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御剑记 - xp1024.com
《星海御剑记》


第一章 青石缸

万梓今天蹲在这口青石缸旁朝里看了一天了,小小的人儿用着极其认真的神情在注视着这座有着历史的死物,圆圆的眼睛里面泛着和翠绿的水面一样的波光。

大毛和二虎看着万梓看得这么认真,也好奇的走上前来同他一起看了一会,可不太清澈的水里除了能隐隐约约瞥见里面的短短的水草之外,看不见任何有趣好玩的东西,两个小孩子憋不住了,就开始和万梓说话,想要从这个沉迷其中的小伙伴口中套出原因来,但很显然他们失败了。

万梓像是青石缸一样稳重且沉默,似乎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层时光渲染而上的青绿,不论大毛怎么扯他脸蛋,二虎怎么挠他痒痒,就是一动不动的蹲着,看着。小孩子们闹够了便觉得无趣了,很快就悻悻的跑开了。

时间已经挺晚了,两旁的梧桐树随着日光栽了几个跟头,天就渐渐的黑了下来,没有星月升起,放佛太阳是唯一在值班的更夫。

隔壁的李婶开始大声的叫着万梓的名字,从街这一头响到街的那一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粗鄙之语,似乎因为万梓的没有应答而声调还在逐渐升高之中。

对,万梓是个孤儿,但并不是在某一个大雪天里遗弃在某个大户人家的门口,从此就过上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幸运儿。

他曾经所在的段家,倒确实是这样一个有名头有实力的大家族,而万梓,就是他这一辈最小的少爷,是真正打小就过的是那常人无法想象的富贵生活的天之骄子。

然而出身好不代表一生就会这样顺顺利利的过下去,至少这事没有发生在万梓少爷的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十岁的万梓少爷就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了这条老街上。

段家被满门抄斩的事已经传遍了所有州府,就连这偏僻到几乎没有外来人的老街上,也有大嘴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叽叽喳喳地讨论开了。

村妇的嘴向来都要毒过七月当头暴晒的太阳,这么一两个人开始说起来,不到一天就是满城风雨,那个本来干干净净的孩子也在突然间被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包围了。

每当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少了一两个恶毒的孩子王出来做一些更加人神共愤的事儿,那个时候这个小少爷还会睁着一双饱含着愤恨的圆眼睛死盯着他们不放,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双眼里的悲鸣在渐渐减少,剩下的只有好像青石缸里的污水一样的沉默。

风头逐渐隐去,大家的谈资很快又转了方向,开始有面恶心善的大婶给万梓做一点粗餐,万梓也在巷尾的库房旁用捡来的垃圾垒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堡垒,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涟漪尽敛。

直到今天早上,万梓无意间瞟了一眼那口不太引人注目的青石缸。

说是无意间,一个原因是万梓的目标确实不是这口看起来又笨又重不太有什么利用价值的青石缸,而是旁边的吴叔。吴叔不是一个大叔,是即使在这条怎么看怎么沧桑的老街也能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年长的梧桐树。

当然,这个绰号也实在是太过久远,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自从大家从某种程度上接受了万梓的存在,总会在吴叔下面放上一些剩菜剩饭,家里用不着的旧衣之类的东西。

大家做了这些事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万梓走在街上得到的依旧是冷眼,只不过在背后大家会抿起嘴角叹口气,说一声这孩子真是不容易。

万梓今天也像以前一样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天气开始慢慢的转凉了,吱吱吱吱的声音和落叶一样飘得到处都是。

这个时候,第二个促成因素就来了,二虎家的黑猫突然从墙头上“簌”的一下跳了下去,不知道是落点没找好还是怎么回事,向来敏捷的它居然喵的一声栽进了青石缸里,跳起的水花打湿了吴叔的影子。

不过这一系列动作虽然说动静不小,但万梓一般来说还是根本不会理会的,但就在喵的一声过后,一声比当年在府中听到的银燕啼鸣还要清脆悦耳的呀声,传进了万梓的耳里。

这一回万梓的脑袋转的比躲大毛的拳头时候还快,踢踢踏踏的小跑过去,一把揪起湿漉漉的小黑猫,像扔一个草蚂蚱一样在空中扬起了一道不太起眼的彩虹,接着低下头看向还在上下摆动着像秋雨过后一样的水面。

绿色的苔藓中间,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小小的气泡有规律的浮上来,把聚拢的波光再一次打散。

万梓左看右看没有见到有什么不对的,伸手就要向水面下去。

气泡们就在这时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一个一个变成了一串一串,咕噜咕噜的就像煮汤片之前烧开的水一样,显得那么的焦灼。

就在万梓的手马上要挨到水面的一刹那,那个小小的,脆脆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气愤和羞恼。

万梓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画面,好像看到了两年前的初冬,阿姆牵着自己,看到了屋檐下的那一朵小小的冰花,带着特有的灵气,直刺进小少爷的心里。

万梓停下了手,指尖微微和苔藓亲吻着,他没有说话,水下的声音也没有说话,气泡又列着队出现了。

气氛陷进了一种奇异的安静中,似乎在玩木头人的游戏。

万梓的手一直和水面亲昵着,气泡却开始紊乱了,苔藓又像狂风过境一样开始动了起来。

下面保持沉静的声音似乎终于沉不住气了,苔藓嘟嘟嘟嘟的动着,可怜的像是夏日暴雨过境中的浮萍。

大概三四秒钟过后,苔藓们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住了,连着水面还在波动的痕迹也一并凝固在了那里,万梓的手指周围的水花保持着溅出来的高度悬停在空中,像是被粘过的新窗花一样。

万梓像是见鬼一样迅速的抽回了手,却惊讶的发现没有感受到一丝空气的波动,掉落的梧桐叶卡壳在空中,正在抖着毛上挂着的水珠的黑猫保持着狰狞的表情。

万梓这近一年来接近古井无波的小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惊恐的表情,小嘴张的像是上元节吃汤圆时候一般的大,眼睛不停的向外乱瞟着,就是不敢再看那缸子一眼。

似乎是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过于有趣,缸子里在一阵沉默之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虽然这笑声像是惊雷一般响起,像是憋了好多年一样,但声线实在是可爱的紧,再怎么也不会有一种市井大叔畅聊家长里短的场景感。

随着这阵笑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发生起了变化,张大的小嘴扁了回去,睁圆的大眼睛眯了起来,就在一瞬就收起了自己变化的神情。

随着表情的回收,笑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倒是周围的东西并没有要复原的迹象,依旧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一样。

万梓正打算后退几步慢慢溜走,刚刚转了半个身子,糯糯的娇哼从缸子里传了出来,

“去哪里!给我站住!”

显然这好听的声音起了反作用,万梓不光没有站在原地,反而迅速转身,一声不吭的只管像更远的地方跑去,但就像是一片掉进了死水中的树叶,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万梓觉得身后用细细尖尖的声音着急的叫着的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实际上他就在原地连一片秋叶都没有跨过去。

等到小小的少年喘出的气息已经在死寂中掀起了波动,万梓终于意识到自己都是在白费功夫。

他缓缓的放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密集的水珠在额上浮现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地向下蔓延,那边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轻笑。

少年的表情在短短的数分内发生了几次微小的变化,眼神游移着,最后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慢慢挪到缸边,舔了舔嘴唇,发出了很久不说话的人略带嘶哑但依然很好听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会说话?为什么待在这个缸子里?”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大大出乎了声音的主人的预料,笑声如同去的迅速而决绝的夏雨一般戛然而止,似乎嘟嘟囔囔了些什么,还是开口了,

“你又是谁?我才不告诉你!说不定你又像是以前那些坏人一样来抢我们的珠子的!”

说完便沉寂了下去……

第二章 落魄少爷和蛟人少女

少年眼珠子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居然就这么转身就向后去了。

那声音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开口道,

“哎哎哎!你去哪里呀?不要走!不要走!我错怪你了还不行嘛?”接着又嗡嗡嗡的说着些什么这人真怪,什么太无趣了一般的话。

转过身的万梓脸上嘴角微微上扬起来,细长的眼和长长的玄月眉挑了挑,慢慢得向后转去。

转过头,万梓看见缸子里的水剧烈的波动着,但神奇的是不光没有一滴泼在缸外,就连声音都没有听见,空气依旧像是凝固一样沉重。

小少爷缓缓的走过去,而每当他脚步落地时,水面就会平复一瞬间,接着马上又沸腾起来。

当他就要接近青石缸的时候,那个声音终于发话了,“好了好了!我这就出来啦!”

万梓的嘴角比先前翘的更高了些,眉眼里掩不住的是少年得意,但只那一刹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又像熟练匠人手中的泥团一样弹回了原状。

缸子里的动静没有给万梓继续思考的机会,只见不大的水面突然从中间分开,明明只是个不大的石缸中装下的雨水,却在这一刻给人一种倾天大浪的压迫感,分开的左右大浪在空中通过青苔连接在一起,就这样定在了半空中。

但万梓却没有看这气势磅礴的场景,因为下面空了的缸子里,突然反射出了一阵令人眩目的光芒,秋日的阳光在这一刻黯然失色,坠成了星光。

小男孩下意识的用手遮了一下,等到他把手拿下,眼前的这一幕,大概成为了他一生中记忆最深处的白月光吧。

树上落到一半的树叶掠过她一直濡湿着的耷拉到腰际的淡紫色长发,小脸圆圆的挂着恰当好处的水珠,两只好看的杏眼滴溜溜得跟着万梓打转,小巧的嘴唇好看的瘪起来,似笑非笑,身上的衣服,不,不能说是衣服吧,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材质,看起来非常温润,就和她漏在外面的手臂一样,乳白色的光晕在上面旋转流动,甚至反射着阳光一般。这样奇异的材质裹在她玲珑娇俏的身体上,虽然小小的,但是那恰好的弧度就像是在狂风中苦苦坚持的苇草一样惊心动魄。

她把一双玉臂耷拉在缸沿上有趣得观察着万梓,身后传来啪啪啪的响声。万梓眼光逐渐后移,映入眼帘的这一幅景象,是灿若天光一般的美丽。

那不是一双腿,是一条鱼尾。没错!一条看起来像是透明的琉璃一般的鱼尾。

说的俗气一点,就像是张屠夫杀了猪之后菜刀上泛起的七彩的油光一般,说的更加温馨一点,就像奶娘坐在河边用着木棒捶打衣物,掺和了皂角的水汽里飘出来的泡泡一样可人的放射着光芒。

万梓竟一时之间被迷住了,半张着嘴死死的盯着左右晃动的少女鱼尾不放。

这边少年没有移开目光的意思,那边的少女不干了,眼珠子跑马两圈,嘴角一撩,右手掀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散发着莫大威势,带着极其强烈的破风声在少年的耳边炸开,可怜的万梓惊的惶然一下坐在地上,还顺势打了个滚。

看着万梓失态,少女笑得咯咯咯的响,鱼尾发出更大的声音在缸子里拍击着,小少爷假装冷峻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绷不住的表情,不知道是愠怒还是高兴的复杂感情把这张漂亮的小脸搞得青一阵紫一阵的。

大概是看到倒在地上的他似乎有点狼狈,少女使劲压着停驻了笑声,一抽一抽的开口道,“我叫乙齐,梅乙齐,如你所见,我是一个鲛人,我的眼泪可是会变成珍珠的哟?”

话音结束,女孩子把手握成拳头假装要哭起来,万梓不好意思的脸瞬间变了,脑袋转的比看到王姨的烧肘子还快。

乙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回直接在里面打起了滚来,扰得静止的空气都开始一阵一阵的跳动起来。

万梓这一回却是没有再露出尴尬的表情,反而是一起嗤笑出声,慢慢的两个人变成了相对的大笑,距离感这种奇妙的东西,就在两个人的笑声中急速的冰消雪融了。

等到两个人都笑得有点累了,这浮动的春雷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万梓就这样在缸子旁边蹲了下来,把小脸凑近了开始打量起小小的鲛人。乙齐也没有转过头去,就这样让他看着,目光直直的穿过他的眼睛,仿佛直接看到了万梓的心底。

万梓看着看着,突然伸出双手,把她的脸颊轻轻的捏住。

这下少女不高兴了,大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左右晃动着小脸,想要从这双可恶的咸猪手中挣脱出去。

但她很快停止了挣扎,因为耳边传来了少年依然带着沙哑的吟诵声,“倩女舍来纫成佩,妆点江南岁暮。”

她呆了一瞬间,眼睛不再躲闪,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小男孩,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金菊怒放,璀璨夺目至极,她回道,“我不会纺织,也不问孤山路,江南岁暮也不少我一人妆点,但我喜欢人夸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我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的呢?还不快趁我没反悔的时候说出来。”

万梓好看但却紧绷着的眉眼终于解开了几丝,把手慢慢的拿开,说道,“行呀,那你先把这什么戏法解开再说。”

乙齐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脸颊,略略抬高了声音,“你就不怕别人看见我把我捉回去煮了呀?”

万梓好笑的看着她,“你这么有本事,我相信你不会被别人看到的。“

乙齐又是一阵大笑,也不多说,手一抬,似乎有一层蓝色的波光在空中一闪而过。

黑猫“簌”的一下又开始抖动着身上的水珠,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屁股一翘一翘的走开了。

梧桐叶也慢悠悠的开始继续飘动着,略带冷气的南风让少年小小的打了个抖,衣服上的灰顺势滚了出来,在阳光下渲染起温暖的色彩。

万梓转过身去打量了一下,发现四下无人,站起来挺直了瘦弱的背。

虽然说依然是个看上去清瘦得让人心疼的孩子,但依然比乙齐在身高上高了太多,引得她不满地嘟哝起来。

万梓却没有理会她,两手抱拳,身体缓缓前倾,行了一个标准的洪朝文人礼,开口说道,

“小生姓段,名万梓,年十岁,未能及冠故仍未有字号,自家唯我一人幸存,流落至此,能遇到姑娘,不知河言,唯能所知的只有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而已。”

乙齐收敛了笑容,震惊得看着他,她震惊于一个少年能这样温雅,她更惊讶于这样一个少年,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这样令人眼红心跳的句子。

而这样的句子,却又将她一颗独自在这样一方缸中孤独封印的心,融化得像是云朵一般的柔软,不经意间,面颊上扑上来瑟瑟半江嫣红。

万梓倒是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娇羞风情,行完礼,他跑去吴叔下面拿了放在那里的一个小竹盒,上面盖着一层艳俗的鸳鸯绣帕,揭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三个大馒头,还有一小碗稀粥。

少年细长的眼满意的眯缝着,如获至宝般把篮子捧到少女面前,正准备高声喊道,似乎觉得又有什么不妥,故作镇定地开口道,“姑娘你看,今日张婶所给馒头,却是比昨日要更多一个,这可是…”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乙齐打断了思路,“好了好了,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这样文绉绉的,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陪我了,这样多没趣呀!要不然我可不理你了。”

小少爷赶紧咽下又要脱口而出的古诗,嘿嘿嘿的憨笑着,用手指着筐中的馒头,示意她拿一个去吃。

少女伸长脖颈看了看,那馒头是用粗面做的,似乎参杂着玉米粉还是什么,显示出微黄的颜色,一看就不是好吃的东西。

再看看少年兴奋的神态,她眉头好看的皱了皱,说道,“那你给我掰一块吧,你也看到了我只有这么大,你那一个馒头比我脑袋还大了,谁吃得下去呀。”

万梓一听这话,忙不迭的拿出一个馒头掰成四块,挑出看起来白面最多的一块递给了眼前的少女,津津有味的看着她拿过来咀嚼吞咽着。

第三章 万点寒芒

乙齐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搞得刚刚活泛起来的空气中水珠子乱蹦,看到小少爷依然痴痴傻傻不解风情地死盯着,乙齐手一抬就把那吃掉一半的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万梓被这猝不及防的馒头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张大着嘴也不咀嚼,就这样含着半个馒头蹲在那,让小人鱼看到又是一阵发笑,伸出手来点在他的脑门上,按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半月形。

万梓被冰凉的水印弄得一激灵,恍恍惚惚的清醒过来,拿手抹掉脑袋上的水,开始啪哒啪哒地吞咽着,还带着奇怪而别扭的笑。

少女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脑袋歪着把眼光移向他的脖子,开口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秘密了吧,我可是说了不少哟。”

少年看她看向自己的脖颈,慌忙把脖子上围着的黄色破布紧了紧,全然没发现那一点赤红依然张扬在微风中,就好似在随风摇动一样,散发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感觉,刺激得乙齐尾巴上的坚硬鳞片都一阵生疼,仿佛身后扎满了绣花针,芒刺在背。

乙齐被这极端锐利的锋芒刺激得浑身不自在,便把头偏在一边不再看他。

万梓以为她因为自己的反应所以生气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纤长的眉皱成一团,看一下乙齐又看一下地面,看一下乙齐又看一下地面,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这样僵持犹豫了有接近半刻钟,少女也没理他,只是在那里数着掉落的梧桐叶,哼着不明所以的小曲,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那边传来一声短而粗的叹息声,万梓轻轻地咳了一声,乙齐微微偏过头去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在一点点地褪去身上那件破旧的青袍,不由得轻“呀”了一声,娇嗔着出声道,

“你,你,你想干什么呀?我问你的秘密,不想说你也不能耍流氓呀!”

虽然听着像是指责,但旁人一听便知,语气里透着两分愠怒,三分怨气,剩下五分,全然是那清扬婉如的纯真少女情态显露无遗。

小少爷看到她小脸红彤彤的,觉得煞是可爱,但又看向自己的脖颈和上半身,眼神又微微闪烁了起来。

但这回没有犹豫多久,他一把扯下了袍子。

乙齐刚要抬起通红的小脸看过去,却突然脸色大变,头上的汗珠像是跳龙门的鲤鱼一样哗啦哗啦的一齐涌出来。

赶紧抬起手来在虚空中狠劲一按,青石缸表面的厚厚的青苔在一瞬间如同蛟龙一般舞动着,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下面被遮住的青灰色缸体上有着古朴的图案。

随着青苔的活动,缸里的水一瞬倒卷起来,形成厚厚的水幕把小小的鲛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在里面。

这边水幕刚成,万梓的脖颈处本来被包住的地方散发出极其刺眼的红光,这种红不是红花红叶半雨烟的温婉,如果要说是花的话,那就真的是一花开后百花杀了。

暴烈而凌厉,浓厚如血般的光辉将周围的吴叔,石墙,就连还在空中飘着的落叶,都戳出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看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小孔。

保护着乙齐的水幕上,也如同正遭受着看不见的攻击一般,孔洞虽然打不穿这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外壳,可这攻击的密度可比乱入船的白雨,狂暴猛烈不知多少倍。

红光一直持续了有接近一炷香的功夫,那水幕都已经渐显疲态,被无形的气流破开的小孔修补的速度也大不如前,似乎很快就要被攻破似的。

里面传出乙齐略带气恼的声音,“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呀?我只以为你是传说之中的那个,但没想到怎么会这么暴烈,它怎么还不停下来,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杀了吃掉呀!对于你们人类来说我已经很老了,我的肉不好吃的,万梓快停下来好不好?”

外面光着个膀子被自己搞出来的动静吓得呆若木鸡的万梓听到少女最后甚至带上了点哭腔的声音,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赶紧慌不择路的把自己那件破袍子拉起来遮住,但这血色的光辉似乎决定不再受到束缚一般非但没有被遮去,反而把他那唯一的一件衣物戳了个稀巴烂,变成一块一块的烂布料散落在地上。

这下万梓没了主意,又看到那已经破破烂烂的水幕,牙一咬,就把自己的右手按了上去。

就在手掌和血光重叠的一瞬间,万梓想象中自己会像是面前的水幕一样变得千疮百孔血肉横飞的情景并未出现。

那虽然有所衰减却依旧凝如实质一般的光芒透过他的手掌,竟然将皮肤转化为半透明一般的光景,就像是闲时在月光下看松林竹柏一般。

红光逐渐敛去,就好像被手掌一丝丝吸走,男孩子修长漂亮的手掌透出了莹莹的玉色,虽然近似可透光而视,但却不见一丝血液奔腾,反而有千丝万缕的经脉。

自坎宫,乾宫,艮宫如老树盘错,枝枝桠桠,看不断理还乱的向着离宫而去,形状与三把青锋极其相似,而离宫的正中央,仿佛有一个节点,又像是一颗鲜活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万梓被这突如其来的诡谲情景惊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提起右手不停地甩着,似乎想要把自己的手掌给甩出去。

那边乙齐发觉突然没了动静,又听得外面传来万梓的惨叫,心下一慌,赶紧把水幕降下,就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结果刚刚伸长脖子探出头,发现平时装的古井无波的小男孩提溜着右手不停的在空中甩动着,整个人像是被踹了一脚的蟹将军一般在地上从这头跳到那头,从那头蹦到这头,不由得又从嘴里抖出一串风铃声,在微凉的风中咯咯作响。

大概是听到了这比秋蝉悦耳不知道多少倍的笑声,少年尴尬的停止了跳大神,转过头了憨憨的挤出一丝微笑,指着虽然消瘦却不失精壮的上半身,示意她自己看。

乙齐睁眼望去,眼角的笑意在瞬间被震惊的神色代替,少年的右胸上,有着一个繁复至极的图案。

说是图案有些不太确切,这更加像是某种图腾,互相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缠绕着中间的一棵参天巨木,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

这棵巨木的最上端,有着一颗仰头怒号的头颅,这头颅似龟似蛇,却又不能确切地说到底是哪一个,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地霸道和可载万物的宽厚。

明明这两种气质就像矛与盾一般不可调和,但却奇妙的融合在这个图腾里,没有一丝不和谐之感。

而左胸一直延伸到后颈处,就是先前她惊鸿一瞥看到的一点嫣红,是一把软剑的剑尖,但奇妙的是,她只能够辨识出这是一把蛇形的刃器,但再仔细看,却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怎么也看不真切。

盯了有一阵功夫,小小的鲛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盯着今天才认识的男孩子的身体看得出神,不由得轻哼一声,借机移开了目光。

各式各样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淌过,刚才那模糊的判断变得更加确信起来。

把耳后的几根秀发撩开,乙齐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身上所刻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吗?”

万梓低头瞟了一眼,嗫嗫嚅嚅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自己打出生之时,身上就有了这些东西,当时接生的阿妈看了,说我是妖孽转世,被我那气急的父亲一剑斩成两段。自那之后,家里人再没有谁过问过此事,而我每次向父亲大人问起,父亲大人总会下意识瞥一眼坐在一旁一直望着我笑的母亲,对我说等到及冠之日便会将一切都告诉我,可惜还没等到那一天,他们就……”

少年的眼中慢慢的盈出了水汽,在脸上蒸腾着,乙齐一看不对,忙开口打断道:“没事没事,别想啦,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你看这样,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万梓听到这话,眼中的水汽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变得是比那一瞬即逝的昙花还快,把小脑袋点的像是鸡啄米一般,眼中迸发出一种他独有的光彩,混合着期待,盼望还带着点依恋。

虽然两人今天才刚刚相识,但万梓此刻就像是等待着乙齐珠落玉盘已有千年之久一般,甚至到真正的千年之后,乙齐都没能忘掉当年她看着这张期待着歌唱的,微风中的少年俊容。

乙齐把一双玉臂伸到脑后,把贴在身上的长发用一个精巧可爱的水环扎成一束马尾,在腰间拂来拂去的,撩动的少年的眼睛止不住的往下看。

看着万梓贼溜溜的双眼,乙齐不由得满意的挺了挺胸脯,表情渐渐的冷淡下来,那张可爱的圆脸蛋上,透露出几分端庄宁静来,张开口便唱了起来。

万梓就站在她面前,但听着这歌声,仿佛不是从面前的人儿口中传出,好像在自己心底里某一处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响起了,他试着去捕捉歌词的内容,却发现似乎都能理解,但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认真吟唱的样子,跟着从灵台涌出的美妙旋律,就这样,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 神秘石缸

不知过了多久,万梓悠悠的醒转过来,天还是那片天,脚下还是那片青石板,但他却感觉像是有一种回到母亲的身边的舒适感。

自从遭逢剧变,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能这样子安安稳稳的睡过去了。

每日吃着残羹冷炙,和社君子为伴,让这个并未怎么受过苦难的少爷表面上披上了一层坚强的壳,但内里,他依然只是一个离家万里不知身在何方的孤儿。

抹了抹眼泪,察觉到身后传来大毛和二虎飘远的嬉笑声。

理了理被两个捣蛋的小伙伴弄乱的发髻,赶紧抬起头向乙齐看去,发现少女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左手拿着一把古色古香的梳子,自上而下慢悠悠的整理着三千青丝。

这时候万梓才发现,睡去之前明明才破晓不久,这时候天色已经擦上一丝玄青,只吃了两个馒头的万梓肚子不由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引得乙齐又是一阵捧腹。

万梓有点忧心自己一天未归的小基地,会不会被那些孩子头头们给一把推倒,但看看这眼前的绝色,又怎么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乙齐好像能够看穿他的小心思一般,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怎么,公子莫非在想怎么把我拐回家吗?”

这大胆的话语听得他一愣,有心否认自己不是这轻浮之人吧,还真存了这样的心思,说是呢,这姑娘岂不是觉得自己初见就只会耍流氓了。

一时间左右为难,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头两个大,还是乙齐聪明伶俐,看到小少爷小脸憋得通红,笑着解围道,

“好啦好啦,就和你这小鬼开个玩笑,看把你给憋的,枉我先前还听信你那几句酸诗呢。”

小少爷脸上又是一阵发烧,想要辩解自己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是没有底气说出这些话来,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

这边万梓正低下头想怎么解释,突然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轰隆隆之声,也顾不上无精打采了。

抬眼一看,面前的青石缸上弯弯曲曲犹如老龙盘卧的藤蔓在尽数向地下褪去,隐藏在其后的缸体,第一次真正的展现在了少年的眼前。

整个缸体呈的正面半圆弧状,后面厚重敦实的截面靠在后面的破墙上,散发出一股悠长的历史感,仿佛站在那里,能感受到上面被阳间风露雕琢而出的岁月。

万梓看着前面光滑的缸面,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上去,这不碰倒还没事,一触之间,那本来如明镜般的缸面居然轰隆隆的响了起来,吓得在缸里的乙齐差点蹦起来。

万梓也赶忙抽出手去,只见正面上好像被切开的大饼,裂成了无数的小块和长条,带动着嘎吱嘎吱仿佛什么转动的声音,在缸体上不停的移动排列着,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感觉明明能够看清,却自带一股玄妙,不使人看透此间玄妙。

乙齐吓得目瞪口呆,自己在这缸中也待得有极长岁月了,从未见过这一宝器发生任何变化。

这青石缸虽然确实玄妙不可琢磨,但从未听人说过还会发生这种变化,又想得万梓放在上面的手,便打眼向他望去。

万梓看到乙齐的目光转了过来,吓得心里一哆嗦,心想道这青石缸一看就是她的宝物,如今发生了这不明的变化,如果乙齐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也呆呆的和鲛人对视着。

乙齐看见他这无辜的眼神,是又好气又好笑,说不出半个责怪的字来,两人只能大眼对小眼的听着石缸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咔擦作响。

没过半刻,两人听到了一声铿锵之声,似乎有什么上下机关严丝合缝的盖起来了,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同样响动,引得两人向下看去。

这时万梓却发出一声惊呼,上半身的软剑纹章,再一次发出了红光,他又想用手去遮住,不让它伤了面前的可人儿。

但这一回红光却没有四散破坏,而是直直的奔着缸面上而去,一点一点的像是滴水在干燥的沙地上,就这样沉了下去,勾勒出一幅神秘而荒古的图案。

两人都死死的盯着不放,虽然入夜秋凉,但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缸体,这时却散发出一股冬日里的小手炉一般的微暖,让人感觉格外的舒适。

随着好像有看不见的如椽大笔在上笔走龙蛇,画面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图案从中间卷起的盘云纹处分成左右两半,左边有一只和万梓右胸上的巨龟极其相似的生物,同样的威风凛凛,但这只巨龟显得极其愤怒。

原地人立而起,锋锐得让人难以直视的爪锋上,缠绕着数不清的青木,仰天发出吼叫,天上隐隐约约有着一点像是兵器锋刃的物件,在云中显现。

虽然只是刻在石缸上的画面,两人的耳边却无来由的响起可以震动山岳的咆哮声,似乎在和这整片天地做着斗争,令人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和抑制不住的狂怒。

再看那巨龟脚下,踩着一条仰起头想要啃噬它大腿的巨蟒,蟒身被巨龟死死的压住不得动弹。

巨蟒面目狰狞,似乎与那巨龟不死不休。

而右边,则是一条两人从未见过的,似鱼非鱼的生物,从比例上来看,光是那眼睛,就有巨龟的一半大小,大头和尾巴一起向上翘着,散发出丝毫不弱于旁边的怪物的威压。

而巨兽下面也有一物,是一条龙首大船,船体的后半部分已经支离破碎,似乎在与巨兽的争斗中占得下风。

这一画面万梓和乙齐均是初见,但不知道为什么,一人一鲛的心中,涌上了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虽然好像很矛盾,明明不认识,却有一种在骨子里的熟悉,自己也好想到图画上描绘的这豪气干云的战场和两头巨兽一起咆哮嘶吼,两人再次目光对视起来,比先前更多了一分暖意,少了几分戒备。

少年和少女的心,就这样被真正的打开了。

乙齐正要开口,却也听到了少年的话音,两人又同时住了嘴,万梓糯糯的开口道,“乙齐姑娘先讲吧。”

小鲛人甩了甩尾巴,丝毫不客气的就开口了,“那好,本姑娘就不和你客气了,从今天开始我要你随时陪着我,我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你要带我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你这呆子,听到没有?“

万梓听到她说要自己带她出去,不由得一愣,又听得她娇嗔着叫自己做呆子,小心肝一颤,仿若灵魂出窍一般的舒坦。

当下就拍着胸脯应承了下来,可刚刚答应下来,看着这口巨大的青石缸,心里犯起了嘀咕,开口问道,“乙齐姑娘,我该怎么带你一起走呢?”

乙齐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的说道,“公子说笑了,你也看得小女子并无双腿行动也是不便,自然是须得公子将这缸子一齐抗走,我二人才好逍遥江湖呀。”

万梓一听,小脸由红变绿,一时说不出话来,不到须臾,他好像决定了什么一样,在乙齐惊诧的目光中,走到缸边,学那楚朝的霸王抗鼎一般的架势,就要把这青石缸抗走。

鲛人少女惊诧的眼神在一瞬融化成了无边的柔,自从好多年好多年离家之后,再无一人能够注意到孤零零一人住在这青石缸中的自己,一个人看着老街上一代代人生老病死。

昨日还是在院坝里跑来跑去追着蚂蚱的可爱少年,明日就已经成了垂垂老矣的华发老者,漂亮姑娘的容颜如同日升日落般凋去,少女的心跟着日复一日的阳光早已沉进了谷底。

今日这瘦瘦小小的公子,竟会为了自己一句明显的玩笑话去搬动自己不可能举起的青石缸,令她冰封的心里,为他敞开了一条缝,透着温暖,透着最纯真的少女情怀,如三月的诗意,安放在了他的身上。

万梓苦恼的发现青石缸就像和大地相连一般一动不动,自己这把子力气看了根本撼动不了它,正心下想着,感觉一滴温热的液体掉在他的身上,居然打得皮肤还有一丝疼痛。

他向那地方摸去,感觉到一颗圆圆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在黯淡的夜里还发着莹莹光亮的珍珠。

他心下一惊,抬头去看乙齐,发现少女背过去悄悄地抹了抹眼睛,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摸索着掏出了破烂的袍子里揣着的一块手帕递过去。

乙齐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羞红了半张脸,接过手帕,却没有用来擦眼泪,反而就那么攥着,就像怕谁给她抢去一般。

这谁都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小少爷自然也不傻,转过头嘿嘿的笑了起来。

乙齐冲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却又没来由的自己扬起了嘴角,不再逗弄万梓了,伸手示意他离开缸边。

小少爷应了一声,气喘吁吁的往后退了两步,望向转过身来的乙齐。

乙齐双手在胸前交叉,虚握成拳向下一按,青石缸轰隆隆的震动着,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收缩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万梓赶紧蹲下向脚下看去。

只见一个完完全全和青石缸一模一样但变小了无数倍的配饰摆在地上。

万梓还在发神,从那小小的青石缸里传来乙齐的声音,“怎么?这么快你就不想要我了?”

小少爷赶紧摇了摇脑袋,伸手把这小物件拾起来,就向着自己的小窝走去。

第五章 破庙

黑黢黢的夜间小路有点令人害怕,破皮靴敲在街上的踢踏声混合着万梓略带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声,在四周扩散着回旋。

少年不敢也不愿停下脚步,他害怕今天所见所闻其实只是自己夜半三更做的一场美梦,只有赶紧回去看到自己简陋但却依然存在的秘密之地,他才能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街总共长不过左右十丈,街边遍种着青碧的梧桐,年纪最大的吴叔傲视群雄一般站在青石缸前面,在老街的最中心位置。

老人或者忙碌了一天的大叔大妈们,最喜欢带着孩子坐在吴叔下面,看对面的戏台上一个老生咿咿呀呀地唱着口齿不清的词。

小孩子们平时就在这里嬉闹打跳着,皮得跟猴一样。

平时万梓都是在街上慢慢悠悠的走着,看看吴叔下面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给他的口粮,碰到总欺负自己的那帮人,那边正在描脸的老生还会走过来扬起瘦削的手臂帮他驱赶一下这些蹦蹦跳跳的小猴子们。

而万梓也会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中年梨园先生只是咧嘴笑一笑,示意他不要介意,哼哼着走过街对面去继续描他的眉去了。

今天的万梓走得那是一个急,但不知道为何以前感觉随性要不了几步就通到底的街面,在夜色下格外的长,恍恍惚惚好一会儿,前面尽头处终于出现了风中摇曳着的瘦弱烛光。

少年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如飞跃般向前突进,一座破旧的小庙跟着进入眼帘。

这里就是万梓生活的净土,一座供奉着不知道什么神明的庙子,说是庙子都不太确切了,这里再向北出发,便走上了向县城去的山路。

不过万梓住在这也有些时候了,总是听着扯闲天说道县城县城的,也没听到过具体是哪州哪县。

按理说这座神庙处在这进出的交通要道里,应该不愁香火信众,可这里似乎在好多好多年之前就已经被废弃了,老街里的居民不说过来参拜上香结善缘了,就连这里方圆数尺之地都不愿意进来。

万梓倒是乐得清静,也不惧怕身后那具无头无手的可怕神仙,就在这里寻着点避风之地住下。

而且庙里自他进来之时,便不论白天黑夜,在中间积满陈年老灰的香炉耳朵上,各有一支像是怎么燃都燃不尽的莲花灯,每天夜里摇曳的影子就这样陪着万梓入睡。

万梓气喘如牛的跑到门口,推门进去,摇摇晃晃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人,小男孩却好似早已习惯这声气,把头支出去四处瞅了瞅,确认周围没什么奇怪动静之后一脚把门踢上,从怀里掏出小心翼翼保护着的迷你青石缸。

他刚刚把这物件掏出来,里面就传来了咳咳的声音,青石缸发出青绿色的光芒在空中飞舞了一圈,还没等万梓反应过来,咚的一下变大了砸在地上。

只见乙齐从已经变得清如明镜的水中探出了半个脑袋,发出柳奶奶家的阿黄一般的呼呼声,不满的叫道,“我看你穿的还算干净,长的也是秀秀气气的,怎么身上这么大股味啊,你是有多久没洗澡了啊喂!”

少女皱起可爱的小鼻子在身上来回嗅了一转,不满的看向面前的万梓。

和乙齐的目光对视一瞬,万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乙齐看了看周边积满老灰的破庙,再看看少年黄黄的干瘦的皮肤和身上被撕成一条一条挂在身上的袍子,眼神变得柔和起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扬起手臂,一滴小小的水珠向着万梓飞去,悬在他头顶正中间。

少年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结果那水滴在他眼中急速变大,挟裹着如同雷击一般的破风声,咕噜一下就把他裹了进去。

万梓心下一慌,并不通水性的他在里面扑腾着,望向外面的少女企图求救,却见少女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扬一扬下巴。

万梓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乙齐的声音,“你不要扑腾了,就像平时一样呼吸看看。”

水中的少年听到这话就停了下来,试着呼吸起来,旁边的水流跟着淌进了他的口腔中,万梓一慌想要吐出来,又想起乙齐的话,还是缓缓的咽了下去。奇怪的是,这水流进入体内就和空气一般,没有半点溺水的痛感。

再看身上的脏东西被这水球清洗得干干净净,在他脑袋旁边晃荡着,连带着他的破袍子也一起清洗干净了,搞得小少爷很不好意思的看了乙齐一眼,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过身去,用芊芊素手把秀发挽成一个一个圈。

乙齐微微侧过一点脸来,眼睛并未看向这呆头鹅,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微微弯下腰去,在翘起的尾巴一抚,摘下一片鳞片来。

即使背对着,万梓也能看见在这只有烛光映衬的小破屋里,鳞片依然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形状像是一片完美的银杏叶,美的令人心醉。

少年看着那片鳞片再看看少女,眉峰扭在一起,开口道。“会不会很痛的?你没事吧?”

乙齐轻轻的摇了摇头,并不接话,把那片鳞拿在手上把玩几番,素手一抬,抛向后面的少年。

万梓一下慌了神,就要向前去接下,却忘了自己脚下还是一片湿滑,顿时大脸朝下狠狠的向地上摔去。

就在他快要和地面亲密接触的一刹那,那片鳞片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来到他的身下,直直的嵌进了他的体内,一股柔和的冲击力让他坐了起来。

万梓顿时感觉到一股暖意在身上流动起来,就像每一处经络都在欢呼高歌。

那鳞片竟幻化成一件和自己先前所穿一模一样的青袍,只不过干净的就像是新作的一般。

秋夜里的寒风不再能吹进他的身体,他惊讶的扒开衣服向身上看去,发现嵌在胸前的鳞片似乎和自己的心脏呼应着,在跟随着血脉跳动着,散发出强韧的生命力。

而且在这跳动中,他似乎还感受到了一股和乙齐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就像是血亲一般。万梓抬眼看了看面前依然背过身去的鲛人少女,没有多说什么,来到乙齐后面,再次拱起双手,行了一礼。

少女这回没有拒绝也没有回避,鱼尾在缸中打了一个浪花,转过身来受了这一礼,笑盈盈的说道:“我的本命鳞是值得公子你一拜的呢,从今往后,你我便如鱼与水一般,你说了要带我去江湖一趟,我可不会离开你了。”

万梓还是没有说话,微微弓下的腰好像因为激动有些颤抖,脑袋点的像是旁边在房中摇动的烛焰一般,换得乙齐嘴角扬得更高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儿,乙齐说有些困了,便钻回青石缸中没了声息。

万梓还趴在青石缸边上向水中看了半刻,绿油油的水面除了映照出他那张笑得痴痴的脸外,再无半分动静。

觉得有些没趣但依旧十分激动的少年这才走到角落自己睡下了。睡梦中的容颜依旧透着一眼可见的满足。

一夜无话,莲花灯在幽暗如鬼魅的无头无名之神身上跳动着,直到黑影渐渐变短直到消失,温暖的阳光从呲牙咧嘴的门缝里照进来,给这破烂的地方平添了几分姿色。

一束金黄的穿过土墙的缝隙射在少年的眼上,映着长长的睫毛拍打着空气中的浮尘,竟然似乎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万梓被阳光照到眼睛,整个人翻了个个,趴在一堆稻草上,不情愿的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伸出的左手却触到了什么极其柔软的物体。

第六章 啾咪

少年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赶紧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抚在乙齐的脸蛋上,少女正用一种半含娇羞半含调侃的眼神看着他。

万梓像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一样赶紧缩回了手,小脸憋得通红,不住地作揖道自己轻薄姑娘了实在是罪不可赦什么的,逗得乙齐一阵花枝乱颤。

鱼尾打了打水,乙齐开口说道,“既然公子许了愿了,那我们今天就出发吧。”

万梓闻言一愣,露出一脸茫然地表情,问道,“不知在下许了姑娘什么愿?”

乙齐一听这话顿时不高兴了,上翘的眼尾带着眉峰撅得老高,嘴里哼了一声,一下就扎进了缸里,吐着泡泡说道,“你自己想吧,想不起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就没了动静,万梓摸了摸后脑勺,这才想起和乙齐的江湖之约。

连忙跑到缸边好言好语一阵劝,乙齐就当没听到,时不时的从水底下咕噜咕噜冒出几个大泡泡来,溅了少年一脸水花。

万梓苦哈哈的甩了甩脸上的水花,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烂木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万梓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而严肃,看了看四周,对着缸子轻声说了一句别出来,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木棍,蹑手蹑脚的向着门边挪去。

乙齐听了少年的低语,从水里探出半个头,腮帮子鼓鼓的嘟囔了一句就知道岔开话题,但眼睛看向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万梓,眼中的不忿分明散去了一大半,反而是紧紧抓住缸沿的小手暴露了她心中为少年担心的真实心思。

万梓挪到门口向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积满了陈年老灰的木地板上多了一行小小的梅花,万梓踏灰寻着梅,不想到了墙角那印记却是消失不见了。

少年转了一大圈什么也没找到,只能悻悻的往回走着。刚刚要踏进门槛,随着一阵喵声,一团黑影伴着灰尘扑到了他的脸上。

吓了一大跳的少年手忙脚乱的在原地跳着,手中的木棒朝脸上的黑影呼去,不想那黑影比以前家里养的雪貂儿还要敏捷,一下子躲到他的脑后,那木棒不偏不倚的倒是砸中了自己的鼻子。

这一下子下手还挺重的,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痛苦,将木棍扔在地上,双手捂在脸上,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和地上的灰尘一起和成了污泥。

看到万梓吃瘪,那黑影倒是从他头上跳下来了,闲庭信步的在地上踱着步。这下大眼对小眼两人倒是看清了,那黑影原来是一只瘦瘦的短毛黑白花猫。

肚皮和四条细细的腿儿如北方腊月的雪一样白净,只是右后腿上有着一大块奇怪的斑点,这斑点上下连接,居然有点状似一把长枪。

那猫圆溜溜的眼眶里装着如同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但走在暗处,却隐隐散出死死血光,看上去颇有些人。

万梓狠狠的剜了这猫一眼,却见里面看着的乙齐捂着嘴噗噗的笑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顿时又是讨好也不是,鼻子又痛的厉害,只能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去抱着膝盖蹲着,两只眼睛却滴溜溜地向乙齐那边瞄着。

那边的鲛人少女早就注意到少年贼溜溜的目光了,但少女心性让她一点都不想点破,反而想逗他玩玩。

乙齐抱起走到面前的小花猫,悄悄的在手中凝出一面小小的水镜,然后附身在它耳边低语几声,将它放向了万梓的方向。

少年期待着的乙齐在原地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打眼一看,那只可恶的小猫,又迈着不可一世的步伐向着自己走来,顿时心下一慌,就抬腿要跑。

那边的少女透过水镜看到这一幕,肩膀轻轻的耸动两下,抬手弹出一滴透明的水珠到少年脚下,刚站起来的万梓脚下顿时一滑,又摔了一个大屁股墩。

这下万梓是捂鼻子也不是,捂屁股也不是,扭动着身体好生狼狈,抬眼向乙齐望去,却发现少女和花猫露出一模一样的表情,笑得是前仰后合,好不快活。

乙齐笑了好一阵才打住,一把捞过花猫嬉笑着说道,“叫你手不老实!叫你记不得说过的话!现在总该记起来了吧,你个糊涂公子。”

那猫也拿着粉嘟嘟的小爪子指着万梓,似乎也在娇嗔一般。万梓也顾不得什么痛不痛了,几步并作一步走到青石缸前赔罪,掀起的灰尘呛得小花猫捂住了鼻子。

乙齐赶紧把它抱起来顺着毛,倒是少年露出了一股混合着羡慕和嫉妒还带着几分生气的目光,惹得小猫对他一阵喵喵叫。

万梓没理会这半路打岔的小东西,眼睛一眯,露出谄媚的神情对乙齐说道,“小生刚才一时睡得有些糊涂了,和姑娘所约我早已刻在心间,未有一刻敢忘,还请饶恕我一时忘形。”

乙齐拍了拍猫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那好吧,我现在就要出发,对了,我还要带上这只小猫一起走,你要是敢说个不字,本姑娘可就真不再理你了啊。”

万梓哀怨的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小猫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能任命似的点了点头。

那猫看到少年点头,居然做出了一个像是在笑的表情,一跃跳到万梓的头上,趴在那怎么都不下来了,嘴里发出满意的嘟噜声。

乙齐看了看这不情愿的一人一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小猫猫,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啾咪,要是这个男人敢欺负你,就是在欺负我,他就再也不敢了。”

啾咪听了拍了拍小爪子,在万梓头上蹭蹭,一副得了尚方宝剑的得意相,倒是万梓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变成了真正的苦瓜脸。

虽然不情愿,但没有办法的万梓还是只能任由这得了圣谕的小东西趴在脑袋上。

他转身问乙齐道,“姑娘还是像昨日那般把青石缸缩小让我带着吗?”

乙齐摇了摇头,“那样本姑娘岂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还要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先出去,没有我喊你们不许进来。”

一人一猫在那大眼瞪小眼,乙齐看这两人不挪窝,小嘴嘟起来,手中一团若隐若现的水花凝结起来,万梓眼看不妙,连忙连滚带爬的向外面走去。

目送着少年的背影走远,乙齐看着身下相处了数十万个日日夜夜的青石缸,想起那一年在族里发生的事情和那个人的预言,脸上的表情变换着。

不知道是期待这个是否是那预言中的少年能将自己带回族里,还是在害怕一出这个莫名的地方,就会有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

揉了揉舒展不开的眉头,乙齐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鱼尾,在那尖尖上,掐住最鲜艳夺目的一片,眼中闪过一些挣扎,还是使劲一挣,狠狠的将那片鳞给扯了下来。

鱼尾处似乎涌出一丝金色的血液,却很快和绿色的水融成了一体,少女不舍的看了一眼水面,将鳞片捂在心口,温和的金绿色光芒在破庙中逸散开来。

正偷偷从某个墙缝中偷瞄的一猫一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差点晃瞎了眼,赶紧转过头去揉眼睛。

屋里的乙齐朝着两人的方向白了一眼,随着光芒的散开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尽皆敛去,乙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由密密麻麻的奇怪水蓝色线条组成的房间,面前只有一桌两凳一笔一纸,还有一位站在桌后异常高大的驼背老者。

奇异的是,那老者身披一件形似透明的长衫,上面竟密密实实的嵌着和乙齐的鱼鳞相似的鳞片。

乙齐看见这老者的一瞬间,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感情,似乎有水汽盈出,但还是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亮晶晶的尾巴一甩,在地上趴伏下来。

老者没有转过身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此多的光景都没能让你动用这片鳞,莫不是预言得中了么?”

听了这话,刚才面色还有些柔和之色的乙齐顿时脸色一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道,“反正我在你这就不算个人。是,是那个人来了,他比你好不知道多少倍,你自己知道我要用鳞片干什么!”说完便直起身来,重重的哼了一声,转头握住鳞片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乙齐的身影看不见了,那老者这才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张四方大脸,两弯花白却依旧凌厉的剑眉,两行清泪挂在如同树皮般褶皱的老脸上。

右手握着一个和乙齐身形一模一样的木雕娃娃,已经被摩擦得光滑油亮,能看出在其主人手中已经待过无数岁月了。

老者抹了抹眼泪,在凳上坐下,磨墨张纸,写下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护字。

那字一成,这奇异的空间仿佛震了三震,由线条组成的墙面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痕。那老者小心翼翼的把字贴在木偶的身上,向前一步踏去,空间被震出一个巨大的裂口,他便消失不见了。

乙齐睁开眼,摇了摇有点晕晕的脑袋,擦掉眼角的泪花,赌气似的撅着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却没有注意到那枚鳞片的下端悄悄地出现了一个护字。

鲛人少女轻轻用这鳞片划破食指,一滴滴水蓝色混合着金色的血液渗透而出,汇进缸中的碧水中。

不大一会儿,绿水竟像是煮开了一般,冒起了泡泡,不断的蒸发着,少女好看的脸上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但她竟是银牙紧咬,愣是没有发出一丝的叫喊声。

这看上去令人头皮发麻的过程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直到缸中的水全部消失不见,乙齐的额上也挂满了汗珠。

烟雾散去,那条令人目眩神迷的鱼尾竟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被一袭绿色长裙包裹着的窈窕有致的长腿,均匀纤细,在晨光中竟似有水色荡漾。

已经变作是常人大小的少女迈出了青石缸,挥手像昨晚一样把缸子变小收起来之后,对外面轻声呼道:“我已然准备好了,公子请进来吧。”

第七章 神迷

在外面担心得抓耳挠腮的万梓正和趴在他头上的小贼猫斗智斗勇排解着心中的郁闷,冷不丁听到一声酥酥软软的叫唤,激动的像是饿了十天八天的力巴抢馒头似的,火急火燎的向破庙里跑去,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个大马趴。

拍拍膝盖上的灰,少年向前看去的眼睛和身子一起僵在了原地,之前待在缸子里只有自己大腿那么高的小小的摇着尾巴的鲛人女孩,现在像是一朵初夏刚露出尖角的清荷,将这令人不想踏足的破旧小庙,衬出几分清雅娟秀来。

相貌还是那个相貌,一双古灵精怪的眼微微眯缝着打量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年郎,但身段可不再是那个身段,一对腻玉一般双腿,撑起那还不及半束阳光粗细的纤腰,一下比自己高了整个头连着肩,搞得万梓嘴角既带着笑又有点眼睛无处安放了。

乙齐像是早就料到少年的反应一样,骄傲地甩了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地长发,说道,“段公子,这下我们可以出发了吧?”

还没回过神来的万梓跟着呆呆的点了点头,跟着前面踢踢踏踏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走出了庙门口,踩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万梓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围在乙齐身边问着什么小姐怎么能化成人形之类的话语,眼中闪过的星辰几欲燃起烈火。

乙齐也不回话,享受着阳光下叽叽喳喳的少年的爱慕,大踏步的向着心中的江湖走去。

因为那件事已经在这口青石缸里闭塞了三万余年,虽说鲛人的生命足足有上百万年的光景,可毕竟从黄毛丫头到豆蔻少女,本来应该有的美好和心动,全部都被搁浅在了这一条看着短实则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衰败老街上。

乙齐心中的难受和孤独,早就溢出了缸子,汇进了那片大洋。

如今终于等到他,想到这里,少女低头看了一眼突然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让万梓在秋日里却似乎看见了迎春花一般的笑容。

没有几步,破庙就在两人身后变成了一个黑点,铺路的青石板渐渐的变成了大坑小洼的石头路。

乙齐一只手撑在腰上跺着脚抱怨道,“许多年没走路了,挪了几步就有些累了。”

说完悄悄的看了万梓一眼,平时不解风情的少年不知道是开了什么窍,趴下后背就要让少女上去。

眼看着温香软玉就要靠过来了,眼尖的乙齐却发现了前面不远处支着一面似是茶摊的褪色大旗,顿时兴冲冲的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劳累的样子。

什么也没捞着的万梓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只能直起身狠狠的在头顶上的啾咪脑门上弹了一把,搞得小猫发出不满的呼噜声,大步向前追去。

等到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到茶摊下面,乙齐已经坐在那饮着一副笑模样的小二上的凉茶了,累得胸口痛的少年在对面冰凉的石桌上趴着,也讨了一大壶凉茶灌下去。

这小店看着有些破旧,但比少年待的那个破庙却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小二看着像是个苦命人,年纪不是很大,顶多而立之年,黝黑的脸上挂着汗珠。

有些奇异的是,这圆圆的脸上却包着一圈白色的毛巾,右手齐手掌以下也都是秃着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一般。

万梓问他,小二只是依旧带着一脸笑模样道是手是出生便是如此,脸上的汗巾是因为前几日季节之交染了风寒。

少年也没多想,再拉了几句家常,问了下这里是什么地界,那人却说自己没读过书不识字,只认识家乡的村坝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万梓只能笑了笑挥手让他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回过头来的万梓只是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少女,乙齐却转过半个身子去不让他看,急得小伙子抓耳挠腮也没办法,只好把头上的猫咪捧下来逗着玩。

可惜啾咪似乎比起小鲛人的傲娇有过之而无不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两头不讨好的少年只能坐着发呆。

就在万梓数着地上搬家的蚂蚁的时候,迎着阳光,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穿着宽大的蓑衣,但由于身子太过削瘦,那草尾些都在微动的秋风中挂着,脸上戴着一副空白的面具,嘴里咿咿呀呀的在哼着些什么。

那人在乙齐的背后那张桌上坐定,呼着小二来要了些什么,但奇怪的是明明两人似乎声音不算小,但少年却一句都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

万梓观察着这个面具怪人,越看越觉得熟悉,就要对着那面开口问话之时,突然小腿一疼,却是乙齐在桌子下面给了他一脚。

少年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少女,却发现她方才眼中的嬉笑之色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警惕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她用手在胸前向后指了指,对万梓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然一头雾水,但早上尝到不听话滋味的少年还是乖乖的把脑袋缩了回来,低头抿起了凉茶,一口还没咽下去,小腿又传来一阵痛楚。

不敢反抗的万梓愁眉苦脸的抬起半边脸来盯着乙齐,却发现她不断对自己挤眉弄眼像是在做着鬼脸。

少年心性骤起的万梓也对着她做出一副猪哥相来,还没见乙齐的反应呢,万梓突然觉得后颈皮一凉,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扼住了。

对面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的少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呼的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两手在空中一挥,各一条携带着滚滚灵力的水鞭就被凌空凝出,看上去气势颇为雄浑,连带着趴在桌子上的小猫也跟着炸了毛,冲着万梓喵喵嚎个不停。

被像小鸡仔一样提溜起来的少年已经注意到对面那个面具怪人消失了,虽然双齿上下磕碰哆嗦着,还是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来,“陈叔,是你吗陈叔?”

听了少年的话,那人抬起右手缓缓的摘掉了看上去诡异可怕的空白面具,一张慈祥干瘦的中年人面孔出现在两人一猫面前,正是老街上每日描着面具的老生。

被叫做陈叔的老生笑了笑,褶子像是波浪一样在他额头上起伏着,开口说道,“小少爷果然机敏过人啊,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我都还是很喜欢你的。那就跟陈叔回去吧,现在还不是你离开这条街的时候,回去你会忘掉这两天所看到的一切,陈叔还是会一如既往的保护你的。”

似乎是好久没有正正经经的说过这么多话,老生口中还吊着一缕戏腔,听着反而平添了几分可怖。

被掐着脖子的万梓像是一只耗子一样,只能尽力地微微摇摇头,说道,“我说过要陪乙齐姑娘去闯江湖,那便是一定要去的,陈叔你不能,也把我带不回去。”

老生带着微微遗憾的表情看了看面前杀气凌然的姑娘,扁一扁嘴,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戴上,这面具比那无脸之面来的更加诡异莫名,只用几笔朱砂,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张面具一戴上,似乎这天地里所有人和物件都为之一喜,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向他右手中涌去,在瞬间便化作一杆黝黑的造型古朴的长枪,但这长枪之上的灵力之雄厚,至少是乙齐手中水鞭的数十倍。

陈叔举起长枪,就这样向前简简单单的刺将去。

乙齐向旁一闪,手中长鞭挽了个花向着枪杆上缠去,但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击似乎蕴藏着破竹之势,水鞭还未接触到枪体就被打成了四溅的水花。

眼看着枪影越来越近,哪里见过如下场面的少女被吓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就在眼看香消玉殒的时刻,一束炽烈霸道的红光在陈叔手中亮了起来。

正势不可挡刺向乙齐的陈叔突觉右手钻心一痛,即便是以他强横的灵力也没有起到一丝的阻挡作用,当即两手一松,长枪和手中的万梓同时坠在了地上。

躲过一劫的乙齐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纤长的娇躯向旁一闪,脚尖轻点,趁陈叔一时大意将万梓一把拉了回来。

此时的万梓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红光从脖颈处一缕缕的逸散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把刚刚萃过火的绝世宝剑,剑锋所指,万物皆寂。

乙齐使劲摇晃着眼前的少年,可红光依然在增强着,虽然乙齐所给鳞片化作的衣服却是切割不破,但逸散出来的剑气已经不知道在少女身上增添了多少伤口。

陈叔甩了甩手站了起来,被面具遮挡住的脸转向万梓,嘴里的吟唱声变得清晰起来,“一喜人间有红尘,二喜天地得正气,三喜合家享天伦,四喜儿女结长情……”

随着每一句歌谣的出现,他手中长枪的气势就更上一层,众人心中的敌意和战意却减了一分,仿佛想起来或年幼时,或流浪时的开心之事,面上竟然带上了一丝笑容,就连啾咪都在桌子上打起滚来,就像看到了小鱼干似的。

待到陈叔念到十喜之时,手中长枪猝然向前刺出,隐然间有巨兽于上咆哮,枪尖所过之处的空间都被撕开了一道道小口。

而乙齐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双手攀在万梓胳膊上,眼中好像有桃花开过。

万梓这时却动了起来,一把拍开乙齐的双手,眼中红光似要燃烧一般的少年将右手抹过颈后纹身处,一把由红光构成的蛇形软剑居然被他拉扯而出,发出咝咝的尖啸,气势隐隐还犹胜陈叔一头。

第八章 蛇影

一剑在手,万梓似乎变了一个人,刚才四散的锋芒在一瞬间全部内敛进身,大盛的红光也全部集于剑身,少年垫步腾空,用着和他完全不同的嗓音低呼道:“昆吾!”

一剑向陈叔头顶刺去,这一剑祭出,万梓头顶突然出现一座极淡的,由星辰组成的山形虚影,刚刚从大喜幻境中醒来的乙齐都看呆了,竟是没有出手相助。

陈叔见这有着万钧雷霆之力的一剑从头顶攻来,赶紧右脚后撤半步,长枪回手也向空中扎去,枪尖和剑尖正好在半空对在一起,一声极其恐怖的金铁交击响起,周围所有的石桌石椅还有简陋的茶摊在一瞬便被碾成碎末。

唯有那一杆褪色的大旗被凭空出现的一只手握住了,从打斗开始便不见踪影的店小二从虚空中一步踏出,饶有兴味的看着少年和陈叔的争斗。

被余波吹得东倒西歪的乙齐正要稳住身形上前相帮,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只见方才还离她有数丈距离的男人这时已经站在了她背后。

乙齐没有多加思考,回手一鞭就向小二头上打去,被白布包住头的男人微微摇头,居然什么动作都没有,就用肉身抗下了这一招,气势不凡的水鞭打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滴溅在磐石之上的不起眼水滴,连他那一身破烂衣衫都没有浸湿。

小二轻轻的将按在乙齐肩上的手向下一压,四周的空间仿佛都凝固了,就像乙齐在青石缸里施展的那个术法一般。

聪慧的少女知道这人若是想要杀她简直是易如反掌,此时这样做必定另有原因,反倒是手一挥撤掉了手中武器,转回身面对着这个神秘的男人。

神秘的店小二勾起了嘴角,赞赏的看着这个识时务的少女,向着万梓那边指了指,“你上去不过是送死,当然我知道有人护着你所以你不会真死。”

说着他看了眼乙齐的裙摆,接着说道,“但这次打斗也是给这小子一个机会看清楚自己的能耐,这个陈叔是茶楼中十三面中的喜面,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也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就看他能不能想起自己身上的使命了。不过我想这一点,姑娘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乙齐深深的注视着这个男人,但他并不深遂的眼反而给人一种更加看不透的危险感,少女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侧步站在一旁,担心得看着万梓。

万梓摇了摇脑袋,从蓬松的床上醒来。窗外有着细细的绒雪,一颗一颗一颗,像是很甜很甜的糖一样,从很高很远的天上被某位不知名的神仙大人洒下来。

但不知为何,万梓总觉得这雪白得有些耀眼,甚至注视着白雪,竟然隐隐有红光氤氲期间。

使劲揉了揉眼睛,少年再看,发现雪就是雪,不禁憨憨的一笑,挠了挠头,向着外面喊了一声,“桃儿!”

看雪的少年是京城里被称为三大家之一的段家的大公子,也是这一辈的独苗,在家里那是受尽了宠爱和呵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对于段公子来说都是天生便有的东西。

随着这声“桃儿”,一个年纪大约二八左右的妙龄女子端着一盆冒着白气的水小跑着进来,这姑娘虽说称不上风华绝代,但是一张鹅蛋脸上的五官端的是清丽无比,怎么看也像是个大小姐。

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随侍的丫鬟,少年的眼睛在女孩子身上滴溜溜转了几下,嘻嘻笑着就像她身上抓去,逗得女孩脸上升起两团红云,把少爷的手甩开,娇羞的转过身去。

在打闹中服侍段少爷洗漱完毕,桃儿对万梓嘱咐道夫人在书房等着,就退出去了,很快就在雪中消失不见。

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消失的侍女一样,径直向书房走去,每落下一步,经过的大气宏伟的楼阁就紧跟着消失掉。

走到了书房门口,少年甚至还回身去向向着后面乳白色神鬼不见的浓雾中挥了挥手,大声地谈笑着。

书房中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这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的,听着有几分朦胧空灵,万梓应了一声便一脚踏入了书房,全然未觉这外面已经是一片白雾,空中还漂浮着奇怪诡异的大笑面具。

进得书房,四周的布景和坐在中堂的女子分明看不清楚,万梓却迎头行了一礼,轻声唤道,“母亲。”

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是笑了笑,招手让他过去,将小小的少年抱在怀里,轻轻的哼唱着动听的旋律,随着乐曲声,万梓的眼皮开始打架了,似乎就要沉溺进永恒的温柔和快乐中去。

突然晴天一声惊雷,一声貌似猫叫的暴吼在整个世界的上方响起,正要闭眼安眠的万梓猛地睁开双眼,激烈的枪风已经刮到了他的鼻尖,原来刚才美好的温柔乡都不过是一场令人愉悦的幻境而已。

万梓的身边此时还站着,或者应该说是趴着一位让谁都没想到的客人,正是那唤作啾咪的小猫。

只不过此时它的身形大了何止十倍,全身的花白杂毛一瞬就转换成了熊熊燃烧着的冰蓝色火焰,两条几乎和身体差不多长的巨尾在天空中荡起丝丝涟漪。

惊讶的万梓侧身一翻躲过长枪,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打量着眼前巨大的生物,被红光操控的心智逐渐回复,手中的光剑也消失不见。

陈叔稍歇一手,看到少年那似乎有机可乘,竟然将手腕向后一翻,喜面上的双眼竟开始眨巴了起来。

天地间的灵力以更加迅速十倍不止的速度向黝黑长枪上汇拢,等到最盛的一点之时,伴着一声巨吼,陈叔竟猛然把枪掷向了毫无抵抗的少年。

万梓抬头望着瞬息便至的致命锋芒,竟傻傻的毫无动弹,两行清泪在脸上肆意流淌着。

乙齐一看不对,一拍石桌就要向少年冲去,却发现被一股巨力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不由回头用焦急中混合着怒火的眼神怒视着店小二。

这神秘的男人却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杯凉茶来一口一口喝出滋滋的声音,向着那巨大的猫怪方向拱了拱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果然,还没等枪尖到万梓脑门,巨大的怪猫就低吼着向着空中跳去,散着恐怖高温的肉球带着蓝色的闪光和长枪撞击在一起,发出可怕的带着打铁一般声响的巨响。

令人称奇的是,带着恐怖灵力的长枪竟被高温熔化成了一滩铁水飞溅得到处都是,而这猫怪却是丝毫没有受伤,只是龇牙咧嘴的盯着那边惊慌失措的退后着的陈叔,发出呜呜的像是炉灶一般的声音。

失去武器的陈叔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慢慢的摘下了面具,中年男人望着流着泪的少年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不舍,右眼处有着细细的血痕,看来这把长枪损坏他本身也受伤不轻。

将面具揣在袖袍里,男人手中捏出一个奇形手势,身影就在半空中慢慢的淡掉了。

变大的啾咪试图扑上去制止他,却不想什么也没捞着,恼羞成怒的向着旁边扔出两团火球,身影也像泄了气一样急速的缩小下来。

担心那边看起来像是失了魂一样的少年的乙齐,哀求着看向禁锢着她的男人,却没想店小二把手一挥,一股清风就把她送到了万梓身边,做完这个又像什么都没干一样抿着凉茶,吹着口哨逗弄着变小了的啾咪。

乙齐也不管他那么多了,将万梓轻轻抱着,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膝上,轻轻的抚摸着,眼神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少女看着怀中的少年,正一片狼藉的战场正中正好有一片略带金黄的枫叶落在万梓鼻尖,乙齐把它拾起,一层薄薄的水膜覆上,在手腕上一抹,带着淡金色的血液携着柔和的波动出现。

乙齐用左手沾了一点鲜血,抹在嘴唇周围,清纯的少女眼神中竟带上了似乎无法抗拒的媚意,轻启朱唇,似乎就要开口吟唱。

那边变小了似乎还没有完全泄气的啾咪还有神秘的店小二,这一人一只不知来头的生物,在看到少女张口的一刹那,竟然都原地一僵,然后一个比一个跑得还快。

小猫在空中竟是踩着空气冰蓝色的火焰阶梯,一窜就是十几丈远,神秘人就更不消说了,捂着耳朵一脚踏进了空间裂口,只剩下一杆大旗在外面飘着。

一首声调极其古老悠扬的歌谣从乙齐的口中飘出,起初声音还不大,让人听得有些朦胧,不太真切。

似乎随着曲调的进行,一股难以抑制的魅惑之情在空中弥散着,歌声所覆盖的四周,所有花草树木,都在缓缓的凋零枯萎,最后直接化作消散不见,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然而和外面万物凋敝的情景不同,躺在少女膝上的少年似乎听到的是不同的歌声,无神的淌着眼泪的双眼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一颗颗星辰又开始在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随着乙齐调子的抬高,万梓甚至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看到少年睡去,乙齐才慢慢的收掉了歌声,不到半柱香的歌声,却好像抽掉了她全身的精力,少女甚至连双腿都开始连鱼尾转化,似乎连化形都难以维持了,四周除了那杆脏兮兮的大旗之外的所有物品已经全部在歌声中湮灭了。

眼看着就要一个后仰倒下,捂着耳朵贼兮兮的店小二从她背后一把将少女扶住,连同她身上趴着的万梓一起,随着空间的猛然一阵扭曲,消失在了原地。

那边躲在树后的啾咪也喵了几声,跳进火焰一起消失不见。

第九章 唯一的烛龙

感觉脸上有着毛茸茸的触感,脑袋又像是被巨锤打过一样的剧痛。

万梓艰难的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一片眩晕,图像不停的分开又重叠着,记忆还停留在陈叔那张熟悉的憨厚面容和手中锋芒毕露杀气腾腾的长枪,之后的事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不知捂着脑袋坐了多久,剧痛像是抽丝剥茧一样慢慢离去,少年终于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居然又躺回到那座熟悉的破庙里,要不是身边在挠着背上的毛,万梓几乎要怀疑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顾不上自己头疼不疼的少年焦急的转头寻找着那个少女,发现乙齐又变得好小的一个,躺在身后的青石缸里,但身边那个往缸里看的人,分明是先前茶铺那个奇怪的店小二。

瞬间警觉起来的少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差点让他摔了一个大马趴,摇了摇脑袋,万梓抄起木棒就向店小二的脑袋狠狠的砸去。

木棒从男人的头上直接穿了过去,看上去无比真实的身体居然在碰到木棒的一瞬间就化作了一缕青烟散开,反而是用力过度的少年砰的一下又狠狠的撞在了青石缸上,顿时痛苦的抱着脑袋蹲了下去,还没有痊愈的脑子似乎疼得更加的厉害了。

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的少年耳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强忍着疼痛抬头看去,发现店小二竟爬到那神像顶上坐着。

更加令他惊奇的是,这时候他才发现,除去这个神秘的男人那张嬉皮笑脸的脸之外,其他部分竟是和这尊神像一模一样。惊讶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指着他,口中咿咿呀呀的发出惊恐的声音。

这店小二倒是看着下面惊恐的少年笑出了声,似乎对这一幕期待已久似的,笑着笑着他那颗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脑袋居然从脖子上一歪,就这样从神像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鼻歪眼斜的盯着万梓,像是一个索命的吊死鬼一样。

刚才还没缓过来,正在拍着胸口的少年这下直接摇了几摇,啪的一声晕倒在了地上,荡起的灰尘把落单的头颅呛得打了一个喷嚏。

店小二又是一阵捧腹,抬手一招,头颅就飞回到他的手中,抱着头的男人单手掐了一个印记,整个破庙竟开始震动起来,像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大地动。

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尊神缺失的头和手的部分竟出现了清清淡淡的乳白色虚影,先前看着有些恐怖的塑像,现在却是有了些宝相庄严的意味。

待到震动停止,虚影已经凝实到了似乎可以触碰的感觉,盘坐在上面的男人猛地睁开双眼,大喝一声,“哞!”身体缓缓的融入到了身下的造像中,随后这具有着数丈高的青铜造像的眼睛也缓缓睁开,金黄色的眸光射出,天地中充满了正大光明的意味。

一脚踏在破庙中,奇怪的是这样的重量和威势,这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地板居然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激起。

店小二化成的神佛打了个响指,两朵散发着清香的白莲出现在他掌中,看了一眼下面躺着的一对人儿,这神像竟然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声,将白莲甩到两人身上。

莲花刚刚碰到两人的**就化作一层乳白色的流体将两人的身体包裹住,两人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身上累累的伤口也几乎一眨眼的时间就结痂掉落,甚至新生长出来的皮肤比原先的更加白净光滑。

看着两人的变化,神像的脸上露出了略带满意的笑容,但配上这副庞大的恐怖面容,怎么看都有些令人心生畏惧。

过了一阵,两人同时缓缓的发出一句轻哼醒转过来,两人相当同步的抬头开始搜寻对方的身影。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少年少女的脸上爬上一阵红霞,又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猛然身后巨大夸张的用意义不明的微笑盯着自己两人的神像,被吓了一大跳,“啊啊”的叫声在狭窄的地方回荡个不停。

那神像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吹起的气息把乙齐的头发拂得竖了起来,开口说道,“好了好了,该惊讶也差不多的吧,我不就是个下凡的神仙爷爷,看把你两个没见识的吓成什么样了。一般人也就算了,你们一个是见多识广富可敌国,不对,是富可敌一片大陆的鲛人一族,一个是号称可以奴役我们神族的和人类的混血儿,见着我这个下位神仙嚎什么嚎,再嚎我让你们交这么多天住我家的住宿费你信不信?”

