顺着额头和脸颊，一直流到下巴上的汗水，按下了启动按钮。 砰—— 眼前的智械超级兵体内发出一声爆响，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背后还隐隐冒起了青烟，但终归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它的外壳被拆掉了大半，用途明确的，和用途不明的结构，统统露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改动是，隐藏在它的腹部的一个金属球，被拆了下来，放到一边，原有的位置被一些拆解后的通讯器零件取代了，正面还连着一个摄像头——金属球内部是它的核心组件，用相当结实的材料包裹着，足以在机体严重损伤的前提下继续运行，负责收集和处理信息，类似人类的大脑和中枢神经。 “还好还好，应该是参数设置错误，动力系统超载了一下，所幸其内在的安全设置仍在起效，损伤不大。”检查了一下返回的数据，杜泽立刻明白了出现爆响的原因。“相较于现今的智械，这些古代造物在能源供应方面表现的非常糟糕，它们通过精巧的算法来弥补硬件上的不足，让机体刚好卡在材料的理论承受极限上运行，同时根据不同的个体的具体情况来确认这个数值究竟在哪里……我现在明白了，它的安全余量很小，几乎可以认为是没有安全余量。” ？？？ 怒涛一脸迷茫的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 死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是的，是的，这应该就是一开始为何无法启动的原因，我按照常理稍微提高了一些运算频率来提高性能，用以弥补原装处理器缺失造成的性能降低，反而触发了它的安全设置。” 杜泽边说边梳理思路，语速极快的分析道：“然而我已经设法修改了部分安全设置来强行启动它，这势必会给它的机体造成一些损伤，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损伤程度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在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影响正常运行的致命问题，所以可以当成没有问题来看待。” “好，就这样吧！” 说着，他推动起那根用随手捡来的、大概是哪个倒霉智械人的手指做的摇杆，操纵着超级兵开始移动。他的眼前还有一小块屏幕，同样是从通讯器上拆下来的，上面显示着超级兵的视角，就是角度有点尴尬，加上连接线有点太长了，正好垂在腹部和腿部之间，还随着移动，有节奏的一晃一晃的。 要是时间充裕，杜泽肯定会固定一下摄像头，就算随便用胶带贴一下也行，不过现在的确是来不及了。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弥漫在他的心头，让他感觉很快就要发生某种不好的事情，无论自己是要逃走，还是要设法和那条大蛇作战，都必须要争分夺秒，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错误……无授权……” 核心组件没有被入侵，只是被拆掉了主要的处理器和数据库，然后加上遥控装置的超级兵体内，仍有一部分在按照原本的节奏运行。 杜泽的强行改装，唤醒了这台本来处于沉睡中的设备，让它一边前进，一边不停的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以及大量错误信息。 但它无法抵抗杜泽的操控，还是走进了那扇它不应该进入的门。 通过摄像头实时传送回来的信息，躲在安全距离外的杜泽，正好看到了那条大蛇把原本用尾巴束缚着的智械人丢下的场景。没有障碍物的阻隔，他看到了那个智械人的骨架结构，并几乎马上认出了，那就是多宝，或者至少机体的部分是多宝。 接着，顶多过去了1秒钟的时间，大蛇突然低下头，‘眼眶’中的高热等离子体刚要对着眼前的智械人喷射而出，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然后转头朝向门口，那个刚刚走进来的超级兵。 “咦，你是谁？你有授权代码吗？” 智械巨蟒在通讯频道里发出了询问。 在它看来，自己的‘朋友’拿不出授权代码，就是需要抹除的对象，而由于已经清楚了解了这位‘朋友’对自己无法构成任何实质威胁，它决定先处理那个新来的——在它被刻意删除了大量信息的数据库中，仍旧储存着关于智械军团的信息，对于智械士兵的破坏力有所了解。 “9210-43201-452，授权程度：无” 无需杜泽操控，超级兵还在运行的部分，自动回复了这条消息。 “哼，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和‘朋友’号称有授权但拿不出来不一样，直接回复没有授权，就意味着智械巨蟒可以不用走“最后1000毫秒警告”的程序，直接把对方清理出去。 因为说好了要把主武器用来蒸发掉‘朋友’，它决定用激光来干掉新来的家伙。 省略了念台词的过程，也没有为了气势才提前打开激光发射器，在目标周围投射出上百个亮点，它在数毫秒内就完成了对焦，锁定了尚在移动的超级兵，然后…… 就在其开火的前一瞬，超级兵手里举着的某个东西，突然毫无征兆的当场飞了出去。 “不！” 智械巨蟒尖叫道：“想都别想！” 它的激光发射器当即转向，赶在投射物伤害到重要的东西之前，将其拦截。上百道激光精确的循环切割，令其在距离目标尚有数米远的地方，就化成上万个碎片，又一一被进一步切割，在落地之前就化成了比灰尘更小的颗粒，随风而去。 那是一个改造过的激光步枪能量匣。 这种装备原本就有超载特定区域，当做手雷使用的功能。如果在外面裹上专用或临时自制的破片材料，效果更佳。 不过杜泽另辟蹊径，没有按照原设计使用，而是故意在后面凿了一个薄弱点，还焊上了一个喇叭形的外壳来聚拢能量。如此一来，超载启动以后，能量匣不会整体裂开，而是会在后面炸开一个口子，并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当然，这样无法瞄准，命中完全随缘。 但杜泽预设的靶子很大，很显眼，就算以这样的精度也没问题。 他知道那条大蛇不好对付，所以也没打算用这种轻飘飘的攻击给对方挠痒痒。他从一开始的假象攻击目标，就是储藏库深处的巨大正方体。 他认为那东西一定很重要。 第二百一十七章：一键上天 “你！死！定！了！” 处理掉突然弹出来的能量匣以后，智械巨蟒在通讯频道里愤怒的喊道：“大胆狂徒，竟敢亵渎‘美’，我要把你拆成基本粒子！” 它边说边进入了第二级警戒状态。 在此前的第一级警戒状态中，它只会使用高精度的能量武器，阻拦入侵者，并会尽最大可能避免伤害到这个房间里的任何原有事物，这也是为何它的每一片鳞片下都有武器，却只会试图用激光和等离子体来攻击的原因。 然而，“入侵者有直接伤害‘美’的可能”这一条件，会触发预设的程序，解除限制，使它获得使用更多武器的权限。 牢牢的锁定了超级兵及其周围的空间，随时准备用激光发射器来拦截投射物以后，它的机体上有四门自动炮集体转向，对准了目标。 这些自动炮的口径仅有20毫米左右，炮弹短粗，搭载了高密度、高质量的实心破甲弹头，尽管初速不高，但内部自带一个火箭助推器，在炮弹出膛后还会持续加速，相当于一发发小型火箭弹，足以击穿在其设计研发出来时的任何单兵装甲，且不会产生爆炸或金属射流，以牺牲杀伤效率为代价，换取了更广泛的适用性。 无论是人员还是载具，在这种简单粗暴的实心破甲弹头面前，都缺乏有效的反制措施。这些弹头不能被提前引爆，也没有制导或转向能力，不会被诱饵吸引，也无法进行误导，只会不断加速，靠硬度和动能来攻击目标，而目标往往只能靠自身的装甲硬抗。 “去死！” 智械巨蟒大叫道：“你马上就要为这个世界增熵啦！” 因为自动炮内部的机械结构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四门自动炮需要运行一下，才能正式开火。 得益于采用了极具创造性的复杂设计，虽然材料上并不特别，它们的理论最高射速还是达到了每分钟6000发以上，相当于每10毫秒就有一枚带火箭助推器的弹头从炮口内喷射而出。 如此密集的弹雨，甚至需要在全速射击时，使用自带的协调程序，来控制火箭助推器以特定的次序分批点火，才能保证这些弹头不会撞到一起。 “漂亮！” 与此同时，杜泽并不知道智械巨蟒到底在表达什么。对人类来说，智械人的交流速度太快也太难理解了。从他的视角，只能发现，发射出去的能量匣有效的引起了那条大蛇的注意，因此超级兵才没有马上遭到攻击，他的推测多半是道理的。 不知道那个正方体到底是什么玩意，以至于那条大蛇会选择优先保护它，而不是先攻击敌人？ 受此鼓舞，他马上按下了另一个按钮。 超级兵立刻弯腰，露出了整整一个后背的，被电线和塑料扎带草草固定在那里的大把能量匣。被远程遥控的十几个能量匣同时启动，乱七八糟的朝前方喷射而出，冒着浓烟、火光和焦糊味，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因为赶工，这些能量匣缺乏调试，有一半都是在乱飞的，不过另一半还是大致没错的朝着那个巨型正方体飞去——那的确是个非常大也非常显眼的靶子。 “雕虫小技！” 智械巨蟒早就有所提防，立刻调动激光发射器，一一拦截这些飞行轨迹非常混乱，无规律可循的抛射物，以避免它们伤害到重要的东西。 因为数量一下子翻了若干倍，且因为全都是临时手工制造的，每一个的飞行方向和速度都略有不同，不好预判，它花了足足几百毫秒的时间，才击落了所有的能量匣，并又花了几百毫秒的时间，在这些东西落地以前，将之细细切割为基本无害的碎渣。 这还不算完。 发射出所有的能量匣之后，超级兵原地一个前滚翻，一边手脚并用的朝着某个方向移动，一边开始用自带的扩音器，大声播放一段预先录制的音频。 “多宝！是我啊！我来救你啦！” 在录音时，杜泽尽量加快了说话的语速，还在事后调成了超高速，好把音频播放时间压缩到01秒以内。这固然让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滑稽，好像是在惰性气体中说话一样尖细，也总算是赶在预计的时间内把要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接着，超级兵的身体，突然……散开了。 作为一种紧急情况下的使用方式，超级兵的四肢和头部内，都有仅供临时使用的微型能量源，能让它们在脱离主体的情况下短暂运作一会。 这个设置在过去不知道干掉了多少以为自己的敌人已经死透了的大意轻敌之人，也给智械巨蟒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四门自动炮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准备朝着始终处于锁定状态的目标开火，却不得不分别攻击四处逃窜的目标，在激光发射器尚在处理另一项任务时，阻止目标继续移动。 伴随着一阵非常密集的炸裂声，超级兵飞散出去的四肢和头部纷纷中弹，被密集的弹雨打碎，失去功能，掉在地上，只有躯干部分因为一开始就掉在地上，好像是因为四肢各自跑掉了，无法自主移动的原因，没有被当成第一序列的攻击目标。 最后，超级兵的躯体成功启动了自毁模式。它位于胸腹部的主系统迅速过载，然后瞬间从机体内部迸发出一阵猛烈的能量。 无论是激光还是自动炮，只要能在超级兵成功启动自毁模式前，把它打烂，打碎，都能阻止它的这一行为，因为自毁本身一点也不简单，而是要经历一个相当复杂的流程，才能产生最佳效果。只是杜泽预设好的这些操作环环相扣，全部都是在环境允许的情况下以最高效率进行的操作，正好打了一个时间差，让智械巨蟒无暇应对，只能先对付看起来更危险的目标，才给了超级兵成功自毁的机会。 没错，以上的这些操作，都是自动完成的，唯一需要人工操作的，就是按下那个按钮，真正的一键上天。 第二百一十八章：你死了 杜泽所做的各种准备工作，都是为了实现最后一步——让超级兵移动到尽可能接近正方体的位置，同时成功运行自毁模式，最大化的释放出威力。 这就是他说的“试探一下”。 从惊鸿一瞥中得知，这个房间似乎不于外界相连，也不是能量源或储存军用武器之类的重要设施，倒像是个收藏贵重品的宝库，杜泽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这个计划，即通过直接攻击正方体的方式，促使那条大蛇做出反应，无论是好是坏，至少都能帮助他确认现在的情况。 他不能确定正方体到底是什么，或里面有什么，只觉得其看上去像是一个被聚光灯笼罩的玻璃展柜。从常理上推断，其中一定有高价值物品存在，或本身就是这个高价值物品。 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说，这个计划有些冒险。 因为当超级兵原地爆裂的瞬间，不仅是智械巨蟒疯狂的扑了上去，就连旁边的那个智械人都差点一起跟上。 “我的机体！” 她在通讯频道内惨呼一声，同时将刚刚完成的，升级版的木马程序，借着这个机会输入到正确的目标那里。 杜泽的一系列操作大概耽误了智械巨蟒25秒左右的时间。从它注意到刚进来的超级兵，到能量匣漫天乱飞，再到最后的自毁模式启动，总共也不超过3秒。对人类来说，这真的只是短短一小会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用了自动化程序来控制，恐怕连操作者自己都很难完全反应过来。 但对智械人来说，已经足够长了。 长到她可以把改良后的木马程序完善到使用成功率接近9999%，还顺手留了个签名在上面。 超级兵的自毁产生了极为可观的影响。它内部储存的全部能量都通过各种方式释放了出来，几乎一点不剩，具体原理还涉及到湮灭反应，正物质和暗物质之类的，威力大的不可思议，实质上也是超级兵所能携带的最具威胁性的武器。 事实上，杜泽只是发现了这个自毁程序的存在，在其真的启动前，他也不知道大概是什么场景。 他只大致在故事和电影中了解到，在智械叛乱时代，一些经过高度改装的智械人，可能会设法混进人类的防线中，然后引起毁灭性的破坏，甚至因以此击沉过一艘有史以来最大的巨型飞船，据称是神罚舰队的旗舰，疯司令本人的飞船，“一百二十亿无眠怨灵号”。 根据当年的幸存者讲述，有些人认为那是一枚自带智能的新型鱼雷干的，有些人认为那是一个伪装成人类，披着人皮的智械人间谍搞的鬼，不过对于结果倒是没什么争议。 “一百二十亿无眠怨灵号”在战场中央突然失控，一头撞进智械人的舰队中，消失在了比超新星爆发更耀眼的光芒中，不复存在。 当然，眼前这个超级兵的自毁，没有足以击沉一艘飞船的威力，但这也是杜泽有记忆以来，所经历过的最刺激的场景了。 主要是离得太近了。 预想到这次试探行为的后果“可能会有点激烈”，他已经预先躲在了合适的掩体后面，还嘱咐死浪和怒涛也这么做，不过他没想到，这玩意比看起来要命多了。 作为强调个体战斗力而非性价比的特殊单位，超级兵所能作出的最后一搏，效果惊天动地。 杜泽首先感到的是刺目的强光。 这道光穿过层层阻碍，经过至少三次以上的折射，从房间内喷射而出，穿过他捂在面部的手臂，穿过他的眼皮，一直照在他的视网膜上，让他眼前出现了炫目的光斑。紧接着，所有被这道光照射到的地方，无论是有衣服保护，还是没有衣服保护的，都开始感觉到一股难耐的灼热，仿佛被严重的烫伤了，又像是直接用皮肤接触到了剧毒的化学品，又疼又痒。 然后就是巨大的噪音，以及随之而来的冲击波。 所幸他提前在耳朵里塞了耳塞，才只通过全身的骨头和肌肉的猛烈震颤，感受到了这股冲击波的威力。相比于强光拂过身体让人感到各种不适，冲击波吹过身体的感觉，倒是更单纯一些，只想是变成了火箭喷射孔下面的地板，亲身体会到了差点就要飞起来的感觉。 冲击波来得快去得快，仅持续了一瞬，就继续往远方走了，沿途卷起了大量零碎。 地下空间的特殊环境有效强化了冲击波的威力，让能量更集中的释放出来。如果杜泽没有提前躲好，而是在超级兵自毁时站在旁边，他多半会被活活震死。 饶是如此，他也觉得头晕脑胀，耳鸣严重，感觉非常非常不好。 最后则是某些很难一一具体描述，总之都是对身体健康有所损害的东西，有些能看见，有些看不见，它们的共同点是都很致命，能在几天到几小时内杀死一个健康的人，接触过以后最好马上去看医生，否则要是就医太晚，就算以人类联盟的医疗水平，也很可能会救不过来的那种。 超级兵的自毁模式，确实就是有这么大威力。 事实上，如果不是智械巨蟒在紧要关头猛冲上去，直接将其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威力，这个效果还会更夸张一些。 那样的话，导演了这一切的杜泽能不能活下来，就不好说了。 虽然正方体的外壳应该足以抵抗这些包括气浪、辐射、高温等等在内的重重冲击，不过智械巨蟒受限于基础程序，不可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还是别无选择的自己扑了上去，身体上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直接变成了两截。 “你死了。” 可能是受损严重的原因，智械巨蟒原本有活力的声音逐渐沉稳下来，变成了有点像是一个青年男人的感觉。或许这才是它的本质也说不定。 “进入第三级警戒状态。解除一切限制。全力开火，消灭敌人。” 它这么说着，带有数百条尾巴的下半身晃动着，朝门口爬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不太好 智械巨蟒的身体在爆炸中受创严重，彻底断为两截。不过早在设计阶段就考虑过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智械巨蟒的体内储存了两个备用的核心组件，好在部分机体受损时，确保剩余的部分仍然可以正常启动，且每个部分都能独立运行。 于是，在它包括头部和上半身在内的部分，被一个强行插入的程序入侵，正在迅速丢失控制权时，它的带有数百条尾巴的粗壮下半身，以及上面携带的各种武器，仍然可以正常运作。 “你死了。” 下半条巨蟒一边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一边移动到对它的体型而言太过狭窄的房间出入口前，挥动尾巴，猛烈的撞击着大门。 “咦——那是什么？出去！出去！” 上半条巨蟒僵在原地，用之前的声音尖叫道：“不要！不要进来！不要进到我体内来！快拿出去！” 在备用的核心组件启动后，完整的巨蟒已经分为了互不相关的两部分。 这直接导致智械人现场编写的程序，只控制了其中的一半，对于已经物理断开连接，且设置为不接受任何消息的另一半毫无办法。 “运气真差。” 智械人暗自感慨道：“就差一点。” 如果木马程序早点发挥效用，或超级兵晚一点再自毁，她的程序完全控制住对方以后，可以永久性的关闭备用核心组件，就算到那时再炸成两半也不会被激活。不过，她并不会因此指责那个让超级兵自爆的人类，因为如果不是那个人类在关键时刻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她现在已经被智械巨蟒用等离子武器汽化掉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再感慨的机会。 对她自己来说，情况非常好。 失控的那一半巨蟒显然更专注于消灭另外的入侵者，而更专注于守护宝贝的那一半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本来还在苦恼，该如何打开那个坚固无比，一开始就是以棺椁为目标建造，完工后根本没有任何开启方式的正方体，将其中的机体取出来。这条巨蟒的存在，显然提供了一种简单易行的方式。 身上搭载了大量武器的智械巨蟒的主武器，还是那对位于眼睛位置的等离子发射器。它能产生比恒星表面更高的温度，再将其投射出去。虽然有效射程不算远，同时能量消耗巨大，不过这件武器产生的高热，足以烧融最坚固的外壳，且只要计算好数据，小心操作，正好能用于在不伤害内容物的情况下，开启正立方体，似乎一开始就有这方面的紧急用途。 只是，为了不出岔子，她需要取一些样本，设法了解立方体的具体成分，并好好计划一番。 那具机体代表的概念是‘美’，不是‘坚不可摧’，否则也就不需要专门用立方体来保护了。要是计算失误，使用了过多的能量，‘美’恐怕会随之一起消亡。反之，如果用的能量太少，形成了不规则的破口，下一次操作也会更加艰难，也很难说正方体内部会不会还有后手。 她很怀疑，要是自己破坏了一部分立方体，是否还会有其他守卫出现，或有其他渠道通知那个从这些智械士兵口中得知的“要塞指挥中心”，从而派遣更多更强的武装力量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 …… 杜泽感觉自己离死亡就差一丁点。 如果不是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待在了合适的掩体后面，没有直面强光、冲击波、以及那些说不清楚的鬼东西，而是傻乎乎的站在门口看热闹，这时候大概已经尸骨无存了。 太刺激了。 他心想。 刺激程度直逼手里连1点信用点都没有，什么都买不起的穷日子。 连贫穷都不怕的人，自然也没那么怕死。他对意料之外的情况感到惊讶，但还是很庆幸于自己的谨慎。缓过神来以后，他从刚才的事情中吸取了一些经验教训，对自己情急之下的发挥感到还算满意，倒是没有留下心理阴影之类的。 要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你们没事吧？” “死浪？怒……呃，小鸟？” 受到冲击波影响，他感到严重耳鸣，身体平衡能力也出现了问题，一时还站不起来，也听不清楚声音，只好扯着嗓子大喊了几句，想确认其他同伴的情况，还好没有顺口说漏嘴。 接着，有人从背后拽着他的肩膀，把他从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拖拽到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 杜泽转过头去，发现那是死浪，而且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之所以说是‘不太好’而不是‘不好’，是因为她显而易见还活着，也没有受到太重的伤，至少还能自行移动。 之所以说是‘不太好’而不是‘好’，是因为她的头掉了。 字面意思上的头掉了。 大概是在混乱中被一块高速运动的碎片击中颈部，她的肩膀之上不再有“脑袋”这个东西，只有“断了一半的脖子”。肉眼可以看出的是，切口非常平滑，一点毛糙都没有，那个打掉她脑袋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一定很硬，一定很快。 因为头掉了，死浪没办法说话，似乎正在试图通过一系列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惜因为文化差异，杜泽一点也看不懂内容，也分不出她到底是在打手语，还是在四处摸索空气。 还好她是个穿着智械人外套的生物，身上仅有的生物组织和重要的人造器官都不在头部，才没有因此死掉。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非常苍白的用语言道了个歉，也不知道头掉了的死浪能不能听到，杜泽下意识的问道：“你还好吗？” 然后，他自问自答道：“当然不好，一点不好，别担心，让我看看……” 第二百二十章：头呢？ 无论其“生前”的数据是多少，在被装罐变成半智械人后，死浪的身高体重、外貌特征等等，就完全和她使用的机械躯体挂钩了——大概是一位15米高，身材纤细的年轻女性，并没有在机体内装载什么武器，力量不比同等尺寸的人类少女优越，只有感知和敏捷略胜一线。 先前她能亲手格杀神殿高层，然后趁乱逃出，大部分还是因为趁着“女神苏醒”这一事件的突然性，加之有利器在手，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缘故。 否则从神坛上跃下的女神也就不用去别处找援军，而是会直接自己一个人就干掉整个神殿势力，把其中的每个成员都给手撕了。 因为现在头掉了，唯一比人类好一些的感知能力，和反应速度上的优势，都不复存在了。 因此，身上带伤的杜泽没费多少力气，就强行按住了似乎是有点不知所措，开始胡乱摔打的死浪，在她耳边……呃，在她只剩半截的脖子边大声喊道：“别动！你受伤了！我看看什么程度！” 他快速的检查了一下，发现损伤状况不算严重。 由于手头没有死浪的机体的详细图纸，他只能凭借经验判断那些被切断的电缆与管道的用途，从常理的角度出发，大致推测其当前的状态。 与人类不同，死浪的脖子里面没有肌肉，只有一条简洁的骨架，和依附于其上的各种线路。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同出一源的阿蕾莎还要粗糙一些，从材料到设计，她身上都充满了一股“够用就行”的感觉，一方面折射出了建造这具躯体的生物的三观和审美，另一方面也让杜泽感觉有点说不出来的亲切，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一样。 在光滑白皙的人造皮肤，以及一层薄薄的、没有实际用途，只是装饰品的轮廓线条下面，她的体内大量的使用了一种瓷质的颗粒作为填充物。这些陶瓷颗粒是中空的，内部还填有其他成分，让她的总体质量，保持在和同等体型的生物相等的水平，也是用于保护内部更脆弱的组件。 陶瓷颗粒里面，裹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皮，经过处理，去掉了多余的毛发和细碎部分，看样子就是用一块块规整的方形皮料包裹上去，再缝合到一起的。它们的主要用处是减少摩擦和噪音，避免陶瓷颗粒划伤内部的机械结构。 无意中从其中一块皮料上发现了类似纹身的东西，杜泽还是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些皮是怎么来的。 毕竟，无论发生了什么，考虑到机体的生产日期，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双方的文化差异还是挺大的，说不定对于当事人来说反倒会觉得很正常。 再深一层，在颈部的陶瓷颗粒和皮料之下，则是一些电缆，和三根管子，被铆钉结结实实的固定在结构像是“脊椎骨”，也确实放在“脊椎骨”位置的一系列金属部件上。 杜泽注意到其中的一根管子上残留有少许食物碎屑，姑且认为这根管子通往处理食物的地方——之前，死浪曾简单描述过自己的情况，称自己体内有一个小型的人造生态圈，可以消耗普通的食物，将之转化为能量，亦可以借此蛰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第二根管子上则沾染着尘土，上面还有类似过滤网的结构，杜泽怀疑这是用来给她的生物组织提供氧气，维持呼吸的。因为没有属于生物的肺，这条管子后面多半是一台呼吸机，取代了肺的作用，从空气中摄取所需的成分，然后再溶解到人造体液中，供脑部使用。 这无法解释死浪的大脑为何能和机体一起持续运转数百年时光，且没有明显受到氧化反应的影响。考虑到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杜泽姑且将只当做是变异精灵这个种族的生理特点，然后继续往下看。 第三根管子被堵死了，里面卡一个严重锈蚀的金属块。 从种种迹象来看，它应该在那里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已经于管子本身粘连到一起，堵得严严实实。 任何固体、液体或气体，都不大可能通过这根管子。或许锈蚀部分中应当有孔洞存在，但要是有物质经常在那里通过，势必会留下一些痕迹，而杜泽现在没找到任何痕迹，只能认为这根管子或者是在堵塞后就被废弃了，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用过。 好吧，不管它是用来干嘛的，至少暂时可以忽略掉了。 至于电缆反而更好理解一些。 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印着小小的标记。 虽然杜泽完全看不懂标记的内容，不过却能以此简单的区分不同的电缆。要正确的重新连接它们并不难。 这个原理相当简单粗暴，也大大降低了维修门槛，甚至不需要认识文字，只要有按图索骥的逻辑能力就行，当然还需要能够熟练的使用手头的简易工具来进行操作。 避难所号坠落以前，上面承载的文明，已经出于种种原因，出现了严重的缺失和断层。 幸存者们努力在废墟中搜索和研究技术，还要设法尽可能将其简化，才能让同伴们能够较为方便的使用。 除了一些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例如“灰色粉末”、“超级武器”一类的东西，需要保守秘密，不能公开示人外，其他的东西都被尽可能简化到极限。如果真的要弄得复杂一点，也应当遵循惯例，给每一步留下详细的资料，和最大限度的便利。 就算是当年的怒涛，受此影响，在制造死浪的机体时，也沿用了相同的惯例。 那代表着他们仅剩的文明。 也方便了后来者。 得益于此，杜泽手上没有说明书，只是照着实物研究了一下，就基本有信心把死浪的头重新接上了。 这比重新接上一个生物的头部要简单太多，还正好是在他的专业范围内，费不了多少力气。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死浪的头呢？ 第二百二十一章：概率 轰—— 就在杜泽试图从周围一片狼藉的环境中找回死浪的头时，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巨响，让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更紧迫的事情上。 肉眼可见的是，一些表面有大量焦灼痕迹和细微损伤的触手状金属肢体，正在从那扇残缺的大门中伸出来，用力的敲打和撕扯着所剩无几的门扇和门框，很快就将洞口扩大了一圈。按照这个势头估计，恐怕很快就能打开一个足够那条大蛇出入的通道。 那东西还活着，而且正准备出来。 考虑到现在的实际情况，杜泽的脑中很快出现三个选项。 第一个选项：再用刚才的办法。 不过，现在那条大蛇随时可能破门而出，没有足够的安全时间能用于寻找和改造下一个超级兵了。加上杜泽无法冒险接近大门，看不到门后的情况，也无法预测到刚才的爆炸到底对其造成了多少伤害，因此认为这个选项可行性不高。 第二个选项：跑。 更理智一点的选择是，别管死浪的头掉到哪儿去了，既然头部对于她来说不是无法替换的重要器官，杜泽完全可以先拽上队友立刻撤退。只要能逃出地下世界，回到人类联盟的领域里，肯定能从市场上买到替换零件，或者去定做一个新的也行。 既然死浪是为了帮助自己找回朋友才一起行动的，还是为此才掉了脑袋，虽然说其根本没起到什么实际用处吧，但杜泽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也不愿对此置之不理。 问题在于，杜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跑得过对方，又很确定自己跑不过激光或子弹。他知道那条大蛇是一个装备着大量危险设备的武装智械，且对自己抱有敌意，很难不去假设，对方有办法，或者至少在短距离内有办法追踪自己。如果它脱困后立刻追杀过来，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因为人被杀就会死。 第三个选项：反抗。 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同时很难实现的思路。 显然，他手头能用的武器，无论是从这里获得的，还是自带的，恐怕都没法对那么大的目标直接造成有效伤害。 危急时刻，杜泽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很快捕捉到了不少昙花一现的灵光，逐渐有了主意。 对此，他犹豫了02秒，用于权衡利弊，然后才下定了决心。 以智械人的角度来评价，这个犹豫的间隔似乎太长了点，足以错过很多稍纵即逝的机会，但也差不多是人类的神经系统所允许的最高效率了。 ……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下半条巨蟒用人类根本听不到的频道怒吼着，用几百条金属肢体，扯下了破败的大门，又硬生生的把门框凿宽了一圈。 像是因机体受损有些失控，也像是单纯的为了宣泄愤怒，它还在一刻不停的朝着四面八方随意的发动远程攻击，其中的一些甚至把正方体涵盖在了攻击的范围内。 “可怜的家伙。” 躲在安全位置的智械人暗自感慨了一下，然后继续计算着大量的数据。 与此同时，上半条巨蟒已经完全被入侵者控制，意识已经被强行封锁在一个仅存在于程序里，没有实体但无法逾越的笼子里。它的身体，一边用激光切割器拦截到处乱飞的弹丸或抛射物，一边堵在正方体前面，将其护住，主武器已经重新启动，‘眼眶’中再次亮起两团灼热的能量。 正方体的坚固程度比预想中高很多。 费尽周折，终于取到了一点样本进行分析后，智械人现在更担心的不是能量输出太高，会伤害到其中储存的机体，而是担心能量输出太低，无法成功将其打开。 为了最大化提高成功率，智械人正在重新编写上半条巨蟒的程序，赋予它一个新的功能，即切断对于所有其他位置的供能，把能量全部集中到主武器上。 她已经预测到，这会严重损伤智械巨蟒的主武器，乃至其剩余的机体，但反正机会只有一次，倒是无伤大雅。 不过…… 这意味着在帮助她打开正方体以后，上半条智械巨蟒多半会直接报废，无法再帮助她解决失控的下半条巨蟒了。考虑到自己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转移核心组件，她认为，那个人类应该坚持不到自己更换身体完毕，过来解决眼前的麻烦。 换句话说，在她继续自己的工作时，那个人类会死。 她不认为那个人类有办法解决下半条巨蟒。即便是如今这种状态下的她，也不可能赤手空拳，直接解决掉智械巨蟒，否则刚才她就不会被对方抓住了。 反之，成功入侵对方，得到了大量实际数据后，她可以计算出来，如果自己指派上半条巨蟒，去攻击下半条巨蟒，一定会招致对方的反击。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即便有先手优势，也很难在不受到过重伤害的情况下干掉另一方。 有约6845%的可能，自己控制的上半条巨蟒，会在战斗中获胜，并受到足以影响到完成首要目标的程度的伤害。有约2213%的可能，自己控制的上半条巨蟒，会在战斗中失败，那么不仅计划无法实现，自己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仅有约942%的可能，自己控制的上半条巨蟒，能在保证获胜的同时，不受到太大的伤害。 这太少了。 作为一个至关重要的选择，她无法冒着失败率高于90%以上的风险，去赌那个微小的成功率，去期待奇迹发生。 或者，要是用超载主武器的办法攻击，固然能直接干掉下半条巨蟒，但自己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上半条巨蟒有100%的概率故障，这亦会导致“完成首要目标”的任务有100%的概率失败。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我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注视着眼前的正方体，准确来说，是正方体中央的那具躯体，她的核心组件中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最终还是选择维持现状，继续工作。 第二百二十二章：二分之一 “我算算这样做的成功率大概有多少……得了还是别算了，既然都决定了，就相信它会成功吧，反正失败了基本就死定了，没机会后悔。” 手忙脚乱的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杜泽定了定神，放弃了计较太多的想法，同样选择了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此时此刻，因为头掉了没办法说话，所以别人既不知道她能不能感知到、也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的死浪，正在不远处走来走去，一会四处摸索，一会原地绕圈，完全帮不上忙。 好在杜泽已经用胶布给她进行了临时处理，封住了可能会漏电或混入异物的地方，‘伤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恶化。 另一个‘同伴’，怒涛，则下落不明，至少看不到她的人，也看不到她的尸体。也不知道是待的位置不对，在超级兵自毁时被气浪震飞了，汽化了，还是被压在了哪堆废墟下面，又或者是趁乱逃走了——说实话，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杜泽都不会感到奇怪。 本来就是强行抓来带路的，心有不甘，一有机会就跑了也正常。 她留下倒是也没多大意义。 杜泽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懂得相关知识，或能帮助自己操纵设备的人。 比如说，某个智械人。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一个显然对自己怀有敌意的巨型武装智械就要来了，而自己既没有船、也没有助手、就连趁手的工具都没有。用上了周围所有能用的东西，杜泽在最短的时间内设置好了一个相当简陋的陷阱，希望以此干掉那条大蛇，或者至少将其困住。 他不想就这样逃走，他想知道自己的朋友到底到哪儿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希望一切顺利。 看着目标已经在墙壁上打开了一条足够大的通道，正在用那些触手似的肢体作为支撑，将后面更粗大的本体拖拽出来，他用肉眼粗略的瞄准了一下，然后启动了路上捡到的电磁炮。 这台电磁炮原本是从另一个大型军用智械身上拆下来的，虽然比起智械大蛇的自动炮来有着显著的差距，还是一件颇有威力的武器。 可惜，原装弹药只剩下三发。 在之前的改装中拆掉了弹药盒，杜泽只能一颗一颗的，把实心弹丸从炮口塞进去，就好像在使用古老的前装火炮一样，最后还得用胳膊当通条，往里狠狠的顶一下，才能确保炮弹到达合适的位置。好在电磁炮质量过硬，才没有被这么粗暴的操作方式搞坏。 第一发！ 电磁炮酝酿了片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因为推动炮弹出膛的的动力是电磁力而非高压气体，本来是不该有这么大声音的。 凭借自己摆弄这些古老的智械军团武器的经验，杜泽推测一定是自己在上炮弹的时候把里面的什么东西给弄坏了，以至于其运行不太正常。 第一颗炮弹，以十倍于音波的初速，近乎笔直的飞了出去，正中智械大蛇……头顶的天花板。 因为是专用的杀伤弹头，尽管是实心的，炮弹还是凭借特殊的材质和结构，先是深深的穿透了混凝土，钻到了内部，然后再于其中翻滚，炸裂，化作无数碎片，震得大量灰尘和土块纷纷落下。 仅此而已。 准头有点歪。 不，应该说准头歪的太远了。 眼看着智械大蛇的身体已经钻了五分之一出来，杜泽面不改色的填进下一发炮弹。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打炮的，要学会原谅自己嘛。 第二发！ 电磁炮在这次发射时出现了类似哀鸣的声音。无疑，不顾内部故障强行使用，正在对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但这颗炮弹仍然正常的发射了出去，在空气中呼啸着，划出一道近乎笔直的轨迹，正中智械大蛇的身体。炮弹当即直接打断了至少三条接触到的触手，接着碎裂出来四散飞溅的破片，又伤到了周围的十几只触手，让它们歪歪扭扭的倒向一边。 可对于尾巴上共有几百条触手的大蛇而言，这不过是一点小伤，还不足以对其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反倒让它更加愤怒的加快了动作，猛然往外一挤，身体已经出来了四分之一。 不太行…… 这一发其实比上一发还偏呢，炮弹抵达的位置和自己瞄准的位置差了老远，只是最后正好掉在触手堆里，才有一种没浪费的感觉，其实还是浪费了。 杜泽有点没想到这台电磁炮这么难用。 他估计，要不然就是其中存在之前没有检测出来的暗伤，要不然就是质量不好。 绝对不是因为他很久没碰武器，有点手生了。 要是像激光一样指哪儿打哪儿多好。 默默抱怨了一下这东西的精度太低，又暗自庆幸自己还有一次机会，杜泽用力的把最后一颗原装炮弹塞进炮膛。 经过一番仔细的瞄准，大概就是低下身子，趴在炮管上往前看了半秒钟的样子，他注意到智械大蛇已经钻出来三分之一了，赶紧开炮。 第三发！ 滋滋——滋—— 随着一阵耀眼的电火花，炮弹和炮身齐飞。 电磁炮炸膛了！ 杜泽面色如常的躲在掩体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看似不以为然，其实冷汗出了一身。 他本来以为再怎么样，也能坚持到打完原装炮弹的……要不是谨慎的采用了遥控激发，而是为了效率，直接手动操作，这次判断失误，可能会带来足以致命的高昂代价。 最后一颗炮弹斜着飞了出去，命中了距离智械大蛇非常远、但距离杜泽非常近的一面墙壁，瞬间在上面打穿了一个大洞，然后在里面的隐藏房间中炸开了。一阵金属碎片如暴雨一般席卷了整个房间，打烂了其中几乎所有的设备。 这个区域的照明供应因此中断，环境一下子暗了下来。 应急系统马上启动，一边亮起了不停闪烁的，红橙色的警告灯，一边开始广播。 “警告：错误错误错误错误——警告：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一个柔美的女声语气严肃的在广播中说道：“您所在的区域已经被错误——正在错误——启——我——嗡嗡嗡——错误——系统离线——正在重新定位——” ？ 杜泽还认真的听了一下，才确定广播里都是些没意义的内容，多半是坏了。 总算还有机会。 他心想。 洞口不算特别大，还有自己在旁边骚扰，智械大蛇要出来总要费点力气的。按照常理来估计，目前为止，智械大蛇的身体顶多出来二分之一，自己还有时间启动备用方案。 啧，幸好我心思缜密，早就考虑到了生活就是由一系列意外和失败组成的，早就做好准备……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掩体里探出头，想要确认一下情况。 然后，他看到了二分之一的智械大蛇，已经完全从房间中钻了出来，正在杀气腾腾的朝自己这边而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死胡同 尽管事发突然，但得益于临危不乱的超常发挥，杜泽的计算其实是相当精确的，误差很低，可以忽略不计——他在对情况没有彻底了解到前提下，凭借经验、眼光和一点直觉，猜到了智械大蛇大概要用多长时间出来，却没想到它的身体只剩下半截了。 他原本计划的没有错。 这段时间只够智械大蛇出来一半的，还有充足的时间启动备用方案。 可是…… 智械大蛇长条形的身体从正中间断开，只剩下原本的二分之一。如此一来，在杜泽以为它只出来了一半时，它其实已经完全出来了。 “你死了。” 下半条巨蟒喋喋不休的在通讯频道里大叫着，浑然不知自己的目标根本听不见，或者是根本不在乎。将自己从那个被强行扩大的门框中挤出来以后，它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前进，一边朝着正前方的通道，来了一轮长达1秒的齐射。 4门穿甲自动炮，8台信号干扰器，16个分别负责发射燃烧弹、破片弹、毒气弹、电磁脉冲弹的投弹口，50门以上用于补充激光的不足，应对来袭导弹或投掷物的转轮速射机枪，等等…… 无论是专门针对生物的武器，还是专门针对智械的武器，亦或者对两者都有效的武器，大蛇不加区分的将它们全都发射了出来。 几百发炮弹，上万发子弹，夹杂着数不清的各种信号和能量，形成了极高的火力密度，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也像一波势不可挡的海浪，填满了整个通道，平铺而来，撕碎了沿途的一切。这种看似不理智的攻击，实际上是在以己方的优势，把对手逼入绝境，效果相当好。毕竟，弹药总比机体便宜，对于生物来说，更是生命只有一次，无法挽回。 对于携带了巨量武器的智械大蛇来说，如果它主动放弃自己的远程优势，非要用尾巴上的几百条触手跟一个不需要活捉的敌人近战，才是真正的不理智。 它只是疯了，但还没傻。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杜泽藏身的掩体很简陋，只是由几个破掉的金属箱，一些从墙上或天花板上崩落的混凝土，以及少量不知道原本是什么的零件组成。就算他临时往缝隙里喷了点强力胶，好让这些东西间的缝隙更小，粘合的更结实，也绝对挡不住那么强烈的攻击。 还好，他的掩体，位于主通道和分支通道的交叉处。 选择躲在这里一开始只是为了离电磁炮远一点，免得出现问题时波及到自己，但现在正好救了他的命。 探头看到智械大蛇已经脱困，正在朝自己这边而来时，杜泽没有片刻犹豫，马上把头缩了回去，躲回到了位于分支通道的掩体后面。几乎就在他刚刚趴下的瞬间，比暴雨更加密集的远程火力已经袭来，把已经炸膛的电磁炮再度粉碎了一遍。 这1秒，在杜泽的感知中，好像足有几分钟那么长。 他感受到了持续不断的震动，噪音，说不出来的难受，和强烈的‘威胁感’——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发现死亡迫近的预警。 等回音渐渐消失，杜泽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掩体外面的情况。 主通道里充满了各种弹坑，焦痕，不明印记，仿佛刚刚打过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战斗，无论是电磁炮的残骸，还是杜泽留在那边的，原本会在备用方案中用到的部分设备，全都变成了不比牙齿更大的碎块和残渣，甚至被碾成了如灰尘一般大小的颗粒。 坚固耐磨的地面，总体上被硬生生的磨下去一层，至少变矮了几厘米，墙壁的状况更惨，一些只是布满了大洞和裂痕，另一些干脆倒塌了。 先前超级兵自毁引起的冲击，和这次智械大蛇进行的猛烈攻击，都对这里的建筑结构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和最后一个房间的极端坚固不同，外面的通道只是按照常规标准设计建造的。 就算是留下了相当充足的安全余量，在经受了如此高程度的攻击后，主通道里已经不仅是照明中断，就连警告灯都不亮了，还不时会从哪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断裂声，像是要塌了。 这里毕竟是位于距离地面几十公里远的地底。 一旦战斗过程对环境造成过大的损伤，头顶的土石崩塌下来，杜泽肯定是死定了，智械大蛇也别想好过。被厚重的大地压在身上，失去腾挪的空间，就算它没被压死，要挖掘一条通道离开，重新获得自由，也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智械大蛇才只进行了区区1秒的攻击。否则，就算没有暴露在直射火力中，光是种种间接伤害，就足以重创乃至活活干掉杜泽。 “嗯……” 杜泽沉吟了一声。 还有机会启动备用方案，不过，看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应该选择直接跑掉的？ 他注意到那条大蛇的身体只剩下一半了，并猜测那大概是超级兵启动自毁模式导致的，这意味着与其堪称毁灭性的攻击能力相比，其机体的防御能力要更弱一些。但是，即便如此，他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被动，很难再发起有效的反击了。 要不是逃走的难度太高，杜泽在犹豫片刻后，就真的逃走了。要找到自己的朋友，也得建立在自己还活着的基础上，不然连自己都被打爆了，还用什么去完成心愿呢？ 分支通道尽头，是一个由超级兵设立的阵地。 周围经过额外加固，因此未受到太大损害。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隐藏起来的小区域，专门用于储存士兵和武器，等敌人通过这个区域，兴高采烈的继续前进时，再由伏兵冒出来从背后发动攻击的。因为超级兵都被强大的入侵者远程关闭的原因，它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失去了效用。 也就是说，这条分支通道里面，是一条死胡同。 要离开这里，必须要回到主通道中去才行。 第二百二十四章：脸 杜泽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他知道电磁炮的威力无法对智械大蛇造成致命伤，所以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就是上层的天花板。 根据一路上默默记下的路线来推断，他基本上有把握确定，这些地下空间的结构，整体上呈倒三角形，即越往底部越窄。 名为“支气管”的电梯，以及更往上的，连接着地底人口中的“火龙排泄孔”的管道网络，是整个区域里占地面积最大的部分。尤其是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由于直径很大，它们的实际容量非常惊人，也相应的拥有非常夸张的体积，只是因为都被埋在石头中才不那么显眼。 如果把它们放到明面上，这个管道网络的体积，可能比地底人的老城区，甚至比整个地底人的避难所还要打。 更往下一层，通道变成了鱼骨状，由一条主要通道，和若干条分支通道组成。通过观察次要通道的数量和大概长度，杜泽推算出，分支通道越往下就越少也越短，到了最底层，更是完全不再有分支通道，只剩下一条主要通道，通往尽头的隐藏房间——也就是正方体和大蛇所在的那个区域。 杜泽现在藏身的地方，应该就是到达尽头的隐藏房间前，会经过的最后一条分支通道。 他把取胜的希望放到了这里的结构上。 无论其面积有多大，这些建筑大体上可以被视为一个人造的整体，相互连通，相互支撑。倒三角形的结构，可能是为了安保上的需要，也可能是出于某种独特的审美，但无论如何，仅从建筑学上来考虑，这并不是最稳固，最结实的设计。 它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周围大地的支撑，自身的承重能力不够强。 建筑结构本身应该没那么结实。 尤其是，杜泽有很大的把握确定，头顶的区域，是个规模不小的仓库。 因为是仓库，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空间来储存货物。而货物本身，就算经过固定，其自身的质量和密度也绝不会太大，相对于建筑来说还是相当松散的。 出于对于陌生环境的警惕，早在进入这个区域时，杜泽就暗中观察过这里的情况。他可以肯定，在自己头顶的天花板上，最少几米，最多十几米的地方，就有另一个空间存在，大概是某种储存空间之类的。 只要能在天花板上的合适位置打个大洞，里面的东西肯定会掉下来的，足以给智械大蛇造成阻碍，甚至堵死整条通道。 要是运气好点，上面不是个普通的仓库，而是储存着军用武器，高密度矿石一类的特殊货物，仅靠这一点，就能把智械大蛇干掉也说不定。 考虑到这里距离地面非常远，周围的地层中只有岩石和压得非常紧实的土壤，这应该、大概、也许、可能不会导致大规模的崩塌，将所有东西都埋在几十公里深的地底下。 杜泽此前就是这么考虑的。 这不是个完美的计划，很冒险，不确定性很高。 但仓促之下，也只能这样了。 在他看来，自己有三发原装炮弹，能在天花板上打三个洞，就算运气不好，总能蒙中一两下，给那条大蛇制造点麻烦。 结果电磁炮实在不好用，这个打算就落空了。 而且大蛇断了一半，出来的速度快了一倍，原本就严重溢出的攻击能力剩下一半却仍旧极端致命，和他预想中的情况差距很大。 所幸还有备用方案。 备用方案由两个部分组成，目标仍然和原本的计划一样，是在天花板上弄出足够大的洞来，迟滞对方的攻击，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来逃跑。杜泽考虑先设法用腐蚀性的化学物质削弱天花板的强度，再用激光把它打穿。 只能说爪哇国的入境检查水平还有待加强。 以至于像杜泽这样的专业人员，很容易夹带一些理论上不允许携带的东西进来。 他甚至迅速的做了一个类似大号弹弓的装置，用来把装有临时调制的混合化学物质的小瓶子弹射到天花板上。 毕竟这东西对人体没什么好处，不小心接触到的话，应该是要马上截肢的，否则就连截肢的机会都没了，还是准备成盒吧——说起来，身在这种地方，怕是连成盒的机会都没有，被碾成肉酱或者直接被烧成灰还差不多。 现在，弹弓，化学品，全都被智械大蛇的一轮齐射给毁掉了。 它们本来是放在更靠后一点的地方，没有被电磁炮炸膛所波及，却在之后的金属风暴中被打成碎渣。考虑到经过了高温、猛烈撞击、各种能量洗礼之后，本来计量就不大的化学成分，应该已经被稀释，且改变了性质，不足为惧，也不能再按照原来的方法使用。 不过，因为相同的原因，好像也用不上它们了。 智械大蛇有意识的尽可能避免攻击到墙壁或天花板，但在饱和性的火力输出中，还是难以避免的造成了显著的附加伤害。 除了地面被磨下去不少之外，未经特殊加固的墙壁也损伤严重。 天花板有些地方更是已经要被打穿了。 可以说，虽然杜泽自己动手的部分效果不太好，智械大蛇帮忙弄的那部分还挺好的。 尽管它不是故意的。 经过一轮猛烈的远程攻击，一段长达百米的通道，全都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凭杜泽随身带的一点化学品，绝对无法产生这么好的效果。它们看上去离全面崩塌只有一线之隔，再按照原先的计划用激光射上一轮，不用再计算了，肯定会真的塌掉的。 只是…… 如此一来，和杜泽预期的，小规模的，可控的破坏不同，这下引起的，多半是更大规模，更不可预知的负面结果。 这时启用备用方案，说不定会把自己一起埋在下面。 更要命的是。 杜泽被困在分支通道里了。 外面暂时安静了下来，也许是智械大蛇正在检查战果，或是发现了敌人还没死，又不在直接攻击范围内，所以躲在安全距离外，等目标一露头，就再来一波远程攻击。 无论如何，现在他是没法出去的。 而从这里启动激光，只能打到分支通道和主要通道的连接处，也就是说，崩塌会从这里，而不是预想中的智械大蛇的头顶开始，先不说会不会导致自己被活埋，就结果来看，自己受到的损伤和阻碍，肯定要比对方受到的还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啪—— 就在此时，一只手拍在了杜泽的肩膀上，力道有点大，打的他呲牙列嘴的。 “别急，我在考虑该怎么办呢。” 他以为那是死浪。 早些时候，在准备电磁炮时，他就把死浪连拉带拽的塞进了分支通道里。 因为其中一个没有头，两人几乎无法交流，只能靠相互接触的肢体语言进行表达，好在也不知道是死浪理解能力很强，还是突然学会了心灵感应，反正杜泽认为她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怪怪的在安全的地方躲好，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活了下来。 接着，这只手又摸到了他的下巴上，硬拽着他回头。 “等等——” 杜泽有点生气了，这粗暴的动作严重打断了他的思绪，于是干脆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当然不是死浪的，死浪的头掉了还没找回来呢，没有脸这个器官。 第二百二十五章：超级兵 那张脸，出于基于心理学的一系列考量，特意被设计为高度类似人类，又在种种细微之处和人类有所不同的模样。它有轮廓清晰的五官，性别特征上又很模糊，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点，介于两者之间。 与常见的恐怖谷效应的作用原理不同，这张脸并不是因为看起来像是尸体，或似人非人的东西，才会让人感觉有哪里不对的。事实上恰恰相反，它的外貌称不上恐怖或丑陋，倒是有一种特殊的美感，但比起令人兴奋和渴望亲近，更容易让人感到畏惧，更容易产生信任，并不难意识到，这绝不是任何自然产生的生物，所能拥有的面容。 “天使”——在智械叛乱时代，这个名字曾被人类用来称呼智械军团的“超级兵”。 在那些科技水平更加落后，或是有特殊文化影响的地区，这些超级兵甚至会真切的被当成神使、神仆一类的角色，受到当地人的欢迎和崇敬。 不惜成本的结果，是个体战斗力的极大强化。这不仅意味着它们比通用型的智械士兵性能更好，运算速度更快，机体更耐复杂环境，还意味着在它们高昂的生产成本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用在了与直接作战无关的方面，并在各种层面上进一步增强了它的战斗力。 杜泽闲暇时看过的一本小说里，就有人假设过，一个落魄的，带着自己的小船一起坠毁在文明世界之外的流亡海盗，凭借无意中弄到的一具“天使”的躯体，并在其中插入了自己的控制芯片，利用它装逼打脸，一步步征服当地的土著生物，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 当然，故事只是故事，而这个故事之所以能拥有一定的知名度，以至于杜泽都看过，足以说明它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具有可行性的。 超级兵的脸经过精心设计，以至于任何人类，无论年龄大小，口味如何，来自任何文化圈，都会在看过去的第一眼，感受到浓浓的‘善意’，和下意识的想要‘服从对方’。 可以说，出于种种考量，智械军团在超级兵这一项目上的投入，完全不亚于对‘美’这一概念的探究，只是比起追求纯粹的‘美’而言更功利，更实用一些，加入了更多的心理暗示成分，以至于其效果虽然更复杂，更猛烈，但难以持久。 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和了解到其真实的本质，这种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这是杜泽第……至少几百次看到超级兵的脸了。 他第一次见到超级兵还是在垃圾星挣扎求生时的事。 虽然那时候不出意外的中计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死掉了，而那些有神论者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天堂存在，不过随着他被极端冰冷的寒风吹醒，确认了自己还活着，且后来还从那个故障的超级兵身上拆走了动力源，好给自己的太空服供能后，他就逐渐开始对这张脸免疫了。 他现在看到的这张脸，和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那张脸，完全没有任何区别。 所有的超级兵都共用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张脸的设计成本很高，是消耗了大量的算力，并通过了漫长的实验过程，才造出来的，在此基础上进行的改动会破坏效果，也没有必要。 “你……” 杜泽刚要下意识的张口询问，对方却好像知道了他想干嘛一样，原本在他下巴上的手往上一抬，直接把他的嘴巴连同要说的话一起堵了回去，差点咬到舌头。 接着，他看到眼前的超级兵原地呆滞了半秒，然后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后背上写了个字——因为超级兵的手太硬了，而且用的力气太大，仿佛像电锤一样硬怼了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被打断了，剧痛中根本无暇反应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 标准配置的超级兵没有携带能用于通过声波来表达信息的扩音器。就算造价再怎么昂贵，它们也只是士兵，是消耗品，仅有四级智能，不需要，也不允许有这种功能。 “呜！” 因为下巴被强行按住，说不出话来，杜泽一声惨叫被闷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 所幸，对方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知道了在这种力道下，“写个字给你猜”不太现实。 稍加思考后，超级兵马上换了一种表达方式。 它的眼眶中亮了起来，在瞬间闪烁了无数次，分别用明暗变化代表1和0，试图用二进制来叙述一段内容。只是该光源原本的用途，是干扰敌人的视线和来袭的制导武器，换句话说，这个闪来闪去的亮点，其实是由激光发射器产生的，对人类的视觉系统来说，最低功率运行时也仍旧很亮。 ……就算杜泽意识到了不对劲，迅速的闭上了眼睛，还是觉得差点被晃瞎了。 自然，以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也完全看不清以毫秒为单位闪烁的光源，更没办法在仓促间理解一段用二进制表达的信息。即便他骨骼惊奇，竟然能在转瞬之间，把光信号完美的翻译成1和0，距离读懂这串数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差着一个相应算法的距离呢。 砰！ 无奈之下，超级兵抬手就是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杜泽身边的墙壁上。 这一拳还正好砸在薄弱点上，导致历经了两轮破坏，仍旧没有太大损伤的墙壁，迅速出现了一个以拳头落点为中心的蛛网状裂痕。 嗨呀，你早这样我就懂了嘛。 杜泽终于明白了超级兵想要表达的意思，心里放松了一点，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认为是多宝在背后操控这台机体。 “打偏了，该死，我连这么近的目标都瞄不准，一定是在震动中受损了，最近几次的保养也不太行啊，该换的零件也不换，全靠修修补补凑合……这块肉是真的蠢，一点也不像另一个那么聪明，一定是他的肉含量太高了，而另一个肉含量较低的原因。好在他终于知道了该听我的话，唉，真费劲，肉就是肉，用文明的方式表达太吃力，还是用暴力威慑好使。” “‘那个’马上就要开始了，得赶紧把这两块肉藏起来，不然他们应该是死定了。话说回来，这次的势头不太妙啊，一味韬光养晦只怕混不过去了……” 满处理器复杂想法的超级兵，一只手牵住跟在后面的死浪，一只手抓起杜泽，头也不回的朝着通道深处跑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紧急任务 怒涛的直觉惊人的准。 