两人被惊得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看上去正经庄严的神像怎么一副市井流氓的口气,当下又不敢得罪他。

万梓强撑着坐起来,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请问这位神大人,尊号为何,为什么要救我们二人呢?”

巨大的金色神像并没回答万梓这一连串的问题,反而是歪着头看着这个少年,直把他盯得有点不自在,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小子就真的一点都没从我身上感受到什么吗?”

万梓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更加迷茫了,头摇得像个小风车一般。

一声巨大而无奈的叹息声从神像口中传来,响似洪钟大吕一般,震得两人耳朵嗡嗡作响,抬头看时,神像已经身躯一晃,变作先前的店小二模样,手撑着头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万梓和乙齐对视了一下,两人确实并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的身份,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自己。

看出来等不到答案了,那人便索性开口了,“两个小崽子给我听好了,我是这下界仅存的一条烛龙。那小子是混血看不出来不奇怪,丫头你在可是纯血的皇族鲛人,身份血脉比我还要来的尊贵,怎么会一点我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呢?”

少年听到眼前这个行为不端的奇怪神明竟是传说中的烛龙时,嘴张的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而乙齐的表情就明显微妙很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人看着乙齐眉头一皱,大声说道,“丫头你笑什么?莫非被我这身份吓得失了智了?那我可不好和你父亲交代啊。”

少女听了这无礼之言,轻轻的啐了一口,说道,“我是听了前辈的话,想起来父亲大人曾经这样和我说道,我们皇族一脉,只有比我们更强的血脉之力才可能让我们有察觉的资格,任何比我们低级的种族,连让我们反应的意义都没有。”

店小二听了这话,气得眼睛瞪成了金鱼,嘴里不停的用粗鄙之语咒骂着乙齐可怜的父亲,万梓轻轻拉了拉乙齐的衣袖,示意她千万不要激怒这个来历不明的强大烛龙,而少女只是停不住的发出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在风中被打成一朵朵碎花。

等到骂的想不出词了,在笑的人也消停下来了,气氛一时变得有点紧张。

不过那男人看了乙齐一眼,就耷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嘴里小声念叨着不和小女孩一般计较什么的,手中不知道从破旧的衣服的什么位置拿出来一个散发着强烈金光的小钟向着天空扔去。

这器物也着实神奇,在半空中就不断地变大,不多时就把整个破庙给笼罩起来了。

这时这个男人往神台上一坐,脸上又现出方才威严的光彩,说了一番就此之后,令这一对少年少女的命运就此改变的话语。

此时如同威严的神佛一般的男人给了嘻嘻哈哈的两人无形中极大的压力,庄严开口道,“我给外面已经布下了在这个世界基本上不可能被解开的结界,现在我们所说的话就不会再被人听到了。”

此话说完,他挥出一道劲风击在大钟结界上,里面一丝动静都没有,但两人都能感觉到破庙外的空间中狂暴的强风和灵力,还混合着有人的惨叫声,其中竟隐隐有着张婶李婶的声音,急得万梓想要跑去外面救人,但却一步都踏不出被钟罩着的金刚结界。少年满脸都是焦急,望向男人的眼神中甚至带上了怨恨。

看他丝毫反应都没有,万梓又把眼神投向了乙齐,少女看着男孩子眼中快要溢出的同情,不由得也把像是小猫般的眼神望向了店小二。

男人斜了一眼两个表情一致的男女,不耐烦的开口说道,“你这小子怎么就不长点脑子呢?你陈叔是个什么德行还没看清楚?你还以为拿给你吃的的那啥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是做善事的大好人?只会动感情不会动脑子,永远也不要想控制住你身上的龙衣和你的血脉。”

龙衣两字一出,万梓的脸色明显的变得僵硬起来,看向这个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封印在他身上的龙衣是他叔叔剑神段世锋的佩剑,或者是遗物。

因为听父亲说叔叔已经在战场上殉国了,他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在这条不知在何处的老街上再遇到认识这把剑的人。

少年冷静了下来,正要开口问道,男人抬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说道,“我马上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但也正像我先前所说的,你们要有背负起一个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沉重的担子才行。”

第十章 故事(上)

看到男人再次严肃起来的表情,万梓仍是有些担心的往什么也看不见的外面瞟了一眼,眼神坚定下来,等着面前的男人开口说话。

看到少年的表现,自称烛龙的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盘腿坐好,手腕一翻竟然摆出一桌子飘在空中的香茗来,小酌一口,缓缓的开口说道,“之前说过了,我是现世中唯一还存在的一条烛龙,至于姓名嘛,反正也没人和我抢了,就叫我九阴吧。我们烛龙一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是龙族和蛮蛟之祖的后代,也在那个时代很是昌盛过一段时间,不过随着那个大事件的发生,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九阴说着打量了一下面前两个听得有些入迷的小家伙。两人赶紧忙不迭的点了下头,又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九阴被看得老脸一红,咳了两声继续讲了下去。

“在那场盛大的战争中,曾经与天地共存的龙族同盟,被后崛起的人族的十位惊才绝艳的祖境大能从天地间彻底抹去,当然也有人说这些可以让天地震动的强横种族只是被封印在了某处,不过至少由我们神族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现有类似于封印他们的地方。之后在龙族同盟消失了的世界里,人类逐渐变得一天比一天强大,这个种族的潜力比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像我们这些先天各个方面都强横无匹的种族,根本比不上人的发展速度,在短短几百年内,那个百花齐放的时代,人族的先祖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他们乐于接受并创造一切知识,以莫大的智慧和毅力挑战那些加诸于他们身上的枷锁,这片天地没有给予他们的东西,都被他们用自己的努力全部拿了回来。那一段时间,人族涌现出了太多太多的强者,大部分都是那十位的后代,他们没有恃才傲物,对这片世界的一切生物都视作平等的兄弟姐妹,所以我们这些族群,既惊叹畏惧于人类的强大,同时也尊敬他们的博爱与友善,那是这片天地,最为和谐的一段时间了。”

九阴说到这里,一口闷干了手中已经凉掉的香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中竟泛出了略带着浑浊的泪花,下方坐着的万梓眼中倒是星光闪烁,眼中毫不掩饰对故事中的先祖的景仰之情。

抹了抹泪,九阴凭空抓出一个紫砂壶添了两杯茶挥给少年少女,又兀自开口说道,“但和平毕竟只能是一种奢望。**,是所有种族最强大的盟友,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在持续了千年的和睦相处之后,人族的文明已经到达了一种顶峰,听闻在当时,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甚至也可以借着特定的器具和大能们一样穿梭于星海之间,甚至还有奇异的服装,你只要穿着他,不论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黄口小儿还是疾病缠身的痨病鬼,都可以和大破灭境的高手打个不相上下。”

说到这里,看到对面两张张得比碗口还大的嘴,九阴对自己讲故事的水平非常满意,面带骄傲的捋捋胡子,继续讲下去,“你们不要不信,我虽然没有亲历过这些,但我族的秘境中不光有记载还存有一些破碎的实物,以后等时机成熟之后我自会领你们去看的。”

万梓和乙齐顿时激动起来,无意识的拉住了对方的手,九阴面露揶揄的看了两人一眼,少女赶紧把小手缩了回来,还不轻不重的在万梓身上锤了一下,惹得少年只是呵呵傻笑。

“好了好了,继续听我说,要打情骂俏等我说完了你们想干啥都行。”这老流氓不知羞耻的向两人挤了挤眼睛,惹得乙齐轻啐一声,继续说道,“就在这个人族为万族至尊的时代,人族和一个叫做睚眦的种族中,各出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人物,人族中的这些,我想两位应该有所耳闻,共有四个,分别为被称作是泽国之神的相柳,传说相柳一族住在毒沼谷地,不与外界沟通,人皇多次邀请其一族出山共谋人族大计,但几任使者,不是派去就了无音信,要不然就是疯疯癫癫的跑回来,说什么族长相柳食人,甚是恐怖异常。第二位是旱魃,这位大人和刚才提到的相柳刚刚相反,传说他掌控着烈日之力,但这世间至阳至刚的力量并未被他用来行善,反倒是被他用来施加大旱,他们的族长甚至为了得到至强的阳之力,将自己族中屠戮一清,吸收全部力量为己用,着实心狠手辣。下一位倒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这人名唤作刑天……”

话还没说完就被万梓打断了,少年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刑天乃是上古战神,即便死去也依旧挥舞着巨斧的不屈斗士,怎么会是和相柳旱魃一路的恶人之流呢?”

被打断了显然很不爽的九阴挑了挑嘴角,看着对面一脸不服气的少年,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啊,和你母亲当年真是一模一样。我刚才不是说了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吗,你且听我说下去。”

听到九阴提到母亲,万梓满脸不可思议,正要再次发问,男人却挥手示意他等等,少年只好乖乖的坐回原地去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刑天曾经是人皇手下的一员猛将,实力强绝,已经是半步踏入了祖境,几乎可以说是人皇之下第一人。他之所以反抗人皇想要夺位,并不是想要做那谋逆之事,只是他所出身的莽荒一族,天性好战,那些年人族太过于和平,世间万族都不愿意轻易与人族起纷争,而人皇虽具有独步天下的实力,却使用的是怀柔的安抚政策。各地若是有小的叛乱起义之类的战事,他最先总是派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导致常年来太平盛世,无仗可打。人民自然是高唱太平,感怀人皇的慈悲,而一生为战的刑天就不这么想了,在战斗时挥舞着手中夔牛巨斧燃烧的热血每日都在脑中浮现,他受不得和平的日子。就这样,终于有一天这个汉子忍不住了,闯进人皇居所,大声斥骂其已经忘记先祖与天斗与人斗的滔滔热血,现今不过是一个一个打着和平的幌子的缩头王八而已。人皇并未被他激怒,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劝阻他,可惜面对汹涌而来的夔牛,人皇不得不带着痛惜出手,为了警示后人不再对和平做出迫害,也为了提醒手下人不再鲁莽行事,当然可能其中也有自己的一点私心,人皇请来大荒之巫族对被砍下头颅的刑天施蛊,使其无头而能活,永禁于愤怒之雷池中。”

听到这里,万梓才点了点头,对这个说法颇为接受的样子,在小小的少年心中,这位充满愤怒的先祖,乃是一位真正敢于向天挑战的好汉子。

第十一章 故事(下)

九阴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回忆和迷惘的神色,些许时间便恢复过来,继续讲道,“最后一位呢,不能算是人类,但也不能算是异兽,他没有族群,只有一人,但这一人,却可以当的上上古很多强大异族的全族之力。他叫做鲲,乃是天地开辟之时的第一滴水汽所化,这个世界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是他的领域。他曾经和人皇达成过协议,人皇愿意以无上妙法赐他人身,而他要保证人族领地内所有庄稼产地风调雨顺,协议顺利达成了,鲲也获得了人身,但没有过多久,他发现自己竟被困在人身中无法回复真身,实力比起巅峰时亏损了何止一半。气急败坏的鲲前去质问人皇,人皇闭门不见,但人族高层都明白,这一手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禁锢住这样一位强大的存在可以很好的防止之后他发狂之后对我族不利。于是得不到答复的鲲在人族的城池中掀起滔天大雨,无数人民死于非命,人皇情知自己干了错事,这才无奈出手将其镇压,但鲲并未死去,只是被封印在了某处。”

讲到这里,九阴被乙齐打断了话根,“九阴前辈,这些故事都很吸引人,但你说要告诉我们我们自己的使命,这些事似乎和我们并无什么关系。”

九阴笑了笑,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说:“不要急,马上就到你们鲛族了。”

乙齐一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乖乖的坐了回去。

九阴继续说道,“在这四位被人皇挫败之后几年,那一代人皇因为鲲的事件感到十分羞愧,尽管众人都劝说道不是他的错,但他最终还是引咎让贤,遨游星海而去,把人族交给了下一代人皇,这位人皇的实力还未到达祖境,但据说他有着任意一位人皇都没有的能力,可以沟通星辰。”说到这里,九阴瞟了一眼听得如痴如醉的万梓,发现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人族即使在失去了最强的战力之后的几年里,依旧在高速的发展中。直到有记载的纪元前四万余年,这个世界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动,大地震颤不止,极南极北的永久封冻之地也被震碎,被前任人皇封印住的四个灾厄一齐重现人间。四人并没有因为被封印而实力减退,反而都更进一步,其中无头战神刑天更是直接踏入了祖境。人族紧急召唤诸天万族的盟友共抗大敌,可惜落魄时的人族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号召力,万族中来的只有人皇的妻子一系的母族彗族和一向愿意与人类交好的鲛人一族,三族强者尽出,几乎是用尸体垒起来的屏障将四个可怕的敌人挡在了族外,最后那代人皇在蜃楼耗尽了一身灵力和生命,以莫大威能招来十颗原始星辰配合十位远古祖境先祖的佩剑,将四大灾厄永久的镇压下来,这一战之后,彗族被灭,全族战至最后一人,鲛人一族的那代族长不知为何撤去了和人族交好的跳跃,去了洋之彼岸,再没有出世,而人族也元气大伤,强者几乎全灭,之后一直延续到现在,几乎再无一人能突破到破灭境以上,而实际上,段小子你记住了,破灭境在那个时代不过是炼体的最高境而已,在这之上还有数个你想都想不到的境界,以后你需要知道的时候自然便会知道,现在还不便告知你。”

万梓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虽然有心想搞个明白,不过看九阴并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也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乙齐这时却一脸凝重的向九阴发问道,“九阴前辈,是不是那个预言就是在这场大战最后被那位给予我族的?”

说完转过头去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万梓,少年摸了摸后脑勺,脸上显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九阴嘴角勾出一丝微笑,点点头说道,“丫头挺聪明,那个预言正是被人皇在最后弥留之时交给你们鲛人一族的赤水皇,也就是上上代的鲛皇,之后便在你们族内被奉为圣谕,说起来,段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所说的预言是什么?”

少年把头摇的像个大风车一样,两只睁得大大的无辜的眼显示出自己确实不知情的样子。

九阴拍了拍脑门,似乎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很是有些头疼似的,但又不能不说,只好张口道,“小子听好了,鲛人族内代代流传着这样一个预言,在鲛皇的子嗣满月之后,若在水之试炼中能接受赤水皇的血脉从而将自身血液转换为金色的女性,就能获得打开预言绘卷的机会,在上面看到的画面便是你一生无法挣脱的使命,来,丫头,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你面前的这块木头听听。”

看到乙齐面带着红晕,小嘴嘟着向自己缓缓转过来,少年嘿嘿的傻笑了起来。

还没等他高兴片刻,九阴挥出一道细小的劲风打在他头上,叫他好好听乙齐说话,脑袋被打出一个大包的少年只好委屈的瘪了瘪嘴巴,故作正经的听起讲来。

乙齐也不再坐那扭捏之态,不过还是深深的看了九阴一眼,开口说道,“公子你且听我讲,若是待我说完你不愿意,乙齐绝不逼你,但若是应承下来,还请公子能陪我去那生死之间走一趟。”

万梓看少女的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抿起薄薄的双唇,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少女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慢慢说道,“我在满月之时就被父亲抱去进行了水之试炼,鲛皇子女众多,我天生的资质并不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钝,族中并不看好我的发展,在我还未参加试炼之前,族内的长老甚至有投票过让我成年之后直接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任意想要与鲛人族示好的大族。但似乎命运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说道这里,乙齐好看的眉头紧蹙着,显得颇为痛苦,万梓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她轻轻缩回手,继续说道:“在试炼之时,所有先祖圣血竟然一滴不剩的全部流进了我的身体,我完美的继承了赤水先祖的血脉,瞬间成了年轻一代的最强者。父亲虽然对先祖之血没有能被他最宠爱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姐姐所继承而大为光火,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带我去看预言绘卷。这幅绘卷没有多余的话语,有的只是三幅图画,第一,我会在某个地方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相遇,这个少年身上,就带着一柄蛇形软剑和的刺青。第二是无边无际的海,我也分不清是星海还是真正的大洋,我在里面看到九个磅礴的相连在一起的气泡,气泡中也有我们两个的身影,但无一例外都在我们两人面前逝去了。第三个是在一个我说不清的地方,一具看不清真容的巨大白骨旁,插着十柄形态各异,但每一柄都散发着屠天之威的剑组成的剑阵,有一个声音一直试图告诉我,去找到这个少年,完成这些事,这些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虽说如此,但这些使命在公子身上,或许只是一个沉重的枷锁,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去看那片江湖吗?”

“我要去!”少年甚至没有迟疑哪怕一秒的时间,肯定的回答便脱口而出。

他用一种和年龄不符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轻轻的捧起了她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轻说道,“让你久等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第十二章 真相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少年独特的带着一点汗味的清新香气扑面而来。

乙齐的小脸瞬间像是烧红了的木炭一般,听到面前的万梓如同骑士般的呓语,一颗心已经跟着他被抛向了深渊大海。

她也丝毫没有躲避,而是将自己柔软的脸颊更贴近了一些,轻轻抱住了这个愿意给自己誓言的他。

看着面前两人拥抱亲热,身后坐着喝茶的九阴一脸郁闷无助的表情,想要咳嗽两声打断呢,又实在是狠不下这个心,干脆一转身背对着香炉,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世外高人形象。

正当这老神仙正坐着那无聊的数灰尘,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骂着两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好上了马上就不要自己这个孤寡老人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喵的叫声。

九阴嘻嘻的笑起来,转过头去看见虚空中一只花白相间的小猫踏着冰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了面前,赶紧伸手去一把抱着,从上到下捋着小猫柔顺的皮毛,喜笑颜开的说道:“还是你这小东西最可怜九阴大人我,这两个白眼狼,亲热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口闷干了面前的三杯茶。

许是听见了某个老神仙在背后说自己两人的坏话,这对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人儿手牵着手分开来,两人都红着脸看着嘴角带着坏笑盯着他们的九阴,鞠躬拜道:“多谢前辈告诉我们此等秘闻,想必您与我等两族之间多有联系,待日后有所成就,定前往寻觅报答。”

说完牵着手就要往外走,却看着外面的结界依旧没有解除,两人回头迷惑的看着九阴。

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急躁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就把话说完了,接下来我还有几句叮嘱你们的,还有一些要给你们的东西,等我说完你们俩想到哪去逍遥快活随你们的便,现在暂且给我坐下。”

说完两手虚按,一阵柔和的压力就把二人压着盘腿坐下,动弹不得。

九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下你们不会说话乱动了,省的老爷子我说个话还总是要看你们脸色似的,憋死个人了。听好了,我现在要给你们说的是关于那个关于那个追杀你们的陈叔,还有你们所在的这条老街的真相。这或许也是你们二人接下来的生涯中,唯一一次这么容易就能接近目的,但不管怎样,听完之后不准给我一惊一乍的,到时候我会给你们两个选择,届时就看你们自己是要走什么样的道路了。听明白没有?明白了你二人就给我眨眨眼,我就把你们身上的禁锢放开。”

面前的两人都开始使劲的眨巴起眼来,九阴看了忍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放开了两人的束缚。

禁锢刚刚解开,万梓就要跳起来开口说话,被情急的乙齐一把拉住按在地上,微笑着示意九阴先讲。

九阴面带微笑的抚了抚啾咪的头,开口说道:“你们应该也发现了,不论你们怎样试图知道这条老街在什么地方,街上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万梓小子,我看你还以为自己在老家洪朝境内呢?这条老街,本来就是一界,它自身便是传说中那十名祖境高手所用的十把佩剑中的一把,是那位段星的佩剑,至于这位段星是谁,我不多费口舌了,段小子你来解释吧。”

万梓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段段星?我们段家族谱上的第一代先祖?那个传说可以随意以一剑号令星辰的我家先祖?可是父亲告诉我那只是传说而已啊,我们段家早就遗失了那柄剑的踪迹,自家虽然在占星术方面乃是独一家,但听说乃是前几代先祖观星所创的独门功法罢了。”

九阴听着万梓说话,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叹口气说道:“你还真的是不一般的蠢啊小子,你见过你三叔的龙衣没有?就是纹在你身上的那一把,这把剑就是那把剑上的一点残片炼成,威力虽不足全盛时的万一,毕竟段三爷的境界也高不到哪儿去,但你们家可是实实在在的上古十族之一的段氏宗家,过的是有点落魄吧,总比那些都在这片大陆上找不见的氏族要好得多。再告诉你一件事,段星的剑,名字就叫老街,现在就被我踩在脚下。你在这条老街上看到的所有人,都不是活着的人,全都是生前被斩杀了的异族,部分残魂留在剑界中生活,他们自己形成了一个组织,叫做梨园。你俩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不动呢,或许也能在这安稳的过上一辈子,说不定还能生几个娃儿什么的,要是真的要去踏足外面的江湖呢,我就给你们两个选择吧,第一是就这样出去,我传你们各半成的功力,我也不管你们能不能活着出去什么的,我被人拜托办的事也就算办到了。第二呢是先留在这里,老头子我多受累一下,当当你两个笨蛋的师父,等到我觉得你们两人有能力出去活着了,我自然就会放你们出去,自己选择吧,我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两人听完之后都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但没等两人说出一个字来,老烛龙就倏忽一下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啪的一声猝不及防从空中摔下来的小花猫在喵喵的愤怒叫着。

少年少女对了下眼,对这个神出鬼没想要当自己师父的人实在是无奈,谁叫自己技不如人又摸不清别人的来路呢,也就只有被牵着鼻子走了。

随着九阴的离开,外面钟形的结界也跟着一起消失掉,一眼望去,高悬在上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踪迹,漫天像是密密麻麻的白芝麻一样的星辰垂在天幕上,闪着令人眩目的微光。

老街两旁站着的梧桐树上挂满了衣服,这些衣服属于骂骂咧咧给过他饭吃的李婶,王姨,属于虽然时不时欺负他但也带着他擒鸡抓鸟的大毛,二虎

万梓看着这片熟悉而又诡异的场景,脑袋又没来由的一疼,眼前有相似的场景如同灯会上的走马一般跑过,感觉触手可及却又说不出来,少年强忍着不舒服甩了甩头,起身向外走去,还没走两步,衣袖就被一只小小的手攥住,再无法移动半步。

万梓回身,看着乙齐睁着眼睛看着他,两汪秋水中满溢着担心,示意他不要出去。

万梓摇摇头笑着,“没事的,我就想出去看看,不管九阴前辈说的是不是真的,我都想去看看这条我生活了一些时日的地方。乙齐在这里待得时间远远长过我吧,你也跟我一同来吧。”

乙齐看着少年还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神,话到了嘴边又感觉不好说出口,只得点点头,转身化作人形,和万梓牵着手一并出了破庙。

从破庙到戏台还有一段距离,牵着手的两人似乎有着极大的默契一般互相保持着沉默,只有脚步声打在石板路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钟罄一般,敲得落叶飘了满地。

等到快要远远的看着吴叔了,乙齐似乎终于忍不住了,挣脱了少年的手,问道:“九阴最后说的话,公子怎么想,还请给乙齐一个答复吧。”

万梓抬起头看了少女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我想先去戏台那里再看一眼。”

乙齐看着面前有些哀伤的万梓,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一把拉过他的手,两步并作一步跑到了戏台前面。

这里没有挂在梧桐树上的衣服,吴叔反而像是打着赤膊一样光溜溜的,戏台前面还摆着小茶摊,有几杯清茶还在微微冒着香气,但这一幕看着并不温馨,反而有些让人心里发凉,因为这条街上现在除了他们两个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实在是安静的太可怕了。

以往的夜里,少不了促织,秋蝉和病怏怏的癞蛤蟆的合唱,还有某些人家里隐隐飘来的撼天动地的呼噜声,但今夜这些都没有,反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看着面前人走茶凉的景象的少年似乎并没有被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所惊到,他摸了摸戏台上的柱子,低声哼了几句甚至在他旁边的乙齐都听不清楚的调调,最后一屁股在吴叔茂盛的树冠下坐下,两眼带着刺的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似乎想要求一个答案。

乙齐再次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片手帕垫在泥土上,也挨着万梓坐下,轻轻的靠在他身上,化作人形的少女比万梓要高大许多,场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滑稽。

静了半柱香的时间,乙齐凑近少年的耳朵说道,“我确实早就知道这条街的真正样貌了,但它是不是什么神剑,我是一无所知的,如果公子要怪我没有告知真相要责怪我的话,那也就请便吧。”

少年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你在这条街上有多少年头了?”

乙齐略带着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按照人类的历法来算,已经有三千余岁月了罢。”

万梓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眼中的星辰蓝光闪耀,竟然照着天上的星辰在两人面前投射出一片绚烂的蓝色海洋。

乙齐想要张嘴问他,少年轻轻的把食指搁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往眼前看去,只见一颗飞星同时在半空和蓝色星海中划过,万梓抬手一揽,竟然将近在眼前的那颗拖着尾焰的飞星摘下,两手轻捻,折成一朵蓝色的清丽小花,别在乙齐的发上。

做完这一切,少年才开口道,“姑娘你在这里已经困了有人世数十上百代人的交替兴衰,知道这里的真相必然是情理之中的事。你想要告诉我,或者不想告诉我,都是正确的选择,换成是谁也不一定就会完全相信一个只第一天见面的人,所以我没有理由,更不会去责备你。我只想有能力了之后,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那片我们没有涉足过的江湖,去完成我们该完成的使命。等到了有一天,我一定会摘下天空上那颗真正的星辰,将它揉成锦绣,别在你的发上。”

乙齐脸上没有做出夸张的表情,但地上一堆堆成小山一样的碎珍珠似乎已经表达出了她心中的想法。

少女看着眼前年岁不大,却充满担当,值得起男子汉这个称呼的少年,坚定的点了点头,和他抱在一起,抬头继续欣赏着漫天的星光。

第十三章 拜师

静静的,橘黄色的光芒悄悄的升起来了。

温暖的照在相拥而眠的一对人儿身上,万梓眼睛忽闪忽闪着眨巴了几下,眼前的光芒有些刺目。

感受了一下身上少女的重量而微微的鼾声,小少爷的眼中如同融化了一般温柔,忍不住低下头就要去吻掉少女眼边留下的碎珍珠。

就在唇快落在乙齐眼尾的时候,一只大手啪的落在少年的左肩上,吓得他“啊”的一声大叫,躺在身上的乙齐也被吓得一激灵,睁着还迷蒙的眼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沧桑中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从吴叔背后传来,只见九阴竟从吴叔的大树干中探出一个脑袋来斜眼看着万梓,嘴角还带着意义不明的微笑。

万梓小脸一红,转过头去咳了两声,“九阴前辈你来了啊……早啊。”

九阴呵呵了两声,“还早,老头子我再不来,不知道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子还得干出什么来。乙齐姑娘你千万别被他拐跑了,这小子看起来人小,一肚子花花肠子,长大了肯定是个风流情种。”

万梓苦着脸说道,“前辈这是哪里的话,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九阴懒得和他计较,从树干里慢慢踱步出来在草地上坐下,看着面前的两位,”好了,老头子我给了你们一晚上思考了,谈情说爱也够了吧,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吧,要是都不说话,我可就默认你俩看不起我,我现在立马就把你俩扔出去。”

说完还做了一个隔空抓取的模样,为老不尊的神态中竟然还有几分威严。

万梓和乙齐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一齐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天星礼,齐声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必当辛勤练习,不负师父厚望!”

九阴被两人突如其来的果断动作和响彻云天的誓言震得手足无措,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人来的那么爽快。

想起那位老友的嘱托,还在想要是两人怎么样都不愿意拜师,自己连说辞都准备了好几套,不过两人这样干脆,也就省去了这些麻烦,倒是松了一口气。

当下也是喜笑颜开,伸手去扶起两位弟子,嘟囔着真好真好什么的,像一朵开败了的老菊花一样。

似乎感觉到自己有点失态,老烛龙努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示意两人和自己一起盘坐在地上,“你我既然拜在我门下了,我以后也没打算再收徒弟,你二人自然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做我的弟子纵然是辛苦的,但好处呢,也是少不了你们的,我怎么说也是一个神仙,在这人世间除了那些老东西也没谁能够随意欺负你们,但是首先要记住了,我们虽然没有门派,但规矩不能少,我现在说的话,你们活着多久,就要在心中记多久,你们可听明白了?”

九阴说完挤出一脸威严看向这两个弟子。

只见这二人倒是没有像昨日那样急不可耐嬉皮笑脸的模样,九阴挠了挠头,倒是有点不适应,但没过多久,这老东西就开始觉得在徒弟面前耍威风似乎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开始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笑得愈发的灿烂了。

老烛龙正洋洋得意呢,一只手以刚才他拍万梓那一模一样的角度和力度,放在了他的肩上,把他从各种指示徒儿跑腿捶背的幻想中惊醒。

回头去发现乙齐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老家伙不由得有点尴尬,赶紧转过身来对着乙齐讲道,“那个,鲛人小姑娘我等会再嘱咐你,我先和段小子说话。”

说完他转向万梓,“我要教你怎样成为一个剑客,下面的话你记住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第一,对敌人不得心慈手软,我知道段小子你还没怎么见过血,但我要告诉你,我今后要教你们的,都是杀人技,江湖不是只有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更何况你们身上还有着能够吸引很多苍蝇的东西,麻烦这种东西,以后会随着你们一辈子,在哪一刻一点点的心慈手软,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会教你们怎么狠下心,你们也必须能够做到才行。第二,不得滥杀无辜,虽说对敌人无需手软,但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能够明辨是非才是最重要的品质,该杀的人便千里不留行,不该杀的人绝不滥杀,这才对得起你剑客的身份。第三,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但我要你发誓,在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不为愤怒所蒙蔽,再令你无法接受的事实你都要冷静的去处理,如果这三点做不到,我不会收你做我的徒弟。”

万梓听到最后,目光明显的闪烁了起来,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少年的心中就猜测父母不会是被朝廷处死那么简单,但到了那一天知道了真相自己又会怎么办呢。

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杂念都甩出去,万梓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大声说道,“我段万梓一定恪守师嘱,在任何情况下,不心软,不滥杀,遇事冷静,不骄不躁,一定不会给九阴师父丢脸!”

九阴看着少年略显摇摆的目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就收了你这个徒弟了,你起来吧。”

少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起身来,九阴叹了一口气,叫道:“鲛人小丫头,你且上前来吧。”

乙齐略有些担心的瞟了万梓一眼,瞬间恢复了坚定而自信的表情,上前拱手立在老烛龙身侧。九阴满意的点点头,对万梓说道,“你看看人家,男儿心中自要有一片信念,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光为之,还要尽全力去做到,这点你却是不如乙齐了。那今后乙齐就是你的师姐了罢,为师命你跟随着好好学习,不得有误。”

万梓似乎为自己辈分无缘无故小了一辈有些懊恼,但想想别人年纪确实不知道是自己的多少倍,当下也就释然了,乖巧唤了一声梅师姐,惹得少女挺起胸脯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老烛龙看着两人的反应,似乎是瞧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露出一丝像是老父亲一般的笑容,对着乙齐说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得意了。你学过的术法虽然多,但驳杂而不精,功力低下,别说闯什么江湖了,怕是出去连几个小混混都对付不了。你们是不是以为袭击你们的喜面很强?此人不过是一个刚刚入境的武师罢了。要想以后有对敌之力,就得把你族内的水之方术给全部精通习练,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少女可爱的小表情瞬间拧巴在了一块,找不到出气筒的她,恶狠狠的盯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万梓,像是一只凶狠的小野猫一样,气鼓鼓的走到一旁台阶上坐下。

九阴脸上倒是露出了有趣的表情,走到一旁,左手大袖一挥,天色突然变得昏暗起来,一阵阵黑色的浊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刚才还明亮刺目的煌煌大日,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老烛龙右手像是翻花一样摆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繁复的印记,中指向天,两人正看得目瞪口呆,想要踏前一步一探究竟,九阴举起右手,将手印向天,口中以奇怪的韵律吟唱道,“火雷霹雳,至刚至勇,驱邪治病,制鬼缚神!”

一道如同水桶般粗细的火柱轰然一声在他右手上出现,直直的射向高空,将整片因为黑气变得阴沉的天空都染成了令人惊惧的红色。

乙齐吓得后退一步缩到少年背后,万梓倒是颇为硬气的站在原地不动,但抖得像个风中芦苇一样的身子暴露了少年心中真正的恐惧。

老烛龙看到两个弟子的恐惧和眼中对自己的一点点憧憬,满意的笑了出来。须臾间放下手臂,天地复归云淡风轻,那道似乎可以捅破天空的火柱好像也从未出现过一样。

乙齐张口结舌的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方术,为何有这么可怕的威力?”

九阴摇摇头说道:“我刚才展示的是两种很基础的方术罢了,哪有什么稀奇的。一种是夜行诀,乃是我烛龙一族独有的基础奇术之一,用颠倒黑白之力改变天象,达到隐藏身形和潜行杀敌的效果。后一种是我从人类的道教那里学来的一种印诀,称为玉灵官指,是一种可以用至刚至猛的烈焰焚灭恶鬼的方术,对恶灵效果尤佳。”

万梓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少女一把捂住了嘴,只能呜呜呜的无声抗议着,倒是乙齐用着急不可耐的语气说道,“这些方术我也能学吗?为什么我自己的术法一点都不强?鲛人一族的术法强还是师父烛龙一族的术法强?我有一天也能这么厉害吗……”

九阴被凑过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好奇少女给逼的连连后退,挠了挠后脑勺,“好了好了好了,我会一个一个给你解释的,现在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方术是什么样的,或者说,你父亲教导你的时候,告诉你什么是方术。”

第十四章 方术

乙齐放开了捂着万梓的手,憋的难受的少年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陷入沉思的少女,反倒是抢着回答,“我母亲也告诉过我什么叫方术!就是利用自身的优势来沟通养育你的天地,借她的大势来击败你的对手的一种术法。师尊,我说的对不对?”

少年的眼前飘过一丝自得。

老烛龙摇了摇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并不完全正确,具体如何待我们听过你师姐的话再说,乙齐,你可想好了?”

少女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天地需要平衡来孕育万物,鸟翔于高空,鱼潜于深渊,这天地间或许有可以移山填海的强大种族,但生命的基础却都无比简单,但最简单的生命形式,所可以做到的事情,往往更加不可思议。举个例子,大泽有一种奇异的鱼,名为石镜,这种鱼全身无骨,五彩斑斓而无定形,有剧毒,传说在远古时代,石镜族乃是称霸一方的天地至尊之一,因为它们极其简易的天赋形态,敌人往往很难抓住它们的实体,而抓住了之后,那天地独步的剧毒又有可能令敌人命丧当场。但如此棘手的种族自然也不是无敌的,在南方有石人族,由土地精灵修炼而成,巨石构筑身躯,力大无匹,不畏剧毒,他们把当时几乎举世无敌的石镜当成了后院饲养的牲畜,吃得就快要灭族之时,石镜好不容易才隐姓埋名潜于水底,多少年都不敢再出来现身,到了后来毒性也就慢慢减弱了,以至于后来发现它们的胤国人将石镜一族圈禁在大泽中,日日研习其剧毒以求成术法,最后在春秋末期以毒攻夺取了将近一半的天下,可谓独步九洲。以上我想要说明的是,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种族,方术的由来除去天赋,都是从模仿开始,越是弱小的种族身上可能越有可取之处,但是强大之后若是过于强势与天道相悖,就有可能走上被天敌抹去的末路。总之,方术来源于模仿天地大势而自成一派,本质上其实不是用来杀敌,而是维护天地平衡的一种手段。”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说来条理清晰,听得老烛龙连连点头,“这是他告诉你的吗?”

少女点点头说道,“不是的,是我在如此多的岁月的禁锢中得出的结论,若是我的血脉不是那么强大,需要我传承的使命没有那么重,我又何至于被同族觊觎,落得小小年纪便被本族同胞屡屡暗害,迫不得已将我外放族外的命运。所以我相信天地是不能违背的,方术也是一样,你模仿修习得来了强大的力量,那么要不然你就需要付出一些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要不然你就会得到天地自身的惩罚。”

九阴慢慢的走上前去,抬起手摸了摸看上去有些悲伤的少女的脑袋,长叹一声,“你说的对啊,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力量,任何强大到不可思议的人,背后一定都有着弱点,付出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代价,天地是绝对的,我们都是它的仆人,也都是它的奴隶……”

老烛龙话还没说完,站在身后沉默了有一阵的少年,突然踏前一步,大声喊道:“我不同意!”

稚嫩的嗓音,却带着声震寰宇的豪气,让有些低迷的一鱼一龙,为之一振,纷纷转过头看向了他。

刚才还满面春风的九阴转向少年,眯缝着眼看着这个一脸青涩又大无畏的少年,压低了嗓音说道:“你说什么”

被九阴尖锐的目光刺得向后退了几步,万梓却依然保持着他的姿势说道:“我觉得你们说的不对!”

老烛龙愣了一下,突然气极反笑起来,“给你至理名言你不听,还说我们是错的?那好,我今天就听听你这混小子有什么高见。要是给我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我今天就要教教你师门的规矩!”

说完一甩袖子扔出一道漆黑劲风,打得一旁的吴叔一阵剧烈的摇摆,甚是吓人。

万梓眼中有泪珠在转圈圈,乙齐赶紧上前拉住他要他认错。

少年这回却没有听眼前的少女的话,仍是上前一步,吸了吸鼻子,朗声道,“吾等和天地同在一片空间下,本就不分尊卑,强弱乃是自身天赋修为所限,哪来的什么三六九等,这天想要平衡,只能说明它恐惧这些由它产生的生命的强大,它越恐惧,就越弱小,此时我们应该站起来与它争斗,就像师父你故事里所说的我人族先辈一般。他们在荒原一般的世界里成为先行者,用双手开辟出我们这一弱小种族最初的文明之火。他们遭受的种种磨难难道不是天地的考验吗?如果他们也逃避了,躲藏了,为了那什么所谓的平衡而失去了血性,屈服在了困难之下,人族怎么会有多如繁星一般的天才人杰,又怎会在遭受大难之后依然可以蔓延生息。我段万梓决不做那会逃避之人,这方术要学我就要学那最强最烈的,为了有一天,能够用自己的手,来保护所有自己心爱的人,为了有一天,我要完成和乙齐姑娘的那个承诺,为了有一天,我要让人族,再一次站在众星之巅!”

慷慨激昂的话语早已经甩干他眼中的泪,取而代之的是闪耀着的群星,甚至隐隐有着持剑的虚影在少年的头上露出笑容,似乎在为他的这番话语而感到欣慰。

老烛龙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好像穿越回了不知道多少年前。

一对青年男女,身下骑着一条黑色的巨龙,巨龙头生四角,全身漆黑,长长的龙须在天空中掀起暴风,左眼明净如琉璃,右眼却是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熊熊。

他们一行来到一座奇异如同一根直插云天的柱子一般的石山上,那龙长笑着,吼叫道,“看老龙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说着闭上了左眼,方才还灼灼刺目的太阳转瞬消失无踪,天空陷入了死一般的黑夜,这龙又闭上右眼,太阳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猝然跳了出来,那对男女和黑龙一起狂笑着,用粗鄙的语言咒骂着苍天,一路向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又继续飞去。

“师父!师父!师父?你怎么哭了?”

九阴耳边传来了万梓的声音,惊得他一颤,用手摸了摸湿润的眼眶,说道:“没甚没甚,还不是你小子的混蛋话搞的。”

万梓缩了缩,“那师父你要惩罚我吗?”

老烛龙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还没有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你总归也会有明白的那天的,你先慢慢跟着学罢,我也懒得罚你了。”

少年高兴的蹦了起来,绕着乙齐手舞足蹈起来,惹得少女翻了个大白眼。

老烛龙眉毛皱着,对这个没皮没脸的徒儿很是没有办法,“今天你们入了师门,按照拜师惯例,为师我是要送你们些拜师礼的,你们谁先来?”

听到这话,两人眼睛都红了,正在瞎蹦着的万梓赶紧向后一转,没成想脚一崴,摔了个狗啃泥,半天没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从他旁边做着鬼脸跑过,凑到师尊面前去。

九阴没有理会倒在地上揉脚的万梓,打量了一下乙齐,看得少女捂住了胸口,全身有点发毛。

老烛龙被搞得老脸一红,说道,“你以为你师尊想干嘛来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

嘟囔着吹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刚刚容得下一只手的空间裂缝,九阴伸出手去往里面掏了掏,摸出一颗石头来。

这看上去确实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通体灰色。

日光照在上面也没有泛出一丝诱人的光泽来。乙齐歪着头看了师父一眼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宝贝吗?弟子怎么看不出来?”

九阴笑了笑,把石头伸手递给她,少女好奇的一接,猝不及防的一股巨力从这颗小小的石头上传来,直直的将少女的手像地面压去。

乙齐吓得花容失色,使劲的想要往上抬,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这可怕的重量。

老烛龙笑了笑,从下面轻轻的托住少女差点着陆的手,说道:“现在你知道这是个宝贝了吧?”

少女大大的喘着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却是什么石头,怎么会这么沉重?”

九阴答道,“这是我烛龙一族早年得到的一颗死去的活星辰的星核,那位星辰自己修炼得灵,强横的不可一世,但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败在了一个体型不知道比自己渺小多少倍的人类手中,星核辗转到了我族手中。这块星核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块粗劣的顽石,实则妙法无穷,可以自行吸收星辰之力,且集合了整个星辰的重量,强度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我想要给你打造一件护身软甲,一来可以做防身之用,二来以后我教那小子专修星辰方术,你也可以辅助他一二,你可还满意?”

乙齐高兴的点点头,半跪着行了个礼,“徒儿谢师父大礼!我一定好好利用,不辱师命。”

九阴满意的点点头,向着一旁伸长脖子看着的少年说道,“轮到你了,你过来罢。”

万梓嘿嘿的摸着脑袋凑过来,就往烛龙袖子里看,九阴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段星怎么有你这么个沉不住气的后人,得亏你的母族还是一群大王八呢。”

听了这话,少年脸都绿了,连忙站到一旁乖乖候着,生怕再出点什么错又要挨师父一顿臭骂。

第十五章 星力

老烛龙也懒得看他,袍袖一挥,一股和万梓身上很是相似的力量从中流出,甚至浓厚到了凝聚成实质的地步,在空中化作了一颗宝蓝色的星辰。

万梓痴痴的凝望着这股温和亲厚的力量,就好像又回到了母亲胎内的婴孩,有着一种天生的自在。

突然少年的眼睛瞪大了,这团力量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更加亲近的存在,那是父亲温和敦厚的力量,是他从小到大一直伴随长大的羁绊。

少年颤声指着那一丝在星辰中游弋的力量,问道,“这…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吗?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九阴没有回答万梓的问题,探手将那颗星辰像是捏团子一样抓在手中,一把甩向万梓,“你自己看吧。”

手忙脚乱的接过去,这团宝蓝色的美丽星辰好像没有一丝重量,在少年手中柔和而均匀的闪着光。

万梓将它拿到眼前,眯着一只眼盯着,使出浑身解数来追踪着令自己在意的奇异灵力。

还没等他寻到,宝蓝色的星辰突然轰然爆裂开来,趁少年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化作淡淡的光点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万梓登时便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在原地动也不动。

乙齐吓了一跳,蹦上前去在他脸上戳一戳,少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乙齐转过去求助的看着九阴。

老烛龙却扁了扁嘴,“别管这小子,他这回的造化可大了,就连我都差点没按捺住直接把这百代星力结晶给直接吞了。这东西可是从段星开始,每一代段氏星主的本源星力和一缕灵魂结晶凑成的至纯的宝物,他要是能领悟吸收个一两分,那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老烛龙说的是口水飞溅,恨不得自己去夺取那星辰塞进自己嘴里。

乙齐却很显然对他后面的解释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这是个无害的好东西,两眼笑眯成一条缝儿似的盯着万梓看,又引来师父的一阵酸言酸语。

少女只是轻哼一声把头歪过去,不想理背后那条泛着酸的老龙。

对于万梓来说,却是感觉不到外面的情形了,他现在感觉自己沉浸在前所未有的震撼之中。

东方至北方的天穹中自上而下排列着三垣,紫薇,太微和天市,各自发出不同强度的紫光。

紫薇宫中由左到右分别连成两条长弓,环抱着中央的数颗巨星,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华贵之气。

太微则居于其下,星群散居,如同各个俯首称臣的下属,拱卫着上九天的紫微宫。

而天市则气势更弱一些,隐隐有列阵成城之势,像是一片一片喧闹的城镇,令人见过之后心生亲近之感。

这三座上方星象,即便不是面对着真正的星群,站在星力凝成的虚像面前,也令人心生向往之,同时也有一股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畏惧和恐怖。

但万梓的心底深处,却传来一阵莫名的亲近和欢喜,似乎这闪耀着紫色光芒的存在,就是守护着这个少年的神明一般。

正在万梓出神的时候,那一股他刚才感受到的属于自己父亲的气息,猝然从紫微宫正星方向窜出来,在星空中游走着,像是一个顽皮的精灵,就是不肯停顿下来。

少年循着它飞舞的方向左追右赶,但这东西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凭借人力根本就无法够到。

累的头晕脑胀的小少爷指着头上绕着他转着圈圈像是在戏弄他一样的星力,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都写着委屈和无助。

那团星力居然在半空中抖动起来,就像是在嘲笑他一般。令本来就有些沮丧的万梓更是悲从中来。

或许是不再忍心看下去少年的惨样,又或许是它自己玩够了,轻轻的像是一片很容易就会被风带走的落叶一样,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飘动着。

万梓的眼睛彻底被这美轮美奂的场景给定住了,一边还带着眼泪,一边忍不住伸手去要接住这天空的精灵。

那团星力也没有再嬉闹,而是乖乖的落到了他的手中,如同早春落到迎春花枝条上的落雪,就这样化进了少年的身体里。

随着星力在自己身体里的交融渐深,万梓逐渐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仿佛初开的混沌一般,一点一点又一点紫色的光亮出现在了天幕上。

少年看不到的是,眼前的天空每多一个星点,自己身上的经络和窍穴就跟着被打开一个,一直到出现了二十八个星点,两两相勾,化作四头奇异的兽型,展露在万梓的眼前。

东方七星从左至右,蜿蜒曲折,最左那颗星眼中含着寒芒一般的银光,宛如一条早已在这世上消失掉的巨龙,咆哮着展露着锋芒。

七星全然连在一起之时,紫光一转,变成了通体的翠绿色,生与死,威严与温柔,各种各样相辅相成而又互相矛盾的法则在龙型星象上流转着,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

与之相对的西方,星象的分布则更加的险峻,三星成擒大地之势,张口长啸,身形简洁而富有威严与活力,此座星象乃是不容侵犯的山林之王。

不同于巨龙身上偶然显露出的温柔,猛虎星象的身上只有无尽的杀伐和屠戮,还有一股一人一骑而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气。

当这座星象完全勾勒出来之时,万梓身上的龙衣和刺青同时和星象一起,泛起明媚的红光,映的本来祥和的星域如同一片暴乱的战场一般。

随着红光的出现,南方和北方正在勾勒着的星象竟然停止了,一个宏大悠远,但又无比亲切熟悉的声音,在少年的脑海中响起,两行在眼中含了不知多少时日的清泪,今日从万梓的眼中终于淌了出来。

“孩子,别哭,我能在远方的星海里看到你。没错,我并没有死去,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和你妈妈去完成。来,阿苓,和万梓打个招呼。”

“梓儿,是我……”

还没等阿苓的下一句话说出口,少年已经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泪珠像是山间早晨的清泉一样,一滴一滴清脆的砸在地上。

万梓口中喃喃念叨着:“父亲,母亲,你们快回来呀,梓儿好累啊,我不想要什么拯救世界的使命,我再也不想装作那么坚强了,我只想陪在你们身边而已。即便我们不再富贵,就过上平平淡淡但却安定幸福的生活也好,为什么你们要留下我一个人?”

阿苓的声音停顿了下来,传来一阵微微的抽泣声,万梓眼前的空间以肉眼难以看见的频率蠕动了几下,两个紫色的虚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是段世杰和阿苓夫妇。

激动的少年大哭着向前扑过去,但这紫色的身影却像是烟雾一般散开,万梓只扑了个空。

看到一脸希望被冲散的少年,阿苓的虚影终于忍不住靠在丈夫的身上大哭起来,还是一身书生袍的段世杰拍着媳妇的后背轻轻的安慰着,憋了半天,对着儿子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反倒是万梓先冷静了下来,抹干了眼泪的少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父亲母亲,你们将这一缕气息隐藏在这星力中定有隐情,有什么要叮嘱孩儿的就请讲吧。”

阿苓还伸出一只手试图抚摸一下儿子的头顶,被少年轻轻躲开,此时的万梓的眼神无比的复杂,本来闪烁着的群星都消失殆尽,只见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着,强作的冷静和稚嫩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让人无比心疼。

段世杰拉住了妻子的手,带着一丝心疼看向儿子,缓缓开口,“既然你这样要求了,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能透露,但我们现在说的话,你要牢记在心,不能忘记。”

万梓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段世杰眼神闪烁了一下,威威叹气,“第一,外面那条老烛龙,你尽可以放下心来,他虽然不是我的友人,却是一位和我族和你母亲的族内前辈有着极深渊源的老前辈,你既然拜了他做师父,就要跟着他勤学上进,不可做出不孝之事来。当然,他因为实在是活的年岁已经太长了,行事自有一套自己的风格,喜欢行那无常之事,你千万不可顶撞。”

万梓想了想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父,苦笑着点了点头。

见儿子点头答应了,段世杰似乎又找回了当父亲时对儿子说教的快感,眉眼间多了一丝得意。

阿苓见了这人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心下想着你不让我说话,自己在这得意洋洋的,狠狠的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疼得老段是跳脚不止。

这下小万梓也再也绷不住那副油盐不进的厌世表情了,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开始变得其乐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这奇异的星力空间中的时间真的变慢了,还是万梓希望和父母相聚的时间能就这样留在这里永远不再流动。

反正三人都笑得有些疲惫了,阿苓终于是带着十分的温柔说道,“还有呢就是,梓儿你不要为我和你父亲操心,我们当年为了你实行那个计划,就是为了把那个家族里代代相传又谁都不愿实行的事情变为真实。而今我们已经看到了计划的效果初步显现出来了,你可千万不可辜负了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万梓顺从的点了点头,不过少年歪着头想了想,还是问道,“父亲母亲,我可以知道这个计划的内容吗?”

段世杰苦笑着说道:“我们就知道你会问的,不过很遗憾我们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第一是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不能权衡轻重,我们怕你会为了一时冲动而导致全盘皆输。还有一点就是我和你妈妈的性命可以说是和这个计划息息相关,我们也不想要你们担心。“

少年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微微的低下了头去,许久之后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再与你们相见呢?还需要多久?”

没有人回答他,万梓急忙抬起头来看,发现只有天上刚刚形成的完整四象星座和三垣,地上有着一行正在消散的字,写着:孩子,继续向前走吧,接受这份来自于先祖的馈赠,我们永远爱你。

而两人的虚影已经不知去向……

驻足于此的万梓没有再流泪,缓缓的站起来,像是负着一匹山一样的稳重和坚定,眼神中的星辰渐渐的和天上的星象重合着,双手一合,做出一个玄妙的九莲花印,漫天可见的星辰似乎得到了主人的召唤一般,万剑归宗一般进入到了少年的体内。

第十六章 无字天书

在破庙中站着的许久没有动静的万梓,突然簌的睁开了眼,一股强烈的,带着帝王之气的强烈紫色神光,从他的眼中迸射出来。

吓得面前喝茶的老烛龙都差点一口喷出来,就这样杵在万梓面前盯着他的鲛人姑娘更是被差点晃花了眼,差点没一口亲上去。

似乎顾不得少女的呼叫声,万梓的额上覆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体在颤抖着,似乎在经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乙齐焦急的扯着九阴的胡子走来走去,不停的问道,“他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他要是有事我就不认你当师父了哦?”

被扯着胡子的老龙一张不太显老的脸都皱成了烂棉花,苦着脸念叨着,“他没事他没事他没事!哎你这丫头快放手啊!段小子你赶快给我醒过来啊,你再不醒过来你这小娘子就要欺师灭祖了!”

乙齐听到这没皮没样的老龙叫自己作万梓的小娘子,少女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情不自禁的放开拉着他胡子的手,站在原地嘿嘿的傻笑起来。

九阴这货躲在一边心疼的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怨念的看着自己这对情投意合的弟子,避开还在笑着的乙齐走到万梓的后面,掏出之前用来制作结界的小钟,套在万梓的身上。

那边傻笑的少女看到万梓被施了结界,又往师父身边跑去,被吓得有点神经质的九阴直接原地瞬移到了吴叔的头上站着,对着下面喊道,“好了好了,你这野丫头,也不知道给你关了这么多年都没把你的糙性子给你磨一下。段小子现在正在和星力融合的关键时候,我现在要是让你去打扰他了,你们倒是腻腻歪歪了,他要是一激动,星力逆行到哪条经脉里面,身体就会瞬间爆掉,为了你的小情郎的性命安全,你还是乖乖的给我坐到一边去等着吧。”

摸了摸万梓外面那层坚不可破的结界,又白了树上的老龙一眼,乙齐走到吴叔下面,不知从哪里把青石缸掏出来,变大了缩了进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万梓看着。

此时的万梓,感觉到群星的星力都化作了澎拜到无法言喻的大浪,在自己还十分弱小的经脉中不断的横冲直撞着,可以说每一次的活动,都疼痛得无法言语。

这蛮横的力量,将经脉硬生生得撑到了原来得三四倍大小,少年的下牙紧紧的咬着上唇,一滴滴混合着紫气的鲜红血液,在星力中不断蒸发着,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

但渐渐的,他眼中的紫光在变换着形状,一颗有一颗比他眼中原来拥有的淡淡星辰虚影清晰许多倍的紫色光影,开始在他眼底流转着,注意看过去,好像在注视着无边无尽的虚空,有一种美丽到了极致的危险。

老烛龙观察着万梓的变化,嘴里发出带着羡慕的滋滋声,对下面的女徒弟说道,“这小子的造化和天赋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且不说这自从那位段星开始一代代段家先祖的星力有多强,一族的遗传天赋本来应该是背负,即比平常生物更强大数十倍的怪力和身体强韧度。就连他母亲,一族的公主阿苓都是这一天赋,这小子居然继承了远古那位祖的能力,能和星空之灵沟通亲近,即便这能力现在还是潜在的没有觉醒,我相信有一天,他成长起来会是能掌控星空的那一位。不过真到了那一天,不知道阿苓和段世杰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了。”

乙齐边听边痴痴的望着那边还在接收着痛苦的洗礼的少年,一边附和着,突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万梓的父母到底把他卷进了什么样的计划?”

老龙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没啥,现在的你们还最好不要知道,时间到了你不想知道也得明白,反正现在是对他有好处的就是了。”

听到是对万梓有好处的,乙齐也就没再多问了,再次瞄向了前面的少年。

万梓眼中的紫光变得越来越淡,整个人都似乎在释放着一股光辉,令人望而生敬。随着最后一丝紫光也融进了他的身体,万梓突然闷哼一声,就这样原地软软的倒下了。

乙齐大吃一惊,就要钻出缸子去抱住他,没想到心急反而出了错,被边沿狠狠的绊了一跤,还没等她爬起来,老烛龙已经伴随着一阵空间扭曲伸手接过了疲惫的少年。

摔得生疼的乙齐也顾不得形象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问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什么伤?”

九阴看着她叹了口气,“你啊,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小子身上了,他能有什么事,要是星力完全融合了也算出事的话,我倒是希望天天都能出点事给我试试。”

乙齐听罢欣喜的在原地转了一圈,从他手中接过少年,把他轻柔地放在自己膝上,看着这张平静的睡颜,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待到一眨一眨的睁开眼睛,眼前的黑色天幕和脑海里闪烁着的群星奇妙的慢慢重叠在了一起,在冥冥中,似乎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哪里叫着他的名字。

少年晃了晃脑袋,自己明明记得先前师父将那星力球扔给了自己,之后的事情却不太记得请了,只感觉眼前的景象自己有种熟悉感,甚至有些想哭。

使劲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躺着的万梓拱了拱脑袋,正疑惑着怎么会有这么软的靠枕的时候,突然听到脑袋上面传来一声压抑着的娇哼。

熟悉的声音让万梓一愣,低头仔细一看,这“柔软的靠枕”竟是少女洁白均匀的大腿,顿时小脸一红,从膝枕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脸都不敢转向乙齐。

嘴里不停的小声说道唐突了唐突了之类的话,惹得旁边站在树下的老烛龙一阵大笑,嘲笑万梓说这么丢人一辈子都娶不到乙齐。

搞得两个恼羞成怒的少年男女追着他满街跑,久违的欢声笑语,在这条像是死去了的街道上绽放着。

等到两人跑也跑累了,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半死不活的靠着,老烛龙潇洒的招出一朵黑色的云团盘坐在上面,对着万梓拱了拱头,“怎么样?段小子有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

万梓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一溜小跑到路边一个大石块旁边,这阵势就连见多识广的九阴也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少年也不言语,眼中星辰大盛,突然嘴里发出一声稚嫩却声震云霄的大喊,

“哈!”

抬手就向石头上劈去。

九阴和乙齐一齐张大了嘴,像是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似的,万梓这谜一样的动作让两人颇为迷惑不解。

而接下来的一幕,就令两人更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了。

只见清晰的嘎吱嘎吱声从少年的手上传来,万梓本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两眼逐渐瞪大,额头上布满了因为疼痛而沁出的汗珠,沉默了一两秒后,发出了震天动地如同杀年猪一般的嚎叫声。

那边的两人出奇一致的用手扶住额头,轻轻的摇着头,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虽说恨铁不成钢,弟子是自己收的,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吞。

于是抱着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看傻子的表情的老龙,只好抬手招出两朵看上去毛茸茸软乎乎的黑色云朵,将其轻轻的压在万梓身上。

嘴里念叨着听不大明白的咒语,这两朵云在咒语声中逐渐化成一根一根的丝线,迅速的钻入到了万梓碎成一片一片的手臂中去。

躺在地上捂着手臂不停嚎叫的少年,突然感觉一阵暖意和麻痒感从被自己劈断的手臂中传来,接着就是像是机关齿轮一样的声音从软趴趴的手臂中传了出来,听起来甚是铿锵有力,而且毫无疼痛的感觉。

大概持续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一声“咔”传来,万梓轻轻的握了握拳,还略有些纤细的手臂已经完全愈合了。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空气就是一阵王八拳,抬头看着师父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赶紧收了架势乖乖的站到一边去。

九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有些后悔收了这么一个傻徒弟一样,无奈的开口说道:“我叫你把经脉中获得的星力运行一下试试,我又没有教过你什么武功,你莫名其妙的去劈什么石头?脑袋不开窍的东西,今晚上乙齐吃饭你不准吃,先给我体内运行大周天一百回再说!”

万梓羞的满脸通红,自己刚才也是一时太过于兴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不过这小子眼珠一转,抬起头问道:“但是师父,我并未学过什么内功心法,要不然还是等您教会我之后再运转也不迟呀?”

九阴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皱巴巴没有封皮的旧书,反手扔给万梓。

万梓接过来一看,这书上一个字都没有,全部是些图画,一个盘坐着的小人头上有着熟悉的漫天星象,手上做着一些看起来繁复难懂的手势,下面还有一些看上去和现在的通用语文字有些形似,但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古韵的文字。

万梓盯着这书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明白,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把九阴盯着,老烛龙懒懒的对他说,“这就是你的功法,自己去领悟去,这可是那位段星大人留下来的入门法子,学会了呢是你的造化,要是学不会,你翻到最后一页看看,我还去集市上给你买了一本观星入门,反正都能学,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要是今晚上你完成不了一百个大周天,明天早上的早饭也别吃了,什么时候练完什么时候吃,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就是不饿死。”

听着这一段带着威胁的教训,少年苦哈哈的翻到最后几页,只见一本装裱精致的书籍粘在最后,封皮上写着两个烫金大字“功法”。

万梓眉头一皱,心中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翻开书一看,果然,这所谓的功法只有三页,每页上都画着一个歪瓜裂枣的小人,上面还有狗屁不通的文字,甚至在脚注的地方还用朱砂写着“相信自己,每天锻炼。不出百日,神功大成”的话。

感受到了师父满满的恶意,想一想要是自己再说些什么这脾气古怪的老龙说不定直接给自己脑袋上来一下,万梓只能叹着气拿起书到一旁看去了。

第十七章 桃源仙境

解决了这两个徒儿各自的闹腾,看着他们俩都开始认真的练起功来,老烛龙清了清嗓子,“好了,你们先站过来,为师带你们到我们门派中去。”

万梓一听,高兴的像只兔子似的跑了过来,乙齐却皱了皱眉头,“师父恕徒儿冒昧,我有一事不解,可否求问?”

老龙对这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的样子,“你且问吧。”

乙齐一拱手,“老师方前说过我们俩此时不能离开这条老街,虽然我不知道老师用了什么通天手段将这老街上的阴魂们似乎都清除了,但此时我们应该还无法离开的吧?又该如何前往师父所说的师门呢?”

老龙边听边点头,大概一半是觉得徒儿的问题提的不错,一半是觉得少女一声声老师师父的喊得全身舒坦,笑着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那些阴魂所化之人都还在这里。包括我们现在所站之地也依然是一片鬼哭狼嚎的活地狱。等会我们要去的宗派也是一个道理,我只是用了一件法宝把我们一行人和现世给隔离开来了而已,你且看好。”

说罢,九阴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他面前的空间突然蠕动了几下,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口,只见裂口那边也是和此处一模一样的场景,但却不似这里完完全全的寂静,各种各样的阴风和嚎叫,透露出恐怖的阴森感。

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厉鬼感受到了空间的异变,身子没动,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向着他们,嘴一直咧到了后脑勺,居然从里面又吐出一个脑袋来,幽幽的喊着,“万梓你快过来,我是二毛呀,快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呀……”

声音阴森可怖,吓得万梓一激灵,串到师父后面去躲着不敢出来。

九阴看都不看那个鬼魂一眼,从嘴里吐出一团黑色的光束,正中那在嚣叫的鬼头眉心,那形如孩童的恶鬼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如同阳光下融化的细雪一般,一下子消融在了空气中。

惊魂未定的少年拍着胸口,脸上的神情含着一丝悲伤,小声问道,“师父,我在这条街上生活时的那些伙伴,那些对我很好的人,都只是一些恶鬼吗?以后我必须要亲手杀掉他们吗?”

九阴点点头,抬手将那裂缝关上,“不论是乙齐在这条街上见证过的千年变迁,还是你这一年来在这里经历过的人情冷暖,我希望你们把这些都当成一场梦吧。这些恶鬼用温柔乡打造了一副人畜无害的面具,希望能把你们永远的困在里面。记住我收徒的时候给你们说过的话,到了该你们决断的时候,不可心软就是。”

少年少女齐齐点头,虽然能从脸上看出些许不忍,但眼神却在逐渐的坚定下来。

老龙也没再多说什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看上去颇有些破旧的布袋子,往天上一扔,那布袋子迅速的长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将师徒三人给一口吞了下去。

万梓和乙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消失在了布袋中。

那袋子将三人装进去之后竟又一下子缩回到了平常的钱袋大小,上面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字“坤”,停在地上一动不动。

万梓和乙齐感觉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几个蒙面强人给拿麻袋套住了头一样,在里面无头苍蝇一般呜啊呜啊的叫着。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突然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一股非常清冽的青草香味,扑进了二人的鼻腔。

不多时,九阴的声音传进了两人的耳朵,“干嘛呢你俩,要一起睡回房去睡去,躺在这里装什么死,快给我起来!”

两人忙不迭的站起来,一团黑暗的上方竟然出现了两个小口,天空是令人难以相信的碧蓝色。

两颗头从袋子里钻出来,眼前的景色美得让人窒息。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直蔓延到远方与太阳相接的地平线上,一条汹涌的瀑布在前面空无一物的天空中挂着,激起的水花散到四周很快竟又化成了洁白的雪花。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一个山丘上,有着一座隔着很远都能看出来很高大很雄伟的建筑,房檐上盘踞着一条黑龙。

更奇妙的是,这座建筑顶部的天空,就像是被一剑从中间劈开了一样,以完美的平分之姿分成了两半。

左边是烈日当空的白昼,右边是深邃的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黑夜。

两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犹如两根定在地上的木头柱子一样一动不动。

突然间,像是炸雷一样的巨声从头顶传来,将二人吓得不轻,赶忙抬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抬头一颗硕大的龙头和两人眼神相对,这龙头与身尽皆漆黑一色,传说中的金龙有着十个锋利无匹的龙爪,可断世间任何有型之物。

这条黑龙却除去龙头之外,全身光溜溜的,一根爪子都没有,只在最后有着一根和远方的天空一样的阴阳尾,通体都弥散着黑色的雾气,正是老烛龙的本体。

万梓一瞬便认出了这曾经从异兽图鉴上见过的烛龙,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师父,您为何在此化为龙身呢?”

老烛龙轻轻摆了摆尾巴,龙脸上竟然咧开嘴发出了得意的笑声,雷鸣般开口道,“怎么样,你们师父我的本体威猛吧?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是为数不多的见到我的本体的凡人哦,是不是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呀?”

这老龙想必是多少年没有出去到世界上走动了,现在一副在小辈面前求夸奖的表情,搞得二人哭笑不得,又不敢违背这位童心未泯的师尊,只得连连应承,一同龙屁把九阴给整得舒舒服服的。

等到两人都快想不出词了,九阴才摇身一变,化作人形降落到地上,指着远方的建筑说道,“这里是我自己炼化的乾坤世界,看到那座房子没有,那就是我的宅邸。你们要做的事就是在三个月之内,从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一路走到我的宅邸之处,到了那时,你们就算通过了第一道考验,我就会正式的传授你们之后要学习的东西。顺便说一声,你们虽然是我收的唯二的人类和鲛人弟子,但我在这里实在是太寂寞了,所以你们还有很多被我点化的其他种族的同门师长,到我那里的一路上会有很多艰难的,如果见到了,就和他们好好相处吧,说不定会有所帮助。”

老烛龙话刚说完,还没等两人问些其他什么,就爆开成一团黑雾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大眼瞪小眼的万梓和乙齐二人,摇摇头苦笑着。

目送着化作一团黑雾的九阴离去,万梓和乙齐仿佛两个中了路边上算命先生的假卦的无辜路人,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空气大概凝固了有半刻钟左右,万梓嗫嚅着开口道:“乙齐姑娘,要不你先请?”

乙齐哼了一声,“一个男子汉扭扭捏捏的,老师说了这地方不知道有什么艰难险阻,你就放心让我先走?”

万梓顿时急了:“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走前面就是了,乙齐姑娘跟紧我就是。”

紧张的少年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可爱,乙齐也就笑一笑不再说些什么了,抬手做了个您请的手势,万梓就挠了挠后脑勺,大步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一片开阔的大草原上突然起了薄雾,这雾气不知从何而来,硬要说的话,倒像是从脚底下茂盛的草地里蒸发出来的,随着两人的前进,雾气还有愈来愈浓的迹象。

走在前面的万梓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拽住了自己的袖口,后头去一看,跟在后面的少女低着头用右手轻轻的拉着他的衣服,似乎有些紧张的样子。万梓咧开嘴憨憨的笑了笑,伸出右手轻轻的握住她的小手,少女没有挣扎,只是脸上的红晕明显的增多了。

沉溺在幸福中的少年只顾着回头看乙齐,突然嘭的一声,脑袋结实的撞上了什么坚硬的物体,顿时“啊“的一下惨叫出来。

当然他依然没有放开牵着的手。

乙齐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瞬间愣住了,万梓瞥见面前的少女一动不动张着嘴望着前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也抬起头来一看,眼前的景象也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刚才还是被浓雾笼罩着的大草原,就像突然出现一样,雾气在不知不觉中就散去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娇艳欲滴的桃树。

万梓脑袋里闪过一个句子,不由自主的吟诵道:“桃李出深井,花艳惊上春。”

乙齐接着兴头吟道:“小桃灼灼柳,春色满江南。”

两人回过头相视一笑道:“正合时宜。”

正当少年少女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笑声时,一声清咳从桃林深处传来,所有的桃树竟都顺着这声响的方向弯下腰去,就像一个个迎接他们王上的臣子,在这片突然出现的桃林中,显得尤为诡异。

万梓捏了捏手中握着得手,示意乙齐没事,对着那声音得来处问道:“是谁人在此装神弄鬼?”

一个有些难辨雌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口气不小嘛,明明是你们闯进了我的地盘,怎么还成了我在此装神弄鬼了?本王本来看在师父九阴嘱咐的份上只想给你们些小小的试炼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你们会得到我好~好~的照顾噢。你们都给我上,好好的给师弟师妹上一课。”

随着这人话音落下,四周的桃树突然起了变化,先前还是明艳动人的春桃,转眼间就染上了墨色,气息变得凌厉起来,向着二人聚拢着。

乙齐手中刚刚聚起一团水雾,却被万梓伸手给拦住了,少年嘴角挂上了一丝带着自信的微笑,闪烁着星辰的眸子里缠绕上了几分紫气,说道:“交给我吧,这回换我来保护你了。”

话音刚落,无数的墨色桃花带着破风声向着二人射来,气势如虹,杀机凛冽。

万梓冷笑一声,两团紫色的火焰从眼中燃起,双手食指竖起向天上一指,只见两颗小小的紫色星辰带着可怖的气势向花阵砸去,强大的力量让这些花朵还没能近到二人身边就被吹散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再次响起,“我还以为师尊收了两个什么王公贵族,没想到实力不凡啊,那我也得动真格了才行,要不然第一次见面就让师弟给击败了可是没什么颜面的事情啊。桃花阵,现真身,结红阵!”