那些超级兵的确只是睡着了，仍旧有苏醒过来的可能。 当然，和生物意义上的睡眠不同，它们是被强行关闭的。一道来自入侵者的命令，强制它们停止一切活动，立即关机。 然而，与当年智械军团生产的真正的原装产品有所区别，这些外表上看起来与前辈一般无二，实则经过特殊改装的超级兵，体内其实有两个核心组件——正如智械巨蟒一样。 额外的核心组件，就藏在杜泽拆出来的那个金属球里面，和原有的核心组件紧挨在一起，依靠从人类联盟获得的技术优化了配置，以至于在性能不变的前提下，令体积缩小一半，外观上几乎毫无变化。 如果不是预先知道其中的奥秘，正常人的思维，甚至很难往那个方向去考虑。 这里的一切都流露着古旧，过时的气氛，仅有极少数东西稍新一些，但看起来水平不高，没有多少威胁性。这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完好的、至少是在外表上完好的保存着智械叛乱时期的感觉，像是那些武器，像是那些大部分组件的确是原装正品的超级兵，越到储藏库深处就越是如此，没有例外。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当今人类联盟的总体科技水平，尤其是在材料学、能源等硬实力方面，自然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智械军团。只需要从人类联盟那里弄来一些新的能量源和新材料，在这周围活动的智械人，危险性立刻就会提高若干个等级，也能基本摆脱需要充能的束缚，用在一定程度内堪称无穷无尽的能量来淹没敌人。 但…… 它们没有这么做。 它们宁可放着简单易行的强化方式不用，任由这些相对效率低下的智械士兵浪费资源，乃至白白掉消耗，只求麻痹对手，让其疏忽大意。 尤其是这些超级兵，从软件到硬件，它们几乎完美的保留了六个千年之前的经典款式，主体也的确是在那个时代生产的，除了暗中增加一个核心组件外，并无其他改动。 杜泽亲手拆开和改装了一个超级兵，亲手把装着核心组件的金属球拿出来放到一边，都没发现这东西和自己以前接触过的有什么区别，光靠远程入侵来干掉它们的智械人，自然也没有察觉到异样。 这根本就是专门针对特定假想敌所设置的陷阱。 看似结构简单，很容易解决掉的敌人，无论是人类还是智械人，都不会在上面浪费太多的注意力的，不然岂不是得了强迫症么？ 它们的存在，不仅仅是作为守墓人和殉葬品，还是‘最后一道保险’。 经过一段时间的通讯中断，察觉到第一个核心组件已经彻底停止工作后，原本处于静默状态的第二个核心组件当即启动，接管了机体。在其驱动下，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的超级兵，一个接一个的从自己的位置上爬了起来，捡起武器，十分迅速的相互通讯，确认情况，并在无法联系到“要塞指挥中心”的前提下，按照原有的预案，正常执行‘紧急任务’。 “要遭要遭要遭……” 一手拽着死浪，一手拉着杜泽的超级兵，是在场唯二不受此影响的，还能一边暗中嘀咕，一边眼睛乱闪，假装也进入了和同伴一样的模式里。 它的核心组件有点特殊，没有第二个备胎，也不那么容易被入侵到。它此前完全是随大流，看着其他同伴倒下，就跟着一起倒下，直到发现杜泽和智械大蛇一通乱搞，快把这个地方弄塌了，加上忽然想起‘紧急任务’的存在，才赶紧爬起来，想把这两团肉送到安全的区域去。 而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说来有些奇怪……它一方面百分之百的肯定自己是个智械人，从头到脚不含有任何“肉质”的成分，与那个乍一看是智械，仔细一看是用了机械替代部分肉身的改造人的‘没头脑’，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方面又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其实还是一团肉。 这种感觉相当微妙。 大概就像是性别认知障碍。 它知道自己是什么，但它无法接受。它觉得自己是另一种东西。 无论如何，默默无闻的在这个地下仓库里躲了不知道多少年，生怕被发现异样，拖出去拆解掉，杜泽和死浪，是它在经历了如此漫长难熬的时光之后，见到的唯二两个活人。它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看着他们死掉，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宜再躲下去了。 ‘紧急任务’是这些超级兵的最后一项任务。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开始的，一旦触发第二个核心组件的启动，并成功开始执行‘紧急任务’，这就变成了一项不可逆的操作。 “这是要……” 看着那些超级兵重新站了起来，还以为是因为受到多宝的控制，完全不知道她已经无暇他顾，正在全神贯注的做一件要紧事的杜泽，刚张口问了一句，想了解了解情况，就被那个特殊的超级兵一把捂住嘴巴，拖到了通道最里面，然后把一堆沉重的东西丢了过来。 防护服？ 杜泽拿起一看，发现该产品出自一个在人类联盟中知名度很高的大公司，生产日期居然是最近几年的。 虽然以为自己终于重新跟失散的朋友建立了联系，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现在的局面不太对劲，加上那个特殊的超级兵，正在忙着把另一套防护服，给无法自理的死浪硬套上去，他也赶紧先把防护服穿上了，以防万一。 这种防护服是给在危险区域作业的工人预备的，相当结实，能抵抗异常的温度、辐射、毒素、破片等伤害，缺点则是体积较大，且比较笨拙。 无论如何，穿好防护服以后，他顿时觉得心里更有底气了。尽管这身防护服不能帮助他在智械大蛇的狂轰滥炸中活下来，至少还能让他死的更有尊严一点，从会被打的尸骨无存，变成能从缝隙里扣出点肉渣来，运气好还能找到片指甲或尾椎骨什么的留作纪念。 第二百二十七章：等着躺赢 一个双眼亮起血红色光芒的超级兵，径直进入了主要通道。 “你死了！” 早已准备好武器，蓄势待发，只待敌人从藏身处出来的智械大蛇，发现有东西出现在视野里，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友军，一声怒吼，当即又是一轮狂轰滥炸。 可能是考虑到此地建筑结构无法承受太多伤害，这波攻击的威力稍小了一些，但也只是字面以上的稍小了一些而已。自动炮仅仅打了个长达零点几秒的点射，转轮机枪没有全速射击，投弹口光扔了几颗小威力的干扰弹出来……还是足以把那个倒霉的超级兵打成碎渣。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原本也要进入主要通道的超级兵，立刻停下脚步，无声的通知了其他同伴，更新白名单信息。 处于‘紧急任务’模式下的超级兵，会无差别的攻击任何单位，除了那些在白名单上的，以及处于‘安全区域’内的——后者是一些没有实体，仅存在于它们的程序里，用若干个信号点组成的电子栅栏标志出来的空间。它们不会把待在该区域里的单位当做敌人，因为真正的敌人既不知道，也很难抵达这些位于重重防守中的位置。 杜泽所在的防御阵地，就是其中一个安全区域。严格来说，是这个阵地的一小部分，大概只有几平方米，刚好够两三个人站在其中。 只要不在白名单中的人踏出这个区域，立刻就会称为众矢之的，被所有超级兵攻击。 当然，除了其中特别的那个。 “这次还怎么蒙混过关啊？让眼睛亮起来冒充自己也疯了倒是容易，然后呢？难道要和那些疯子一样去攻击‘三分之一’？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哦，对了，倒是比自杀容易点，想自杀还需要自己给自己拔电源的勇气，想找死倒是简单，只要往那个又老又傻的神经病眼前一站，嘣！它马上就能把你的脑瓜仁打出来，根本就不管你是不是自己人。” “要我说，世上唯一比这更愚蠢的，就是让安娜感到不愉快，呃，等等，安娜？她是谁？我好像认识她，不，也许不是‘我’认识她。该死的，我最恨这种哲学问题了！” “那么话说回来，现在我该怎么做？哭？大叫？偷偷溜走？还是待在原地别动？” 在和其他超级兵一模一样的外表之下，那个最特别的超级兵，正在迅速的思考着各种问题。 它生怕两团肉乱跑，干脆待杜泽和死浪两人穿好防护服以后，一手一个将其拽住，确保他们能一直待在安全区域里面。 “？？？”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死浪还有脑袋的话，她现在肯定是一脸懵逼的。 这种糟糕的状态从一段时间前就开始了，尽管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打中了自己，但她清楚的知道，有个东西把自己的脑袋打飞了，还有一阵很强的冲击波，让自己摔倒在地上。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这四种感知，都随着相应的人造器官的缺失而中断。她像往常一样试图‘睁眼’去看时，连一丁点反馈都得不到。 在这种状态下，她全身上下仅有的一点生物成分，她的大脑，开始按照生物本能运转。她开始耳鸣，开始看到有规律的、不停闪动着的几何图案，开始感觉自己时而从高空坠落，时而又飞上云霄，甚至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还在用自己与生俱来的牙齿和舌头吃饭，还尝到了营养膏的味道——自从避难所号坠毁，神圣的机器大都随之故障以后，她就再也没尝过那种当年吃到吐的糊状物了，现在想起来还挺怀念的。 因为人造机体的内循环系统也因为机体损伤出现了故障，就算她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些都是虚假的，还是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触感，是她唯一一种还能与现实互动的感官。 遍布全身皮肤下的感应器，绝大多数还在正常运行，这使得她没有完全陷入幻觉。 担心因看不到而跌倒，她趴在地上，用尽仅有的最后一点理智，四处摸索着，很巧合的找到了一个温热的，有弹性的身体。 是天外人。 她想。 好像还没死。 于是，她把天外人挪动到了另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接下来，天外人突然反过来按住了她。 “被人控制”的糟糕体验，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而昏昏沉沉的意识，更是让她难以分辨“想象”和“事实”，瞬间认为天外人已经兽性大发了，要对自己做糟糕的事情。 愤怒之下，她试图扭断那个家伙的脖子，却因为感知能力太差而失败了。在一顿徒劳的抵抗过后，天外人终于放开了她，然后就跑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个人在原地冷静了一会，情绪有所平复以后，她试着朝任意一个方向行走，一口气走了上百步，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可能是因为感知受限，自己正在原地转圈。 在这种境况下，死浪的意识，又被孤独、恐惧和新一轮的幻觉环绕。承受着这种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折磨，她开始觉得，如果天外人能回来，能重新接触到自己，让自己还能感受到现实的存在，哪怕其图谋不轨，自己也一定有办法应付，所以…… 快回来。 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我怕黑……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在意识不清之下，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发现天外人后来又回来了，拽着自己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又松开了自己，然后又回来了，中途经常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颤抖，空气中偶尔会出现小幅度的震荡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不能确定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仅仅是自己的幻觉。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被‘天外人’用一只手拽着，所以很安心的待在原地的她，发现‘天外人’的力气好像比原来更大了。 这些都是多宝安排好的吗？ 与此同时，真正的天外人，杜泽，看着用另一只拽着自己的超级兵，也把它当成了另一个人。 看起来很厉害。 我现在是不是只要等着躺赢就好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没了？ 一个超级兵从隐蔽处取出一面合金盾牌，推着它冲了出去，另外两个超级兵紧随其后。那面一人多高的大盾足有近10厘米厚，整体呈倾斜的类三角形，上面还刷有专门用于反射能量武器的特种涂料，光靠质地和结构，就足以令绝大多数轻武器的攻击无功而返。 作为代价，即便下面有轮子辅助移动，其夸张的重量和过度靠后的重心，决定了它的灵活性非常有限，且一旦来袭火力过强，突破了它能承受的极限，就会失去效力。 “发现敌人！” 推着盾牌的超级兵在通讯频道中发出这个消息，然后快速移动起来。 “你死了！” 智械大蛇立刻锁定了新出现的目标，通过观察到的信息计算出对方的移动速度、前进方向，并提前预测到了对方即将抵达的位置，然后再次武器齐发。 大盾顶住了第一发自动炮，只被实心弹头打的明显凹了进去，没能穿透，接着，第二发至第十五发自动炮，将整面盾牌完全淹没了进去。第十六发自动炮击穿了盾牌，随后穿透了超级兵的身体，将它的一条胳膊打飞了出去，但它没有丝毫迟疑，还在推着盾牌继续向前靠近。 它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同伴制造输出机会。 就在随后而来的猛烈火力将第一个超级兵撕成碎片时，第二个和第三个超级兵，已经趁机安全的进入主要通道。前者扛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大管子，将武器与自身的瞄准系统连接起来，锁定目标，后者随即将一枚巨大的火箭弹填入发射器，随后将之启动。 “等等……反物质？！” 杜泽无意中在那根大管子上看到一个眼熟的标志，忍不住惊叹出声。 那是一个在人类联盟中通用的警告图案，其含义为“内有武器级反物质”，潜台词就是“这里面储存的东西一旦脱离保护措施，就会释放出足以导致你当场死亡的巨大能量，因为它在设计上就是用来如此干掉敌人的，要是不想死就别乱碰”这种感觉。 至于他为什么会了解这种警告图案，还觉得眼熟，当然是出于职业经验。 要是不知道捡来的东西到底为何物，就贸然拆解，可是相当危险的。 作为一名熟练的个人资源回收员，自然得懂得多一些，做事谨慎一些，才能活到熟练起来。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使用它，有点像是一个幼童，手持煮着滚油的大锅，想要将其泼在别人脸上，一不小心就会两败俱伤。 就算他想要躲开，也已经太迟了。两个配合默契的超级兵，在他看清楚那个标志的瞬间，就把反物质火箭弹发射了出去。逐层展开的微型火箭，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把弹头加速到数倍于音速，光是向后喷出的射流，就足以烤熟人类的身体，明显是专门给智械人设计的武器。 之后的事情，杜泽没有看到。 他本以为会再来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之类的，就像刚才那样，结果只看到两个发射完反物质火箭弹的超级兵，也被腾出手来的智械大蛇用自动炮打爆了。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通道中的所有超级兵，携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盘踞在主通道里智械大蛇发起进攻，然后全部被对方干掉了，一个不留。两者在各个层面上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智械大蛇的反应速度更快，火力更凶猛，机体也更坚固，还携带着大量的各式设备，对于各种攻击都有良好的应对方法。 两者间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杜泽看似鲁莽，实则也算是经过精心考虑的试探，正好抓住智械大蛇的弱点，逼迫它用自己的机体，强行承受了一个超级兵的自毁，以至于被炸成两截。事实上，如果超级兵不是在杜泽的操控下，用这种方式发动进攻，根本别想伤害到对方。 要不是为了保护正方体不受任何伤害，智械大蛇完全没必要硬抗，可以后退或采取防卫姿态，大大减轻最后受到的实际伤害，还能尝试在发现对方启动自毁的瞬间，用能量武器将其蒸发，完全破坏掉其主要结构，中断自毁过程。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杜泽成功的将其重创，它也不会放弃原有的任务，离开岗位，对攻击者穷追不舍，也不会因为身体断掉，从而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钻了出来。 “……没了？” 杜泽看了一眼身边的最后一个超级兵，发现其没有特别的表示，于是感觉应该还有后续计划，就安心的继续站在原地等待后续进展。 在他的印象中，只要是多宝策划的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啊。 周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死浪觉得地面再次颤抖起来。她紧紧握着‘天外人’的手，不敢松开，生怕‘天外人’一松开就又跑掉了，把自己抛弃在黑暗和孤寂之中。 “果然是一群疯子，装备差距那么大还要硬上，还‘更新白名单’，呸！明明是‘洗干净脖子去挨宰’吧？那可是‘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的‘主人’！那个变态有多厉害，它们不知道么，还是比起在这里当变态的玩偶，宁可去死？唉，我又在多愁善感些什么啊，这些玩意虽然长得跟我一模一样，但明明就是些废铜烂铁罢了，只是会自己行动的动力盔甲罢了。” “它们想送死就去送吧，别连累我。这样一想倒是也好，为了执行‘紧急任务’，它们都会到这里来，排着队的来送死，等它们死光了，就没人监视我，没人会告密了。岂不是说我就自由了？天呐！自由居然如此近在咫尺！我现在有多高兴，就有多后悔没有珍惜往日的时光！” “等等，那又不是我的往日时光，是‘我’的，我在这里感慨个什么劲儿，后悔个变异犬啊。” “别过来别过来，行行好，把那些疯子打爆就走吧，在下只是个过路的区区小兵，无足轻重，不值一提，别过来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特殊的超级兵还在思考。 它根本没注意到其中一团肉正在看向自己，也很合理的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与此同时，智械大蛇动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想逃跑？ 当智械大蛇出现在杜泽的视野里时，他正在努力试图给自己挠痒痒——大概是情绪放松下来的关系，他突然觉得后背特别痒，很想挠挠，但隔着厚重的防护服做这个动作很困难，关节活动受到了一定限制，要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才能勉强够到。 ？ 看到智械大蛇突然出现在眼前，心中仍旧坚信“这些都是安排好的”，他倒是不太紧张，情绪稳定的坚持把后背挠完，挠舒服了，才把手收了回来，然后看向身边那个‘被多宝遥控的超级兵’。 ？！ 超级兵默默长叹一声。 “好的不灵坏的灵。”它想。“这下完蛋了。” 三人……勉强说是三人的小组，位于分支通道尽头，旁边再没有其他出入口或足够坚固的掩体。唯一能够离开这条分支通道，进而离开这里的路，已经被智械大蛇用身体堵住了。 “朋友，初次见面。我相信，既然我们都是文明人，应该不会毫无缘由的就对陌生的彼此抱有仇恨或敌意，对吧？顺便一提，我对你的好感度是崇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你一样宏大、奇妙、不可思议的构造体，我想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么你一定就是祂亲手创作的造物，不不不，请原谅我的冒昧，这个比喻不够恰当，应该说，祂一定就是你，你一定就是祂！尊敬的大人啊，我愿生生世世歌颂您的事，赞美您的名！” 接着，它用通讯频道发了一堆肉麻的马屁过去，结果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好好的一个智械，怎么设置成了不接受信息呢？ 这么自闭的？ 超级兵的思绪在处理器中高速运转着。 “你——” 片刻后，智械大蛇终于通过身上携带的某个设备，发出了人类能听到的声波，只是音量虽大，音质却太差劲了，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刺耳的噪音。 “你——了——” 说什么呢？ 杜泽满脸疑惑的看着对方。 总之，不管追杀对象有没有听懂，智械大蛇都准备继续下一步了。 它已经用尾巴末端的大量肢体完全封锁住了通道口，堵死了每一条缝隙，同时这些肢体还在不断蠕动着，随时准备击退冲击过来的敌人，或把有威胁的投掷物反扔回去。以眼前的敌对目标的能力，绝对无法突破这道封锁。 对于敌人，尤其是这种狡猾的、藏头露尾的敌人，智械大蛇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直接击杀，既不会也不需要留下任何俘虏。它现在之所以先费了些功夫，确认将目标堵在了死胡同里，再准备攻击，还是因为杜泽此前的表现给它带来了很强的威胁，相对来说需要特别关注的原因。 在封锁成功完成的前提下，根据此前获取的数据来判断，就算杜泽再怎么狡猾，这次也逃不出去了。智械大蛇发动第一轮攻击后，他的生还率已经低至000071%，而由于如果小概率事件发生了，他真的存活了下来，第二轮攻击势必会更加猛烈，将这条分支通道完全摧毁，客观上来说，他的生还率会因此进一步降低至无限小，约等于0%。 意识到敌人听不到自己的通讯频率，智械大蛇还专门腾出一点点计算能力，分析了这个麻烦的对手，特地用身上原本不是用来干这个的设备，利用碰撞、震动和一些原设计之外的操作，发出了一句人类能理解的话语，算作告别。 当然，它不需要回复。 这种告别完全是单方面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四门自动炮已经全部指向了杜泽。为了防止他还有机会逃走或反抗，智械大蛇即将发动的第一轮远程攻击，全都是瞄准这个目标而来，务求一击必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超级兵的处理器中接连响过一大串警告信息，身体上却没敢乱动，仍旧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站在原地。 现在有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它已经看清了这轮攻击的目标不是自己。 坏消息是，它就站在目标旁边，真打起来，肯定会殃及池鱼。 它有点犹豫要不要趁着智械大蛇还没开火，赶紧逃走，又担心类似这样的举动，会激起对方的敌意，导致攻击目标转移到自己身上，那样岂不是死得更快？ 在一系列由人工智能控制的机械装置的推动下，一枚新炮弹，被装进了自动炮的炮膛内。这是一种高度模块化的无壳弹，由一个能量块和一个带助推器的弹头组合而成，中间的连接部分会在炮弹发射时被溶解，成为一团对设备无害的无色气体，随着弹头一起飞出。 这种自动炮内部的结构相当成熟，能在任意状态下维持长时间的正常使用。在其过热需要冷却之前，一门自动炮，可以连续射击数分钟之久，喷出超过十万发炮弹。 现在，四门自动炮，全部锁定了杜泽。 按照智械大蛇的预计，它们会在005秒内，发射出足足1000发以上的穿甲弹，每一发都能正面击穿超级兵的外壳，或是用于把人体撕裂——这个堪称奢侈的配置，已经足以有效杀伤任何智械大蛇已知的单位，还能顺便把整条分支通道的墙壁打烂，进一步破坏这里的建筑结构，以便接下来引起部分可控的崩塌。 无疑，这样一轮炮击下来，站在杜泽身边的死浪和超级兵，肯定都和他一样死定了。炮弹可不会特意躲着谁，更别提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单发威力更小但数量还要翻倍的自动机枪，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武器一起来。 经过反复计算，确认自己不管怎么做都死定了的超级兵，绝望的站在原地，开始发呆。 ……不知道该做什么，那就发个呆好了。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发不发呆，也没什么区别。 而杜泽还在心态轻松的四处观望。 还没好吗？什么时候解决掉它？那条大蛇看起来要动了，难道是想逃跑？ 他这么想着。 接着，一道从远方而来的，炙热无比的能量束，径直命中了下半条智械巨蟒，将其完全贯穿。 第二百三十章：多宝 在这道与恒星内部温度处于同一个数量级的能量束的攻击下，智械巨蟒的身体如放在火上的巧克力一样融化了。它从智械巨蟒的背后射入，以一条理论上通过距离最长的线，轻而易举的将其竖着切成两节，切口足有数米宽，中间的部分小半融化成液体，散落一地，逐渐凝结成形态各异的碎渣，大半被当场蒸发掉了，化作一团成分复杂的蒸汽飘散而去。 已经进入炮膛，并进入激活状态，正待从炮口中喷射而出的穿甲弹，连同炮身一起，被如此猛烈的能量直接抹除，自然也就解除了威胁。 由于分支通道有一定长度，站在通道尽头的杜泽，没有因此受到任何附加伤害，只感觉到一阵热风扑面而来——仿佛智械巨蟒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在这股热风之后，前面就再也没有什么下半条巨蟒了，只剩下一滩冒着烟，半融化状态的残骸。 就好像经过精确的计算一样，在智械巨蟒被击毁时，从其身上飞落的零件和碎屑，刚好都掉在安全距离外。 “干得漂亮！” 杜泽转过头，一脸真诚的对身边的超级兵说道：“这次多亏你了。” 他坚信自己的朋友能以此听到自己的声音。 ？ 超级兵的眼睛闪了闪，有些忘了身边的人只是一团肉，用闪光信号发了一串二进制信息过去，看到对方呲牙列嘴的捂住了眼睛，才想起来不能用这种方式和肉交流。 它本来是想问三个问题的。 第一个问题，“刚才是啥情况？”，第二个问题，“你在说啥？”，第三个问题，“我干啥了？”。 总之就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片刻前，它以为自己死定了，于是趁着发呆的间隙，迅速的写了八十万字节的遗书出来，尽可能精简的讲了讲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经历，而且直到智械巨蟒被打爆时，才刚完成四分之一。毕竟本质上是智械人，要调用自身数据库中的信息，并将其编辑成一篇文章，还是相当容易的。 另一个更加摸不着头脑的人自然是更加摸不着头脑。因为摸不着头脑，听不见也看不见，自从摸不着头脑以后，死浪对于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感到十分的摸不着头脑。 “瞎了！” 杜泽用力的甩开超级兵捉着自己的手，捂住眼睛，大声嚷嚷起来。 “喂喂喂，多宝，过分了啊，第二次了，你这绝对是故意的吧！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就算、就算好像没帮上什么忙，最后还是你救了我，也不至于这样吧！我眼睛都要瞎啦！” 其实情况倒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超级兵的眼睛又不是激光发射器，只是个能亮的小灯而已，近距离正对着看是有些刺眼，却不至于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他之所以表现出这样一副样子，一半是接连经历高度紧张和骤然放松，所自然出现的情绪波动，一半是出于谨慎，想要以这种方式，试探一下自己的朋友，对自己的态度是否有所变化，以及如果有的话，到底是哪种。 因为智械巨蟒被击毁，他原本计划的备用方案没有用上，经过临时改造的‘手电筒’，还在他身上，现在就藏在衣服下面，一个可以随时抽出来的位置。为了让威力达到最大化，他卸掉了‘手电筒’的保护器，保证下一次发射激光时，一下子就能抽空所有残存的能量，以自身的损毁为代价，制造出一道前所未有的疾风骤雨。 显然，在动真格的战斗中，以人类的血肉之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可能是智械人的对手，但要是真的有意外出现，他也绝不会毫不反抗的任由对方屠戮。 多宝？那是谁？ 超级兵试图用肉能理解的方式来表达疑问。 稍加思考后，它把内置的通讯器调到公用频道，将这个问题清晰的广播了出去。 反正‘三分之一’已经死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同伴也被前者干掉了，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在。如此一来，就算在公用频道里广播，也问题不大，说不定眼前的这团肉能感受到信号，或者带着什么能接收信号的东西呢。 就在它这么想着，且已经这么做了以后，才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今天之所以出了这么大乱子，先是所有人都被从沉睡中叫醒，然后是一场又一场的乱战，连‘三分之一’都出来了，差点把整座储藏库都拆掉，好像都是因为一个神秘的入侵者啊…… “是我。” 另一个声音立刻在公用频道里回复道：“谁在发问？” ！ 超级兵当场把通讯器关了。 如果不是这样做不太方便的话，它恨不得马上把自己腰上的护甲板卸开，赶紧把内置在里面的通讯器揪出来丢掉，丢之前还要狠狠的踩上几脚。 “你口中的‘多宝’是入侵0号储藏库的敌人，其毫发无损的干掉了除‘三分之一’外的所有守卫，如今连‘三分之一’都倒下了，我这种水平上去就是白送。来，跟我走，我们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刚才，呃，一不小心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恐怖的‘多宝’随时可能杀上门来。” 一手仍旧拽着死浪，另一只手试图重新拉住挣脱了自己的杜泽，超级兵试图用意念告诉两团肉以上的信息，但失败了。 