随着他的号令声,四周的桃树相继扭动着,竟化成了无数姿态各异的美人。

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美人虽然衣着各异,但都有着同一幅面孔,这副面孔美的有些不真实,那双如同黑洞般深邃的眼和眼角的粉红凤稍,都给人一种奇怪的矛盾感。

这些美人娇声笑着,在二人身边旋转着靠近了过来。

有些入神的万梓头上被轻轻敲了一下,回头发现乙齐嘟着嘴在看着自己。

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收向后颈处一伸,竟缓缓的将身上纹着的剑给拔了出来。

只不过和上一次拔剑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剑就和先前的星辰一样,都是紫色的。

很显然这一次龙衣也没能控制住万梓的心智,少年沉着的站在原地,一剑向着其中一个赤红衣服的桃花女刺去。

第十八章 之华

紫气盎然的一剑没能让面前的桃花妖动摇分毫,她依然还是带着那副笑意盈盈的面孔,挥舞着水袖旋转着。

少年的眼神带上了几分狠意,剑锋更长了几分,竟是有了些破军之势。

没有任何意外的是,这一剑正正刺中了桃花妖。

这一剑完全被卸力导致自身经脉运转还未形成周天的万梓灵力一阵紊乱,刚刚吸收的庞大星力在体内鼓动起来。

少年紧咬着牙关想要硬撑着再出一剑,却被体内巨大的痛苦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此时一众旋转着的桃花妖们可没闲着,一声声轻蔑的嘲笑混合着风压向着地上的万梓袭来。

乙齐眼看情势不妙,一道锋利的水柱瞬间就在手中凝聚成形,向前横扫起来。

乙齐的灵力确实比万梓要强许多,被水柱扫到的桃花妖们四散倒地,但更多的桃花妖们依旧像是海浪一般向前聚集而来。

渐渐的乙齐的灵力快要耗尽了,万梓挣扎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痛苦,少女十分着急,眼中透露着不甘心,怒视着眼前的敌人们。

一个狂妄的笑声从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传来,“嘻嘻嘻,你就放弃了吧。我们做个交易可好?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放了他!只要你肯留下来做我的朋友,我就放过他。”

乙齐冷静了下来,少女眼中的不甘散去,眼珠子狡黠的转了转,“我不能马上答应你,你现在亲自过来将他带到桃林外,我就答应做你的朋友。”

那个声音嗤笑一声,“救他还需要我亲自来动手?我只需要一念之间就可以让他离开我的地盘。我看你是在计划着什么吧?”

少女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什么,素手清扬,收去手中的水柱……

桃花妖们的动作停了下来,再也没出声。

大概空气凝固了有一段时间,一个身影突然无声无息的从离万梓最近的桃花妖背后窜了出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就要将他转移出去。

乙齐嘴角挑起一丝邪魅的笑,一个圆圆的东西伴随着水流飞了出去,正对准这个出现的神秘人的头部。

眼看着圆球就要悄无声息的砸中他的命门,那人迅速抬起一只手握住了那枚圆球,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

可还没等他说出任何嘲讽的话来,那只握着圆球的手迅速往下一沉,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连带着四周的大地都裂开了一道道的缝隙,如同一张密集的蜘蛛网一般。

那人身上爆出一团粉紫色的气流,向天高声尖叫着,四周的桃花妖伴随着这恐怖的叫声瞬间原地消散,一棵棵枯死的桃树和一地零落的花瓣衬得他越发的狼狈。

乙齐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怎么?公子输不起吗?既然被我制住了,就请露个正脸来,把我师弟给救治回来吧。”

那人沉默了一会,令人没想到的是,再次开口竟然带着哭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乙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少女抽泣给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轻轻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你……没事吧?”

似乎是暴露了秘密让她很是不开心,这人一把打掉了乙齐的手,嘴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想要转过身去不理会面前的鲛人姑娘。

那人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头上闪过一阵温和的粉红色的气场,一头及腰的褐色秀发长长垂下,能看见的半边脸,竟也是一个漂亮的女子,纤长上挑的眉眼和薄薄的嘴唇,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诱惑感,又夹杂着几分英气。

乙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倒是桃花姑娘肩膀一抖一抖的出声道,“你是个坏人!我只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我自从被师父点化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其他生人了。没想到你们这些外面世界的人竟然如此卑鄙,玩不过就玩不过嘛,你居然还偷袭,还耍赖,哼!我不理你们了。”

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万梓渐渐都没了声音,急得脑门冒汗的乙齐对着面前的姑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毕竟确实是自己胜之不武在先。

看了看四周零落一地的花朵,突然一个想法蹦了出来,乙齐凑过去,语气带着撒娇的说道,“师姐,如果你帮这位公子压制住伤势的话,我们两个就都留下来陪你,这样你看好嘛?”

那姑娘一耸一耸的肩僵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来,一双极其明亮的眼盯着乙齐:“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来我听听。”

乙齐被这着眼点奇怪的问题问得一愣,开口道:“师…师姐?”

“再叫十遍!”桃花姑娘声音变得清朗起来,带着一点点的小骄傲。

像是明白了什么,乙齐挑起了嘴角,用自己最甜的嗓音开口叫道:“师姐,师姐,师姐,师姐……”

面前的桃花姑娘笑了起来,似乎整片天地都变得明亮了少许。

心情大好的她开口说道,“之华。我的名字叫之华。”

乙齐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不自量力的和她动手,就凭她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本事,自己和万梓不知道还得修炼多久才能达到这一境界。

不过看起来心情很好的之华小姐是不会再对自己二人出手了,乙齐指了指地上还躺着的万梓。

之华不好意思的拍了拍额头,地面竟变得像是被投下了一个小石子的池塘一样,起了小小的波澜。

乙齐被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

之华伸出左手向着她的方向画了一个圆,一棵硕大的桃树凭空出现,蓬勃的树冠托起乙齐娇小的身子。

地上的桃花姑娘头也没有回的说道,“你先在那待着别动,我给这位师弟治好了伤就放你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到高处,乙齐还是点了点头,带着几分担心的看着下面的两人。

也不见之华有什么动作,地面上的桃花竟围绕着她舞蹈起来,瞬息间,满天都带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粉红和沁人心脾的甜香。

这味道甚至让树上的乙齐有了些醉意,飞舞的花瓣在风中轻柔的落下,盖在少年的身上。

只见他表情不再那么痛苦,似乎是的得到了治疗,又像是有两股相互融合的温柔的力量,在渗入到万梓的身体里,帮助他恢复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待到最后一片桃花落在了少年的眉毛中间,万梓的小脸完全的放松了下来,就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盖着厚厚的绒毯,沉沉的睡去。

之华凑近了去,听到少年微微的鼾声,也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显然这样的方术,就算对她而言,消耗也是极大的。

乙齐从树上轻盈的跳下来,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飘到她的身旁,轻轻的扶住了脸色有些苍白的之华。

桃花姑娘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去旁边坐一会吧。”

乙齐点点头,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头边坐下。

这姑娘刚刚沾到石头边上,就整个人像是一滩花泥一样趴在上面一动也不动。

乙齐被她这突然显出来的小孩子脾气逗笑了,拍拍她的肩膀,“姑娘刚才为什么要装坏人吓唬我们呀?”

之华翻了一面,像是一条被摆上蒸笼的鱼一样,轻轻的说道,“师父从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在等人,受到天庭的制约,他没有办法从那里脱身出去,所以他才创造了我们这一方小世界,点化了我们这些其中的生物来做他的弟子。一年之前,师父所在之处突然电闪雷鸣,我们所有弟子都看到他在天空之上狂舞,似乎兴奋异常的样子。在那之后,他告诉我们自己等待了无数年月之人终于现身了,自己要出去接引他们。我们都极力劝阻他且慢前去,如若他强行离去天庭会降下天罚,但他一意孤行,以自己殿中万宝硬抗九九雷劫,基本上万年收藏尽毁于一旦,最后他遍体鳞伤大笑着离开天庭,一去就是一年,直到最近带着你俩返回。我们这些人自然对你俩有些怨气,至于我嘛,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外面的人,所以……“

越说到后面,之华的声音就越发的小了,脸红了不少,就连好看的丹凤眼都微微的眯了起来。

乙齐微笑着看着她,虽然她知道眼前这位姑娘比她要年长的太多,但她依然本质上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家闺秀。

乙齐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拉起之华的手,“姑娘,你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之华狭长的眼中闪烁出不一样的光彩,点了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可是,可是我们不可能出去呀。”

第十九章 玄笙

鲛人姑娘笑笑,十指开始如同穿花般舞动,这片天地间的水元素纷纷躁动起来,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放置在大蒸锅上面的木桶一般,逐渐沸腾起来。

之华的脸色凝滞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灵力和身体都相当弱小的师妹对水元素竟然有这样强大的控制力。

空中的水元素们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在狂欢着,一滴滴水珠凭空出现,在极短的时间里,乙齐就在空中造出了一片汪洋。

在离桃林有些距离的北方,一片诡异的全然是碧蓝色的池塘边,就在碧蓝色的液体开始躁动起的那一刻,这里的整片大地都开始颤动。

一棵参天巨树突然从地底下直直的被甩到天上,绵延无边的草原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半空中那和山与树融为一体之处突然张开了一条缝,一道血红色的精光射出,这池塘边的整片山脉,竟然是一个硕大无匹的生物!

似乎连睁开眼眸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个巨大的怪物打了个哆嗦,全身上下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山石巨树都如同灰尘一般落下,砸在地上的多半给大地添上了一道伤痕。

但奇妙的是,掉进了那碧蓝色池水的物件,却像是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无论多大的东西都没能溅出一丝涟漪,甚至就连倒影,都未曾存在。

这个生物待全身的脏物全部被抖落之后,显现出来的真身竟是和乙齐母族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它的头颅布满了黑色的有着金属光泽的鳞片,看上去似龟似蛇,狰狞无匹。

身形也比阿苓等人的真身不知道巨大了多少倍,甚至给人一种它一个就可以撑起整片空间的感觉。

正当它要踏步向水元素暴动的方向前去之时,一团黑雾乍起,九阴的身影缓缓走出。

那巨龟血红色的大眼露出一丝惊异,上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老烛龙,眼泪竟如同瀑布飞泉一般向着地面落下,声音轰然如雷鸣夹杂着一丝颤抖的问道:“师父,您可还好?那两位是否就是小师弟和小师妹?”

九阴挠了挠头,开口道,“你快别这样,搞得我这个做师父的怪不好意思的。我过来就是告诉你一声,这动静是你那个好动的小师妹搞出来的,我让他们走一走当年你们走过的试炼,比你们幸运的多的是,至少他们还能有你们这些前辈帮扶一下。你们当年踏过的路,那可是一整片死寂的荒原啊。”

那似龟似蛇的生物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起来什么,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低沉的笑声,“也是师父为他们着想呢,那么这个帮扶,师父想要到什么程度呢?”

老烛龙和自己的弟子笑得像是一对闯了宫墙的飞贼,声音含着阴险说道,“留条命吧,我还要他们去完成那个使命呢。你去把下面镜池的结界加强一下,顺便给你天龙师弟传个话。这小子明明是个千足虫,名字起的比师父我还来得大气,千万叫他别乱来啊。人要是给我弄没了,我罚他在镜池地下呆着去。”

听到镜池地下四个字,面前那庞大的身躯竟然颤抖了一下,可见这巨龟明白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小池塘,内里有着如何恐怖的秘密。

点头应下之后,老烛龙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去再休息休息,就簌的一下消失了。

巨龟摇摇脑袋,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四足向着地面轻轻一踏,磅礴的土黄色灵力向他体力转移着,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随着巨兽身形的不断缩小,草原四周如同屏障一般的山脉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荡然无存,似乎这些岁月的痕迹都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真正的岁月本身就是下面站在碧蓝色池水旁的这个男人。

第一眼看上去,他好像不是那么惹人注目,作为一个本体比山脉更加巨大的庞然大物,意外的长着很温和的眉眼,和万梓眼中偶尔闪过的星辰不同,他的眼中好像装载着整片大地,温和而敦厚。

眉峰和眼角一样的平直,自有一种亲和而隽爽的风姿。一头极长的黑发懒散的垂着,跟随着晃荡晃荡的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男人的脚踝。

摸了摸自己有些瘦削的身体,男人大手一抓,大地掀起一角,经过他几番揉捏,竟化作了一身白色的宽松长袍,被他套在身上。

待衣服穿好,将长发从领子里拽出来,他走到镜池边上转了一圈,向里面看去,蓦然想起这看似清澈的池子实际上根本映不出倒影来。

手指结了个印想要聚起一面水镜,又发现基本上所有的水灵力都向着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妹去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吾还是寻天龙去吧。”

此时处在整片天地水元素中心的乙齐和之华,对于北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乙齐小脸因为操控了太多的水元素而变得煞白,而之华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的杰作。

乙齐用整片天地的水灵力呈现给她的,是一副画卷,一副她的记忆中,自己在这世界之外看到的画卷。

其中有无数形同珊瑚的硕大宫殿群,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下面的浩瀚水流像是咆哮着的巨龙一般倒卷而上,在宫殿群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里面有着很多人身鱼尾的生物在游动着,欢歌着,乙齐说,这是她的家,鲛人族所在的海外泊洲。

只是说到这里,乙齐眼中有着圆润的东西闪过,没有再说下去。

接着,场景一变,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出现在水幕之中,清晨卯时,鸡鸣之后,老街便开始了新的一天。

几个皮孩子从屋里串了出来,在大街上蹦着跳着,随着水流的落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听上去就很是快活。

随后几个大婶挥舞着藤条从里屋冲了出来,吆喝着叫孩子们进去吃早饭,早饭只是几个圆圆的东西,乙齐告诉之华,这些东西是人类一种叫做小麦的东西做出来的,嚼的时间久了,就会觉得很甜。

很快一上午的时间就在炊烟中结束了,孩子们不知道在哪里滚了一身泥,手中捉着各色各样的昆虫,欢畅地谈笑着。

不幸的是,家门口的母亲迅速的掐灭了孩子们的欢笑,藤鞭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迹,惨叫声在水的世界中回荡着。

之华的嘴角露出了清浅的笑容,双脚不由自主的在空中荡了起来,很显然这带有人间烟火气的一幕,给了她寂寞的心很真实的快乐。

水里的夜月西沉下去,镜头转向乙齐说一棵叫做吴叔的大树上,树下是一群群拿着小小胡床的大男人。

劳累了一天的他们,手中抱着粗糙而清淡的饭菜,狼吞虎咽的吃着,时不时的划着意义不明的酒拳,发出轰然震天的笑声。

对面是一个搭建破旧的戏台,上面传来拖着长调的戏腔,听着的桃花姑娘也哼起了相似的小调,笑得像是第一次看到了星星的孩子,纯真而快乐。

待到最后一句吟唱消散,蔓延数十里的水幕如同入川的暴雨,轰的打在地上,乙齐单手扶着额头倒在了地上。

之华赶紧跳下去扶住她,向她的后背注入一股粉色的灵力,轻声说道,“多谢小师妹。”

“真是个聒噪的男人呢,再在我这大喊大叫,我就把你赶出去了哦?”之华似乎强行提高了音调,冷冷的说道。

万梓的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到之华身旁小声说道,“之华师姐,之前是师弟鲁莽,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主要是,主要是小弟也没想到你是个姑娘家……“

之华气鼓鼓的转过脸来,两腮鼓得就像是某种田间出没的小动物,一记手刀就敲到少年的头上,“我是你师兄师姐都分不出来,你说你是不是笨?莫不是你还想怪在我的头上不成?信不信我让你在花泥里埋上整三个月!”

可怜的万梓本来就没怎么和姑娘家打过交道,这对方莫名其妙的一通火气,更是让少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缩手缩脚的都快要哭出声来。

乙齐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之华师姐也不要怪罪他了,他还是个小孩子,礼数不周我就代他像师姐道歉了。”说完赶紧按着万梓的头深深的行了三拜。

眼看着桃花姑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哼了一声,“罢了,乙齐是我的好朋友,看在她的份上我就饶了你罢,不过遭罪的事可以免了,责罚是少不了的。师父给我讲过,之前他老人家的判决现在依旧有效,你要是完不成一百个大周天运转修行,以后就看我和乙齐吃饭吧。乙齐,我们走!”

少女们手牵着手踩着一地粉红色的花海远去,留下一个皱着眉头的年轻人在原地伤心。

拍了拍脸颊,万梓因为力量暴走带来的后遗症似乎还没散去,但看一看那两个走得越来越远的背影,自己又没有乙齐那样的学识和传承,和之华师姐的力量差距更是如同天地殊途,如若自己不努力去做些什么的话,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们的步伐。

少年想到这里,上下牙床狠狠的摩擦着,发出卡拉卡拉的声音,伸手从袖口里摸索出师父给的那本功法,开始翻看起来。

翻开第一页,皱巴巴的书页上描画着一个盘坐着的小人,双手自然的搁在膝上,一股无形的气在这人周身翻腾着。

乙齐照着盘腿坐下,做出那五心向天的姿势,闭上眼睛,感受着微微的风儿吹过。

大概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睁开眼睛的少年一脸迷茫,他可以感受到自然似乎对他有一股奇特的亲和力,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身体里面在奔腾着叫嚣着的灵力,但无论怎样想要去控制它们,自己都做不到让它们根据自己的控制流动。

眼中的星辰逐渐失去光彩,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用不了祖先传下来的功法。

脑袋里面回想起自己对乙齐的承诺,少年的脸颊一阵发烫。

自己放出大话说要保护的人,现在还在无耻的受着她的保护。

站起来抖擞抖擞身体,望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在这片师尊的小世界里,没有漫天的星辰,甚至没有那一轮可以让他思乡的明月,异乡来的客人眼中多了一丝忧伤,背负着尚且未知的使命,贫弱的本领无法支撑远大志向的苦楚,令这个经历曲折的十岁少年。

在这一刻,感到了异常的疲乏。

目送着天空像是塌陷一般沉下来,万梓一屁股坐在地上,甩甩脑袋,准备再次尝试运行体内的星力。

突然一阵不大不小的嘀咕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吓得他差点星力紊乱。

回头一看,除了自己靠着的大石和满地的落红,黑暗中依然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身影,万梓疑惑的到处转了转,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生物。

挠了挠头坐回大石旁,就要再次尝试入定。

就在万梓闭上眼的一刹那,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回万梓听清了这句带着调侃和嘲笑的话语,“呵,愚蠢的人类。”

少年怒发冲冠,站起来对着面前一片深邃幽暗喊道,“是谁?马上给我出来,要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的主人丝毫没有被这看上去颇有气势的喊话当成一回事,夜空中荡漾着他奇怪的笑声,恼羞成怒的万梓双眼中紫光闪烁,无数有拳头大小的投影星辰在他的四周出现,带着强烈的风压四散打去。

可惜的是,这一威力不弱的招式除了将笑声打得更加零碎放肆之外,似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愤怒的万梓身上的威势逐渐增高,眼看着就要到了爆发的边缘,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被莫名的愤怒控制的万梓瞬间清醒过来,如同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一阵一阵的袭来,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在万梓的眼中,这人似乎就像是黑暗本身一样神秘莫测。

第二十章 神秘的师兄

那人掀开黑袍的兜帽,一张苍白莫名的面孔显露在少年面前,说俊美似乎算不上,但是高高的颧骨和鼻梁,深陷的眼窝的薄唇,透露着锋利的气势,全然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在黑夜中甚至在发着光,既令人恐惧,又给人一种莫名的和谐感。

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居高临下的看着喘着气的万梓,苍白男子开口说道,“听之华说师父新收的愣头青小师弟在这练功,叫师兄我过来照看一二,没想到比我听说的还要傻。你要是随便碰到一个谁就拼命的话,就算师父这个真神仙,怕是也保不住你,行了行了,起来吧。”

听到这人自称是之华的师兄,万梓整张脸红了一大圈,赶忙行礼,“师弟练功过于急功近利,一时焦躁了些,还望师兄海涵。还未请教师兄尊姓大名,可否告知小弟知晓一二?”

男子听后凌厉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缓缓起身。

万梓只觉得气势一变,若说方才这人给他的感觉像是一把无双的利剑,现在却像是一座巍峨的巨峰从平地突起,高若万丈而非人力可攀登。

明明站起来的只是一个人,万梓却感觉像是世界翻转了过来碾压在他身上一般。

被眼前强大到无法言喻的气息快要压得跪伏在地的万梓,紧咬住牙关,双拳死死的扣在地上。

大地出现了一丝丝裂痕,少年嘴里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土里,但他心中有着一个很简单的信念,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此生除去父母,再不跪于他人身前。

苍白男子看着倔强的小男孩,赞赏的点点头,全身气息蓦然一松,压在万梓身上无形的大山瞬间离去。

已经陷入泥土中有半尺的少年颤抖着声音说:“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男子躺到石头上,吹着口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师兄我又不会杀了你,有什么留手不留手的,本来以为那个老头搞错了带回来一个只会蛮力的傻子,还有个那么漂亮的师妹喜欢你,想着要是真不行我就帮师父他老人家清理门户了。没想到,小子没什么实力,胆量气度倒是一等一的,行,我白望辰就承认你是我小师弟了。”

因为全身脱力而颤抖不止的万梓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师兄这么实诚的说想要把自己给清理门户,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这一路从老街过来,还真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呢。

摇摇头,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万梓再次拱手,“以白师兄道行之深,想必之前已经看出来小弟我练功出现了一些问题,如能指教一二……”

白望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感觉都快背过气去了。

万梓一脸莫名的盯着这位性格奇怪的师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这样好笑。

白师兄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捂着肚子说道,“你这小子,倒是不记仇啊,才刚刚被我教育了一顿就有胆子来求我教你,很不错,不像是大师兄那只老王八,明明打不过我,还总是端着师兄的架子不肯不耻下问。行,那你白师兄今天就来和你说道说道,你先仔细看看你那书上,自己少做了些什么。”

虽然对白望辰言语中的大师兄有些好奇,但听到师兄愿意教导自己而喜出望外的少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翻开书找起茬来。

看了好一阵,自己又在地上比划了一通,无论怎样,自己也无法调动起身体里一丝一毫的星力来。

感觉束手无策的少年抬起头眼巴巴的盯着白师兄,眼泪打着转,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白望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啪的一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一个男子汉,本事本事没有,漂亮话倒是说得一串一串的,也不知道动脑筋想想。你仔细给我看看,这图上有什么,你现在没有的。”

万梓还是有些茫然,自己似乎是完完全全按照这上面画的姿势来做的呀,怎么还会有所遗漏呢?

再次翻开书页,还是那个已经烂熟于心的画面,少年突然眼光一斜,瞟到了小人前方的一轮明月,抬头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

似乎对眼前的师弟的悟性还算满意,白望辰懒洋洋的出声道,“别看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师父的小世界虽然自成一界,但自然是没有你们外界那样的星辰与日月的。在这里你所看到的光影变化,要不然是师父以自身天赋神通开辟了白天和黑夜,我们就只能一生生活在一片混沌之中了。”

万梓的眼中显出了难色,如果这本功法真的需要月光辅助才能进行修行的话,师父把自己带到这个没有日月之分的地方又怎么修行呢?

白望辰看到眼前愁眉不展的少年,心下一软,“好了好了,师父是不可能明知不可行而行之的人,既然他带你过来了,显然就有办法,要不然你以为你师兄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万梓愣了一下,被失望填满的眼神又溢出了神光,问道,“白师兄有可以让我修行成功的办法?”

白望辰点点头,突然双唇轻启,吐出一颗葡萄大小,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的珠子,扔给万梓。

万梓手一伸,就要抓住这颗珠子,却感觉到了一股绵软的力道将他聚拢的手心给弹了回去,在球体之外的方寸之间,似乎有无形的罩子,将他的力量全部卸去。

虚握着这奇异之物,起初万梓以为它像是家里巡夜的灯笼一样,是一颗空心的球体里面装着什么奇异的发光体,可凑近了一看,发现这东西的表面并不像是远看那样的光滑,反而是既有大大小小的坑洞,又有着相对于十分高耸的像是山脉一样的条状物。

仔细的观察了有约半柱香的样子,万梓的心里越来越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讶异,想起来父亲小时候给自己看过的《星象通考》里面的一段“日为阳,多气,居中天而生万物,是为其父。月为阴,多山丘陵,居后天而润万物,是为其母。”

抖抖索索的抬起头来,万梓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问道,“白师兄,这该不会是一颗月亮吧?”

白望辰咧开嘴笑了笑,点点头说道,“是啊。你白师兄我可不比你其他那些温顺可亲的师兄师姐,大家都以为我比那王八年纪小才做的师弟,殊不知我比他早诞生了不知多少年月。当年在星域中穿梭时偶然因为一件宝物和师父起了争执,当时年少气盛的我非要和师父比划比划,结果我倾尽全力也没能在他手中撑过三个回合。被击败的我心服口服,只求一死了之,没想到师父起了爱才之心,为我是否愿意拜入他门下,并且愿意在我化形之时给我一个莫大机遇。喏,就是你手中那颗小珠子,当年是浩瀚星海中枭族所在之处的伴生月亮,师父助我在化形之时将其完全炼化吞下,我的实力才得以在化形之后突破至藩篱境大成。只可惜我们妖兽虽然天生实力强悍,但毕竟进境有限,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们人类,明明出声就弱小的难以存活,却有着无限的成长空间和可能性,不知道要是我吞下数量足够多的人类,会不会也能够拥有你们的天赋。”

万梓打了个寒颤,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白师兄,白师兄扁了扁嘴,说道,“算了算了,也不吓你了,人类真是脆弱又可笑的生物。你快拿这东西试试看吧。”

少年点点头,凝神静气的坐下,双手紧握着手中发光的星球,意识再一次沉进体内。白色的月光像是丝线一样,从他的每一个窍穴里钻进去,穿针引线一般,将体内杂乱无章的星力,编织成了一幅有序的行军图。

闭着眼睛的万梓虽然感觉得到自己的星力总量并没有一丝增长,但力量的可控性,让他感觉每一寸肌肉,每一个毛孔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一股无比舒爽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少年发出一阵呻吟声,守在一旁的白望辰苍白的脸扭成了麻花,一脸嫌弃的盯着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师弟。

万梓对白师兄的眼神此时一点没有察觉,他只是由着星力的走向,放任这股潮流在自己被改造得比别人大一倍有余的经脉中川流不息着,完成着一个又一个大周天。

时间缓缓的过去,白色的月光把四周方寸映得通明,柔和的光影之下,别有一番入梦一般的魔幻感。

练功时不知日月长,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万梓吧。

无聊的白望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找了两只蛐蛐,趴在地上看它们相互顶撞撕扯着,正看得起劲,突然身后一声弱弱的,“白师兄。”响起。

白师兄身体僵直了一下,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转过头来恢复了一脸的高人模样,说道,“练功结束了?”

万梓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憋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上下摇动。

白师兄苍白得脸上都被羞出了一丝血色,嘴唇一扯一扯的一字一字的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我问你练功怎么样了?”

万梓带着笑意,“多谢白师兄教导,现在我已经可以完整的运行星力了,已经运行了二十五个大周天有余。”

白望辰眸子一凝,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小师弟,便问,“二十五个大周天?你确定吗?”

少年对白师兄的问话充满了疑惑,“正是如此。”

轻轻叹了一口气,白望辰清癯且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副万梓看不明白的表情,他轻轻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对他说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是注定要完成使命的那个人,而不是我了。好好努力吧,在不久的将来,你定会一鸣惊人的。”

话音一落,清瘦的男人身形闪烁,在原地散成一团黑烟,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听到白望辰像是夸奖一样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询问到底是什么意思,万梓就再也在黑夜中找不到这个神出鬼没的师兄了。

疑惑的挠了挠头,右手抚过脖颈,眼中星辰忽然光芒大盛,洒落的星辉被少年的双手捧起,缓缓的凝聚成了一柄冰蓝色的短杖。

这把杖的头部有着和龙衣一样的纹饰,但隐去了青锋的利刃,给人一种平和儒雅的感觉。

掂了掂手中还有些若隐若现不太真实的投射短杖,万梓歪着头想了少许,自言自语起来,“该叫你什么好呢?以后你就是我万梓行走江湖最可靠的依仗了呢。”

说着,脑子里蓝色的星海起了波澜,星辰开合聚拢,乙齐的俏脸突然跃然于脑海之中,带着笑的,撅着嘴的,眉峰一蹙带着些许愠怒的,眼角低垂挂着清泪的,一幅幅都是她的面孔,心中想的脑中念的,无一不是这个虽然认识不久,但早已入木三分的刻在自己心底的她。

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轻轻悄悄的弧度,万梓把着他的短杖站起来,眼神和天空一起变得明亮起来,“你的名字,就叫倾城吧。”

将倾城放在地上,重新盘坐下来,稳定下心绪,万梓再次翻开这本旧书。

第二十一章 眼前的困惑

感受到星力在体内游走之后,书上像是简笔画一样的小人竟然随着书页的翻动在他的脑海中动了起来,不再是怎么都无法理解的奇怪图画,反而变成了像是出生就自带的条件反射一样,身体跟随着小人自然而然的摆出了各种姿势。

随着万梓的动作进行,他手中捏着的那颗月亮发出轻轻的震动,从他手中挣脱,升到半空中之后疯狂的变大了起来,洒满一地的清辉和天空逐渐铺满的日光,让在其中动作着的少年看上去宛如圣贤悟道一般。

万梓此时的感觉出奇的美妙,星力凝成的珠子本来只在他体内释放了万分之一不到的分量。

在短短的时间内,随着一个个奇妙的姿势的结成,他体内的星力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之内,翻了两倍不止,甚至还有更多的气穴和经脉,在不断的形成与扩大。

在经历了短暂的力量提升之后的美妙感之后,突然万梓的腿骨处传来一阵咔吱声,猛地向后扭曲了一百八十度。万梓瞬间从练功状态中脱出,抱着右腿在地上翻滚嚎叫着。

但是疼痛远远没有终止,一声接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少年右腿开始向全身蔓延,万梓整个身体在很短的时间内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到最后,万梓甚至只能瞪着血红的眼珠看着天空,喉咙里发出“呲呲”的微弱喘气声,体内过于强大的星力将他的神经刺激得更加强大,在平日里或许是件好事,但是现在,就意味着万梓要硬生生得承受这非人的痛苦。

等到最后一声脆响从他的脖颈连接处传来,万梓已经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了,眼看就要晕死过去。

大地突然闷闷的震动了一下,蓝紫色混合的光芒从万梓的眼中溢出,温柔地包覆了他破碎的身躯,银色的月光也加入了阵营,少年的身体在三色的辉映下,发生着令人惊异的变化。

几近缩成一团球状的身体在光芒下快速的恢复着,万梓仿佛新生一般伸展着身体,痛感已经从破碎的躯体中离去,失去的血肉在快速的生长着,一阵阵酥麻感从涌泉穴直传到太阳穴。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能有如此快乐,万梓就像回到了母体一般,在光芒构成的羊水中畅游,生长,星力不断的改变,完善着他的身体。

天空由黑转白,均匀的白色光线随着光影不断变幻,万梓竟然在这光芒里待了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黑夜到来,光茧破碎开来,一只泛着银色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万梓面上带着喜悦又有些惊讶的神情,仔细的审视着自己新的身体。

本来只是十岁少年正常身高的细瘦躯体,现在发生了完完全全的改变,身高已经拔高到了七尺七寸左右,细瘦的如同竹竿一样的身材也精壮了几分,线条流畅,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感。

一头黑色的长发散开至脚踝处,全身上下都密布着银色的奇异符文图案。万梓心下一动,后颈处的纹身突然如同火灼一般变得炽热起来,少年仰天大吼,一声似乎来自于远古的吼叫声,从他的身体里传出,声震寰宇。

某处正在奔跑的黑发男子,脚下突然一滞,来自身体里血脉深处的恐惧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先前消失不见的白望辰从空中显出形来,面带厉色,背后一只狰狞硕大的白道虚影也对着天空吱吱狂吼着,但很快就屈服了下来,显然比之有些逊色。

另外一边,和万梓相隔不远的水边,两个正在水中大闹嬉戏的少女,一个人身鱼尾,正是乙齐,正在嘻嘻哈哈的追着另外一个看上去英气十足的女生要挠痒痒,忽然女孩子硬朗的眉眼一蹙,气势大盛,百里之内的荒地突然无数小苗破土而出,在不到眨眼间的功夫就长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桃林,对抗着天空之上传来的嚣叫。

在最遥远的东边,盘腿坐在一座青绿色的大鼎之上的老烛龙也微微睁开了眼,微微一笑,点点头,举起手中捧着的酒杯,对着面前一座看不清面容的雕像深深鞠了一躬,“你后继有人了,也不枉你这代子孙们耗费这般心思和精力来让你的计划成功,希望到了那一天,我能够实现当年的承诺,我老烛龙也就问心无愧了。”

把整个九阴的小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沉浸在力量带来的强大快感之中。

万梓站在原地,却感觉自己可以和世界沟通,不只是身体内的星力,深谦稳重的大地,宽广浩渺的天空,自由自在波动着的风,时而温柔时而狂暴的水,他可以感受到身边数十里的任意动物,植物的生与死,还有他们未来的命运。

拿起地上的倾城,万梓闭上了眼,星力不再从他的眼中涌出,这片本没有日月星辰的天地,却在半空中出现了数不清的星辰。

凝聚的数量比之前与之华打斗之时多了十倍不止,而且每一颗星辰之上,都各自环绕着不同的光辉,锋芒毕露,分明是万千钝器,却犹如传说中的万剑归宗,令人遍体生寒。

在离万梓有数里距离的地方,之华牵着乙齐的手从空中踏出,看到面前声势浩大的阵仗,就是强如之华,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乙齐说道,“你这个小公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有潜力呵,只是第一次晋升到锻体期就搞出这么大动静,他那个先祖到底留给了他怎样的造化啊。”

乙齐有些困惑的问道,“锻体?那段公子是不是已经很强了呢?”

之华叹了口气,“凡人的修炼之路和我们异族可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多数凡人都是从锻体开始,正式迈上修行一道,然后穷尽他们短暂的一生,天资优异加上后天的努力,有极少数人,可以到达他们可以到达的极境,即大宗师境。而其中又只有不到千万分之一的惊才绝艳者,能够摸到甚至踏入那极难的大破灭境。”

鲛人姑娘眼中带着星星问道,“那岂不是只要能够踏入大破灭境的人,都是能够纵横星海的强者了?”

之华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轻蔑的说:“虽说凡人能够踏入大破灭境的人少之又少,然而纵横星海?乙齐师妹你也太抬举这些凡人了。这样和你解释吧,你觉得自己现在强吗?”

少女摇摇头,眼神有些黯淡,“我虽然继承了先祖的传承,但还没有能够得到其中的力量,现在充其量只是一个身怀宝玉而投递无门的说客罢了。”

之华伸出左手,一个桃花形的圆盘在她手中凝聚成形,说道,“把你的右手放上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乙齐疑惑的额将小手靠在上面,一阵凉意传来,桃花盘开始转动起来,突然开始吸引起了乙齐体内的灵力,这股吸力无比强大,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吸收了乙齐体内接近三分之二的灵力才停下,随着转动停止,粉色的花瓣变成了深红色。

乙齐扶着有些昏沉沉的头,问道,“师姐,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吸收我的灵力?”

之华将桃花盘递给她,“这是用来测试我们异族灵力的法器,虽说还有更加高级的版本,不过你现在的阶段这个也够用了。”

少女嘟了嘟嘴,似乎对师姐对自己实力的估计有些不满,问道,“那这个变成红色是什么意思呀?”

之华看了她一眼,“说明你已经超越人类所能达到的大破灭境了,你现在的境界是阅心境中期,是所有人类在近千年来都一直追求但无法达到的极境。”

惊愕的乙齐抬起头来,嘴张大得可以塞进去一颗鸡蛋了,支支吾吾的说:“这…这不可能呀,我和万梓在外面遇到那个拿着长枪的喜面,他的境界只是人类的武师而已,如果我的境界真的像是师姐所说的这样厉害的话,为何我面对他的时候,还会感到那样的无力。”

将乙齐手中的桃花盘拿过来,之华重新将其捏成朵朵散开的桃花,轻轻缓缓的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你现在充其量是个包裹着强大灵力的躯壳而已,这样讲吧,他的一切招式都不能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你对灵力的粗浅应用,就好比先前在与我对战中使用的水鞭,也只能让别人的身体沾上水珠而已。你需要通过引导来学会怎样把你所拥有的灵力,转化为最趁手的兵器,最致命的杀戮手段,看看你面前刚刚对力量有所掌握的万梓,毕竟,这不就是你们心里最渴望的吗?”

杀戮,鲜血,渴望,眼前万梓拿着短杖引领着万千陨星坠落的磅礴景象,在少女的心中谱成了一首血腥却似乎别有一番快感的诗歌。

乙齐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深蓝色,又闪电一般被湮没过去,就连一旁的之华都没能发现,仍在自顾自的说着话。

转过头去向之华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掌握自己的灵力呢,师尊并没有像给万梓那样给我一本什么修炼秘籍呀?”

之华摇摇头,“你还真是个小公主呢,什么都不知道。先前我说了人类从锻体开始,一直到他们所被限制的尽头,大宗师破灭境。这些只是近四千年来大陆上通用的等级划分,在更加久远的年代,有着远远超过这些等级的强者。在那个时代,可能你们也听师尊说过了,最强者,被称之为祖。所谓祖,就是列于世间万物之上……”

乙齐还没等之华把话说完,就抢着问,“师姐师姐,我听老师说,在那个时候,人类还是者天地间最强大的种族,甚至有着十位祖境的强者,是天地间屹立不倒的第一大强族。”

一记手刀轻轻的劈在乙齐头上,“以后不准抢师长们的话头,记住了吗?”

第二十二章 山岳投影术

乙齐满脸委屈的哦了一声,斜着眼小心翼翼的看着之华,桃花姑娘带着看着眼前姑娘无辜的神色,无奈的说:“曾经的人族啊,那可真是这天地间最为人惊叹的一族了,接着刚才的说,其实到了破灭境,才是曾经被称为大三境的下境的顶点,而很多星海间强大的异族,往往在出生之时,便已经超越了下境,就拿你们鲛人一族举例吧。或许你这个小公主不怎么清楚自身的实力,但普通的鲛人,生下来就有小破灭境的**强度,只要掌握了正确的修炼方法,在不到百年的时间内,就可以提升到中境极致,何谓中境呢,中境分为三段,又被称为炼心三境,分别是阅心境,锻心境和炼心境,中境每过一境,所差者乃是天地之别。人族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就是,分明他们没有我们异族强悍的先天条件,但在那个时代,恐怖的学习能力和创造力,让他们迅速从泥土中崛起,在短短数百年内,族内的中境以上的强者,竟然占了总人数的六成以上。你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数量吗,人类的繁衍能力本就无与伦比,加上英明的领导和顶尖强者的存在,非常迅速的就成为了星海中的最后一代霸主。”

眨了眨眼睛,乙齐又接话,“可惜这样强盛的部族,最终还是毁在了战争当中啊。”

之华的眼中难得的起了波动,说道,“是啊,你看任何异族,最终化形之后,一定都会是人形,每一族都想要能得到人族至关重要而又强大无匹的学习能力,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带着自己的族群纵横于星海之上,说起来简单,可惜最终我们复制的也只是外形而已,那般的惊采绝艳,毕竟是学不来的。唉,趁着你面前的这个少年,还没有完全的将你甩在身后,努力的去跟上他的步伐吧。”

桃花姑娘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乙齐可以看出她的眼中映着心事,那潭秋波中,或许有一个撩动着她心弦的人,只是不知是谁,融化了这一座仿若永冻的冰山。

之华没有再多说话,鲛人姑娘也就没有多问,沉默仿若三伏骤雪,打在心上,也打在眼前人的心上。

悄悄的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乙齐默默的在心里发起誓来,自己是和他一起走上的这条无法回头的路,无论他怎样说要保护自己,都一定不能成为一个累赘。

抬起头来,乙齐对桃花姑娘开口说:“师姐,我想要变强,请帮帮我!”

狭长的眼眯了眯,之华用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问着,“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乙齐便在师姐面前跪死!”虽然眼中还是如水般的温柔,但眼中深沉的决心,和颤动的双手,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你跟我来吧,在师父规定的期限到之前,我不会再允许你和段师弟有什么接触了,你做得到吗?现在就告诉我。”

眉头皱了皱,虽然很是不解自己的修炼和万梓有什么关系,乙齐还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她看了一眼少年,“我可以,和他告别一声吗?”

“你们又不是要生离死别了,搞得这样悲伤干什么?我看告别就不必了,我派啾咪过去告诉他罢,你现在就跟我走。”话音刚落,不等乙齐继续站在原地伤春悲秋,之华就拉着鲛人姑娘,消散在一片桃花中,飘落一阵香风。

无穷无尽的星辰像是地上不起眼的石子一样在半空中涌现出来,力量仿佛无穷尽一般涌出,掌控力量的感觉,远远比万梓想象中还要快乐。

指挥着诸天星辰向着地面砸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万梓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少年沉醉于自己突然暴增的实力之时,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你在这里干啥呢?给花儿松土啊?”

万梓全身汗毛倒竖,这老者的声音就像是从最深的地狱爬出来的鬼魂一般阴森可怖,吓得他闭着眼睛转过身去,余下的所有星辰一齐噼里啪啦的砸过去。

“喂喂喂!你干什么呢?老夫好心好意给你带话,干嘛打我啊?不欢迎我我可就走了哦?”

听到有人托他传话,万梓颤抖着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竟是空无一人,满脑子疑惑的少年四处打量寻找了一番,怎么都找不到这声音的主人,不禁又是一番全身发寒。

想想说不定是师父给自己准备的是什么精神试炼,转身就要走。

左脚刚刚踏出一步,右脚却像是被大地困住了一般,凝固在地上丝毫也无法动弹。

一脸惊恐的万梓吞了吞口水,心脏跳得比和乙齐初见时还要更快,缓缓地低头向下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或者说,是一只熟悉的猫影,只见一只像是小奶牛一般的花猫,正用他那粉红色的小肉垫,扯着少年的裤管,一脸撒娇的神情,似乎在说你哪里也不许去!一定要留下来陪陪我!

少年心下一松,蹲下来在啾咪的头上轻轻的抚摸着,小花猫也很配合的用脑袋轻轻的蹭蹭,万梓目光柔和下来,“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刚才听到声音的那个什么怪老头呢。看来是练功饿了太久,出现幻觉了。”

啾咪歪了下小脑袋,竟然露出一个颇为人性化的笑容,苍老的声音从小小的身体里传出:“你说的,是这个声音吗?”

万梓下意识的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嗯?”盯着啾咪的眼神逐渐变得又惊又怕,到了嘴边的话像是烫嘴的山芋一般打着转,“难难难…难道那个老老老…头就是你?”

啾咪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巴掌啪的扇到万梓的脸上,“你个臭崽子,没大没小的,竟敢叫你啾咪师兄我叫做老头?你可什么时候见过像我这样帅气的老头,师尊这样一条英俊的老龙不知道怎么样找了你这样一个人不人,王八不王八的徒弟,还差遣我去保护你,给你说句实话,要不是见那个鲛人小姑娘长得好看,你想想那腰身,那腿,那脸蛋…啧啧啧,就该跟了你猫爷,怎么就和你这毛都没长齐得小子搞到一块了。真是浪费啊。”

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自称是自己师兄,还对乙齐的身材高谈阔论的小猫,万梓没等他说完,蹲下身去伸手捏了捏他毛茸茸的脸蛋,引得倚老卖老的猫咪一阵吱哇乱叫,生气的说:“你这小子对你猫爷干什么?信不信你师兄我代师父行门规?”

少年缩回不老实的手,扁了扁嘴,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很是怠惰,“好了好了,不就是一只猫吗?装什么师兄,你不就是师父他老人家养的宠物吗?说吧,谁叫你给我带的什么话呀?是不是师父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了?“

万梓身后传来另外一个温和敦厚的声音,仿若土地一般厚重“师弟,啾咪师兄说的可是真的噢,他可不光是你师兄,还是我们的师兄呢,对他还是尊重一点的好呢。”

又被吓了一跳的万梓连头都快转不过来了,只见笑眯眯的白望辰蹲在面前逗弄着小花猫,哪里有一点像是要尊重师兄的样子。

一边用一根金枪鱼干和师兄玩耍着,白望辰一边和看上去很是无语的万梓说道:“看我干什么?你玄笙师兄叫你呢,再不回头你信不信他把你丢进镜池里去?”

万梓浑身一颤,忙不迭的回头看道,只见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男人。

没错,确实很是漂亮的男人,面孔虽然看上去平实温和,但那双眼睛,仿佛他就是这片大地的代表,棕色而发亮的眸子亮而有神,内蕴着所有的精气神。

男人开口了,“小师弟别听天龙那厮胡说,你却是师父亲自从外界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徒儿,我怎么可能会像他所说一般待你。我来这只是想来欣赏一下小师弟的风姿罢了。顺便应师父之命来教导你一些基础的方术应用。如天龙所说,我的名字叫做玄笙,你叫我师兄或者玄笙师兄都可以。对了,啾咪师兄呢,是我们的大师兄来着。”

听到最后,再惊讶的看向面前翻着肚皮在白师兄手中翻滚跳跃着的猫咪,万梓还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身后的玄笙面带着无奈的微笑摇摇头,对“大师兄”说道:“师兄,你就现出真身和小师弟看看吧,他要是不信,以后怕是对我这个师兄也不信了。”

万梓连忙回身说道不敢不敢,玄笙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示意他向啾咪那方看去,只见可爱的小猫用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我好歹还救过这小子的命呢,人类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生物呢。”

话音刚落,用肉垫打落白望辰的手,向稍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万梓只见啾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身形迅速的变大,四只小肉球一般的爪子长出了血红色的指甲,缠绕着熊熊的血色烈焰,白色的皮毛上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黑色的斑点处有着漆黑的结晶体生长而出,身后总是摇动着的小尾巴分成了两根,极寒和极热两种矛盾的气息在他身上缠绕着,连大地都被这如同巨山一般的身形压得下陷了一大块,万梓惊得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啾咪那现在和他可爱的名字没一点相符合的狰狞巨脸上吐出一口白气,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土地上在一眨眼的工夫下,先是被无形的烈焰焚烧成一片焦土,又被乳白色的寒冰冻结起来。

龟裂的地表像是蜘蛛网一般蔓延着,天空都被染了色,就像此时万梓的脸色一样的精彩。

巨大的妖兽看着眼前惊讶的少年,鼻孔里呼出一道长长的浊气,斜着半座山一般大小的异色双瞳,“现在,你还这般看不起本尊吗?”

少年咕噜噜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大师兄见谅,是师弟我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您老人家,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师弟我这一次吧。”

第二十三章 搬山填海

摇了摇快要戳到天际的大脑袋,巨型啾咪的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咕噜声,瓮声瓮气的说:“不尊重师门长辈,作为大师兄岂能就这样放过你,还好你这小子倒也为人圆滑,猫爷我今天也不和你动门规了,那就罚你今晚上再运转一百大周天吧。”

虽说练功的感觉让人沉迷,不过好几日未眠的少年还是皱起了眉头,啾咪瞥了他一眼,“这事没得商量,看你还敢不敢小看你猫爷,哼。”

玄笙呵呵笑了笑,这方天地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热闹有生气了。叫住愁眉苦脸的小师弟,轻声道:“小师弟也不要记恨大师兄,平日里我们被困在这所谓的世外仙境中久了,无论是人还是我们异兽,漫长的岁月总是一种慢性毒药,大师兄也只是想要捉弄你一下,我们也不想违抗他,只要玩腻了他就不会过来找你麻烦了。”

本来皱起的眉头现在已经被玄笙一番话说出了深深的沟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扔进了异族老家的无辜平民一般可怜,弱小又无助。

揉了揉有些阵痛的眉梢,万梓开口问道,“诸位师兄为何一起过来了呢?”

玄笙还没接过话头,倒是一旁的白望辰抢着答道,“我和老王八他们过来自然不是看你和大师兄打架的,是这家伙差点跪下求我,叫我再过来指点指点你……哎哟,老王八你怎么打人喃,就算我说的不是全对,哎哎哎,别动手啊你!”

只见刚才还一脸得瑟的白师兄被依然看上去风轻云淡的玄笙追得到处乱跑,长发男人一边手上不停一边转过来对万梓说道:“天龙这厮虽然话糙但理不糙,我本来就奉师尊之命过来看看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天赋还要强呢。只不过刚刚晋升,对于灵力的使用还一无所知,所以小师弟你只知道拿着漫天星辰乱砸,我这正好有一本适用于你的基础功法,你却拿去一读罢。”

说着凭空从手中摸出一本封皮古旧的书本,甩到万梓手中。少年慌不迭的接过来,打眼一看,书名是用很老的篆体写就的五个大字:山岳投影术。

打开封皮,一股混合着清新的植物味道和刺鼻的灰尘一起飞出,呛得万梓打了个喷嚏。这书的首页便是这样的几句话:“水无长势,山有定型。可与星辰共舞者可移山,可与大洋共舞者,能填海也。”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看得万梓一阵皱眉,打开书页,首先却不是修炼手法,而是一个个山名青蒿山,太岳山,昆吾山,震月山,万古山,信陵峰,五龙山等一座座小小的图像和名字被一一列出,厚重朴实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笙手中提着白望辰的衣领,像是提着一个小小的玩具一样凑了过来,对万梓说:“小师弟可有什么不明白?”

万梓见了鬼一样瞥了一眼不停破口大骂着死王八的白师兄,说道:“这功夫为何先要介绍山名和图像呢?似乎和修炼没有太大的关系呀。”

玄笙笑着摇摇头,一脚把白师兄踢远去,解释了起来,“这一本本不是现时的功法,乃是上古时期,远古十圣的其中一位,亲自创立的入门法诀。那时的法诀与现行不同,所效仿的都是自然之神灵。吾的本体本就是远古时期战争过后的一片焦土,在懵懵懂懂中由怨灵汇聚,形成了最初的意识,曾经是巨凶之一,只是师尊以通天法力将吾的恶之面给强行分离开来,重新融合进土地,吾才是如今这个样子。所有的土地之灵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性命,想要体会他们,感悟他们,记住他们的样子和名字,你才能拥有和他们共鸣的资格。”

万梓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师兄,玄笙的眼中仍是那样的温和,但他却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丝唏嘘和遗憾。

没有再多问,少年低下头去,仔细看着手中泛黄的书本,放空自己的心,和皑皑群山站在一起。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或者说修炼无岁月,在万梓这里辛勤练习着与群山沟通时,和桃花姑娘之华在一起的乙齐,也学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修炼方法。

没有秘籍,没有内视和盘坐,只有无尽的对战。

乙齐手中翻起浪花,强劲的水流长鞭在灵巧纤细的双手中挽出一朵朵鞭花,声势浩大,水光飞溅。

之华对于这样强力而猛烈的攻击,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直视一下,双足灵动的在地面上跳动着,变换着舞步,手上随意挥洒,就将潮水一般卷来的汹涌浪潮,打散成一缕缕的小水花。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乙齐已经是香汗淋漓,左手扶着腰,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手中的水鞭都有些若隐若现,之华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也太弱了吧,我听说成年的鲛人有着填海之力,你这样的水平不说填海,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有所觉悟了的话,我将用最残酷的方式来锻炼你,你有这个决心吗?”

打开封皮,一股混合着清新的植物味道和刺鼻的灰尘一起飞出,呛得万梓打了个喷嚏。这书的首页便是这样的几句话:“水无长势,山有定型。可与星辰共舞者可移山,可与大洋共舞者,能填海也。”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看得万梓一阵皱眉,打开书页,首先却不是修炼手法,而是一个个山名,青蒿山,太岳山,昆吾山,震月山,万古山,信陵峰,五龙山等一座座小小的图像和名字被一一列出,厚重朴实的气息扑面而来。

玄笙手中提着白望辰的衣领,像是提着一个小小的玩具一样凑了过来,对万梓说道:“小师弟可有什么不明白?”

万梓见了鬼一样瞥了一眼不停破口大骂着死王八的白师兄,说道:“这功夫为何先要介绍山名和图像呢?似乎和修炼没有太大的关系呀。”

玄笙笑着摇摇头,一脚把白师兄踢远去,解释道:“这一本本不是现时的功法,乃是上古时期,远古十圣的其中一位,亲自创立的入门法诀。那时的法诀与现行不同,所效仿的都是自然之神灵。吾的本体本就是远古时期战争过后的一片焦土,在懵懵懂懂中由怨灵汇聚,形成了最初的意识,曾经是巨凶之一,只是师尊以通天法力将吾的恶之面给强行分离开来,重新融合进土地,吾才是如今这个样子。所有的土地之灵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性命,想要体会他们,感悟他们,记住他们的样子和名字,你才能拥有和他们共鸣的资格。”

万梓似懂非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师兄,玄笙的眼中仍是那样的温和,但他却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一丝唏嘘和遗憾。

没有再多问,少年低下头去,仔细看着手中泛黄的书本,放空自己的心,和皑皑群山站在一起。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或者说修炼无岁月,在万梓这里辛勤练习着与群山沟通时,和桃花姑娘之华在一起的乙齐,也学到了另一种不一样的修炼方法。

没有秘籍,没有内视和盘坐,只有无尽的对战。乙齐手中翻起浪花,强劲的水流长鞭在灵巧纤细的双手中挽出一朵朵鞭花,声势浩大,水光飞溅。

之华对于这样强力而猛烈的攻击,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直视一下,双足灵动的在地面上跳动着,变换着舞步,手上随意挥洒,就将潮水一般卷来的汹涌浪潮,打散成一缕缕的小水花。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乙齐已经是香汗淋漓,左手扶着腰,连站着都有些困难。手中的水鞭都有些若隐若现,之华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也太弱了吧,我听说成年的鲛人有着填海之力,你这样的水平不说填海,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从今天开始,如果你有所觉悟了的话,我将用最残酷的方式来锻炼你,你有这个决心吗?”

少女眼睛忽闪了几下,艳红的唇咬出了一丝血线,最终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为了能够赶上他的步伐,我愿意接受师姐的指导。”

之华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怜悯,将额发撩到耳后,英气的面容变得逐渐严峻起来,樱唇微启道:“那好,今日便先进行到这里吧,你且和我来。”

跟随着那一缕摇动的衣摆,满怀心事的鲛人姑娘像是失了神一般只管向前走去,时不时回望一下万梓还在的方向。

仰首问天,傲视星辰的少年像是被人用刻刀印在了心底最深处一般,根本无法忘怀。

之华很显然看出了她的心事,但只是绣眉微蹙,轻叹一声,并未去制止或是干涉,但那眼神中的追忆和思念,是做不了假的。

正在研读着山岳投影术的万梓,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眼向桃林方向一望,却又什么都没有,眼前挥之不去的那个人,果然还是想念更多呢。

苦笑一声,嘴里念叨着山名,少年的眼中在逐渐发生着变化,星辰移位,星空崩塌,紫微宫的后方一座座土台一般的山包从地面上向上崛起着,最初只像是孩童用稀泥和的小玩意,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变化着,大地在震颤,撞击,向上隆起,水潺潺的流动着,将粗糙的地面打磨的湿润光滑。

山石崩裂,滚动,有只能看到剪影的植物在发芽,抽枝,向上生长着,跟随着太阳变换着形状。

万梓读着书不过几个呼吸间,眼中却像是从上古走来,历经无数岁月,星辰崩坏又重聚,大地碰撞聚合形成雄伟的山脉和大湖,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他的眼里,装载着一个生命力磅礴的世界。

且不说还在如痴如醉的读着山岳投影术的万梓,外面几个师兄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样,白望辰手都在不停的抖动着,对同样嘴张的大大的一人一猫说道:“他是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把这功法修到通神境了吗?”

第二十四章 山难平

啾咪和玄笙面面相觑,直愣愣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的,现在算是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带他进门了,预言之子的身份,果然也有着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实力啊。”啾咪一个小脑袋上下翻飞着,爪子在地上刨着土,嘴里念叨着:“捡到宝了捡到宝了,猫爷以后就不会因为无敌而感到寂寞了。”

几人在这说得是热火朝天,却不成想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得少年,突然手中一动,捏起一个书中并未写过的法诀,大喊一声:“昆吾!”那一座曾经用来抵御喜面的巍峨大山,再次凭空出现,只是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昆吾山的峰顶呈现出尖锐的剑形,一棵棵凌厉的雪松拔地而起,竟是形成了自然的剑势,令人望而生畏。

那几人眼中的惊色更浓了些,昆吾本应是一座平和而包容的山峦,在这套山岳投影术中,也是用重量和从天而降的动能来砸人才对,虽然有些理解深刻的修士可以将自身已经修炼的功法融入进去。

但眼前的万梓还并未真正修炼贯通过任何一种功法,也就是说,能够引动这种现象的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种解释了,那就是万梓乃是天生的剑灵之体。

而传说中,这种体质的人,从古至今,不足百人,包括人族的上古十圣,个个均是惊才绝艳之辈。

玄笙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个预言在人族中传来何止百代,段氏一门本来就是天生的星辰玄体,连分家幼儿都可以未卜先知,段师弟不仅是段家宗家独子,还是应运而生的预言之子,能同时身为剑灵之体,倒也不足为怪了。”

啾咪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说道:“咱知道他必定是个潜力无穷的小崽子,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怪物。不过这倒也说得通,他们那十圣的十把剑,怕是也只有这样的后辈,才有资格拿起吧。”

像是呼应几人口中的剑灵之体一般,万梓背上的龙衣刺青红光大盛,投影出一把飘飘忽忽的剑形,和昆吾山的天然剑势交相辉映,引动四周的灵气卷起一阵阵风暴。

玄笙右脚一踏,四周的沙土翻卷起来薄薄的一层,将三人和万梓隔离开来,白望辰扁扁嘴,不屑道:“老王八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段小子就算是有什么通天本领,难不成还能伤得了你我师兄弟几人分毫不成?我看你这就是小题大做了。”

玄笙脸色却没有那样好看,脸色凝重得可以滴出水来,说道:“小师弟这点道行,自然是不足为惧的,但他身后那把名为龙衣的小剑,却是不可小觑的。

传说那十圣之中,便有一位专门以猎龙为生的强者,并且专以那传说中能焚尽万物的火龙为目标。

火龙一族被他追得无处可藏,愤而迎战,全族倾巢而出,也没能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剑中走出一个回合。

那人将火龙灭族后,静静的取走其族所有皮毛,铸剑一把,插在家乡一座墓碑旁。后来有传说,他的小儿子外出玩耍,被一条火龙误食,才导致他大开杀戒。

那把插在墓前的剑,正是号称单凭挥剑便可燃烧虚空,破碎星辰的龙衣。虽然小师弟身上只是那柄剑的一小块碎片,但祖境大能所铸就之武,当是不可轻视的。”

白望辰的眼中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总归是没有多嘴,几人只是凝重的看着面前的赤红小剑,如临深渊。

龙衣和剑势凌厉的山峦虚影,像是一对天堑冤家一般对峙在空中,龙衣的锋利是一种带着火爆的犀利,似乎一阵风沙刮来,吹出的剑风就能将人的皮肤刮掉一层。

而昆吾不同,万亩倒立尖耸的雪松仿佛一座不停涌动着的剑阵,鼓动的生命力浪潮一般拍打着,令人心神荡漾。

双眼紧闭的万梓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平衡两种截然不同的剑势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僵持许久,万梓的口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双手一合,龙衣的虚影和巨大的昆吾轰然对撞,空气瞬间就像被点燃的干柴一样,爆出巨大的响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散落开去。

早有准备的三个师兄弟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神情,这气流自然是不可能伤到已经到达上境的几人,但若是被其猛然一撞,自然几人的形状不会有多好看。

万梓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那数不清的险峻的山峰带着独有的生命力,在他的脑海中相继浮现,即使身处九阴的小天地中,他也能感受到这些山峦在外界的微弱气息,就像是急切呼唤他回家的父母一般。

眼中出现了些湿润的液体,少年轻轻的将其抹去,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十岁小少爷,和父母失去联系似乎只有一年时间,但这一年似乎像是两个相爱的人,站在了无边无际的海的对面,雾里看花,不知所踪。

感受着多出的澎湃力量,突然万梓发现在所有的山峦之中,有一座生命力像是在喷发的**火山一般的山峰,就在自己的身侧涌动着,那是令人心悸的强大和威严。

转过头去,带着长发的面孔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玄笙的眼神中温和中还多了一丝意义不明的意味,似乎是敬佩,又或者,是隐藏的很深的恐惧。

万梓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反倒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师兄。

回想起他亲口陈述过自己的来历,以及修炼了山岳投影术之后自己对他的气息的强烈感受和天然的亲近,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涌上少年的心头,他抬起眼睛和玄笙对视着。

穿着白袍的男人没有躲闪,只是笑着对视回去,气息一如往常的温和,没有任何破绽。摇了摇头,放下心中似乎没有意义的戒备,万梓向着玄笙深鞠一躬,说道:“多谢玄笙师兄传授此等秘诀,师弟感恩于心。”

白望辰再一次抢过刚要开口的玄笙话头,“行了行了,这山峦大地本就是他的亲眷,在这一方面我倒是承认无人能出他右,别得了便宜卖乖。”

啾咪往上跃到白师兄的脑袋上,“师尊给我们的任务便是帮助你修行磨练,没什么好谢的,你若是真的感谢,不如以后出去了去那南方的小龙潭一趟,听说里面有一种戈鱼的味道甚是鲜美……”

一脚把坏笑着的白望辰和啾咪一起踢开,玄笙笑眯眯的说道:“师弟还请不要和这两个不成熟的师兄计较。现在师弟山岳投影术略有小成,肚子也有些饿了吧,请和吾等一同,来享用一顿晚餐如何?”

少年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距离上次和乙齐初见时吃的几个窝头和稀粥,也过去了有些时日了。

虽说方术运行灵力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在未能到达中境彻底洗刷身体辟谷之前,每日的基本新陈代谢依然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万梓跟在骂骂咧咧拍着灰尘跑回来的白望辰,啾咪和气定神闲的玄笙后面,向着更北方走去。

桃源附近,遍体鳞伤的乙齐半跪在地上,裙子上泛起了微微的波纹和鳞片的样子,在猛烈的攻击下,就连维持基本的化形都成了一种奢望。

轻轻的咬住下唇,鲛人姑娘额上的头发被细密的汗珠粘连在脸上,本来红润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乙齐本来以为在和师姐一番血战之后,她要带着自己去稍息片刻,没想到从一个入口极其狭窄的洞口钻入之后,来到的却是一片布满鲜血的世外桃源。

“热情”的居民们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递过来的不是美味的饭菜和温暖的新衣,而是一把把心态各异的刀枪剑戟。领路的之华背着手漂浮到半空中,脸色像是白雪一般惨白,缓缓说道,“这里是师尊早年从你们人类世界中转移而来的一个完整的村庄。他们因为听信谗言,寻宝进入到这一有着可进不可出的结界的山洞,对生存的极度渴望和对财宝的贪念致使本来团结的人们互相攻击,直到全部死在最信任的朋友手中。师尊发现这一人间炼狱之后,对人性失望透顶,施加有大恐怖的不死诅咒,将桃源乡中的所有尸体的灵魂从黄泉召回,赐予其永世不得转生的刑罚,令其守卫自己的世界。今日,你的任务,便是从这第一波“友善”的村民中,活下去。”

乙齐看着面前密密麻麻恶鬼一般的活死人,本就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面颊,更加失色了几分。虽说感觉希望渺然,手中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怠慢,手中的水鞭如同灵蜂飞舞一般穿梭着,打在面前的村民身上发出皮开肉绽的声响。

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并不知道疼痛一般,即便是皮肉被撕裂,双腿被折断,深陷的双眼中依然存留着狂热的光芒,就好像眼前的女子是他们狂热追求了数千年的巨大财宝一样充满诱惑,直盯得乙齐全身发毛。

就这样,下方水花飞溅,皮肉开花,乙齐手中的动作从快得只剩幻影,到双手举鞭,累得气喘吁吁,快要动弹不得。面前的村民们举起残破的肢体,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冲过来。斜倚在天空之上的之华甚至没有正眼看过师妹一眼,老神在在的打着盹。

第一个村民抓住了乙齐雪藕一般的手臂,一口咬了下去,痛的她差点大叫出声,使劲挥动手中若隐若现的鞭子将他打开,然而这只是大潮的第一滴水。

第二个,第三个……无数只手抓住了她,一张张散发着腥臭的大嘴扑面而来,而鲛人姑娘甚至连叫喊师姐帮忙的力气都失去了,就这样软软的倒了下去。

人潮在地面围起了一座塔,叽哩哇啦的叫声震耳欲聋,天空之上的之华突然睁开了眼,看向最中央被淹没的那一点,一丝丝的水灵气正在天空中涌动,最下层传来像是心脏跳动一般的声音,强而有力,像是有什么难以想象的生灵正在破壳而出。

第二十五章 定风波

心跳声越来越强,丝丝缕缕的蓝光开始从缝隙里渗出,村民们发出痛苦的嚣叫,突然时间凝固了,就像乙齐和万梓刚刚相遇的那时候一样,活死人们像是被雨点炸开巢穴的蚂蚁一般,在天空中飞舞着,一个手持巨大三叉戟的威武身影,以君临万界之姿,巍然挺立于之间。

这人明明是乙齐的面容和鱼尾,但身形和气息却强大了何止一倍,甚至和漂浮着的之华现在释放出的威压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之华终于勾出一丝笑容,说道:“老东西,你终于肯出来帮帮你女儿了吗?”

有着乙齐面孔的神秘人哼了一声,用一种极其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说,“若不是桃花卿以此种不人道的方法锻炼老夫的女儿,老夫怎会降临在九阴这污浊难堪的破世界。说吧,你找老夫有何贵干?”

不屑的挑了挑嘴角,之华轻啐一口,“要不是你女儿的面子,我打死也不想看到你这不坦率的老东西,我找你不为别的,快快将她的本命圈交来。从她到来的第一刻起我就发现不对,作为一个鲛人明明从不离身的金圈为何不在她身边,果然如我所料,你族全部的修炼秘籍和经验,你都藏起来不肯给她看,你怕是欠我一个解释。”

巨大的金色三叉戟往地上狠狠的一镇,干燥的平地瞬间起了滔天风浪,四周源源不断的活死人像是沙砾一般被大浪卷走,眼神冷漠的“乙齐”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一眼这些先前给她造成了巨大麻烦的生物,只是直视着天上的之华说道:“你还不够资格要我给你一个解释。”

之华眉峰紧蹙,正要说话,天空忽然变了颜色,一朵朵雄壮的黑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发出极其可怕的叫嚣声。

桃花姑娘的眼神重新亮了起来,恭敬的躬身让到一边,轻声唤道:“师父,您来了。”

黑云像是活物一般蠕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成一个狰狞的龙头,脸上带着略微嘲讽的笑容说道,“梅玉老贼,上千年没见了,别来无恙啊。看到你身体这么好,还没死呢。”

那个“乙齐”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你这老龙死了我也死不了。你将我女儿拐来当你的什么劳什子徒弟,居然还想找你的弟子来质问我?我梅玉是不是有些太掉价了些。”

黑云九阴发出一阵怪笑声,说道:“你这厮也就在你那水里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休得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你那宝贝女儿也是那个预言托付给我的,老鱼你也不要在此聒噪拿我弟子出气,要不然不要怪我把我拿来煲汤。”

梅玉懒得和这个地痞流氓一般的龙一般计较,“看在段星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计较,至于秘籍嘛,我族自有我族的做法,到了该给的时候自然都会传授,不需要你在此多嘴多舌。”

说罢大浪中卷出两块散发着温和的莹莹光辉的贝壳,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着难以看清的小字。

给出这贝壳之后,梅玉突然向着老龙传音说了什么,老龙的眼神变了变,这回没有贫嘴,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看九阴给出了令他满意的答案,梅玉转过身去,手中的三叉戟在空中散成点点金光,乙齐的身形瞬间矮了一半,软软的向下倒去,被之华一把揽住腰肢抱了起来。

九阴将两片贝壳拿给之华,说道:“你知道该怎么说,等她醒了你就亲手将这个交给她吧。总不能让她一直瞎练。”

之华看着九阴的眼神中除了尊敬,还有一种隐藏的很深的恐惧,默默的点点头,躬身目送师父离开。

轻柔的拥着手中失去知觉的少女,之华的眼里少见的流露出深沉的怜惜和悲悯,寻常人却是看不出,那是一种感同身受之后,才能得到的感情。

乙齐哼了几声,身体稍微一颤,醒了过来。

身体上被撕裂的痛感并未有一丝减少,反而变得更加的强烈。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活死人淹没的不知所措中,而那些可怖的生物,现在却仅剩下些断肢惨足像花瓣般散落,人却是不见踪影。

缓缓的睁开眼,阳光还没有眼前的女子刺目,之华的脸色早已恢复了冷艳,瞥了她准备动作的嘴唇一眼,轻轻的堵上。

把手中两枚闪着柔和光芒的贝壳交到她手中,说道:“自己看吧。”

感受着师姐曼妙的膝枕,乙齐在上面蹭了蹭,好奇地拿过两枚莹润如玉的小物件举到自己眼前,透过小孔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一种神秘的暗号,散发着古老的气息。

反复把玩着,但是一个字都看不清的鲛人姑娘脸上写满了困惑,头上传来一声轻叹和温柔的不像是之华的话语:“滴血。”

没有迟疑,乙齐轻轻割开手腕,淡金色的血液凝成一个圆球状滴落下来,将圆润的贝壳团团包住。

乙齐捧着手中的小物件,只见血液像是墨水一般,在表面刻印出古老的图章。待到一个繁复精密,看上去像是一只在游弋着的飞鱼,贝壳突然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一样,使劲的膨胀起来,不出一眨眼的时间,就变得像是一人般大小。

从小变大的贝壳看上去有些奇异,正面竟是一扇可以开合的小门,浑身金光灿然,祥云一般的纹路在上面汇聚着,升腾起淡淡的金色水雾。

之华看了看惊得目瞪口呆的女孩,似乎有什么想要说出来,然而最终欲言又止。只是轻轻点点头示意她进去。

乙齐点点头,打开门进到了贝壳里。

在她刚刚进门的一刹那,小门砰的一声紧闭上,整片贝壳急速的缩小,又像是回到了最初一般,发出叮的清脆一声,砸在地上。

在贝壳里的乙齐并没有感觉到贝壳的形态变化,一脚踏出去,却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奇异。

这里没有陆地,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球状的水域,水面绕过模糊的地平线,又和天空的镜面湖交织在一起,美的动人心魄,但绝不只是美丽。

在极遥远的地方,有着耸立着的数艮与天相接的气柱,看起来像是上下的水面同时产生了巨大的漩涡,旋转起来的水柱在正中央连接在了一起。水柱相接的正中央,闪耀着浓厚的金银二色光彩。

这奇异的光彩似乎对乙齐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少女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眼白猛地放大,瞳孔被眼前的光彩填满,身体只管机械的向着光柱方向游去。

然而大海终究是危险的,对被诱惑而失去理智的人,更是如此。

鱼尾轻轻摆动,在没有阳光的海面上反射出灰黑色的光,乙齐像是失了魂一般左摇右摆的向着光柱的方向游去。

向前不足五尺之地,水面下忽然有无数的光点闪烁而起,像极了那天晚上和万梓依偎着看过的漫天繁星。少女没有焦距的眼眨动了几下,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向着光电缓缓游去。

贝壳的外面,之华挥动着一柄绘制着桃花的巨型大锤,把从地里冒出来的活死人像是打地鼠一般敲回去,一边喃喃自语道:“希望万梓不要在里面遇见弑神鱼吧,不过想来那老鱼人也不会给他亲女儿安排这么狠的试炼吧……”

“哦哟,向来高冷不问世事的之华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别人了?不会是对你的小师妹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感情吧?”一个戏谑而轻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一听就让人想要往他鼻子上揍一拳的样子。

奇怪的是,平日里说出手绝不含糊的之华,这回却继续着手中敲地鼠的动作,连停顿都没有一下。

那个声音依旧不依不饶,喋喋不休道:“之华,之华,你听我说呀,即便你对她真的动了凡心,我还是一直喜欢你的哦。我甚至可以做出最大的牺牲,以后我们结婚了可以让你们两个一起伺候我,我们可以……”

话语中的淫邪之语愈演愈烈,桃花姑娘却依旧不为所动,那个声音似乎感觉有些没趣,哼了一声从之华的背后现出了身形。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污言秽语的主人,竟是一只看上去十分讨喜的雪白小狐狸。

提起粘在自己背上的流氓狐,像是扔垃圾一般甩到一个被打得脑浆四溅的活死人头上,之华一言不发的一锤将一人一狐敲进了地里。

之华脚下的地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啵”,一个雪白的小脑袋刚好从她的裙子底下钻出来,仰着头痴痴的欣赏着****。

桃花姑娘这回开口了,声音中似乎带着寒霜:“五师兄,有些年没见了,你还是这样令人生厌呢。“

看上去十分呆萌的狐狸脑袋带着奇怪的笑容,“我这不是被师尊外放去处理镜池里面那些垃圾嘛,刚刚忙完我就回来找师妹你了。怎么样,看在我态度如此诚恳的份上,要不要答应我试试,我可是偷偷从镜池之心上抠下来一片,给师妹你做礼物呢。”

之华面无表情的一脚将这不要脸的狐狸踹出数尺远,开口道:“且你不说你就算把整块镜池之心拿过来我也不会感兴趣,你自己想想若是师尊知道你这样做了,后果会是什么吧。”

听到师尊可能的反应,狐狸脸上小小的五官皱成一团,正要开口辩解,那边的贝壳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整座桃源都跟着跳动了一下。

之华双眼微眯,身化彩虹,向着贝壳方向飞去,口中传音问道:“乙齐师妹,你没事吧?”