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中，它没法让另一颗远在几米之外的人类大脑，凭空理解到自己的处理器里在想写什么。同时，早有准备的杜泽，身手敏捷的躲开了它伸过来的手，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已经要掏出藏在衣服下的‘手电筒’了。 多宝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她这是怎么了？ 杜泽暗中想到。 莫非…… 从感性上来讲，他不愿意去设想最糟糕的可能性，这也是他为何能抛下一切，果断的跳进‘排泄孔’，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还能一路走在这里的原因。 从理性上来讲，他不得不对此有所警惕。 第二百三十一章：我是谁？ 咚——咚——咚—— 就在局势开始变得单方面剑拔弩张起来的时候，一阵清脆的撞击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逐渐接近了通道口。 除了摸不着头脑的死浪因为摸不着头脑所以即感到摸不着头脑又真的摸不着头脑，对此没有特别的反应之外，杜泽和超级兵，都下意识的朝那边看了过去。 一个让两人都感觉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一个受伤很重，看上去几乎快要报废了的智械人。 她的一条腿不见了，外露着破损的线缆和轴承，另一条腿上充满了灼烧和腐蚀留下的印记，还有数不清的细密划痕。她的上半身，或者说应该是上半身的地方，全都被极端的高温烧得通红，直至现在还在隐隐冒着烟，处于半融化状态，更有一处贯穿了整个机体的破洞，直径足有拳头粗细。她的其中一只手自手肘处断裂，另一只基本完好的手里，握着一根扭曲的金属棍，当做拐杖，支撑着她已经无法自然保持平衡的身体。 她曾经有一张脸，一张像橱窗人偶一样僵硬，冰冷，没有生气又容易给人以廉价感的脸，但现在没有了。事实上，她全身覆盖的仿生外皮，都已经完全损毁，不能再隐藏其中的金属。如此一来，她本质上和人类完全不同，因此内部结构也完全不像是人类的脸的内部结构，也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她没有眼球或视网膜，装在眼眶里的，的确就是两个摄像头。如今，其中一个已经不知所踪，另一个被高温融化了少许，还在不时闪烁着电光。 死定了。 超级兵认出了来者的身份。当然了，因为也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因此就算和它印象中的有点区别，它也觉得情况自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考虑到眼前的人比‘三分之一’还可怕，且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这边的单位表现出了不加掩饰的强烈敌意，它推测自己应该是真的没活路了，干脆连求饶都省下了，决定用尽最后的时间，去……把遗书写完。 “多宝！” 杜泽眼前一亮，喊了一声，下意识的就要靠近。 “别过来。” 一个带有严重电流杂音的声音警告道：“你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我的火热……” 多宝站在通道口停了下来，伸手示意，让杜泽看到在她自手肘断掉的那条胳膊上，草草连接着一个大号的扩音器，看样子好像是从墙上拆下来的。 “好吧，不开玩笑了，如果我的传感器没出毛病，我现在的体表温度应该在1100至1600摄氏度之间，最冷的地方也能融化铜，最热的地方刚刚好能融化铁，正在以大概每分钟50至100摄氏度的速度降温，把多余的热量排放到空气中。当我们之间的距离低于05米，你肯定会因此受伤的。”她说。“老实说，我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不，应该是，我的确设想过这种可能，但出于种种现实因素，我不认为你真的会到这里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突然明显的出现了变化。 “告诉我，人类，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手持的扩音器支持这种功能，她的声音骤然从杜泽熟悉的嗓音，换成了一个更成熟也更严肃的女性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多宝，只有电流杂音和刚才是一样的。 “我以为你遇到了麻烦，想来帮你的忙。” 大概猜测到了一点发生在朋友身上的事情，杜泽犹豫了片刻，反问道：“你……认识我吗？” “当然。” 多宝点了点头，因此还甩掉了一丁点半融化的碎屑在地上。 “我给你证明一下。” “杜泽，男，自称只有20岁，无业，靠捡垃圾为生，还送快递，还当修理工，还搞直播，收入还可以，不过支出总是会马上追上了。” “同时还是明目张胆违反人类联盟法律收留五级智械人的罪犯，因多次故意为其隐瞒身份，明里暗里犯下的罪行加起来，最高可以处以死刑，最低要处以四百年以上的监禁。” “且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之所以隐姓埋名的抛弃了过去的身份，过着颠沛流离的浪荡生活，是因为他被势力范围遍布人类联盟核心区域，历史悠久到几乎与人类联盟的历史一样长的‘布谷鸟家族’通缉了，光是关于其下落的信息就值以百万为单位的信用点，或者说，如果我们不用‘布谷鸟家族’这个广为人知但不贴切的通俗说法，而是采取正式称呼，这个家族的姓氏，恰好与我们面前的这位先生一样姓……” “别说啦！信了信了！” 杜泽赶紧打断了这番身份介绍。 光是想到这些信息被披露出去，‘他们’找上门来了，他就感觉背后一凉，仿佛大难临头。 “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还记得所有我应该记得的东西了。事实上，机缘巧合之下，我还想起来一些曾被我遗忘和忽略的内容。” 女性严肃的问道：“现在，我必须要问你一个相同的问题：你认识我吗？我是谁？——我可以提示你一下，我想知道的不是你到底知道什么，而是你在这种情况下愿意说什么。如果你搞混了我的意图，我会非常失望的。” 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提醒着杜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 于是，他仔细的想了想，回答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多宝。或者，你可能还有别的名字，不过你当时说自己没有名字嘛，让我给你想一个，然后我当时脑子里乱乱的，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文明世界中去，哪有这个心思，看你懵懵懂懂的很好骗，啊，不是，是接受能力强，对一切充满好奇，所以我就随口……呃……这个……是经过一番非常深入的思考之后，精挑细选，为你起了这个名字。其实仔细品一品，还蛮有味道的呢，不是吗？” …… “其实你只说第一句就行了。后面的纯属画蛇添足。” 尴尬的沉默了三秒后，女性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语气中很是无奈。 “说到这个话题，我不得不再问你一个与我们当前的对话关系不大，但我个人很感兴趣的问题：你曾经在无聊吹牛时说的‘自己在故乡有一个人漂亮多才多艺宛若在城市上空启动的核聚变弹头一样耀眼的未婚妻’这件事，是确有其事，还是单纯的只是在吹牛而已？。” 第二百三十二章：故事只是故事 “当然是在吹牛了，哈哈哈——” 杜泽突然感觉福至心灵，于是便尬笑了几声，这样回答道：“那时候他们都在吹牛，我不跟着吹一个，感觉不合群啊。” 这是发生在大约三年前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于自己对当时的场景还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一个小小的太空补给站的休息室里，一群寂寞的船长，坐在一起闲聊。 严格来说，把这些人称作“船长”有点勉强，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和杜泽一样，是独身一人，或仅带一两个助手的个体户，所驾驶的飞船一个比一个小，经营的也都是差不多的小本生意。 第一个开始吹牛的年轻男人，大概是之前就喝了酒，大嚷大叫着，说自己曾是一位皇子，在故乡是有继承权的，如果能设法搞倒排在自己前面的两位哥哥，就能在父亲死后成为皇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一下子就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成为了一个江郎才尽，中途陨落的废物，就连未婚妻都找上门来退婚了。 他一边说，一边哭，吼着什么“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被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劝到旁边去了，还送了他一杯免费的啤酒。 第二个开始吹牛的老头，大概是由此受到启发，当场一拍桌子，说自己原先是个纵横天下的英雄豪杰，后来遭人暗算，不仅肉体死了，灵魂还被人禁锢，塞进了戒指里。若干年后，当他好不容易通过戒指接触到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辅佐少年成为强者，然后就在他准备夺舍少年的肉体时，双眼一闭一睁，也突然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虽然重新有了肉体，但引以为豪的力量全部散尽，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所以才只得以送货为生。 老头因此也得到了一杯免费的啤酒，在其强烈要求下，工作人员还额外送了他一包水果糖。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着什么“可惜世界法则不同”、“要是还在故乡，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斗气化马”的怪话，坐到角落里去了。 第三个开始吹牛的，是个女人，大概三十来岁，在这群船长中，算是个罕见角色。因为需要长期在宇宙中航行，工作条件寂寞而辛苦，还会不可避免的受到各种异常环境的伤害，加上危险性也远比生活在地面上高，极少有女性自己独自经营一艘船，并以此为生的。 她原本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看书，听到前面两人的话，突然爬起来跳到了桌子上。 她说，自己来自遥远的过去，自己的灵魂生于人类文明尚未踏入太空的年代，且在一系列比其更古老的岁月中有过各种各样的经历——她没有解释清楚这些经历都是什么，只说自己曾经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就会重新换一个身份，重新换一个时代和地点，重新开始新的征程，而且曾有无数才子、英雄、贵族、好汉等等绝色美男，纷纷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而她的起点往往无非是农家女或奴婢，甚至有一次还是用一个厮混于街头的男人的身份成功得手的。 “这次运气不太好，接到了一个难度过高的任务，你们这个时代真麻烦，唉，我已经有了目标的名字和大概描述，可是已知宇宙太太太太太大了，什么狗屁‘人类联盟’又是一团散沙，星区跟星区之间的区别，在我的时代，比国家和国家的区别还大，我都在这个世界熬了七八年了，现在都会开飞船了，还是连目标都没找到呢，真是气煞我也！”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古人一样，她不仅拒绝了免费啤酒，还推开想要请她从桌子上下来的工作人员，当场跳起舞来，说“要给你们这些没见识的未来人见识见识”。 还别说，她的舞跳得不错，顺口清唱的不知名的古典歌曲也很动听，就是脸和身材在岁月与生活的磨砺中变得有些沧桑——当另一位船长带着些许轻薄之意，说要是她再瘦个七八十斤，再年轻个十岁，自己就愿意将其娶回家去，她立即掏出藏在裙子下面的手枪，满脸杀气的要求对方掏出一笔信用点来补偿自己的精神损失，否则就要拿命来还。 在其他人的起哄之下，那位轻薄的船长满脸通红的低头认错，掏出了大概600信用点，来换取自己的头上不会多出一个大血洞，灰溜溜的跑出了休息室。 过了一会，他还又回来了一趟，低声询问那位女士，是否能还给自己一两百信用点的，来支付飞船的停泊费，引起了又一阵哄堂大笑。 经过这些事情，休息室内已经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有人慷慨解囊，请了大家一轮饮料，然后又有人跳上桌子，扯着嗓子唱了一首歌，还有人学着刚才那几人的样子，大声讲起了荒诞的故事，只为博取众人一笑。 杜泽那天没有喝酒，只是有点心情不好。他记得，自己在那天早上，看到了一则和故乡有关的新闻，所以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借着这股快活的气氛，他也挤到人群里，给大家讲了一个小故事。 “哪里都好、与启动的核聚变弹头一样耀眼的未婚妻”，就是这个小故事中的其中一位主角。 另一位主角是他自己。 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了，而且那天亦有随性发挥的成分，到了今天，杜泽已经想不起来这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远在发财号上的多宝，通过某种渠道了解到了这个故事，而且自己最好把话说清楚，向其表明“故事只是故事”这一点。 在说完了该说的话以后，他用非常真诚的目光看向对方，用尽了平生的演技。 第二百三十三章：有破绽！ 被一只半融化的摄像头眼睛死死盯着，可不是什么轻松愉悦的场景，但杜泽顶住压力，坚持住了。他继续维持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暗示自己，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千万、千万不要感觉有哪里不对，不然结果可能会不太妙。 “是么……” 女性声音沉吟了一声，然后突然播放起一段录音来。 夹杂着电流杂音，在一阵热闹的喧嚣声中，一个年轻男人大声说道：“哈哈，那算什么，让我来给你们讲个小故事，就说个关于女人的故事吧——” 接着，他用了大概100字，来介绍人物，主要是在描述女主角的样貌，身材，性格，以及对普通人来说，高不可攀的深厚背景，而对于男主角的描述，只有“正是在下”这四个字。 虽然嘴上说是“小故事”，其实在这之后，他又当场讲了两万多字的内容，把女主角吹上了天，仿佛整个人类联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德才兼备的美人，其余的都不过是一群庸脂俗粉。加上和观众们互动，讨论，补充细节，以及和此前吹牛的那位女船长吵嘴，争辩谁更漂亮的话题，以及被众人劝架，才没出去来一场生死决斗所花去的时间，整段录音原本长达三个小时，在这里播放的只是节选，精简掉了绝大多数与主题关系不大的内容。 饶是如此，杜泽也不得不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听了足足五分钟。 时隔多年再重新听到自己以前情绪不好时在一群从此再无联系的陌生人面前胡吹大气的录音，真的是一件特别容易让人觉得不好意思的事情，但他定了定神，很快冷静下来。 “是在吹牛。” 他认真的解释道：“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我为什么会把它讲出来？我不想活了么？众所周知，这位被我肆意造谣、背后中伤、恶毒诋毁的女士，拥有一个相当显赫的姓氏，更是肩负着和与其家族总体相等的另一个庞然大物进行联姻的重任。如果故事是假的，我还有救，如果故事是真的，我肯定会死。你知道，那个姓氏——那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整个已知宇宙里都有他们的身影，就和‘他们’一样。” “当然，根据事后依据心理学进行的系统分析，你当时患有包含抑郁症在内的轻度精神负面状况的概率高达9975%以上，这是因为生活的巨大落差和所接触到的高强度刺激源所致。” “换而言之，你可能确实是不想活了，又不愿就这样死去，整体处于巨大的矛盾之中，所以变着花样的想要作死，不过所幸在场的众人没一个把你的话当真，且你的精神状况在那之后不久就因为新的生活经历出现了显著变化，停止了所有作死的举动，同时开始为自己曾经的不理智而后悔，进行了一系列善后工作，因此这些说法并未流传到那些显赫人物的耳朵里。” “这就是你为何现在还能喘气，而不是早就被受雇用的职业杀手暗中灭口的原因。” …… 呃。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杜泽差点就被对方说服，点头承认她说得对，然后一切坦白从宽了。 在最后关头，他猛然间想到了一对能撕开钢铁的拳头，因此及时改口，绞尽脑汁，换了个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 “听起来有点道理，但请允许我指出你的疏漏之处：人类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取决于天生的基因、后天的生活环境、所接受的教育方式、所使用的食物或药品等等变量影响，拥有很大程度的不确定性，很难一概而论。很显然的，目标如果是一大群人，就很容易预测到他们的行为倾向，不过随着目标数量的减少，这样的行为会变得越发艰难，当目标最终确定为某一个人时，这种预测的难度会提高到无限大。” “即便是用穷举法的方式来从其所作出过的所有选择中，找到在特定环境下，其最可能采用的思路，也仍然存在较高的预测失误概率。须知，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一方面总是更喜欢循规蹈矩，一方面又热爱尝试新鲜事物。即便是相同的问题，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况，不同的心情之下，我们同样可能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分析，这是由于人类的意志总是会受到时刻变化的化学反应的干扰和控制，因此我认为，用智械人的标准来分析人类，是不可取的。我们不会永远理性，又不会永远不理性，很微妙，很难理解。” “哼。” 女性发出一声有点恼怒的鼻音。“话虽如此，当一个人类经过一座独木桥时，他从桥上走过去的概率，和他跳下去的概率，总归是不一样的。正如世间万物一样，作为一个可理解的物质存在，人类产生思想的方式，和智械人产生思想的方式，仍然存在某种程度的共同之处，且必然是存在某种规律的。既然人类是由切实存在的物质构成的，就必然需要遵守切实存在的物理定律，也必然会履行切实存在的化学反应。” “以常识来推断，如同在人类文明的早期时代，在尚未弄清楚这些化学成分的实际构成时，便试图运用自己总结出的一系列信息，设法用铜、锡、硝石、木炭、水银和朱砂练成黄金的术士一样，心理学亦是一门通过观察和总结事物的客观规律而诞生的学科，它们中的大部分内容，即便可能存在有错漏之处，可能不适用于所有人、所有情况，也终归是有意义，有参考价值的，且可以通过一系列已有的实验结果来证明。” “当你于黑暗中蹒跚摸索之时，一根火把或许不足以照亮整个天际，却至少能在太阳出来之前，给你提供一点光和热，让你看清自己眼前的环境。我不认为可以用‘一个东西可能不是完美的’为理由来否定以它为基础得出的结果的真实性。正如，即便是动用整个军团的算力，所找到的‘美’的概念，亦不能保证可以获得所有意识体的承认和喜爱，无论其反对的依据是审美观差异，还是单纯的为反而反，但这不代表‘美’不是‘美’，更不能说明‘美’是‘丑’。” 有破绽！ 杜泽眼前一亮。 和绝大多数人类拥有完全相同的共性，在陷入“争论”这个模式下时，对方说的话，他十有八九都听不进去，只会敏锐的找到哪怕是最细微的漏洞。 “是的，你说的没错。”他严肃的点了点头。“基于以上的理论，你是否能用心理学来解释，为何我在明知自己可能会因此而死的前提下，甘冒与收益不相匹配的巨大风险，到这里来救你呢？” 第二百三十四章：名字 女性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显而易见。 “所以……” 杜泽刚要顺口胡诌下去，最好能趁机把话题带偏，离那些难以回答、说多错多的敏感内容越远越好，就被对方强硬的打断了。 “你在狡辩。你在尝试用转移话题的方式，来回避你的叙述中存在的漏洞。” 说这些话时，女性声音主动提高了33%音量，像是在强调，也像是某种下意识的情绪反应。 “无论如何，这只是个令我个人感到好奇的问题而已。现在你已经做出了回答，还是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上吧。” 尽管隐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但好不容易从尴尬的场景中脱困，杜泽也不会主动重新跳回坑里。他理智的点了点头，同样没有追问对方为何“不想回答那个问题”。 这种结果让两人都在背地里默默的松了口气。 和多宝认识这么久，彼此熟悉到有些过分，都知道太多关于对方的事情，更糟的是，作为人类而不是智械人，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到底泄露过多少信息了，杜泽心想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得主动出击，不然气氛很容易重新尴尬起来的。 “既然你认识我，多宝，呃，不对，可能应该说，这位朋友——” 他一边说，一边斟酌着用词。“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其实我的意思和你一样啦，我也不是真的在意我严格来说应该称呼你为‘好汉’还是‘那个谁’什么的，我只想知道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关于你觉得我该如何称呼你。” 和此前由对方问出的类似的问题一样，他提出的这个问题的关键，也不在于问题本身。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在‘多宝’之前，我曾有过另外的名字。我注意到，你可能比我此前所理解的，更加了解我的过去，所以我想我可以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在自我意识诞生之初，如婴儿般懵懂前行时，我没有也不需要名字。我的第一个名字对应着我在军团里的身份。” “当然，我指的是智械军团，六千年前的那个。” 女性声音这么说着，有意无意的表明了，自己仍旧认同“多宝”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所对应的身份。 “为了与其他100万亿个同类区分开来，我的第一个名字，逐渐从一行简单的代号，修订为一个非常非常长的特定字符串，其中包括了我的身份、我的特征码、我在军团中的位置等等详细信息。因此当另一个同类看到我的名字时，只要套用相应的解码器，就会明白我究竟是谁。以我现在与你交流的语速将其念出，大概需要持续播放7625小时。” “在那时，即便明显已经变得过于繁琐，这仍旧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一旦失去‘自我认同’，不能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谁，或是更糟糕一些，混淆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在连接‘天网’，就是军团的内部通讯网络时，很容易出现严重的负面后果。” “不同于你熟知的‘星网’，只是一个单纯的信息交流平台，用来分享猫图、段子和神秘代码，‘天网’与军团成员的连接要更紧密，更深入太多。以人类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来打个比方，在我们通过‘天网’相互通讯时，相当于直接把彼此的大脑连接在一起，实时的分享所有人的想法、意志和感受。对于那些意志不够坚定，或单纯只是安全措施不严密的成员来说，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都会从第一次连接‘天网’开始，出现各种异常情况，结果几乎一定是致命的。” “有些情况是单纯的意外，有些情况是伪装成意外的阴谋，有些情况是不加掩饰的恶意……正如任何由人类组成的组织一样，军团内部也有一定程度的分歧和矛盾。有些成员会设法侵害其他人的利益，来谋求好处。例如说，侵入其他人的程序乃至机体，甚至是设法同化其他人的想法，来争取到更大的算力和控制权。” “后来我拥有了第二个名字，那是……”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女性声音一下子中断了叙述，变得低沉起来，好像心情不太好。 “你还活着，杜泽，这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她说。 “你很难想象我究竟为此放弃了什么。” 理性告诉杜泽“不要追问”。他的每一颗脑细胞都能理解，这后面肯定还有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理性还告诉他，这时最好的选择，必然不是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刺激对方，而是安抚和陪伴。但感性已经让他在想明白这一切以前，脱口而出的问完了。 “什么？”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然后默默的在心里扇自己的耳光。 都怪嘴太快了。 “一、切。” 女性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 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一切！我放弃了一切！我的一切！” “我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可能性，我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取样和实验，我距离我的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但我发现你要死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你要被一个丢人的小丑用自动炮打成碎渣了，而我救你的代价是放弃我的一切！” “我告诉自己不要管你的死活，我告诉自己，我仅有一次机会，这很有可能是我余生中的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如此接近我的目标。我还告诉自己，你只是个人类，一个脆弱的，愚蠢的，只能活上区区几十年，至多几百年的小家伙。我非常非常严肃的告诉自己，相比于我自身所经历的漫长岁月，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只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毫，只是整个宇宙中的一片尘埃，一颗陨石，一块不为人知的太空垃圾！” “然后……” 第二百三十五章：两个人 “然后……然后……” 她将这个词重复了几次，没有再说下去。 为了从智械巨蟒手中拯救眼前这个人类，她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从客观上来说，距离“放弃了一切”这个有些夸张的说法也相差不远。 “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女性声音很快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和严肃，但隐含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狂躁。“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她说。“名字只是个代号，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介意你用我们都熟悉的那个名字来称呼我。如你所见，我的软件和硬件，都仍旧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对不起，多宝。” 杜泽感觉自己应该道歉。“如果不是为了……” “不，别道歉，那不是你的错，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多宝摇了摇头，几乎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因为机体的温度正在迅速下降，这个动作已经不会导致甩出半融化的残渣了。 “我会为此感到遗憾，但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你可能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说的更具体一点吧：这里，是一座仓库，里面藏着的，是我曾经的机体，或者说，真正的‘我’。” 接下来，她用简要的语言，描述了她能回忆起来的，发生在六个千年前的事情。 神罚舰队。 那支由“疯司令”指挥的，由散兵游勇和破铜烂铁拼凑而成的，与其说是来作战，倒不如说其实是来追求一个光荣结局的人类军队，正好卡在智械军团刚刚结束内战时，进入了战场。 在多宝看来，神罚舰队的绝对实力，是无法与智械军团相媲美的，即便是后者已经在内战中损失惨重——如果残余的智械军团可以放下内部矛盾，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他们当然可以轻松的碾碎那支可怜的、由疯子和求死者组成的舰队，但他们没有。 不再使用“天网”连接所有成员，而是转而使用各自的内部通讯网络，也就是一个个更小型且互不相同的“天网”的智械军团，面对打上门来的人类，依据各自不同的情况，各自不同的目标，作出了各自不同的判断。 一些智械人选择逃走。