第二十六章 噬神

和浪潮一起响起的声音在推进着,光是听着,就能感受到一股难以匹敌的锋锐。

咔擦声就快和乙齐游动的身姿重合了,鲛人姑娘的眼睛依然像是失去焦距一样大睁着,失魂落魄的摆动着。

光点终于和乙齐碰撞在了一起,一张张细密的小口精准的咬住了乙齐下半身的鱼尾,两相对撞,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脆响,激起铺天盖地的水花。

随着小口的出现,下面的光点也现出了真身,是一条条长得十分丑陋,用丑陋形容都不恨确切,令人作呕的小鱼。

不同于一般鱼儿娇小玲珑的体态,飘逸柔和的面孔,这种灰黑色的鱼类有着和人类老人类似的面孔,极大的眼球流出腥臭的脓水,鼻子像是被大刀劈砍过还没愈合一般,有一个小小的窟窿。整张面孔上只有那张口器,有着莹莹发亮的玉色,透出一股致命的锋锐和美丽。就像是开在万丈深渊最中央的天山雪莲一般。

鲛人一族坚硬的鳞片像是纸糊的窗花一般,在这锋利的鱼嘴面前被瞬间层层破开,乙齐痛叫一声,放大的瞳孔终于收缩了回来,慌不择路的想要从这数之不尽的小恶魔中逃离开来。

然而这鱼很显然不只是长相丑陋而已,那张比铁铸铜打还要坚硬的口器,硬是咬定了她不松口,令乙齐疼痛难忍。她抬眼望向远方巨大的水龙卷中包裹着的亮光,双眼已经有些模糊,那致命的光亮甚至比原先,还要更加的吸引人。

意识在清醒和沉沦之中反复,光芒似乎在指引她,而不停增加的疼痛感,又在一点点的将她拉回现实。

金色的血液在漆黑的海洋中央格外的令人瞩目,像是绽放的金色莲花一般。有一些沾染了,或者是喝了乙齐的血液的小鱼,在缓慢的发生着奇异的蜕变,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中的那种功法涅。

流淌着脓水的眼球缓缓闭上,灰黑色的身体向紫色转换着,光滑的皮肤上生长出排列整齐的鳞片,边缘泛着和乙齐的血液一样的淡金色,鼻子上的大洞愈合了,在头部与身体相接的部位长出了两片很宽厚的腮。看上去不仅不再丑陋,反而透着一股迷人的贵气。

这种变化像是疫病一般传播开来,最开始只是啃咬到鲛人姑娘的那一些小鱼,在第一批变化快要完成的时候,它们余下的好似见到了王者一般,都在水中颤抖着不敢动弹丝毫,那些变化之后的大鱼也不再啃咬乙齐的血肉,反倒是退开有三尺有余,形成一个圆形的圈子,低下头向中央趴伏着,大嘴紧闭。

乙齐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失去了,恍恍惚惚的说了一声:“带我去前面那个地方。”

这些不久前还在攻击着她的生物,此时竟是如同听话的家犬一般,一群小鱼聚集起来,将鲛人姑娘拱卫在中间,劈波斩浪的向着水龙卷游去。

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大水龙越发的接近了,乙齐身上的裙装自带的防御方术展开来,一层稀薄的白色光幕凭空出现,豆大的水点子打在上面,像是一块又一块沉重的石子投入池塘一般,一时间如有万峰齐来。

下面的小鱼们却好似丝毫不受这乱入船的白雨影响一般,结成的阵仗拱卫着中间的乙齐纹丝不动,特别是中间变化最大的几条,俨然已经成为了鱼群之王,在暴风雨中交替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鱼船和龙卷终于碰在了一起,从远处看来,就好似一颗小小的鹌鹑蛋,被一座沉重无比的八架战车碾压了过去一般。

然而视觉上的弱小,却不代表了这群丑陋的生物的真实实力。包裹着鲛人姑娘的白色光膜被水压压成了牧国人冬天压在大雪之中的羊肚包,看上去岌岌可危。那群鱼领头的紫色大鱼却张开雪白反光着的利齿,迎着与天相接的庞大水浪,直直的啃咬上去。

奇怪的是,这水本是无形之物,但在这锋锐如寒刀的口器面前,如同放置多年的宣纸,黄而脆弱,显得这样不堪一击。一撕一扯之间,瞬间便支离破碎。

里面的光点像是感应到了保护它的龙卷的消失,左右颤抖着震动起来,在所剩无几的水浪中躲避着。此时的乙齐略微有了一些精神,双手结印召出一层淡金色的水雾浇在身上的伤口上,血肉便开始缓慢的生长起来。

素手轻抬,此时的鲛人姑娘更像是一个慵懒而威严的女王,鱼群顺着她的心意在海面上追逐着苦苦挣扎的光点。

快要接近那扇小门之时,光点突然加速起来,似乎想要撞开门逃之夭夭,然而此时此刻一切尽在掌握的乙齐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它逃掉,两手一合,鱼群顺着她的意思发出狂烈而凄厉的嘶嘶声,一个个堆叠起来,口器形成两个白生生光灿灿的大手,一把把光点握住,任他在里面呼天喊地,铁壁一般的巨牙纹丝不动。

乙齐的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调皮的歪歪小脑袋,对着鱼群吹出一声清脆的哨音,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着的光点就被鱼群捧着送到了她的面前。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令人费尽心机的物件,竟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海螺,通体像是琉璃一般通透,全无一丝杂质。当乙齐将它握住之后,海面上的文字纷纷像活物一般蠕动起来,跳动着涌进了这片小小的海螺之中。

乙齐的脑中映入一篇奇异的韵律,还有一小段晦涩难懂的文字,读出来和鱼群的嘶喊颇有些相似。将脑中的文字一点点尝试着读出来,鱼群竟像是被投入到烧开的沸水里一般骚动起来,就算领头的鱼王拼命压制也毫无成效。

待到一篇读罢,睁开眼的乙齐发现曾经眼前的海洋和鱼群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一块看上去隐隐有化蛟之势的鱼形玉佩留在小门旁。

轻轻将这物件拾起,庞大的水汽从乙齐手中涌出,那是和方才的记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滔天大浪,一缕缕丑陋的小鱼幻影在里面游动着,彰显着吞天食地的实力和威压。

推开门出去,小门发出砰的一声,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只见之华贴着门揉着脑袋钻出来,一把将乙齐揽在怀里,对着这张俏脸又是揉又是搓的,生怕哪里被弄掉了一块。

鲛人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抚着这个看上去严厉然则十分心软的师姐的后背,轻声道着自己没事。突然眼角一凝,瞥见在自己鱼尾之下,一只捋着自己胡须,贼头贼脑的狐狸正带着满脸微妙的笑容盯着自己和师姐。

这小东西长得倒是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像是一根笤帚一般的大尾巴在空中摇曳着,只是一双贼溜溜的血红色眼睛,总不往该看的地方看,死死的盯着两个女孩子身上凹凸有致的部位不放,看得乙齐浑身一阵发毛。

之华转过来对着这狐狸冷哼一声,用小脚踩着它的脑袋说道:”这玩意也是你的师兄,如你所见,是一只死性不改的色狐狸,以后你见到他只需要把他扔掉就好。”

鲛人姑娘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蹲下身子来,色狐狸嘴里一边说着师妹好师妹好,一边拿两只小眼睛向她的胸口峰峦处不停望去。乙齐没有生气,反倒是更向前凑了凑,唇边溢着笑意,问道:“师兄,好看吗?”

这白狐的脑袋都快点出鼓点了,两只小小的爪子不停在身前比划着,嘴里发出嘻嘻嘻的笑容。

眼看着他就要把爪子伸进乙齐衣服里去了,之华眼神变得冰冷,手中粉红色的灵力凝聚不休,就要出手教训他。却见一个晃眼的光点从乙齐的胸口钻了出来,咔嚓一声咬在狐狸的小肉球上。

色狐狸全身的白毛蓬的炸起,双眼的红色想要滴出血来一般,仰天发出一声近似于狼嚎的鬼叫。差点出手的乙齐手上动作一凝,打眼看去,那是一条紫金色的鱼形虚影,面目英武而狰狞,看上去就有着不俗的威压。

在见到这虚影的一瞬间,之华便认了出来,这正是她所担心的那种生物,传说中的噬神鱼。没想到梅玉这个狠心的老东西,居然真的给自己的亲闺女安排这样九死一生的考验。不过既然噬神鱼已经进化为鱼王,证明其已经认乙齐为主,今后便将会是小公主的一大杀器。

想到这里之华微微叹了口气,看向笑眯眯盯着大叫打滚的狐狸的鲛人姑娘,问道:“乙齐师妹,你可知道这鱼的来历?”

乙齐转过头,抚摸了一下自己鱼尾上依旧未消的齿痕,点点头说道:“在得到传承和操纵方法之时,便知道了。此鱼名为噬神,在上古之时乃是附身于大鲲之底的寄生兽,长年吞噬圣血之后种族得到进化,它们的牙传说可破一切有形之物,恐怖异常。”

第二十七章 珍馐

之华听罢,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不少,但还不够确切。噬神鱼的恐怖之处,只是道听途说,终究只能是纸上谈兵。我在很多年之前曾经和这种恶鬼打过交道,那时我便已经踏入三境的门槛了,经此一战,被逼回二境,长达千年无法愈合伤口。”

桃花姑娘说着解开右肩上的绑带,并一脚将地上鬼鬼祟祟的色狐狸踩进泥土里。乙齐打眼看去,只见本应该是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满是纵横交错的巨大伤痕,中间还嵌着一颗颗细细密密的牙印,触目惊心。

乙齐手中游动着的噬神鱼一滞,眼神黯淡下来,嗫嚅着说道:“我不知道它给师姐带来过这么大的伤害,由我来继承这样的旷世凶器,是不是有些不够格呢?”

之华抚摸着自己的伤口,摇头道:“这种生物在大约一千五百年前突然消失在星海之中,再没有人能够找到它们一族的踪迹。后来在云民和鲛人的那场战争中,当成群结队的噬神鱼从梅玉手中窜出时,众人才明白这种锋锐无匹的生物,终究是归顺了水族之王。这东西能被鲛人王拿来交给你,说明他对你有着充分的信心罢。而它们能够听话的归顺于你,虽然与你所继承的血脉传承脱不了干系,但你的坚韧与意志,也一定能够配得上你所经历的考验。所以不够格这样丧气的话,就不要让我再听见了。”

鲛人姑娘愣了一下,这番话虽然夹枪带棒,听着有些令人不太舒服。但其中浓浓的关心之意,便是一个傻子也能听的出来。当下甜甜的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

跟随着玄笙一行后面走着的万梓,却是进入了一个略微显得有些阴森的地方。黑漆漆的洞窟里,穿堂风像是有生命一般,跟在人的背后,紧咬住衣衫不放。纵使身子刚受到强化,万梓还是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反观带路的玄笙,倒好像是回到了老家一般惬意,两手笼在长袍大袖中,踱着方步前进着。

啾咪和白望辰还在打闹着,万梓倒终于落了清闲,四处打量起来。

这地方像是一个溶洞,四方的顶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石壁上有着幽幽的蓝色光亮,听玄笙说是一种叫做荧光的虫子,天生在屁股后面生就有小囊,其中生有一颗发着蓝色光亮的结晶。

这种虫子在星海中一只便是无价之宝,皆因其看似不起眼的蓝色小珠,其实是一种可以治疗创伤的良药,称为入梦珠,时常引人大打出手,数量便越来越少,没想到这一不起眼的洞窟中却是有这么多。

啾咪跳到白望辰头上,对万梓说道:“段小子,你看这四周的石头,可认识吗?”

万梓看着这和一般钟乳石毫无二致的石柱,有些疑惑,凑近了摸摸,除了感觉有些玉化之外,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舔了舔小爪子,啾咪的猫脸上露出一副人性化的鄙视目光,说道:“这东西啊,可是玉蚕的巢穴呢。”

听到玉蚕二字,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问道:“玉蚕?传说能将普通的石头点而成玉的那种昆虫吗?不是还在十圣期间就早已消亡掉了吗?怎么还会有这样大量的玉蚕存世?”

啾咪打了个哈欠,显然对他这一系列的问题感到有些不耐烦,用毛茸茸的爪子戳了戳白望辰的头,示意他接话。

白师兄恶狠狠的盯了奶牛猫一眼,叹口气说道:“还不是玄笙这老王八,当年谁知道这玉蚕洞就长在他的背上呢,结果就跟着他一起到了师父的小世界里,为此师尊大概足足笑了有半个月,我看他能得到师尊的青睐,也就是因为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

玄笙回过头来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正在大放阙词的黑衣苍白青年悻悻的闭上了嘴,惹得头上的花猫大笑他没出息。

万梓倒是有些震惊的看向前面悠然自得走着的白袍男子,虽然知道他肯定强的难以言喻,但是竟有这样强吗?少年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些许敬畏之情。

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心思,玄笙笑着说道:“师弟不必顾虑,我只是天生有些本领罢了,你们人族的天赋,却是我们这些异族学不来的。即使再强的身躯和天赋能力,我们能够使用驱使的灵力终归是有限的,能够成长的极限也是固定的,不像你们人类,有着强大的学习能力,无穷的潜力和创造力,甚至还有着看不见的上限。早在上古时期就有传闻,传说最强大的祖境,还不是强者的极尽,在那之上,还有着闻所未闻的更高境界,就连师尊这样的大能也都不能摸到这一门槛。”

听多了各种对人族的夸赞,小小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还好四周倒也挺黑,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

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漫天的钟乳石像是坠到一半的群星一般横在天空之上。镜面一般相互映衬着,整室通明,目不暇接。

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高台,中心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条案,上面盛放着一些看上去鲜绿欲滴但却完全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和甜点。

两个看上去不过总角的清秀少年排列在两旁,手中捧着热气蒸腾的湿布。低下头来恭迎着玄笙一行。

拿过一条毛巾,挥手吩咐两人将其他毛巾分发给众师弟,白望辰和啾咪对望着小声骂道

“真会享受。”

“不思进取。”

不理会二人酸溜溜的理论,将众人安置在条案两侧,万梓一看自己坐在右上首,连连摆手要让座给二位师兄。

这回两人倒是合力了一回,将少年按回座位上去,讲道:“我们可没有你们人族那么多规矩,吃个饭这样不行那样不可的,还要分个什么贵贱座次,在这里你只管随便坐敞开吃便是,都是师兄师弟的。”

啾咪使劲点点头,便将爪子伸出去抓了一个长得像是海参一般的橘黄色水果,一口便吞了下去,舔舔嘴,说道:“段小子吃啊,你愣着作甚,莫非还要师兄们喂你不成?”

看着眼前咋咋呼呼的二人和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玄笙,一股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感情在心中升腾起来,温暖而慰藉,烫得整个儿有些疲惫的身体格外的舒畅,就像在冬至时节喝下一碗暖心又暖胃的羊肉汤一般。

饿极了的少年抓起面前不再说什么,左右手分别抓住一个果子就往嘴里塞,左手那个红彤彤的果子,流出的汁液入口却像是极其醇厚的美酒,满口生香。

另外一个的味道更加有冲击力一些,果肉里面镶嵌着一颗颗的爆珠,一口下去,包覆在里面的果汁砰的爆开,像是很多种水果的混合味道,令人难以忘怀。

万梓从未吃过这样美味的水果,一个接着一个的根本停不下来。奇妙的是,虽然吃了不少,但他的肚子还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根本没有一丝饱腹感。

玄笙拍拍他的后背,劝道:“师弟不需着急,之后还有不少其他菜肴,这水果要多少有多少,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差人给你送过去便是。”

万梓憨厚的笑笑,嘴边一嘴的红色汁水看上去有些吓人,啾咪不满的瞥了玄笙一眼,说道:“也就只有你这老守财奴敢说天灵果和地龙果多的是了,在外面哪个不是千金不换的东西,不光可以强身健体还能增强对灵力的共鸣,平时叫你拿出来怎么都舍不得,今天见到小师弟倒是舍得了,我看你这就是有龙阳之好……“

听到这话的万梓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差点一口把手中的果汁喷了出来。玄笙似乎早就对这些奇奇怪怪的言论见怪不怪了,根本就懒得理会大师兄,抬手叫两个小厮上菜。

玉盘盛放着一道道珍馐被摆上了条案,有长着大嘴的怪鱼,看上去狰狞可怖,然而被破开的肉质极其鲜嫩。

有散发着醇厚香味的红色如玉的烤肉,上面还有着丝丝缕缕的肉须。还有一个巨大的瓦罐,里面层层叠叠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海鲜鱼类,看得啾咪不停的喵喵叫着,就差没一头钻进去了。

玄笙指着上来的菜一一介绍着,这是清蒸灯笼鱼,香烤象猪肉,瓦罐生鲜塔……,菜还在像流水线一样被端出来,眼前的玄笙早没了初见时的高冷模样,俨然是一个资深的老饕,又像是一个在饭桌上纵横驰骋的大将。

眼前的二位早就对他这个样子见怪不怪了,白师兄凑过来说道:“你别看他一天好像是座在笑的冰山一样,实际上不光馋还爱财,师尊所有的弟子中数他最喜欢这些俗物,我们其他人都看不起老王八这一点。爱装!”

看了看满嘴流油的白师兄和几乎把脑袋埋进瓦罐里的啾咪,万梓第一次觉得二人的话语,是这样的没有说服力……

第二十八章 木人巷

这顿极其丰盛的晚宴持续了有将近两个时辰,一道又一道举世罕见的美味佳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被不停的端上桌前,又被风卷残云的几人一扫而空,连盘底的汤汁都被啾咪舔的干干净净。

反观招待几人的主人玄笙,倒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双洁白如玉的象牙筷,夹起菜肴缓慢的吃着,和这边师兄弟们粗犷狂野的吃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酒足饭饱之后,白师兄打着嗝凑过来,嘴里还喷着一股混合了鱼和其他肉类的味道,对万梓说道:“我说师弟啊,你看这吃,也吃饱了,酒也管够了,要不要和师兄我去一个地方练练拳脚,消消食啊?”

吃下大量的珍贵食材,感觉体内的星力充盈的像是要喷发出来一般的少年点点头,握着拳头跃跃欲试道:“多谢玄笙师兄的款待,我现在感觉自己又有所精进,正好想要一试身手呢。那么白师兄,我们去哪里对战呢?”

啾咪和白师兄同时大笑出声,一人一猫滚做一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还对战呢,小子你真以为吃了顿饭就能得道成仙了吗?那玄笙那老王八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能跨越第四境了,毕竟就他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些俗世之物。现在你跟我去木人巷吧,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占星术,是否真的有那么强。”

万梓歪了歪脑袋,木人这种东西他自然是听说过的,洪朝习武成风,很多武人从小练习击打使用的道具便叫做木人桩,但是木人巷?自己倒是从未听人说起过,难道是有很多木人桩的地方吗?

心中默默想着,少年开口问道:“白师兄,这木人巷却是什么地方?”

白望辰也不言语,只是举起手和玄笙打了个招呼,示意万梓跟他一起走。

没有得到回答的万梓心下有些忐忑,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动脚,洞窟里的景色突然像是失色了一般,竟然变得只剩灰黑二色,钟乳石扭曲成弓形挂在头上,就连脚下的地面都成了弯曲的十字一般。

少年伸手向四周摸去,明明看上去清晰可见的景色,却像水中的倒影那般难以捉摸。万梓抬头想要寻找走在前面的白师兄,但刚才还在原地的苍白男子,现在已经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身高丈余,看上去有七分像人的巨大木制人偶,细数之下,足足有接近二十台。

这些人偶身上每一个都散发着不弱于自己,甚至稍强几分的气息,少年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原来所谓的木人巷,并不是练功的击打用木人,而是白望辰以灵力操控的木制人偶。

眼中星辰流转,脚下的土地开始产生形变,木人自然不会与你多言,虽然看上去笨拙而又高大,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意外的敏捷。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手中五花八门沉重的木制武器就向着万梓的身上招呼过来。

几次侧身躲开这些攻击,万梓从脖颈处投影出自己的法杖倾城,一颗颗碗口大小的陨石从天空中降下,重重的砸在冲在最前面的木人头上。

没有五官的脑袋摇晃了几下,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制作的人偶脑袋上连一条划痕都没有留下,万梓心下一惊,天空上的陨石体量和数量又暗暗增加了数倍,全部一股脑的向木人们身上砸去。

数量庞大的陨石群果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过并不是消灭了敌人,只是稍稍的滞留了一下这些庞大死物的动作,在挥舞起手中武器将空中的障碍击落之后,人偶们不知疲劳的再次冲了上来。

少年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个量级的陨石群还无法对眼前这群坚硬的家伙造成伤害,看来白师兄这回带自己来到这木人巷,不仅仅是他所说的“活动拳脚”这么简单。

手中倾城的蛇头发出紫色的光彩,万梓的眼中同样也是星辉流转,一座座大山的虚影出现在少年的背后,随着他一声巨喝,所有木人的脚下土地一起活动起来,将它们粗壮的大腿深深的埋在黄土之下,头顶上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峰,有散发着锋锐剑气的,有只凭重量就让空气产生音爆的,还有一面生机勃勃,另一面黄沙漫天死气沉沉的,令人目不暇接的山峰无中生有,向着木人的头顶砸去。

在方才几人吃饭的地方,消失不见的白望辰此时从虚空中摇晃出来,啾咪和玄笙都透过一面水做小镜子,看着木人巷中奋战的万梓的身影。

啾咪看着白望辰出现,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一开始就把他拉到雷击木的木人巷里去试炼,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段小子受了伤,师尊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白师兄勾了勾嘴角,清冷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和自身气质相符的腹黑笑容,答道:“这小子又懒又馋,还不知天高地厚,若是我这个师兄不给他点刺激,怕是以为自己修行了点基础功法就天下无敌了。至于受伤嘛,且不说我们三个都在这看着他,要是真的有什么危险直接去救他出来即可。再说了要是真的受伤了,我们还有之华师妹这个疗伤圣手在嘛,到时候扔给她就行了。”

啾咪小脑袋上全是黑线,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果然只有眼前这个随性的人才干得出来。

玄笙这时摸了摸啾咪的小脑袋,竟是出奇的赞同道:“玉不琢不成器,虽说小师弟生来天赋异禀,但终究还需要磨砺,多对战一番对他今后的修炼之路也有好处。”

看到玄笙都开口支持自己,白望辰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对着啾咪做了个鬼脸,惹得小猫一脸不忿,冲上前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看着地上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的一人一猫还和两个赌气的小孩子一般,玄笙笑着揉了揉额头,看向眼前的水镜。

只见沉重的大山将双腿陷入土中的木人压得越陷越深,万梓没有放过这一机会,指挥者空中的陨石群不停歇的向着不得动弹的敌人招呼过去。

这回木人们没有能全身而退,全身上下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但就算有一些都烂的不成形了,手中的攻击依然没有停下来,手中巨大的钝器砸在地面上,打出漫天的烟尘。

在外面看戏的白望辰看见自己的木人似乎陷入了劣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手中轻悄悄一动,眼看着溃不成军的木人们剩余的部件突然从地里钻了出来,聚合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各种残肢断腿组合在一起,本来只有一人半高的木人变成了一个如同铁塔般矗立着的怪物,所有木人手中的武器被操纵着解析重构,一根有着数十丈高大,表面还有着森森尖刺的狼牙棒被它攥在了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看着眼前抬头都看不见的木头巨人和手中那很显然只需要一下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狼牙棒,万梓的眼中非但没有流露出应该有的恐惧,反而光芒大盛,嘴角带上了更加肆意的笑容,看得外面的几人一愣。

玄笙轻叹一声,说道:“小师弟这性子,我原以为只是冲动了些,没想到却是个好战的孩子,白望辰你这样做,反倒是把他心中暗藏的血性给激发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事。”

白望辰不以为然的说道:“老王八你就是心思多,我们当年什么样的险境没有经历过,异族虽然生而强大,但想要成长到成年能够独当一面,经历的修罗场怕是比这小子吃过的米还多,他若是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就是师尊看错他了。”

玄笙看着面前的白望辰,这人那一年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执拗和高傲。虽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所有的人和事,如果没有能够让他折服的表现,他事绝对不会认同的。话说回来,那年在仙台山下,眼前这个手持着长戟的苍白青年,一个人对着根本不可能度过的大天劫仰天嘶吼着,和现在拿着法杖向着木头巨人直直冲去的万梓,何其的相似。或许白望辰对万梓的考验,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罢。

轻轻的叹了口气,玄笙第一次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眯眯眼睁开一条缝,两颗仿若纯金打造的瞳孔显露出来,射出逼人的神光,转过头对白望辰说道:“吾理解你的做法,但若是他不敌,吾一定会出手阻拦。”

白望辰轻哼了一声,说道:“老王八你别想震慑我,你若是想帮他大可现在就出手,如若这样,我永远也不会认可他作为自己的师弟,更不会认可他作为那个预言的继承者。”

四目相对,厅中的空气无风自动,轰然作响的气流像是炸开一样穿堂而过,啾咪手中还在舔着的鱼骨头被吹成粉末飘散开来,惹得它不开心的喵喵一声,走到两人中间大叫一声:“给我停手!”

第二十九章 合山术

玄笙瞥了一眼啾咪,拂了拂长发,眼睛慢慢重新眯成了一条缝,收回身上的气势坐了回去。

白望辰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说道:“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我今天不和你这老王八计较,既然是我的木人巷,那就一定要听我的!”

玄笙抿了抿嘴唇,说道:“反正吾之前说了,只要他不敌,你阻止不了我出手。”

白望辰不想再理会他,转头看向水镜。

狂笑着的少年不再管手中的法杖的本来用途,一层蓝紫相间的星力在上面附着了厚厚的一层,璀璨如万丈星空,直接当作木棍向那怪物头上砸去。

水镜之外操控的白望辰轻蔑一笑,十指飞快的动作着,只见那个巨型怪物手中拿着的狼牙棒被它挥舞的像是一根筷子一样得心应手,明明重于千斤,在他手中却像是轻若无物一般,耍出一道道残影向着万梓的倾城对去。

少年丝毫不惧,眼神里嗜血的光甚至更强了些,张口发出一声大喝,手中的法杖在瞬间发生了形态变化。

蓝紫双色的光点像是墙上的一只只荧光一般,从四面八方飞过来缠绕在杖的两端,本来不长的木杖瞬间就伸长到了一人高下,更像是一根木棒。

万梓手中招式一变,不再硬接对面的大个子这一招,单手持棍向它腰间横扫而去。

没料到棍身伸长的白望辰,还未来得及控制木人变招,只能尽力去护住肋下,但万梓的速度太快,木人毕竟不是白师兄本人,那根长棍应声轰在怪物腰间。

纵然身形巨大,木人的脚下也是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半步,手中棒锋一凝,将长棍杵在了地上。

玄笙看到这一幕,眼中异彩连连,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紧锁的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

啾咪就没那么老实了,用他那苍老的声音长叹一声,轻轻的对着白师兄摇摇头,露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你不行的欠揍表情。

白望辰吊高的眼角微微眯着,像是动了真火,手中的动作像是在串花的蝴蝶一样,比先前何止快了十倍。

在万梓的面前,这木人的动作就不是倍数关系的加快了,明明是一个巨大的像是一座小山一般的木制巨人,可此时它的身法却似乎修炼了最顶尖的身法一般轻盈,踏着奇异的步子拖着残影向自己冲过来。

万梓没有退缩,手中的蛇形木棍虽然舞动得毫无章法,但胜在轻灵飘逸,和星力相结合之后,这投影木棍的强度已经到达了一个高度,像木人这样虽然势大力沉,但简单粗暴的攻击少年防御起来还是颇为轻松。

看着少年游刃有余的应对着自己的木人,白望辰苍白的脸上都冒出了一丝血色,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玄笙一看,连忙出口喝止他道:“望辰!还不停手!”

白望辰的声线中带上了三分兴奋气氛愉悦,答道:“老王八,他竟然能挡住这比他境界高了半级的巨型木傀儡的连击啊。

操纵者还是被称为“百手星君”的我白望辰本人!当年我纵横星海的时候,只需要比敌人低半级的傀儡就能将稍强的对手玩弄至死,你又不是不知道,很好很好,这小子我认同了!”

玄笙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声音带上了几分怒意,低吼道:“我正是知道你的实力,才更会担心小师弟的生死!既然你已经认同了他,那现在你还想干什么?”

白望辰眼中的狂热丝毫没有减退,反而更加光焰大盛,但声音却异常冷静,说道:“因为我想看看这小子的极限,我不想只是惯着他,师兄师弟那一套,或许会让他变得更加善良,更加温柔,但这有什么用?一个注定要成为星海之主的男人,就要经历能够配得上这个身份的磨练,或许今天他会恨我,怨我,讨厌我,但有你一个人唱红脸就够了,我要做的是做好一个前辈的职责,用我毕生所学,将这块内蕴乾坤的顽石,打造成光耀千古的美玉!”

掷地有声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长廊中,玄笙半晌没有说话,啾咪认识他这些千年来,都从未见过他的表情,这样的严肃。

许久,玄笙像是全身都失去力气一般,背着手站起来,慢慢消失在虚空中,留下一句话回荡着:“或许真的是吾错了吧,这一回,就按你的方法来吧。待到他从木人巷出来,吾再来看吧。”

白望辰也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看那个背影一眼,只是嘴里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声道:“多谢师兄。”

啾咪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惊讶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居然叫他师兄了?”

老脸一红,白师兄一脚把这多嘴的猫咪踢到一边,两手合十喝到:“天丁力士,威男御凶!”

木人巷中那怪物的身形突然不动了,惹得正在狂攻的万梓差点撞在它身上。一阵奇异的鬼哭不知从何而起,在整个幽闭的空间中悄然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万梓手持着木棍,眼神向着四方盯着,然而只有空气在慢慢流动着,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一边小心翼翼的警戒着,一边向更深处走去,然而一直绕到了这怪物的身后,它都好像是坏在了那里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少年更加的疑惑了,难道这试炼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以白师兄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是这样虎头蛇尾结束的人,肯定还有什么更难以对付的东西在等着自己。

看到万梓的反应,白望辰笑笑,低声说道:“算你还有些见识,发动!”

随着他话音落下,万梓的肚子上突然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拳,这一拳沉重异常,打得少年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苦胆汁来。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看不见的拳头像是从幽冥而来,雨点一般落在少年的身上,开始万梓还能使用手中的木棍招架几番,然而比起这些无色无形无相的攻击,方才人偶的动作简直就像小儿抓物一般清晰可见,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万梓就只剩抱头鼠窜的份了。

祸不单行,很显然白师兄没有打算就用这一样来对付自己,后面刚才还沉寂着的木头巨人又提起狼牙棒,虎虎生风的一起追了过来。

万梓心里暗暗叫苦,但又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认输,眼中星光璀璨,一座座小型的山峰凭空出现,层层叠叠的拦在了他的后面。

虽然全然看不见这些攻击来的方向和方式,但山峰们显然起到了一定的阻挡作用,落在少年身上的拳头似乎减少了一些。

还没等他沾沾自喜起来,少年突然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一头撞了上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在地上滚得像是个圆溜溜的铁环。

将手中的木棍插在地上减缓冲击力,滑行了数十里才堪堪停住,抚摸着生疼的脑袋,警戒的看着四周。

那巨大的木头人偶竟然在他未察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令少年的心头有些不安,果不其然,还没等他喘息过来,巨大的狼牙棒带着锋锐到不可思议的气息,从他的脚底冒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万梓被吓得一哆嗦,慌乱中侧身一躲,头又狠狠的撞在了一旁的透明墙上。少年揉着脑袋上几个大包,哭丧着脸站起身来向后跑去。

万梓此时已经穷尽了自己现在掌握的一切手段和功法,山岳投影术和陨石群都无法对这群不明生物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摆脱这个困境。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此时狂奔的少年却大脑一片空白,手中握着木棍的地方被汗水浸湿,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砸在地面上,砸不出一丝动静,只是扰动了一下流淌着的风。

不停增加着山峦和陨石的数量,即便是接受传承之后的万梓,星力也快要接近枯竭了,经脉中流淌着的力量在逐渐削弱,少年就连奔跑的速度都降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一颗投影出的陨石重重的砸在一座投影山峦上,这座山有着苍翠的劲松,散发着久远而坚挺的生命力。被硕大的陨石砸中之后,偏移过去正好撞在前面的昆吾山上,像是利剑一般锋利的昆吾将撞过来的那座松树山瞬间破开,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没有飞溅的碎石,没有折断的树木,两座默默无声的大山,就这样互相交融,合二为一了。

而万梓的脑袋里突兀的出现了一行带着苍远古意的大字合山术。

虽然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方术,玄笙传授的山岳投影术也没有记载过这种内容,但万梓的手中一个印诀接着一个印诀,就这样自然而然的使了出来。

身后的山峦开始互相拥抱着,融合着,在自然的伟力和方术的作用下,石块和石块构筑成了无声而强大的生命,一个浑身散发着原始而粗犷的气息的岩石巨人,宛如大地之子,拔地而起,身高百丈,像是一座真实的山脉一般阻拦在万梓身后。

第三十章 承认

这石巨人比身后木人巷中追赶着的木制怪物还要高数个身位,他低头看向身下,就好似从白云之巅探出脑袋看向身下的一只蚂蚁一般。

看不见痕迹的不知名物体被完完全全挡住了去路,撞在石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带出一片四散的尘埃。

闷哼一声,那石巨人手中还像是一块顽石一般的不规则石棒往地上一杵,整片大地都发出悲鸣,地表如同蜘蛛网一般,以他所站之处为圆心,四周尽是碗口大小的裂痕。

万梓呆立在原地动也不动,除了被这莫名其妙的合山术制造出来的怪物给惊到之外,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和这一下被抽空的星力,也是原因之一。

洞窟之中,控制着木傀儡的白望辰脸色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因为体型差距过于明显,被自己称为“天丁”的鬼魂傀儡根本就无法突破这堵石质长城。

而自己用来守护木人巷的合体巨人,就算跳起来也只能够得到石巨人的膝盖,场面显得有些滑稽。

旁边的奶牛猫笑得满地打滚,毛茸茸的身体配合上苍老的笑声,令白师兄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的灰败,狠狠的剐了他几眼,叹口气道:“老王八还觉得段小子会有危险,怎么我们几个三境的强者,就没看出来他会在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将山岳投影术悟到大圆满阶?罢了,这回就算这小子过关了吧。”

刚刚收起手中的法诀,耳后突然喷来一道热气,吓得白望辰浑身一哆嗦,转头过去,差点没和不知道突然从哪里钻出来的玄笙亲上。

被吓得吱哇乱叫的白师兄一脚向玄笙踢去,长发男人侧身一闪坐回到主位去,一直笑眯眯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得瑟,说道:“白师弟这下却是自讨苦吃了,没想到小师弟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这山岳投影术悟到大圆满,倒是我过于担心多余了。”

白望辰对着得意的玄笙狠狠的啐了一口,一脸不忿的走到一边坐下闭目养神起来,不再理会那边幸灾乐祸的二人。

万梓的身影突然从三人面前跌出来,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那个高大的投影石巨人也跟在他身后出现,差点顶穿这低矮的岩石洞窟。

玄笙笑笑,开口道:“小师弟快快收了你这神通吧,要不然吾这洞窟就要被你毁掉了。”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奋战过后的气息有些紊乱,身上穿着的衣衫湿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抬手一个响指,眼前的巨人低吼一声,瞬间土崩瓦解,化作漫天蓝紫色的光点,重新涌入到万梓的双眼中。

坐在上首的白望辰睁开眼看着面前有些手忙脚乱的少年,轻叹一声,移步到他身旁,向他伸出一只手,说道:“起来。”

玄笙和啾咪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眼前这个玩世不恭,不愿意认同别人的男人,终究还是对惊才绝艳的少年,敞开了心扉。

没有理会二人的目光,白师兄对万梓说道:“我现在暂且认可你作为那个预言的继承者和我们的小师弟的资格,你要记住,我们师兄弟一共十人,大师兄啾咪,石族,他并不是你们人族所谓的猫这种生物,化形成猫只是他的恶趣味罢了。大师兄,你把真身给他看看吧。”

用苍老的声音喵呜了一声,大师兄嘴里一边嘀咕着真麻烦什么的,一边化作一道灰色的光茧膨大开来,这回不像是他上一次显出妖猫之型那般巨大,只是看得出来略微比万梓要高上一头左右。

光茧像是花瓣一般散开,每一片美轮美奂的花瓣落下居然都在地上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石块,这石块显然不是地面上随处可见的顽石,表面上密布着某种暗纹,一道道暗红色的液体在里面奔腾流动着,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使本来还有些凉意的洞窟瞬间变成了火山口。

忽然大地震颤了一下,万梓面前的光茧中踏出一只和地上的小石块有些相似的巨足,这巨足的尺寸比正常人类男性要至少长宽了一倍有余,而且极其厚重,就像是山石一般呈现灰黑之色。脚背上无数的像是人类血管一般的细密网络中,流淌着比之前温度还要高得多的血红色液体。

万梓身上本来便已经湿透的袍子现在彻底黏在了身上,甚至下摆处已经因为过高的温度而变得有些卷曲焦黄,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少年抬起头来看着身前这一具极具威慑力的躯体。

石族乃是诸天万族中也极其特殊的一支,石族本身不是这片星海的居民,传说每有一个大世界被开辟出来,就有一个石胎伴随共生,而这些石胎在经历数万乃至万万年的演化,和大世界一起成长起来以后,才被称作为石族。每一个石族的成员,都先天只有单一的灵力属性,一般会做自己共生那个大世界的守护神,像是眼前的啾咪这样落单的石族,在诸天万界都可以说是很少见的。

万梓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和四十岁左右人类大汉相似,但却全身灰黑色流淌着血红色液体的啾咪,正要张口发问,这外表粗豪的师兄竟是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世人皆知我们石族一般不会离开自己所共生的小世界,不过我的家乡,已经被毁灭掉了,而我甚至没有能看清那是什么样的攻击,只是电光一闪间,一整个世界便变得支离破碎,一把通体像是明镜一般的巨剑抵在我的额头上,我知道自己不能动,要是那个时候我眼珠子转了一下,我肯定便活不到今日了。看我还算听话,面前这个看上去清瘦弱小的生物没有再理我,转身化作长虹离去。我在混沌中漂流了不知多久,直到师尊将我带走到这里,点化我成为了他第一个弟子。”

“明镜一般的巨剑”,万梓的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师尊给他讲过的十圣之剑的其中一把在脑中挥散不去,他试探着开口道:“难道,那人是?”

啾咪点点头,说道:“小子还挺机灵,正是你们人族十圣之一马家圣祖的佩剑琉璃,至于那人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位,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我这位小世界的守护神,在他的面前脆弱的就像是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一般。所以,你们人族,可是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哦?”

说完**的大汉对着少年挤了挤眼睛,看得万梓一阵恶寒,小脸都变得苍白起来。

啾咪看见小师弟的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嘶哑难听的嗓音加上洞窟的回声简直就是莫大的精神污染。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搞得少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等了好一阵这雷鸣般的笑声才堪堪止住,啾咪捂着肚子指着他说:“看你吓得那样,出去怎么敢说你是我们的师弟?我就算和人族有仇也犯不着和你这个小孩子计较,再说了你还要收集那传说中的十把圣剑,到时候真找到了,说不定我还要靠你去找那马家的后人算账呢。”

呆滞的看着眼前看上去不修边幅的石族人,没想到这个师兄的性格原来这么恶劣,但又有些可爱,不由得搞得万梓有些哭笑不得。

白望辰在一旁开口了:“好了大师兄,你变回去罢,我该和他说其他人了。

啾咪显然被打扰了谈兴有些不爽,碎碎念了些什么,最后还是乖乖的缩回一个小猫的形状,蜷缩在万梓脚边。可怜的万梓看过了他的真身,面对着这个可爱的奶牛猫外形,一时之间还有些接受不能。

玄笙看出来万梓的想法,笑着说道:“你习惯了就是,以后还有的是惊吓给你。现在且继续听你白师兄讲故事吧。”

白望辰又瞪了玄笙一眼,似乎在说我讲不讲与你何干,开口道:“第二个就轮到这只老王八了,老王八的真身之前你也了解了,他在这里一直看守着师尊的镜池,至于这镜池是什么,到时候师尊自己领你去看就是,现在先让他给你看看真身吧。”

玄笙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来,随着他身体的上移,整片地面,乃至于整座洞窟,都跟随着他的起身一齐向着高处抬了起来。

万梓的耳边出现了爆鸣声,呼吸都有些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进入了空气相当稀薄的高空,白师兄拍拍他道:“这里看不出来,你跟我出来吧。”说罢拉起他的衣袖向前飞去,不过两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半空中。

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少年还是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在玄笙的真身面前,自己刚才合山术造出的石巨人,就连人类脚下的蚂蚁都算不上,眼前的土黄色巨龟,纯粹是以山为骨,以大地为躯体,整个就是一座可以移动的世界,看得万梓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三十一章 卧虎藏龙

化出本相的玄笙庞大的像是这个世界的支柱一般,让万梓想起了小时候被父亲逼迫看过的某本经书上记载的一种传说中的神通法天相地。

所谓法天相地者,即是天生有灵者修炼到能与天地沟通的境界之后,这片天地将自己的意志与此人分享共用,该生物便可以代行一部分天地意志的指示,自身的形体也会相应的显现出如同天地本身一般巨大的神通。而每一个能够修炼到法天相地之境的生物,无一不是这一世界的最强之一。

万梓和那双晶黄色的巨大眼眸对视着,说对视有些过于狂妄了,少年接近九尺的身高在这放在地上有个方圆几十里的眼珠子面前,就像是大海碗底下的一粒水珠一般不起眼。

巨龟眨眨眼,带起的风压吹得万梓在空中几乎站不住脚,玄笙就算显出了真身,狭长的像是一条大裂谷一般的巨嘴依然挂着看上去就很和善的笑容,从腹中滚出天雷一般巨响的话语道:“小师弟觉得我这真身却是如何?”

少年双耳被震得生疼,面带苦笑的回答道:“玄笙师兄的真身实乃是天下少见的壮观,端的是山脉为骨湖做眼,绿树成荫盖被眠。白云脚边绕,身卧空海间。气魄雄浑,身材英伟非是寻常异族所能比拟啊。”

还没能玄笙开口,白望辰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嫌弃的说道:“你小子什么都没学会,武艺不见长进,这拍龟屁的功夫,比以前强了不少。是不是多在师傅这待几年,怕是嘴皮子功夫这天下你就是一枝独秀了。”

似乎是万梓的错觉,少年总觉得眼前的巨龟似乎嘴角咧开的更大了一些,默默的温和盯着白望辰和万梓斗嘴。

被这眼神看得一阵恶寒,白师兄打了个冷颤,一把抓起万梓的后颈窝回到了洞窟里,人形的玄笙还是用一模一样的眼神和表情盯着二人,惹得某个兜帽男子又是一阵回瞪。

多次在玄笙万年不变的笑脸面前败下阵来,实在是绷不住的白师兄转过脸去咳了几声,继续对万梓说道:“这三师兄嘛,自然便是我白望辰。我的真身乃是一条白色的天龙”

某只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猫咪慢条斯理的用奇怪的声线说道:“也不知道谁才是最不要脸的,不就是一条大百足虫吗,还白色的天龙,也不知道某人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

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的白望辰追着奶牛向外面跑去,嘴中不停喊着:“不要以为叫你声大师兄你这毛团子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再敢把我和百足虫这种劣等生物相比,信不信我下次用你来搓澡”

声音渐行渐远,但始终在小世界中回荡着,无奈的看着似乎总是长不大的两位师兄,万梓一脸的哭笑不得。

玄笙上前拍拍少年的肩,温和的讲道:“你白师兄就是这个性子,都不知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总是那样一副少年心性,不过他虽然又骄傲又自负,轻易不愿意相信和认可任何人,但是对于小师弟你,他可是坚信你可以完成他的试炼而差点和我打了起来呢。”

万梓的眼神一凝,看向扬起的灰尘后方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暖,或许这里远离自己的家乡,甚至都不在同一个世界,但这里的人所给予他的温暖,甚至模糊了他记忆中那些本来就有些遥远的面孔和声音,同时却又让他心中有了一丝别样的惆怅,这么多的世界,从小长大的院落,远去独行的街道,还有有些温暖却又令人感到陌生的天地,到底哪一个,才会是自己的家呢?

少年想了想,心中浮现出乙齐的一颦一笑,对着有些清凉的清风喃喃自语道:“既然曾经四海为家,那我就将这四海,收做她的嫁妆好了。果然有她的地方,才是家啊。”

玄笙的眯眯眼眨巴了一下,感觉面前的少年身上的气息好像突然变得更加纯净了一些,若是说来之前是一块刚被从地底深处开采出来的璞玉一般散发着内敛的才气,如今的万梓更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不光仅仅是纯净,那始终存留着的少年气,褪成了一种更加锋锐而坚定的意志。

轻轻勾起嘴角,笑着的男人手中凝出一块棕黄色的镜面,对万梓说道:“既然他们出去了,便由吾继续来为小师弟讲解吧。”

感觉不知为何心境似乎突然开阔了许多的少年点点头,在玄笙对面坐下,等待着继续听闻师兄师姐们的传奇故事。

棕黄色的镜面像是水波一般泛起了涟漪,一只浑身纯白的小狐狸从镜面中映照出来。万梓面上一愣,问道:“这也是师尊的弟子吗?”

玄笙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和身为石族却化身为猫的大师兄不同,你现在所看到的四师兄苏御,乃是来自于你所在的世界的正宗的狐族。人族的传说中向来便少不了狐妖或者是狐仙的故事,但是四师弟和一般的修炼成为地仙进而化形的狐狸不同,他身为狐族至尊的九尾天狐的最后一位男性成员,从出生到化形的时间长的恐怖,算起来一般异族就算活个三世都不一定能够够他修炼用的,再加上你四师兄的爱好有些特殊,成天不务正业,经常受到师父责罚去镜池之底面壁思过,这么些年除了练就了一身至强无比的逃脱术和护体**之外,一无所长,就连师尊现在都懒得管他了,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小师弟倒还无事,乙齐师妹若是见得他了,怕是免不了要遭受他一顿“风雅”了。”

听着玄笙对这位苏师兄似乎有些负面的评价,清楚的明白自己面前的男人并非那种有失偏颇的人的少年,微微的皱起了眉,似乎有些担心鲛人少女的安危。

好像看穿了少年的心思,玄笙出声安慰道:“也不必太过担心,四师弟心中所念之人向来都是之华师妹一人,他这人虽然,不太好的形容词便是“好色”,然而作为一个男性,他还是相当专一的,可以非要说的话,便是若水三千,他也只取一瓢饮罢。”

稍微放下心来,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像是一团可爱的雪团子一般的小狐狸,少年果然还是很难讲他与人类世界中看上去猥琐肮脏的大叔联系起来。

使劲摇摇头将心中的隐约不安压下,万梓开口问道:“是否接下来的一位就是之华师姐了?难道除了我,她便是小师妹了吗?”

玄笙摇摇头,说道:“这小世界除了我们师兄弟六人,其他还有无数存在的生物,都在师尊的点化之下进行着一定程度的修炼,虽然能成功修到突破第一境得到走上正途的生物不足全部的万分之一,但是照此计算,依然有着接近十万之众,这些生物,都可以算是你的师兄师姐,你和乙齐师妹,都得以他们为前辈看齐的。”

少年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还以为自己通过传承和功法已经在入门的方面走了一定距离了,没想到这些虫鱼野兽,竟然都是自己的前辈,心中莫名的有着奇怪的挫败感。

没有再深究这些“前辈”的问题,万梓扶着额问道:“师兄还是和我讲一下之华师姐罢,这些前辈们,待我有空了,再前去拜访也不迟。”

玄笙将面颊旁的一缕长发揽到耳后,笑着说道:“你之华师姐,从进门开始,便是师尊最最宠爱的一个弟子,不仅仅是因为她给这片天地增添了很多柔和的色彩,更加重要的是,作为一个学生,她有着足够强大的天资,和后天接近痴狂的努力。在这两点上,或许小师弟你在天生的传承优势上略强一筹,但至今为止,吾未曾见到有他人能在努力一途上,超过之华师妹。”

万梓之所以对之华有着强烈的了解**,自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而是因为初次见面时的眼神和傲气,虽然举手投足间难免有些女儿家的娇柔,但那刻在骨子里的清高和自傲,却给了当时尚不成熟的少年,极大的震撼。现在再听玄笙师兄的评价,少年心中已然熊熊燃起的火焰,变得更加的猛烈起来。

玄笙看了一眼万梓,继续说道:“这世间有光便有阴凉,有腐朽便一定有永恒不变的美,吾一直相信,之华师妹便是这世间第一可以称得上是美的事物。她的真身乃是大世界开辟之时的最初之轻气,被无上大能塑造成花形,在朦胧中开智,也可以说,她是大世界中所有植物类生灵的老祖。和吾相同,她也被赐予了可以掌控世界意志的殊荣,然而和吾却又有些差别的是,她所掌握的天地意志,乃是比师尊这座世界更加繁复的大世界意志,从根源上来讲比吾更加强大,只是因为吾的修为略高一筹,才能压她一头罢了。若是她突破始终不能走出的那一步,在诸位是兄弟中,她和你,才是最有机会超越师尊的人。”

第三十二章 刀尘

万梓嫩脸一红,被玄笙这一番话说的挺不好意思,甚至心中有些略微飘飘然起来。

长发男人笑着摇摇头,果然眼前的小师弟,不管心性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外表变得多么成熟,始终都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正想要以师兄的身份略微劝诫少年两句,整片洞窟突然发出了极其剧烈的颤动,倒挂着的天蚕们发出咝咝的哀鸣,荒不迭的四处爬动着,就连四壁上聚合在一起乖乖当着壁灯的荧光虫们也被震得似聚似散,映照得整片洞窟发出迷离的色彩。

闲散倚靠在条案旁的玄笙眯缝着的眼猛地睁开,黄金色的眼瞳带着逼人的神光射出,硬生生的将整片大地的震动给压了下来。

万梓就没这样的实力了,可怜的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一个大马趴栽倒在地,疼的半天都爬不起来。

揉着疼痛难忍的臀部正想问眼前的玄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料一向冷静并带着和善笑容的男人脸色竟是出奇的严肃,向万梓身上一挥,大地间的土石混合着一种未曾见过的赤金色矿物,化作一身朴实无华的罩袍,笼在少年身上。

玄笙也不待他继续发问了,抬手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有人前来闹事了,小师弟务必跟在吾的身后不要乱走,吾倒要看看是谁这样大胆敢擅闯这烛国。”

万梓瞳孔一缩,入门一段时间之后,少年对于自己的几位师兄师姐和师尊的通天法力早已有了清晰的意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家师门前砸场子,看来对方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被师兄拉着,只是一个闪动间便来到了天顶之下,之间另外四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列阵在前,一向打打闹闹的啾咪和白望辰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双眼死死的盯着天空之上,之华手中提溜着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狐狸,看起来这就是那自己素未谋面的四师兄了,不过此时那传闻中有些好色的雪团子眼角睁得几欲开裂,血红色的狭长眸子中是滔天的恨意,身后九条狐尾在空气中若隐若现,每一根都散发着似乎可以堕天的威势。

被这苏师兄吓了一跳的万梓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那个自己熟悉的身影,然而四顾茫然,心中所念并未出现在少年的视线里。

心下正有些担心,耳畔忽然传来之华的声音:“不必担心,乙齐有些劳累且有伤在身,我用安神香让她在我的住处睡下了。”

万梓长舒了一口气,向着之华的方向拱手一拜,也抬眼向空中望去。只见本来蓝的澄澈的天空整体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似乎有什么庞大的东西矗立在云层中,虽说看不真切,但那强盛到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就算是一个全然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也会感受到这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

上方看不真切的不知名大能和下方的六人对峙着,气场在空中不停地碰撞弹开,掀起的气浪让修为低微的万梓有些站立不稳。

白师兄转过来瞥了少年一眼,将一件摸上去非金非玉的甲胄扔给他,喝道:“段小子,你将这身甲胄穿好退到一旁去,现在可不是你这刚刚入门的小孩能够应付的场面。”

少年虽然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以师兄们的修为尚且如此如临大敌,想来自己若是上前非但不能帮忙,而且很有可能会变成拖油瓶,旋即将甲胄套上,知趣的想要退到稍远一些的位置。

但就在万梓迈出一步时,空中有两道粗大如同煌煌大日的光彩直射到他身上,一个雄浑而低沉的嗓音在空中炸响:“老夫的世界都盛传九阴这老东西将预言之子收作了弟子,看来就是你小子了?老夫还以为多大的来头和实力呢,没想到弱的连我后花园里种的白菜都不如,以我来看,倒不如我现在一刀将你在此宰了,取掉你那星力传承给我女儿也好,省的好东西都浪费给你这团烂泥了。”

诸位师兄的脸色一沉,自家兄弟自家说教尚可,若是都叫外人来多嘴,不论是对师尊还是自己本身,都是莫大的侮辱。

让万梓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诸位师兄中首先出手的竟是白望辰,这位平日里看上去对自己不屑一顾,叫着自己段小子的师兄,眉峰聚拢,两手凭空握住两柄奇异的巨大镰刀,一声不吭的向着空中冲去。

天空之中的那位显然被他率先冲来的攻击搞得有些不爽,冷哼一声,两道交合呈十字状的灰色刀光,将空中多出来的云彩都横着劈成了两半,璀璨的光芒甚至有着刀开明月环的气势。

白师兄左手将大镰往前一拦,却是作弓身状,将右手的大镰轻轻搭上向后拉满,以破军之势对着刀光一剑射去。

两道散发着不同气息的灵力招式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没有万梓想象中的爆炸和气浪,敦厚沉重的刀光被集中在一个点上的箭气给步步逼退,最终在更高的地方湮灭掉,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高空之上的声音显然有了一丝兴趣,发出撼动云霄的大笑声,说道:“这才数十年不见,老烛龙的废物徒弟们看来有些进步了啊,不过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和我对招了吗?若是再不把你师尊叫来,我手中这把钝刀开了荤,后果可不是你们几个小辈可以承受得起的。”

白望辰眼睛微眯,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变得如同金纸一般,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对天上的那位说道:“以您的神通自然不是我等小辈可以对付的,然而您也明白师尊此时正在闭关疗伤,若是贸然打断会有危险,作为弟子自然是不能将师尊置于险地的,您不如过一阵等到师尊出关再前来拜访,届时望辰定当亲自携消息前往刀尘前辈洞天知会。”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天空之上的人竟稍稍一愣,两柄带着巨大铁链,几乎有两丈长短的巨刃从天落下砸在下方的草地上,将大地如同薄纸般撕裂成两半,一个身材矮小但却极其结实如同坚石一般的老者,斜倚着说道:“那么照你的意思,我刀尘还要给那条老长虫面子,等到他出关再来咯?”

玄笙堆起平日里的笑容一步踏出,将不知什么原因然而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的四师弟拦在身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刀尘前辈,俗话讲客随主便,您和师尊共事多年,本就是知根知底的挚友,过去虽然有些误会,然而在这非常时期落井下石也不符合您老光明磊落的行事风格,您若是想要看看小师弟,那也是他的荣幸,您只管在此观看就是,至于将他杀害再取其传承却是万万不行的,我相信前辈也是识大体之人,不会将我们置于更加难看的境地才是。”

万梓心中暗想,玄笙师兄看上去一副出尘相,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的世事练达,这番话看上去圆融世故,内里却夹枪带棒,既不得罪眼前来势汹汹的老者,又巧妙的传达出若是动手己方也不会惧怕的威慑,可以说是高明到了极点。

先前在白师兄面前叫嚣的刀尘显然有些忌惮面前的这个男人,将手中有几个自己那般高的巨刀把玩的像是轻巧的玩具一般,说道:“既然你玄笙出面说话,老夫便给你这个面子,本来今日前来也没想和你们这群崽子动手,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传说中的预言之子,顺便交给你们一个东西。”说罢双手虚握向前一弹,一道虹光以刚才刀光好几倍的速度,向着玄笙飞去。

玄笙的脸色微变,然而并未退后,双手结伏魔印,纤长的大指和中指捏拢,轻描淡写的接住了飞来的物体。

那是一枚符咒,略微泛黄的纸张上画着四根相互缠绕着的锁链,中央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封”字,玄笙眼神一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翻过来一看,背面写着“四海商会”四个大字,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对着老者长鞠一躬,说道:“原来是百年一度的四海商会即将前来,多谢刀尘前辈给我们传信,修行者不知日月,是晚辈们错怪您了,还望海涵。”

老者没有理会玄笙,叫住万梓道:“老夫正事也办完了,也算是没有亏待那老长虫,现在将这小子交给我看看如何?”

白望辰正要开口,被万梓抢了先道:“前辈您尽管看就是,弟子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虽说是那什么预言之子,不过想必和您的通天本事一比,并无什么值得注目之处,况且弟子修行尚浅,本事低微,若是扫了您的雅兴,还望见谅。”

这老者一愣,挠挠头道:“这家伙怎么收些徒儿嘴巴都这样厉害的,你这家伙也是,天生的剑灵之体,身怀那传说中最顶级的占星术传承,之前听闻你还是个未入道的孩童,如今却是已经到了炼体境巅峰,那段小儿,你练的是什么功法,修炼入门没有?”

玄笙一拱手,替万梓答道:“小师弟所修行的乃是我的山岳投影术,三日之内,大成圆融,已臻化境,可以剑气入山,并悟得了万中无一的合山之术。”

白望辰的眼中带着一丝傲然,还不知道的之华诧异的瞄了一眼少年,就连眼中尽是血红色的仇恨的白狐都忍不住转过来看来一眼这个小师弟。

第三十三章 四海商会

老者小如黑豆一般的老眼微微一闪,一丝凌厉的杀机瞬息出现又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无踪。反而表情一变,笑眯眯的看着万梓说道:“看来是老夫小瞧你这位小兄弟了,没想到居然有这般凌厉诱人的天赋,难怪外界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家伙都想为了你把老长虫的家都给端了呢,幸好老夫本就是九**友的挚友,今日便不做那打算了,你们且好好研读一下这四海商会的请柬罢,老夫便先行告辞了。对了!不要忘记告诉九阴,就说我刀尘,来日定当再来拜访!”

讲罢这一番没头没尾前后言行不一的话语,矮小的老者手中双刀一甩,借力向着天空飞去,呼吸间便不见了踪影,只见得灰色的雾霾之中被硬生生的劈出了一条一人大小的通道,需要的伟力可想而知。

这头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感叹强中自有强中手,肩膀上突然一沉,脸上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胡乱的耸动着,吓了万梓一跳,回过头去一瞧,只见两只灵动的血红色狐眼,和自己亲切的对视着。

万梓有些尴尬的向着肩上拱拱手,说道:“原来是四师兄,小弟刚入门不久,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改日必将携带薄礼……”

白色的狐狸可爱的小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人性化的嫌弃,说道:“好了好了小子,我可是狐族最高贵的九尾天狐,不知道比你这低贱的人类高贵到哪儿去了,再说了,若是比起耍心思我都输给你了,我这苏姓干脆让给你得了。那些什么客套话就免了,师兄我就问你一句,愿不愿意以后出去了帮我把刀尘这老畜生给宰了?”

少年惊讶的瞪大了眼,就连玄笙都出声喝止道:“四师弟不得胡言!刀尘毕竟是前辈大能,和师尊是同样境界的人物,岂容你在背后胡言乱语!”

苏御淡淡一笑,明明是狐狸模样的脸颊上竟现出一种颠倒众生的意境来,看得万梓有些出神,小小的长嘴在少年的耳边低语道:“你休要理会他们,只管告诉师兄我,是答应我呢还是狠下心来拒绝我呢?”

这非男非女的声线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完全没有准备的少年完全被迷了心智,痴痴的转向可爱的盯着自己的雪白小狐,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万梓的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五个殷红的指印像是秀气的山峰一般印在他的脸上,少年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被手舞足蹈的提在空中的狐狸,还有那张几乎呼吸可闻的英气容颜。

面上带着些许恼怒的之华,不顾手中狐狸愤怒的谩骂声,将他远远的甩到一旁去,对万梓说道:“你就这点出息吗?连四师兄如此不成熟的魅惑之术都无法抵抗,乙齐师妹真是瞎了眼了。就算你的修行天赋再好,也不过终究会是个负心的人渣罢了。”

说罢扭头走到一旁,再没有看万梓一眼。

少年一脸讪讪的想要走上前去搭话,却是被白望辰给拦了下来,说道:“给她一点时间,我们先到我的洞府去谈,老王八,你带路罢。”

玄笙点点头,挥手招出三辆龟壳形状的小车,示意万梓和自己一起踩上去,之间浮云飞度,万里一瞬,眨眼间便落到一处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土石小屋面前。

看到这和自己原先所住破庙有些相似的地方,万梓不由得有些出神,直到白师兄吱呀一声推开老旧的木门,灰尘像是在空中舞蹈一般向着少年脸上飞来,万梓方才回过神来,跟在两位师兄之后走进了小屋。

室内的装饰和外面基本一致,并没有什么内有乾坤的惊喜,简简单单的桌椅和两个蒲团,炕上有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被褥,在右方的墙边有一个小小的祭坛,上面有着雕刻着师尊性命和相貌的神像,可以看出白望辰每日都在虔诚的给九阴祭拜上香。

看着万梓似乎看向了自己的祭坛,苍白的男人没有掩饰自己对师尊的爱戴,说道:“师尊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我,教导我做人与修炼的道理,便是我的父亲,你若是有心,以后不妨也学我一样将这神像供奉于屋内,师尊也可多收些香火之念,于他这种神灵之体而言,也能加快伤势的恢复速度。”

玄笙也点头说道:“白师弟确是吾等师兄弟中心思最细腻之人,虽说表面看来有些……”

白望辰斜睨玄笙一眼,说道:“老王八你想说什么?”

玄笙理理自己的长发,笑笑摇头,不再多嘴。

白师兄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转头对万梓说道:“小子你可知道这张送来的符咒上面所写的四海商会是什么?”

万梓仔细凑上前去看了又看,大脑飞快的检索着所看过的书籍,然而脑中并没有关于这个商会的相关信息,只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白师兄和玄笙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说道:“没听说过倒也正常,四海商会的服务对象一般来说还不会到现在的人族大陆上去,星海中的强大异族才是他们的客户,故而你们人族中的典籍,多半是没有什么记载了,若是偶尔有,也只存在于你们所谓的传说和故事中,但在我等的生活中,四海商会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庞大和重要的组织。”

接过白望辰的话头,玄笙一边给师尊插上两柱香一边说道:“所谓四海商会,便是将浩渺无际的四大星海所有的生意,给一家独揽的意思,星海虽然广大,但真正可以称雄的也不过几家大势力,我们海外的几块大陆并称为洋外联合,是主要的商品进口组织之一。另外的三家分别是坚持不化形而使用自身本态的城固派。就算如今人族式微也在狂热的想要将你们捧回星海之主之位的战族千里长营。剩下的一个就比较特殊了,按理说应该由你四师兄来说更好一些,这最后一个便是狐族,狐族的九尾天狐如今就只剩下苏御一人,而他尚未觉醒灵脉,如今连自己族中传说中的宝库所在地都一无所知,大概也暂时不能算在此列中。”

万梓心下一惊,没想到九尾一族有着如此重要的地位,不免对四师兄高看一眼,不过更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茫茫星海中,竟然还有着不顾自己族中地位,一心想要帮助人族复兴的种族们存在,少年疑惑的问道:“这战族千里长营,为何对人族如此执着呢?”

玄笙微微一笑,答道:“吾就知道小师弟会对他们感兴趣,今后待你境界到了二境边缘,自然会有战族之人前来寻你,如今知道过多对你也并无好处,还是先来说说这四海商会罢。这区区一个商会,能有如此大的口气,自然不是光言语宣称便能做得到的,传说四海商会的祖师范羽乃是人族仅次于十圣的大能,本来十分有机会超脱凡境直达祖境,然而这人心思与众不同,虽然是个得道高人,却对自己同行故作清高的姿态不屑一顾,只对那金钱俗物感兴趣。于是便拉上自己的战车,遨游于万象星海之间做生意,因为实力高强的缘故,基本上客户想要的东西都能够轻易的拿到,因此信誉极高,传遍了整个星海万族,又因为为人和善亲切,并不会因为实力比你高了不少而故意压价欺侮,因此人缘极好,很快就将小小的卖货马车,做成了星海间第一大商行,将所有的同行尽皆收购殆尽,只余他一家独大。至于他为何今日仍能存于世间并且保持至高无上的地位,则是因为那位范羽先生依然存活在世,乃是当今世上极少的最强之人之一。”

万梓眼中的星光变得异常的璀璨,这位范羽先生的事迹,听上去虽然似乎有点俗气,但一个人能够在无尽的岁月中专门热爱一样东西,并且用心将其做到极致,这样的人生,在眼前的少年看来,便是无上的成功。

清楚的感受到万梓的仰慕和敬佩,白望辰居然也拉动嘴角,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一生所敬佩之人不多,然而范先生乃是我心中真正的高德。至于这所谓的请柬嘛,算算时间,也过去一个甲子了,想必又到了那场拍卖会了吧,老王八,你且去将符咒解开来看看。”

玄笙从大袖中掏出符咒,望天上一扬,泛黄的纸张上的锁链如同实物般发出断裂之声,一道黄金般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黯淡的小屋,只见一张讨喜的胖脸,突然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此人眯缝着双眼,又或者是两眼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了,招风般巨大的耳垂下坠着两条看上去就很沉重的金条,厚厚的嘴唇透着喜气,开口说道:“诸位九阴及座下的道友,老夫范羽,一甲子一次的四海拍卖会即将拉开序幕,作为四海商会的最大贵宾之一,还望诸君接受老夫的邀请,万望出席,不胜感激。”说罢图像崩解成大大小小无数的金色光点,消散在了黯淡的小屋里,射得人眼睛生疼。

第三十四章 强辩

眼前的这一幕令少年有些迷茫,一个人听多了传说,但从未想过那个传说会就这样直接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白师兄也挠挠头,表情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去过不少次拍卖会了,一般来说请柬出动个执事来传达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这回竟然是范羽前辈亲自录的邀请,难不成是有什么稀世宝物出世或者参会?老王八,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消息?”

玄笙摇摇头说道:“师尊留在外面打探消息的人并未传来相关的说法,看来多半是四海商会内部得到消息,在最后用这种方式传递给我们用来抬价。可见这次的拍品,多半有着惊天之密,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说不定三百年前的那一幕,有可能在这个时代,重新上演一次。”

白望辰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玄笙话语中三百年前的事,让眼前这个男人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一般。

玄笙摸了摸万梓的头,对面色难看的白师兄说道:“吾等还是尽快通知师尊为好,这等大事非是一家之言可以做主的。至于小师弟,说不定师尊也愿意将你带去,届时还能长长见识也好。”

白望辰罕见的没有和玄笙抬杠,单手掐了个鹤诀,一声响彻云天的口哨传遍了整个小世界。

大概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三人的耳中,只见一团黑雾在屋内缓缓飘起,说道:“你们叫我有什么事吗?玄笙都在此想必非是什么寻常小事,且一一道来。”

三人拱手行礼,玄笙答道:“是,师尊。刀尘前辈携四海拍卖会请柬前来拜访过了,吾等已经将其请走,然而这拍卖会似乎另有玄机,还请师尊亲自过目。”

黑雾微微颤动了一下,九阴的身形凝实了出来,脸上带着略微有些好奇的神色看向玄笙手中再一次被播放出来的请柬。

一遍看完,九阴本就不太英俊的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万梓看得有些奇怪,上前问道:“师父因何发笑?徒儿有些不解,方才听两位师兄所言,似乎此次拍卖会注定会有一场大劫,虽然师尊法力通天,但徒儿依然有些担心……”

九阴有些愣神的盯了万梓一眼,说道:“你小子不错啊,之前在老街之时说话还没轻没重的,如今看来你几个师兄把你调教的很不错嘛。”

万梓挠挠头,想一想自己先前对九阴的态度确实有些随意,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九阴没有继续调笑他,说道:“我为何发笑吗?身为烛龙一族,收集世间异宝乃是我族从出生之时起便所熟知的使命,对于任何龙族的一员来讲,财宝只分为两类,我的和我族中的,若不是,那便进行交易,若是交易失败,那便进行抢夺,这世间本就强者为尊,既然如此,弱者和穷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拥有不属于他们的宝物呢?所以所谓的大劫对于你师尊我来说,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是家常便饭,担心却是多余的。”

少年的眼中流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这种强盗理论,他不知道为什么由面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之口说出,却好像变成了天经地义一般的至理似的,令人无比信服。转过头去再看两位师兄,两人脸上除了尊敬和仰慕之外,再看不出任何一点其余的感情。

幼时看过的治国之学,立人之本在万梓的胸中涌动,所谓盗者,取他人之物而饱自己私欲,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都不能够和师尊的所谓强者就要占有他人财宝的理念所吻合,虽然有些犹豫,但少年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师尊,弟子有些不解,想要询问。”

九阴的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嘴角勾起,玩弄着手腕上一串紫色带着金色星纹的青金石,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万梓拱手言道:“所谓财物,非是天然所得,所有天地孕育之物,只有它自身存在的意义,而没有作为财物,或者说作为“有价值的东西”这一条件而存在。比如说金子和各种各样的珠宝,在长期的生活状态下,最早不知道是我们人族或者是某一支异族,在日常生活需要的情形下,赋予了这些特定的物品以价值。举个例子,在我们师兄弟之间,若是我需要帮忙,大家来帮我了,作为受益人的我来说,肯定会记住这样的事情,今后使用我的劳动或者是物品来进行交换……”

玄笙笑眯眯的开口打断道:“小师弟此言差矣,我们并不会……”

没等玄笙说完,便被九阴制止掉了,一向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眉心聚在了一起,的像是听到了什么秘法宝典一般,对万梓说道:“说下去。”

少年有些害怕师父面上变得有些可怕的神色,嗫嚅着继续说道:“若是和陌生人一起进行交易,在最早的时候一般都是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这是我最早在父亲的藏书里看来的。而以物易物的交易要进行下去,最重要的便是要给自己和他人拿来交换的物品赋予基本相同的价值,这就产生了最早的关于财物,或者是金钱这一概念。随着时间不停前进,这一概念不停的在衍变,可以代替以物易物的东西变得愈发的多了起来,然而所谓的财物,终究是有需要才被给予的价值,而师尊占据这无数的财宝,若只是单纯的拥有,如何才能体现它们的价值呢?或者我可以这样想,师尊并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只是单纯的享受抢夺和占有的过程罢了?”

万梓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大吼着问出来的,身上的袍子已经被汗紧紧的黏在了身上,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气氛凝固了许久,久到让少年有一种自己铸成了大错的感觉,刚要开口解释自己并没有想对师尊大不敬,三个哈哈哈的大笑声,差点震爆了少年的耳膜。

疑惑的抬起头,面前的三人笑得如同发了狂一般,万梓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语中有什么能让几人如此发笑的内容,歪着头不知所措。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九阴一抽一抽的指着万梓说道:“你小子啊你小子,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些年,还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说我。喜欢抢夺?喜欢占有?当然了啊!我可是烛龙一族,是龙族中最贪婪的一支,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族的传说吗?烛龙一族之所以被称为黑夜和白昼的支配者,便是我族之祖在那上古之时,贪婪到连日月都想要去抢来独占,你说我有错?当然。因为你和我的思维不同,我不会要求我的弟子同意我这一道的做法,但是我也决不允许别人批判我的做法,记住了吗小子,若是还有下一次,不论你是我的弟子与否,我都会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或者等到你强到让我无法不接受你的道理了,你再来与我争辩吧。”

万梓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师父,片刻之后羞愧的低下了头,答道:“是,弟子谨遵教诲。”师尊说的对,他并没有叫自己一定要接受他的理念,只不过是说出了他的想法罢了,自己如此弱小,有什么资格去反对一个强大到可以创造世界的人的观点呢?这个世界不一定强者为尊,但强者始终是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的。

九阴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说道:“这话题就此结束,万梓我且问你,你可愿意与我几人同去这四海拍卖会?就像你先前所说,可能会有些危险,因为一些原因,我几人除非生死存亡之际也不能随意出手,你现在又是诸多势力争夺的核心,你且仔细考虑考虑罢。若是不去,那便在这里好好练功就是。”

万梓摇摇头,答道:“弟子愿与师尊与诸位师兄前往,不过弟子想问个问题,可否带乙齐姑娘一同前去?”

九阴挠挠头,说道:“你还真是不愿意和那姑娘分开呢,不过这我可不会帮她做主,稍后你自己去找你之华师姐,去问问乙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若是愿意,便让她也一起随行吧。”

听到要去找之华师姐,想起刚才挨的一耳光,少年嘴角溢出苦笑,面前两位师兄也投来怜悯的目光,只好拱拱手说道:“多谢师尊成全,弟子稍后便去询问。”

九阴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带万梓去镜池一趟吧,你们在里面寻些法宝护身,也让万梓在里面训练一下身体强度,为稍后拍卖会做些准备。”

说罢,九阴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掉了。

三人恭送九阴离开后,白望辰拍拍万梓的肩说道:“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还这么有骨气,敢和师尊辩论这样的话题,不过师兄我是承认你说的有些道理的,希望你以后做的事不要令我们失望才好。老王八,叫上他们几个我们先去镜池罢,段小子你拿着这个,先去之华那里走一趟去吧。”说罢扔给万梓一枚神行符,和玄笙一起消失在空中。

第三十五章 入梦(一)

摸了摸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万梓嘴角的笑像是含着药汤一般苦涩。

叹了口气,乙齐还在之华师姐那里养伤,若是不去的话也无法询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行同去四海拍卖会,少年嘟囔着撕碎了手中的符咒,空气猛地撕开了一道大口,一个若隐若现的通道在万梓面前展现出来。

一步踏入,随之而来的是极其强烈的眩晕感,仿佛天地都在旋转一般,始终对远距离传送不太适应的少年蹲在地上开始干呕起来。

一记手刀狠狠的敲在了他的头上,痛的万梓捂着头叫出声来。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那熟悉的狭长凤目像是刀子一样剜在他的身上。

万梓脖子一缩,跳起来行了个鞠躬礼,小心翼翼的说道:“之华师姐见谅,小弟冒昧前来拜访,还望多多见谅。”

之华冷哼一声:“你这伪君子,之前我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快从我的洞府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兑换诺言要动手了!”

面对咄咄逼人的师姐,少年摆着手后退着说道:“之华师姐你误会了,我却是真的不知四师兄会对我施展媚术,更没想到他一只男狐狸的媚术竟然还会对我有效……”

之华的脸色非但没有松弛下来,反而变得愈发的冰冷,声音中似乎都带着寒意:“我只以为你是单纯的心志不坚,未曾想到却还是一个无知浅薄之人。九尾天狐一族并无男女之分,若是想要偏男性也可,若是想要偏女性那便是倾国倾城。而被九尾天狐魅惑之人,并不是说中了媚术本身有多令人不齿,而是总所周知,九尾天狐的媚术只会勾起其人自身心中埋藏的欲念,我生气的便是你从未正视和反省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反而将这怪罪在四师兄的身上,你自己好好想想罢,若是仍无改进,我是不会让你见到乙齐的。”

少年在原地愣住了,自己的内心?他疑惑的看着面前严厉的少女,毫无疑问自己是爱着鲛人姑娘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在那里自己会被这样的媚术给迷惑住?心中各种各样的情绪好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缠在一起令人无法解开,也无法放下。

之华不再理会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的万梓,转身绕过眼前的屏风,拍了拍藏在后面泪流满面的少女,说道:“有师姐在呢,给他点时间想想,我想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会明白过来的。”

低着头不说话的乙齐微微点点头,注视着面前这个她依然无比信任着的男孩。

万梓始终解不开这个问题,似乎心中有一个答案就直直的可以通向这条歧路的终点,然而在身心全乱的情况下,要寻找这个答案就好似大海捞针,根本就无从下手,少年的心中布满了绝望。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或者说自己这个年纪,若是得了一人心,可以做到白首不相离吗?自己身上背负的沉重到连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承担得起得那个预言,和自己对那个女孩承诺的江湖,真的能够同时做到吗?

这不仅是一连串的问题,万梓这样想到,答案不是自己下的决心那样简单,若是想要再许下更多更漂亮的承诺,换成任何一个人现在都可以做得到,但就像之华师姐先前的雷霆一喝那般讲道,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渴望怎样的生活,而这样的自己,又能不能够坚持到可以把这样的生活交到她的手上的那一天呢,这才是最大最难的问题。

少年握紧了拳,青筋像是怪兽一般在手背上蠕动着,左脚如同擂鼓一般敲击着地面,豆大的汗珠瀑布飞泉似的敲打在地上。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她从那口青石缸里探出头来看自己那一眼,阳光和情人的眼,便是入骨不相知的相思。

而爱一个人,却需要一生的时间,去包容,去承认,将自己的生活和她的生活融合成大部分都是油盐酱醋茶的曲子,便是那“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一对,像是自己的父母一般,也免不了有时过着鸡飞狗跳的生活,这样的话,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否就真的便是那个无法替代之人呢?

从第一眼见到乙齐开始,一幕幕如同皮影戏一般在万梓的大脑中飘过,少年的眼缓缓的闭上,四周的一切都在他的感官中慢慢消失,一座破烂陈旧的小草房出现在他的脑中。

万梓从卧榻一侧惊醒,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睡了很久的样子,昨天的事情有些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自己是要入京带夫人去看病,明明还在照顾她喝着汤药,怎么就糊里糊涂的睡着了。

看来一眼床上裹着薄薄的棉被,呼吸沉重的女子,万梓的心中比手上这把剑还要重,名剑水镜,乃是全天下所有习剑之人都在努力寻找和抢夺的绝世宝剑,至于为何会在万梓手中,自然是因为他是这片大陆最强的那个人,人称平安剑仙的段万梓。

然而即便是成为了平安剑仙,也没有能够一生平安,这双不知葬送了多少亡魂的手,却连眼前这个奄奄一息却仍然带着恬静的微笑的女子,都无法救赎。

万梓双手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茧中,每日清晨鸡鸣便起来练剑,众所周知平安剑仙从未有过任何花哨的剑招,对敌只有三式,劈,刺和横砍,然而他总能在三招之内寻到敌人的破绽,从而一击致命。

自从二十年前和那时的剑仙张春山在华山之巅对决之后,张春山折剑宣称世上除眼前这位仍未及冠的年轻人外再无他人可当得剑仙二字,二十年内,段万梓从未败过,直到那一天在一个农家,遇到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世上好看的女子自是不少,愿意向堂堂剑仙投怀送抱之人更是数不胜数,有为名的,有图利的,当然单纯的为了万梓好看的皮囊,大多数女子也是愿意的。

然而他的心中只有一把剑,这把剑存在于他幼时读过的书里,名剑水镜,至纯至正的锋利,天下无敌的坚硬,这一切,是每一个向往着剑道之人都想拥有的东西,而这把剑,它便拥有着一切。

当然无敌没有那么便宜,民间又将水镜称作是魔剑,传闻每一任它的主人,都会在最后疯掉,因为它会用你最爱的人来换取你所希冀的力量。

即便是万梓,天赋和远超常人的努力已经让他站在了剑道一途的山巅,但每一个站在巅峰仰望着天空的人,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俯视着这片大地的天空。

于是平安剑仙走遍了每一处山川大海,手中的亡魂何止千万之众,一柄出师时师父托付给自己的普通铁剑,早已变得锈迹斑斑,这一天,他循着一则若有若无的消息和自己的感觉,来到了一座有些偏僻的小村庄里。

几只芦花母鸡和凶悍的大鹅挡住了剑仙风尘仆仆的脚步,万梓疲惫的笑笑,准备绕过这些无辜的家畜,寻着个住家休息一晚。

一个大婶从院子里出来,赶走了挡路的鸡鸭鹅,笑着问道:“这位少侠,你是想要寻个住处还是找点吃食呢?”

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婶一眼,常年战斗训练出的直感告诉他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罢了,挤出一丝有些僵硬的微笑,答道:“若是这位大婶不弃,小生希望能借住一晚,您请放心,该出的盘缠我不会少了您的。”

大婶似乎愣了一下,笑着说:“少侠不必客气,农家人平日也没什么人做客,少侠能到这里也是缘分,客套话不多讲,先进来休息休息罢,乙齐!出来给少侠沏杯茶去。”

屋内传来一声柔柔的应答声,万梓的眉皱了一下,许久只为水镜动荡的心脏仿若被放进了一片祥和宁静的桃花源内,片片落红点在心尖上。

一个看上去大约双九年华的少女轻灵的跑了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风上,大婶嗔怪的看着她,说着女孩子要矜持之类的话,这女孩却是不听,自是快乐的在小院里踩着翩然若鸿的舞步。

万梓看得有些呆,倒是大婶不好意思的和他道歉道:“小女自小在这乡野荒村长大,跟着村里的先生识得几个字,但礼教规矩什么的却是不懂,咱自家闺女又总是惯着,这才是这样一个不识大体的秉性,少侠还请不要见怪。”

万梓笑着摇摇头道:“姑娘自是有一种清新脱俗,不染尘埃之美,又有什么失礼之说呢,大婶多虑了。我有些困倦了,还望能够先带我去房间里稍事休息。”

大婶瞥了一眼那边蹦跳着打水沏茶的自家女儿和这位看上去英姿飒爽的公子,心中的小算盘开始悄悄的打了起来。显得更加的殷勤了些,赶紧带路向着剩下的最好一间客房走去。

和热情的大婶说好晚点吃饭,万梓环视着这个陈旧却干净的房间,似乎自己在外寻觅漂泊的这些日夜都是这样过的,今日不知会不会有些不同呢?

许久波澜不惊的心中竟是泛起了些许涟漪……

第三十六章 入梦(二)

不经意间注视着灰败的天花板,万梓就这样沉沉的睡去了,梦中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梦”这种东西,都从未在他这遇事不惑之年的人生中存在过。

乙齐和自己的母亲调笑了一番,大婶对着万梓睡下的那间屋子使劲给她使眼色,旁敲侧击的说道:“闺女,咱这地方又偏又穷,百十年无新人入村,我看这位少侠面相清秀,身体结实,对你似乎又有点感觉,你不如……”

少女不满的撅起了小嘴,转过头去不理会还在不停念叨着的母亲,一蹦一跳的将手中的茶盘往万梓房里端去,急得这大婶在后面喊着慢点慢点。

抬起脚踹开轻轻关上的房门,木门虽然有些陈旧,但并未发出多大的响声,躺在床上的万梓却像是被猫追赶着的老鼠一般猝然坐了起来,双眼如同老鹰般警戒着四周。

乙齐被他这突如其来如临大敌的表现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盘一时不稳,向着小巧的脚背上砸去,即便是向来活泼无束的少女也不由得惊叫出声。

盖碗的土瓷茶杯眼看在空中便要翻了过来,滚烫的茶水在边缘晃荡着,一柄黯淡的有着微微的红光映出的铁剑忽的刺到少女的面前,用那刚好可以托住杯底的剑身,稳稳的接住了有着数斤重量的茶盘。

乙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抬起头第一次仔细的看眼前的男人,尚显年轻的脸庞上有着沉稳的小麦色泽,常年奔波的风霜染白了他的些许发丝,眼神毫无闪烁,如同捕食中的雄鹰一般坚定,没有一丝犹疑。

只是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竟是显现除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风风火火的少女心中也吹开了尚未触及的神秘桃花源。

小脸一红,乙齐捂着脸站起来抛出了卧室,托着茶盘像是在杂耍一般的万梓苦笑一声,这样的感情对于自己来说,果然还是太过于奢侈了吗?

轻轻一甩将茶盘稳如平地一般扔到对面的粗糙木桌上,万梓拿出一张染血的手帕擦拭着手中的铁剑,即便是继续孤独下去也无所谓,自己的心中只需要有向往的那柄剑就行了,那柄如同水流一般通而锋锐的利器,那柄可以让自己成为天顶的存在。

一抹艳红的光芒在剑客眼底出现,一闪即逝,妖艳如同传说中的彼岸花,一踏入便是往生。

“喂!喂!”清脆的叫喊声打断了万梓的遐想,脸上还有着些许红晕的少女和站在后面笑眯眯的看着二人的大婶出现在门口。万梓起身来,问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大婶抢先一步说道:“晚饭已经烧好了,少侠若是不弃,请移步到厨房与我二人同食,若是嫌我老婆子吵闹,我便叫小女将饭菜端到房里服侍少侠进餐。”

万梓嗅了嗅,果然一阵浓郁的面香和菜香从不远处的厨房处飘来,有些时日没有进餐的万梓肚子里发出不太文雅的声音,不论是剑仙还是凡人,对于食欲的入侵,向来无法抵抗。

将手中的铁剑置于床上,万梓拱手说道:“麻烦二位带路,能与二位共食乃是本人的荣幸。”

乙齐哼了一声,嘟囔着看上去没什么文化还文绉绉的,蹦跳着跑远了,惹得大婶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剑客笑笑,万梓摆摆手温和的笑着,说道:“无妨,大婶还请前面先行,我这就跟来。”

大婶笑着转过去,然而还未踏出一步,一支带着无比恐怖劲风的飞箭向着她的正面射来,直直的查向大婶的脑门。

电光石火之间,万梓两指间灵力汇聚成线,一招直剑式打向那柄箭锋,和它在空中激烈的撞击在一起,轰然爆响,掀起的风暴将大婶打到一旁的土墙上晕了过去。

万梓伸手扶起靠在墙边的大婶,伸手制止了听到动静想要过来查看的少女,拿起手中的剑,警戒的看着四周。

将近黄昏的天空像是战斗之后被残血染红的大地的投影,看上起有一种凝固的美感单手持剑的年青剑仙像是一把笔挺的利剑,和这片散发着凝重气息的天地格格不入,硬要说的话,就像是房子里一根被插歪了的基底,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发出袭击的人箭技极强,或许在外行看来,只能知道这一箭威力极大,破坏力极强,然而在平安剑仙的眼里,这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技术。

和自己一样,这是在每一个早上伴随着鸡鸣而起,夜晚伴随着蛙声入眠,数十年如一日的挥剑,总结,再次练习,手上的老茧长出来又被磨破,伤口上面叠加着伤口,直到疼痛成为了日常的记忆,手中的剑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人才配做他段万梓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万梓竟有些兴奋起来了,这样的感觉似乎早已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想要挑战自己的人倒是数不胜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无论在何处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然而自己的直觉中出现这样强的对手,万梓自言自语道:“看来今日真的是个好日子呢,能够心动两次,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救赎了吗。”

对面没有应答,只有九支箭泛着惨绿的光芒,映着夕阳的红色,从四面八方齐射过来,万梓略微皱了皱眉。

剑法的话,一瞬之间出九九八十一剑并非稀奇之事,然而对于手持弓箭之人来讲,最大的极限应该便是一次搭弓六箭连射,便是当世可以被称为箭圣之人的水准了,未曾想到这个劲敌,竟是这般强大。

万梓起手做出斩势,手中铁剑如同普通人吃饭所使的箸子一般被他舞动的像是穿花之蝶一般,无数的十字形剑气将面前的空气搅得稀碎,连带着来势汹汹的箭,打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

收剑站定,万梓气息稍定,疲劳依旧存在,即便是剑仙之强,毕竟只是普通人的身体,长时间的奔波劳苦和饥饿,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大的负担。

背后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似乎从数十里之外传来,吱呀吱呀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木门一般难以入耳,万梓手中铁剑入鞘,脚下飞电一般向着村外林中奔去。

愈发的走近,声音便愈发的刺耳,男子的嗓音带着有着年代感的笑声灌进万梓的耳中,竟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令他有些不解。二十年来向他挑战的剑道高手数不胜数,然而用其他武器者并不多,毕竟练武之人大多专精于一类武器,练剑者自然会更倾向于向剑仙挑战。

笑声像是从幽冥处传来,箭和剑在空中不停的撞击,破碎的铁片将四周茂密的树林打得千疮百孔,万梓一边运用纯熟的剑招格挡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箭支,一边沉下心来感知着箭的主人。

走了快有百二十步,万梓忽然剑势一收,手中铁剑直直的向着东南方向刺去,一声惊呼从空无一人的空气中传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色罩袍的影子从树下串了出来。

这人从外表上看来极其瘦小,然而手中居然持有着一把接近一丈的巨弓,背后沉重的箭袋拖在地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万梓的瞳孔紧缩了一下,他看到在那巨大的箭袋中,有着一把细长的插在银色剑鞘中的剑,那超乎其他剑的美丽和优雅,以及即使入鞘也能感知到的锋锐,令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这就是自己追寻了一生的那把水镜。

没有多余的废话,万梓的手中铁剑变幻出了他人从未见识过的剑招,既然和这样的高手对决,底牌便不再需要是底牌,任何一点保留的力量都可能会被敌人抓住把柄从而被一击致命,所谓剑仙,只不过是长年累月锻炼出的战斗本能超越了常人罢了,只凭这一点,万梓便足以在世间独步天下。

两个沉默的男子在林中对决者,长剑和长箭,两种形状不同,使用方法不同的武器掀起狂热的尘暴,落叶和碎木遮挡了视线,天与地都似乎被下面战斗着的凡人给破开了一条裂缝,落起了小雨。

脚步逐渐变得有些虚浮,身体状态的差异逐渐体现了出来,瘦小的男子在空中辗转腾挪,如同森林之猿,而万梓逐渐由主动进攻的猛虎,变成了退守营地的恶狼。

九支箭再一次从不同方向射来,这人的攻击方式极其诡异,凭借着奇异的身法,他可以在瞬息之间交换九个方位,一息三箭,三息之间便可射出令人头疼的九支利箭。

奋力挡下这一波进攻的剑士手中的铁剑已经有些开裂,万梓深深的皱起眉头,不是因为自己剑仙的名称可能会在此地被打破。

而是难道自己追寻了数十年的终极目标,如今就近在眼前,难道自己就真的没有这种资格,或者说上天要给屠戮了数不清的后辈剑士的自己予以铁锤的裁罚,让自己看着所向往之物去死吗?

但是为什么脑子里有些奇怪,除了眼前银色的细剑之外,某个蹦蹦跳跳的少女身影,也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出现,始终无法抹去。

第三十七章 入梦(三)

万梓闭上了眼睛,或者说眼皮自己就不争气的合上了,铁剑落在被落叶铺满的大地上,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耳边传来不知名对手桀桀的笑声和破风声混在一起,平安剑仙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一声娇呼从不远处传来,少女轻微而细碎的脚步声像是踏在箭上,走在风中,万梓只觉得一阵香风扑面,柔软的身体就挡在了自己面前。

剑客的眼睁得溜圆,赶紧将面前的少女向后拉住跳去,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两只箭无情的插进了乙齐的身上,小小的身体弯的像是煮熟的大虾一般,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将刘海紧紧的黏在上面。

万梓大脑中一片空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为素不相识的自己挡箭?明明自己在进行的战斗一般的武者看见都会觉得害怕,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踏进这样的死亡领域?

然而这一连串的问题都被怀中女子软软糯糯的一声“少侠”给打消了,万梓向着怀中看去,只见呼吸沉重困难的少女扯着自己的衣袖,依然在调皮的笑着,似乎不想让他离开一般。

平安剑仙彻底怒了,二十余年来他的情绪便没有发生过多少变化,所谓比剑,不过是沉着冷静的出招,收招,杀人之后便离开,了无牵挂。而眼前的这一幕,却像是给他这剑仙,在这甚嚣尘上的人世,连上了一根线。

将少女轻柔的放在落叶之上,脚下铁剑被青年剑仙踏起,暴喝一声,一条孤单的铁剑突然像是在空中分裂了千百次,灰黑色带着一点殷红的剑刃瞬息之间便是身化万千,刺,砍,劈,简单的动作带着每日练习的朝露清荷,三分朝气七分锐气,像是一张大网,罩向瘦小箭士的头顶。

那人显然没有想到万梓还有能够挥出这样一招的实力,半空中凝滞的身体来不及后退,便被暴雨一般绵密的剑气刮在了身上,本就瘦小的身体像是一个破烂的布袋一般横飞了出去,撞击在一棵大树上。

那人捂着胸口,鲜艳的血液不停的从七窍中流出,手中长弓杵在地上划着十字,手指着万梓似乎想要说出点什么来,却只有内脏的碎块从口中不停的溢出。

平安剑仙漫步到他身边,手中三尺青锋缓缓挑开他的罩袍,此人的面相和身材相仿,都是干枯如同恶鬼一般,皮肉和骨头呈现高度的一体化,几乎难以让人相信这是一个人类。

然而万梓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那种熟悉感就像刻在自己身体里的剑技一般,根本无法忘记,两人的眼中像是有闪电掠过一般,万梓的脑中有着奇异的画面一闪而过,然而就在将要想起的一刹那,旁边的少女轻悄悄的一声“少侠”,将剑仙拉回了现实。

万梓手中铁剑插进面前男人的脖颈,血花喷涌而出,那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便断了气。拿过箭袋中的银色长剑,万梓来不及观看,绑进背后的行囊,横抱着少女向着小屋走去。

已经清醒过来的大婶看见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闺女一声哀鸣,不住的哭泣着,万梓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令爱受伤皆为救我,万梓并非知恩不报之徒,我今日先输出灵力给她治疗,伤愈之后还望大婶将她托付给我,小生愿意照顾她终生。”

大婶的哭声戛然而止,看向万梓的眼神没了初见时的喜爱,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少侠且先救下小女的命再言其他罢,若是人都没了,你娶这一具枯骨,又有什么用处呢?”

万梓谢过大婶,将少女摆放在床上,成五心向天式,指尖逼出极细的一丝灵力,从涌泉穴入体,以灵力为线,先将体力残余的箭头碎片给挑了出来,进行到第二个时,少女便闷哼一声昏了过去,大婶也因为看不得自己女儿忍受这样的痛苦而掩面出门,在外面嚎啕大哭。

万梓的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这样的操作不比对剑,再心思精巧的剑法也比不得救人来的细腻,待到全部将残渣挑出之后,再用灵力丝线将破损的内脏缝补起来,万梓大战之后所剩无几的精神力飞速消耗着,强撑着完成之后,平安剑仙好像被掏空一般,接过倒下的柔软躯体,一齐躺倒在床上,意识模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其香甜,万梓梦见了小时候,师父总爱调笑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二师姐,小万梓也确实喜欢缠着师姐后面不放开,因为少女身上清幽的香气和下厨时做的阳春面总在诱惑着自己这一帮子师弟们。每到饭点,一群奶声奶气的少年就像找寻着妈妈的雏鹰一般,奔向师姐的面前。

美梦还没做够,梦中的世界轰然崩塌,他们所奔向的地方不是散发着美味气息的厨房,而是师姐师兄和师父的尸山血海,万梓猛地坐起,手扶着额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躺在自己膝上的温香软玉提醒着自己刚才不过是又一场噩梦,万梓小心翼翼的将少女放在床上,趔趄着走出去和大婶四目相对着。

大婶喝着自家酿制的粗劣烧刀子,粗糙的脸颊通红通红,拍着他的肩说道:“小子,我闺女以后便托付给你了,妈妈不期望你带着她去什么江湖行侠仗义,只希望你看够了这片世界,能够给我女儿一个安安稳稳的家。”

平安剑仙没有说话,将背着的铁剑折成两段,拿过她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回屋背起呼吸渐趋平稳的乙齐,离开了这个山村。

三年间转眼过去,在乙齐伤好之后,万梓再没有动过手中的水镜,从未和人比过武,那战无不胜的平安剑仙,好像就此消失在了历史的大河里。

这三年光阴,万梓觉得比前半生三十余年还要充实,不再在鸡鸣时分起床练剑,反而是被像是八爪鱼一般缠在身上的女孩拖住不让起床,不再需要每日将脑袋别在脖子上,担心自己剑道退步,失了拿起水镜的资格,如今这把剑就像家里的烧火棍一样的地位,时不时的还被乙齐取下来挠个痒痒,若是万梓偷着在外面喝了酒,回家还想要亲亲自己的媳妇,还有可能会被乙齐举着长剑追着打。

生活好像就是这般美好,万梓想到,然而事实证明,在他的身上不可能一直有平静的生活,剑仙若是从云端跌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必定会是没有威胁的凡人。

当一个剑客偶遇在集市上和菜贩讨价还价的万梓时,他正好随身带着那柄长剑,剑客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回去客栈通知了自己的伙伴,不到半日时间,县里,郡里都传开了昔日的平安剑仙带着水镜的消息,无数的剑客像是被捅破了蜂窝的马蜂一般向着他俩简陋的小屋冲去。

即便是许久没有拿起手中的剑,剑仙也不是一两个凡人能够斩落的,剑光照空天自碧,血流成河滚滚来,门前的小径被断肢填满,池塘中的鱼虾被血红的污水窒息而亡。万梓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手中的剑不再是挂在家里无用的道具,它在叫喊着,哭叫着渴望着更多的敌人和鲜血。

如同镜面般透亮的剑刃没有沾染一丝鲜血,映出的只有万梓自己的脸庞,这张脸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逐渐变得扭曲而丑陋,戾气冲天,仿若秋日遍地盛开的菊花。

乙齐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男人的不对劲,哭喊着上前去拉住他,然而他只是用和这天地一样的红色眼眸回应着面前的姑娘,手中的剑直直的穿进了她的胸口。

四周叫喊着冲上前来的勇士们都愣住了,长久的沉默之后,第一个人口中高喊着“魔鬼”,开始连滚带爬的后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剑士们作鸟兽散,似乎眼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值得自己争抢的水镜持有者,而是一个无意间降临在人间的罗刹恶鬼。

万梓愣愣的看着怀里的妻子和刺进她胸口的剑,这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拿了自己的剑刺进去的吗?难道是自己干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陪伴,自己怎么可能将手中的剑,刺进自己最爱的人的胸膛,自己练剑是为了伤害自己最爱的人吗?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上山时师父问他为什么要学剑,他这样说道:“我的父母饿死了,我想用手中的剑,斩掉那些烧杀掠夺的狗官,为这天下,争一个太平。”

对啊,自己练剑是为了给世间争一个太平,然而现在自己追求了一生的信仰,就这样插在乙齐的心口,难道自己,终究是错了吗?

尖啸声响彻山林,蓬头垢面的剑仙抱着双眼紧闭的少女,飞奔着向山下的集市跑去,他这一次依然没能注意到,眼底的血光,闪耀的愈发的妖艳,和剑身的银光,交融在了一起,散发着危险而美丽的气息。

第三十八章 入梦(四)

山下的集市早被各位失魂落魄从山上跑下来的剑士们搞得乱哄哄的,不明真相的一般群众把脖子伸得老长,观望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手中抱着一个胸口插着一柄银色长剑的女子,血液如同红色的珠玉,在男子的身后铺成一条血红色的道路,也砸在他心底深处。

平安剑仙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急迫过,在不经意间血红色染得越来越深,看上去妖异而惊艳。

王屠户和卖菜的李大妈看到男人倒是愣住了,这不是平时日日在此买菜的老实人段三和他那漂亮媳妇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疑惑的二人上前拦住男人问道:“段三你怎么了,媳妇怎么会中了一剑,莫不是方才那些上山的剑客误伤的?”

男人没有说话,眼中的血色像是火焰一般燃烧着,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熟悉的二人,冷漠的说道:“郭大夫在何处?”

二人被这火焰烧的心里发毛,半天抖抖索索说不出一句话来,万梓的目光烧的越旺,气氛就变得愈发的冰冷,看向面前的二人像是两个死人一般。

平安剑仙向前踏出了一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成剑,手指当空一挥,两颗眼珠爆出的大好人头应声落地。四周看热闹的商铺主人和居民被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射了一脸,灼热的血也没能解掉从面前这个明明平时和善的笑着的男人身上的寒意,众人屁滚尿流的向着四周胡乱的跑去。

万梓眼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是被吓得抱头鼠窜的郭大夫,男人一步跨出,却好似走出了十丈之地,瞬间到了郭冲的背后将他的衣领提起,像是抓住一只谷仓中的硕鼠一般,将身材肥硕的大夫凌空抓起。

男人的嗓音带着奇特的沧桑和魅惑:“给我把她治好,若是她死了,前面那两人的尸体旁边,我会为你留一个位置。”

冷酷到近乎残忍,收了家属不少红包的郭大夫吓得屎尿齐流,心中不停的叫着苦,就算是自己平素不够廉洁与光明正大,上天也不必派这么一个灾星过来惩罚自己吧,再说了你媳妇生病的时候你也给过不少红包啊。

郭大夫还在想着,“啧”,万梓的嘴角不耐烦的扯了一下,将手中的胖大夫狠狠的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小指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响彻了整片集市,小孩的啼哭也从各个房屋里次第传出,平安剑仙笑了,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是治,还是不治?”

地上缩成一个肉球的男人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治,段三爷,小的这就治。”

万梓满意的点点头,将郭大夫提起来走向他的衣冠,路过张寡妇家往里瞅了一眼,还在哭哭啼啼的大虎似乎马上被他娘捂住了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把乙齐轻轻的放在医馆的小床上,万梓盯着小鸡仔一般的郭大夫抓着药,眼中的红色逐渐的褪去,一缕缕血丝融进了银色的长剑里。

看着面前虽然有着痛苦之色,但是仍然不失恬静的女子,万梓想着,如果这个胖子救不了,那自己就带她到盛京去,到西域到海外去,就算废去自己一身修为,毁掉这劳什子水镜,也要把这个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自己而伤的女人给救回来。

想着想着,居然有些困顿了,乱发像是鸡窝一般被血缠在一起,万梓就这样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天亮了,鸡鸣声声,万梓从梦中醒来,柴房有些潮湿,今日是自己在张大户家做工的第三天,不知怎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好像昨晚上做了好长好长又很让人难受的一场梦一样。

使劲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掉,精壮的汉子背起柴筐和砍柴斧,今日若是在日中之前能回来,说不定还能和几位长工去不远的镇上喝口酒解解暑气,顺便看看那穿的像是花蝴蝶一般的大姑娘小媳妇。想想那丰满圆润的大腿,扭起来掉着脂粉香气的小脸,万梓只觉得心中一阵痒痒,对于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短工来说,这样想一想,也只是一种比较现实的奢望罢了。

哼着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山歌,大踏步的樵夫如同昨日一般快快乐乐的走进了山中,不曾注意到,一个年轻的白衣少女,也跟着他一同走进了密林中。

这座山在当地相当有名,说是在很多年以前流传着一首歌谣:

白月光酿成霜

秋风捻叶落石缸

初见一眼望白头

眉目含情向东流

回眸却似安邑柳

垂下几支行人采不休

便是颦颦山脉脉

绛朱为君羞

再见男儿仗剑走

匹马关山踏破秋

青阳直落孤城北

荒草万里烽烟报心忧

还是针针行密密

工巧忆君手

白驹一跃不知数

金乌探头年岁又几何

那日你笑如明月

又道玉兔不知羞

鲛人珠玉沧海复何求

接去滴滴恨悠悠

伴君数归鸿

寒锋穿胸遍嫣红

三千世界觅芳踪

上穷碧落闹长虹

下临黄泉断水流

只余半片鲛绡浸泪透

似又见那日秋风起

君心终是拨我心

枫叶红唱晚舟

讲着一个被流放在外的鲛人姑娘,和一个身世凄厉的人类少年的故事,万梓也不懂这些,从小到大眼中见到的都是些粗豪不堪的大汉,连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都没有接触过。

哼着歌的男人很快就找到了今天的第一个目标,一棵又高又大的杉树,**点钟的太阳照的人和树都有点出油,所以万梓决定速战速决。手中的斧子大开大合,完全没有练过武的男人使起这种利器一点都不输给衙门里的陈捕头,甚至因为长年累月的练习,甚至连入了门的一品武师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然而再强大的人也有弱点,比如说现在。一条浑身碧绿的小蛇穿插在无数的落叶之间向他游动过来,嘶嘶叫嚣着的蛇信,眼看就要亲吻在男人的脚踝上。

白色的身影仿若惊鸿一般从树上降下,外放的剑气精准的打在小蛇的七寸上,可怜的小东西连挣扎都没有机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万梓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和幽灵一般的白袍对视着,然而仅仅是一眼,便彻底沦陷了进去。

这是一张完美的俏脸,没读过书的年轻樵夫找不出多余的词句来形容眼前女子的美貌,只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有灵气的面容,紧身的罩袍下,婀娜的身材一览无余,和她一相比,集市上每日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们,连这地上的尘土都不如,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便是天上的星辰,寻常人若是近距离欣赏了星空的美好,又怎会再去关注寻常的俗物呢。

女子显然对这样的反应见怪不怪了,出尘的仙子对面前的凡人展露着笑容,说道:“这位公子,可愿同我前去万剑宗一趟?”

万剑宗?传闻中这片大陆上有三个仙家宗门,万剑宗,霸刀门和仙灵寺,万剑宗以执着于收藏天下所有名剑和培养天下所有有志剑客而闻名,然而这三大宗都统统之存在于万梓小时候所听闻的故事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仙子,来询问自己愿不愿意一同前往一观。

虽然面前的美人和地上的小蛇尸体看上去无比的真实,然而充满疑惑的万梓还是装模作样的问道:“请问这位妹妹,不,这位仙子,贵宗要我这个樵夫上山去有何贵干呢?这世间就算有一步登仙的奇遇,我想也是轮不到我段万梓的身上来的。

然而眼前的仙子面色一红,说话竟有些嗫嚅起来:“这个嘛,你上山自己去找爹…不对,是宗主大人自己问吧,我今日只是来带你回去的,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强行带你回宗了!”

少女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威胁着他,万梓非但没有生气,心里反而有些痒痒,感觉舒服极了。不再过多的询问缘由,任由面前的少女将一颗奇异的石头放到自己的掌心中,念动着奇异的咒语,茂密的树林在瞬间便消失在了自己身后,眼前的景象,自己从未见过。

巨大的如同一个村镇的蓝色异兽,头上的鼻孔喷发着祥云,散发着火焰的战车上有着英武不凡的男子在驾着高头骏马飞在半空中。下面震天的口号声混合着极其锋锐的剑气,万梓俯身看去,却是密密麻麻的正在练剑的人海。

在最高的云台之上,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正正的立在中央,脚下是不知名的图案,金色的剑气在他身边喷薄着,就像早晨的露水那般平常。

身边的美人掐了他腰间的软肉一下,娇声说道:“宗主,我把段万梓带回了。不肖弟子段万梓,还不前去拜见宗主大人?”

万梓有些愣神,苦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乡间一个樵夫,何时成了这样巨大的仙家宗派的弟子了?或许二位所找之人另有其人,怕是搞错了罢?”

第三十九章 入梦(五)

“错?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决策吗?”面前的老者不怒自威,手中虽无剑,然则站在此地就像是一把举世无匹的宝剑一般。

万梓战战兢兢的不敢接话,只是如同拨浪鼓一般摇着头。

冷哼一声,面前的万剑宗宗主缓缓开口道:“若非我那师尊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风流,怎么会留下你这样资质平凡还不知天高地厚的种子。你若是不愿入我宗门也罢,他老人家的遗产自然便是归属我派的,也省得我将来再为你成不成器的问题焦头烂额!”

抬起头惊讶的望着面前的老人,按照他的意思,自己的父亲,难道是他的师尊?那自己岂不是从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劳苦大众,摇身一变成为了天下三大仙宗之一的万剑宗辈分最高的师叔?

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自己一刻钟之前还在深山之中挥汗如雨的挥着手中的斧子和眼前的杉树做着无谓的斗争,现在自己却进入了仿若神话一般的仙家秘境,和眼前的宗主仙人身在同一位置上,这天上的馅饼,真的就砸的这么准确吗?

眼前的宗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训斥,万梓却先开口了:“宗主大人,我不是很懂仙家的规矩,然则在我们这些凡人眼中,有能力得到的就是自己的,若是不该得到的,我就不会染指哪怕一分一厘。自幼我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然而养我长大的街坊邻居告诉过我,宁吃百家饭,不拿他家衣,男儿身在何处,身居当位,一切自有天论。”

面前的老者有些意外,虽说自己说气话让他放弃,但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居然真的舍得放弃如此诱人的机会。每年万剑宗只在自己治下的四郡三十县里经过培养筛选的孩子里进行选择,仙家宗门里的孩子,不论宗族大小,身份高低,从出生起便要使用褪凡草进行洗髓,每日在接近滚开的热汤中浸泡,若是伤了,宗门会有专门的治疗师进行疗愈,如此循环往复。

经过十二岁之后,同一批孩子就会被召到万剑宗灏门内,由大长老进行摸骨,亲自遴选,若是根骨上佳,乃至于有特殊体质者,则可进内门,若是资质尚可,则入外门锻炼,分派到前辈或者师兄师姐门下帮忙,若是表现乖巧,进步较大者,很有可能会被前辈看上进而进行亲自授课。

可以这样讲,外人觉得仙家宗派之人,飘然出尘,乃是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然而只有宗门中人明白,穷其一生无法入门者,十之**。而这样艰难的仙途,现在有一个天大的馅饼摆在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面前,他居然想都不想就失口拒绝了吗?梅玉宗主实在是想不明白。

若是他故意以这样的表现来争取更大的利益,倒是说的通,可是眼前的年轻人一脸的真诚和坚定,看上去反倒像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双手背后,梅玉开口说道:”你先听完遗产的内容,再给我答复不迟。”

万梓正想开口拒绝,旁边的绝色佳人伸手堵住他的嘴,示意他听着不要说话。男人眉头一皱,不情愿的闭上了嘴。

瞥了一眼身前的女孩和看上去十分不般配的男人,老者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哼一声,开口道:”我万剑宗内门所有资源任你取用,师尊修炼一生凝结成的内丹交给你保管,你可以选择直接吞服继承他一生所学,或者是将其拍卖换取巨额的财产,任你选择。至于他老人家一生所收藏的各种宝物,法器,财物,均由你完全继承。这些财产足够你登上凡人之中的巅峰了。”

万梓一把甩开少女的手,上前一步说道:”请宗主将这些遗产收归宗门,我不认识这个父亲,既然他没有抚养过我,那我也不会去贪图他的钱财。”

梅玉眼神一凝,这庞大到甚至让宗门中几大长老争抢不休的遗产,居然在得知了真实的内容之后,这个男人毫不动心吗?或许这样的人,比宗门中费尽心力培养的所谓幼苗,更有继承那个的资格也说不定。

眼神柔和了几分,老者温和开口说道:”你的风骨倒是令老夫有些佩服,不过这遗产中还有一项,老夫之前并不想告诉你,乙齐,你自己告诉他罢。”

“父亲!”少女娇嗔道,娇嫩如同凝脂白玉一般的双颊飞上了淡淡的粉色红霞,看上去可口又诱人,让旁边单身多年的老光棍看得两眼发直。

宗主看到眉来眼去的二人,一声清咳将男人拉回现实,示意乙齐说话。

可爱的跺跺小脚,少女双手纠结的绞在一起,声音甜甜的像是有糖在里面:”还…还有便是…一纸婚约!”

婚约?粗豪的男人面色也有些红润,听多了各位兄弟给他传授的各种各样的知识和经验,然而老实巴交,三句话憋不出一个屁来的自己从小就没有女人缘,即便自己长得也还算周正。难道自己居然还能和身边这样的仙子,有一段浪漫故事吗?

梅玉看着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突然有些好笑,佳人近在眼前,自己女儿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显了,这人居然还像个木头一样,丝毫没有明白过来。

身旁的剑气被老者收敛起来,一瞬间便从一个仿若神灵一般高高在上的老仙人,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翁。梅玉拍拍身上的袍子,说道:”没错,这个婚约的双方,便是你万剑宗前宗主段世杰之子段万梓和我万剑宗现任宗主梅玉之女梅乙齐。”

伸出两指指了指男人身旁的女子,白袍的仙子已经害羞的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喃喃自语着不敢看向面前的两位男子。

万梓的两眼鼓得像是河里捞出来的青鱼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在见到面前的女子之时,他也幻想过若是能够一亲芳泽,便是叫他少活个几年又如何,没想到以为不切实际的幻想,竟然就这样被面前位高权重的准岳父,给亲自提出来了。

老者摸着胡子笑道:”虽然你只是一介凡人,我女儿乃是天生的灵剑之体,许配给你实在是委屈了她,不过老夫很欣赏你这样不为外物所动的秉性和品格,在宗内想和我结成亲家的人数不胜数,然则这些老狐狸不是觊觎我的宗主之位就是我所继承的传承,只有你小子没有被财物所迷惑。你若是应下,再吃下师尊留下的内丹,美人,权柄,功力你都应有尽有,等我百年之后,身份最高的你便是下任宗主,这样的条件,我想你不会拒绝吧?”

万梓的脑中一片空白,若是他牵起旁边的这个娇羞的女孩,便可以一步登天,在一天之内从一个寄人篱下的短工,成为未来万剑宗的宗主,还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妻子。若是自己拒绝,听到了如此之多的仙家秘闻,还当面拒绝了大宗宗主的驸马令,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可能自己会就此被从这个世上抹去。

梅玉也没有勉强他现在就做出决定,似乎眼前这个局面才是他意料之中的情形,对万梓说道:“老夫让乙齐先带你前去客房住下,你有三天的时间来决定自己是否要接受,当然,你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这样的机会对你来说只有一次,若是错过,便再无拿回的可能,我万剑宗也乐于接受一笔庞大的遗产。”

万梓沉思良久,无奈点了点头,蹲下身请还不敢正脸看他的少女带路。

乙齐掏出小粉拳狠狠的锤在万梓的身上,然而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拳头因为经年累月的锤炼,以及少女的境界实在是比男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层楼,这一拳虽然没有带着什么劲道,然则从身上一直疼到骨髓中,万梓不由得大叫出声。

看到眼前傻头傻脑的男人露出窘状,少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意间冲淡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看着摸着头的万梓和笑着打闹着走远的一对看上去并不般配的人儿,老者沉沉的叹了口气,双膝跪地成五体投地之礼,高高在上的万剑宗宗主用极其尊敬和惧怕的口吻说道:“我主在上,请尊体现世!”

云彩被晕染成了墨色,下方广场上晨练的弟子们尽皆抽搐起来,双眼翻白,天灵盖上一丝丝白色的蒸汽散发出来,瞬息之间白衣飘飘的剑仙们便成为了一群狂舞的恶魔。

整个万剑宗竟全部都是被渲染出来的幻境,所谓的仙家之地,早已成为了恶魔的后花园,梅玉的影子在他的身下拉长,变形,扭曲着,下面的群魔在狂欢高歌,而上首道貌岸然的老者兴奋的浑身颤抖着,高歌着无人知晓的语言,繁复而又神秘,听上去像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要把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献祭给面前的黑影。

第四十章 入梦(六)

所谓光明,并非眼前所见,所谓黑暗,只唯心中所念。本性良善者,坚持初心者,认真勤勉者,不堕黑暗,不染尘埃。心智不坚者,唯利是图者,表里不一者,终将成为暗影的饵食,永世与冰冷孤独为伴。《悯行录》

万梓正看着手中的这篇让他难以理解的文章,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个有一大半文字这个只是被邻居的林先生教会过几个字的樵夫,甚至读不出来里面所写的内容。

转过头去看着旁边偷笑着的少女,万梓粗豪的脸上露出了小猫求情那样的笑容,可爱的仙子把俏脸转到一旁,嘟起嘴说道:“你若是好好地来求我一番,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帮你解释解释。”

一张饱经日晒雨淋的脸憋得通红,万梓嗫嚅着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打动面前的这位佳人。

经过半柱香的尴尬之后,男人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乙…乙齐仙子,还请帮小生解读一下手中这卷天书,小生自认知识浅薄,识字不多,读……读……不懂如此深奥的典籍,烦请仙子开恩帮忙!”

说到最后,这个不曾和陌生女子说过话的老实男人,黝黑的面色里面透露着些些红润,就像冬日里庙会中被烤熟的红薯一般。

乙齐真是好气又好笑,又有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平日里自己身为掌门宗主之女,又是天生的灵剑之体,向来高傲冷艳。

那些敢于前来求爱的师兄师弟们,要不然就是天赋异禀武艺高强,要不然就是家财万贯,在宗内地位崇高。

然而在她梅乙齐面前,都是些说着俗不可耐的情话,他十分的紧张,害羞。

但是现在面前这个男人,被一纸婚约送到自己面前,父亲叫自己亲自下山去将他带回之时还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没想到自己满心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的男人,居然也有他这样虽然皮相不佳,但是心中却住着一个散发着莲花一般清香灵魂的高洁之士。

捋了捋头发,少女一把抢过男人手中的小册子,念道:“所谓光明…“

男人听着听着,突然,这些七绕八拐的深奥语句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比他那在森林中砍柴的活儿复杂的工作,应该就是学习了。

把眼睛移到正在朗读的少女脸上,清透的肌肤在夜明珠通透的光亮下熠熠闪光,细细的绒毛沾着不知是汗珠还是露珠的液体,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圆圆的眼和细长的眉随着朗读溢出些笑意,微微的眯着,像是酿了酒,有些醉人。

呆呆的出神,经书的内容一个字都没被男人听进去,反倒是面前的女子,深深的刻进了他的眼,他的血,他的每一条经脉,每一根毛发里去。

少女摇头晃脑的读罢,正想问男人有没有明白些经书所写的内容,却发现眼前的万梓用快要着火的目光痴呆一般望着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一副如见天人的表情,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是羞愤,小脚一跺,低低的骂了一句呆子,转头向着门外跑去。

万梓回过神来,看到少女似嗔似怒的要出去,不谙男女情事的男子,还以为是自己使劲盯着她将仙子惹怒了,一时着急粗糙的大手向前一伸,竟是直接拉住了那一双小巧的柔荑。

气氛仿佛瞬间凝固了,乙齐震惊的回头看着自己的手,二十年来都只是握住身边这把秋雨的手,第一次被除了父亲之外的男人给抓住了,和父亲温柔而带着怜惜的手不同,这个男人的手,有着森林的味道和岁月的雕刻,有着日日夜夜和人间烟火相碰撞的渣滓感,这个味道对冰清玉洁的女孩有股原始的冲击力,就像天上的玉兔在碰到合适的云朵之后,便会害羞的躲起来一样。

乙齐尝试着想把手抽出来,然而先天之体加上每日辛勤锻炼熬打出来的劲力,此时却像是全部失去了一般,只感觉面前这个凡人的大手像是烧红的铁钳一般,烫手又诱人。

少女脸色红的像是成熟的蜜桃一般,小小声的娇呼道:“你……你……还不松开!”

男人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把自己的一颗大头摇的像是风车一般,就是死活不松手。

两人就站在房内僵持着,却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从西边开始,颜色鲜亮的天空开始被黑影一点点蚕食着,一股混合着混乱,痛苦,悲伤,凄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的气息即将统领整个万剑宗。

屋内的气氛持续凝固着,万梓看着面前的仙子陷入了极度困难的抉择之中,脑中回荡着二猴曾经在喝酒的时候给自己说过的话:“老段啊,要是你都和一个娘们拉着手了,她也不抗拒你,你小子不要想其他的,是…是个男人的话,就像你猴哥一样,直接上,到手了才是你的,要是你像那二狗一样瞻前顾后的,到最后被那老娘们扔出房门去,千万别说是我二猴的兄弟,老子没有你这么没有卵蛋的兄弟!”

狠狠心,万梓一把扯着乙齐的衣袖,顺势在她的惊呼声中将温香软玉拥入怀中,乙齐只觉得热的烫人的手揽住自己的腰,男人一刻比一刻粗重的呼吸吹起她的头发,灌进她的耳朵,令少女在男性的荷尔蒙中有些迷失方向,身体瘫软的像是只会依附的八爪鱼一般,紧紧的缠绕在万梓的腰上。

窗外,一双没有瞳孔的纯黑色眼睛贴在气氛暧昧的纸窗上,向着里面窥视着,正是那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宗主大人,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球发出逼人的神光,口中念叨着:“我的女儿,快快和这人诞下恶魔之子,也不枉我去那天山之上采了雪硫和极炎草炼这块儿活丹给你了。要是能将其献给大人,不知我可得到多少厚爱,不过若是今日这个计划得逞了,那便一切也都值得了……”

第四十一章 入梦(七)

屋内两位男女交谈的声音和不时传出的婉转莺啼,令清冷的仙境都多了几分人气。

外面的天空还在以缓慢的速度变着颜色,时间持续了很久,似乎就连房顶的砖瓦都在摇动不停。

许久,还在喘着大气的段万梓躺在床上,旁边娇小的女子面色红润,用细如春葱的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圈,两人十分尴尬。

两人都不说话,万梓一部分是因为新婚的幸福像是要升天,另一部分是因为自己不知开口应该说些什么。

乙齐将自己就这样许配给了面前的这个认识还不到一日的男人,心里却在调皮的想着,若是这些年那些连起来不知可以绕这宗门几百圈几万圈的师兄师弟们知道自己已经嫁给了一个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凡人樵夫,不知有多少人会被他俩给活活气死。

然而念头一转,乙齐的小脸又是一阵虑色,眼前的男人都还没答应要娶了自己,万一他要是反悔了的话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和今日万梓在父亲身旁扭扭捏捏不够爷们儿的举动,乙齐就是一阵气急,用力的掐了段万梓一下,疼的毫无准备的他痛呼一声,差点就跳起来了,可怜巴巴的看着这位“施暴者”。

看到万梓精壮的身体,乙齐面色通红的踹了他一脚,小声说道:“你这死人不声不响的将我勾搭着娶了我,如今难道你还准备不继承师祖之物吗?”

男人有些呆愣的看着乙齐,说道:“我可不可以只要你,不要那些俗物,和你相比,这些本来便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显得更加多余了。”

这仿佛从山野间来的情话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显得那样自然顺畅,像是一股强劲的台风吹进她的心里,撩起一湖波澜。

少女嗫嚅着说道:“尽说些胡话,爹爹不是说过了吗?你若是选择娶我必定要留在万剑宗继承师祖的遗产,将来作为宗主候补进行培养。我万剑宗身为暗中的仙家三大宗之首,无论是从名声,实力以及给你的待遇来说,你都可以说捡了天大的便宜,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抗拒入我万剑宗。”

万梓依旧用炽热的眼光盯着面前的乙齐,渐渐地,他冷静了下来。

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道:“乙齐姑娘,不是我不信任你父亲或者是万剑宗的诚意,若是换做是你,在尘世间辛辛苦苦的劳作了数十年,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老神仙,在临死之际告诉你,其实你是他多年前在这尘世间结下的孽缘,只需要去他的宗门便可领取天大的造化一份,我想不光是你,就算换作任何一个旁人,也会心有顾虑的吧。再说了,勤勤恳恳得来的财物,我拿了心里高兴,这样不明不白多了个老子,简简单单娶得个绝世美人,拿了一笔惊天财富,我心里不太踏实。”

乙齐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在尘世间摸爬滚打的凡人,为何比自己这些所谓“高高在上”的仙人似乎心志更加阔达高远,自己给别人送大礼倒像是有些冷脸贴上热屁股了。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了,吓了二人一跳,仿佛什么好事突然被打断一般。

然而万梓想象中被一群手中提着利剑的守卫拖到某处不知名的山谷去喂从未见过的灵兽不同,满脸堆笑的梅玉走了进来,对万梓说道:“女婿,不知道我万剑宗的招待,可还满意否?”

自己刚刚和面前老者的女儿定了终身,就被老丈人抓了个正遭,万梓生怕这位白发剑仙会一个暴起把自己剁成肉馅。然而似乎他是多虑了,面前的老人像是个想要抱孙子的普通老者一般,只是笑眯眯的等着他的答案。

看了看身下的美人,残存的温度还留在手心里,一生没有委曲求全过的汉子长叹一声,跪倒在地拜道:“小婿段氏万梓,愿以凡人之身位列仙人之境,娶得宗主之女,必定以我自身努力,大振我宗门雄风!”

梅玉看上去很满足的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的品行老夫是满意的,又是我师尊之子,论身份地位也足以配得上我的女儿,今夜你二人便好好独处罢,明日清晨,为父带你二人去后山松阳枰,在长老会的面前正式将你加入我万剑宗的族谱中去。乙齐,如今你既然已为人妇,便要和身边的男人同心一意,之后若有他事,不得抱怨,不得哀求,这是我万剑宗嫁女出去的规矩,你是明白的。”

乙齐看上去有些难过,双眼垂着泪珠,十分悲伤,轻轻的点了点头,梅玉不再多话,向万梓点头示意,便缓缓的踱步出去了,然而在场低着头恭送的两人,没人注意到他手中反射着烛光的锋利匕首,闪耀着骇人的光芒。

等到小门吱呀关上,万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喊道:“媳妇?”

一顿小粉拳铺天盖地的锤在男人的身上,这回没把他吓住,反倒是作势又要将女子抱了起来,直吓得乙齐高声娇呼,躲闪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万梓看着身边的美人,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了。

乙齐不理会他,轻轻开口道:“方才爹爹的话你也听到了,从今日开始,我这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你今后要对我专一,对我要好,我不需要你将什么东西都拿来送给我,我只想要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义无反顾的出现,能陪着我,在我无助的时候,你要拿出全力来帮助我,一切一切的困境或是顺境,今后便都是你我二人一同度过了,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万梓像是一根木头一般立在那里,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只是跟着面前女子的话语不停的点头称是,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今后只要有梅乙齐在的地方,我段万梓便跟着她去,无论是那刀山火海,大海荒漠,有你在的地方,对我来说才是最美丽的人间……”

第四十二章 入梦(八)

一夜无话,天上的星辰和房内的鼾声一样闪烁着,半遮半掩的黑暗天空在夜里反倒给人一种沉静安稳的感觉。

鸡鸣时分,半山上传来了诡异的狗叫声,凄厉的让人有些头疼,乙齐从有些闹腾的梦中醒来,一阵折腾之后再次睡着,似乎是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转过头去,只见依旧还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像个铁称坨一般压在自己身上,虬结的肌肉像是铜浇铁铸一般,此时却像个孩子一般缠在自己身上。

眉眼中带着温存,乙齐轻轻的给了自己男人的额头一个轻吻,挣扎着从怀抱里逃出,穿戴整齐走到门口。

自己脚下的影子飘飘渺渺的,就像早晨的云一般晃荡着,乙齐弯腰蹲下来,用小到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尊敬的说道:“尊主,贱妾已经尊您的指示将自己献给了段万梓,还望您能遵守约定,让我荣登宗主之位。”

黑影在脚下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一个低沉可怖的声音缓缓在乙齐的脑中响起:“既是献祭此身于黑暗,便再无回头之路,吾仁慈宽厚,可再予汝一日考量,若是改变心意,吾不会责怪你,只需按照先前所说献上五十名傀儡即可…”

女子低头沉吟半晌,坚定的摇摇头,说道:“尊主的胸襟贱妾早已明了,今生今世只愿侍奉尊主一人,绝无二心。”

黑影的形体闪烁着,狂舞着,那是一种无声的狂笑,如同从远古而来的祭祀之舞,散发着极其可怕,仿若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极暗气息。

小屋里响起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高出摔下一般,把正在窃窃私语搞密谋的一人一影惊了一下,黑影瞬间停止了舞动,跟随着升起的朝阳迅速变幻成乙齐的形状,顺着阳光移动着。

万梓脑袋被墙嗑得生疼,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明明自己身上应该抱着另外一个柔软的身躯的,双手朝两旁一抱,扑了个空就从床边上摔了下去。

将放在一旁的华丽长袍套上,这套衣服乃是掌门至尊一阶之人在就任时才会穿上的礼服,共分为九件十一层。

天凤吉祥紫金冠束着一种非金非玉材质的带子,洁白光亮的缎面上纹绣着一黑一白两把栩栩如生的长剑,其中黑剑略长,剑锋更利,似乎比白色的剑更加具有威慑一般。

万梓感觉有些疑惑,整个万剑宗的色调都给他一种正气凛然的白色,这柄白色的长剑倒是和昨日所见弟子们练习时所用的剑完全一致,但是这柄黑色的剑却与他所见之物完全不同,不仅见不到一丝仙人的出尘之气,反倒是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然而对这自己即将度过一生的宗门一点都不了解的万梓只是心下一想,并未对此深究,伸手将略显得有些紧绷的洁白内衣裤套在身上,一层一层罩袍穿戴整洁,系上胸口的盘扣,本是一介乡野村夫,如此打扮一番,竟然还有了几分出尘的意味,就是因为身材实在过于高大,这套最大的礼服都像是小孩子偷偷穿大人的衣服一般不太合身。

乙齐从门缝里看去,精壮的男人将令人窒息的礼服硬生生的套在身上,不禁有些想笑,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和樱唇,似乎还带着些他的味道,这个身子给了他,自己的心,却是永远只为了将那个老不死的拉下来,让自己的宗主掌管这个已然腐朽的万剑宗。

感受到乙齐的目光,万梓系好玉带,将刻有自己名字的玉牌挂在腰上,对着门口的女孩憨憨一笑,乙齐轻哼一声,对着男人伸出了手,示意他牵着自己。

万梓就像做好了事情得到奖励的小孩一般,小跑着将少女的手紧紧握住,放到唇边轻吻一下,拉起她器宇轩昂的出了门。

景象和昨日并无二致,行云依旧在流畅的飘着,珍奇异兽奔跑在云间,练剑弟子整齐划一的叫喊声响彻云霄。然而万梓多年来混迹在森林荒野练就的与野兽一般的嗅觉和直感告诉他,就在昨日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肯定发生了些什么。

乙齐有些心虚的看着牵着自己的男人,他的眉头皱着,像是从这片景象中看出来些什么一样。乙齐的心里其实如同明镜一般,眼前这和自己呆过二十年的地方每日相同的景象,不过是幻象罢了,都是自己的父亲为了将整个宗门当作祭品送给影魔而设置的幻觉,这个幻觉背后,都是处心积虑的为了得到身边的这个男人。

万梓当然不是什么梅玉的师尊的孩子,甚至连这个所谓的师尊,都不过是为了欺骗而编造出来的故事而已。真相是万梓是在七月半夜间正正阴时出生的孩子,影魔为了一门强大到可以破逆天地的邪道功法,需要这样的孩子用来炼药,以将天地之间的阳气和正气全部驱散,使自己成为天地之间的至阴之物,从而掌管这片天地。

乙齐口中的尊主也非善类,他和影魔在很早很早以前本是同一宗门的两位师兄弟,二人同样天赋异禀,同样进境飞速,然而就在二人快要突破三境门槛之时,与他们一直有所纠葛的敌对宗门纠集了大批盟友前来复仇,这师兄弟二人作为师门的顶尖战力前往参战,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对方仅有一个刚刚迈入三境的老祖,然而对方不惜以献祭其老祖为代价,血祭出四个强大的异界恶魔,皆为三境中期,两人加上整个宗门之力都无法撼动这些恶魔分毫,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强盛的大宗便只余下断壁残垣。

师兄弟二人在其师尊临终之际临危受命,不惜一切代价在废墟之中重建宗门,在励精图治数十年后,二人携万钧莫敌之势杀回仇家宗门,以三境巅峰接近祖境修为将对方满门屠尽,血祭苍天。

然而各方所谓的正道以二人手段血腥天理不容为由,对二人进行围攻,二人在互相逃窜的过程中逐渐离散,多年闭门不出,再出之日世人发现这二位竟然皆已经踏入魔道,而追杀他们的宗派,无一人活着回来。

第四十三章 入梦(九)

然而堕入魔道的二人却再也没能回到同心一意对抗外敌时的兄弟情深,二人为了修炼功法上的分歧而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成为了死敌。

时间总是能促使人遗忘不想记住的事情,经此一役后,中原数十个大宗派人才凋敝,当作种火培养起来的人才尽皆凋敝于这被称作“封魔”的一战中,诸位掌门经过七日七夜的合议之后,决定将青枫派,万和宗,天逸门,**门等等十二个宗派合并为三个大宗,就此万剑宗等三大仙家宗派的基础拟定,人才辈出,一日比一日强大,直到绵延到千年之后。

然而表面的繁荣抵不过内里的**,外在的光明掩藏不了隐蔽的黑暗,复仇的贼心不死的二人在沉寂多年养伤之后,不知学了什么迷惑心智的秘法,加上二人本来就已经登峰造极的境界,暗中分别一点点的从最下层的弟子开始,一个将蛊毒植入进弟子的大脑,完全控制之后召唤魔宗恶鬼夺舍成为行尸走肉,另一个在暗中找寻长老和掌权人进行洗脑,将最上层建筑化作自己的傀儡。

在内化许多年之后,被世人熟知为“影魔”的师兄终于基本上搜集齐了各大宗门弟子的足够灵魂和戾气,只差一步就可登天直达祖境。然而功法在最后一刻遇到了瓶颈,若找不到一个在七月十五正正阴时出生的孩子进行献祭,他始终无法完全掌控这片天地的暗之法则,气急败坏的影魔令已经效忠于他的万剑宗宗主梅玉前去为他寻觅,而梅玉暗中却又有自己的打算,于是这互相心怀鬼胎又有些戏剧性的一幕才会出现在万梓的眼前。

然而可怜的樵夫现在已经再无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了,眼前蹦蹦跳跳的少女拉着他的大手,向着云顶之上走去。

所谓的仪式对万梓而言并无太大意义,他现在所有的世界,都只围绕着眼前的这一个女孩转动着,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摇,都像是在他心中开了一朵白莲。

就这样带着傻笑被乙齐拽到了云顶之上,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沉浸在幸福中的男人瞬间清醒过来。

面前的天空半黑半白,云层在天空不停的碰撞着,像是两军在战前对弈一般,巨大的电光像是传说中的神鸟一般从九天之上垂下翅膀。

巨型的虚幻圆形建筑呈现在他的眼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式样,一根根灰白色巨石打磨而成的立柱支撑着上面的穹顶,在任意两根立柱之间均有门洞,门洞前左右分别站在石质的异兽和全副武装的兵士。

这些兵士身着黑色的铠甲,手中持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武器,黑色的异铁铸造的武器反射着天空的雷光,复杂的冰冷机械仿若在瞬息之间便可取走他人的性命。

更加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整片圆形穹顶之下铺满了死去的各种动物,山羊,野狗,公鸡,鲜红的血液散发着冲天的腥味飘遍了整片广场,简直令人作呕。

梅玉倒像是无事一般站在上方的高台上,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万剑宗护卫弟子,这些弟子整齐划一的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剑,气氛诡异而安静。

万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樵夫来说,这样的阵仗看上去实在是令他汗毛倒竖,若只是需要他加入万剑宗的话,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名声在外的仙人宗派所为,反倒是像凡人中流传的某些邪教组织一般。

然而男人只来得及退出一步,少女的手便紧紧的抓住了他,乙齐歪着头表情疑惑的问着他:“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万梓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仿若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问道:“乙…齐,难道让我入万剑宗,需要这样的仪式吗?”

乙齐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一紧,父亲的仪式她当然看得清清楚楚,然而梅玉在仪式的外面乃是布置了用来遮挡的幻觉结界,现在呈现在万梓的眼前应该是一片云淡风轻的绮丽景象才对,看来至阴之体之人确实有其不凡之处,如此强大的结界竟然被他一眼识破。

少女打着哈哈笑着,忽然凑上前去,给了战战兢兢的万梓一个深吻,双眼直视着男人充满惊愕的眼,内里像是有星河在转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万梓的眼睛便逐渐的失去了焦距,面色呆呆的望着前方。

天穹之上传来梅玉的声音,嘶哑而难听:“吾女,那至阴之人是否已经带到?”

乙齐单膝跪下,答道:“回禀父亲大人,至阴之体段万梓已经被我驯服,今次父亲的大业一定会功成名就。”

天穹之上传来了桀桀的怪笑声,一个更加沉闷的声音说道:“你父亲的大业?他哪里来的什么大业,这天地,这方世界,都将成为我影魔的囊中之物!”

然而梅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狂热的崇信已经荡然无存,反倒是存着一丝讥讽:“尊敬的影魔大人,老夫承诺过要为你寻找至阴之体的男人,但我没有承诺过要将他敬献给你吧,如今你再仔细看看这段万梓呢?”

影魔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尖细的声音戛然而止,飘散的黑影在万梓面前迅速聚拢成一个极其高大的人形,对着痴傻的万梓看了又看,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吼,一拳锤在地面上,整个平台都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动。

黑影的声音颤抖着,指着梅玉问道:“你这奸猾老儿,他的至阴之元呢,你将他的至阴之元搞到哪里去了!今日若是你不给我个交代,我挥手便可灭了你这万剑宗!”

梅玉不屑的笑出声来:“灭我万剑宗?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千年前那个祖境的魔头?你和你师弟两败俱伤之后,如今只有三境中期的实力,加上旧伤,真以为是我梅玉的对手?我假装臣服于你手下数年,不过是为了夺取你的秘法,如今段万梓的至阴之元已经被我指示度给了我的女儿,我的孙子将会是我的第一个祭品,为了成就我的万世不灭之体,成就万世之至尊!”