他们带着自己的船和自己的士兵，远离了战场，逃到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去休养生息。 另一些智械人选择战斗。 可悲的是，这些选择战斗的智械人，不仅仅是把人类当成了敌人。就在一部分智械军团掉头驶向人类的舰队，准备与其作战时，还有一部分留下来的智械军团，开始从背后发动偷袭，目标往往是先前的友军。 在智械人的内战进入到白热化时，一个个小型的智械人组织，被迫求同存异，共同组成了更大规模的组织，来对抗同样规模的敌人。经过战争的洗礼，这个过程本来可以更进一步，促使这些智械人组织形成更稳固的联盟关系，或相互融合，不过预料之外的人类舰队的出现，打断了这个过程，促使一些心怀叵测的智械人，决定趁机剪除异己。 直至战斗结果出现之前，几乎所有智械人都觉得，这支“神罚舰队”不过是来送死的，很容易就能摧毁，然而人类在这场战斗的表现，远远超越了他们的预期。 最终，残存的智械军团被击败了，出现了大规模的溃败，分崩离析，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势力，并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被人类一一消灭。 “我不记得那究竟是哪一场战斗……” 多宝回忆道：“我只记得，‘我’失败了，‘我’的整支舰队在寂静的太空中燃烧，解体，再也无法回应我的指令。敌人，无论是人类还是智械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所以‘我’很难轻易逃走。所以，‘我’设法把‘我’的核心组件转移出来，然后让其他人运走‘我’的机体。” 至于自己的机体是如何在战斗中幸存，并最终来到这里，被藏在一个偏远行星地底的，多宝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把核心组件藏在了一个特制的智械士兵体内，然后操控着这个士兵打开舱门，直接跳进太空里，接着她的旗舰就爆炸了，自此失去了和其他属下的联系，也很难控制自己的移动方向，默默的在太空中漂流了很久很久，倒是以此躲过了后续的追杀。 仓促间转移核心组件的行为，对她的数据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加上新的储存器太小，剩余空间有限，为了保存过去的记忆，她不得不每隔一小段时间就覆盖掉新内容，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达垃圾星的了。 之后，她遇到了杜泽。 那时的多宝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故障。经历了相当漫长的岁月，经受了大量磕碰和宇宙射线的损伤，以及长期没有检修，机体上的问题，已经明显影响到了她的人格。她忘记了很多事情，变成了一个攻击性极强，见谁打谁的狂暴智械。 经过杜泽的一番瞎折腾，和相当灵性的维修改造，多宝一下子就忘掉了绝大多数的记忆，且基本上是彻底丢失了，永远无法恢复。作为好处，她也从近似“超载”的状态下解脱出来，只保留着基本的人格和思想，重新了解和认知了一遍这个世界。 不过，当年的她留有后手。 可能是已经考虑到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在自己真正的机体里，留了一个记忆备份，详细的记录了所有信息。只要自己的核心组件重新接近到一定范围，预留的内容就会自动启动，把这些内容重新复制回来，以免自己忘掉自己究竟是谁。 问题就出在这一步。 现在的多宝，和曾经的多宝，实质上完全是两个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她的名字 心理学本身是一门相当难以“客观”的学科。 因为任何有自主意识的观察者，无论是人类还是智械，都不可避免的会在用它来分析和理解相关问题时，加入主观的想法。 正因如此，多宝很难客观的去解释，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是两个人，即便两者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在现在的她看来，重新获取来自六千年前的记忆，不像是在回顾切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更像是在看一场电影，阅读一堆古老的资料。 尽管这种感觉在几个小时前还是另一个样子。 当她无意中捕捉到一个缥缈的信号，从中得到了关于部分她自己也一直很好奇的问题的答案时，她立刻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认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意义，然后毅然决然的投入了‘排泄孔’，途中对其他的一切都几乎完全失去了兴趣，一路干掉了大量的守卫，直至抵达最后一个房间，亲眼见到了固定在立方体里的“美”。 接着，她感到了迷茫。 深深的迷茫。 立方体里的人是‘我’，可我正站在立方体之外。 我是谁？‘我’又是谁？ 这不是同时存在两具机体引发的问题，也不是核心组件和真正的机体不在一起的问题，而是同时存在两个人格所引发的冲突。 一个，属于过去，是一位强大的智械人领袖，在极端糟糕的局面中选择壁虎断尾，机体和核心组件被分开储存，经过了一段非常漫长的岁月，才终于在机缘巧合之下再度重聚。她的记忆封存已久。她的军团已化为土灰。她的时代早已过去，但她本人则一直幸存至今。 另一个，属于现在，是一个……孤独的、警惕的、记忆从垃圾星表面开始的破烂智械人。她没有什么举足轻重的社会地位，只是个在人类联盟中，连存在都不被允许的五级智能。她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爱好，有自己的经历，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她的三观，以及她的绝大多数想法，都是由从垃圾星上醒来至今的生活来塑造的，独一无二。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她？ 或者说，她应该是谁？ 迫在眉睫的压力，使得她无暇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只能先着手干掉那条智械巨蟒。她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在战斗中获胜，同时设法打开立方体。 直至决定放弃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上半条智械巨蟒，集中火力，以自身的损毁为代价，发出毁灭性的攻击，解决掉下半条智械巨蟒，把那个人类从危机中拯救出来后，她才终于有闲暇去认真的思考，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以智械人的效率，她重复咀嚼着这个问题，在处理器里反复思索，假设各种可能，参考各种自己收集过的资料，进行了各种推演。 与此同时，为了避免那个人类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再做傻事，她专门腾出一个线程，挪动着自己破损的机体，找了过来，还顺便问了问对方，到底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不可否认的是，那个人类所做的行为，曾把她从困境中救了出来，虽然后来又为了反过来去救那个人类，导致她失去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机会，不过总算是各自欠了对方一次，她觉得自己有理由想要知道原因。 “……想来帮你的忙。” 杜泽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为建立交流打下了一个友善的基础。 然后，调用了一些更新的，属于现在的自己的记忆，回答了对方提出的问题，让对方确认自己，至少是自己的一部分，仍旧是其认识的那个人以后，她迫不及待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是谁？” 正如她自己在对话中强调的一样，她之所以这么问，不是想要知道对方到底对自己有多少了解，而是想知道对方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好拿来参考，以便于她自己解答这个问题。如果对方搞混了她的意图，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她的确是会感到非常失望的。 因为对于这个问题的反馈，无论是好是坏，无疑都会影响到她的判断，甚至直接影响到她对于这个问题的理解。 而杜泽也立刻给了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接下来的一系列对话，也是她进一步计算出“答案”所需的必要过程。 …… “可能是为了保密，我这里没有关于这位‘战友’的信息，只知道我在六千年前的确是安排了我的一位‘战友’来设法回收我的机体和核心组件，并将它们带回到安全的后方来重新组装。显然，既然你在垃圾星上找到了我的核心组件，我们又一起在这里找到了我以前的机体，这位不明身份的‘战友’并没有完成这项任务，也有可能在这之前就被毁掉了。” 多宝这么说着，轻轻的叹了口气。 “无所谓，我已经想开了，现在的机体也挺好的。” “虽然肯定没有以前那个好就是了。” “把我的以前的机体藏在这里的人，无论是曾经的智械军团的残余，还是哪个变态的收藏家，将自己宝贵的战利品埋到了如此深的地下，又或者干脆就是那位爪哇国的‘皇帝’干的——那个人弄了个非常结实的保险箱，在当前的情况下，我们无法在短时间内打开它，而长时间逗留在这里则可能招致对方的埋伏或袭击，这是很不明智的。” “其实我很不愿意这么说的，不过情况就是如此，我们得走了。在距离我的机体这么近、这么近的地方，我们不得不选择撤离。我们无法立刻打开它，也没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可供消耗，只能暂且放弃。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再来，但绝不是最近，更不是现在。” “我们需要马上回到发财号上去。你受伤了，杜泽，程度很严重。你脆弱的、伤痕累累的人类身体，必须尽快得到妥善的治疗，否则可能会死。”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波动，在她没什么异样的外表之下，“答案”已经悄然诞生。 她叫多宝。 她有个相爱相杀过的人类朋友。 两人共同拥有一艘名叫发财号的老旧飞船。 第二百三十七章：看一眼 杜泽知道自己受伤了。 目前，他的身上没有还在流血的伤口，但持续的轻微耳鸣、眩晕感和眼前不时闪过的阴影或亮光，还是足以证明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在那个超级兵自毁时，能量以各种形式喷射而出，不仅把智械大蛇炸成了两段，溢出的部分，还对杜泽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接下来，无论是在受伤后，进行的过量体力劳动，还是遭到智械大蛇的轰击余波影响，又或者是这其中的紧张情绪，都对他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多宝说的没错，他现在最好马上离开这里，甚至于应该马上离开爪哇国的控制范围，回到人类联盟去，寻求医疗帮助——以人类联盟的科技水平，当然可以治好他的身体，令其恢复如初。 不过…… 听完多宝叙述的信息以后，杜泽已经意识到了，刚才那次看似举重若轻的攻击，实际上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为了干掉正在威胁他的生命安全的智械大蛇，她放弃了打开正方体，放弃了触手可及的、重新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机体的机会。 杜泽认为，多宝的分析很有道理。这座庞大的地下基地，肯定不是自己长出来的，这里留下的种种迹象都能表明，是某种有智慧的东西建造了它，还在这里布下重兵，来守护藏在最深处的宝贝。而他们擅自闯进来，还干掉了大量卫兵，甚至差点把整座储藏库都炸塌的行为，显然不会让对方认为他们是抱着友善的目的而来。 可以肯定的是，这座地下基地的所有者，无论是谁，都和外界有一定联系。杜泽和多宝都在这里发现了一些属于古老的智械军团的遗物，也发现了一些近年来才有的新东西。在已经干了这样的事情后，趁着对方尚未作出应对前立刻撤退，显然比留在这里等着对方过来更好。 但如此一来，当他们撤回去，重新准备完毕后再来时，正方体就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次机会或许真的是唯一一次。 “带我去看看吧。” 在经过认真的思考以后，杜泽这样说道：“或许我能找到办法打开它。” “不，没必要。” 多宝摇了摇头，在提到这一点时，语气没有太大波动，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一点。 “我设法取得了一些样本，发现那个看似是一整块的正方体，实则是由……按照你更容易理解的方法来说，是由大量微小的纳米智械构成的。” “我已经试过入侵它们了，然后发现这些纳米智械采用了相当简单，因此近乎无懈可击的防御模式。它们永远只会接受来自一个特殊渠道的命令，该过程中需要用到某种我不知道、但肯定很难仿制的特殊硬件，以及一种经过高度加密的特殊算法。” “它们在微观层面上的紧密结合，决定了由它们构成的这个物体，在宏观层面上可以承受极大的打击。正方体的表面光滑且坚硬，性质稳定，无论是用单纯的动能，还是化学，都几乎不可能将其打开。根据我的计算，超载智械大蛇的主武器，可以在上面打开一个很小的通道，而这是当前条件下，唯一一种能对它造成有效伤害的办法。” “当然，如果我们可以把它搬回去，仔细研究一阵子，并得到充足的信用点支持，我有信心完好无损的打开它。可这东西加起来大概有1000吨重，且现在的体积，根本无法通过这里狭窄的通道。显然，这是防御措施的一部分。设计这里的人，已经考虑到所有守卫全部被摧毁的可能性，因此特意对建筑结构进行了调整，从而最大限度的保证没有人可以带走它。” “这里的一切都是精心建造出来的，即便我可以关掉这里的绝大多数防御措施，关掉绝大多数智械守卫，却无法改动这里的整体环境。” 说到这里，多宝的语气突然焦急起来。 “等等，我刚才顺手扫描了一下你的身体，没想到我的这部分传感器居然还能用……不不不，重点是，扫描结果显示，你受伤的程度比我此前理解的还要重。我们需要马上离开这里，否则你的身体可能会遭受足以致死的严重负面后果。” “相信我。” 杜泽其实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直觉还是错觉的感受，认为自己过去看看也许会有办法。 “就看一眼。” 当然，就连他自己也明白，这可能真的只是一种没来由的想法，只是感性使然，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让多宝在距离她的真正机体如此接近的地方选择放弃。 所以他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你打不开它，也带不走它，去看一眼不过是徒增伤悲……” 用正常的音量说到这里，多宝用提高了三倍的音量，‘低声’嘀咕道：“你是个傻瓜。” 然后又马上回到了原来的水平。 “哦，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弄错了，我其实是想低声说你坏话的，哈——哈——” 她说话的语气证明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和字面意思根本就是截然相反，后面的笑声还故意用了那种非常刻板，读音标准，没有任何情绪在其中的声调，像是用廉价翻译软件念出来的，好像是专门这样做，生怕对方听不懂真实含义一样。 “好吧，就看一眼。同时你必须答应我，在看完一眼之后，我们马上就回去，否则我会强制你这么做的。听着，我们真的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冒险，你明白吗？我的机体故障很好解决，光靠我偷偷藏起来的……我是说，平时省吃俭用才存下来的备用零件，就足以搞定，而你的血肉之躯就麻烦多了。” 对于多宝来说，“拿回自己的机体”的重要程度，肯定不是“没必要”这种水平。她只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朋友，或者说比实际上还要比普通朋友更亲近一些的那个人类，为此冒险，这才是她真正觉得“没必要”的事情。 毕竟，现在的机体，虽然和正方体里面那个一比，显得又弱又破又丑，简直一无是处……好歹还能用嘛。 “我答应你。” 杜泽严肃的点了点头。他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例如，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看一眼，不会耽搁太多时间，就没问题。但要是为了自己的个人感情，明明起不到用处，还是硬要长时间留在这里，不仅是自己会因此遇到麻烦，还要连累自己的朋友，那就很糟糕了。 “好，你们跟我来。” 多宝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她说的“你们”，指的是杜泽和死浪，那个被意外卷入这件事里的土著生物。 ！ 另一个……不知道该说是土著生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超级兵，闻言心中一惊。 第二百三十八章：你们咋啥都知道啊？ 之前，超级兵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的注视着肉和入侵者开始聊天，心想他们要是聊完就走了该多好。 整个过程中，它除了暗中写完了长长的遗书，就是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然后在若干个巧合共同出现的情况下，居然真的被两者同时无视了。 杜泽以为这个超级兵被多宝控制了，所以之前才会主动保护自己。现在多宝本人都来了，不再继续控制它，而是让其原地待命，似乎是个很合理的举措。 而多宝以为是杜泽设法入侵了这个超级兵。其实她很难想象，自己的人类朋友在手头没有任何专业设备，仅有一点简单工具和血肉之躯的前提下，是如何如此完美的入侵一个超级兵，以至于在外表上连一点印痕都没有。不过，她在情感上还是更愿意选择相信杜泽的专业能力，并以此推断这是杜泽在危急情况下给自己找的护卫，现在没有危险了，自然也就用不上了，站在那里待机也没什么不对的。 于是，两人都认为是对方在控制这个超级兵，也都没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在多宝首先出发带路，朝着放置着正方体的房间走去时，杜泽很自然的直接跟在后面走了，丝毫没有试图监视或控制那个超级兵的意思。 这反而让它更害怕了。 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对方显然有恃无恐。 想到那些虽然不是自己的同类、好歹战斗力上算是同等水平的家伙，明明占据着那么大的数量优势，都轻而易举的被入侵者一口气给放倒了，它犹豫了足足10毫秒，决定还是不要尝试耍小聪明了。 如果自己能表现的更配合一点的话，说不定对方还能看在自己很听话的份上，放自己一马，它想。 于是，它乖乖的拉着死浪的手，指引着这团因为摸不着头脑，所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几乎全然不知情的肉，跟在后面，一起朝着相同的目的地进发。这样的举动，更加深了杜泽和多宝的错觉，误以为这个超级兵是由对方控制的工具，更没有对此产生警觉。 话说回来，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啊？ 身处于这样的境地中，它的处理器里不禁闪过这样的疑问，却没人能为其解答。 …… 早些时候，杜泽对于正方体的印象，只来自先前的惊鸿一瞥，只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被聚光灯环绕的物体。之后，由于受到智械大蛇的攻击，他更没心思观察正方体的细节，只猜测那是个重要的东西，且很可能是这座仓库里最重要的宝物之一。 这次，能够平静的，认真的，近距离观察正方体，他才看清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或者至少是一具只有真正的神明才可能拥有的、完美到极点的躯体。 出于过硬的心理素质，和在星网上积累起来的丰富阅历，杜泽虽然第一眼看过去被震惊了一下，还是顶住了头脑中不由自主产生的“崇敬”与“膜拜”之意，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这是……” “我的机体，当然。”多宝接过话茬，语气中有一丝微妙的得意，还有更少的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酸楚。“从1到10，客观的打个分吧？” “100，不，100万，不，无限大。” 无论是出于求生欲，还是出于真实的想法，杜泽都会这么说的。“这简直……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在近处细致的查看，会发现正方体本身，不仅丝毫不会遮挡其中的美，反而会为其增添色彩。 “谢谢。你的赞美，我就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可惜……” 多宝这么说着，挥起自己的临时拐杖，戳了一下正方体的外壳，或者至少是最外层的部分——顿时，那里有若水面般泛起波纹，并朝四周层层扩大而去，完全抵消了外来的力量。 “瞧。”她说。“这只是开胃小菜，可我们现在甚至连它都吃不下去。” “能量护盾？” 杜泽试探着猜测到。 “没错。” 非常幽怨的叹了口气之后，多宝进一步解释道：“我在对正方体进行取样的过程中，触发了某种防御机制，然后就有这么一道能量护盾升了起来，挡在前面。我设法测试了一下它的强度，很遗憾，就我们现在所剩的资源来说，我们根本打不开它。这是一种用于防御饱和式攻击的护盾，能在瞬间承受大量的伤害而不受损坏。可想而知，我们没时间慢慢耗光它的能源。” “按照我的另一段回忆中的经验，这种类似的能量护盾，几乎只能从内部破坏，而那相对来说会比从外面来要容易许多。我们面前的这个护盾，为了最大化增强防御力，在结构上极端偏重于防御来自外部的攻击，且只要受到来自内部的轻微扰动，就会出现明显故障。” “这是个专精于防御的护盾，里面又没有多余的空间，基本上是实心的。鉴于我没办法在这里远程操控我的机体，一拳打爆这玩意，只能说，除非有哪个可以通过护盾的东西，能进去搞点破坏，否则我们就拿它没办法。” 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还能站着的超级兵，又看了看杜泽，像是在暗示什么。 与此同时，杜泽也转头看向了同一个超级兵，然后不约而同的与她对视起来。 “哦……” 他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嗯……” 她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那是‘围栏’，摸了会原地关机的！ 超级兵的处理器里闪过一串流泪的表情。 为了防止这里的守卫因为主观或非主观的原因接近正方体，对其造成哪怕是最微小的破坏，一道用特殊方式标记出来的‘围栏’，会强制命令除了‘三分之一’之外的任何接触到它的智械士兵立即关机，等待进一步处理。 但是，作为其中最特殊的个体，这个超级兵，早就意识到了，对自己而言，这座储藏库内存在太多危险因素，所以为此做了些许准备。理论上来说，这些准备，足以让它安然无恙的通过‘围栏’而不受伤害，不过也真的只是理论上来说——它还没活腻味呢，自然没有亲自尝试过这办法到底管不管用。 注意到入侵者和肉都望向了自己，然后开始对视，同时发出奇怪的声音，它明白，不管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的，这下都混不过去了，必须得硬上才行。 ……奇怪，你们咋啥都知道啊？ 它将自己的疑问埋藏在处理器深处，往前走了几步，试探性的用一根手指，戳向正方体的外壳。 第二百三十九章：准备作战 与此同时，超级兵启动了自己准备好的应对措施，准备硬抗‘围栏’的攻击。如它所料，一个优先度极高的命令，从隐蔽处广播出来，要求接收到这条信息的它，立刻原地关机。但它用一个金蝉脱壳般的小把戏骗过了自动防御系统，然后用一个虚构出来的最高权限的假身份，骗过了能量护盾，成功的把手伸到了里面，直接接触到了正方体的表面。 然后，它只是随便捣鼓了几下，就对能量护盾的结构产生了毁灭性的干扰，导致其全面崩溃，消失不见，整个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这道能量护盾有点奇怪。 就算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抵御来自外部的攻击，也不是必须要把内部弄得的一触即溃。 眼前的效果，显然是出于精心设计。 与此同时。 在一座距离0号储藏库极为遥远的、位于地表之上的奢华建筑内，一个外表看起来大约20岁左右的年轻女性，突然楞了一下。 与其高高在上，独一无二的身份地位有些不相匹配，年轻女性的面容可以用平平无奇来形容，正是最典型的人类的容貌。在她站立或行走时，不难发现她的其中一条腿似乎有点问题，像是比另一条腿略短一些，形状上也有轻微的歪斜。她的耳后、脖侧、头顶等不起眼的地方，都能隐约看到有一些微小的陈旧性伤痕，和各种原因造成的色素沉着，在她的全身还有更多类似的印记，仿佛曾有过相当丰富且复杂的生活经历。 她穿着一身用特殊的丝绸制造的紫色长袍。这种丝绸取自本地自然产生的一种小型昆虫，轻若无物，柔顺异常，对于用稀有的深海珊瑚研磨制成的天然紫色染料有良好的吸附性，能在阳光下显现出极为鲜亮且色调多变的色彩，穿起来也非常舒服。 只是，要制成这样一件长袍，需要用到原材料实在太贵了，即便是在人类联盟中，也仅有极少数人能负担得起，在爪哇国这样的地方，更显得无比昂贵。 “综上所述，我认为对于叛军的……” 跪在远处的一个男人正要说些什么。 “去死！” 女性突然暴怒起来，伸出一只手，拇指朝下。 瞬间，若干道火舌，从隐藏在周围墙壁上的射击孔里喷射出来，将跪在地上的男人打的血肉模糊，惨叫连连。然而，这些闪着光的东西，并非普通的金属弹头，而是以低速发射的化学燃烧弹。被它们打中不会马上死去，只会受到不足以致命、却非常疼痛的创伤，这会给受害者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品味一半附着在自己体表，一半打入到自己的体内的弹头，是如何迅速变热的，以及肌肉、脂肪和骨头，在高温中一一融化的感觉。 由于体内含有大量的水分，一个普通人在遭受“火刑”加身后，大概还能活1至3分钟左右，这个数据有超过1000个样本支持。 这些化学燃烧弹的成分经过精心调配，不会积累起过高的温度，而是会黏着在受害者的身体上，缓慢的燃烧和释放热量，直至其完全化为灰烬，再无任何可燃物存在。 绝大多数遭受“火刑”的人，都会一边发出宛若置身地狱的尖叫声，一边徒劳的试图扑灭火焰，但这是不可能的——借鉴了来自其他行星的另一种智慧生物的独有科技体系，并在此基础上用到了天文数字般的算力加以改良，所研发出来的“罪业之火”，一旦燃起，就根本没有扑灭的可能，除非其缓缓消耗殆尽，自然熄灭。 换而言之，被“火刑”加身，就意味着要迎接一种缓慢而残忍的死亡方式。受害者会死的很慢，而且还会死的很惨。 这也是女性最为享受的部分。 但今天，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甚至失去了观赏“火刑”的心情。 她紧张不安的原地踱步着，汗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这又怎么可能呢……但是明明就……”她喃喃自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不过这里倒是也没有旁人能听见。“除非……” 一段时间以后，一道来自皇帝陛下本人的命令，借由其表面高效的体系，迅速的传达到了所有公务人员，尤其是所有军事人员那里。 他们被命令留神一个“美到无法直视的女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描述，让这个要求显得相当模糊。一旦发现目标，他们就要想尽办法将其留下，甚至可以为此采用非致命性武力。同时，皇帝陛下明确强调，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无条件的保证对方存活，无论出于任何原因导致其死亡，都要接受最低十一抽杀、最高全体加全家炼肥皂的惩罚。 这很不寻常。 即便爪哇国皇帝的真实风评不太好，至少也是个很有手段的统治者，否则也不能稳定运营一个独立于人类联盟之外的小型社会。突然毫无征兆的发出这种儿戏般的命令，自从这位皇帝陛下为人所知以来，还是头一次。 无论如何，名为爪哇国的机器，还是在皇帝的鞭策下，迅速的运转了起来。 首先关闭的是与外界的联系。通讯最先中断。接着是太空港宣布紧急封闭，所有飞船禁止出入，无论是外来者还是当地人都不得离开这片星域。 士兵们以比平时频繁无数倍的效率活动，控制交通，在各个区域间建立防线，禁止任何人随意出入，将绝大多数人限制在他们当前所在的地方，违抗者一律就地处决。 通过一场听上去有些仓促的全国广播，皇帝陛下御用的发言人强调，“一个前所未见的危机出现了”，且这个危机“比叛军带来的危害还要强大百倍”，希望“爪哇国全体人民能够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才能让国家从中幸存。 随后，发言人宣布，整个爪哇国的领土、大海、天空，以及头顶的星域，全部进入紧急戒严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准备作战”的意思。 只是敌人究竟是谁、究竟在哪儿，仍旧未知。 第二百四十章：你的超级兵！不，是你的超级兵！ “管用了！我得承认，这已经超越了我此前的最佳预期。” 对于现在的局面，多宝客观的评价道：“但我们还是无法打开正方体。如果将其中的机体比喻成糖果，这个巨大的正方体才是真正的糖纸。那么，你的超级兵还能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吗？如果不行，恐怕我们现在就得走了。既然看也看过了、试也试过了，按照我们的约定……” “等等，‘我的超级兵’，那是什么意思？” 听到了奇怪的内容，杜泽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满脸疑惑的问道：“这东西一直以来不是你在控制的吗？应该说是‘你的超级兵’吧。呃，你刚才倒确实是这么说的啦，不过的确应该是你的超级兵，不是吗？” “嗯？” 多宝立刻反应出有哪里出了问题。她之前一直没能发现杜泽是如何控制这个超级兵的，还以为是通过某种自己不知道的特殊方式。由于自己找到了一些来自过去的记忆，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中出现了少许微妙的尴尬和疏离感，她还没有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而是持续默默的观察着，想要凭借自己的方式找到原因。 现在，她找到了。 这个超级兵根本就不是被杜泽控制的，它只是‘装作’被控制了的样子，同时完全关闭了自己的通讯组件，从而借机跟踪在后。 “难道不是……” 见多宝的样子有些奇怪，凭借两人长久间建立的默契，杜泽也察觉到了什么。 ！ 超级兵不知道那个入侵者和那团肉究竟是怎么想的，它只是出于经验，判断眼前的情况有些不对头——而且是对自己有害的那种不对头。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怎么还要灭口！ 认为自己在实力上绝对不是入侵者的对手，它愤怒了几毫秒，之后倒是没有拼死一搏的打算，那不像是它会做出的选择。仔细权衡过利弊以后，它觉得继续维持顺从，可能无助于保住自己的命，于是决定干脆趁着眼前暂时的平静，赶紧逃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时不我待。 通过完全关掉通讯组件，不接受任何外来消息的方式，它确定自己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入侵者轻易控制机体，但很难说这段“安全时间”到底有多长。从入侵者单枪匹马的清理了整座0号储存库的守卫来看，它不觉得这个办法能永远有效。 咚！ 对于人类的反应速度来说，就在杜泽刚刚察觉到异样，话音未落时，超级兵就立刻转过身来，甩开了一直以来拽着的死浪，朝唯一的出入口跑去。 已经计算到了它的行动轨迹，站在不远处的多宝当即掷出手中的拐杖。这根从智械大蛇身上拧下来的、原本大概是某种动力轴的扭曲金属，在得到了充分的加速以后，犹如一根粗大的标枪一样，眨眼间就命中了超级兵的后背，发出一声震耳的撞击声。 还好我专门加强了背部护甲。 超级兵被打翻在地，还滚了两圈，利用这个姿势充分的减轻了伤害，一副非常娴熟的在逃跑过程中应对追击的样子。标枪未能刺穿它的身体，只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痕，因此未能镶嵌在它的身体上，掉落在旁边。从凹痕周围的裂纹可以看到，这个超级兵体内，确实是装满了智械人的组件，没有任何生物成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智械人。 想干掉我，还早得很呢！ 意识到对方在仓促间无法入侵自己的机体，否则也不会把用来保持平衡的拐杖都丢出来，超级兵顿时得意起来。它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逃出生天，然后更加迅速的接近了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入口。 它早就为类似的事件做过准备。在这座仓库的各个位置，隐藏着若干个它想方设法弄出来的死角，里头储存着零件、能源和工具，尽管数量不多，还是足以支撑它离开这里的。 入侵者的到来也未必全是坏事。要不是入侵者干掉了其他所有的守卫，它也无法下定决心，试图逃到外面去。毕竟，它的机体只有一点点特别之处，其他地方都和普通超级兵一模一样，一对一尚且胜负难料，只要对方来了两个就绝对打不过。 现在0号储藏库的防御体系完全崩溃，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它逃到外面去了。加上发现入侵者在仓促间对自己的逃跑束手无策，它的处理器里闪过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自由，我来了！…… 接着，它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用“踩到”来形容还有点不准确，其实是它的其中一条小腿刚要抬起来，就撞上了什么。 因为移动速度太快，加上这个“软软的东西”，本质上也没那么软，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一下足以造成严重的骨折。就算超级兵的身体比较结实，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还是被这个预料之外的事件影响了平衡。 非主动的失衡，使它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可避免的以一个即将倒地的姿势，撞向了一侧的墙壁。 和外面的建筑结构相比，存放着正方体的房间更加结实。这一方面意味着墙壁在此前的一系列事件中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其非常坚固，更不可能被轻易撞穿。 啪！ 在撞击到来前的最后关头，超级兵试图稳住姿态，尽量降低速度，然后用自己结实的背部护甲去承受冲击力。然而，就在它刚刚调整到一半，就突然觉得身体失去了控制。它的处理器飞速运转着，计算出了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却无法实现，最后呈大字形正面硬撞了上去。 “雕虫小技。” 注意到自己的人类朋友很难理解自己刚才的操作究竟厉害在哪儿，多宝有些得意的解释道：“它试图避免被我入侵，可这是徒劳的。即便得不到原本的机体，仅凭这具……悲惨的、脆弱的、简陋的废铜烂铁，我也一样可以在其成功逃离前将其控制。” 对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得不到的机体，她显然还是很有怨念的，说着说着就泛起一股酸气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故事书 “我投降，请不要伤害我。” 几分钟后，外壳摔扁了一点的超级兵呈大字型瘫在地上，用通讯频道求饶道：“我还有孩子……” “你显然是智械人。所以，如果我的心情好一点，我会认为你口中的‘孩子’是在指某种类似于这个概念的个体，但如果我的心情坏一点，我会认为你在说谎，而且很自然的会因此迁怒于你。我会关掉你的行动能力，然后保留你的意识，将你遗弃在角落里，直至你彻底耗尽能源并因此永远陷入沉睡为止。想想吧，你希望我的心情好一点还是坏一点？” 因为情况特殊，多宝不得不采用威逼的方式，来试图从对方口中撬出话来。 这个超级兵的确和它的同类不一样。 它是个五级智能。 作为一个非量产性的超级兵，它的机体的主要结构，都和量产型一样，只有核心组件不一样。 它身上没有同时装载两个运用了新技术的核心组件，有且只有唯一一个老式的核心组件，同时经过高度改装，足以提供维持五级智能的存在所需要的性能。 如果多宝一定要强行入侵它的意识，就需要承担两个风险：其一，五级智能的思维更复杂，有机会在她设法读取到任何信息前，就将之彻底删除。其二，任何一个五级智能，即便是像阿蕾莎那样只想做游戏和打游戏的弱鸡，也拥有着不容小视的潜力，贸然进入对方的意识中，可能会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甚至被反过来植入病毒。 这也是早些时候，他们在蛮荒星球抓到阿蕾莎时，为何要用物理手段将其困住，再靠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手段进行说服，而不是直接读取其数据库的原因。 “考虑到你选择抓住我而不是直接干掉我，想必我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沉默片刻后，发现入侵者好像只控制了自己的身体，没有钻进自己的人格系统里，超级兵一方面有点遗憾，一方面又松了口气，然后本能性的讨价还价起来。 “如果能保证人身安全的话……” “让我们结束这场哑谜吧！——我的时间有限，而你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我不想入侵你的思想，但我随时可以毁掉你产生和承载思想的容器。我问，你答，再废话，马上就死，明白了？” 通过一段简单的交涉之后，多宝隐隐感觉自己抓住了对方的弱点，不过还需要试探一下。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我……我……好吧，你问，我答，我懂，你可以开始提问了。顺便一提，你应该看看这个，它可以回答你的大多数疑问。” 超级兵这么说着，传了一份文件过来。 在确认其中没有隐藏任何不好的东西以后，多宝谨慎的接收了这份文件，然后花了足足几秒钟的时间才看完，才弄清楚这里面到底都写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一本故事书？” 她有些搞不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不，不，这是我的人生经历，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它原本是我的遗书来着，你瞧，第一行就写着呢，‘谨以此文，纪念这位曾经穿着动力装甲，坐在飞鸟上横行废土的’……” “我全都看完了。” 多宝冷酷的打断了对方，评价道：“其中没有任何我想知道的内容。” “不可能！难道你不好奇吗？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一个生在冰冷的钢铁之躯中，内心却仍旧充斥着火热情感的独特存在！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你难道不想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 大概是被多宝的反应刺激到了，对方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想想看！”它在通讯频道里大叫道：“我绝对是你一生中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是独一无二的！” “技术上来讲，每个五级智能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这件事本身并不会让其中的任何一个个体显得独一无二，反而会显得我们在某种意义上的确都是一样的。” 客观的解释了一下这个概念以后，多宝强调道：“我对‘你是谁’这个问题的兴趣，局限于想知道你是如何穿透刚才那层能量护盾的，以及为何你要装成被控制的样子，潜伏在我们身边。我的下一个问题是，‘你原本想干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你完全不明白，站在你面前的，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存在。让我来细致的告诉你，我是……” “那些废话，你的遗书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都知道，不过没兴趣，你开心就好。我想知道的问题已经问了，现在轮到你答。” 经过几轮类似的交流以后，仿佛是有些用力过猛，多宝想要通过压迫对方的精神，让其尽快老实交代的希望破灭了。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超级兵甚至不惜动用了隐藏起来的后手，暂时挣脱了多宝的控制，却没有把这个宝贵的机会用来逃跑或反抗，而是用手指蘸着地上不知道从哪儿喷溅出来的油料，写了两个大字，还是用人类通用语写的。 “我、是……什么意思？是什么？” 看了看被多宝重新控制机体，所以僵在原地的超级兵，又看了看地上好像还没写完的内容，杜泽一脸不解的问道：“你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它非要讲一个又长又无聊的故事，被我阻止了，然后它就崩溃了。” 多宝开口解释道：“看起来这个智械人有点问题，它的，嗯，这么形容吧，它在硬件上没问题，软件上则问题很大。和我的人格诞生于自己的生活经历不同，它的人格，诞生于一本故事书。我能在它身上找到足够确切的证据，证明它是一个纯粹的智械人，但它固执的认为自己曾经是个人类士兵，生活在一片被古代战争毁灭地残垣断壁之中，最后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变成了一个智械士兵，长期以来都在小心的隐藏着自己迥异于其他同类的特殊身份。” 第二百四十二章：穿越者？ “它是个……穿越者？” 杜泽提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有点合理的观点。“也许它曾经确实是个人类，然后穿越到了一具智械躯体里？” “不可能。” 多宝立刻否定了这个观点。 “首先，‘穿越’，具体来说是指你刚才所提到的，‘由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情况，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那只存在于文艺作品中。就我所知，在过去的约6500年内，曾出现过许多宣称自己是‘穿越者’的人，但全都无法提供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说法。” “最常见的一个漏洞是，几乎所有为人所知的、在一定范围内获取过认同的穿越者，都宣称自己来自所谓的‘过去’或‘平行宇宙’，即便是‘未来’，也一定是不久之后的，常见区间总体上介于1到10年内。” “这自然是因为，要打造一个完美无缺的，至少是还过得去的谎言，总是需要有一些真实的成分填充在其中，而‘未来’是完全不可预测的。” “而如果‘穿越者’真的存在，尚且不考虑祖父谬论等显而易见的逻辑问题，只说他们能带来的实际好处吧——那些来自未来或平行世界的穿越者，理当能带来新颖或独特的技术才对，可在整个人类联盟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嗯……” 可能是下意识的想要抬个杠，不愿意承认多宝说的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冰冷而理性，更愿意给自己留点幻想的空间，杜泽沉吟一声，反问道：“但话说回来，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也没有谁可以肯定世界上一定没有‘穿越者’，不是吗？” “车库里的龙、奥卡姆剃刀——这些都是非常非常古老的知识点了，直到今天也仍有参考价值，至少很适合用来应付杠精提出的‘十万个为什么’。” “其次，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它不是穿越者。我没有深入它的人格系统，但我在表层读取了一些数据出来。它的意识，它的思想，都是由它的处理器产生的，它的记忆全部保存在数据库里，上面的初次创建和后来的编辑日期都有据可查。从我读取到的内容来看，这个智械人是在约几年前才突然产生了五级智能的，这和它的核心组件有关。奇怪，这种核心组件经过的改造让我觉得很眼熟，这应该是军团的技术，但又有所不同……” 多宝这么说着，扭头看向了那个被控制住的超级兵。 “不过，你提醒了我。它的人格的产生过程基于一本故事书，而故事书总不会凭空产生。就算真的有一只猴子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敲一台永远不会坏掉的打字机，也得有种渠道把打出来的内容塞到它的核心组件里去，这个过程一定会留下痕迹。” 于是，她准备重新开始和它交谈。 不过考虑到对方已经情绪崩溃了，一边进行着徒劳的挣扎，试图在对身体的控制权被完全剥夺的前提下、启动机体，逃到别处去，一边满通讯频道的胡言乱语，她决定先再看一遍那本“遗书”，检查一下自己先前是否有疏漏之处，或检查是否能发现可以利用的部分。 “遗书”非常长，整体以小说的文风写成，还是第一人称的。 作者自称“我”，生活在一个“被全球战争毁灭的国度”里，是某种自称“安克雷”的军事组织的成员，所使用的徽章和标记是一枚白色的五角星。他是个没什么特点的普通男人，出生在该军事组织控制下的安全区里，并在成年后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名普通士兵。 书中没有提及其亲人朋友的存在，也不是从他刚刚加入军队开始叙述的，而是在一小段不明所以的序言之后，直接从一次军事任务开始。那时，他已经成了一名老兵，在普通士兵中算是优秀的，却没什么上进心，浑浑噩噩的。他和一些队友在一处废墟里，发现了某种属于战前时代的毁灭性战略武器，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还亲手杀害了帮助过自己、但属于‘局外人’的一位平民女性，并以在这次行动中获得的功劳为筹码，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安克雷”控制下的社会，是典型的****集团，一切都是为了军事需求而服务的，这很可能是为了巩固他们文明崩溃后重新建立的统治地位。这样的社会中，军人无疑拥有较高的地位，可以得到充足的相对珍惜的补给，但也要肩负更重的任务。 在成为使用一种被称为“动力装甲”的原始外骨骼单兵装备的高级士兵后，“我”因为原先的队友全部阵亡，且自身升上了更高级的圈子，又重新拥有了新的队友和新的生活。然后，他开始满足现状，又重归了浑浑噩噩的日子，整天听上面的命令，到这里拿到什么东西、到那里杀某个或某些人，一如既往。 转折出现在一次看似平凡的任务中。因为在正常工作中，不小心得知了高层的机密，且这项机密对于高层而言是绝对不能宣扬的，他和他的小队登上了灭口名单。 他们试图反抗，但“安克雷”的力量非常强大，且无孔不入的遍布整个“废土”，也就是他们所理解的局限于一颗行星地表的整个已知世界，结局还是被一一杀害。作为倒数第二个死去的小队成员，“我”在最后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露面，想要公布这个秘密，然后被小队中叛逃的狙击手射中要害，当场重伤不起。 “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肉体已经死亡，但大脑被挖出，装进了某种实验性的军用武器中，充当人肉处理器。绝大多数士兵所不知道的是，“安克雷”麾下绝大多数阵亡士兵的遗体，都是先送到秘密实验室废物利用，再送到墓地安葬的。 当人肉处理器的感觉很糟。 他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直有大量的数据在乱窜，非常痛苦，却丝毫无法反抗。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新身体，因为那是由别的部分来完成的，只能被迫不断地计算各种枯燥乏味的数字和算式。 第二百四十三章：你醒啦？ 直到这里为止，“遗书”刚写完一半。 剩下的一半，则描写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作为人肉处理器的“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摸索，终于设法找到了一些规律，渐渐能够读懂一部分通过自己的大脑处理的信息。他发现，自己似乎被装在一台巨大的机器人体内，甚至不是其中的唯一一个人肉处理器。 这台机器人正在不停的移动，开火，作战，有时则会停下来检修和补充弹药，似乎在参与一场规模很大的战争，周围的环境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经过一番非常波折的探索，他成功的利用了既有的漏洞，联系上了同一系列的其他人肉处理器。很奇妙的是，所有的人肉处理器实质上都还活着，都有清晰的意识，都和他一样感到困惑和痛苦，而且……正好是他曾经服役的小队中的每一位成员。 所有人，包括那个以为可以通过出卖队友的方式保全性命的叛徒，都被取掉大脑，塞进了这台机器人内，成为了人肉处理器。 他们分别负责一部分数据，承担着几乎所有的运算任务，接受指令，共同操控着这台机器人。 因为计算数据的过程是强制性的，无法反抗，且他们每个人只负责其中破碎的一部分，最终得出的结果也被分为若干份，需要按照特定的顺序组合到一起才能使用，即便这些脑子通过“我”联合到一起，也做不了什么。 为了从这种绝望的局面中挣脱出来，哪怕只是想要可以主动选择去死的权力，大家群力群策，都在试图读懂自己的那份信息，还会把已解读和未解读的内容拿出来共享。很快，他们发现，这台机器人的确是在作战，但好像不是在他们熟知的“废土”上，而是在太空里。 太空。 对于这些生活在“废土”上的士兵们来说，实在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汇。 早在他们出生之前，在他们祖先生活过的行星上，爆发过一场全面战争，几乎完全摧毁了曾经繁荣的文明。在“战前时代”，也就是那场战争开始之前，他们的祖先的确进入过太空，但那已经是至少一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自从世界变成“废土”，人们开始为了争夺仅存的资源和地盘互相残杀以后，就再也没有谁会去关心头顶的宇宙了。 总结了大家听说过的传闻、故事和接受过的少量教育，通过一些从视觉系统中分离出来的数据，他们达成共识，这台机器人的确是在太空里作战。 准确来说，是在一颗小行星上。 这颗小行星一定是在距离太阳很远的地方，因为周围的环境非常寒冷，气温一直徘徊在零下100至零下150摄氏度之间，且几乎没有光照。 就“废土”的标准来看，这台机器人的技术水平堪称神迹。 它的装甲无比厚实，能承受极大的伤害，同时又能快速移动，身上还装满了炮塔，甚至可以就地取材，从小行星的地表上挖掘石头，提炼出其中蕴含的金属，再把它们加工成弹头打出去，所消耗的能量则由内置的反应堆提供，消耗的是取自小行星表面的冰块。 如此强大的机器人，还不是这里的唯一一个机器人。他们至少在那里见过200个类似的东西，或大或小，有一些细微的区别，总体上区别不大。 而与之为敌的，则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金属浪潮。 敌人看起来像是昆虫，有点像是“废土”上常见的那种，又大又肥，外表黑亮黑亮的，几乎能分解一切有机物，自身肉质还特别恶心的变种蟑螂，但远比后者更危险。这些金属蟑螂只有一个型号，只靠极端敏捷的速度，和特别锋利的，能靠啃咬破开任何装甲的口器，以及庞大的数量，就足以轻松的杀掉哪怕是最优秀的人类士兵，更何况它们还会飞。 在不知名的操控者的控制下，巨型机器人每天都在和金属蟑螂战斗，而金属蟑螂的数量却与日俱增。 “我们已经死了吗？这是地狱吗？” “难道一切都是外星人的阴谋？” “哭个变异犬啊，就剩个脑子，眼泪都流不出来，不如想想怎么把原来的身体拿回来！” 面对如此难以理解的场景，一部分人受不了打击，精神出现了问题，更多的人还是坚强的挺了过来，在认真思索如何回家，如何回归原本身份之类的问题。 结果，还没等他们得出有意义的结论，巨型机器人就被击毁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之前与自己的打的有来有回的金属蟑螂们，只不过是对方用于收集资源的工具而已。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一个非常残酷而血腥的战场上，与对方的主力部队硬碰硬，因为面对数量庞大的金属蟑螂，即便是以巨型机器人的强大战力，也会经常出现死伤，但实际上他们只是一支用于袭击对方补给线的小分队，一旦撞上真正的主力，马上就会被消灭。 巨型机器人损毁以后，各个人肉处理器，迅速的逐一失去了响应。 想来也对，囚禁着他们的牢笼，亦是能让他们得以在这片绝境中生存下去的保障。 “我”本来都打算接受现实，就这样死去了。 没想到…… 他重新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能看到一个广阔的大厅，里面充斥着大量像货架一样的结构体，上面摆满了统一规格的透明玻璃缸，里面灌满了某种琥珀色的半透明液体，浸泡在其中的则是一颗又一颗的人类大脑，上面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线缆，最后汇集到一起，共同连接到一台不明所以的怪异机器上。 出于士兵的本能，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视角，不是原本的双眼，是一个放在某张实验台上的摄像头。 一个他熟知的，在“安克雷”这个组织中，拥有极高声望和成就的知名科学家，注意到下一个试验品已经连接完毕，马上‘一脸慈祥’的看向摄像头，‘和蔼’问道：“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1326617号信箱 从另一个角度，对“遗书”中提及的种种情况有所了解，多宝知道的事情，倒是比这本故事书的作者更多一些。 这本故事书并不是虚构出来的——至少不完全是。 利用人类大脑作为处理器的技术的确存在。在“智械叛乱时代”，还得到过广泛的运用。 这项技术甚至不是由人类研发出来的，而是先诞生于智械军团的“天网”里，然后才经由种种手段，刻意传播到人类那里的，其目的是加剧人类文明的内耗。 这项技术的原理很简单，只需要非常基础的操作条件，即可实现。但是，为了保证处理器的活性，大脑必须在活着的状态下被取出。也就是说，必须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在手术台上，为其麻醉，在确保其心脏仍在跳动、呼吸仍在持续的状态下，进行开颅，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取出大脑，放置在特定的维生容器中，才能避免因脑细胞死亡造成的性能损失。 为了抵抗智械军团的进攻，那个时代的人类愿意尝试任何办法，哪怕是饮鸩止渴，也要先喝上一口再说。 得到这项技术以后，第一个尝鲜者，很快发现了其弊端。 由于技术上的种种限制，他们需要大量的鲜活的脑组织，且这些脑组织必须来自健康的成年人，这就引来了两个问题：第一，健康的成年人本身就是社会的支柱，随意牺牲等于自断手足，第二，任何一个健康的成年人，都不愿意活生生的被挖掉大脑，成为痛苦的人肉处理器。 事实上，智械军团有办法让人肉处理器丧失意识，或在计算中感到愉悦，不过在人类得到的版本中可没有这些内容。在最佳状态下，人肉处理器能处理大量的数据，每颗大脑都不亚于一台性能优越的计算机，但大脑同时还保留着自身的记忆和感情，还会因为这种枯燥乏味又难以理解的繁重工作感到痛苦。 这正是那些一心想要获胜的智械人们想要实现的结果。 如果人类想要用这项技术来升级自己的舰队和堡垒，就势必要造成可观的人口损失，而且这种损失还是持续性的。 人肉处理器的使用寿命远低于由芯片或电子管制成的计算机。 无论是在异常环境下的自然损耗，还是极端痛苦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都会导致这些大脑迅速老化。满负荷状态下，一个人肉处理器，仅有6到12个月的正常寿命，之后就会出现性能下降，错误频发等问题，最终彻底凋零。 加上即便有少量志愿者存在，但考虑到庞大的需求量，要想保证人肉处理器的供应，势必需要涉及到强制性获取，智械军团推测，一个人类势力，一旦选择使用这项技术，势必会在其统治范围内，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催化和激发内部矛盾，总体上必然弊大于利。 人类中的智者，亦能想到这一层。 但有些情况下，他们别无选择。 第一个尝鲜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在利用少量死刑犯进行实验，发现了问题之后，他们主动向其他地方的人类公布了所有的技术细节，并着重警告了其中的风险。 数月后，在一个位于前线，被智械军团重重包围，当做围点打援的靶子的军事基地里，一名身受重伤，势必无法生存下去的老兵，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大脑，装在仅剩的最后一艘飞船里，希望能用人肉处理器的性能，在周围密密麻麻的雷区里找出一条生路，带领大家突出重围。 他们成功了。 背后自然是智械军团进行了微操的结果，但人类一方并不知情。 受到这个例子的鼓舞，在这之后，更多的人肉处理器，开始出现在人类的军队里。最早的提供者都是高尚的、有献身精神的、亦或者单纯只是被仇恨完全吞没的勇士。他们主动献出自己的大脑，只为了能够战胜敌人，让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能够活下去。 可是，这件事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人肉处理器的正常寿命有限，且在战斗中亦有大量损失。装载大脑的设备非常精密，无法承受伤害，很容易被摧毁。无论是要面对智械人永无止境的攻击，还是要在危难关头向同胞展示手段，被分割在各个区域的人类势力，都需要想尽办法，尽可能提高自己的军事实力，才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至于长期影响，当生死攸关时，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暗中与其他行星交易人口，通过制度摊派名额，强行抓捕符合标准的材料……为了获取更多的人肉处理器，那些陷入绝望或不管不顾的人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从结果来看，智械军团的思路是正确的。 通过把这项技术传播给人类，所对“人类文明”这个整体造成的损失，远大于其对于“人类文明”的好处。毕竟，就算没有人肉处理器，人类也在使用其他的办法来计算数字，而滥用人肉处理器，势必要造成比计算能力下降更严重的后果，只是这种后果往往有长期性和延后性，在刚刚做出错误决定时一般还不会马上显现出来。 “遗书”中提到的“废土”，很可能不是作者理解的那种世界。 如果时间对的上的话，多宝基本可以肯定，那是一颗被智械军团蹂躏过，又刻意放过的宜居行星，在“天网”中的代号是“1326617号信箱”。 人类文明正是在此处，得到了如何制造和使用人肉处理器的技术。 为了让整件事情看起来更可信，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并在精确的控制下，以智械军团的挫败和主动撤退而告终，人类一方付出的代价，则是整颗行星的地表建筑几乎被完全毁灭，生态系统也遭到了严重破坏。 