第四十四章 入梦(十)

黑云压城城欲摧,高空之上不详的黑云在下方影魔的愤怒之下变换着形状,喷吐着死亡和恐惧的气息。

这声势浩大的场面似乎并没有对梅玉产生影响,高瘦的老者从背后抽出一黑一白两把长剑拿在手中,黑剑比长剑稍长,正是万梓在自己的礼服紫金冠上所看到的图案。

黑影的声音在见到这两把剑后竟有些慌张,右手指向身旁的圆形穹顶,对里面的兵士大叫道:“赶快开火,将这剽窃我的功法的无耻老贼给我打下来。”

全副武装的兵士们整齐划一的大喊一声:“是!”,就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声浪推动着向着远方飘了一阵,一丝阳光好不容易从夹缝中透了出来。又被兵士们手中奇异的武器射出的光线给打得千疮百孔。

梅玉冷笑一声,手中双剑像是阳光与投下的暗影一般舞动着,白色的长剑在他身前像是灵蛇一般舞动,正大光明的凛然之气从剑身上穿透而出,将那光线一束束的打散,凋落在半空中。

身后的稍长一些的黑剑倒是被他扣在背上,看似毫无动作,然而黑色的剑刃在他背后的影子里不停的分裂繁衍着,锋锐的剑气像是暗器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出,攻守一体,转眼之间四周的兵士便少了一大半。

影魔气得七窍生烟,狂吼一声拎起两个兵士就像梅玉砸去,被老者轻松的躲过,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枉我还尊你为尊主几十年,原来你就这点本事吗?若是就这样的话,老夫今日便用手中的影刃送你和那愚蠢的陈年旧怨去轮回转世。”

本来狼狈不堪的黑影听到梅玉的冷嘲热讽之后眼神竟然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身躯一震,四周所有地上拖长的影子都诡异的偏移起来,连接在了他的身上,这股至黑至暗的力量在他身上蒸腾着,像是蒸锅里滚开的开水一般,扶摇直上,和天空之中的黑云粘连在了一块。

乌云中的电光和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影相互纠缠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从这团迷雾中走了出来。这个男人看上去高大而精瘦,头生双角,似羊非羊,嘴角尖细的牙齿刺破下唇突了出来,看上去狰狞可怖。

影魔向前迈了一步,大地从他迈出的地方开始龟裂,四散崩坏。

第二步踏出,空气中出现了无数的小漩涡,一个个枯瘦如柴行尸走肉一般的恶鬼从身后的万剑宗弟子身上爬出,向着梅玉疯狂的围攻而去。

第三步踏出,高空的行云彻底崩塌,十根如同擎天巨山一般大小的石柱从天而降,形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将梅玉和乙齐万梓一齐装了进去,神秘的魔界符文闪烁着,任凭黑白双剑在里面肆意切割,这石柱却是连一点划痕都没有。

那穿着黑袍的男人狂笑着,嘶哑像是蛇嘶一般的笑声让乙齐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眼神仍是灰暗迷离的万梓,手指悄无声息的动了动。

影魔慢悠悠的看着万剑宗的一座座建筑被恶鬼打断,压坏,剑塔里的藏剑被一根根的拿到梅玉面前掰断,白发老者即使投靠了魔宗,从小便培养起来的对剑的痴迷和心中潜藏着的对宗门的热爱依然无法释怀,如今看到这般光景,一代剑道宗师,三境强者竟是就这样吐血晕了过去。

没有理会梅玉,影魔笑嘻嘻的走到乙齐身旁,用轻佻的口吻说道:“小妹妹不要害怕,你父亲那没用的东西已经快上路了,至于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嘛,我这就将那胚胎挖出重新装进段万梓的身体里,你再给我当个侍妾,或许我心情一好,也便就原谅了你父亲的背叛了呢。”

少女没有作声,只是低着头看不见脸庞和表情,男人将自己纤细苍白的手缓缓的伸了过去,就在要在抚在嫩肉上的一刹那,两只不同的手分别从乙齐体内和她身后伸了出来,将他的手紧紧扯住。

黑袍男子脸上表情大变,这个灰色的影子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那个和自己斗了数不清的年月的人,自己唯一的师弟。而另外一只,则是来自于身后一个面相普通却穿戴富贵的中年男子,正是万梓,此时樵夫眼中还留有被迷惑的余韵,口中胡乱的喊着:“不准你们伤害我的妻子!”

乙齐的俏脸猛地抬起,写满了震惊,她身下灰色的影子低沉的笑着,说道:“这个傻子竟然还当真了,你倒是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让乙齐将自己献给你好给本尊提供种子,你这种山野村夫在哪里去找这样的一个仙女来个一夜温存?”

万梓的喉咙里咕噜噜的响着,仿佛被灌了水一般,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女子飞扑到自己身上,正正的挡住了黑影致命的穿胸一击。

万梓不停深深的吸着气,在空旷的房间醒来,脑子好像混杂了无数他人的记忆碎片一般,混乱的像是天上绞着的星云一般。眼前淡淡的花香让他眯缝着眼看去,之华师姐依旧冷淡的脸在他面前和他对视着,淡淡的说道:“你终于醒了。”

少年有一脑子的问题想问,自己最清晰的记忆还是在这个房间里思考自己和乙齐的事,好像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里他活了不止一世,每一世都会遇到一个同样叫做乙齐的女孩子,第一世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她,为了追寻更强的境界而牺牲了她,但是即便是成为了真正的剑仙,也对那个愿意为自己献身的女子无能为力。

第二世似乎自己被当作了祭品,这个女子即便是做了恶魔的奴仆,在最后的那一刻,依然选择了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来保护眼前这个相爱的男人。

迷离的眼神变得坚定,少年的心境从未像此刻一般如琉璃般透明清晰,万梓手撑着膝盖缓缓的站起来,对着里面喊道:“乙齐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还请出来听段万梓一言!”

第四十五章 盟誓

带着少年气的清脆嗓音声震屋宇,看着万梓不再迷茫和飘忽的眼神,面前的之华看向大屏风后面,轻轻的点了点头。

蓝色的裙裾从里面摇了出来,顺着清晨的微风展开着,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万梓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儿,离自己如此的近,如此的真实。

乙齐低着头不发一言,春葱般的手指不停的相互搅动着,目光游移,似乎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的少年。论年龄,自己的年纪放在人类世界中已经是几个朝代的总和,论阅历,虽说自己被困在老街的结界中,即便那只是鬼魂演绎出的虚妄地狱,自己所见过的妻离子散,家长里短也是一个普通人所能经历的数百倍有余,在风尘中打过滚的女子,对见面便信誓旦旦要保护自己一生的男子,实在是做不到尽信。

爱一个人不是一见钟情误终身,而是熬干了初见与缠绵的甜,趟过了时间与空间带来的酸,将思念的苦碾碎,细细的磨成每日生活尝过的微辣,把平淡调的有滋有味。

唯有这样的盟誓,才能够让鲛人少女安心下来,和他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度过无法预知的一生,去看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江湖。她希望面前的少年能做到,但是前路漫漫,有些艰难她甚至无法预测也无法想象,看着面前仍然懵懂的少年,她又有些黯然,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少女柔软的身体猝然一紧,就像一块烧的炽热的火炭靠过来了一般。乙齐惊讶的抬起头,少年紧紧的将她拥住,男孩子特有的毛绒绒的头顶在她的脸上扫动着,细长精壮的身体看上去线条分明,此时竟然给了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缓缓的伸出双手来,环住这个抱住自己呢喃着的少年,他的话语她没有听得太清晰,但是此刻的她的心,却是跳动着特别的节奏,仿佛在不停的告诉她,他想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赌他们俩的一生。

嗅着乙齐发间淡淡的香气,万梓深情的开口道:“乙齐姑娘,在今日之前,我只觉得你好看,就像传说中的天仙一般的好看,我虽然年龄尚小,阅历不足。那日看到你从缸中探出头来,时间像是池中天空一般凝固之时,我也都在那一刻,被定格在了那一刻。我曾经对你许过的,我在每一个轮回里都愿意给你,但我不愿意仅仅是用这一点小小的成就就和你度过一生,我希望我一生中的每一步,都有你和我在一起,而我可以和你一起快快乐乐的老去,希望我们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付出,而是长长久久的相互陪伴,不知乙齐姑娘,可否愿意。”

鲛人姑娘的双腿有些颤抖,这朴素的情话里,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意味,他这一次,好像不知是一个懵懂的少年抱着什么都不懂的玩闹心态,而是真正的想要和自己走下去,乙齐有些好奇,好奇之华师姐给他点燃的熏香里面,到底让他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在这些梦里,他到底看到了一个怎么样的自己和未来。

乙齐没有挣扎,颤抖着说道:“公子请放开我。”

万梓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搂的越发的紧了,喃喃的说道:“我不会再轻易的放开了。”

乙齐的身体再次僵直了一下,双手顺着轻柔的回抱住这个少年,说道:“那就说好了,你永远也不会放开我。”

万梓靠在她的肩上点点头,轻声说道:“永远也不会。”

两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般,直到一旁的之华无奈的咳了几声,两人才抹着眼睛依依不舍的分开来。

万梓看向之华师姐,牵着乙齐的手向她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之华英气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没有看向万梓,转头对娇羞的少女说道:“今时今日,你信了他,我便依着你去,若是哪一日他对你不好了,欺负你了,反正都同是一个师门的师兄弟,那时我和他,便有些话,要好好的讲一讲了。段师弟,现在你将来意说明一下吧。”

话题转换的有点快,万梓还没及时的反应过来,过了大概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噢?噢,好的。乙齐,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参加四海拍卖会?”

少女愣了一下,四海拍卖会她自然是听说过的,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就带领着家族内的一众强者去参加过这个拍卖会,听说乃是人族的一位大能所创,在星海中的三大势力中都有着极强的影响力,也只有各个势力的顶级大能才能够有资格拿到四海拍卖会的邀请函,自己那为老不尊的师尊竟然有这样惊人的实力吗?

似乎看出了乙齐的疑惑,之华解释道:“师尊的实力便是我们这些弟子也都捉摸不透,只知道他曾经走过很多地方,认识过很多的人,然后当年白师兄入门时不服气,非要和师尊比个高下,不成想只是他一人独独进攻了三日三夜,绝招尽出,师尊站在空中任他击打,优哉游哉,未受一丝一毫的损伤。那时的白望辰便已经是三境中期强者,因为自身天赋,甚至就连后期强者也可一搏,想必师尊即便不是祖境,也是三境巅峰强者罢。

乙齐此时倒是有些释怀了,自己的父亲掌管鲛人一国多年,也不过是一步踏入三境后期罢了,当时在老街外面初见,少女甚至完全没能感受到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威势,这样的人,若不是强的可怕,便是真正的普通人,而一只从远古活到现在的烛龙,只有可能是真正的强者了。

少女看了看万梓,点头说道:“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四海拍卖会的盛况,若是段公子愿意与我同去,去长长见识增加阅历也好。”

万梓笑得嘴角上扬,说道:“那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先前有个名叫刀尘的怪人告知说道此次拍卖会很有可能会有觊觎我这所谓预言之子的人存在,所以有些危险,我才来询问…”

还没等他说完,乙齐用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堵住了他的嘴,说道:“不是说过了吗,无论去哪里,什么境况,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四十六章 九阴宝库

“唔……”少年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两只手在空中乱舞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尴尬的要命。

嘴上柔软的触感提醒着他,自己的初吻,被自己最中意的女孩,拿去了……

乙齐在他唇上轻轻一点,把双手背后,向后跳开了一步,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子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得意,裙裾在熏满花香的雅室内旋转着,轻轻的微笑点亮了壁炉中的火光。

呆呆的望着从门口越飘越远的纤柔背影,万梓摩挲着还带着余温的唇,终于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

之华扶了扶额,拍了拍少年的肩,毫不客气的一脚将还呆愣着的万梓踹出了门口,说道:“哈哈哈哈,你若还不去追她,我便是真的代她觉得不值当了。”

听到这话的万梓似乎才刚刚醒悟过来,一溜烟的向着前方快要看不见的乙齐那个方向追去,嘴里大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桃花姑娘在门口站了半晌,一直到少年和少女追追闹闹的影子离开了最远的一棵桃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幸福的一起走到最后吧,我不愿知道你在轮回梦境中看到了什么,闻过了我的浮生,你所见过的一切,在不远的未来,都有可能成为残酷的现实。我多么希望,那一年,没有饮过他的那一杯浮生。”

这散碎的言语,自然是没有能传到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一对年轻人的耳中,此时二人的面前,流着口水的白狐正色眯眯的盯着乙齐长裙之下包裹着的曼妙身材。

白望辰倒是兴致满满的看着万梓和靠在他身上的乙齐,一副世事通明的样子。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乙齐倒是大大方方的笑着,半躲在少年宽大的身子后面,闪避着那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狐狸。

白望辰“啪”的一声拍了一下白狐的头,这看上去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混杂着各族方言的粗鄙之语,在白望辰的头顶蹦着,拿粉嘟嘟的小爪子挠着自己师兄的头。

对这位行为不端的师弟的淘气,白望辰采取不予理会的政策,轻咳两声,将双手背在背后说道:“师尊托我俩来传话,这是两颗直接通往九阴宝库的传送神石,尽快准备好之后便在手心紧握此石,便可瞬息之间转移至九阴宝库,我等一行在那里挑选去拍卖会可能会用到的法器等防身用具。”

万梓和乙齐接过传送神石,这两颗所谓的神石通体莹润,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之下,其中似乎有一方微小的黑色星海在其中不停的旋转着,散发着奇异的引力,像是万梓如此低微的修为,只不过一眼的功夫,便感觉自己似乎迷失到了某个奇异的空间,大脑中一片眩晕,就连经脉汇聚的丹田都有些不稳,像是要被拉扯出来似的。

少年被吓了一大跳,赶紧移开了目光眨了眨眼睛,白望辰似乎有些憋不住笑,假装镇定的训斥道:“传送神石乃是异宝中最为奇特的一种,只有常年在星海中四处游走的游方商人眼族一族可以制作,每一方神石都是眼族人从出生开始便会从自己的母星挑选一颗与自身属性最为契合的石子,历经无数岁月,在每一颗经过的星球捡拾当地的泥土和石子深埋进自己的眼窝进行孕育,直到一方小的星海出现,此时眼族人的寿命,也就算是走到了尽头,所以可以说每一颗这样的石头,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历尽漫长的岁月,用自己所见的世界,凝练成了你手中这方小天地,其中所蕴含的奥秘,就算是师尊这样的大能,也无法完全理解,又岂是你这样方才刚刚入门的修炼者可以窥视其中奥秘的。倒是幸好你还有些自知之明,若是你再看下去,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一身修为怕是就保不住了。”

万梓的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赶紧将这催命一般的东西揣到了兜里,惹得一旁的乙齐笑的是花枝乱颤。

悻悻的摸摸脑袋,少年对白师兄说道:“我两人并无什么可以准备的,若是二位师兄不介意,便让我们跟随一起过去如何?”

白师兄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正好在我的看护下免得你再用这神石的时候出什么岔子,你便按我先前所说的办法,自己尝试罢。”

万梓将神石握住,虽说这名为神石,但是握上去却感觉像是有着生命一般,表面的透明石皮有着接近于皮肤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弹性,万梓感觉有些惊讶,不过鉴于先前那一眼受到的教训,倒是也不再敢去盯着这个东西多看一眼了。

并没有他期待的这样那样神奇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脚下的土地忽然出现了变化,瞬息之间几人便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少年少女惊讶地互相望着,理论上来说不论是任何的空间传送都多多少少会产生眩晕的反应,像是这样子的传送速度和完全无感的体验。

在品质上来说,乙齐明白,这至少也是最低的祖境神器一阶的法宝了,世人皆知龙族喜爱收集法宝,豪富无比,看师尊出手的阔绰程度,倒也可见一斑了,不知他这收集了无数年的宝库中,又会有些怎样的稀世珍宝,一想到这里,两人都有些期待了起来。

整个宝库的内饰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四周的墙壁都是纯净的黑色,在天顶和情逼的夹缝中,镶嵌着散发出幽绿色光芒的蜡烛。

九阴和玄笙似乎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两人正端坐在一张木质的条案旁饮茶对弈,看到几人出现,九阴示意白望辰先领他们去宝库转转,等自己和玄笙下完这盘棋。

清瘦的白师兄答应一声,向二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向前……

第四十七章 豪富

在人类的典籍记载与口口相传中,所谓豪富者,无非三类,第一从低微之处起身,不满意自己曾经的现状,从而穷则思变,想尽办法从土里刨食,海中捉鳖,也要翻身做主,成就一番事业。

从这种境况起家之人,向来能创业也能守业,基业稳固可以传承数代。

不过若是论财富数量,这类人可能不如其他两类,因为当其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财产时,便不会拿现有的家产去赌某种有可能盈利的机会。

第二种则不同,这种人不论出身,有本身便有些家底之人,有出生贫穷者,有投机取巧者,然而不论是哪种出身,机会主义者比保守主义者更加可怕的一点就是,他们会猜测,会打算,如何利用每一点可能的机会,来争取最大的利益。

在这个过程中,有人赢了,成为了富可敌国者,传闻中人族古国百越的范岑和曾经立于白族之巅的黎族的沈三便是这样的传奇。而有些人就在起起伏伏的商海中翻了船

而九阴这样的人,属于绝对的少数,从乱世的烟火烽烟中走出来的,机遇与运气一并加诸于一身,本身又有强大的实力加持,这样的人,乃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看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际上心中恪守着那一点自己绝对不能违背的信念,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从生与死之中摸出一条血与火的路,经过漫长年岁的洗礼,这样的人自然会成为雄霸一方的枭雄。

他们一般信奉的至理是强者为尊,若是我的实力在你之上,那你的东西便理所应当的归属于我,但若是我的实力不敌你,那么被击败甚至身亡,也并无怨言。

九阴从远古烛龙一族尚且繁盛之时存活至今,历经无数乱世尘埃,身经百战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历程,可以说每一步踏过的路,都是用铁血铸成的红莲。

加上每一位龙族成员与生俱来的天性贪婪成性和对亮闪闪的物件的喜爱,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宝库,实在是令万梓和乙齐无比期待。

白师兄被自己身后四束似火一般高温的目光灼烧着,感觉浑身不自在,转过去甩给二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鄙夷目光,将右手按在石墙上一个看上去和周遭黑色石砖并无二致的砖块,使劲向里顺时针旋转半周,如同奇迹一般的景象呈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只见从这块石砖开始,银白色的光亮从内里开始向外渗透,就像刚刚拨开云雾的阳光一般,从被旋转开的缝隙中散射出来,闪耀夺目。

机关插销的旋转声顺着阶次响起,整座宝库的四壁都开始发光,让人感觉仿若沉入了很深很深而又很通透的海水之中,一束正好的阳光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打下来照在万梓的脸上散开。

无法名状的机关声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强,九阴宝库褪去了朴素的伪装,展现出了真实的,令人转不开眼的辉煌。

整座宝库不需要任何的照明,淡到透明的银色光辉中间夹杂着不时闪现而出的金光,可以完整的看出来宝库的位置,建在一座由纯金堆积而成的金山之上。

很显然,这座在寻常人世之中至少也是数十国的国库财富之总计的金山,在九阴眼中不过是平常的俗物,用来做地基的垃圾而已。

外库的地面上有一层细密的绿色砂石,脚踩在上面有些硌脚,万梓摸了摸有些疼痛的脚底,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白师兄。

白望辰蹲下捧起一把细沙,说道:“这是辰砂,在很远很远的星海深处,有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这片沙漠的主人,是一只从天地开辟之时便存在的大蚌,天生便有喷吐蜃气,制造环境之能,这辰砂便是大能将万年以上的这种大蚌,取其心头凝结的气血淤块磨碎,放在特定的环境中配合特定的阵法可以跨级困住敌人,妙用无穷。乃是众多大能在自家重要位置必放的神物之一。就像段小子现在在脚底踩着也是好事,辰砂会顺着毛孔进入到修行者的血液中去,根据个人的体质和经脉情况进行疏通和改善,对二境以上的修行者效果不大,但是对于初学者来说,正好是洗经伐髓的良药,你二人是捡了大便宜了。”

万梓没想到这看上去不甚起眼的小东西竟都是这等神物,不由得用脚在地上使劲的蹭了几把,试图抹上更多的辰砂。

白师兄看着少年的小动作,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好了好了,此等行为说出去都丢我等一行的脸,你既然入了师门,师尊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这辰砂虽然珍贵,在这里就与那普通砂石无甚区别,之后要给你改善体质的时候,各种丹药少不了你的。现在跟紧我,我领你们去外库的藏宝之地,你我二人必须跟随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若是错走一步,可能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或者是刀山火海。“

乙齐下意识的抓紧了面前的少年,两人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亦步亦趋的跟随在白师兄的身后,像是跟在老母鸡后面的小鸡一般。

白望辰似乎很是享受这种带队的感觉,身子站的格外直,脑袋仰的格外高,惹得他肩上的狐狸不住的骂他臭屁。

走过了辰砂铺就的沙滩,眼睛所见的空间似乎只是正正方方的一个石室,然而走起来却并非如此。

或许是银色略带透明的色泽欺骗了感官,又或者是本来建筑本身的材料就隐藏着空间属性的奇异灵力,总而言之一行人向着本来应该是墙壁的方向走了许久,却依然走在看不见的某条通道上,越来越远。

第四十八章 九龙门

白师兄走在前面看上去倒是轻松写意,他踩的步伐似乎暗合着某种玄妙的天地规律,明明只是在地面上左扭右扭的跳动着,但却让后面的万梓和乙齐眼睛都捕捉不到他的影子。

这倒是让走在后面的段万梓和梅乙齐犯了难,这两个人每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到刀尖上一般,小心翼翼地跟随着白师兄,生怕出了哪怕一点岔子。

银色的光辉在一点点的褪去,黑暗像是某种巨兽,一点点的吞噬着这里面残存着的光线,几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扭曲,缝合,和很远很远处隐隐约约的一处更加宏伟磅礴的影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怦然的脚步声。

因为光线变暗,白师兄怕身后的二人看不见,转手从肩上的五师兄屁股上拔出两根晶莹剔透的白毛,疼的那狐狸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懒得理会他的白望辰将那两根毛放在手中搓动着,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两盏通体雪白的提灯像是庙会里变戏法的一般,在他手中慢慢的膨胀开来,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灯光出现在二人眼前。

接过这五师兄尾巴毛做的提灯,二人像是第一次进城的老太太,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盯着白望辰。

白师兄按住还在不满的嘀嘀咕咕的白狐,说道:“九尾天狐全身是宝,这家伙身上的毛每一根都有无穷变数,任何想要的物品都能够幻化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一族总是会被卷进被追杀的命运中去,直到只剩下他这唯一的末裔。”

提着的灯笼似乎都重了几分,白狐也停止了打闹,愣了一下,跳下白师兄的肩头化作一道白烟迅速跑走了。

乙齐秀美的眉皱起,指着苏师兄跑远的方向对白望辰说道:“这……宝库……宝库里如此这般情形复杂,苏师兄现在显然情绪不稳,若是踏错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是好?”

白望辰大手一挥,继续向前走去,说道:“你二人只管跟着我走便是,那家伙最是惜命。你别看他现在情绪激动,这宝库没有谁比他更熟,他一步都不会踩错的,放心好了。提好手中的灯笼,不要触碰墙上任何一处地方,要不然师尊也救不了你们。”

看到突然严肃起来的白师兄,这两个人也没了再担心白狐的心了。

万梓和乙齐继续跟随在白师兄后面小步走着,只不过此时的消瘦男子已经没有了刚开始时候的潇洒自如之色,眉峰紧锁的注视着自己的脚下,手中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一根黑色的金属棍棒一点点的向前探去。

万梓自然而然的牵起了少女的手,一点点的顺着地上留下的荧光脚印向前挪着,一边不放心的向后看去。

乙齐倒是也没什么顾虑,似乎只要牵着面前少年的手,就像是横陈在最安全的港湾中的小船一般,遇到再大的风浪都并不害怕。

他俩就好像初恋的情侣那般,自然,甜蜜,令人羡慕,但又令人想起了初爱,想起最初的梦已不在,想起青春,曾无畏无惧,无所谓失败,当时看见彩虹就笑开,一无窒碍在胸怀,为你抛下一切,不怕阻挡,只为了那向往的一片大海。

面前的影子越拉越长,低着头的万梓总感觉不是自己在走动,反而像是影子在奇妙的向着自己靠近一般。

握着的玉手轻轻的动了几下,颇有些激动的意味,示意他向前看去。

少年向前抬起头,一座超出视线范围的巨大石门映入眼帘,差点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首先看到的不是门的外表有多么的雄伟壮观,而是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是十八只幽绿色的眼睛。

这些眼睛属于这扇门上的九条龙,这些龙的外表互不相同,从左至右,分别是鹿角麒麟尾的五爪火焰金龙,手中抓着一条通体碧绿,似乎是用翡翠制成的火焰鲤鱼,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高温。

和其相邻的那条龙却是全然不同,通体是漂亮的碧蓝色,仿若雨后的天空一般,长长的鱼尾快要拖出门框外,仔细看去却是和乙齐的鱼尾有些相似,也同样散发着温和滋润的气息,像是初春的第一场雨那般,润物细无声。

余下的七龙分别是虎头风龙,鹰头地龙,**金龙,豹头木龙,熊头披着重铠的直立巨龙,通体灰白的岩石巨龙和一条和九阴的本体十分相似但却有着五爪的烛龙,似乎身份比同为烛龙一族的九阴更加高贵和古老。

这座九龙门似乎已经在这里矗立了无尽岁月,就像上面的奇异巨龙一般古老而沧桑,万梓注视着这扇门,眼中的星海好像有个声音和石门相互呼唤着,互相凝视着,让少年不由自主的摸了上去,感受着内心深处奇异的呼唤。

古龙一族早在无数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便遭受到了灭顶之灾,曾经在星海中叱咤风云的庞大生物被觊觎其财产已久的诸天万族趁乱围攻,即便每一条巨龙都可以说是强绝一时,可以以一当千。

但毕竟人尽皆知的事实无法改变,繁衍生息的困难导致龙族的数量一直处在稳定甚至递减的状态,强则强矣,然而在人数差距极大的围攻战中,终究是被耗得油尽灯枯。

龙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躲到了星海深处,西方龙祖接纳了他养伤,从此不见音讯了。烛九阴,金龙,蛟龙,黑龙一族尽皆全员被灭,现在看来只余下了九阴这唯一的一条烛龙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躲开一劫,也多年没有出世。

这座恢弘雄伟的九龙石门,可能就是自己师尊为了纪念自家的先祖,所铸就的大门。

黑色的石门摸上去温润如玉,冰凉的触感混杂着雕刻的众多石龙中内蕴的元素,气息有些驳杂,但混在一起却有着并不互相干扰的奇妙的平衡,流向少年的身体,在微缩的星海中荡起丝丝涟漪。

万梓体内被激荡而起的灵力,悄然的化作一条长线,向着石壁的表面流去。

第四十九章 开眼

万梓方才刚刚进入炼体期不久,虽说境界提升很快,已然是中期初阶,身负世间最顶级的段氏血脉,拥有所有修行者都羡慕不已的占星之术和先天剑体。然而即便是再如何的天才,万梓的身上也有一点和其他修行者相比的致命弱点,便是根基不稳。

俗世未有宗派的修行者,一般会找当地武馆的师傅入门,毕竟若不是修气的内功门派,以武入道是一个贫穷的家庭翻身做主最直接也是最简易的方法,若是偶然这孩子根骨上佳,又遇到了入门的良师,再有些运道,碰到大宗门或是仙家下山收徒见着了,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就算时运不济,没有被仙师看中或者找到,也可以选择为国争光,报效祖国,换取一身富贵,从此踏上人生巅峰。

但是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很多平平无奇的修行者穷其一生,也不过能到达炼体境巅峰,他们会选择继承自己师傅的道场,或者是自己重新开一家道场,用自己一生的经验,找到下一个在武馆里流汗的孩子,手把手的把这些功力传言下去,让更多的人学到东西。

但是无论是天赋怎样,机遇如何,总归这些修行者从小开始便锤炼自己的身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

身体丹田内虽然不多的灵气就像打银饰品的工匠,被一锤一锤的雕刻成自己最适应的形状和模样,体质自然是不说。

万梓从小便在圣贤书的陶冶中长大,哪里有过锻炼身体的苦难和决心。

灵力也是通过段氏一族的星力传承而来,可以说万梓现在整体便是一个从零开始打造的速成产品,表面上看上去很是光鲜,拿出去和俗世中随意同等级的武者或是修炼者相比,只有挨打的份。

这九龙门牵扯着万梓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形成源源不断的线条进入到门内,然而不到一刻钟,少年体内稀薄的灵力便已经撑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眼中的星海忽明忽暗,甚至有向着外面溢出的迹象。

站在一旁的乙齐见情形有些不对,焦急的拉扯着万梓,然而少年就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地上一般,任凭她如何拉扯,自是一动不动。

乙齐都快哭出来了,因为面前少年的表情已经越来越痛苦了,双膝被压得跪在了地上,因为灵力大量损失的原因,身体表面的皮肤都开始变得干瘪起来。

白师兄看着万梓痛苦的模样倒像是事先便已经知晓会如此一般丝毫看不出惊讶之情,伸出手来拽住乙齐拉扯着的手臂,说道:“师尊之前说过,这九龙门是这段小子的一劫,也是他的大造化,若是他可以成功唤起任意一条龙开眼,便会得到一份洗经伐髓的机会和古龙留下的遗产,若是他自己支撑不住到那时便晕过去了,就说明他与这天大的机会无缘,也怪不得谁,冥冥中自有天意罢了。”

乙齐红红的眼眶依然没有消退,说道:“那难道师尊就不顾他到底能不能撑到那时吗依他那执拗的性子,不撑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放弃,要是这样对他的身体或者什么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又该如何?”

白师兄深深的看了乙齐一眼,说道:“富贵自然是险中求,天底下没有白白让你吃进去的晚餐,你舍不得一时,他便有可能放弃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你自己决定吧,若你确定要将他叫醒,我现在就可以代劳,让他清醒过来,至于醒过来之后,到底是感激你还是责怪你,且自己想清楚了,到时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乙齐下排整齐的贝齿紧紧咬住上唇,心中展开了天人交战,一方面少女实在是看不得自己心爱之人受到如此这般的苦难,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万梓若是成功,便会得到更多的机会和资源,对修行和变强,有着不可忽视的好处。

毕竟谁都没有办法,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思考许久的少女最终狠狠一跺脚,双手掩面走到一旁,不再看万梓受苦的样子,心中焦虑流淌成河,也有苦难言。

忽然空中传来叮的一声脆响,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有人摔碎了上好的琉璃碗似的,在空气中传播开来,看上去云淡风轻的白师兄都忍不住看向九龙门的方向,只见正中的那条**金龙,幽绿的双眼从周围开始裂开了细细的缝隙,瞬息之间便如同被石子惊扰的池塘水一般,碎裂开来,露出了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这双眼通体呈现金色的样貌,凌厉如同利剑,不,应该说正是利剑,如果靠近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瞳孔从外到里,乃是由二十四把小小的剑身组成,每把剑各不相同,在这龙的竖瞳中旋转跳动着,即使是略瞟一眼,也会被这锋锐之气划伤。

白望辰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想果然没有错看这段小子,不光修炼天赋超然,心智和毅力也远超常人,一旁的乙齐也激动的站起了身,向着少年跑去,小脸上激动与开心的神色都快淌到地上了。

然而还没等他拉住万梓,第二声,第三声,接着八声脆响次第响起,每一条龙眼上都出现了细细的缝隙。白望辰笑着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乙齐想要拉扯万梓的手僵在了半空,万梓虽然近似瘫软在了地上,然而九龙门上所有的龙眼外面幽绿色的外壳全部碎裂,露出了各自颜色各异,活灵活现的龙眼。

更加令人生畏的是,等到最后一条五爪黑龙眼睛出现之后,九龙竟然如同火舞一般扭动了起来,发出震天动地的龙鸣声,白望辰身上稀薄的龙族血脉似乎被激活了,在这群龙乱舞的盛宴中,被狂暴的威压轰然压进了地里,以他的修为之高,竟然半天无法挣扎出来……

第五十章 龙脉(一)

本应是死物的九条形态各异的龙在巨大的石门面前狂舞着,摆动着充满力量和威严的优美躯体,震天的龙啸声混合着无意间充斥在逼仄空间中的震慑,使整座宝库都地动山摇起来。

不知所措的乙齐死死的搂住万梓的身体,在少年的耳边不住的呼喊着他的名字,试图将双眼紧闭神智不清的万梓从深渊中拉回来。

然而任凭她怎样做,万梓只是像是入定的老僧一般,丝毫没有回应,急得鲛人姑娘眼中的珍珠不住的打在地上,在混乱的局面中打出滴滴答答的细微声响。

白望辰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急迫的表情,九龙门是师尊让他带万梓来触碰的,看看和这上面的九条巨龙是否可能有缘,但是没有谁能想到,每个人都盼着他能让一条龙开眼便是天大的运道了,九条龙同时开眼现世,可能就连九阴本身,也没有能够想到吧。

眼看局面已经开始失去控制,白师兄艰难的用一只手撑住还在不断塌陷的地面,右手摸出一个小巧的只有不到半指长短的骨哨,正要放进嘴里,整片空间突然传出了和这些龙威不同的另一种波动,空气变得凝滞起来,像是陷入了一片恶心的泥潭。

九阴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棋子,在五指间灵巧的滑动跳跃着,和身旁依旧微笑着看不出喜怒的玄笙从空间裂缝中踏出,注视着万梓和下面的一片混乱。

手中捻着的棋子从指间飞出,迅速变大到磨盘大小,旋转着带出狂暴的劲风,朝着下方的九条怒吼着的巨龙碾压而去。

很显然面前这看上去渺小到不值一提的身躯,竟敢挑战巨龙的威严,令眼前的庞然大物惊怒异常,大嘴一张,恶臭的腥风带着各种属性的能量波,风刃,土块,庚金剑气,带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云雾,种种奇形怪状又强大异常的攻击,齐齐向着玄笙和九阴所站的方向砸去。

没等九阴出手,玄笙向前轻轻踏了半步,一头黑色的长发被即将到来的余波给吹的四处飘散,温柔的面容在这如同炼狱降临一般的景象中,倒像是天神下凡,只是看上去,就让人无比安心。

在半空中轻轻一踏,本就像是被禁锢了些许的时空好像流动的更加缓慢了,大地发出了比九条龙共同的龙吼更加巨大而嚣张的吼声,不明材料做成的宝库地面整块被掀起,前后像是两只巨大的手掌一般,配合天空中棋子化身的磨盘,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九条金龙砸进了地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看起来厚实到坚不可摧的宝库在颤抖着,九阴的脸上看不出担心的神色,依旧闲庭信步一般在空中漫步着,时不时挡开飞溅过来的黑色碎块,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身躯破碎成一块一块的石龙们,食指和拇指捏拢一搓,和刚才只是感觉到空间凝滞不同,肉眼看不见的黄色波纹从他指尖荡出,将整片空间像是用浆糊粘上一般,瞬间停止在了这一刻。

和乙齐不成熟的时间停止不同,鲛人姑娘只不过是操控了空间中的水元素制造了时间停止的假象,万梓当时只不过是毫无修行经验的普通孩子,自然是不知道乙齐用了什么花招。

除去乙齐取巧的行为,时间法则毕竟是任何一个大世界或者是星球都赖以存在的基础,不是随意就能支配的儿戏。

但是乙齐粗劣的手法背后却有着一位强大到无法言喻的强者,时间在他手中,就像是儿童手中被随意揉捏的纸片一般,这位强者就是乙齐的父亲,鲛人一族的王,梅玉。

鲛人天生便是水中的王者,任何一只鲛人刚生下来,都会被父母抱到圣地玄清池中进行洗礼,再经过大祭司三次赐福。

和人类的孩子不同,在人类的世界里,占星术师是唯一有资格沟通天地神灵用以给自家孩子祈福的人,所以每一国的占星师都显得异常珍贵,段氏一族也才能在没落了数千年之后,依然作为强盛的洪潮的座上宾,世代享受荣华富贵。

鲛人的祭祀们所崇拜的并不是星海诸神,而是水本身,他们生在水中,长在水中,食物从水中获得,资源从水中发掘,灵力直接从水中抽取。

他们生命的本身的点点滴滴,都和他们赖以存活的水息息相关,所以在鲛人们的眼中,万星诸神并未给他们赐福给与他们帮助,只有被视作母亲的水,才是鲛人们心中神圣的神灵。

洗礼完毕后的鲛人孩子,身上的鱼尾会呈现出不同的色泽,最次等的也就是普通的公民们,他们的鳞片会是颜色很深的各种彩色,这些五彩缤纷的颜色都是来自于王城中心的那株通天珊瑚。

只要经过洗礼,通天珊瑚上就会有一处开始发光,一个小小的名字和象征着祝福的符号会自动被刻印在珊瑚发出光芒的地方,从此之后的一生,这位新生儿就正式成为了鲛人一族的一员。

而贵族和王族则自然不同,他们的新生儿洗礼由王族大祭司进行,这些尊贵的鲛人孩子们不需要被浸泡在玄清池中,他们会去到圣水更加纯净和清澈的王族祭坛,饮下由所有祭祀赐福加持,再由大祭司和鲛人王亲手奉上的圣水,一般饮尽之后,他们身上的鳞片会在三日之内脱落重生一次,重生之后整条鱼尾会逐渐变得透明,这时再看鱼尾的透明程度。

若是浑浊不清者,则为下等贵族,赐为男爵或是子爵,领一方珊瑚领,旗下千名普通兵士。

若是清浊分明,但在阳光下依然不可透视者,赐为侯爵或是伯爵,领三方珊瑚领,贝城一座,旗下万名普通兵士,相当于人类国家中的亲王万户侯。

只有身份血统最高贵者,鱼尾呈现出漂亮的透明光泽,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光耀的鲛人,才会被承认进入王室,若是做不到,即便你是王的儿女,也只能在边疆生活,并无权利回到王城中来。

第五十一章 龙脉(二)

鲛人一族整体从权力阶级从上到下,呈现出完整的倒金字塔形,王族高居于顶,凭借强悍的实力和对资源的把控,稳如泰山。但相反的,越是往下能力越差的阶级,人数反而还越多。

虽然鲛人的方术主要都是和水有关,但王族毕竟不只是身份尊贵,让鲛人一族独步天下的那种能力,才是无数外族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这种能力,正是“时间控制”。

只有鲛人一族血统最纯正最接近祖先的那一支,才有可能在某一个时间觉醒这样的能力。

在梅玉那一代的孩子里,血脉中含有祖血的只有他和自己亲姐姐两人,他的姐姐的血脉甚至比鲛人王的血统还要更加纯净,所以在一开始,老鲛人王将更加优秀的女儿定做了王储,而不是梅玉。

不过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一定会像想象的那样进行下去,小公主在某一天,看见了王宫藏书库中有关于人类世界的一本图画书。

这本书写的都是些美好的童话故事,这些故事在从未踏出过王宫一步的小小女孩心中,悄悄的埋进了一颗美丽的芽,在她十二岁出闺阁的那一天,给予了老鲛人王以沉重的一击……

贵为王储的公主在贴身的侍女的帮助下,成功的从守卫重重的宫中逃离,用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一块传送神石离开了家乡,不知所终。

茫茫的墟不是一个尚且年幼娇弱的鲛人小姑娘可以轻易渡过的,即便水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母亲一般。但那片大洋中的危险,远远不止一望无际的水域那么简单。

快要被气疯了的老鲛人王向着全星海发出了寻人启事,若是能将鲛人一族的王储带回,便可得到一整块鲛人一族在外海的封地,还可以娶到一个身具王族血脉的鲛人姑娘。

鲛人的血统乃是诸天万族所有异族都渴望得到的物件,然而骄傲而封闭的鲛人一族并不居住在星海之上,在上古大战中和人类结盟大伤元气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诸天万族的视线中,更不要说和别族交往通婚了。

整个星海为了鲛人族的小公主沸腾了起来,各族倾全族之力,基本上所有精锐尽出,只要能够在墟中自由穿行者,都被派遣出去寻觅这个淘气的离家出走的女孩。

然而墟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能够摸清它的大小与深浅,就算诸天万族尽出,所有人从大洋底端开始叠罗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体量差距实在是过于明显,所以在经过了三年的艰苦寻觅,始终不见小公主的踪影。

老鲛人王被气得大病一场,从此留下了隐疾,再也无法自如的运转体内的灵力,每次使用方术运转大周天时,心头就会不住的颤动,瘀积的鲜血瞬间便会像是喷泉一般从丹田处上涌,吐血不止。

作为异族中最强的一支之一,鲛人向来都是非常看重战力的,老鲛人王眼看自己非但不能再作为震慑他族的标志,此时若是走漏了自己衰弱到此种地步的风声,可能反而会让刚刚发布大额悬赏的鲛人一族成为树大招风的目标。

思前想后,老鲛人王将梅玉叫到卧榻之侧,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反正从寝宫里出来的小公子似乎换了一个人一般,从前整日走狗遛鹰的纨绔子弟,在十日之后登基成为了一代霸主。

那些凭着托孤想要搅风搅浪的老臣们,都在这个十一岁的小孩的铁血手腕下,一个个日落西山,在还没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下,再也不配在庞大的王朝里拥有姓名。

再三年之后,那张面额令人心动的悬赏掀起的风浪逐渐落下帷幕,万族之间热烈的讨论逐渐零落起来,鲛人内部的讨论也从最开始的群情激愤变得如同无风大洋一般的平静。

梅玉上位三年以来,虽说年龄尚幼,但雷厉风行的行政手法和各种天马行空的政策改革,鲛人内部曾经存在过的种种问题被一应肃清,那些反对过他的声音,也逐渐的被淹没在了海水之中。

就这样时间平稳的过去,在新王登基的第一个百年的年尾,按照惯例,梅玉被要求在举国大庆之前向全国的子民历数自己的政绩和过错,对子民献上最真诚的祝福,以此来表达一种回顾和展望之意。

然而穿着盛装,年轻的王并没有在合适的时间出现,从各处相聚在珊瑚神树前的鲛人们脸上尽是不解的神色,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尽管梅玉在任期间做了很多有违常规的事情,但像是在这般重大的场合,梅玉还从未有过缺席不出的时候。

正在各位国民疑惑不解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身旁从未停止过的流水,在这一瞬间,像是遭遇了极寒气流的春水一般。

有好奇的孩子上前去戳戳身旁看上去像是凝胶一般玲珑剔透的液态块状物,发现液体还是同样的液体,只不过在他们身旁的空间里,被无上伟力给停滞住了。

像是为了回答诸位眼中的疑问,神树的顶端传来梅玉温和而带着威严的声音:“本王让诸位久等了,是本王的过错,然而在此辞旧迎新的时候,本王想要先宣布两则关于我自己的好消息。第一,本王将全身八成的血脉都成功换成了祖血,如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样,鲛人一族的最高之密时间停止的秘术,我已经修炼到了圆融之境,预计不到五百年,就将大功告成,到了那时,我鲛人一族必可在你我的共同一心努力下,重现当年大战之前的荣耀……”

还没等年轻的王说出第二点来,珊瑚树下先是陷入死一般的沉静,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不管是王公贵族,将士平民,还是妇孺儿童,全部高举起手臂,大喊着鲛人一族古老的祝福,为自己强大的王,献上从内心深处怒吼出来的礼敬。

第五十二章 龙脉(三)

流动的水浪层层叠叠的波动变化着,从每一个向着天穹之上大喊着的居民头顶上涌出,化作水晶质地的阶梯,从地面旋转延伸着到了意气风发的王的脚边。

脚上紫金色的长靴踏在阶梯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此刻仿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少年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从天空之上缓步向下,清脆的脚步声将四周的水波打出了涟漪。

随着王的脚步声逐渐临近,每个人的心中就像一把把的重锤敲击着,又像是一个巨大的鼓槌从身内直直撞到身外,满怀忐忑又激动无比。

最后一声脚步落在珊瑚神树下的广场,所有人身旁凝聚的水幕在梅玉的响指声中轰然倒塌,肆虐着的巨浪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每一个在场的鲛人的身上。

然而这样猛烈的攻势,没有一个跪着的身影顺势躲开,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着虔诚的神情,接受着滔天大浪的洗礼。

自那之后,鲛人一族之王梅玉之名响彻诸天万界,星海中再也没有人敢觊觎这以为老王陨落之后出现了断层的一族,因为一位真正的王,出现了。

按理来说,浑身上下都被换成了鲛人祖血的乙齐,理应比她的父亲梅玉修行起时间法则来更加的迅速和顺畅才对,然而就算血脉被祖先承认,鲛人小公主的根骨生来便是不佳的,本来应该只会落得送去和诸位侯爵或是伯爵和亲的政治联姻工具的下场,然而祖先竟出人意料的改变了这位女孩的一生。

梅玉的其他妃子和孩子都颇为不服气,整座后宫乱成一团。

年岁已高再不复当年那位盛气凌人的少年王上的鲛人王,每天都被各位莺莺燕燕的啼鸣吵得脑袋疼,终于是迫于压力将乙齐放在那口神秘的青石缸中流放到了老街上。

数千年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溜走了,那之后没有被传授任何功法和修炼秘诀,也没人指导方术的乙齐,自然是进境缓慢至极,只能用天生便刻在骨子里的水之秘法,来模拟鲛人一族的时间控制。

九阴的烛龙一族按理说并不会操控时间,虽然烛龙一族号称是黑夜与白昼的掌控者,然而这个掌控一词,更多的是指管理才对。

在上古时期,天象尚且混乱无序,黑夜和白昼像是热恋中的情人一般,难舍难分。

烛龙一族守护着在西域大荒之中的那棵金乌歇息着的巨大梧桐,当金乌们要离开前去执勤之时,烛龙便充当它们的护卫,当它们镇守一天完成传播光明的使命之时,烛龙一族又会同往天空之顶,将金色的鸟儿们接回梧桐树上,日复一日。

因为金乌的身体相比于烛龙庞大的躯体;来说过于渺小,地面上偶然有看到的修炼者便以为是烛龙一族每日来人间传播光明和热量,故称之为黑夜与白昼的掌控者,事实上并非如此。

九阴的时间法则掌控的程度已经臻于化境,显然并非是一日之功,能做到如此闲庭信步之间便可将时间和空间同时凝固住,就像万梓将山岳投影术修炼到合山之境一般,基本上达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

摇摇头看向身下的一片废墟,九阴对玄笙说道:“早知那日就不该与你赌这一把,不光是输掉了为师一把地脉宝扇,还让你在我这老脸上狠狠的给抽了一把。估摸着这小子闹出的动静就不会小,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身负龙脉之人,也不知前世的那一位段氏子弟,和我龙族一脉有着如此深厚的羁绊。为师愿赌服输,你去把你那小师弟给我捞出来放到一旁去吧。还有乙齐哭出来的那些珍珠也给捡了,鲛人处子的泪珍珠可是稀罕物件,磨碎了炼成丹药,可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正好添点材料卖给那些成天想着自己那张脸蛋的女修们,闷声发大财。”

玄笙无奈的摇摇头,龙族的这秉性无论修为多高,心性如何,对各种钱财之物,永远都是喜爱的。

右手伸出将土地捏成一只大手的形状,将下面的万梓和乙齐捞起来放在一旁,玄笙鞠了一躬,后退两步消失在空中。

少年身上的皮肤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变化,狰狞的软剑和纹身的下面,出现了若隐若现的紫色暗纹,若不仔细观察,依然微不可见。九阴捋着自己的胡须,看着看着长叹一声道:“龙脉啊龙脉,这可以造就纯血巨龙的龙脉,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人类和的混血种的身上,要不是这是你们二人的后裔,老夫从来不是一个会违背誓言的男人,我早就把面前的这个身体给拔筋抽骨,细细的研究一番融入到自己血脉中去了,如今还要我一大把年纪了来将自己收藏一辈子的宝物拿给这小子做嫁衣裳,实在是有些不甘,等到这事办完之后,得好好得操练他一番才行。”

狠话说罢,自己徒儿得闲事还是得管,说好得奖励不给不行,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万梓的坏话,一边将地上的九条破碎的石龙给聚拢,抽取出其中还在不停嚣叫着的龙魂,一股脑儿的打上一个黄色的封印,灌注进少年的体内。

诸事完毕,看了看眼前的一片乱象,似乎对这片废墟很是不满的样子,抬手又是一个响指,地上碎裂成难以修复的碎渣的宝库,像是时间被倒了带一般回转着,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切都尘埃落定,回复到万梓触摸九龙门之前的样子。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万梓摸着剧痛的脑袋深吸着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脑子里不住地出现着九条在空中翱翔的身影和地面上一扇几乎与天齐高的九龙石门。

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少年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石壁,并没有记忆中的破碎淋漓,石门像是从未有过损伤一般,依然矗立在那里,只是先前在黑暗中也闪烁着碧绿幽光的十四只眼眸,彻底的消失掉了,就像没有存在过一般。

第五十三章 龙脉(四)

自己的身上毫发无损,乙齐闭着眼睛看上去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身侧,一旁的白师兄反倒是全身破破烂烂的,像是刚刚大战了一场似的。师尊和玄笙师兄带着意义不明的笑容盯着他,让少年有些毛骨悚然。

明明在自己的记忆中,在双手贴上九龙门的一刹那,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传遍了自己全身。

似乎有什么隐藏在自己身体最深处的力量开始躁动,挣扎起来,要疯狂的从里面钻出来。

那是几乎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少年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耳边传来细微到接近的咔咔声,眼前映出的宝库景象开始崩塌离析,但这一切却像是模糊的镜花水月一般,幻影一样盘旋在少年的脑中,看得见却摸不着。

九阴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阴声阴气的说道:“你小子可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一脸茫然的少年向着四周望望,不知所措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条回错了家的小狗。

看着万梓呆呆傻傻的样子,九阴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记爆栗弹在他的额头上,看着少年捂住脑袋痛叫着,哼的一声开口道:“老夫为了纪念我龙族先祖大圣,费了无数年月在星海中寻觅这种能够承载龙力的黑曜石,打造了这尊九龙石门,盼望着能有一天传承一部分我族血脉给我的弟子,剩下的一部分留给自己渡劫的时候用来挡劫,没想到给你根杆你就给我使劲往上爬,把我辛辛苦苦收集的龙脉全都给背在身上了,就算你有王一族的血脉,也不是这么个霸道法吧?等拍卖会回来,你看我不好好的操练操练你小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万梓打了个哆嗦,师尊狰狞的表情显示出了他的认真程度,看来到时候又是一顿血雨腥风会让自己痛不欲生了。

苦着脸打了个哈哈,少年奄头奄脑的问道:“师尊,这什么龙脉,怎么会认准了我?好像没有什么作用的样子啊…”

九阴作势又要打,吓得万梓把头差点缩进刀片道袍里,翻了个白眼,九阴开口道:“没有作用?

龙族只有在危急存亡之秋,族中有大难降临之时才会用百里江山笔把龙族一生攒下的积蓄刻进最有可能继承一族希望的龙子龙孙背上,到了其逃出生天,有能力东山再起背负一族命运的时候,龙脉会像墨水一般一点点的化开,将各种各样奇异的能力赋予小龙。

你是捡了一个莫大的便宜,这九条都是我费尽心机在龙墟中捡拾当年剩余的力量碎片,一点点的拼接出来的,用来衡量的话,还是相当于天阶的龙脉,就算一个没有根骨的普通人也能在短短数年内称霸一方,你得到了所有的九条,你还觉得没用吗?”

万梓脸上震惊的表情被凝固住了,嘴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个字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师尊,我的运道,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一屁股在半空中盘坐下来,九阴叹着气说道:“那可不是,要不是我当年答应那个老鬼要照顾这劳什子预言之子,依我的性子早就把你扒皮抽筋放血当作材料给炼了丹了。你要是再得了便宜卖乖,你师尊我下次可真的把你扔进镜池里面了。”

看到面前的少年吓得不敢说话,九阴似乎有些缓过气来,说道:“罢了罢了,都认你为主了也是你的缘分,我也懒得和你计较,这外库内库你也甭去了,省得再有什么灵物看到你要认你为主我可就亏大了,玄笙,把他三生剑给他吧,让他练练飞剑术,要寻剑的人一天到晚拿个短杖干什么。”

玄笙答应一声,万梓面前的大地突然下沉变成一片泥塘,一柄雪亮的锋利短剑,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从泥池中冒了出来。

伸手拿过这短剑细细摩挲着,这把剑的造型朴素无华,看上去除了不染一点尘埃的洁净和锋利之外,甚至找不出一点像样的装饰,少年歪歪头看了许久,问道:“师尊,这把剑是不是需要滴血认主才会有神奇的功效?”

面前的几个师兄弟都齐齐的愣了一下,忽然从白师兄开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简直可以和方才的龙啸相媲美。

笑得喘不过气的九阴拍着万梓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啊你小子,我看收你这个徒弟真的是有损我一世英名,你是故事书看多了还是怎么的,什么滴血认主?是不是你觉得剑仙御剑都是滴血认主飞剑就自己跟着动了?能不能动下脑子?要真有这么简单易懂,怕是人人都是剑仙了。白望辰,你给你师弟解释解释。”

好不容易止住笑,白师兄苍白的脸笑得通红,说道:“段小子你听好了,所谓飞剑术,乃是剑门方术修炼法门的一种,剑法分为飞剑术,御剑术,花剑术和平剑术。其中飞剑术最为难以修炼和精通,为何这样讲呢,因为其余剑术只需要刻苦修行即可入门甚至达到小成境界,俗世的很多所谓剑门便是使用这样的方法秘术进行修炼,偶尔有人修炼飞剑术便会被人称作剑仙,实际上这些人连入门都没有,离剑仙之境,就更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终于停下来缓了口气,白望辰接着说道:“飞剑,就是将一把普通的剑放进自己丹田进行温养,用你的灵力每日对它进行滋养,再通过控制口诀的辅助,在不断地练习中让它认主,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而剑仙便是地仙的一种,专精庚金之气,覆盖在飞剑之上用以伤人杀人,所以剑修一般戾气最重,因为每日的不断练习的尽皆是杀人术,难免会心性大变,只有在这样的修行中保持本心不变的人,才能最终渡过长生劫,和自身的飞剑结下同心,成为名副其实的剑仙。所以任何修行都是一条不得不走到黑的苦行之路,你把所有的问题都想得有些太过于简单了,怕是没少受那些不明事理的小说读者的荼毒。”

第五十四章 龙脉(五)

万梓脸上的尴尬之情像是水一般溢出,和天顶上不知何处滴落的水滴一起砸在乙齐的小脸上,少女似乎觉得有些不适,嘴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转过身继续睡了过去。

玄笙出来给自己愣在原地的小师弟解了围,说道:“段师弟从小并未接触过修炼一途,只是读些圣贤文书,不知道这些实情实属正常,诸位也莫再笑他了。”

少年像是被从头到尾撸了一遍的小奶猫一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玄笙,都快哭出来了一样。手中握着那把素雅干净的三生,问道:“师兄,那你把温养飞剑的口诀教给我呗。”

摸摸万梓毛茸茸的脑袋,玄笙说道:“吾念一句,师弟你跟着吾念一句。”

“气生于东南,止于野。魂诞于九天,葬于心。身出于混元,而辅弼万物。乾坤一掷,庚金之气起于阳,运九天之锐气,入我丹田,缭绕烽烟。”

这口诀虽然不长,但其中似乎孕育着天地至理,万梓跟着念动之时,只觉丹田一股腾腾的热气向上冒着,小剑似乎也在回应他的呼唤一般,颤抖着在天空之上飞了几圈,化作一束白色的闪光,蹿入到万梓的丹田之中。

在三生剑入体的一刹那,万梓似乎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捂住肚子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强烈的不适感在他身体里发酵,想要叫出声来但又难以出声。

拍拍少年的肩,九阴说道:“不要把什么东西都想的那么美好,飞剑和其他物品相同,对于你的身体来说都是异物,你想想我要是硬生生的把一根烧火棍给放进你的肚腹中去,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需要一个过程适应是肯定的,这就看你能不能坚持下来了。玄笙,把你师弟师妹扛上,为了节省时间,我去内库取平天轿,这就出发去四海拍卖会。”

答应一声,玄笙拿出两个小小的黄色纸人,口中念念有词,向空中轻轻一抛,纸人在空中急速的膨胀起来,瞬息之间就化作两个六尺左右肌肉隆起的壮汉,将两人横抱而起,坐在地上等待着。

白望辰大手一挥,换好一身干净的冠服,对玄笙说道:“老王八,你对万梓,到底是怎么个看法?”

玄笙听到这个问题,显然有些意外,低头沉思一阵,说道:“他还未来时,吾只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孩子,就算遇到过少许不幸,想必以他这般年岁,能明白的事理也有限,不过只是个小孩子心性。没想到等到见面了解之后才发觉,万梓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幼,此时也并未理解担在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么沉重,但是排除他那惊人的天赋之外,不屈不挠和坚毅顽强值得托付的性格,才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吾想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周围,应该会聚集起一帮除了吾等师兄弟之外,更加优秀的伙伴吧。”

白望辰哼了一声,说道:“老王八什么时候这么会夸人了,也太过于抬举这小子了罢,依我看他还过于不成熟了,师尊一开始就决定借四海拍卖会这个机会让他横空出世,在我看来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还没有自保能力的幼苗可是非常容易被就地折断的。”

长发男人站起来,微笑着看着驶来的平天轿说道:“这就是师尊将小师弟和小师妹交给我等看管的原因,为人师长,自然就要担负起教育和保护的责任,九阴一门门徒不多,就吾等寥寥几人,其他的教条规矩吾等没有,但有一点却必须谨记于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其追杀殆尽。”

白望辰翻了个白眼,跟着站了起来,说道:“你这老东西,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始终改不了这德性,这么明显的事,还用你来教我吗?”

平地一阵狂风吹散了两兄弟的对话,尖利的嘶鸣在封闭的空间中久久不绝,一辆华丽绝美的马车式样的轿子,一个横甩停在众人面前。

这座轿子通体为纯然的黑色,但这种黑并不是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颜色,而是在有着奇异的闪光,在轮毂和车体上闪耀着,凑近了仔细看,那是一片一片细细的鳞甲,表面上有着圆润的弧形波纹,看上去像是水浪一般。车高五丈宽三丈,拉车的并不是一般的轿夫也非寻常的骏马,而是八匹不知名的奇异生物。这怪兽狗头马身,极其高大,额头上有着一根短粗的小角,四蹄雷光缭绕,看上去英武不凡。

玄笙先令小人将万梓和乙齐放入轿厢,白望辰掀起帘子随后进入,玄笙却是坐在了驾车位,充当起车夫的角色。

身后九阴的手伸出,递过一块菱形的石子,上面刻着篆体的“疾”字,玄笙将石子接过,按在缰绳一般的一个同样形状的小孔中,嘴里急促的念着:“疾!”八匹奇异的野兽像是接到了什么难以违抗的命令一般,仰首向天大叫一声,脚底风雷涌动,覆盖了整座庞大的轿厢,化作强劲的电流,向天激射而去。

轿厢之内,古色古香的木床上躺着万梓和乙齐,九阴和玄笙白望辰二人坐在一旁,长叹一声说道:“现在世人都觊觎万梓的身份和才能,有想要把他弄回去炼活人丹的,有想用他的身份向那一族索要赎金的,有想要将他身体里的根骨一根根抽出磨碎了将自己的飞剑重新打磨一遍的,总而言之,这回前去拍卖会什么样的危险都有可能发生,你二人除去将注意力放在拍品身上,一定还要多多注意这两个小子的安全。我已经叫啾咪和之华先行前往在会场外与我们汇合了,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包房进行竞拍,离卖场的瀚海星域还有一段时间,我将这一片比邻鱼皮交给你二人,务必在到达之前炼出七张面具来,你二人可明白了?”

二人齐声答应下来,一人抓起一截看上去那鱼皮,手捏法咒开始炼起器来。

第五十五章 星海

九阴也没闲着,手中先前刀尘递来的请柬发着光,一段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脑内响起。

“九阴吾友,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老夫知道你躲在你那宫里疗伤,多半怕是见不到面了,本来还想要吓吓你的徒儿看能不能把你从闭关中惊出来,没想到也是不奏效。罢了罢了,多半还在为当年一事耿耿于怀吧,然而你徒儿的一家人灭门,可也不是老夫一个人所为,若是要恨,也不该全部怪罪在我头上吧。你的徒儿我就不怪他没大没小了,你这老东西记什么仇,总护着他们可是无法成长的。也罢,为了显示我的诚意和歉意,以下是一些我得到风声决定要来参加拍卖会的大人物的名单,你且看看也好做个准备,毕竟如今你的手上,可是捏着一个人人皆欲得之的宝贝啊。”

九阴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怎么教徒,还用不着你这不成器的老家伙来教我,吓我弟子这事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登门和你那一大帮徒子徒孙讨一个公道,那时你便知道,什么叫做久别重逢的老友的亲切问候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龙族向来恩怨分明,你今日给我名单帮我一把便是我九阴欠你一个人情,待到时机成熟,刀尘老鬼,这恩怨我一起还给你罢。”

说罢九阴手中向着手中的请柬轻点一下,一个个的名字从手中的石质请柬中飞出,在空中凝聚成金色的文字,尽管这些名字的主人此时并不在场,但单单是简简单单的称号,就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霸气和令空气震颤的恐惧。

“宏煜道君,先天圣灵,天火所化,独自占有东方之处一座星域,性子火爆易怒,然则平日里又是活泛调皮,令人难以捉摸,乃是三境中期的强者。

晨曦仙子,传说中的星海第一美人,其父其母都是星海中烟族中的至强之人,将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小便宠上了天,在十二岁成人礼上亲自前往银海的一个擅长织造变幻遮容的种族处,将其全族屠灭,抢得族中至宝万貌布,制成一袭面纱,从此之后数年直至今年成人礼,再无人能够得见仙子容颜一次,令人惋惜。此次想必其父母是让她出来见见世面认识些伙伴吧。

梅沁,鲛人族二公子,蛮横刁钻,天纵之才,在四百岁生日之际宣告进入三境,乃是鲛人一族除去鲛人王梅玉之外的第一天才。然而这个天才从小就被骄纵惯了,自从梅玉闭关不知所踪,他母亲几乎是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加上本来就修为极高,更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作为鲛人一族今后的王位继承人之一,听说他一直惦记着自己还在某处的妹妹,没有停止过寻觅乙齐,此回若是被他撞见,定然少不了一番冲突。

天尘老祖,圣手棋士,幻云仙尊……这名单上熠熠生辉的数十个名字,全部都是三境以上,有名有姓有背景的一方霸主,很显然除去拍品之外,就只有一样东西能勾起他们的兴趣了,那便是此时还一无所知躺在床上休息的万梓和乙齐。

摇摇头将名单收起,就连九阴都觉得很是难办,嘴里喃喃自语道:“段星啊段星,你小子还真是个祸害,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坑你的老朋友一把,瘫给我这么大一摊子麻烦事,老龙我真的想甩甩胡子走人了。”

此时玄笙的声音传了进来,打断了九阴的自怨自艾:“师尊,就快要到了。”

九阴点点头,一脚踹在万梓身上,喊道:“起床来!都快到了还睡,没见过这种比师父还懒的傻徒儿。快快过来看着,真正的星海是什么一个样子的。”

被猛然惊醒的万梓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丹田处的三生还有些不适,嘴里机械的应答一声,走出去看向头顶,少年的眼瞬间瞪得溜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和在地面看到的一闪一闪像是无数小眼睛一般的星海不同,甚至和自己眼中看到的三宫的图像也不同,近距离的观察星海,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空旷的紫黑色天幕中像是无比巨大的背景布,辽阔无垠,看不见空间的变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巨大的星球像是不起眼的芝麻一般洒在这里,和人想比他们是无比的巨大和雄伟,然而和整片星空相比,它们又太不起眼了。

眼中持续旋转着的星河从少年眼中迸射出来,一股热浪侵袭而出,烫的万梓全身一哆嗦,胸前的纹身同时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短小的四足竟像是活物一般开始扭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脱离万梓的身体,回归到眼前的这片自由广阔的天地中去。

九阴眼看不对,双手十指摊开合拢作囚笼状,对着万梓大喝一声:“封!”,一座鲜红色的鲜血囚笼从万梓体内渗出,将躁动的狠狠的压在其中,动弹不得,眼中的星海也是同样的下场。

呼的长舒了一口气,九阴拍着脑袋说道:“都忘了你身上这些东西和你的天赋都会对星空产生反应了,这下给你加诸血咒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九阴话音未落,一声似乎被压抑许久的怒吼,从他的身后传来,这声音似龙似虎,然而又夹带着另外一种更加恐怖荒芜的声音。

九阴的脸色迅速的灰败下去,低声叫了一声不好,转回去看时,那被囚禁的纹身竟然眼看挣脱无望,就扯开嗓子吼叫起来,声震寰宇,气动九天。

不远的地方一颗蓝色的水星上,一个浑身**的男子躺在沙滩上,头上一个圆溜溜发着强光的球体洒下炽烈的光辉,照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露出惬意的微笑,摇晃着手中的透明小杯,抿着里面的美酒,甚是舒适。

突然大吼声从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空间震动将他手中的被子震成碎片,男子猛地一下坐起来,好看的眉峰紧紧皱起,化作长虹向着万梓的方向飞去。

第五十六章 群雄荟萃

与此同时,在这片星海的不同方向,都有不同颜色的虹光向着九阴一行飞来。

有红发红眉的老者身披仙鹤祥云图案的大红袍,肩上有一只看上去极度嚣张的小猴子,斜靠在老者的头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噜声。这老者看上去面色红润,皮肤如同婴儿般光洁如新,见不到一丝皱纹,身材高大,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将星海四周的空间都燃烧得滋滋作响,此人正是九阴在那份名单上所见到的宏煜道君。

星海中只要听闻过这位道君之人都知道他有两大逆鳞碰不得,第一便是酒,若是出门一趟没有带酒喝,这老东西就会发疯,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将他劝阻下来,四周的一切都会遭殃。曾经有一次他前往一个小族,答应要与其结盟,没成想该族的人不懂规矩,设宴招待之时不曾安排美酒给他,让本来谈笑风生的宏煜道君大发雷霆,挥手之间一种无法熄灭的黑色火焰从指缝间迸射而出,将其整个星球化作一片火海,数十日不绝,后人去探查之时,只剩下一颗被焚为焦炭的枯槁星球和一个酒葫芦,上面题着一首打油诗:“不给我酒喝,我就烧你窝。但我不吝啬,我给你酒喝。”这诗写的是牛头不对马嘴,令人发笑,但配上这仿如世界末日降临的场景,只是令人胆寒,战栗不已。

至于第二点,那便是他肩上趴着的这只小猴,宏煜一生性格执拗,不近女色,活了不少年岁,掌管一个庞大的星域,但依然还是处子之身。若是有谁问他,他便说自己的功法和修习的方术需要保持童子之身才能进境迅速。所以他将自己身上的那只火蟒猿视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教他方术,引导他修炼,配合各种各样的天才地宝,硬生生的将这只本身只是一阶野兽的火蟒猿给提升到了七阶以上,可以阻挡二境中期的强者。若是谁敢对它不利,宏煜道君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灭他满门。

在得知九阴将那预言之子收为徒弟之后,宏煜就发出话来,若是被他逮到了,自己不惜尽全星域之力也要将万梓抢到手来,用来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午饭吃。

如今的怒吼正好传进刚刚抵达此处的宏煜耳中,老者阴阴的笑着,。逗弄着肩上的小猴,自言自语道:“命运看来是不让你们逃出生天了,老夫这就兑现自己的诺言。乖儿子好好等着,爹今晚上给你找来一顿丰盛的晚宴。”

肩上的小猴兴奋的吱吱叫嚣起来,竟然发出了人性化的笑声,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在完全相反的另一方,一个绵延数里的巨大船队,在星海中遨游着,即便是在广阔到令人恐惧的星海中,这只船队也有着令人挪不开目光的魅力,因为所有的人,都是清一色美艳的女修。

六层高的巨型楼船装饰着鹅黄色的缎带,每一层都铺满了暗红色的花瓣,香气即便是没有传播介质,都快在空中凝成实质了。每一层的守卫都是全副武装的女兵,手中拿着一人高下的长戟,披挂着不明金属制成的铠甲,英气勃发,熠熠生辉。

第二层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身着粉红色纱裙的舞娘,在乐队的伴奏下飘逸的舞动着,变换着各种各样的整列,明明是柔美动人的舞蹈,和娇柔暧昧的女子,却不知为何,让人能够感到一股隐藏极深的杀伐之气,看上去反而像是某种杀阵。

在楼船的最高处,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坐在船首,十指连弹之下,铿锵的琴音像是金属一般将空气切割开来,一般若是说起女子抚琴,春江花月夜或是渔歌唱晚都是不错的曲目,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会以琴艺来分个高下。而面前的这位不一样,却是弹得一曲十面埋伏,急促如同暴雨的音符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给本来就紧张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杀伐。

这女子的正面好似一团迷雾,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却是更让人起了探究之**。但那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和身边重重的护卫,让任何想要接近之人都得掂量掂量一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有多少本事。若真要形容,那便是一团无法触碰得水中月,镜中花罢。

这位谜一般得女子正是那号称星海第一美女的晨曦仙子,虽说是女子,却是修炼的杀伐之道,一手庚金剑气化作无上琴音,在她手中被用的出神入化,的吼声打乱了她手中的动作,虽然没人能够看清,但隔着那层迷雾,你也能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就像是整片星空都绽放了一般,一种勃勃的生机和无法言喻的美从晨曦仙子容颜上绽开,她开口道:“调转方向,我也去看一看,这位轰动星海的少年,到底有什么本事。”

除去这二人的其余听到之声的大能,尽皆停住前往拍卖会场的脚步,向着万梓飞去,一时间破空之声不绝,星海变得分外热闹。

九阴的眉毛不停的跳动着,一张本来就平平无奇的老脸皱的可以夹蚊子了,长叹一声道:“段万梓啊段万梓,你还真的是我的福星,你师尊我想尽了各种办法要把你隐藏起来,没想到看个星星你就自己将自己暴露了,唉。算了算了,白望辰你快过来施展大梵天封印术将这骚动的给我压制回去,我想个办法更快一点到达集合地点。”

正在炼制面具的白师兄答应一声,背后天龙法相现出原形,上百只狰狞的细长节肢在空气中划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挣扎怒吼着的少年眼中的神智逐渐消失,白望辰默念着某种奇异的语言组成的咒语,用背后的节肢将万梓包裹成一个球状,双手猛地一拍,吼道:“梵天降世,万法辟易,此等妖物,束手就擒!”奇异的符号随着他的话语爬满了节肢的表面,里面传来万梓痛苦的呜呜声和的怒吼,但是还不到一刻钟,各种声响都逐渐低了下去,星空重回宁静。

第五十七章 噬空术

这大梵天封印术乃是天龙一族的不传之秘,是刻在他们每一个人血脉中的印记,天龙一族有百足百眼,可回望过去,追溯未来。操纵四大元素中最为神秘最具破坏力的烈风,可对敌人进行摧残或者是束缚,乃是拥有非常强大能力的一族。

九阴眼见万梓被封印起来,的怒吼终于停歇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右手抬起,在黯淡无光的空中画了一个圈,一个明显和眼前的星海隔离开来的空间被一点点的强行撑开来,剧烈的暴风在里面旋转着,发出呼呼的音爆声,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九阴自言自语道:“老夫倒是可以随意穿梭空间,可是这星海间和我那小世界不同,这群细皮嫩肉的娃儿要是进去了估计就得被空间风暴撕成碎片,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说着右手在大袖中搅动着,似乎在翻找什么道具,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听不懂的话语。

右后方一艘巨大的游船从地平线的尽头冒了出来,火光从前方激射而来,各路听到吼叫的英豪,纷纷快要抵达九阴一行所在之地。

玄笙眼中的笑逐渐褪去,眯缝着的眼微微抬起一点角度,金色的光芒像是太阳一般从里面激射而出,和距离还很遥远的宏煜道君遥遥相对。啾咪也从平天轿的头顶钻了出来,仰天大吼一声,身形猛地变大,比起后方高耸的楼船也是不遑多让。

一边仍然在搜索着某样物件的九阴,眼看各方势力即将逼近,焦急的神色一变,黑色的雾气从脚下升腾而起,将整座平天轿包裹起来越升越高。

宏煜道君眼看黑色雾气升起,心里暗叫不妙,九阴这老家伙虽然久不出世,一直窝在某个地方疗伤,但作为从远古时期就存活下来的老怪物之一,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这种永远看不穿底牌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想到这里,宏煜道君不由得脚下一缓,速度慢了几分。

就在他犹豫的时间,面前的黑雾旁忽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缺口,黑雾像是有灵性的一样缠绕在一根木制的权杖上,如同滚滚波涛一般涌入其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看到那根权杖的一刹那,纵然是宏煜这般见多识广的大能也不由得惊呼出声:“这…这不是失落的神器之一的亚空权杖吗?这老家伙从哪里把它找出来的,不行,就算你烛九阴再强老夫也要和你拼上一拼,把段万梓和这权杖收归我麾下。”

老者的脚下的火焰鼓动起来,疯狂的在空间中舞动着,化作两尊身高丈余的火焰精灵,向着九阴的方向爆射而去。

九阴的声音从黑雾中传出:“哟,这不是洛宏煜嘛,想当年你爹红缨老祖作威作福那阵,我还去参加过你这黄口小儿的百日宴呢,怎么,今日长本事了要和你干爷爷动手?”