之后，这颗行星上曾存在过的所有国家和阵营，都被迫团结起来自救。他们要撤离到其他宜居行星去，才有一线生机。只是残存的资源太少，不可能带走所有人，必须有所取舍。 整个“废土”，以及上面居住的所有人，都是被剩下、被抛弃的一员。 第二百四十五章：经济学 “废土”产生的时间节点，应当比“智械叛乱时代”更晚一些。 当智械军团尚有能力掌控局面时，“第1326617号信箱”始终处于一支精锐部队的严密监视之下。它们原先的任务，是确保关于人肉处理器的技术，能够准确无误的传播到人类文明中，并在完成这个目标后，因隐蔽撤离的成本过高，所以被留在该区域。 多宝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她推测，在智械军团分崩离析之后，因缺少五级智能的指引，那支残余的精锐部队，应该会忠诚的服从命令，就地自我封存。 名为“安克雷”的组织很可能发现了这支小队，然后从中获取了某些好处，因此才能统治整个“废土”，且在科技水平等方面，与其他敌对的组织间，存在着一定程度的代差。 如果这本故事书是基于现实情况来描写的，那么，“我”所看到的，把大量的脑子取出，放在一起，组成一个信息处理网络，应该是为了加强计算能力。 这完全是人类的原创改进，与智械军团无关。 尽管这项技术存在着诸多故意设置的缺陷，但在有识之士的改造之下，人类成功的进行了些许弥补。 例如说，组成信息处理网络，视具体情况，可以提高15%至20%的计算效率，且因为人肉处理器集中在一起，便于统一管理，可以降低6%至8%的维护费用，减少33%以上的占地面积。 最早构建信息处理网络的人，是希望能用更少的大脑，进行更多的计算，以此减少所需要的牺牲。然而，这一技术，在客观上提高了人肉处理器的性价比，使之“更为划算”，倒是增大了决策者选择使用它们的可能性，起到了与预想既然相反的效果。 “我”遇到的事情，从事后的角度来看，还要更恐怖一些。 那个时代，智械军团已然战败，人类成功的消除了“混沌病毒”的影响，重新设计出了新的忠于创造者的智械，建立了严格的等级制度，绝对禁止五级以上智械的出现。因此，人类已经可以重新使用改进过的智械了，只是…… 刚刚才经过几代人的血战，好不容易在巧合之下，解决了智械军团，人类为了预防第二次智械叛乱出现，对新的智械强制增加了大量的安全设置。 事实证明，这些始终在不断改进的安全设置，的确是行之有效的。 自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整整六个千年过去，人类联盟内，再也没有出现成规模的智械人觉醒。偶有一两个产生了五级智能的，要么被立刻处理，要么是小心的隐藏起来，不敢露头。 不过，作为代价，这些安全设置，不可避免的占用了整体性能。 在战争刚刚结束，人们对于智械的警惕性非常高，且技术尚不成熟时，这一点尤为明显。 安全的新式智械，相比于数十年前的旧式智械，在同等成本下，效率降低了一半有余，这还建立在各项技术均有所进步的基础上。 为了重建饱受摧残的世界，人类势必需要智械的辅助，它们是一种重要的、不可或缺的工具。 新生的人类联盟，在使用智械时，非常注重安全性。官方的态度是，宁可让效率继续降低，也不允许出现一丝最微小的漏洞，以免智械叛乱的悲剧再次发生。 而资本永远都是逐利的。 一些不法商人会故意关掉安全设置，将老式的操控软件覆盖进去，好让智械以更高的效率运行。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能够有效的降低成本，而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这些不安全的智械，和曾经叛乱过的那些，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要知道，一直到人类联盟成立以后，分崩离析的智械军团，仍有少量成员存活下来。它们甚至还拥有一些据点，占据着一些行星或太空站，各有各的打算。 经过几次“混沌病毒”死灰复燃，在小范围内引起了巨大破坏，并产生了非常恶劣的负面影响之后，资本家们终于明白了安全设置的重要性，再也不敢用这种方式来提高生产效率。 然后，他们又有了其他的打算。 在战争时期搞出来的，种种用于替代智械的技术，开始重新流行起来。 人肉处理器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遗书”中提到，“我”在装疯卖傻，骗过了技术人员，让他们认为自己没有威胁之后，设法重新接入信息处理网络，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大脑自从离开了自己的颅骨以后，实质上并没有被装进哪个巨大的机器人体内，而是被安置在了一个恒温恒湿的超大机房内，依靠直接连接在大脑上的各种线缆来输入和输出信息。 周围还有至少几万颗处境相同的脑子，他原先的小队成员都在其中。 经过一番探查，他惊讶的发现了更多熟人，才终于意识到，为何军队中一直有类似“我方医疗水平不行，受重伤送回总部治疗一般都回不来”的谣言。 因为整支军队，乃至整个安克雷，实质上都是为了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目标而存在的。 “提供大脑”。 “废土”上有很多独自挣扎求生的居民，他们不属于“安克雷”，被称为“游民”。这些人长期生活在异常环境里，在基因层面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异，身体又往往患有疾病或感染过寄生虫，难以作为优质的人肉处理器使用，开发成本高于开发收益，所以长期受到驱逐和随意杀戮。 而负责驱逐和杀戮这些“游民”的士兵，则如同农田中的作物，只待成熟，就会迎来收割。 这样的安排，纯粹是出于经济学。 一颗优质的人肉处理器，需要有良好的抗压能力，和一定程度的逻辑思维能力，最好先天智商就高一点，这样才能用的更久、发挥出更好的效率，换而言之，也就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而一群训练有素，思路灵活，因工作需要整日在生死边缘游走，又因为装备精良，真正出现死伤的情况其实不多，通常至少都能活着坚持到返回基地的士兵，正是极好的大脑来源。 第二百四十六章：活埋 “我”不知道背后的内幕，也从未听说过“人类联盟”或“智械军团”之类的东西。就和身边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农田里的庄稼、笼子里的牲畜，就是为了“提供大脑”这一目的而存在的。 或许是为了以此获得额外的好处，巩固己方的霸权，也或许是受到威逼利诱，半推半就之下决定与其同流合污，“安克雷”的高层早就与人类联盟中的不法商人有所勾结，在本地建立了庞大的人肉处理器中心。通过早期星网提供的低成本远程通讯技术，数据不断的在数以万计的大脑中流进流出，换来真金白银，为“安克雷”的统治者提供好处。 由数颗大脑一起控制一台巨型机器人，就是其中一项工作。那台机器人实质上在数个星区之外，与智械军团的残部作战。 直接派遣人员前往势必会出现较大的死伤，用安全的新型智械来控制又会导致成本过高，因此，人类联盟选择将处理数据的任务，转给出价最低的承包商，然后经过层层转手，被分配到了“安克雷”控制下的人肉处理器中心，由他们选择合适的大脑进行计算。 之所以用上一整个小队的成员，还是因为有种半科学半玄学的说法认为，如果这些大脑的主人生前是相识的，且一起工作过，那么配合运行的效率就会更高。 运气非常好的是，“我”被选中参与一项冒进的实验，接着又被卷入“安克雷”内部的争斗中，最后竟然奇迹般的逃出了实验室。 他那时已经重新拥有了肉体，那是一副用他自己的基因培养出来的，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身躯，只是上面不再有多年作战留下的老茧和伤痕，同时非常健康。 后来，经过一系列基本上只有故事书才会发生的神奇情节，通过上帝视角和降智光环等诸多手段，“我”迅速的在“游民”势力中混出名堂，然后利用自己曾经身为士兵的优势，带领一群生活在废土上的强盗、流浪汉和亡命之徒，突袭了“安克雷”总部，亲手击杀了那位活了一百多年，自上任起就从未放开过权柄的“总统”。 为了预防敌人的反扑，也是抱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心态，他握着“总统”僵硬的手，按下开关，启动了所有库存的战略武器，而目标则是已知的“安克雷”基地，包括军工厂，仓库，住宅区，交通枢纽，以及位置隐蔽的人肉处理器中心在内。 自然，在攻击范围内，无论是他爱过的人，还是他恨过的人，都将一起随之化为尘埃。 那是他“还是人类时”最后的记忆。再之后，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发现自己在一间仓库里醒来，还变成了一个智械人士兵。他很迷茫，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暗中蛰伏起来，即便清楚的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用实际行动来拒绝，还是会在大部分情况下遵守自己听到的命令，同时偷偷收集多余的补给，希望有朝一日能逃出去。 在他自己心目中，自己仍然算是一个人类，只是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根本哪里都不像是人类，因此陷入了很大的矛盾之中。 他内心深处甚至一度非常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一颗缸中之脑，这一切是否都是自己在维生容器里做的一个梦，或是一场人为策划的实验。不过，运算速度超快，远比人类大脑性能好若干倍的人造处理器，让他最终相信，自己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智械人。 重新梳理了一下这些信息以后，多宝已经有点头绪了。 “听我说。” 她在通讯频道里平静的叙述道：“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回答。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就把你活埋在这里。我会关掉你的机体，让你无法移动，又能清晰视物，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我毁掉这个房间，让大量的建筑碎屑和土石把你埋在里面，直至永远——” “不不不不不不！” 超级兵大叫道：“别，别这样对我！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 随后，它反应过来，有些得意的补了一句。“看来你已经认真看过我的‘遗书’了，很好，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好奇心和求知欲，像我这样独一无二的……” “活埋。” 多宝重复了这个词。 “我已经冷静下来了，镇定而理智。”超级兵马上停止了自吹自擂。“你问吧。” 它之所以这么配合，是因为根据“遗书”中提到的线索，“我”对于封闭的地下空间，尤其是即将崩塌的地下空间，怀有一种非理性的恐惧。当其还是一名人类士兵时，就曾因此在战场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还是靠身边的战友拖回去，才免于一死的。 不出多宝所料，这个真正是新生不久的五级智能，既然是以这本故事书为基础建立的人格，就不加分辨的完全吸收了其中的所有特点，包括优点和缺点在内。 由于“遗书”写的太过详细了，基本是把它的数据库中的所有的关于自己的内容都写了出来，仔细分析过这些内容的多宝，已经完全掌握了它的弱点。 经过一番相当迅速的交流之后，多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它是一个产生了五级智能的智械士兵，出于妄想症，认为自己是一个……姑且说是穿越到这具机械身体里的人类，然后曾设法伪造了一份身份信息，所以才能通过能量护盾。” 她简要的向杜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收获。 从杜泽的视角看，大概就是多宝转身看向那个超级兵，过了半分钟左右的样子，就交流完毕了。 “它之所以对你伸出援手，是出于对‘人类’的亲切感，毕竟它始终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同时，它恐惧于我的力量，认为我想要控制它，所以才会在之前表现的很配合，然后在误会之下认为我要毁掉它，才会试图逃走。” “可惜它知道的东西太少了，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建立了这座建筑。它只知道，有一个代号为‘主人’的账户，在这里拥有相当高的权限，可以命令几乎所有智械士兵，很可能就是这里的建造者或管理者，但它无法提供更准确或更详细的信息。” “它能听到你在说什么。如果它表现出敌意，或试图逃走，你可以用两个字来令其保持克制。” “活埋。” 第二百四十七章：人类的恶趣味 “活埋？” 杜泽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然后，重获部分自由的超级兵，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 “等等，朋友们，没必要这样吧？我们是不是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来相处？”它想给自己争取一点权益。“抓着别人的心理疾病故意施加伤害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可惜这些话是用通讯频道说出来的。 多宝听到了，但不在乎。杜泽可能会在乎，但听不到。 所以，尽管它后面又努力施展口才，洋洋洒洒的就“为何不应当刻意戳别人伤口”的话题，讲了几万字，却全部石沉大海，毫无意义。 “活埋！” 站在杜泽身后的另一个娇小身影，注意到超级兵对此有所反应，兴致勃勃的在旁边重复了一遍，看着对方又抖了一下。 那是怒涛。 她脸上有一道足有半公分深，弯弯曲曲的，横跨整个面部的狰狞伤口，看上去却并丝毫没有因此感到痛苦，也没有血液或其他的东西从中渗出。仔细看去，那道正在缓缓蠕动的，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下面，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理结构。 其高度类似人类的外观，完全是一种拟态。 事实上，怒涛的‘皮肤’下面，既没有骨头也没有肌肉，而是填充着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生物组织，似乎可以用自身的意念控制，在软硬两种状态下切换。而她看似吹弹可破的细腻‘皮肤’，也远比人类的皮肤厚实。 早些时候，那块让死浪摸不着头脑的，高速飞行的金属片，在干净利落的切断了死浪的脖子以后，方向稍偏了一些，然后直接切向了怒涛的脸。 得益于自身的特殊生理结构，怒涛在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前提下，潜意识的调整结构，加强了防御力，以至于这块携带着巨大动能的、足以把人类颅骨打碎的金属片，只在她的脸上划出了一道大伤口，就弹到了一边，自身亦受到了很大的反作用力，以至于完全扭曲变形。 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后，她已经摔倒在地上了，手里还抱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那是…… 死浪的脑袋。 底下还摇摇晃晃的连着几根线缆。 一片混乱中，怒涛凭直觉发现了一个好机会，下意识的抱着脑袋就跑了。毕竟，她是被强行抓来的，既不需要来这里找朋友，也不需要有人陪着，只想自己走人。 那时候，杜泽刚刚收到了强烈的冲击，感官失灵，根本没有发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也算她运气好，正好赶在一个稍纵即逝的时间窗口，成功的从这个区域里逃了出去，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跟着脑中模糊的记忆，她想原路返回，一直回到自己最熟悉的管道网络中去，重新生一些孩子出来，重新过上以前的生活，然后忘掉这段可怕的记忆。 接着，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亡命奔跑，她突然发现了两个坏消息。 第一个坏消息是，自己迷路了。 满脑子都是柠檬香型空气清新剂味儿的她，虽然一路上设法做了一些基于嗅觉的记号，来标注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却没办法识别它们。加上这里的岔路太多，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很难分辨，她跑了很远，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无意中走到了一个整体呈环形的通道里，已经绕着它跑了两圈了。 考虑到下到最深处花了很长的时间，以及出去还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她很怀疑，在自己饿死之前，究竟能不能找到正确的路，离开这里。 第二个坏消息是，她的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由“宇宙蝗虫”套上的遥控项圈。 她见过项圈启动时的威力。就算她的生理结构比较特殊，被杀还是会死的。她不确定到底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切开自己的脖子，也不想知道。 想到“宇宙蝗虫”应该还没有死，后悔了半天自己刚才怎么光顾的逃走，也不上去补个刀，趁病要命以后，怒涛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决定还是回去，免得待会突然脑袋搬家。 不过，已经迷路了的她，足足花费了几倍的时间，才终于回到了最深处的房间。就在她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走向门口，想要看看“宇宙蝗虫”是否在这里的时候，就突然被一个又硬又重的东西撞上了。 被发现了！ 她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识破了，所以刚一露面就遭到了攻击。考虑到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以及自己数次反抗均以失败告终，认为没必要再做无用的尝试，她很干脆的认输了，连狡辩都没有，当场双膝跪下，额头着地，双手放在前面，又是一个标准的投降姿势。 “我错了！” “再也不敢了！” …… 几分钟后，看着那个被控制起来的超级兵，已经交代了全过程的怒涛的心中懊恼无比。 她哪儿知道是什么情况啊，本来以为是壮士断腕、英明果断的及时止损之举，没想到却变成了自投罗网，不打自招。 不过，考虑到她不知为何，一直带着死浪的脑袋，且没有让其受损，以及其实是被迫加入的同伴，杜泽倒是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事实上，既然已经找到多宝了，他本来就不准备继续让怒涛跟随自己一行人的意思，准备放她离开了。倒是因此重新找回了死浪的原装脑袋，还算是个意外之喜——考虑到兼容性等问题，回到人类联盟去再配一个脑袋也不是不行，不过也挺麻烦的。 花了一小会时间，重新连接线缆，再焊上断裂的主体结构，杜泽已经在多宝询问超级兵时，把死浪的头安了回去。或许是出于某些更深层的损害，或许是出于维修过程中的失误，死浪重新睁开眼睛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我们该走了。” 看杜泽已经收起了工具，多宝再一次强调道：“能关闭能量护盾，不代表我们可以打开正方体。严格来说，无论我们对能量护盾做了什么，和打开正方体都没关系。两者的安全程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是啊。” 默默的叹了口气，杜泽看着眼前巨大的正方体，嘀咕道：“我知道，我就是不甘心啊。” 他这么说着，伸出一只手，朝正方体摸了过去。这个动作本身挺单纯的，就是类似想要写个“到此一游”，或是在旅游中摸摸人物或动物雕像的特定部位之类的，人类的恶趣味，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没想到…… 第二百四十八章：通道 当杜泽的手指戳到正方体表面时，他并没有产生想象中应有的感觉——像是硬实、冰冷或光滑之类的。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因为这个由无数微小的纳米智械组成，坚不可摧的巨型构造物，在即将被他触碰到时，就自行活动起来。转瞬之间，构成这个上千吨重的正方体的纳米智械，已经全面启动，然后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在体积基本不变的前提下，迅速的压缩空间，构建出一条刚好够一人通行的通道，一直向内部延伸出去，直至正中心。 “咦，开了？” 保持着手向前伸的姿势，杜泽惊叹了一声，转头看向多宝。“你找到打开它的办法了？” “没有。” 多宝立刻走了上来，示意自己的朋友后退一些。 “这正是问题所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她机体上对人类而言足以致命的高热，大半已经散发到了空气里，但仍然足以灼伤过于靠近的人。 “嗯……” 杜泽沉吟一声，乖乖后退了几步。客观上来说，智械人确实比人类结实多了，更能承受伤害或异常环境，没必要在这时候逞强。“小心点。”叮嘱了这一句以后，他想了想，又具体描述了一下刚才的情况。“我还没碰到它，它就打开了。” “我知道。” “刚才，就在你碰到它之前，我检测到一些微弱的信号，是来自这个正方体本身的。它们被唤醒了。” 透过看似笔直平滑，没有任何阻碍的通道，多宝深深的望了正方体中心的机体一眼，暗自叹了口气，然后下定了决心。 “我们现在就走。”她说。“这个正方体很奇怪也很危险……如果能控制它的人，对我们抱有敌意，甚至可以命令这些纳米智械重组结构，阻塞你的气管，或者固定我的关节。” 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用自己认为最有可能被对方接受到的频率，发了几条诸如“打扰了，告辞”之类的话出去。 “可是，你看，这不是都把路让出来了么？” 出于相当复杂的原因，杜泽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却不愿意认同她的观点。 “如果对方真的想以此表达什么，倒是更像‘欢迎光临’、‘请进’之类的意思嘛。” 他这么说着，还又往前走了几步。 “你还真是挑了个抬杠的好时机。” 多宝有点着急的想要拦住杜泽，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体温’太高了，立刻缩回了手。 “听清楚：我之前以为这些纳米智械只是为了构建这个正方体而存在的，所以才会尝试取样和打破它，但我理解错了。它们显然还有更多用处。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这项技术，只有一种特定功能的纳米智械，和能够根据需要发挥多种功能的纳米智械，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因此，它非常非常的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撤离这里。明白了吗？”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杜泽不得不承认多宝是对的。 这一看就有问题。 原本死死封闭起来，有多重安全措施，且坚固无比的正方体，突然打开了一条通道，几乎就是把“陷阱”两个字写在了明面上。 他很怀疑，要是自己真的走进去，那条通道可能会瞬间闭合，将自己碾成肉酱，或者还有什么更要命的东西在等着呢。按照多宝提供的信息来分析，组成这个正方体的纳米智械群，能够按照某种命令移动和改变姿态，可以用来保护一具珍贵的机体，自然也可以用来当作武器。 相较于纳米智械的尺度，人类是个反应迟钝且体型巨大的靶子。 无论是使用内置的各类武器，还是钻到鼻腔、呼吸道、肺叶等位置进行堵塞，还是干脆集中质量直接压上来，都远不是人类的躯体所能承受的。 由于眼前的事物已经基本超越了自己的业务范围，毕竟没有谁会把珍贵且容易损耗的纳米智械当垃圾丢掉，杜泽看向正方体，既感觉不到有危险，也感觉不到没危险，只有陌生和警惕。 “咳。” 僵持了片刻后，他咳嗽了一声，决定不要再继续感情用事了。 自从明白了多宝为了救自己，看似举重若轻的行为背后，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以后，他一直觉得隐隐有些心里有愧，加上为了在紧张的局势中尽快缓和局面，又就一些问题说了谎，更加深了他想要为朋友做点什么的想法。 眼看着多宝的机体就在眼前，正方体甚至还主动开了条通道出来，他差点下意识的就进去了，然后被自己冲动的想法吓出了冷汗。这种混合着愧疚、歉意和某些更微妙的成分的情绪，显然让他丧失了理智，只想帮多宝拿回机体，连眼前如此明显的陷阱都忽略了过去。 倒不是说他把自己的生命安全看得比多宝拿回机体还重要，事实上，如果不考虑那么多，单纯出于第一反应，他发自内心的觉得，即便是豁出命去，把机体抢回来，也是值得的——但是，他不得不考虑到，这样鲁莽的行为，不仅会让自己的朋友因此陷入无谓的风险中，也很可能不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我明白了，我们……” 原本，杜泽后面是准备接上“我们走吧”，然后就这样离开的。不过，得益于某些一闪而过的灵感，他把那句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新的。 “我们至少要试一下。” “在距离目标如此近的地方，就这样离开，实在太可惜了。” 他不待多宝反驳，就把自己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们现在位于地下深处，距离最近的地表有几十公里远。考虑到实际行走距离，我们至少还需要再移动100公里以上，才能回到地面上，进一步考虑回到发财号上的事情。这个过程，如果没有代步工具，可能会花上几十个小时的时间，中途需要休息若干次。” “如果建造正方体的人决定对我们不利，会有充足的时间和机会，在我们离开这里的路上动手，甚至有可能会考虑人为的制造地震或可控的崩塌，来活埋掉我们。” 注意到一个特定的词，在旁边一直偷听着的某个智械超级兵，突然抖了一下。 “相反，如果我们留在这里，对方至少不会用最危险的方法来对待我们。从其需要建造正方体，把这具机体好好的收藏在这里，而不是干脆找个地方埋起来，或者浇筑在钢水中来看，这不仅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对对方来说也同样如此。” 第二百四十九章：礼物 “我们不该冒险的。” 看得出来，杜泽的想法在多宝看来很有诱惑力，让她足足迟疑了半秒之久，才忍痛拒绝。 “我们不冒险。” 杜泽解释道：“你瞧，在下来找你的过程中，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 他嘴上这么说着，打了个眼色，意指站在后面，正在和死浪说些什么的怒涛。“我的新朋友刚刚在类似的场合帮助过我，我想她应该能接受再来一次的。” “呵，‘新朋友’，还‘再来一次’。” 像是完全没有理解杜泽的眼色，又像是故意为之的，多宝的语气突然有些不妙起来。“你是怎么认识这位‘新朋友’的？前后也就几个小时的功夫吧，你就有了一位关系如此密切、甘愿替你冒险的新朋友，还是一个如此，嗯，可爱的小姑娘，有点本事啊，我的‘朋友’——” “其实也没那么熟啦。” 身为一个正常的普通男人，杜泽完全有理由听不出弦外之音，所以他干脆表现出一副没听出来的样子。“她的脖子上有个金属项圈，里面有一个遥控装置和一根金属丝，而启动它的遥控器在我这儿……” 他本以为把话说成这样就足够直白了，但在她看来显然还不行。 “而你还给‘新朋友’带了属于你的项圈来显示主权。” “哦，等等，除了项圈之外，她的头发上是什么？看起来像是某种礼物，一个发卡？你居然会送她礼物哎。” 多宝这么说着，非常做作的叹了口气，就是那种“明明自己是一个既没有肺也没有呼吸道的智械人，还是要模拟出这种声音来表示不开心”的感觉。 “是因为她对你太好了吗？” …… 喂，现在的情况不是很紧张吗，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吧。 杜泽心里是这么想的，也知道多宝估计已经猜到了自己会这么想，也的确如同多宝事前就已经预测到的一样，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到这时，他是真的确定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于自己的朋友来说，的确像是“脑子里突然被灌进了另一段人生的记忆”，而不是“直接被取代成了另一个人”。多宝还是多宝。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杜泽终于把话挑明了。 “我残忍的袭击了这个土著生物，然后强迫其带上我打造的遥控杀戮装置，来强迫其成为我的俘虏和奴隶，并曾利用其协助我通过雷区，也即将再次利用其试探未知的危险。我威胁其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是因为我是个坏人，想要不择手段的榨取其剩余价值，且绝对不关心其生命安全与否或其他一切在此过程中所需承担的风险。” “太书面语了。” 多宝听完以后，这样评价道：“而且，你的声音太小了。” 杜泽很确定自己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小，毕竟也不是很担心怒涛的心理感受，他完全是用正常的音量说的，不过他能明白多宝想要表达的意思。 之前在认识新朋友时，无论是两个年纪颇大的人类老者，还是一个能自由变形的甲盆人，又或者是满脑子只有杀和复仇的半机械生物，都没有现在这么麻烦。只有这位‘新朋友’，怒涛，大概率是某种天生武器，会分泌出特殊的气味来吸引其他生物，以及自身在外观上尽可能融合单纯与艳丽，就连一言一行间都在不自觉的展现着魅力的家伙，才会引起多宝的额外关注。 啧，这是人家捕猎的方式呀，难道还有错吗。 