红发的老者气得须发倒竖,呸的狠啐一口,叫道:“你个老匹夫,不是人的爬虫老畜生,别以为你活得长就是祖宗,今天我宏煜不把你打得叫我爷爷我对不起这些年辛苦修炼出的五道真火,老长虫,给我把段万梓和手中的权杖交出来!”

九阴冷笑一声,说道:“去吧。”里面有温润的男声答应一声,金色的光芒像是清晨突破天际的太阳一般横空出世,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挡在宏煜道君面前,轻轻的说道:“宏煜前辈,我师尊和你并无仇恨,小师弟也是我们师门的人,你如此没有理由的想要直接上前来抢夺,便是不太合规矩吧。”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身材高挑,面相普通,然而一双纯金色的竖瞳和极长的黑色长发,似乎又在彰显着他的与众不同。

仔细的体察了一番,宏煜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多么强悍的气息,略显紧张的面色放松下来,不屑地说道:“想必你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徒儿中的一个吧,若是你师尊出来与我大战,我让他一只手他还能与我战个几百回合,你这小子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你宏煜爷爷叫阵,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此时此刻转投我门下,将你师弟和师尊手中权杖双手奉上,我就可以留你一命,让你在我这里做个奴仆。”

九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宏煜啊宏煜,我本来只想让玄笙将你这不知好赖的东西赶走便是,没想到你要自己去激怒他,既然如此,我可没有那个好心去救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宏煜看了一眼面前并无异动的男人,虽然心里对他依然不甚重视,但手中的火焰还是更加熊熊燃烧了起来,认真的面对着面前的长发男人。

玄笙将双眼缓缓闭上,长发像是鬼魅一般在无风的星海正中舞动着,嘴里轻声的说道:“辱我?可以。辱我师者,诛之!”一把,两把,三把,整整九十九把形态各异的飞剑,闪烁着清一色的金色光芒,从男人的袖管中飞出,在他的背后,组成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剑阵,将他周围十里左右,紧紧的护住。

宏煜冷哼一声,吼道:“小儿!休得猖狂,今日我便来教教你怎么尊敬前辈!”

说罢从腰间摘下一个精巧的布袋,掏出一个小小的口哨,吸足气使劲一吹,这口哨的声音非但并不清脆动人,反而像是两块骨头相互摩擦一般,发出吱呀呀的怪声,听着令人不适。

老者肩上闭着眼睛沉睡的可爱小猴听到这哨声,摸摸自己的小脑袋,打了个巨大的呵欠,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宏煜道君指了指面前的玄笙,又指了指自己。

这小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突然仰天大吼起来,两手不停的锤击着自己的胸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化作一个五人左右高下的火红巨猿,身后粗壮的尾巴却是一条狰狞可怖的巨蛇,不停的甩动着信子,向外喷吐着青色的毒烟。

第五十八章 浴火

玄笙饶有兴趣的抬头看着面前这只比自己大了四五倍的猿猴,说道:“火蟒猿?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呢,这只小猴在你年纪尚幼在山上玩耍的时候救了差点跌下悬崖的你一命,自那之后,你恳求自己的父亲让它和你一起修炼功法,练习方术,等到你称霸一方之后,以万余少年少女之性命,加上从极阴之地寻得的移魂草,用生命能量造出来的怪物。吾还以为如此丧尽天良的做法不过是个传言,看来并非如此呢。”

红发老者挑了挑眉,本来看上去还算平和的容颜散发出毒蛇一般的气息,阴阴说道:“丧尽天良?老长虫虽说厚颜无耻,好歹也算是一方枭雄,怎么会带出你这般天真到令人发笑的弟子,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这浩渺星海之间的生存之道!贺斗,将这黄口小儿给我碾碎!”

被唤作贺斗的火蟒猿更加欢快的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嘴里腥臭的气息拉出黄绿色的丝线,带着火焰的拳头混合着燃烧的风压向着玄笙的面门轰来。

被劲风拂动的发梢因为高温而微微卷曲,玄笙的脸上竟然又出现了平日里的笑容,似乎对面像是一座小山一般扑来的恶兽根本不是威胁一般。

就在砂锅大小的拳头快要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躯干对撞之时,惊讶于玄笙的冷静的宏煜老祖用手中的骨哨吹出紧急的十八连音,试图让贺斗停下手中的攻势,然而这巨猿和玄笙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被拉得太近,此时只剩下野兽的杀戮本能的贺斗又怎么可能能够停下来,这一拳没有一点停滞的正正打在玄笙的面门之上,发出轰然爆响,震得四周的空间一阵暴动。

火蟒猿发出吱吱的叫声,似乎像是在向自己主人邀功一般,宏煜老祖左看看右看看,男人的长发像是绵软的布料一般自然垂下,整个人想是木桩一般悬垂在半空,身后的飞剑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不再上下翻飞,以一种固定的阵势摆放在半空中。

眼神有些犹疑,毫无疑问这一拳是实打实的命中了,但不知为何,宏煜老祖的心中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平生无数的战斗经验告诉他,面前这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男人,可能会出些意想不到的招数。

想到这里,老者将骨哨放到嘴边,一曲更加激烈的战曲奏出,雄浑激烈的旋律散发着鼓动的气息,让贺斗的眼神更加凶厉了几分,手中攻势不减反增,一顿毫无章法的连打继续向着玄笙呼去。

随着拳风越来越急,越来越猛,本来只是附着在拳头之上的火焰跟随者攻击的次数和节奏,像是添了柴火的灶台一般炽烈起来,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玄笙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沙包一样被打得在空中四处飘散着,宏煜看着面前仿若枯败落叶一般的男人,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亏老夫还这么小心翼翼的提防着这是个什么怪物,没想到是个被打了连还手都不敢的软蛋,哼!贺斗,了结…”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宏煜大惊,抬头看去之时,只见玄笙一手提着贺斗硕大的头颅悬在半空中,身上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就连那件白色的长袍依然干净如新。

长发男人温和的笑笑,然而在红发老者的眼里,他此时的笑如同地狱恶鬼一般狰狞可怖,高声喊道:“贺斗,快回来!”

然而很显然,他惊慌的叫喊没有来得及,玄笙带着一脸温和亲热的笑容,手上微微用劲,挣扎着的血蟒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声叽叽的叫声,丑恶的大脑袋就在空中爆散成一团血雾,

宏煜老祖傻傻的盯着空中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嘴里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贺斗!!!你个小畜生,敢当着老祖我的面杀我孩儿,我今日要取你狗命,压在我的炼火炉里做成火丹,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万世皆在烈火中受到无尽折磨!”

说罢掏出一个葫芦,从里面吹出五色的烈焰,这火焰和方才火蟒猿手中驳杂不纯的火光不同,五种火焰却是五种不同的温度和属性,火红色的纯净火属性烈焰,冰蓝色的幽深冰焰,绿色的风属性毒焰,金色但是又含着白色的阴金之火,还有一种更加奇异的透明如琉璃一般的火光,若不是借着背后闪亮的星空,甚至都很难注意到这种奇异的火焰。

宏煜老祖不愧是玩火的祖宗,火焰在他的手中就像是河边的稀泥一般,被他揉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本来各不相容的各种属性也在他的手中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转瞬之间,一杆长八尺,宽半掌的巨型长枪,就在他手中成型。

这枪尖上有物岔,从外形上看来,若不说是枪,更像是一把放大的渔叉,五种颜色的火光在枪尖上跳动着,老者红发飘散,向着玄笙的方向大吼一声,发狂一般横冲过来。

毕竟是面对着在星海中成名已久的强者一列,玄笙的表情没了先前和贺斗战斗时的轻松写意,背后九十九把飞剑旋转而出,第一列三把,第二列四把,第三列十二把…在男人的面前结成一个像是龟壳一般的剑阵。

在半空被逼停的宏煜老祖冷哼一声道:“师尊不是东西,徒儿也不是东西,别的不会,学那乌龟缩头倒是像模像样的,今日我便将你这狗屁飞剑和剑阵焚烧殆尽,把你这龟壳打个稀碎。”

九阴被辱及,玄笙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牙关紧咬,嘴里轻喝一声:“去!”,那九十九把剑不再原地等待,剑刃抵着剑尾,组成一个套一个的奇妙圆阵,向着老者切割而去。

宏煜手中长枪舞动的密不透风,动作飘逸灵动,大开大合,一柄柄飞剑还没有能够靠拢就被枪尖弹了出去,甚至有些被上面的火焰或是焚毁,或是冰封,眼看剑阵就要被毁坏殆尽。

第五十九章 重生

宏煜道君桀桀的狂笑着,火红的短发在静止的空间中燃烧着,手中的长枪不停的突刺,轮转,五色火焰和不知名金属打造的飞剑碰撞出激烈的声音,搅动得四周得空间不停得波动着。

九阴不耐烦的声音从黑雾里传来:“玄笙你玩够了没有?本来我这里噬空术造出来的空间溶洞就不稳定,你要是再给我搅了,信不信我回去让你去蹲镜池?”

玄笙脸上的表情一僵,温和的表情冷了几分,右手向天一指。还围绕着宏煜攻击着的剩余飞剑在空中旋转一圈,统统集合在他头上,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彩。

长发男人此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嘴里念叨着说道:“吾本来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想要让你有个体面一些的退场方式,不过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吾的师尊,还差点打扰他老人家施行方术,如今师尊有令,吾不得不遵,今日吾便越俎代庖,替师尊告诉你九阴门的实力到底如何。”

老者狂笑出声道:“什么狗屁九阴门?不过是老长虫点化几个蛮荒野灵也敢称作一门?笑死老夫了,看我今天灭你满门!”

宏煜道君全身的火焰以比先前更加剧烈十倍的势头燃烧,在他的身后形成一朵巨大的火莲,从下往上,层层绽放开来,一根几人合抱粗细的火柱从里面激射而出,以毁天灭地的高温向着玄笙而去。

玄笙头顶的飞剑突然毫无征兆的崩解了,变成一块一块的碎片悬浮在空中。玄笙手中结出一个翻天印,土黄色的灵力从他的罩袍中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头顶的碎片中去,一圈又一圈因为灵力过剩而激荡起的空间波纹在空虚的星海之间扩散着。

宏煜道君似乎对那道灵力有些忌惮,但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想想自己好歹也是在星海间打出一片天地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岂会被这种银样枪头的招数给摆上一道。火焰长枪猛然向前一刺,带着狂暴热气的枪尖和被黄色灵力包裹着的飞剑碎片撞击在了一起。

然而情势似乎大大的出乎宏煜道君的意料,他的长枪似乎碰到了什么极为坚硬的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像是一颗鸡蛋以光速击打在了铁板之上一般,弹飞了老远。

本命火焰铸就的灵宝出现了一丝裂纹,红发老者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惊愕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嘴里叫着:“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如此坚硬?”

玄笙的眼角微微眯起,上扬到刚好合适的角度让他竟然带上了几分媚态,缓缓开口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材料,只不过,是一颗星球的整片大地而已。”

说罢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空中一划,土黄色的灵力瞬间土崩瓦解,一柄和方才的飞剑样子相似,但是却大了许多的巨剑,直直的向着宏煜道君飞去。

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气和剑风,没有闪耀着光芒的招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宏煜道君的额上,却冒出了层出不穷的汗珠,像是瀑布一般一滴滴滴落,这一剑似乎感觉不出威胁,稍微有些道行的刃似乎都能徒手接住的样子,然而某种隐藏的很深的直觉又告诉他,若是他就这样硬撑着接了这一剑,后果绝对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

老者紧咬牙关,大喝一声,身后的火莲化作一片片花瓣,形成一件五颜六色的火焰盔甲将他防护的密不透风。手中的长枪再一次在他的灵力加持下,五种火焰相互挤压,变形,最终竟然都被那一盏像是琉璃一般洁净透明的光焰给同化,成为了一柄通体透明的长枪,反射着点点的星光。

玄笙甚至没有抬眼看向宏煜,缓缓的向着老者的方向走了过去,一步一步,在这片空间中,分明不会存在脚步声,但在红发老者的心中,就像是有一只庞大的远古巨兽迈着遮天蔽日的步伐,打在他的每一寸经脉之上,强大的压迫力让他的身体都矮下去了一截。

不管不顾的大吼一声,和越来越快的巨剑遥遥相对,宏煜道君将手中的长枪像是矛一般投掷了出去,然而透明的长枪在离巨剑还有丈余之远的时候,忽然整个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整个弯了起来,在空中没有能坚持过五个呼吸的时间,甚至连惊慌失措的老者的唤回都没有来得及,就被压散成了稀碎的木条。

眼看着宝器被毁,宏煜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然而玄笙并没有给他考虑和伤感的时间,那巨剑依然以破军之势,向着他肆无忌惮的冲过来。

陷入慌乱的老者开始手忙脚乱,一边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玄笙扮猪吃老虎,不守决斗规矩之类意义不明且毫无用处的话,一边从袖子中掏出各式各样的法器和宝物,向着巨剑飞来的轨道投去。

然而这些每一件在外界都是妙用无穷,价值连城的宝物在着普普通通的一剑面前就像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甚至没有任何一物可以稍稍降低这一剑的攻势。此时的宏煜道君是真的急了,没想到九阴座下一个甚至没有听闻过的弟子竟然就能将他这个公认的强者逼到如此境地,自己还想着要抢夺段万梓和噬空权杖,实在是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但是若是此时逃走,显然有损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声誉,以后一生在这老长虫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还会受到星海间其余强者的嘲笑。若是战而败之,这很正常,没有可以百战百胜的人,但是若是临阵逃脱,不论你是顶尖强者或是市场上打架斗殴的泼皮无赖,那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老者恨恨的看着面前的长发男人,憋出一句狠话:“今日老夫若是不死,便是和你九阴一门结下了大仇,你们我杀不了,我就不信段万梓这小子一辈子都会活在你们的庇护之下,若是有一天被我逮着了,我定要用尽最痛苦的方式令他连灵魂都不能转世,永堕地狱之中。”

第六十章 灰烬

老者的叫嚣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虽然他用自己的灵力包裹着声音,但在这过于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中,人类的语言实在是无法翻起一丝一毫的浪花。

“令小师弟的灵魂永堕地狱吗?那么,你可见过真正的地狱?”玄笙的嘴角翘起一个刚刚合适的角度,表情十分的耐人寻味。

全身燃烧着的火焰熄灭了一大半的红发老者似乎有些心虚,退后一步说道:“老…老夫又没有死过,我怎么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你这小子就会虚张声势,老夫不信你还去过那阴曹地府。”

玄笙笑着摇摇头道:“吾自然是没有去过的,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但是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我的底线,就不要怪我现在就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地狱了。天玄剑,镇!”

说话间已经缓慢飞行到宏煜头顶的天玄剑剑身震动了一下,突然宛如天火坠落一般向着宏煜道君头顶落下。玄笙不再理会这一剑一人,转身走进了黑雾之中。

红发老者仰天狂吼一声,叫道:“丹田燃,琉璃火来!给老子烧!”这周天的灵气好像在一瞬间少了许多,各种各样驳杂属性的灵气都被转化成火属性,在他的手中变换成透明的光焰,化作一面绘着巨型猿猴的大盾,抵在天玄剑的面前。

然而这看上去华美而声势浩大的盾牌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巨剑面前就像纸糊的窗花一般,先是被割裂成了一块一块的方形,紧接着被完全压弯下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宏煜就再也支持不住了,整个人在惊恐的叫声中,和手中的大盾一起化作了一堆灰烬,混合着星光一起,甚至看不出到底去了哪里。

九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徒弟,这么多年没有战斗,身手还是有些退步啊,看来为师这些年不允许你们出来行走却是错误的,以后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让你们自己出来历练历练的好。”

玄笙应了一声,答道:“师尊教诲的是。”

远处东南方向一颗带着熊熊业火的星辰向着不知何处坠落而去,在星海中有个很美丽也很凄凉的说法。

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这片天地指定了命格,在茫茫群星中有了一颗专属于自己的星辰。

若是此人平凡无奇,那便会是某一个大星域中的尘埃一般的伴生星,在多如牛毛的星辰中永远无法拥有自己发光发亮的那一天。

若是将来注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所对应的星辰,便会在星海中也处于显眼甚至最最闪耀的位置,有着强大的生物在上生存,守护,星辰不灭,命格不散,即便是该人遭难之时也可以逢凶化吉。

甚至于有更加玄而又玄的说法,在数千年前一位修刀一道的陆地神仙,因为一个女子而误入魔道,受到天下所谓正道的全面围攻,在看着自己一生所爱在怀中闭眼的那一刻,此人心魔入体,自愿成魔,半只脚踏入祖境,将这些名门正派杀了个片甲不留,之后在封山之巅自刎而死。

死后魂归天星,命格未灭,在三十年后和那女子双双借体重生,在一座荒山中做了一世逍遥夫妇。

当然如此这般神妙只是道听途说的传言,命格一说是真,星辰一说也是真,段氏一门的占星术之所以强大的秘诀便是若是修到最高一境,若是和相同境界的敌人对上,可以手握其星辰命数或是从根源上直接将其命格湮灭,让整片天地与其为敌。或是将其运势夺为己用,让他人事事不顺,自己的飞剑可能从剑鞘中抽出一不小心抹了自己的脖子。

如今宏煜道君被玄笙打得神魂俱灭,那颗在星海中照耀着他的星辰自然便跟着他一起死去,向着传闻中的群星墓地飞去。

九阴的脑袋从黑雾里探出,看向那颗火红的星辰,嘴里念叨道:“一只脚踏入三境中期的人,还勉强算是个强者,死了也不能浪费,老夫这就把你的本命星辰捉住,抽出星核来给我乖徒儿修炼星辰秘法使用。”

说罢大袖一揽,一声低沉的龙吼之声传出,只见一条万千由黑雾组成的小小黑龙破开空间而去,只在瞬息间就拖住了那颗星辰,将其带回给九阴。随手将那星辰收入囊中,九阴转过去说道:“那个麻烦的女人就要过来了,正好噬空术也准备好了,我们这就出发罢。玄笙,你出去拉车,白望辰,你护住万梓和乙齐,起!”

随着老烛龙的一声“起”,一个漩涡一般的扭曲瞬间出现在拉车的异兽面前,将他们一口吞下,从前往后扫描一遍,硕大的平天轿像是进了虎口的羊羔,连骨都没有剩下,毫无痕迹的从空中消失不见。

在九阴一行消失之后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巨大的战船停靠在玄笙和宏煜道君大战的地方,穿着紫袍的女子脚尖点地悬浮在半空,伸出两根纤柔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捻了些空中残留的气息闻了闻,遮挡住面容的紫雾一阵波动,清脆的声音传出:“幸好我等一行不像那个急性子的宏煜老头冲的快,没想到他竟然会折戟在这里,难道是九阴前辈亲自出手?但这里留存的是奇怪的金与土混合的灵力,而不是九阴那稀有的暗属性。难道除了他之外,他的弟子中都有能够轻松灭掉宏煜的人?传我将令!这次四海拍卖会尽量和九阴一行友善相处,不得与其相对!”

楼船上上下六层所有女子齐声喝到:“是!”即便是在这星海正中,声音也如洪钟大吕一般,经久不绝,响彻心扉。

楼船默默开走,接着一波又一波的强者来到此地,在用各种方法探查过战斗的余波之后,每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摇头叹息的,有跺脚高呼要为宏煜道君复仇的,也有不再说话默默走开的,似乎玄笙的这一步,至少杀鸡儆猴的效果,绝对是做到了。

第六十一章 说与山鬼听

白色的温暖海浪轻柔的拍打着被阳光镀成金色的沙滩,红嘴海鸥发出嘎嘎的怪叫声,在广阔海域的上空盘旋着,略带着未褪去的潮热和湿润的海风,抚摸着在岸上快活的嬉戏着的孩子们,男男女女穿戴着清凉的奇异服饰,躺在沙滩上说笑着,亲热着,看上去温馨而幸福。

然而这看上去平淡而日常的地点和画面,若是倒挂在广袤无垠的星域正中,那便显得不是那么的日常和平淡了。

四海商会的大老板,那位人称”活财神”的男人所坐拥的四海群岛,就雄踞在东南大角星域的正中央,从南到北,横跨整整三个星域,总共拥有十万万八千万座大大小小的岛屿,而这些庞大的产业,除去被称为金银四岛的中心四岛是四海商会真正的生意场所之外,其余所有的地盘,都是沈老板修建来供自己和他人寻欢作乐的梦里乡。这座金鹭岛,便是其中之一,往来之人大多数都是少爷和千金,无论是自诩优雅浪漫者,还是粗鄙不堪者,来到这浪漫温柔乡,也得沉进全部由金沙铸就的坟墓,埋上个几日几夜不愿出来。

然而今日,这些尊贵至极的血脉,注定不能拥有一个快乐的回忆了。

一个巨大的空洞突然从蔚蓝的天空中凭空出现,狂暴的空间风暴在里面发出令人惊恐的怒吼。下面像是无数条咸鱼一般躺着的天子贵胄们几时见过这样恐怖惊悚的景象,一个二个叫的就像被狼群围歼的惊慌小羊羔一般,方才还勾肩搭背的好兄弟现在一把甩开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朋友,恨不得将他踢到远处来换回自己一条性命。你侬我侬的情人们四散奔逃,偶有想要拉住才给自己许下海誓山盟的男人的女子,要不然被男人大骂着扔开,要不然就是直接被打晕在地,在这些天之骄子的的心中,唯有自家的财富地位和身家性命才是最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什么友情,爱情,一切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一团被奇怪的黑雾包裹着的东西从天上的空洞中极速的掉落了下来,和大气摩擦生出了强烈的火花。带着嘲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看看吧,段万梓,这可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景象,老夫活了极其漫长的岁月,基本上绝大多数的场景都不再让老夫感到有趣了,但是无论是再多次,你们人类,或是其他的种族,在面临危机时的自私,总是让我感到惊讶的同时,忍不住想笑,徒儿你记住为师今日的这一句话,不管你今后能够到达哪一个时代,等到真正的危机出现你再去看,这些人还是如此的自私。今日让老夫碰到了,你且看我将他们逗上一逗。”

被大梵天封印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万梓听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眼前的束缚突然被撤去,明亮的光芒进入到少年的眼,晃的他不由得微微眯上了眼,从仅剩的小小缝隙里斜望去。

只见九阴邪魅一笑,左右活动活动脖颈,站在半空的躯体忽然极速的膨胀了起来,一条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的巨大黑龙,在一个呼吸之内便在蓝天碧水只见盘踞起来,对着下面仓皇逃生的人群一声大吼,大嘴里吹出的气息连接着下方的海水,卷起半蓝半黑的狂暴龙卷,仿若世界末日一般。

本来就已经陷入骚乱的人群这下彻底变得像是被打昏了头的鸡一般,有些人还在试图徒劳的逃脱这里,而另一些甚至已经放弃了逃跑,呆呆的坐在凌乱不堪的沙滩上,和脚下头身分离的海鸥尸体面面相觑,黄色的固液混合物缓缓从身下流了出来。

巨大的烛龙在空中放肆的狂笑着,回头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惊呆了的徒儿,说道:”看到没有,段小子!老子…为师今日再教你一回,不管是做龙,做龟,做人,就是要肆意,要洒脱,要放的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烛九阴和你一众师兄师姐,都是你段万梓的后盾,若是你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那我们就用实力去把他变成正确的事情,若是你做了正确的事情别人说你做的不对,你就去给我让他闭嘴!堂堂男人生于天地之间,给你脑袋,不是让你遇见谁都用来低头的,是让你去顶住头顶这片朗朗乾坤的,给你一双腿脚,不是叫你用来鞠躬下跪的,是让你用来踏遍这片广大星海,建功立业,成就万世不败之功业的!给我记住,老夫绝不允许自己的师门中出现像是这片沙滩上这些废物一般的弟子,谦让乃是美德,但若是事事你都让别人去做,那便是无与伦比的愚蠢和懦弱了。你可听明白了?若是明白了,你就点点头给老夫看看。”

少年似乎被震撼的有些呆滞,清秀的面庞上写满了震惊。九阴的话语如雷贯耳,听上去霸道而毫无逻辑,然而其中似乎又蕴含着极为深沉的道理。看着下方一个个被双色龙卷卷起在空中像是玩具一般被抛接着的生物,和眼前威风凛凛于半空中临风盘踞的雄壮黑龙和并列着对他笑着的玄笙啾咪等一干师兄,万梓心中一直坚持着的某种根深蒂固的思想突然像是被春日暖阳照射的坚冰一般裂开了一条缝隙。少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不住的点着头。

还在沉睡的乙齐被万梓的哭声惊醒,茫然的看着空中的九阴玄笙等人和眼前的一片狼藉,不知所措的将看上去相当委屈的少年搂紧,轻声在他的耳边安慰着。

将目光投向自己弟子的九阴忽然警觉的一转身,只见这个世界突然响起来一首节奏十分明快,但听着觉得无比俗气的歌谣:”财神到,财神到,财神点金日日高……”,随着歌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高,那雄壮的龙卷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金色大手给牢牢的握在了半空,下面的各位吓得屎尿失禁的男女们也被突如其来的金色光芒笼罩着,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飞离了此地。

第六十二章 有钱人

九阴的龙躯真身看到金光明显愣了一下,狰狞的龙头人性化的显出羡慕的表情,砰的一声在黑雾中恢复了人形,对着天空高声喊道:”老沈,出来吧,这片星海除了你就没有谁更喜欢搞这样浮夸的出场方式了。”

呵呵呵呵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这金光的主人,就连笑声都有一种天然的雍容华贵,在不远处的天空之中,一尊金光熠熠竟然近似于佛光一般的巨大金身,有着能够和九阴的真身相似的体量,金钱的光芒令整片诱人的美景尽皆失色,仿若整片世界都陷入到茫茫无边的钱海之中。

这大佛一般的人物有着看上去极为喜气的面容,宽大肥胖的面庞上镶嵌着黑豆大小的双眼,厚而红润的嘴唇像是涂了朱漆,眉心和嘴角各有一点红色美人痣。长长的耳垂几乎快要垂到他盘坐的莲花台上。虽然外表已经足够怪异,但是放在此人身上,显然不是最为夺目的,他身上那仿佛锁子连环甲一般的金饰,就足以占据所有的目光。

九阴看着此人身上佩戴的金饰,哈喇子都快把衣袍浸湿了,还是玄笙在后面使劲的干咳几声,才把这钻了钱眼的师尊给从丢人的边缘拉了回来。

万梓的感官倒是有所不同,眼中对应财物的紫薇宫中旭星突然大盛起来,发出极其耀眼的银光,一条细细碎碎好似银子铺就的星光大道,从万梓眼中星空绽放而出,连接向这富贵人的脚边。

这位看上去贵不可言的人物轻轻的惊呼了一声,目光从九阴身上移到万梓身上,细细的打量一番,开口道:”小兄弟可是段万梓吗?”

还没等万梓开口,九阴似乎是有些不乐意了,飞身挡在万梓前面说道:”大爷我是这小子的师尊,你又叫他小兄弟,老沈,你是准备把我的辈分和他的辈分放在一起叫吗?”

这人又是呵呵笑了几声,开口道:“哈哈哈哈哈哈,九**友,你我也有些许年月未见了,你这善于胡搅蛮缠的性格,倒还是没有退步啊。我称呼万梓道友为小兄弟,那也是给你这当师尊的脸上贴金,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九阴嘴角撅起,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这人也忒不耿直了,人类中也不知道怎么就出了个你这么会算计的老狐狸,当年老夫那个年代,你们人族那可是勇敢坚毅,心肠爽直……”

面前这人显然就是四海商会的老板,这星海间第一豪富,人称活财神的沈老板。也是人族所剩不多的从远古活到现在的老古董之一,四海商会能够在这星海中横行无忌,在各方势力之间做生意做的都是如鱼得水,少不了各族对沈老板的忌惮。

此人虽然看上去是眉目慈善,好似一尊活佛一般,然而若是有人敢不要命了动四海商会的货,或者是贪掉货款,势必会触动沈老板的愤怒,翻手之间就可让其颠覆破灭。

然而这样的大人物虽说是处于中立势力,但沈老板有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就是时常在自己的母星去寻觅天赋异禀的人族苗子带回商会培养,此人虽然贪财,但却一心想要恢复人族当年独霸星海,万族之巅的辉煌,若是涉及到这方面,他绝不会惜财。

如今整座星海万族都知晓了烛龙九阴手上握住了段万梓这张预言之子作为王牌,可能以后所图甚大,只有老沈和其他几位和九阴还算亲近之人心知肚明,他收这两个徒儿,纯粹是因为很多很多年以前,对那一对男女所许下的一个承诺,烛龙一族最是信守承诺,所以不论九阴如何的装傻充愣,这些老怪物们只是不作理会便是。

这沈老板也是如此,摇摇头不和咄咄逼人的九阴计较,说道:”打扰九**友教育弟子,沈某颇有些歉意,然而这些人虽然无用,毕竟其父母亲族与我都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老夫若是让九**友在此将他们屠戮殆尽,怕是对四海商会的声誉有损,老夫却是不能让你这样做的。不如我们打个商量,九**友放过这些纨绔,老夫亲自带领诸位前往一个不会被你们身后正在寻来的大军找到的僻静之处,如何?”

九阴露出阴谋得逞一般的笑容,大眼睛滴溜溜打着转,嘴上却是嘴硬道:”既然你沈老板非要卖我九阴这个面子,那我自然是来者不拒了,咱可先说好了,可不是老夫叫你给我带路的,是你求我不要杀这些没用的东西提出的交易,是还不是?”

玄笙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白望辰干脆捂住了眼睛,一脸我不认识他的表情。万梓和乙齐抱在一起看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还是啾咪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了,跳到万梓肩上说道:”段小子,你这就看不明白了吧?”

万梓和乙齐非常整齐划一的摇摇头,表示完全不明白。

小猫扯着沧桑沙哑的嗓音发出几声比鬼叫还难听的嘶哑笑声,答道:”师尊在此地借着教训这些纨绔和教育你的借口,故意在此将事情搞大,弄得沈老板这个把商会利益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不得不出手阻止。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出让我们撤离此地,而我们又要去参加拍卖会,沈老板很有可能会将我们带到安全的不会搞出更大事情的地方去。这样一来,你和乙齐的安全,对你的教育和将沈老板逼出来就是一箭三雕的完美计策了。师尊这人虽说看上去粗犷而不拘小节,实则心思比谁都活泛,你小子要在这片星海间混出些名堂来,要学的东西那可还多的很呐。”

这一长串的解释和中间的心机争斗,将初出茅庐的少年少女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二人的心中只是回荡着一句话:搞计谋的人,心真脏啊。

第六十三章 乾坤岛

沈老板看看面前这个笑得无比灿烂的男人,竟然有忍不住想要去一掌把他这幅嘴脸给扇歪的冲动。想自己纵横星海无数年,做生意遇到的大风大浪算计运筹比这星海间所有的繁星加在一起还要更多,然而面前这个老不死的每次都能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厚颜无耻。

强忍住自己想要上前和老烛龙大战三百回合的冲动,金光灿灿的沈老板喜庆的面容上堆起一个标准的笑容,身下盘坐的金色莲花迎着温热的海风开始绽放,花瓣像是有灵性一般飞到万梓一众人的身下将他们托起,向着远空激射而去。

足以开金裂石的风压被莲上扬起的金色粉尘给牢牢阻挡在外面,看上去似乎很是坚硬的花瓣实质上柔软温暖的像是家乡的热炕头一般,乙齐安静的躺在万梓的臂弯中,变成双腿的鱼尾搭在少年的腰间,阵阵香风钻进万梓的鼻腔,气氛沉静…而有些暧昧。

正在二人浓情蜜意的时候,一个倒挂着的猫头从莲花上方垂下来,直直的带着人性化的坏笑盯着黏在一起的少年和少女,拉长自己苍凉的嗓音说道:“年轻人,在公共场合还是要注意注意影响,你看我们这一群老光棍在这里站着,就你们二人郎情妾意的,不太合适吧。”

这话杀伤力颇有些厉害,万梓有些害臊的捂住眼睛,乙齐把羞红了的小脸埋进少年的胸膛,一把推开万梓,蹲在一旁的角落把脑袋埋进双腿之间,嘴里喃喃念着臭男人之类的带着小怨念的话语。

啾咪在半空中笑得像个掉在地上的秤砣,直到被白望辰提起后颈抓到前面去,笑声好不容易才在半空中被风吹散掉。

感到尴尬不已的二人半天都不敢抬头看向对方,各自缩在拱形莲花瓣的两头,时不时的把脑袋从腿间拔出来,稍微露出一点目光向着对方瞥去,然而在目力所及的范围中两束目光总是好死不死的互相碰撞在一起,于是二人又赶紧像是西域一种名唤鸵鸟一样的生物一样,将脑袋重新埋起来。

九阴一脸黑线的看向面前这个看上去像尊弥勒佛一样的胖子,在星海中无数人的认知中,四海商会的沈老板虽说喜欢享乐,但在接触当中,一般来说都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只有极少数的好友如九阴之流知道,这死胖子不光只是爱财,而且混合了一切纨绔该有的特质,为人轻浮不堪,耽于享乐,若不是一身修为实在是太过逆天。

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向沈老板,被某个灵活的胖子轻易躲开,九阴臭着脸说道:“你这脑子里我看被钱给堵死了,一天到晚尽想些不着调的东西,你以为老夫的徒儿是可以被拿来交易的商品吗?此话休要再提,若是再被我听见,小心我把你的大头拧下来玩蹴鞠。”

盘坐在莲台之上的老者眼神中闪过一丝隐藏的很深的狠厉,摸着自己的大光头哈哈笑着说道:“九阴老弟休怪,老夫这不是和你说笑来着嘛,一路风尘辛苦了权当听听笑话,别往心里去。这样,拍卖会你们拍下的物品,老夫给你们全部打个九折如何?这可是相当实惠了哦?”

只见前一秒还满脸恼怒的九阴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沈老板宽厚的后背,说道:“哎,这才是我的老哥哥嘛对不对,不是我吹,老哥哥你的眼光,这么几千年了还是一样的好,我只在这里悄悄告诉老哥哥你一个人,我第一眼看见乙齐的时候,也差点被迷住了,要不是我这人生来便是个不夺他人爱物的正人君子……”

沈老板心中一阵阵抽搐,虽说这老烛龙一向不着调,没想到几十年没见怎么这脸皮都厚到这种程度了,这脸变得比天象方术还要来的快,几句话不离想要套自己的钱财的主题,不知曾经那个高傲的在星海之间指星唤月的年轻烛龙,到底去了哪里。

眼前的云层逐渐变得稀薄起来,在不是很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在半空之中旋转着,这阴阳鱼和一般由阴阳二气,或者说由天与地之灵气构筑之物不同,在铜质的巨大圆盘上,竟然有三个分别为,红,黄,蓝的小鱼在缓缓的旋转着,若是靠近了看,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狂风,在一片山川之上熊熊燃烧的业火,先前所见的宏煜道君在玩火一道上已经可以算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了,他手中用自身**同化炼出的琉璃净火,可以同化他人灵气化为己用,算是一等一的强力火焰了,然而和眼前所见在天空之中的近乎白色的烈焰一比,却是瞬间黯然失色。

传闻三途川上有花,名为彼岸,百年盛放一次,度化一条迷茫的性命进入到弱水之中。弱水之底有业火,若是此灵尚且存活之时向善,业火便会焚毁他前世结下的缘,重新赐给其肉身投胎转世。若是此灵前世作恶多端,则业火始终在其身上无法熄灭,灵魂和**在弱水和业火的交替之中,永受折磨。

第六十四章 通宝殿

这三途川中的业火便是眼前的这种白色的焰火,传闻最初世间并无炼狱一说,人族十圣中的一位,修炼灵魂方术的黄泉老祖,将斩杀敌人之千万白骨埋进一处刚刚萌芽的小世界当中,以南蛮萨满秘法进行锁魂,人皇段星在星海取了十万废弃星球炼化作为世界基底,将整个小世界化作一片坚不可摧的牢笼,段星的设想是设计一个生与死的中转站,这一世的善恶会决定你来世的幸福与去处,只要是被判断为善的灵魂,人皇会用其死去时从星海坠落的本命星辰做上标记并且施以最大限度的祝福,让其在来世的旅途中能够一路顺风,根据在此世积攒的功德来决定下一世的出生之所,但就算功德不多,只要并非恶徒,在来世必然能够一世平安多福。

而若是在炼狱中的魂之深渊被审判做了作恶多端之人,那么就只有两种下场,若是十恶不赦,在现世为非作歹,祸害一方的地头蛇之类,或者是作风不淑,专爱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恶官,此类人将被判处无**回转世之刑,灵魂不能得到解脱,永世在水与火的交替中感受痛楚。而若是只是小罪,并未对他人造成伤害或是困扰,那么还能得到一定余地的宽恕。下一世转生之后的路会走得相当的艰难,但是若是改过自新,与人为善,那么积攒下来的功德便会通过段星的加持化作一点一点护佑其前行的运道,在未来其的生活便会过得更加的顺利。

然而炼狱毕竟是死亡之地,在人族的传说中向来都是以各种恐怖的传说为主,具体对其的了解实在是不多,毕竟生者就算是再强,没事也不会想要前往往生之地一探究竟。所以在现世一般很难看到炼狱之物,如今在这四海商会的总部竟然有这样大的一团业火用来组成三眼阴阳鱼,不知这沈老板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万梓有些好奇,张口正要问,被旁边的白望辰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硬生生憋了回去,缩着头不敢吱声,仔细想一想,少年脑门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等神物的来历想必都是不可言说的机密之事,自己若是问出了口不知会给师尊和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九阴的目光略微扫过万梓的方向,心下一松,若是自己徒儿先前那句话出口,以面前这个全星海最精于算计的男人的功力,还不知会逮着做出多大的文章出来。

沈老板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年这句未能出口的话,不过他脸上看上去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丝毫没有变化,指向天空的巨大阴阳鱼说道:“这口三眼阴阳鱼是老夫这片乾坤岛的灵气源之一,也是岛名的来源。水起风,风生火,水火又以微妙的平衡将天地灵气卷入其中进行洗炼和凝聚,让我这乾坤岛各处灵力都十分充足和均衡。当然它还有另外一个作用,想必你们也猜到了,那就是我这主岛的防御大阵的阵枢所在……”

九阴眉头一皱,打断他的话道:“老哥哥,你不如向我们介绍介绍这岛上的情况吧,毕竟这四海拍卖会还从未在你这像是禁宫一般的主岛上进行过,小弟我也不太了解具体的情况。”

老沈的话被憋回去没有说出来,轻咳两声,深深看了万梓一眼,说道:“九阴贤弟所言极是,是老夫一时没能收住话头,忘了还有正事未讲了。这乾坤岛分为乾岛和坤岛两部分,呈阶梯式分布,乾岛在坤岛的上方,老夫平日的住处,包括此次拍卖会的主会场均在此处。坤岛乃是我四海商会的干事们所工作和居住的处所,商会所出海的港口运输,货物装载和储存,都是在这个区域。贤弟们初来乍到,老夫自然应该尽地主之谊,为诸位接风洗尘才是,还请和我去我所居住的通宝殿稍歇片刻,待老夫前去安排一下。”

九阴歪着头考虑了一下,应声答应下来,声音在玄笙脑中想起:“不知道这老东西这回又想搞什么鬼,你和望辰且将师弟师妹看好了,警戒那边交给啾咪就是,若是有情况立即离开,虽说拍卖的宝物重要,但是我九阴的弟子自然是比任何物品都要贵重无数倍。若是他们二人出了问题,我拿你们这些师兄是问!”

玄笙答应一声,和旁边的白望辰传音说道,二人皆恭敬点头应下,悄然拉近了和万梓的距离,一左一右的护卫在少年的身旁,寸步不离。

一时无话,金光闪闪的老者加快了金莲的速度,几人像是坠落的星辰一般向着下方疾驰而去。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远处有着金银二色的光芒透过还有些浓密的云层映入几人的眼帘,可以模模糊糊的看见,在一片青山脚下坐落着远远的一座上圆下方的巨型建筑。

待到再飞近了一些,云层一哄而散,金色的莲花瓣散开,合并进沈老板脚下的莲台之中,玄笙和白望辰眼疾手快的将还无法凌空飞行的少年少女一人一个抓住,长发男人召出两座雅致的小型轿厢将二人放进去。

被眼前的大殿吸引的万梓甚至没有被突然的下落吓到,只见那殿顶上有一个纯金铸成的篆体大字“”字,这金色和凡俗之间那种看来令人感觉油腻生厌的金色全然不同,一眼看去就像秋日收获时节的麦浪一般,丝毫不会显得俗气。

整座大殿的其他部分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银色之中,像是某种金属的光芒,万梓只是瞄了两眼,便感觉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旁的乙齐看上去也是这样,就连白望辰都摇了摇脑袋,似乎有些没能完全阻挡这光芒的威力一般。

沈老板笑笑,说道:“老夫每日守着整个星海最多的金银珠宝,睡觉不甚安稳,于是四处寻访,在某个不知名的星球上找到了这种金属,不仅坚硬异常,而且所散射出来的光芒有助眠的效果,像是老夫所用的这样的数量,就连三境中期的大能也不能完全抵抗住,无形之间又增加了一道防护,可以说是老夫的得意之作。因为设计灵感来自于天圆地方的通宝,老夫索性将其取名叫做通宝殿。”

第六十五章 狂宴

从云端到通宝殿这一段看似极短的路程,几人却花费了比方才还要多达一倍的时间。根据玄笙所言,这其中的距离被施加了咫尺天涯的方术,某些专门感悟天地之间的空间变化的修行者,在达到三境之后,可以将一定数量和尺寸的空间如同泥塑一般进行随意的塑造使其改变形状。

所谓咫尺天涯,虽然名头听起来足够吓人,但其实原理异常容易理解。就好比手中有一块圆形的面团,发酵变软之后将其拉伸弯折过来,一个平面上本来相隔很远的距离依靠弯折程度的大小来大大缩短现在的距离。这就是咫尺天涯的基本原理。

虽然操作简单,但是空间法则和时间法则向来都是任何世界形成的根基之一,也是最难以进行领悟和研习的方术种类。基本上若不是出身于某些有着能够和天地之间产生共鸣的天赋的异族之人,穷其一生研究都很难入门,想要走到三境者更是少之又少,在这茫茫星海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大人物,沈老板本身并不会空间法则或是相关的方术,可见他为了修建这座通宝殿花了多大的手笔。

一行人总算来到了大殿的正门口,和想象中的不同,正门并非是什么金光闪闪的俗物制作,反而是一扇纯黑色毫无装饰的木制大门,门口一共十八位美貌的少女躬身迎接着他们一行人的到来。

万梓的眼不由得在这群身高体型看上去都一模一样的姑娘身上多转了几圈,腰间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转过身去发现乙齐嘟着嘴一脸不快的扭过头,玉手将少年腰间的软肉拧了好几圈。万梓哭丧着脸连连告饶,表示自己再也不敢了,少女才用带着少许怀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松开了惩罚他的小手。

沈老板依然稳稳坐在自己的莲台之上,将手掌贴在木门上一处看上去和他处并无分别的地方,只见他所按之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响,咔咔咔的细微声响不停的从里面传来,木门稍高处的正中竟然随着出现了一张看上去有些丑陋的面孔,木制的双眼机械的向下转动几圈,在万梓几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看向沈老板,开口问道:“吾主,这几位是?”

活佛一般的胖子笑着说道:“木灵,这是老夫的老友九阴和他的几位徒儿,这回来此是来参加我四海拍卖会的贵客,开门让他们进去罢。”

那张巨大的面孔依然有些狐疑的看着万梓几人,说道:“遵命,这通宝殿除却吾主之外没人能够进去,我木灵已经记住你几人的面孔,若是在殿内做了任何不应为之事,那便休要怪我不将你们当作客人看待了,吾主,请进吧。”

说罢面孔瞪着眼沉进了木门之中,整座巨大的木门忽然变得虚幻透明,沈老板示意几人跟上他。九阴点点头,向后轻声嘱咐道:“你们也千万跟好了,此等戒备森严之地不可走错一步,老沈这人疑心太重,不可不防。”

几人恭敬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沈老板身后走着。初入时整条走廊有些黑,看不太清宫殿内部究竟是怎样的构造,大概走了有几里,前方一个方形的看上去像是出口的地方透出一点点朦胧的光亮。照在还未能脱离黑暗的几人的眼中,刺得有些疼痛。

快要到达出口之时,沈老板转过头笑眯眯的说着:“方才你我走过的隧道,脚下乃是青金琉璃所制的地板,四周遍布着丝线网罗密织的陷阱,若是走错一步,脚下的机关便会打开,掉下去就是一处养殖着十万名唤“肉毒蝎”的异兽的水池,至于这种异兽,我想九阴老弟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九阴呵呵的笑着道:“老哥哥还真是狠毒,我当然知道这种奇兽。传闻其生在济阴之地,此地生有一种名唤金鱼草的奇异植物,形似鱼类,食之如肉而有剧毒。这些本来只是普通黑蝎的生物常年以之为食,在成年之时便会发生异变,浑身蝎壳尽皆脱落,一身软肉变成蓝色,进行同类相食直至最后一只才算成熟。因为一次只能产生这样一只,故而数量极少。三境以下之人,不论是何种族,体型大小,被其蛰到之后浑身肌肉被溶解,头脑清醒不死,只能剩余的一生等在原地清醒的看着蝎子将你身体里化作液态的肌肉慢慢吸食殆尽,乃是非常恐怖的异兽。我曾经想要弄两只回去当作标本收藏,然而走遍星海去到济阴之地遍寻不着,却原来是被老哥哥你全部搜刮起来看家护院了。”

万梓和乙齐整整齐齐的吞了一口口水,乙齐的小脸都有些泛白,此等异兽实在是太过于恐怖,若是方才一步不慎,那九阴说到的后果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令少女后怕不已。

沈老板豪放的笑起来,肚子上的肥膘像是水波一般荡漾着,说道:“贤弟喜欢到时候哥哥送你千只便是,今日的宴会有一道菜也是用这肉毒蝎所做,老夫将其抓回来之后潜心研究,不仅发掘了快速繁育的方法,还研究出了如何能够安全美味的将其做成菜肴,现在这小玩意不仅是我看家护院的好助手,也是我生意中的重要一环。”

这回就连九阴的面上都流露出了惊讶和敬佩的神情,常人或许只是看到肉毒蝎的可怕之处,而面前这个看上去连行动都不甚方便的大胖子竟然能够挖掘其的商业价值到这个程度,不愧是这整片星海最会做生意的人,称其一声“商神”毫不过分。

走过这片微弱的光芒,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的绿茵,这里似乎是一片硕大无匹的热带花园,长满了奇形怪状无法辨认的植物,门口站着一位看上去憨态可掬的女童,恭敬叫道主人好,伸手请九阴一行跟随自己前去。

沈老板转身说道:“九阴贤弟,你和诸位师侄且跟着我这小童先去一步,老夫前去更衣沐浴做些准备,稍后便会前往,可否?”

九阴点点头说好,转头示意玄笙等人随自己和小童向着密林更深处走去。

第六十六章 金不换

密林中有些潮湿,奇形怪状的植物在张牙舞爪的展示着鬼斧天工的神奇。木属性灵力甚至高于了大气的浓度,狠狠的吸进去一大口,木灵力在五脏六腑中散开来,特有的滋养和生长的特性温养着每个人体内本身的灵力,对九阴等人虽说效果不大,但万梓和乙齐却是差点舒服的呻吟出声。

环视着四周的九阴脸上看不出表情,和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他想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问道:“小丫头,能否给我们讲讲这里这么多树都是老沈从哪里弄来的?像是这棵佛手,传闻两百年前佛宗破灭之时山门之上的神树被连根拔起不知去向,星海一时之间闹的是沸沸扬扬,难不成眼前这棵便是……”

万梓抬头看了看自家师尊手指的那棵名唤“佛手”的植物,眉头微微皱起,小时候在书本上看过,已经没落许多年的佛宗,修的是一种听上去玄而又玄的功法心道。所谓心道,乃是从小开始,便开始培养的一种习惯,从饮食,娱乐,日常等完全与凡俗之世界隔离开来,用各种清规戒律来约束自己,以求在最后能够修炼达到内心不悲不喜,在心中铸造出自己的洞府证道的一种流派,乃是各种苦行派系中最为严格的一种。

然而佛宗除却苦修之外,还有一点最为重要,那就是施舍和慈悲。在心道的修行途中,每过一境,无论是肉身成道,以力破万法的武僧。还是以诵读佛法,磨砺内心为主的圣僧,都会在每过一个境界之时下山去到凡俗之界,无论是讲道还是施舍,通过与万民接触行善施导,来积攒功德,最终向着某个虚幻的极乐世界进发。

检视着大脑中关于佛宗不多的知识,那棵传闻中的神树应该是佛光熠熠,平静祥和才对。眼前的所谓“佛手”,深灰色的细长枝干看上去像是受了莫大的痛苦一般扭曲缠绕着,树干之上从泥土之中一直到树冠之上,细看的话有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带着似乎对什么东西极其深厚的恐惧和绝望,被人硬生生的镶嵌在这神树之中。只有略显枯黄的叶子中间结着的稀稀拉拉几个青绿不接的果实,倒是看上去像是小小的手掌,不过依然扭曲枯萎着,看上去令人从心底感觉到一阵严寒。

那女童抬起粉嫩嫩的小脸看了九阴一眼,明明是可爱的孩子,却让人仿佛浸入了寒冬一般浑身发冷。揪了揪手中的小辫子,小女孩张口说道:“几位客人莫要多问,若是想要知道什么的话,烦请之后自己向吾主求教,小童只是管这领路待客之责,对此等重要物件之来历,并不十分清楚,还请几位贵客见谅。”

九阴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小童满口胡言,他人不知难道还能瞒过我烛九阴不成。老夫当年和那佛宗之主妄言来往慎密,佛宗之事大致有所了解,你虽然看上去年龄幼小修为低微,然则眉心隐隐有金光流转,先前老夫内视你丹田,发现有一层朦朦胧胧的梵音将我的意识阻挡在外,梵音乃是佛宗的大乘秘宗所用,能修得这一步之人均是被称为圣僧的顶级强者,更何况是能够将我的意识强行逼退,也只有那妄言老和尚一人能够做到,说吧,你究竟是谁,和妄言有何关联?”

那女童低下头不说话,两只小手在身前相互握住,只是在前面不停走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九阴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伸手就要去拉住她,一个浑厚的声音应景的在他们身后响起:“九阴贤弟,烦请给哥哥这个面子,不要为难长赢。”

伸出去的手停滞了一下,九阴缓缓的转过身来,对身后走来的金光闪闪的胖子说道:“既然老哥哥要保你这女童,那么你就来和我解释一下,为何我当年挚友之物会在你这可好?”

万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师尊,在他眼中,九阴实力虽说深不可测,但除了对徒儿们关心备至之外,对外界的一切都有着排斥和算计的态度,这是他第一次,为了另一个人动这样大的火气。

随着九阴语调的逐渐升高,空间里平和的木属性灵力开始暴动起来,脚下的地板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裂纹,整座雨林都在振颤着,四周的奇异植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像是灵蛇一般冲向暴走的老烛龙,然而还没能近他身一丈之类,就尽皆连带着本体一起被暴动的空间风暴碾碎成了齑粉。

沈老板看上去仍是安坐钓鱼台一般,把一个泛着青光的葫芦向着九阴的方向扔去。板着脸的男人一把接过这物,脸色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说道:“这是何物?我要的解释呢?”

沈老板笑笑,说道:“九阴贤弟,这可是千年的金不换。至于你要的解释,何不留在酒席上待老哥哥像你慢慢道来也不迟,你我何必站在此地起冲突呢,被这些小辈看着也不好。”

眉头皱紧,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很有可能是老沈一开始便安排在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目的是什么,但他显然知道自己当年和妄言的交情,以及这个小童身上的佛宗秘密,看来是一个引自己去咬的饵。而且凭借自己的性格,这饵今日还非咬不可了。

九阴瞬间大笑出声,说道:“说得对说得对,还是老哥哥考虑的周到,是小弟一时糊涂险些闹得不愉快,老哥哥心地宽容,这回可否不与我一般计较呢?”

沈老板打个哈哈道:“哪里哪里,我也是看我这小童机敏可爱才令她为几位带路,不成想贤弟竟然和她有如此渊源,那可真是莫大的缘分了,既然如此,你我这就前往宴会厅,就着这金不换大口吃肉,老哥哥一五一十的和贤弟讲讲,你看可否?”

老烛龙露出了貌似满意的表情,说道:“如此甚好,那我几人可不敢驳了四海商会大老板的美意,几位徒儿,都和我跟上沈老板。我们去整点好的吃!”

第六十七章 佛宗往事

两个老狐狸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勾肩搭背的向着丛林深处走去,留下身后一众满头黑线的弟子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玄笙无奈的耸耸肩,对师弟师妹们说道:“吾等也跟上师尊他们吧,万梓和乙齐,你二人将这孩子照顾好,就当作以后你们带孩子的预先演习了。”

几个师兄分别露出了奇怪的笑容,脚底抹油一般飞快的消失在高大的植物身后。乙齐的小脸涨的通红,像是刚刚熟透的苹果一般诱人,让人看去直想扑上前去狠狠的咬上一口。

少女对着傻乐的少年翻了个白眼,低头将手伸向小女孩毛茸茸的头顶,想要安抚一下这看山去好像受了惊吓的孩子,然而乙齐的手还没能碰到她的发髻,就被一只胖胖的小手啪的一声给打开了。这小童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声音怒斥道:“真是没有教养的女生呢,难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女孩子的脑袋不能随便碰吗?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的话,小心吾主将你这下贱的母猪扔进后山给黑猿享用。”

稚气可爱的面容,貌似天真无邪的眼神,小嘴里吐出的话语竟是这般肮脏而伤人。乙齐的手在空中停止住了,面上的表情充满了震惊和不解,明明应该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这么幼小的一个孩子随口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堆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乙齐再一次尝试去安抚面前的小女孩道:“姐姐方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呢,小姑娘一定要有礼貌哦,这样子说姐姐可是会伤心的呢……”

这回还没等乙齐说完,那小童如同三九寒冰一般的眼神激射而来,狠狠的撞在少女的心上,让她娇躯一颤,剩下的话语如鲠在喉,咽不下又吐不出。

万梓皱了皱眉头,将乙齐一把搂入怀中,眼中璀璨星河流转,在眼前投影出一片银色的大河。小女孩的眼神在看到其中某一颗星辰的时候明显动容了一下,眼神中的寒冰像是遇到了细细密密的春雨,虽然缓慢,但是慢慢的在冰消雪融。

胖胖的小手似乎不听她使唤一般,伴随着滴落在地的泪水一起颤抖着抚上面前星图中的某一处,万梓凝神看去,乃是命宫中的东南方向,一处看上去很是不起眼的小小星球。

所谓命宫,紫薇宫共分十二道,分别是命宫、兄弟宫、夫妻宫、子女宫、财帛宫、疾厄宫、迁移宫、奴仆宫、官禄宫、田宅宫、福德宫、父母宫,命宫乃是十二宫中的头一宫,三个半星域大小的地方星罗棋布着十二万九千六百余大大小小的星辰。

虽说地盘不大,甚至规模还没有四海商会的总部这般巨大,然而命宫中的每一颗星辰都至关重要,每一颗命宫星辰的星主都掌控着下方数十万至数百万普通人的一生命数,乃是星海中真正至关重要的执法者和执政者之一。

传闻佛宗乃是命宫中的异数,心道之修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命运,何谓命运,一个人生来被这片天空固定的生活轨迹,譬如说出生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然而在自己的摸索和受到的教育使然之下,所走上的道路,那便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运。运看不见摸不着,但并不意味着它就不存在,往小了讲,一个农夫上山劈柴捡到一只撞死了的兔子,就是小小的好运,意味着这农夫在之前说不定帮助过别人。而传说中那些捡到某种秘籍的,捡到异宝一步升天的,这些便是鸿运当头,不仅仅是某些小小的善事便可一笔带过,这样的运道便是由佛宗之人所操控,其中的功德堂有一百零八人功德僧,他们通过秘术时时关注着整个星海中的运道变化,若是今日此人撞了鸿运,那便是其上一世修来的果在这一世应验了。

在万梓以为,这样的一个宗门理应处在一颗标志性的显著位置,在命宫中大星虽然不多,但是上千之数还是有的,然而此女童手指之处只是一颗完全被树林覆盖了的,和此地的密林颇为相似的蛮荒之地,甚至在万梓的星图之上,只能感觉到一片死寂。

少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但苦于面前的女童似乎油盐不进,一副对二人充满戒心的模样,叹了口气对趴在怀里似乎受到打击的乙齐说道:“我们领上她直接去宴会厅罢,似乎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是先与师尊会合比较好。”

乙齐在少年怀里拱了拱小脑袋,万梓轻抚着她的秀发,对着小女孩说道:“带路吧。”,那孩子没有多言,再次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带着他俩向更深处走去。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密密匝匝的茂林深处,在他们背后不远的地方,一棵几人合抱的巨树身后闪出一个带着面具的黑影。

这人身材矮小短胖,面上红绿相间的面具绘着一副哭泣的表情,一滴湛蓝色的泪珠垂在面具的右眼睑之下,散发着极淡的水波。望着几人消失的背影,这人没有跟上去,挠了挠头,从紧身的黑衣里面掏出一张被身体压得皱皱巴巴的符纸,割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符纸瞬间烧尽成了一堆灰烬,顺着掉进了下面的泥土里。目送着符纸消失,再看去时那人已经不在那树枝之上了,似乎刚才的黑影只是眼花之时的一个错觉,这里本就没有人存在过一样。

万梓和乙齐并不知道这一茬,二人一路上表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童,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该如何讲才好,幸好到宴会厅的路并不长,在七拐八拐之下,一扇由草木织成的秀气小门,呈现在几人面前。

小童冷声说道:“二位,这便是宴客厅了,吾主与九阴前辈想必在其中等着几位,小童身份低微,就不便进去打扰几位雅兴了,就此别过罢。”,说完便要向外走去。

然而里面忽然传来了沈老板宽厚的声音:“长赢,九阴前辈方才不是说了有些事想要问你吗?你且和这两位哥哥姐姐一起进来罢。”

第六十八章 秘闻(一)

被称作长赢的女孩有些愣神,看着面前的二人,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沉默了数秒,闷闷的应了一声是,跟着后面默不作声的走进了树木织成的小门。

门内的景象令万梓有些愣神,离开洪朝之后,待在人族之地的时间几乎没有,曾经在老街上居住之时,破败的庙宇基本上只能够做到最基本的遮蔽风雨而已,和精致美好的生活扯不上一点关系。

生于洪朝最显赫世家段氏一族的万梓,虽然说段家家教甚严,过的并非骄奢淫逸的生活,然而所谓贵族,并不一定是钱财堆积而出的金光闪闪才叫做显贵。更多的是完善的礼仪教育,优良的生活习惯的养成,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的细节的追求,最终达到精致优雅的目的,才是贵族们培养下一代的目标。段世杰自然并不例外。

从小背记着《圣人训》,《石氏春秋》,《天衡家严论》等典籍,从睡觉,洗漱,到上桌时的坐姿,练武时的站姿,餐桌上吃饭时的礼仪,在小小的少年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九阴等人非是人族,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一向是怎么自由放得开便怎么样来,万梓虽然觉得无拘无束,心里总归是对从小便修习的东西颇有些眷恋,如今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无比熟悉的同时,两行如同奔马一般的泪珠,轰然从那星辰闪烁的眼眸中流淌而出,少年转过背去,捂着脸失声痛哭。

只见屋内气氛温和热络,整座宴客厅都是采取的纯木质装饰,枣红色泛着略微的金属色泽的材料以及有些浓郁的天然香气,很显然这是老紫檀所留下的生命痕迹。紫檀乃是天生地养的一种灵族,并非是简单的草木,更接近于精灵一类的生命。

紫檀一族生长极为缓慢,而且对生存环境有些近乎变态的苛刻要求,第一,整个方圆数十里之内,只能有纯净的木灵气,若是掺杂了其他的灵气或是驳杂的能量,则生长出来的紫檀要不然会在不到三年的时间之内夭折当场,要不然就会长得歪七扭八,木质疏松,莫说用来做家具了,就算是拿来当柴火,都是浪费了火种。第二,种植紫檀的肥料有所讲究,紫檀一族极为霸道,它们的生长需要牺牲其他同为木灵一族的同伴来做自己的养分,而且凡俗之物可入不得它们法眼,若是那些普通甚至是下等的品种被其饲主喂养给它们的话,高傲的紫檀宁可不再生长直至死亡也不会去将就着吸收。这就让养殖紫檀的成本变得极其高昂,可以说整片星海之中的豪富之家,能够拥有少许紫檀器物的已经算是不易,而这四周地板,墙壁乃至天顶纯粹由紫檀打造的大厅,怕是也就只有沈老板这独一家而已了。

沈老板和九阴分列在最右上首的两侧,玄笙等弟子一列排在九阴之下,面前的由一整块不知名树根雕成的餐桌辉煌大气,既显示着主人家的豪气,又不会像是某种金光闪闪的阿堵物一样,给人以落入俗套之感。

然而少年的注意力并没有一丝一毫放在这珍奇的材料上,倒是墙上挂满的书画,让他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流淌着,像是开了闸的大坝,任凭乙齐怎样轻声安慰,少年只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九阴挠挠自己后脑勺,对万梓喊话道:“你这徒儿也忒多愁善感了些,实在是不像是男儿所为,乙齐快将这小子扶过来,让师尊我和沈老板看着他。”

面带忧色的乙齐应了一声,一步一步轻轻的将少年挪到九阴等人的上首,老烛龙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师尊知道你想家了,不是告诉过你吗?等到你从我这修炼完毕,让师尊我看到你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之后便会让你回家去一探真相,师尊答应你,好吗?不要哭了,和我等一起享用老沈的佳肴之后前往拍卖会一开眼界,之后我们便回家去。”

少年抑制不住的哭泣声逐渐小了下来,抬头看向自己这个印象中十分不靠谱的师尊,好色,贪财,喜欢和自己徒弟开些不着调的玩笑,似乎不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然而在这一刻,他脸上翻起的皱褶和眼角快要包覆不住的温柔,在少年接下来的许多年里,回想起来都让他感觉到温暖如春。

乖巧的点点头,万梓拍拍乙齐的小脑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和乙齐手牵手在小白狐五师兄的下首坐下,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打量着这个大厅。

沈老板清了清嗓子,转头对九阴说道:“贤弟确实想要知道佛宗之事?”