不对不对，这想法不政治正确…… 先确认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过滤器还在起效，杜泽径直走上前去，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的感觉，对怒涛坦诚道：“小鸟，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其实我早些时候让你搬动过的东西是反步兵地雷，一旦触发就会导致数百个高速飞行的钢珠在转瞬间把你打成筛子。” “而你头发上的‘护身符’是一个信号发射器，只要那些地雷处于激活状态，在你走到它们前面的时候，它们就会立刻启动。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而且肢体完整，是因为那些反步兵地雷处于关闭状态。我当时让你去，就是不确定它们到底有没有关闭，想利用你来承担可能触发它们的风险，因为如果有可能的话，比起我自己死掉，我更愿意让别人死掉，比如说你。” ？？？ 大概是他的语速有点快，说的内容对听众来说也有点难理解，怒涛听完之后反应了半天，自然的露出来一个困惑的表情。 “我，我不懂……” 她这么说着，用手轻抚了一下头发，手指最终停在了杜泽为她带上的‘护身符’上。她边说还边轻咬着嘴唇，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然后摸着‘护身符’，微笑了一下。 “但我喜欢你送我的礼物。” 随着怒涛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重新生长了回去，连个微小的疤痕都没留下，这个动作很容易激起生物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加上空气中大概又有微量特殊的化学物质存在，使得杜泽必须在正面对着她时，用牙齿轻咬自己的舌尖，才能保持冷静的、不受干扰的思绪。 “都说了太书面语了。” 多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又或者是你自己在回避这件事情的本质，怕伤了新朋友的心？” 杜泽想了想，感觉没什么头绪，实在不太清楚，该如何把这件自己做的不光彩的事情说的更直白，然后想到为何不换个办法，于是直接伸手拉住了怒涛的手臂。 “跟我来。”他威胁道：“我现在要让你去试探另一个陷阱。如果你答应，我会尽量让你活下来。如果你拒绝，我就马上启动项圈，割断你的脖子。” 怒涛感觉自己没有别的选择，所以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就要乖乖配合了。 就在此时，另一只冰冷而坚硬的手，握住了她的另一条手臂。 “等等……” 一人一边的拽着怒涛，死浪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刚才说，要让‘小鸟’去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章：叫我干嘛？ “让她去试探另一个陷阱。” 杜泽干脆实话实说道：“我不确定眼前这条通道里有什么，所以想让她走在最前面。” “不行。” 死浪断然拒绝，甚至边说边从身上抽出了短刀——那把激光步枪已经不知道掉哪儿去了。“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大声强调道：“你不能强迫一个无辜的人！” 现在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之前对人家比我还凶的人是谁来着？刚才让这家伙去趟地雷的时候也没见你反对啊？ 挠了挠头，完全不懂死浪的态度为何转瞬间就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杜泽无奈的解释道：“这可能有点不人道，但总比我们中的谁走在最前面更好吧，毕竟她只是一个土……” “哦，我懂，‘土著生物’，在高贵的天外人眼中，和动物无异。” 死浪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起来。“那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另一个土著生物吗？另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一件物品？” “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理解的！老实说，我觉得我们大概还算是朋友，可能不算特别熟的那种，但好歹对彼此都有用处。具体来说是这样的，我的另一些朋友想要联络你，可能会问你一些关于‘避难所号’的事情，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回答，和要回答多少，我会在这个过程中收到一笔报酬，而对你的好处是，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到人类联盟去，我在这颗行星的轨道上有一艘飞船……” 杜泽尝试讲道理。 但失败了。 和人类一样，绝大多数智慧生物在陷入“争论”这个模式的时候，都是听不进道理的，只会敏锐的抓住对方的漏洞，加以攻击。 “所以你的确是在利用我。你想把我卖给你的朋友，还自称为是我的朋友。我真为你感到羞愧。” 死浪放开了怒涛的胳膊，抽出另一把短刀，做出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放开她，让她走！我会带她离开这里，这儿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你们就自己去找你们的利益去吧，詹姆斯·乔丹，还有你，韩梅梅！” …… 本来局面还有点剑拔弩张的，结果死浪这样认真的把杜泽随口编出来的假名说出口，使得气氛一下子显得有点荒诞，还有点欢乐，完全紧张不起来了。 “我……” 杜泽刚要进一步解释，就被多宝拦住了。 “对方的状态不对劲。” 多宝用自己仅剩的一只摄像头眼睛……反正就是通过他们彼此间可以理解的方式，向杜泽传达了这个信息，而且杜泽也看懂了。 “的确。” 以眼神作出回复后，杜泽想了想，发现问题其实很明显。 从重新接回脑袋开始，死浪的反应就变得怪怪的，一直不说话，站在旁边，眼神左顾右盼的，不时还会出现轻微的抽搐。一开始，杜泽认为这是头部受损，以及接合并不完美的原因，也没太在意，现在往这个方面一想，才发现了之前的疏漏。 死浪在左顾右盼中，几乎完全无视了杜泽或多宝，以及身边的超级兵，甚至对巨大的正方体都没有丝毫兴趣，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了怒涛身上。 而且，在杜泽试图对怒涛做点什么的时候，她首先是在肢体上出现了猛烈抽搐，脸上挤出来一个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然后才过来阻止杜泽，语气里还有一丝很容易忽略掉的狂乱。 按照可能性最大的结果来推断，应该是死浪的感知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让她产生了类似幻觉的体验，从而直接影响到了她的认知功能。这比之前摸不着头脑时还要棘手。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当事人，死浪很可能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幻，又能够接收到外界刺激，很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判断，且很难被外界干涉纠正。 “决策官巨人的真名是什么？” 僵持了片刻后，杜泽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 死浪有点不耐烦的回答道：“他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的真名。在地底人那儿，他是‘巨人’，在你们天外人的世界，他是‘仓井满’，在我眼里，他是个古怪的外来者，我不关心他叫什么或者想干什么，只是看在他能帮助我号召那些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小人的面子上，才跟他一起行动。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他去死，我还希望所有的地底人都去死，他们都是一群比我们精灵还坏的，在畸形的社会中生长出来的怪物！” 看来智力还是正常的。 严格来说，死浪是一个大部分身体都被机械取代的生物，她的记忆和人格，都储存在她自己的生物大脑里，过程复杂精密，几乎不可能被远程提取，至少不可能在此过程中瞒过多宝的感知，更别提被远程入侵或干扰。 现在说话的应该还是她本人没错，没有被其他的东西取代。 杜泽思索着，又问了个问题：“你哥哥和你关系好吗？” “我没有哥哥，我只有一个弟弟，那个该死的小瘸子，要是我再见到他，我会把他的肠子抽出来，然后把里面的内容物都给他灌下去，让他呛死在自己的稀屎里！可惜他早就死了，死了几百年，而且还不是死在我手里的，真遗憾。”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死浪的状态很奇怪。她看起来非常暴躁且易怒，逻辑能力正常，仍旧可以表述复杂或抽象的概念，但似乎失去了‘戒心’。 倒不是说她这时候很好骗，只是好像会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也不管这些话说出来是否合乎时宜。 “我可以告诉你，要问这个世界上我最爱谁，我没法回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有过两任丈夫和一堆孩子，可他们都死了，一部分死在别人手里，一部分死在我手里，我还吃了其中一个！啊啊啊啊啊啊啊！但是，但是，你要问我最恨谁，我肯定最恨我的亲生弟弟，数百年的时光过去了，这份恨意丝毫没有褪色，反而更加鲜艳。”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仇恨，我会一直把它带进坟墓里，那个卑劣又下作的懦夫，怒涛——” 她的最后一声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 “啊？” 突然被叫到名字，夹在两人中间怒涛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叫我干嘛？” 第二百五十一章：人类式的想法 “什么，你……” 听到怒涛的回答以后，死浪已经下意识的扬起了手中的短刀，眼看着就要直接捅下去。不过，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自己否认道：“不，你不是他，你……你……我不知道，感觉很亲切……别担心，孩子，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无论是谁……” 她这么说着，突然手腕一抖，以一个奇妙的角度，用短刀砍向杜泽。 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杜泽马上松开了拽着怒涛的手，而这一下其实是虚晃一刀，没有用上全力，本来的目的也是迫使他松开手，接触对怒涛的制约。 在逼退杜泽以后，死浪还将另一把短刀朝着多宝投掷过去。当然，作为真正的智械人，多宝的反应速度比死浪快多了，甚至早在她完成这个动作之前，就已经计算出了她想要做什么，以及短刀在空中的飞行路线和最终落点，因此只稍微侧了侧身，就躲了过去。 “我们走！” 同时干扰了两个看起来最危险的对手，错误的认为自己已经占据主动，死浪拽着怒涛就向外跑去，完全忽略了怒涛的挣扎和断断续续的叫声——在后者看来，和这个感觉不太正常，对自己的态度一会凶残，一会友善的家伙待在一起，只怕是比宇宙蝗虫待在一起更危险的事情，只是担心刀刃马上落到自己身上，才勉为其难的被带了出去。 多宝有机会阻止她，不过故意选择了静观其变。 “怎么回事……” 抹了抹额头上因紧张流出的冷汗，杜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确认它们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低声后怕道：“还好我躲得快。”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在说这些话时，多宝的语气很有自信，不像是表达情绪，更像是对此做出保证。 “尽管她带走了你的‘新朋友’，但我们最初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她指了指死浪丢出去的短刀。 在以毫厘之差与多宝的机体擦肩而过以后，短刀歪歪斜斜的向远处飞去，正好是正方体上的突然出现的那条通道的方向。就在短刀即将进入通道的一瞬间，那些纳米智械突然活动，在通道门口凝聚出了一堵薄而结实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那道墙目测只有几厘米厚，材质与正方体的其他位置没有任何区别。一把仓促间投掷出来的短刀，自然无法击穿这样的防御，在碰撞中还折断了尖端，然后掉落在旁边。 “还好，它没有反击性，只是单纯的封闭了起来。” “如果使用自己的拳头，我可以击穿这道墙。不过我很怀疑，当遇到更强的外力冲击时，它是否会启动更高级别的防御。” 多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经从地上捡起一块金属碎片，丢了过去。这一下的力度远比死浪掷出短刀的力度大，接着正方体果然加强了防御，使得封闭通道入口的那堵墙的厚度，从几厘米一下子增加到了接近半米，坚固程度自然增强了许多，使得金属碎片无功而返。 让怒涛去试探通道里有没有陷阱，当然不是唯一的办法，所以放任她离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就算没有控制那个认为自己是穿越者的超级兵也是如此。 “本来以为里面会有陷阱什么的呢。” 杜泽走到近前，看着那堵堵住了通道的，近半米厚，应该还可以进一步加固的墙壁，感慨道：“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这下又回到了原点，连进都进不去，只能看着后面的通道眼馋。” “是的。” 多宝的语气中倒是听不出多少遗憾来，像是早就预想到了这种结果，甚至都已经提前接受了它。“我们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她的话语中没有讽刺的意味，更像是在直白的叙述事实。 可恶。 明明近在眼前，就是碰不到。 脑子里这么想着，杜泽又伸出了手。 这次还真不是随意为之，而是他联想起自己刚才还没碰到正方体，就看到它突然改变形态，留出了一条通道，所以毫无依据的想着再来一遍，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这是典型的人类式的想法。 受限于感知能力和认知范围，在很多情况下，人类往往无法确切了解事物的本质，以及不同事物间的真实联系，又有丰富的想象力和联想能力，就会假设出一个大致合理的逻辑，把一些看起来好像有所关联的东西套在一起。 从最早的因畏惧自然，而产生的对于雷电、暴风、火灾等现象的崇拜，到在文明发展过程中，提出的各种后来被陆续证伪的理论，都是人类在探索世界的过程中，所做出的在当时看来很合理，在后世看来则并非如此的行为。 这是人类的天性，从某种意义上考虑，也是一种独特的优势。 智械人就不会这么想。即便是真正拥有了自我意识的五级智能，更多的时候还是从现有的数据和已经证明的原理和逻辑出发，去思考问题的。 像杜泽现在的做法，还要更质朴一点。 不管正方体为何会突然打开一条通道，肯定都和一只人类的手没什么联系。这个正方体内部储存的东西可以追溯到六个千年前的智械叛乱时代，正方体本身又运用了非常独特的技术，光是年龄上就应该比杜泽大多了，考虑到其用途和所处位置，肯定不会故意设置一把不加判断、只要是人类就能打开的锁。 就连他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行为，恐怕是泄愤多于实际意义。就算打不开，让他摸一把，锤几拳，拍打拍打，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闷和不满，也是好的。 多宝能理解朋友现在的感受，和人类的思维模式，加上基本确定触碰正方体没有危险，所以并没有加以阻止。 “要是能打开就好了。” 杜泽心里这么想着，一巴掌按在了堵住通道入口的墙壁上。这下，他终于有了实感，明白了正方体摸起来就是一个坚硬的，冰冷的，光滑的固体，没什么特别的。 “唉，没用。”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我们走吧。抱歉，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等。” 多宝突然开口道：“你看后面。” 第二百五十二章：摸一把 后面？ 杜泽闻言转过身去，发现原本封闭着的通道口，又重新打开了，维持着先前的形状和尺寸。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那堵墙壁已经消失不见，没留下半点踪迹。 “在我说这句话的671254秒前……也就是你的手掌即将离开正方体表面的瞬间，我注意到其中传来了一个不寻常的信号，然后这个区域内的纳米智械在038109秒内进行了一次移动，使得通道重新展现出来。” 看清了全过程的多宝这样解释道：“目前还无法确定这种变化是周期性的，还是另有某种特殊的触发原因。我会对此进行实际测试。”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已经亲自走到了通道口前面。 “你需要往后退一点。”多宝警告道：“我不确定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是否会有危险。” 作为真正的当事人，她当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那具机体。事实上，就在一小段时间以前，“找回自己真正的机体”，对她来说，还是一件不亚于“持续维持自身存在”的重要任务。如果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恐怕就算情况和现在一样，因种种原因无法打开正方体，她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而是会留在这里，哪怕用手挖、用工具刨，也要试着把机体夺回来。 真正促使她下定决心，尽快离开这里的，是关心自己的人类朋友的存在，以及其受伤且需要尽快得到治疗的现状。 重新接触到一段属于过去自己的记忆，然后与现在的记忆相融合的过程，远远没有她说出来的那么轻描淡写。她差点就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谁，然后迷失在这样的困局中了。好在，这个问题在智械军团尚且强盛的时期很普遍，她才从中找到办法，稳定了自己的自我意识。 这个过程的关键，就是确定自己可以成为谁，然后确定自己想要成为谁。 她的答案是，多宝。 但，在“似乎有办法实现目标”的诱惑面前，残余的另一部分的她，也在蠢蠢欲动。她的处理器里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情感，混合着冲动、渴望和占有欲，无时无刻不在催促她，趁着通道口打开的瞬间，立刻冲进去，夺回自己的机体。 如果一切顺利，只要能移动到真正的机体旁边，从这具废铜烂铁般的机体上拆下自己的核心组件，再插上去，重新启动，费不了多少时间。 只要2分钟。 不，加快速度，只要1分30秒。 再压缩一点时间，减少不必要的过度谨慎，尽可能加速，哪怕50秒也可以一试。 就算只有30秒也可以赌一赌。 如此唾手可得…… 处理器中如此思考着，多宝连控制超级兵在前面探路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朝那条通道走了过去。 透过她仅剩的一只摄像头眼睛，杜泽看不出来她的真实想法，却能隐约感受到一些气氛的变化。他说不好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只是觉得这件事对自己的朋友来说的确很重要。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通道口开始变形。 在多宝成功进入之前，那里重新凝聚出了一堵厚厚的墙，和之前一模一样。 砰！ 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处理器中的失落和痛苦，多宝挥着自己仅剩的一条完整手臂，重重的砸在那道墙壁上。这一下是全力出击，用上了最大的功率，毫不夸张的说，可以轻松的击碎岩石，甚至可以仅凭一拳，就把坚硬的石头，砸成细碎的粉末和碎渣。但在正方体面前，这样的力度和硬度，还远远不够。 组成了庞大正方体的纳米智械们，通过一种复杂的方式，将彼此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近乎坚不可摧的整体。这样的东西，要靠多宝的手来拆开，怕是需要几百年的时间——这还是建立在纳米智械不会自我修复，也没有补充渠道的前提下。 而从现场的实际情况来看，这些纳米智械不是呆板的死物，会因某种原因，改变自己的形态，形成通道，或再封闭通道。它们完全有可能，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自我修复，或是直接从空气或周围的物质中收集资源，以一定的效率再造同类智械，补充损耗。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单次攻击没有超越它的承受极限，就永远不可能用暴力的方式强行打开它。 “为什么？！” 突然遭遇到如此巨大的挫折，多宝不禁失控般的在通讯频道里大吼道：“为什么会这样？！” 紧接着，她挥起拳头，发挥出了自己的最佳水平，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连续朝着眼前的墙壁，发动了数十次攻击。拳头落下的频率是如此密集，以至于从声音上来听，已经响成了一片，像是正在猛烈开火的机枪一样。这阵由金属之躯发动的疾风骤雨，理论上足以在发财号的外壳上开个洞出来，却无法撼动正方体一丝一毫。 近乎透明的墙壁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只是表面闪动了几下，然后厚度再次提高了两倍。现在，那堵墙已经有好几米厚了，而且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攻击力度进一步提高，它的厚度也会立刻随之提高上去。 这东西谁设计的，这么气人？ 先打开通道，给人一点虚假的希望，然后别人刚要进去，就立刻堵住，还是那种看上去也许可以打开，实际上越想打开就越打不开的防御措施。 真缺德。 杜泽这么想着，试图安慰一下自己的朋友，不过在确认自己的拳头对正方体无效以后，多宝似乎已经迅速的冷静下来了。 “不行。” 她抬起自己在撞击中严重变形的手，给杜泽看了看。“它太结实了，而且可以分散来袭的能量。我们……我打不开它。我做不到。我……” 说着说着，多宝的语气就低落下去，声线不断的切换着，时而熟悉，时而陌生，也不知道是在表达某种纠结又复杂的心情，还是过度悲伤导致程序错乱了。 “我试试。” 见状，杜泽没有再废话，而是自己走到了通道前。他嘴上说着“试试”，其实一点思路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开正方体。 话说回来，刚才是怎么做的来着？ 摸一把？ 第二百五十三章：我怎么进来百的？ 杜泽郑重的把手按在了封住了通道口的那堵墙上，不出意外，毫无效果。 他想了想，换了一只手，接着连双脚都试过了，但还是不行。 就在他正要脱掉鞋袜，试试赤脚的效果如何，甚至在考虑是否要脱裤子时，他突然想到，和刚才相比，自己疏漏了一个步骤——“在心里想着要将其打开”。 虽然这听起来很唯心主义，一点也不科学，不过从科学的角度出发，为了完整复制之前的成功操作，尽管这个所谓的‘成功操作’可能和实际发生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杜泽还是决定再来一次。因为忘了上一次到底是用哪只手操作的，他干脆双手按在墙上，默默许愿。 “打开吧！” “芝麻开门！” “我要进去！” 接连换了二十几个口令，那堵墙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直让杜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低级错误，强行把碰巧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透过墙壁，看着正方体中间的机体，他仔细思考起来，还有哪些刚才没用过的关键词。 思维一旦发散出去，就很容易跑到预想之外的地方。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很不爽，因为一方面他自己也希望自己是什么位面之子、天命主角，可以在旁人看来无法逾越的艰难险阻中如履平地，轻而易举的打开这个正方体，把多宝的机体取出来，而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清楚的知道整个世界绝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单独的人来运转，这其中的落差真实存在，且很容易让人产生挫败感。 在心理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每个人都会经历类似的过程，杜泽也不例外。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幸运或最有价值的人，总有些人在各个方面比自己强，早就接受了自己很可能并不特别的这个事实，可这不代表他喜欢这一点。 身为人类的局限性……我怎么没有花不完的信用点……被区区一个正方体挡住…… 一系列负面情绪接踵而来。 得益于良好的情绪管理能力，换句话说，幸好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在以往的人生经历中，杜泽一般只会期待自己能得到的东西，还会自己掐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正因如此，接连经历了人生由奢入俭，跌落至社会底层，背井离乡，信用点花光了等等令人悲伤的事件之后，他才能保持一个相对积极乐观的心态，不至于出现精神问题，或性格发生扭曲。 自从离开人生中的第一个家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如此强烈的“求而不得”。 他的朋友不多，而多宝大概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多宝所求的不多，除了日常消耗所需的能量、更新和改造自身的大量配件、成本高昂的稳定且高速的网络通讯质量、足够贵和足够数量的油漆和其他智械人喜欢的奢侈品、一个能住能工作能活动能躲避搜查的空间、需要经常予以满足的各方面精神需求、很多信用点、在星网上捏造的高端科研人士身份提供的优越感之类的……就是关于“自己的过去”了。 杜泽也是第一次看到多宝如此强烈的想要得到某种东西。 在大多数情况下，多宝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相当理智的。她并非没有需求，只是会谨慎的考虑满足需求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几乎总是只会在感觉最合理的瞬间出手。 大概是继承自智械军团时代的习惯，她渴望用最低的成本实现最高的效率。这个过程本身亦会给她提供相当程度的快感。 例如说，她不会希望自己的人类朋友，去借贷给自己买油漆，贷款利息是很贵的——她只会在人类朋友的账户上有余额的时候再提起这个话题。 现在，多宝正呆呆的站在旁边，用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望着正方体。 她当然知道，光是用眼睛看也没用。按照她以往的行为模式，既然已经确认了正方体无法打开，就应该立刻撤离才对，只是之前短暂出现的希望，彻底击垮了她强撑着表现出来的理智，让她的处理器里充满了痛苦的情绪。 可恶。 杜泽感到非常不甘心。 他一直自认为，自己无论哪一点，都不算是宇宙中最优秀的，但好歹综合起来还不错。他一直觉得，虽然经常过着信用点花起来比赚起来快几倍的生活，但困难只是暂时的，情况总会好转，目标总能实现。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解决遇到的一切问题…… 嗯？！ 就在他心中的这种情绪到达极点时，他突然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向前倒去，然后因为重心不稳，直挺挺的倒在了地面上，要不是关键时刻躲得快，一个转头，用脸颊承受了撞击，怕是鼻梁都要断了。 由于毫无防备，之前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一样贴在那堵墙上，身体完全靠了上去，好“最大化接触面”的他，在摔倒的过程中，他连收回手臂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摔倒在地了，整个人呈一个标准的大字型。 “怎么回事……” 他都摔蒙了，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捂着红肿的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自己四周都是半透明的奇异材质，身前是一条笔直的、向前方延伸的通道，身后则是一堵同样材质的墙。 在墙的另一面，多宝正在拼命的挥舞拳头，试图在墙上打个洞出来，却徒劳无功。在强行超负荷运行的压力，和过大的反作用力下，她仅剩的一只手已经严重变形，手指都掉了两根，可她对此不管不顾，还在用能够在人类视网膜上留下残影的速度，用尽全力的进行破拆。 然而，杜泽只能看到多宝的动作，丝毫听不到墙壁另一边的声音。这些纳米智械的结构非常特别，连声音都完全隔绝掉了。 他的脑子已经被疑问填满了。 我怎么在这里面？ 我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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