老烛龙双眼一眯,天空中的光线跟随着闪动了几下,开口道:“妄言老僧是我为数不多的挚友之一,佛宗在一夜之间破灭,不知所踪的神树出现在老哥哥的府上,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也有着封印的很深的佛宗秘法,还请老哥哥发发慈悲,给贤弟我一解疑惑。”

虽说话语中仍是比较客气,然而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若是此时沈老板不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的话,这老烛龙怕不是会把这通宝殿掀个底朝天才肯罢休。

沈老板望着低着头的女童看了许久,长叹一声,说道:“贤弟且坐下,如今我要和你说的这一切,并无半点虚言,都是我当年所见所闻。”

见九阴皱着眉点点头,肥胖的男人抿了一口面前呈现金黄色半固体的琼浆,继续说道:“那一日,老夫收到一封来自于命宫中的一个署名叫做“梨园春”的人发来的传音石,叫老夫带上一些他点名的奇珍异宝去到佛宗之地进行交易。根据他列出的单据,其中每一种异宝的价值均都不菲,他所出具的价格也颇为诱人,老夫作为一名商人,自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虽说有些奇怪此人并非佛宗弟子,为何要将交易地点选择在此地,然而老夫当时并未多想,觉得或许只是他拜访佛宗有些个人事务,在那里交易比较方便,想不到领着行商队到达那里之时,与世无争的清修之地,早已变成一片人间炼狱。”

第六十九章 秘闻(二)

“清静无为的修行之地遍布着腐臭的尸体,蚊蝇在上空集合成了厚厚的黑云,嗡嗡声令人喘不过气来,地上的枯骨大部分都已经腐坏了,惨白的残余**和骨头七零八落的连接着,冲天的臭气经久不散。佛宗僧人大部分都会修行肉身金刚不坏之术,此等方术名声在外,若不是足够强大,很少有人能够在同样的境界破去僧人们的防御。然而眼前的景象分明述说着另外一个故事,这些一心向善的出家人,都是被一群手段极其狠毒的修行者,用很不正大光明的方法给暗杀掉的。”

将手中的满满一杯金不换一饮而尽,沈老板的脸上难得的带上了一层很深的阴霾,一旁站着的小女孩早已经泣不成声,再没有方才叱咤风云的嚣张气焰,瘫倒在地捂着脸嚎啕着。

乙齐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看到难过的缩成小小的一团的女孩子,那一天被父王带出宫的自己好像也是她这个样子,不由得上前去将长赢紧紧的搂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女孩毛茸茸的头顶。

女孩最开始还一边哭泣一边咒骂着这个对她如此温柔的女孩,然而没过多久终究是在温柔的攻势下败下阵来,哭声越来越响亮,将小脑袋使劲的向乙齐怀里拱着,拉扯着少女的衣襟不愿松开。

沈老板看向长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妄言这老僧,竟然也没有幸免于难,等我们在讲经堂发现他的尸骨之时,已经被玷污损坏的不成样子了,但他的表情依旧是慈祥而坚定的,残缺的双目似乎紧紧的盯着面前的香炉。我等几人有些疑惑,这香炉看山去平平无奇,拿起来四处翻找也没能发现什么机关,虽说是避免了损坏,但本身就只是劣质黄铜铸就,不值钱的物件自然是不会引人注目的。就在我们以为是自己多心之时,我的手下将香炉放回原位并不小心拧了半圈,听起来就像是什么机括被触发了一般。果然不出我所料,从香炉摆放的条案开始,整座讲经堂都开始旋转变形起来,一个巨大的口子从天花板上漏了出来,一颗金光闪耀的菩提珠从上面掉落下来,摔在老夫的脚边。”

再次深深的望了长赢一眼,肥胖的男人像是一团肉冻一样瘫在紫檀圈椅上,波涛翻滚的肚皮隔着圈椅的扶手溢出了一大圈吊在外面,转头对面色有些伤感的九阴说道:“对,就像是你猜的那样,这珠子老夫捡起来仔细观摩了好一阵,在全星海跑商的老夫自认为见过的奇珍异宝没有八成也有个五六成,然而这会自然发光的菩提珠还是第一次听说。当时我们一行怎么也联系不上那位和我们做交易的人,在一片废墟中苦等数日之后只得返航回程,然而让老夫没想到的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然差一点,就翻车翻在了这里。”

陷入回忆的沈老板试图翻个身,然而身下的椅子发出了吱吱嘎嘎抗议的声音,逼得他只能喘着粗气不再动作,老老实实的说道:“船队走到第二天,眼看就快进入到四海商会所在的星域了,此次出来见识到了让人心情不甚舒畅的东西,所以回家的渴望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当时老夫手中正盘玩着那棵发光的菩提,坐在船舱之中冥想着,甲板之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虽然被使劲压抑着,但对于已经踏入三境后期的老夫来说,如此明显的声音不要想骗得过我。”

说起自己的境界,老沈贼溜溜的瞥了老烛龙一眼,试图在他脸上找到震惊或是畏惧的表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面前的男人就像是看着一块石头一般盯着他说道:“怎么?是不是要我还给你发块糖吃啊?活了几千上万岁了,突破个境界还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是我早就一头撞死在你这昂贵的紫檀大厅里了。”

老烛龙的一番冷嘲热讽让老沈的笑容一僵,但年老成精的狐狸怎么会因为这一点事就翻脸不认人呢,打着哈哈说道:“九阴贤弟说的有道理,是老夫浅薄了,想必以贤弟你的境界早就不在老哥哥我之下了,我还是继续讲我的故事吧。循着那个声音,老夫悄然从舷窗向外看去,只见老夫所带领的精锐们竟然死伤过半,剩下一些我的贴身四海卫们虽然还在苦苦支撑着,但是也眼看着就无法和对面相抗了。老夫向着对面看去,这是一群穿着黑色罩袍统一戴着面具之人,那面具所有人的各不相同,看上去身份和境界低微一些的,多半佩戴着各种年兽一般的面具,而那些看上去明显就是干部的人,身着带有金色饰边的黑袍,脸上的面具,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各种情绪一般,看上去就连老夫都觉得恐怖和诡异。他们四人一对,相互错开,手中极细的黑色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像是有毒的灵蛇一般向着老夫的部下而去。老夫眼看着自己全部的精锐都要尽皆折在此地,冷哼一声从舱内跳出,使出招式将其全部压制住。他们普遍修为不是很高,就连那个领头的带着哀恸面具的男人,也只有刚刚三境出头的实力,按理说所有人都在我手中走不出三招。然而怪事发生了,这些人似乎结成了什么奇异的阵法,手中的锁链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向老夫头上罩来,我使剑绘砍然而却未能伤及此物半分,心中不禁有些发憷,退后避开。就此与他们缠斗许久,他们似乎并不想伤害老夫,一直没有下杀手,老夫修习的功法用来杀人并不高效,因此局面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就在老夫的耐性要被全部磨光,准备拿出点真本事将其一瞬灭杀之时,那领头的黑衣人忽然吹出一声哨响,所有的从属之人整齐划一的停止了动作,居然就这样在原地化作了黑影,消失不见了去。”

第七十章 秘闻(三)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万梓和乙齐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瞬间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了答案,齐声问道:“师尊,当日袭击我等的喜面……”

九阴挥手打断他们道:“老夫知道。且等你们沈师伯讲完再说。”

沈老板不在意的笑笑,继续说道:“虽然不知这些人为何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但老夫从佛宗带出来的唯一一件物件,终究是保住了。虽说老夫这一生都致力于收集宝物,经营商业,但情和义二字从未在我心中消散过,佛宗之人与老夫之间羁绊可能不如贤弟那样深厚,但也打过几次照面,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看着如此一个大宗就此烟消云散,老夫是一定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才能够安心的,所以手中这颗奇异的珠子,还好并未落入敌手之中。”

睁开眼睛看了看万梓和乙齐,沈老板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长叹一声道:“老夫的消息流通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得多,早在九阴还未将你二人带入师门之时,老夫曾一度想要前往那条老街所在的亡魂世界,将你二人带出来收归己有,但是终究是事务缠身,被你们师尊抢先了一步。”

老者说罢,从袖口里摸出一物,向桌面上掷去,这物件和树根雕琢的桌面一碰,发出沉闷的声音,在密闭的宴客厅里回荡着。

看清此物的一瞬间,万梓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那是一块残缺的,熟悉的面具,虽然被打碎的只剩下下半部分,但是那张夸张的笑着的半脸,一下就勾起了少年未曾远去的记忆,这正是属于那个曾经在一整年,都坐在吴叔的荫凉之下,哼着有些走调的曲子,用浓墨重彩的油彩,一笔一笔的给自己的生活画上些趣味的男人,如今被另外一个拥有着几乎星海间最大财力和势力的男人,随手将他赖以生存的一半脸面扔在这桌上,甚至都打不出叮当的脆响,只余下普通而沉闷的撞击声。

少年有些沉默,转过头去看乙齐,高大的少女此时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盯着桌上的喜面的眼神飘忽而迷离。

沈老板开口道:“老夫前去之时正好碰到了这个仓皇逃窜出来的人,虽说和之前追杀老夫的人明显归属于同一组织,然而这人不仅没有其他的同伴与他组成那日所见的奇异阵法,他自身的修为也实在是弱的可怕,才刚刚步入武师之境,我四海商会就算一个看门之人都可以轻易的碾碎他。然而轻易的就杀掉他似乎太给他颜面了,从他嘴里套出背后的组织才是该做的事,然而在我手下将他抓住押进水牢之时,此人只是呵呵呵的冷笑几声,戴着的面具轰然炸裂,整个上半身变成一条条的肉块四处飞溅,余下的东西,也只剩这块残缺的面具了。”

少女的脸色由红转青,特别是听到肉块一说之时,转过身去哇哇的干呕起来,万梓的脸色也变得铁青,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轻抚着乙齐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九阴接过话头道:“老哥哥是否还有些话尚未讲完?请一并讲出罢,现在看来先前是小弟一时情急失利,待我之后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定当亲自向老哥哥登门赔礼道歉。”

沈老板大度的挥挥手,说道:“贤弟不必在意,接下来我要说的,就和长赢有关了,长赢,你且到老夫这边来。”

小女孩听到老沈的召唤,似乎格外的高兴一般,方才因为听故事而积累的悲伤被一扫而空,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依偎在老者的手边,甜甜的叫了一声“吾主”。

轻轻抚摸着女孩子的秀发,沈老板开口道:“没错,她就是老夫带回来的那颗佛珠。也就是佛宗这千年来守护的命运和佛宗一切功夫封印的容器,她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让一个超级宗派和信仰重生的宏大使命,更有着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更不用说承受的苦楚,那就是整整四亿八千万人的命运集合,这是佛宗掌门妄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秘法一花一世界将气运打碎全部封印进眼前这个女孩体内所导致的结果。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出了一点问题,那么曾经佛宗治下的如此多人的命数,就将全部崩坏毁灭,甚至失去堕入轮回再世的机会。”

九阴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露出隐藏着很深的黑色竖瞳,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小女孩。

身体里面的金光像是转炉一般熊熊燃烧着,九根细到看不清的锁链将金光中心一个球状物封锁起来,看到这一幕,九阴的眉皱的更深了些,精神力化作一根尖刺向那中心探去,然而还未能靠近那附近,一幅地狱的图景毫无征兆的便通过他用来刺探的精神力指针,传到了他的大脑中。

那是一个血红色的池子,除去肮脏的颜色,某种不知名的液体在里面滚动沸腾着,看上去像是烧开的汤药一般,明明看上去令人作呕,但又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就连九阴这样强大的精神力,竟也忍不住想要上手尝一口。

强忍住脑中的欲念,长年积累的经验让他第一时间开始打探起这个地方,这是一片整体基调都是红色的王国,但这种红并非鲜艳的让人看上去垂涎欲滴的颜色,反而是极其沉闷的,似乎是完全用鲜血染就的红。

虽然是精神力凝结而成的灵体,九阴还是不太舒服的捂住了鼻子,似乎这里的气味竟然真实的可以感受到一般。

缓步走上面前的一座石桥,这座桥和周边的环境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它实在是太干净了,没有一丝雕琢,看不见一丝灰尘和足迹,惨败的石料和血红的池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看上去十分违和。

然而举目四望,除却这座石桥并无他路,九阴顾不上这许多,这地方的诡异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想要探寻出真相的想法愈加的强烈起来。

第七十一章 彼岸

右脚的脚尖刚刚踏上石桥,令人头晕目眩的尖啸声不知从何而起,像是近距离有一大团蜜蜂形成的旋风从你的面前经过一般,只不过这种声音更加的凄厉决绝,仿佛是压抑了不知多久的灵魂在哭泣。

九阴冷哼一声,瞬间将自己的五感封闭掉,再向前踏出了一步。

然而这声音就像直接从心里出现一般,即使五感全失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出现,依然如同夜半鬼哭一般在九阴心中低语着,叫嚣着。

老烛龙毕竟是见过各种大世面的顶尖强者,此情此景并未让他慌乱起来,手中结出一个莲花印,低声念着听上去有些唠唠叨叨听不太清的话语,一行行金色的经文慢慢的爬上男人的每一寸皮肤,在略微有些阴森的环境里散发出了洁净而耀眼的金光。

那声音见到这金光,就像耗子见了猫一样,化作一道黑烟从九阴的身体里面钻出来,瑟缩着躲进了桥底的阴影中,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九阴勾起嘴角笑笑,自言自语道:“妄言这家伙不是单纯的将那四亿八千万人的气运镇在长赢这孩子身上,果然是为了将另外更加恐怖难缠的东西压住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东西产生的吗?今次看来不论怎样都得将这孩子带回去才是。”

说罢,坐在桌前的九阴猛地睁开了眼睛,淡淡的金光从他的眼中熄灭,本来严肃的面色忽然破功,那放荡不羁的笑再一次的出现在他的脸上,对沈老板说道:“老哥哥,咱商量个事呗?”

沈老板的笑容逐渐放大,大脸上泛着的不知是油光还是奸笑,开口道:“贤弟想要做生意?那老夫可是欢迎至极啊。那么,贤弟所谓何事啊?”

老沈一边发问,眼睛一边贼溜溜的转着,时不时向怯生生的长赢看去,脸上的假笑愈发的明显。

九阴显然有些不适应这种奇怪的氛围,打了个寒颤,说道:“想必老哥哥早就猜出来了,小弟我和这佛宗渊源颇深,今日看来长赢这孩子与我有些未尽的缘分,老哥哥且出个价,只要我有的尽可以带走。”

白望辰和玄笙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师尊,虽说这人平日里爱占便宜喜爱财物,但要是涉及到兄弟情或者故人情的时候,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性命都可以拿去冒险,这样的事情在漫长的岁月中几个徒弟见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最开始几人还会尝试着去阻止或是劝阻,然而在九阴一次次一意孤行带着一身的伤痕回家之后,几人已经明白过来,任何的尝试都不过是徒劳的,这个平日里会为了一块烤饼和自己的徒儿争得头破血流的师尊,在这方面比任何人都要倔强。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长赢歪着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七分剑拔弩张的主人和九阴,突然哇的一声就这样哭出来了,拉住沈老板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抽抽噎噎的说道:“主人,你就不要长赢了吗主人,如果长赢有什么不乖的,你打我骂我把我喂给肉毒蝎都可以,一定不能不要我呀呜呜呜…”

小孩子本来就嗓子嫩气,女孩子家的声音更是尖细无比,长赢这一哭出来,比那九阴方才在那恶鬼一般的精神界中听到的声音还要刺耳,搞得众人都是叫苦不迭。

沈老板胖胖的脸上带着怎么看都和蔼可亲的笑容,轻轻的摸了摸长赢的头。女孩子肉肉的小脸抬起,哭声缓缓的止于抽泣,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然而就在下一秒,这样纯真美好的笑容瞬间静止在女孩的脸上,沈老板抚摸着她脑袋的手指上,一个扳指忽然发出奇异的微光,一个银色的符咒出现在空中,九阴的面色在看到那枚符咒的瞬间变得灰白,一声“不!!!”还停留在嗓子眼上,只见女孩子红润的小脸上的血色被瞬间抽干,带着泪的眼神凝固在那一刻,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万梓和乙齐发出一声惊叫,九阴动的更快,诸人只看到他起身大喊的那一瞬,转眼他就出现在沈老板的身后,一把黑雾凝成的小型弯刀弥漫着神秘的黑光和诱人的锋锐,抵在老沈的脖颈上。

九阴没有说更多多余的话,只有九个字,一字一字的吐出,恨意已经可以燃烧掉整座大厅的木料:“老哥哥,我要个解释。”

沈老板面上的表情逐渐归于冷淡,左手握住长赢的头,说道:“贤弟因何生气啊?你不是想要她吗?那就说明这孩子只是你我交易的一个商品而已,既然如此,作为商品她就不应该有这些情感和举动,看了令人生厌,吵闹不休,对你我交易的环境都是种污染,老哥哥我说得没错吧?”

这样铁血而无情的态度,和小女孩对他的那种崇拜和敬仰之间的差距实在是过于巨大,就连大殿中的气氛似乎都忽然冷了下来,众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九阴的身体也在颤抖,不过显然是气的而不是冷的,手中的弯刀挂起一弯明月一般的刀锋,但眼睛看向被捏的死死的长赢,只得咬着牙说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沈老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对了嘛,这才是做生意应该有的态度,老夫知道你这老龙修为远远超出了老夫的认知,但是你也要知道,这里是老夫的地盘,我什么东西都不多,就是天才地宝法器多,就算是老夫一半的库存也足够让你们所有人在这里和我一起陪葬了,所以我们还是和平的相处一下多好,坐下来喝喝金不换,吃些美味佳肴,做点实实在在的生意,赚点实实在在的的实惠,多划算啊。你们龙族比老夫更喜欢这些东西,我都知道,别拿你那什么狗屁兄弟情来搪塞老夫,还不都是为了你那私心!”

说到后面,沈老板的肥肉都随着情绪剧烈的颤抖起来,整个人竟然神奇的瘦了一大圈。

第七十二章 交涉

手中的弯刀收到了背后,九阴踮着脚面色依然凝重的盯着眼前的肥胖男人,低沉着嗓子说道:“说吧,你需要我的什么?”

看着清瘦了不少甚至变得有些清秀的沈老板对着背后的阴影处打了个响指,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从暗影里面走了出来,在场的众人尽皆面色一凛,各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那是一个戴着面具,有些矮胖的男子,身着和当日喜面以及沈老板的回忆中那些黑衣人相同的黑袍,静静的站在沈老板后面直视着在场的群雄。

和那日的喜面不同,万梓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个面相苍老的男人身上将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威胁,他手中的枪对当时的自己来说就像是出水的蛟龙一般苍劲,在其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但是当自己掌握了一部分星力传承,习得山岳投影术,自身的境界也提升到武师之巅之后,那日喜面所给的压迫感,就一点一点在他的意识中烟消云散了。

但是就在今日,面对眼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种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从少年的后背上缓缓的爬了出来,不像那个男人当日那般锋锐无匹,倒像是自己变成了一只无意间跌落泥潭的麻雀,挣扎着也游不出去,只能无助绝望的盯着眼前即将夺走自己性命的地方。

突然肩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少年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一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黑发一缕一缕的粘在胸前打成结,白望辰眉头紧皱的对他说道:“保持清醒,面前这人修为极高,而且很有可能会某种精神系的方术,若是入了他的幻境,你小子就会在肉身完全没有感知的情况下,直接死去。”

万梓打了一个寒颤,将目光移向脚下,不再和面前这人对视,但那种芒刺在背的感受怎样也无法消除。

九阴的声音逐渐变得像是九天玄冰一样冰冷,头顶上一对黑色的龙角若隐若现,微微散出的压迫力将整个宴客厅的地面都向下按了整整数寸之长,直视着沈老板问道:“也就是说,将佛宗屠戮一空之人,就是你姓沈的?”

沈老板笑着摆摆手道:“怎么会呢贤弟,这佛宗与我无冤无仇,平日里还挺照顾老夫生意的,老夫几时做过这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九阴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讲话,逼问道:“那这个人怎么会和你一起?你四海商会经营多年,就是和这些东西狼狈为奸挣的钱吗?”

这回倒是那位面具男开口了,令人意外的是,虽然外形看上去有些滑稽,但他的声音却像是春风拂岸一般,听上去温和而娴雅,似乎非男非女,让人如聆飞瀑落泉,身心愉悦。

此人说道:“第一,我等之组织,比起沈老板的四海商会来说只大不小,若是有心想要兼并此地,甚至无需全员出动就可据为己有,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人才会认为我们会被去去一走商之人给利用。第二,沈老板已经正式成为我梨园之人,四海商会将成为我梨园在此星海域中的一片仓库,诸位愚民们若是还有点卑微的自知之明,那就赶紧给我滚到一边去,那边的那条烛龙,不论沈老板先前叫你出价多少来换这个女孩,现在你拿出全部的身家和你身后的那条人鱼以及那半只王八来做交换,若是不答应的话,沈老板手中的这个中了尸魂咒的女孩,想必你也懂得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罢。”

九阴没有说话,眼中闪烁着明灭的色彩,脚下的影子在桌面上的烛光照耀下和对面的男人的影子连接在一起,光影闪动之间宛如流水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泪眼面具的男人还没有丝毫的反应,就消失在了身下的黑雾之中。

沈老板似是惊了一跳,不过并没有显示出慌乱的神情,定睛看着面前的这个虽然青筋暴跳,但是依然竭力保持着处变不惊的男人,心中的小算盘拨弄的像是天上变化的流云那般迅速。

九阴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开口间的寒冰已经将空气都险些凝固住:“老沈,我再问你一次,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她,我今日不管你和那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的组织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也好,还是密谋也好,我烛九阴向来不屑于管这些破事,但是你要是再拉出一个替死鬼来或者管我要什么不可能的东西的话,你这个请来的帮手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沈老板无奈的笑笑,将手从长赢头顶拿开,说道:“贤弟手段深不可测,此人和老夫的修为也是不相上下,没想到在你的手上竟是走不过一遭,这次的事贤弟权当是个玩笑,这孩子你带走就是,拍卖会还是正常参加,老夫还可以做主,将三件压轴拍品其中之一作为赔礼交给贤弟,只求你不要怨恨哥哥我就是。”

这态度的转变实在是太过于迅速,让几人都有些无所适从,九阴先是让玄笙去小心翼翼的将那孩子抱过来,然后转身对沈老板说道:“你这又是在搞什么花招?莫不是想暗度陈仓,等我等将拍品拿下之后再一举将我等一网打尽?还是你私底下有什么其他的花花心思?我劝你最好不要,若是如此,那我不如就在此地将你这胖子杀了祭天了事,省却了之后的许多麻烦。”

沈老板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眼底隐藏很深的狠厉飘过,开口说道:“贤弟想多了,你法力通天,即便是将我这通宝殿给拆了来对付你,怕也不是你的一合之敌,既然强买强卖不成,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你,日后想起有什么要收购要买的,再来我四海商会那不是极好。方才之事就当是个茶余饭后的小插曲,你我喝酒,喝酒!天光夜色凉如水,一杯灿灿金不换!那管事,再将这酒拿上个三十桶来交给九阴贤弟赔罪!还不速速行动!”

第七十三章 拍卖(一)

那管事答应一声,像是在家里炉灶边上被拍了一扫帚的小老鼠一样,忙不迭的向着黑暗中跑去。

九阴没有作声,对着白望辰歪歪头,面无表情的男人身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闪过,远处小跑着的管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头像是地里丰收时节的南瓜一般,四处滚动着,红色的液体溅上了同色系的墙壁,染出竟然有些美丽的纹理。

处理完这位显然有些无辜的管事,九阴转过头来对眼前的胖子说道:“你觉得我会傻到让这个显然是去搬救兵的人出去吗?今日之事你我就在这里解决好了,若是再有什么多余的举动,小弟我一定会让老哥哥体验到什么叫人间疾苦。”

沈老板全身的肥肉颤了颤,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身材又像被填充了什么东西一般迅速的膨胀起来,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说道:“贤弟说笑了,我…只是让他出去给贤弟拿些金不换,哪里敢动什么歪心思,我这就带贤弟去拍卖的会场好了,还是金灿灿的宝贝看起来更能让人快乐,你说是吧九阴贤弟。”

九阴阴森森的咧着嘴说道:“老哥哥这话倒是不假,宝贝们自然比你这胖子更加好看,不过你若是在我的眼皮下敢做什么手脚,可就不要怪我将你做成金像拿回我的宝库放着了,反正我看你这身肥油拿来炼金倒也不算浪费。”

老沈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讪讪的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色的小圈,金色的光芒像是洪流一般向它涌入着,几个呼吸间这圈子就变得有几人大小,从里面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吸力,还有略带着咸湿味道的风吹出来。

九阴探头像里面看了看,冷笑一声说道:“你个胖子还真是喜欢这种地方,难不成当年你天天游泳不成,若是这样你居然还能长成这个样子?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呢。”

这话搞得四海商会之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的笑笑,招手示意道:“贤弟先请?”

歪着头看着沈老板,九阴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长赢的咒术你就不给她解了?还是需要我把你那只猪蹄剁下来喂给她吃了你才高兴?”

万梓扶了扶额,自家的师尊生起气来,真是光是说话都能把人给哽死,乙齐倒是没有理会剑拔弩张的几个大人物,拉住似乎失去神魂的小女孩,揉搓着她的小脸,期望着将她拉回人世,但这温柔的抚摸一点都没有起到作用,长赢整个人定格在了被下咒的那一刻,眼中对沈老板的期待看着令人心疼无比。

“让我解伤魂咒?”沈老板明显愣了一下,转过头问九**:“贤弟你知道,她中的是伤魂咒吧?”

眼神再次变得阴沉下来的男人开口道:“难道你还想听我实际上承认一遍吗?还是你觉得我可能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老板一双像是板砖一样厚的肉手在空中舞动着,嘴唇一抖一抖的说道:“贤弟多虑了,老哥哥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既然你知道这是伤魂咒,应该知道这种咒术只有当年残存的南疆巫术中最恶毒的一种,只有号称巫祖的那一位才有可能解开吧?”

九阴的眸子微微的闭着,黑与白两种光彩在里面闪烁着,抿着唇说道:“也就是说,你只拿到了伤魂秘书,但没有找到解魂咒?”

沈老板的脸色彻底变成了白色,大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伤魂秘书和解魂咒?就算你是从上古活到如今的烛龙一族,和段…那位之间有些关系,但南疆巫族的圣物应该只有我这一支才有可能会能够知道啊?你到底是谁?”

万梓和乙齐完全没能理解面前的情景,南疆和巫族倒似乎听说过,但是那是一段藏在人族典籍最深处的秘辛,若是有人提起,也只是在茶余饭后交头接耳的恐怖秘闻一样的故事,那似乎事一个以人血祭天,以蛊毒为食的恐怖族群,实在是看不出和眼前肥胖而和蔼的男人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沈老板长叹一声,将身上绷得紧紧的衣服一颗颗解开,背后的场景差点没让少年少女背过气去,这世间确实存在着地狱,但现在两人的心中,无论如何的恐怖都比不上眼前的这一幕。

只见一条一条白白嫩嫩的蛆虫和毛茸茸的蜘蛛,在沈老板背后密密麻麻如同莲蓬一般的洞孔中穿梭着,蠕动着,相互蚕食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滴落着黄色的汁液,一股直冲天际的腐尸之气直冲上天顶,令在场的所有人闻之欲吐。

唯有九阴一人站在原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翻了个白眼,说道:“老夫就知道是这样,这人已经不是老沈了,至少说,不是完整的他了,中了这种蛊毒,可比凌迟处死还要更加令人恐惧。”

玄笙金色的瞳孔收缩着,第一次有些失了方寸,指着沈老板的后背说道:“师尊,难道说那个所谓的梨园,就是当年的南疆?”

九阴没有点头,仔细的围着沈老板转了几个圈,碰了碰那些蠕动的比在茅厕里还要勤快的蛆虫,说道:“他们是不是南疆我不知道,但至少和那群用虫子的家伙失不了干系,这种天吞蛊的手法非常成熟,说明其中至少有一个达到三境的蛊神和一个擅长咒术的巫神,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老家伙当年培养来作医师的巫族,如今竟然堕落成了这样,老友啊,我一定帮你,或者叫你的后代,将这群乱臣贼子一一拔除。”

沈老板将衣衫穿戴整齐,指了指自己的嘴,九阴点点头,笑了笑,一记手刀拍在他的后颈上,男人硕大的脑袋差点将桌子砸出一个大坑来。

叹了口气,九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位纵横星海数千年的大老板,说道:“老哥哥啊,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帮你解脱这种痛苦,但你的拍卖会召开在即,如今我的处境特殊,实在是不能引起太大的骚动,你就安静的在这里躺一阵吧,白望辰,将你的傀儡拿一个出来。”

第七十四章 拍卖(二)

白师兄身后模糊的光影闪过,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令人瞩目。

万梓和乙齐伸长脖子看过去,那是一块像是牛角的东西,布满灰白色的硬壳,但并不僵硬,在木制的地板上像是有生命一般疯狂的蠕动着。

这场面着实有点恶心,而且看起来怎么都和师尊嘴里所说的傀儡没什么关系的样子,少女有些疑惑,眼巴巴的望着一旁的万梓,然而这个愣头青比面前的姑娘更加的孤陋寡闻,思前想后,准备伸手去一探究竟。

伸出去的手还没有一寸长,少年的脑袋上就狠狠的挨了一下,委屈的万梓摸着长出一个大包的头蹲在一边,只见九阴恶狠狠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嘀咕道真小气,摸一下又不会怎样。

九阴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小孩脾性的徒儿,右手袖口中窜出来一只金丝编成的手套,老烛龙像是要做什么精细的针线活一般小心翼翼的将这手套戴上,那手套上的丝线在触碰到那枚物体的一瞬,像是潮湿的墙面生长出来的爬山虎一般,死死的将这物缠绕住。九阴对着沈胖子阴阴的笑笑,吩咐玄笙将他的嘴给掰开,将那牛角一般的物件直接给塞进了他的大嘴里。

沈老板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硕大的身体在椅背上开始了注定无谓的挣扎,用九阴此时的话来讲,就好像一只误食了某种迷幻蘑菇的肥猫一样。与此同时,沈老板的后背上也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尖叫,一条条白白胖胖的蛆虫发出令人头痛欲裂的哀嚎,还粘连着某位有钱人的血肉,从里面如同落雨一般掉落了出来,散发出冲天的血腥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场面实在是太过于惨不忍睹,万梓不忍的偏过头去,谁知却又被白望辰硬生生的给拧了回来,被教育道:“今后也是要修剑道之人,怎么连这点血腥气都沾不得,既然入了此门,就不要想着事事都能脱得开身,不是想知道师兄我的傀儡是什么意思吗?那你就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好了。”

万梓一脸生无可恋的被强迫着看着面前的地狱绘卷,乙齐本来已经快忍不住吐出来了,看到他这副滑稽样,倒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意间给这糟糕的景象添了几分暖意。

沈老板的哀嚎一声比一声响亮,一滴一滴黄色的肥油从他的身体里面淌出来,使本来就腥臭不已的地面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在整个人比原来的本体缩小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时候,呻吟声突然卡在了沈老板的嗓子里,他的眼睛还爆发着因为痛苦而胀满的血丝,嘴唇撕裂出一条长长的伤口,整张脸半红半白,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的苍白占的更多,还是因为疼痛而充血占据的部分更多。所有的一切,只有他背上的虫子们,还在混合着烦躁的噪音,争先恐后的进入到外面的世界。

白望辰一脚踩死了不知道多少想顺着他黑袍向上攀爬的蛆虫,手握半掌,在万梓惊讶的目光中,猛地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沈老板的脸上,如山一般的身躯应声而倒,使人惊讶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相同的沈老板,虽然目光呆滞但却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的面前,向着白师兄单膝跪下,恭敬行礼道:“角傀沈一,尊吾主天龙令。”

少年少女的眼神中星海闪耀,地上倒着的沈老板完全没有了声息,不知道是已经死去还是就地晕倒,总之这一位除却性格上完全不同,各个方面和他们第一眼看见的那位纵横四海的枭雄别无二致。

白望辰眼中有些得意,九阴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道:“先进老沈开的通道,你再慢慢和他解释罢。”

众人齐齐点头,跟着九阴钻进了沈老板之前所开的到会场的通道。

这通道之下有一辆大轿,纹绣着各种金银财宝图案,由四个机关人偶拉着,在众人归位之后,这些死物就咔嚓咔嚓的动了起来,八只短小的腿在虚空中如履平地,飞速的向前走去,竟是连一丝颠簸都没有产生。

乙齐将背上背负的小女孩放在一旁的条椅上,九阴看着长赢长叹一声,说道:“老夫之所以知道这南疆巫族之术,是因为当年我烛龙一族,其实也是巫族的一个分支。”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正在拉车的玄笙显然吓了一大跳,四个小人差点蹦到空间裂缝中去。白望辰的眼睛好似粘在了师尊身上一般,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半天说不出话来。就连啾咪这只懒猫,都全身毛发炸开,就像是晚餐的小鱼干被人抢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不动。

九阴摸摸脑袋,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眼睛转向万梓和乙齐,发现这两人似乎倒是没什么反应,轻咳两声说道:“烛龙一族做了上万年金乌的守护者,每一个世界都有我族游弋的声影,然而除却被人误解冠上了黑夜和白昼的掌控者之外,其实我族在所有龙族里面,是最无能的一支。除却生下来本来就拥有的尖牙利爪和庞大的体型,以及所有龙族皆有的近乎不老不死的生命之外,烛龙一族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特殊技能或者是可以习得的方术。因为我们黑色的坚不可摧的鳞片,隔绝了几乎所有属性灵力的接触,方术一途,本就是活用灵力使其发挥出最大作用的方法,然而无法接触灵力的一族又该如何才能使用方术呢?我族之祖,也就是第一位,真正的烛九阴,想起来一种操控和调配的秘术巫术。“

啾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九阴的叙述:“但是,难道烛龙之祖不知道吗?自古以来,巫术一途就是在星海中被公认为邪术的一途,通过极其残忍的方法培养蛊虫,研制药物,强行逼迫天地之灵妥协降灵,这些做法都是十恶不赦的呀。”

第七十五章 巫族往事——猴王

轿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默,空间乱流仍然在不停的波动着,但里面的空气就像被冰冻了一般,在一瞬间降到了零点。

九阴的目光望向不知何处的远方,尖锐的目光像是能够穿越时间和空间一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先祖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在那个时代,生存下来,才是第一要务啊,我给你们讲这样一个故事好了。”

关于巫族的传说很多,在星海间也基本上是每一个种族耳熟能详的故事了。毕竟人族曾经已经做过一次星海之主,但作为人族分支,差点在巅峰时期将这个超级大族给全盘毁灭的巫族,从任何角度来看,都要更加具有传奇色彩一些,当然,也不排除可能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拿来吓唬吓唬不太听话的小孩子。

几人或多或少都对这个传闻中生啖人肉,抓小孩子去祭祀的神秘种族有所听闻,但是很显然一条本身就是巫族的从上古时代活过来的烛龙,口中所能吐出的秘辛,毋庸置疑既是有价值的史料,也会是听上去惊险刺激的好故事。

九阴环顾四周,发现一众先前还用着奇怪眼神盯着自己的弟子们,现在全部都变成了等着妈妈讲睡前故事的未出阁的小公主,不由得无奈的挑挑眉,缓缓说道:“那是还在天地开辟之初的时候了,星海还未完全成型,天上的繁星还没有你家炉灶上的芝麻多,大地之上只有几乎和天空平齐的一片汪洋和数座隆起的荒山而已。就在其中的一座被后世称为灵越的荒山之上,有一位将来会改变世界的“人物”,就此出生了。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海,玄色的海浪猖狂的拍击着海岸,天空就像塌陷一样,在目力不可及之处和滔天的大浪连接在一起。这片海就像一个躺着打鼾的巨人一般,躁动着,不安着,又似乎潜藏着恐惧,毕竟比起眼前的末日,似乎在万丈深渊之下的未知,会是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梦魇。

一只白色的小猴抓挠着自己有些发痒的肚皮,隔着极高的险崖望着下面狂暴的浪潮,用一种非常急躁的声音吱吱的叫着,心中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大声的呼唤着自己,向前迈出那一步,到这无底之渊的最里面去一探究竟。

毛色是这座荒山之上猴子种群最明显的分割线,灰色,棕色,黄色,三个不同种群的猴子常年处在势均力敌的微妙平衡之下,残酷的自然是最好的老师,种群之间的淘汰战从猴儿们刚刚生下来,就已经拉开了帷幕。

因为隔着一座无法攀越的峭壁之下就是咆哮的海洋,恶劣的生存条件带来了三个基本的问题,食物,饮水和领地,小猴子们从出生开始,就陷入了是主动求生还是被动等死的两难处境中。父母们成天沉浸在搏杀自己的性命斗争中,根本无暇来管这些幼小的孩子,小猴子们能够颤颤巍巍的走路开始就与同伴争斗,与不同种群争斗,和他们最为深刻的老师自然,相争斗。

幼小的猴子们平均生还率大概在十之一二,这也是这片不大的土地用以维持自己的平衡和健康所带有的天然机制,这一切的一切,直到某一天,灰色的种群中,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个体。

没有其他的猴知道他是从何而来,当灰色猴群的猴王在自家山洞里发现他的时候,吓得毫无王者风范的吱哇乱叫,上蹿下跳。

在猴王私藏的一大堆酿造了一半的猴儿酒里面,一只浑身的毛色似雪一般洁白的小猴,趴在盛装着香甜酒液的水果容器里畅饮着,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嘟噜嘟噜声。

荒山之上的猴儿们的毛色不仅是区分各个种族的标志,三家猴儿根据毛色的不同所擅长的生存技能也有所不同。

棕色和黄色的猴儿体力相对来说更加出彩,它们的家住在身后荒山半山腰的一个巨大山洞中,看守着里面生长的两棵苹果树生活,灰色的猴儿们并没有能够攀爬上去的本领和它们争抢这天赐的资源。

灰色的猴儿头脑似乎生来就更加聪明一些,削尖的树枝可以用来做成抓鱼用的木枪,巨大而圆润的鹅卵石在打碎之后经过细细的打磨出尖锐的棱角,可以远距离扔出去猎杀一些小动物。寻找到的山洞在一年的第二个季节的时候会变得相当闷热,此时用巨大的芭蕉叶子在洞口搭建出一个凉棚,便会有遮阴避暑的功效,在年末之时天空开始飘雪,猴儿们又会去将早就收集好的软乎乎的叶子铺在冷硬的石头上,互相靠在一起喝着族长用一种紫黑色的酸酸甜甜的水果酿造的汁液来取暖,因为有了各种工具和智慧的缘故,灰色的猴儿们可以花更少的力气在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里过得更加的舒适和安逸。

但是岛上除去这三家每日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淘汰之外,再无其他的猴子种族参与进来了,灰色猴儿的族长看着面前这个吱哇乱叫的纯白色小猴崽子颇为不解,抱起来叽叽叽的问了一遍自己的猴子猴孙们,然而众猴儿们似乎比他还要茫然,纷纷挠着脑袋表示并不知道这位突然出现的成员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其中甚至有几位开玩笑用猴儿的语言说道:“这小家伙不会是某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吧?”不过在狠狠的挨了族长大人一石头之后,这个可笑的想法就这样被搁置了。

出于对这个小猴子好的目的,加上并没有人愿意承认是他的亲生父母,族长决定将他丢弃在一般小猴子出生之后放置的那片芭蕉叶下面,至于是否可以生存下来,那就要看这座荒山之上,还是否能够容得下一个基本上无处可藏的显眼白色猴子了。

这个决定宣布之后,大部分猴子只是继续咀嚼着手中的香蕉,无所谓的转身而去,毕竟和自己族群无关之猴,没有去管的必要。只有一对年纪颇大的猴子夫妇,留下来眼巴巴的哀求族长,能不能将这个小猴子留给他们去抚养。

第七十六章 成长

族长看看面前苍老的都快佝偻成海里的虾子一样的老夫妇,再看一眼手中安静的扯着他的胡子的小猴崽子,本来已经硬下来要将这条生命交给上天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将那孩子轻轻的放在他两手中,拿起一壶猴儿酒,吱吱叫着走了出去。

在多生多养最好的动物世界里面,面前的这一对夫妇可能算是相当凄惨的了,不知道是中了诅咒还是怎么回事,当其他当年和他们一起在悬崖峭壁和倾盆暴雨中存活下来的老猴子们纷纷都抱上了自己的孙孙甚至曾孙时,不论他们怎么努力,就连一根后代的猴毛都没见着。

如今上天似乎开恩了,面前这个白色的猴儿虽然看上去好像和自己种群格格不入,但是生的漂亮乖巧,惹人怜爱,正好可以弥补一下老夫妻俩膝下无子的遗憾。

就这样,欣喜若狂的二老开始了对小白猴无比宠溺的生活,想要吃香蕉?好的,风雨再大,他族的猴子再凶,二老也要拖着蹒跚的脚步将其抢来。想要玩耍?这对平时在族内人缘还算不错的夫妇将毕生积蓄下来的果子,陈酿和最最温暖舒适的树叶全部分给族内的其他猴儿,换取他们的孩子和自家孩子一起玩耍的机会。

但是,毕竟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才是第一要务,一只被宠坏的猴儿,在山雨欲来之时,是没有本事从摇摇欲坠的象牙塔中离开的。

当第一只棕色的猴儿头带着三个同伴来到老两口门前要打劫他们的食物的时候,老头子拼了命的一边护住食物一边保护小白和老伴,但是两只年老力衰的猴子怎么可能会能和正年富力强的猴子们势均力敌呢,在一阵衰弱过一阵的叫喊声中,老猴子被打得头破血流,呼吸声像是退潮时默默无声的海浪一样失去了力气,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可怜的老伴抱住老头子,眼泪比外面的暴雨更加滂沱,刺耳的哀鸣直刺九天。

小白傻愣愣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世界难道不应该是更加美好的地方吗?难道不是上树摘香蕉留下的阵阵欢声笑语,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之时看着老两口在地上打滚时的有趣景象吗?为什么大家都是同族同宗,却非要互相伤害到这个地步呢?各种各样想不明白的事情在一瞬间填满了他小小的脑壳,对面棕色大脸上的坏笑丝毫没有让他产生恐惧,反而是一股极其恐怖的恶意从他的下腹窜到心头,直达天灵盖,白色的皮毛一根根直立起来,碧蓝色的眼珠变得血红,小白抬起眼睛用一种冷静到令人心头发毛的表情盯着面前的大猴儿们。

棕色的猴儿们嗤笑一声,相互挠挠后背,被老两口的血液沾湿变为卷曲的毛发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在阴雨中更加令人恶心。

沸反盈天的笑闹声甚至盖过了一部分雨声,猴儿们在相互拥挤中将手中粗劣的工具或者武器砸向死死瞪着他们的小白,坚硬的石块和骨肉对撞着,谱成一首雄壮而惨烈的弱肉强食镇魂曲。

就在一瞬,棕色的猴儿头忽然听见了身后的小弟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有炽热的红色流体从他模糊的视线内飞起,在空中洒出一条极其漂亮的弧线,像是雷电一般打在墙上。

疑惑的吱吱叫着,空中的某种气味越来越浓重,透过雾里看花一般的视野,猴儿头到处都没有能发现小白的踪影,无论怎样叫喊着自家小弟也没有猴出现。

无能让人暴怒,更不用提本来尚且处于原始阶段的野兽们,身高巨大的棕色猴儿长身而起,抹了一把脸上的东西,暴怒的捶打着厚实的胸膛,企图用在荒野中多年磨砺出的威势击退面前怎么也看不明白的情形。

但这一幕他自认为极有震撼力的姿势,也就永远的定格在了这里,一颗露出尖牙,狰狞可怖的大好头颅,直到在地上滚动起来,都不知道饱经风霜历练的自己,为什么会栽在这里。

小白甩了甩手中捡来的石制匕首,剩余的几滴血沫打在一旁的岩盘上,绽放出一朵不规则的小花。

他对着外面的雨笑了笑,脚下踩着的是曾经一直试图带着他认知这个狂野的世界所剩无几的美好的老夫妇。

这个没有被神塑造完全的世界,迎来了他的第一个魔王。

自那以后过了一年,故事还是发生在这座荒山上。

石制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片曾经虽然残酷但是却充满生机的土地已然完全被死气所覆盖,骨瘦如柴的棕色和黄色皮毛的猴子,戴着沉重的镣铐,踩着洒满尖利碎石的地面,血花和雪水交汇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也没人愿意去注意。

在山顶一片大石之上,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顶端,手中一根两头削尖的石棒有着和他自身的手臂粗细的巨大体量,身着由一块块精巧的圆形石片穿插而成的铠甲,慵懒的横躺在由干燥的树叶铸造的温暖小窝里面,任由两只谄媚的母猴向他献上美酒,那一身和四周的雪一般色彩的皮毛,正是一年前那个睁着一双无辜眼睛的快乐小猴。

在经历了那一次的事件之后,小白的性情和以往的天真快乐变得截然不同,这片天地不再让他感到喜悦和被爱,他所拥有的一切转变成了深沉的血色,既然天与地不想善待自己,既然同一种族的伙伴都要自相残杀,那么何不遵从自己内心一直在呼唤的那个声音,做一个搅乱风云的混世魔王,做一个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领导者。

杀伐果断的性格和在打斗中似乎全无畏惧的血色瞳孔,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让这道纯白色的闪电统领了整座荒山,赢得了三族争斗数百年也没有被任一猴儿所得到的称号:阿古,用很久很久以后人类的语言来讲,也就是纯白的恶魔。

第七十七章 统领

荒山一统,群雄俯首。

在用强大的武力赢得恶魔的称号之后,每日享受着其余猴儿们的精细服务的阿古,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享乐,总是有一个声音在重复的告诉他,去征服,去掠夺。

岁月静好春暖花开尚且并未来到这个世间,连绵的阴雨和灰暗的天气,就和被猴儿们的新王发明出的各种刑具一般令人心生绝望。

于是当阿古坐在巨石之巅,向着或许是这个世界最早的臣民,叫喊出那句话语的时候,群情激昂,不知道猴儿们是真正的为自己的王感到高兴,还是因为那有形的无形的镣铐终于被拿走之后的兴奋的原因。

“我要出海去寻找仙人!”

仙人,是这个闭塞的世界现有的唯一传说,猴儿们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不知道是流言还是模糊的事实的说法,这些没有长毛的生物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地中横行无忌,手中似乎掌握着一切生物的生杀大权,他们既是创造的神灵,变化的思想,也是毁灭的代言人。

那对曾经领养了那只叫着小白的小猴的灰色老夫妇,不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灵的忠实拥簇,还是最为天才的幻想家,在他们的嘴里,吱吱吱的语言里绘声绘色的描述出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

有长条形的名为龙的生物,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小白甚至认识不全这些龙和其长得相似的生物,因为这一座枯干的荒山上,并没有种类如此齐全的动物,最多的就是占山为王的猴儿,和雪白雪白既好看又美味的雪兔们。

有脚踩着大地,头顶着蓝天的神龟,背上驮着一座住满了鬼魂的大山,而猴子死了之后,也会去到那座山上,和自己曾经的祖先待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有直立行走,和猴儿们长得十分相似的生物,被称之为“人”,他们用两足走路,生活在一块四处漂流的大陆上,能和猴儿一样使用素材来制作工具,只不过更加的精细和优美。

那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开得很绚烂,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洋里投出彩色的丝带,一条接着一条。远处的人身鱼尾的姑娘向着这边张口唱着使人入眠的歌谣,爷爷盯着小白的眼睛说道:“爷爷相信你的未来不会和我们一样,头向着地面出来,脚对着地面进去,你能到达的远方会是爷爷奶奶不可能想象的到的神奇,我只希望永远永远,你都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猴族的一员,不论你将这个世界搅动的如何天翻地覆,你都能作为我们之中最高傲的一员,昂首挺胸的和这片天地战斗下去。等到时机到来,你就出海离开吧,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神话,或许不仅仅是神话,也有可能是某种被很多人埋葬过的现实。”

距离亲手将老夫妇埋葬已经过去了三百六十多日,踏上王的宝座的小白,已经淡忘了卑微之时的几乎一切,可这些话就像一根插在他心中的刺,又痒又痛,想要伸手去挠,却始终是够不着。

温柔乡可以夺去一名男子身边的一切,但是立下的誓言和向往的远方,永远是一位真正的王者,要用一生去实践的信仰。

于是刚刚坐上由一块巨石打造的王座的阿古,乘着他那用四根粗壮的芭蕉树做成的小艇,和四个同样健壮的棕色猴儿,离开了这个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被支配再到被自我解放的家乡。

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荒山周围的海面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狂暴。咸湿的海水不断地翻滚上来,果树浸泡之后纷纷失去了生机,猴儿们因为饥饿而变得更加狂躁,打斗已经升级到不需要任何理由了,只是因为在猴群里多看了你一眼,你今天就有可能再也见不着明天。

鲜血和雨水混合的前所未有的紧密,腐臭的尸骸在咸水中长出了满当当的臭虫。

这一天依然是平静而正常的一天,棕色皮毛的阿珠正高兴的敲开自己爱人的头盖骨,和刚刚满周岁的孩子一起享用着自己父亲带给自己的美味晚餐。

金色的光焰突然从无处升起,晃得正在进食的阿珠眼睛疼,顺手将手中的孩子举起来挡在自己眼前。

“啧”的一声,不屑的声音从牙缝中弹出,蹦到石头上有着冰冷的声音。如同一片秋叶被雨水扫进了池塘,阿珠的脑袋被薄薄的一片,瞬间就在海水之间漂浮了起来。

冲天的冠冕,竖起的紫金冠上倒拖着长长的发带,映入所有猴子眼帘的,不是那张依旧稚嫩的熟悉的猴脸,而是他身上那金光灿灿的铠甲,一片片鱼鳞状的绝非石子的材料用湖绿色的线条连接在一起,随着穿着人的动作,发出铮铮的响声。几只机敏胆大的猴儿凑上前去,发现上面竟然出现了和自己在海边饮水才会有的景象从里面看到自己的镜像。

那人,或者说那猴,手中金红相间的棍子向着地上狠狠一戳,整座荒山为之震动不已,他口中用群猴未听闻过的语言高呼着:“孩儿们,俺老孙,回来了!”

声音将四周的阴雨完全驱散,在天地之间久久不绝,然而他想要的一幕却并未出现。没有欢呼,没有热络的交谈,只有一群舔舐着嘴唇的野兽们,双眼冒出一看就不妙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手上和身上的所有物。

十年前离开这里的阿古,失望的叹了口气,和身后的空气说道:“师尊,你说得对,机会确实不是垂青于任何一个人,或者猴的,这世间的机会,都只会垂青于我老孙一个人。”

明明是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却凭空传来吃吃的笑声,就像是一个从九幽之下爬出来的阴魂,散发着腐烂和痛苦的瘟疫,说道:“没错,这些猴就是你需要斩断的最后一样东西,用你手中的金箍棒,像是你砸烂东海龙王那个老流氓的龙头一样,还这个地方一个清净吧。”

第七十八章 疯魔

猴儿们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这个藏在阿古身后的神秘声音。

然而这或许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失望了,在倾盆的暴雨之中,连大石都被吹得摇摇欲坠,更不要说任何生物可能屹立在半空不倒了。

其中一个曾经在小白手下做过监工的黄色母猴儿,敞开自己的胸怀,一脸媚笑的凑上前去,对自己的王耳语道:“阿古,这十年间你到了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吱吱吱的话音未落,这母猴儿的耳边传来一阵叹息,金光如同清风一般拂过,大好头颅在被血水横流的土地上滚动了几圈,嘴还在倔强的一张一合,但是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能够传达出来。

食指和拇指摆出一个奇特的形状,将海飘在空中的光芒像是一道细丝一般吸入口中,白毛猴王满意的打了个嗝,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从今日开始,尔等作为我的臣民,即将获得和其余被我与师尊征服的岛屿相同的优厚待遇。”

说到这里,群猴震震惶恐,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具体的消息,但仅仅是面前这摊雨水都无法洗去的血迹,就已经足够在他们的心中,深深的植入一种被称为恐惧的新鲜感情了。

小白的目光看着面前和自己匍匐在地仿佛那不起眼的蚂蚁一般的猴儿们,心底下一瞬间竟然有些软,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嘻嘻嘻的诡笑声响起,那个看不见的声音对他轻声耳语道:“乖徒儿,难道你忘记了吗?这个世界不需要弱者,不需要无能且软弱的生物,我们并非要做他们的毁灭者,我们会将自然的选择降临到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做我们这片天地的奴隶,到了那一天,你我师徒二人定会将这天地一齐改换,逍遥自在的活下去。”

阿古的瞳孔中开始闪动着明朗的紫色光彩,一圈圈的涟漪在眼周绽开,就像是开放在暴雨中的睡莲,那样的浓烈,充满了一种原始而放荡的野性美。

众猴儿们的境界当然看不见这样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象,在他们的眼中,面前的王脖子一点点的转动过来,笑眯眯的说出了比大自然残酷无数倍的话语:“你们会作为我最忠实的奴仆,成为我重新打造新世界的实验品。你们放心,我们身出同族,我悟空,将会将你们作为第一批体验到我们最伟大的创造的种群!阿辉,阿光,阿正,像以前那样将三族的人召集在这里来吧。”

数百上千的猴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平日里最喜欢四处跳动张望的小猴子们,也都躲在父母的身后,像是荒山本身一样。

阿古并不是说的猴儿们的语言,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些话语自动的在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众猴的脑中闪现出来,重重的击打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

子民们的表现很显然让现今自称悟空的白毛猴儿很是不满,手中的金属棒子向前一指,抵在一只黄毛小猴子身上,脑袋一歪,示意他出列。

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小猴子炸毛一般的一叫,不敢和面前恶魔一般的王对视哪怕一眼,向后退出两步,身型敏捷的顺着密布的植物向着森林深处隐匿而去。

悟空嘴角一撅,作出微妙的惋惜表情,身形忽然之间就在原地消失,还没等下一滴雨落在地面上,就笑嘻嘻的提着死命挣扎着的黄色身影站在了悬崖边上。

那小猴子疯狂的哭喊着,一拳又一拳的擂击着悟空犹如钢铁铸成的胸膛。白色的大猴儿看着他叹叹气说道:“本来还想给你这看上去机灵的小崽子一条好好的活路,没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俺老孙了。”

在众猴惊骇的眼光中,悟空的上半身突然急速的膨胀起来,身上的金色鱼鳞甲瞬间就被撑爆散落一地,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尖利的锯齿状牙齿一口咬掉了小猴的脑袋,有半座荒山大小的大嘴在半空中对着下面被吓得尖叫连连的猴子们露出一个令他们更加恐惧的笑容。

众猴此时均作鸟兽散,身为野兽的本能完全被激发了出来,积作一团,在本来就不大的荒山之上互相推搡殴打着,被踩踏致死的,被打爆脑袋的,白色的脑浆,鲜红的血浆,各色颜色的猴毛落了一地,惨叫声不绝于耳。

悟空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景象,露出一副求表扬的表情转过身去,问道:“师尊,我做的不错吧?”

沙沙的声音传来,悟空背后的皮毛中拱起一个小小的肿块,从后背耸动到他面前,发出声音道:“嗯,你做的很好,接下来就看为师菩提道尊的厉害吧!”

那个肿块更加迅速的蠕动着,说话之间竟然探出了两根小小的触手,分别握着两粒粉红色和黄色的药丸,在这个常年非黑即白的世界中显得如此的诱人。

两只小触手将药丸在空中猛的捏碎,四散的粉末并未随着风雨被打落在地,反而是将风雨由浅到深的染上了柔和的彩色,轻柔的飘到这个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躁动着的猴群像是被扔进了染缸,在碰到这些粉末的一瞬间,整座岛屿,从地底最深处发出有气无力的呻吟声,海面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漩涡,有一个挣扎着的圆形物体正在从大洋之底急速向着海面上浮动。

悟空和他背上触手中长出的小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一幕本应令人胆战心惊的演剧,也不知是如此之恐怖已经成为他们的日常所见了,还是这两位早就超越了这惊悚的一幕,达到了另一层更高的境界了。

怒吼越来越接近海面,浪潮一波高过一波,两盏圆形的黄色光芒盛装着令人心颤的怒火,直直的向站在空中的悟空袭来。

第七十九章 龟虽寿

被染成彩色的荒山,在脚底掀起的不明滔天大浪中,奇妙的保持着平衡。

悟空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站在空中望着一整块向他刺来的巨大海面,和里面清晰可见的两团极盛的黄色怒火。

在悟空纯白无暇的皮毛之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撕扯声,就像是有筋肉被大力拉动一般,听上去简单而暴力,疼痛感油然而生。

然而这般听上去就疼的欲死欲生的异变,似乎反而给了悟空一种别样的刺激,本来就大的猴嘴几乎咧到了耳侧,面上带着奇异的,无比陶醉的笑容,跟随着暴雨和即将到来的海中袭击,跳起了虽然意味不明,但是莫名充满着奇异力量的舞蹈。

冲天的水柱混合着轰隆隆的巨响,仿若深渊倒置,一瞬之间就来到了小猴面前。悟空的笑声变得更加的狂放,手中的金箍棒在空中凭空一剁,掀起一股猛烈的气浪,化作一颗白色的流星,和水中的不知名生物狠狠的对撞在一起。

撞击的双方的体型差距实在是过于悬殊,导致这场打斗看上去像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的以卵击石。

然而就像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雨,或者是一辈子的爱情。体型上的差距在绝对的实力之前,没有半分用处。

悟空手中高举的金箍棒将一整块海面直接敲飞,四散的海水仍然带着巨大的动能,每一点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水滴都在坚硬的石块上打出一个需要数十上百年才能水滴石穿的凹陷。

甚至还有不少猴子猴孙们在这场无妄之灾中受到了波及,只在瞬息之间,被定住无法动弹的身体就被打出了密密麻麻如同蚁族铸造的宫殿一般的通道。鲜血流出来,又在半空中沾到了彩色的粉末,被完美的固定成了一根根的血色冰柱。

那生物发出吃痛的叫声,终于在遮蔽散去之后,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真身。

这是一头看上去非常震撼的神龟,那两盏从海底就能看到的足足有荒山之顶的大石大小的黄色圆形光芒,不过是他的两只眼睛,虽然现在因为刚才的疼痛而微微闭着,但是那露出的十字形瞳孔,还有其中再大的雨雾都遮盖不住的熊熊怒火,依然足以将一个普通人活活吓死。

黑色的大头上,从眼皮到嘴角,从头顶到褶皱的脖颈,只要是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之上,都密布着菱形的坚硬鳞片,他向着天上使劲的伸长着大头,就像是要从什么东西之中挣扎出来一样,然而任凭他怎么努力,只能是注定无力的动作,荒山向上抬起了一丝丝微小的缝隙,这座已经在大洋之上矗立了无数年头的岛屿,竟然只是他龟壳之上的极小一部分。

悟空指着海中的巨龟狂笑着,咧的过于巨大的嘴角甚至开始向下滴落着金色的血液,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贼,俺老孙将你那杂种老爹的脑袋都给砸了个稀碎,悄悄告诉你,他那龙宫都被自己子民的鲜血染了个通红。”

被称作的生物目眦欲裂,疯狂的仰天大吼一声,四周的海水似乎被某种天地伟力全部调动起来,卷起无数的水龙卷向着天空之中小的像是一个点的猴子倒卷而去,从极远之处看去,就像是天与地在这一刻连接在了一起,分别从上下两侧一齐向着中间的那个身影压去一样。

白色的猴子笑容逐渐冷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从腰上解下一个小袋子,探手进去摸索着,怒视着他的巨龟突然从那袋中感觉到一股熟悉而博大的气息,带着他不知多少年来梦寐以求都想再见一面的那个人的味道,巨大的瞳孔猛的缩小,如同山崖一般大小的巨口张口,仰天长啸道:“不!!!”

悟空享受的看着无能狂怒的模样,缓缓的从里面摸出一个圆圆的东西,那竟是一个闭着双眼的和猴子有些相似的女性头颅,然而那张面孔,比带着各色皮毛的尖嘴猴腮,可要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虽然显出一点老态,并且因为死亡而带上了灰败的气色,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额上的独角,和依然吹弹可破的皮肤,在阴雨之中依然在发着熠熠的光彩,映照的天空都变得明艳了起来。

巨龟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眼中的怒火在见到这颗头颅的一瞬间被全部消灭,巨大的身体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直直的向着海中坠落下去,溅起无力的水花。

水龙卷在半空化作万千水珠飘散掉,就连这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散开的乌云都被打开了一口小口,暴雨好像很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一缕众猴从未见过的光彩从那个缺口中漏了出来,打在布满水珠的荒山之巅上,一道七色的长虹给这片非黑即白的世界第一次打上了光影。

悟空背后的皮毛噗噗的声响更加大声,随着蠕动,一个长相怪异的头颅,竟然从他的身体之内钻了出来。如果说悟空作为一只猴子,长得还算是英俊潇洒,威风堂堂,那这个脑袋不管是放在任何一个种族身上,都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胖乎乎的惨白色皮肤,扁平到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的鼻子和相对于五官来说极其巨大的眼睛,头顶上密布着像是烧灼一样的痕迹,还在向外渗透着恶心而恶臭的黄色粘液。随着他努力的将剩余的身体从悟空体内挪动出来,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成了精的蛆虫,石子大小的身体两侧有着六条小小的手臂,每一根上面都握着一种颜色的火焰,高热,极冷,飓风,厚土,雷电,真金,在他的脚下变换着,虽然体态微笑而恶心,但是那小小的身体中散发出的威压,几乎和这片天地同等强烈,令人动容。

悟空用手托着小人的身体,向猴子猴孙们和驮着荒山的喊话到:“这是我的师尊太乙,你们必须尊称他为太乙仙人,或者是太乙上师,这片天地早晚都会是我们师徒两的囊中玩物,你们若是顺从,并且能够积极配合参与我们的实验的话,说不定在建立了新世界之后,看在同祖同宗的份上,我还会赏给你们一片极乐世界,若是不从的话,你们不过是一群连修为都没有的蝼蚁,有什么资格不从?反抗之人不需要存在,就直接抹去好了,省了那许多鸟事。”

第八十章 炼蛊

长相恶心的太乙真人在悟空的肩上跳动着,怪笑着说道:“你们这群无知而弱小的生物,本来就没有存在在这片美丽的天地的必要!只有像我和我的乖徒儿这种天生地养的灵物,从一出生就被这个世界所眷顾,所善待的生灵,才是这片天地所需要的!你们这群猪猡,都明白了吗”

小小的白色身体因为激动而发出高频的颤抖,黄色的脓水从悟空的伤口和太乙的身体之上向地上滴落着,天空之上被这恶心的液体烧灼出了贯穿直下的空洞。

众猴脸上的表情绝对是那一种被人类称作惊恐的表情,然而却没有猴愿意哪怕迈出一步对眼前的白色猴王和他手中的小小恶灵进行责问,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对于这些单纯的生存在荒野中的生灵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的担子了。

悟空长叹一声,面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那是一种混合着不忍和残忍的矛盾表情,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将黑暗到极致的冷血和仁慈到了悲悯的性情混合在这样一具身体上。

不知道为什么,众猴看着面前的阿古,竟是有了这样一个想法,若是他现在想要成佛,虽然他们不知佛为何物,在猴儿们的世界里,他若是想要去到祖先所在的,满地都是香蕉树,没有糟糕的天气和竞争的天国,面前的这位马上就可以过去。但若是他想要入魔,他们也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的地狱中,关不住这样的一位魔王。

悟空缓缓地从空中落下身子,踩在驮着荒岛的巨兽头上,蹲下来对着面前的猴子们笑着说道:”不喜欢说话是吧对了,我都忘记了,你们只会说那什么吵死人的兽语!那本阿古就替你们决定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和师尊的第九十七号实验对象,师尊,让我们把”那个”给我的孩儿们尝尝吧,他们会喜欢他的。”

身上的小手臂像是树枝一般不停摇晃着,太乙哈哈大笑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石制的岩盘,上面每一寸都用精细的笔触绘制着不同生命从诞生到消亡的过程。

有卵生的鸟类,出生开始就被父母从悬崖边上推下去,能者或许在半空之中幸运的扑腾着飞起来,不幸者直接撞在某块半途突起的岩石上,或者是摔落在崖底的岩石上,成为一团血色的浆糊。

有胎生的灵长类,就像这座荒山一样,总有严酷的环境,恶劣的竞争,来教会这一群平均智商高于其余物种的生物如何适应这个世界。

但是上面单独绘画了另外一个物种,他们看上去就像猴子一样,从母亲湿润的宫殿里面出来,娃娃大哭着降临在这个不怀好意的世界。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不想和任何人和睦相处,不论你怎么样的想要善待他,他总会用自己独有的手段,来强迫你知道,生活和你做不成朋友。但是他们好像更聪明,不光是会使用更加高级的工具,他们交谈,写作,用娱乐来填补生理上的空虚,用成就感来补充物质上的不足,这种生物叫做人类,他们会做的远远不止和这个世界抗争,他们做的事情,是用自己天性的智慧和后天的努力,去对这个对他们呲牙咧嘴的天地,报之以甜美而善良的微笑。

太乙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石盘,指着面前的野兽说道:”猴子就是猴子,你们永远也变不成人。”

两边的小手臂们就像是天然的工具箱一样,以肉眼根本不可见的速度拨动着手中的石盘,那物件随着动作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恐怖的事情慢慢的发生了,有些东西总是这样,突发的事件可能会使你惊恐一阵子,然后被迅速的遗忘在脑后,但是那些折磨过你,令人感受过痛楚和深深的难受的事情,会给你一个刻进骨子里的记忆,直到世界的尽头。

猴儿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石盘的转动之下,发生了一些令他们疑惑不解的变化。

本来就进化不完全的大脑,变得更加的混沌和狂热,琥珀色的瞳孔开始了有规律的收缩,心跳变得像是潮涌时的大海一般,砰,砰,砰,疯狂的撞击着肌肉虬结的身体,被悟空的气场压制住的野性,在这一刻,被这个不知名的石盘催动之下,全然被释放了出来,而且更加狂野,更加凶猛。

气息越来越急促,大嘴中腥臭的唾液一滴滴的流淌到了地上,兄弟们红着眼推搡着彼此,手中石制的长矛,粗制滥造,勉强能够算得上剑的武器在空中卷起暴风,终于,有一对平日里总是在一棵香蕉树下争抢食物的灰色和棕色猴子,扭打在了一起,往往当战场的一角开始暴动,这场注定血肉横飞的战争,也便一触即发了。

平日里温和的母亲举起磨盘一般大的石头痛击着侍奉着的丈夫,刚刚学会行走的猴崽子们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小鬼一般,一团一团的将自己的父母缠住,还尚显幼嫩的牙齿狠狠的印在生养自己的猴子的皮肉上,一边嚼着一边发出吃吃的笑声。

有一只极其强壮的公猴子,看上去应该是黄色族群的王,将自家还不能行走的猴崽子一个个的从窝里掏了出来,邪笑着抓住他们的头盖骨,一把捏的稀烂,然后用心的,细细的舔舐着手中的每一滴自家的骨血,发出满足的声音。

悟空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他对太乙说道:”师尊,不管是人心,还是野性,这片天地的一切都是多么野蛮愚昧而无理,我们一定能够选出最好的种族,将他们培养成你所说的”巫”,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共同建造自己的新世纪。”

用小手蘸着悟空背上流出的淡金色血液,太乙开口说道:”所以我当初告诉过你,不管是哪一个种族,你只要激发他们骨子中潜藏的憎恨和愤怒,你就会发现,无论是多么高级的造物,都和最最低贱的蛆虫并无差别,那么既然我等可以从虫子之中筛选最优蛊,为什么不能将其他物种都变成蛊虫呢,我们的方法一定会成功的,等到那一天,我会让这片曾经亏待过我的狗屁老天,去尝尝自己被压进尘埃里的滋味!我太乙,宁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篱下活!”

第八十一章 炼盅(二)

用心观赏着下面猴子们的闹剧,太乙那恶心的小脸上显出了满足的笑容。

天地初生,只不过是一团浑沌,这不是一种形容词,而是一块实实在在的物质,一个叫做浑沌的,全部粘连在一起的胚胎,就像所有徜徉在母亲子宫和羊水中的黏糊糊的胚胎一样。

但是和自然分娩的母亲不同,初始的初始,一切都还并没有那么的祥和。

在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时间之后,或者说,时间法则尚未出现之前,用太乙向悟空描述的话来讲,在某一天,一双灰黑色的大手,那是一双实实在在的生物的手,像是抓住一块石子一样,稳稳的握住了这片蠕动着的,不定型的物质,用莫大的伟力,硬生生的将它掰开来。

浑沌就此分崩离析,物质开始分离,但是这并不是平常的传说之中那样的世界形成,而是一种你从未听说过的,全新的故事。

被扯开的浑沌变成像是浮空的小水滴一般的漂浮物,在虚空之中像是无根浮萍一般四处游动着,随后,时间和空间同时被制造出来,两条滔滔大河为每一块居无定所的浑沌碎片,寻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家。

漂浮物们在时间和空间的架构中安居乐业下来,就像是春天未到之时被深埋在地底的种子,缺少一阵及时的春雨,它们就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终于,在死寂了不知道多少纪元之后,第一尊神从每一个世界中生长出来,它的脚下深深的扎根在自己世界之底,生长出来的地方被称之为“大地”,它的头和肩稳稳的撑住了这片世界的顶端,举起来的地方被称之为“天空”。

就像是每一株植物一般,或者换句话说,就像是某种共生植物一般,这些“神明”用自己的方法创造了自己的世界,也赋予了不同的世界以不同的属性,但是在这星云众多,群星璀璨的新世界中,唯有其中的一个,是虚空中最亮的星。

后人将这一批诞生的神明,叫做古神,而盘古,是所有古神之中,最为强壮,最为骄傲,最具有创造力的一个神明。

他将时间和空间巧妙的融入到每一丝造物中去,赋予石头时间,这世界就有了沙滩和土壤,赋予云朵时间,这世界有了雨露和河流,第一个生命,诞生于万物之母水中。

盘古静静的凝视着自己化作的这个世界,和那个拖着一身泥水,在这个新生的世界中欢呼雀跃的小人,古井无波的心中,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为什么自己无意为此,却能够创造出可视的生命?生命到底是什么?是像自己一样会动会跑会说话就叫生命?还是能够给自己的世界创造出更多的其他价值的才叫做生命呢?

顶天立地的巨人想不通这个微小的问题,他决定让这个世界,来替他决定出一个答案。于是,他在天穹之上,对这第一个孩子,下了第一个蛊。

何为蛊?以虫放置于器皿之上,令其互相吞噬,最后剩下的最优选,就是存活下来的蛊虫。

盘古自然不会研究出这样血腥的方法来,经过一瞬间的思考,他决定让这片最初的乐园,变成这个生命的一场试炼和厮杀。

于是,天与地第一次对自己的子民,展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这个小生命,没有后人知道他本来的名字,或者他有没有名字,在一些口口相传的传说当中,他叫做始,是一切的开端,这个字,也象征着新与旧的交替。

当前一天,还和煦的温暖着自己的阳光,在一日之内就将硕大的一片林地,化作荒漠。当前一天,还在淅淅沥沥滋润着大地植物茂盛生长的春雨,在一夜之间就冲垮了无数山峰,一个没有锋利的獠牙,没有强壮的四肢的生灵,如何在这期间生存下去,盘古觉得可能难度太大了,于是觉得将自己的试炼调的更加的温和一点,但是一天过去,他已经很困倦了,于是决定明天早上再做这件事情。

第二天清晨,当他张开眼睛,太阳从东边升起,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弱小的,前一日还在沙漠中匍匐,在大水中挣扎的生灵,用偶然遇到的植物根茎补充水分,用树枝当作拐杖跨过了无尽的沙海。

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洪水,他用藤蔓捆住结实的木材,做成了安全稳定的筏子,成功的渡过了险境。

面对着在世界的一端,对着自己露出依然纯真的笑容的这个孩子,盘古将他命名为人,这个字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也诠释了盘古大神的期望,和自己对生命的含义。

他希望这个和自己一般相似的孩子,能用两只脚稳稳地扎根在这片他爱的大地之上,成为世界的管理者和主人,也希望他能够头顶苍天,端端正正,品行像是头顶的蓝天一样澄清。

至于生命的意义,这不在于他能不能动,长得像不像是自己这个初始之神,盘古看着他的笑容,发现生命是一种内在的力量,一种愿意去与困境斗争的毅力和勇气,一种能够坚定不移的在任何条件下顽强的生活下去的韧劲,他想,有这种精神的孩子,即使自己某一天不再是这个世界的顶梁柱,也能好好的将这个美丽的世界传承下去吧。

于是他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人”再一次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似乎没有那么快乐,嘴角挂着的笑容和眼中流下的泪,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从此之后,高悬在整个人族的历史中,再没有分开。

而这个笑容,在后世的记载中,演化成了被称作“人族”的这一支,而那两行清泪,演化出了叫做“巫”的神秘一族。

巫者,乃两人一杆,围绕着某种图腾做祭祀的人员,这些人狂热的,变态的崇拜着天与地,它们崇拜的或许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神明或者天地,他们所崇拜的,是一种病态的,自己心中所塑造出来的完美天地。

第八十二章 巫

而巫族的先祖,叫做太乙,乃是初始之“人”身上的一块疮疤所化。

虽然和人族其实同宗同源,但是太乙的做派并不被人族所接受,因为盘古大神当年的苦难试炼的缘故,太乙将这一选拔优才的方法异化了,认为一般人都是平庸的,上古时期人类的寿命还没有期限,只要没有意外情况,人族便永生不死。

太乙认为庸才留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对资源的浪费,和造物主的嘲弄,于是他一门心思沉浸下来开始了自己的研究,立志要创造出一个方法,用来打造出自己心中合适的世界和天地。

在数十年之后,巫术诞生了。

这个世界上其实有时候分的很清楚,有些人之初,性本善,但有些人,注定了要做恶人,或者是要做恶人的救世主。

太乙就是这样的人物。

他雕刻了一根极其精美的石柱,上面镶嵌着同样材质的石盘,绘画了整个世界所有的生物在上面,将人物置于顶端。

将自己的所有族人聚集在一起,日夜对这片天地进行祈祷,祈求平安,幸福,降临在每一个生灵身上,都能够平安喜乐。

这样子一看,似乎他非但不是一个恶人,倒像是一位大善人。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自然不是。

天地感于他的虔诚,每日都将定量的福祉和运道赐予他与他的族人,而这根石柱的用处,事实上只是通过吸收这些赐福,用来炼制一个邪恶的法器。

每一日礼拜完毕,太乙会将石柱带回自己的洞府,将所有收集到的气运全部加诸于自己身上,以此来窃取整个世界的精华。

天地还未能够发现这样的小动作,依然在不断的赐福给这位江洋大盗,而太乙也在偷偷的准备着,直到即将反击的这一天,一只白色的小猴撑着一艘已经破烂不堪的竹筏,来到了巫族的领地外面。

最开始只是几个族人前去观看,因为纯白色的猴子实在是不多见,然而却被抓了满脸的红印。

气愤填膺的巫族人受不了这个委屈,好歹自己也是被天地赐福的万物之灵,怎么能被你这毛脸雷公嘴的野兽给伤了,莫非也太没有颜面了。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去讨伐这只猴子,意图要直接将他打死。

太乙并不关心那只猴子的死活,只是出于欺瞒天地的目的,叮嘱族人们将其活捉回来,将此等稀有物种献祭给天地,说不定会得到更多的赐福,但是结果却似乎有些事与愿违。

前往海边上的居民们一个个带着一身的伤痕回到了驻地,哭着向自己的族长大人倾述着,这只看上去可爱而且受伤不轻的猴子,是个如何如何骁勇善战的疯子,居然只凭借赤手空拳和灵活的身法,将一众巫族子民打得落荒而逃。

太乙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自己这几天观星,天狼星居北上移,有战之倾向,难不成是冥冥之中有大伟力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将这猴子带来给自己作为助力不成。

想到此处,太乙捏着法诀飞速前往海边,只见此处还有几个壮硕的大汉手中拿着各式工具在和中间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对峙着,在那猴子的上下腾挪,左右横跳之间,根本就靠近他不得。

然而他的身上似乎受了不少的伤,血液竟然呈淡淡的金色,这是只有被这片天地眷顾,在原初之始就被创造出来的生物才会有的特征。

太乙眼前一亮,一种强烈的感应在他心脏中鼓动着,他清晰的感应到,眼前的这个小小的猴子,会成为自己以后不可或缺的强大助力,成为自己改天换日的计划的关键一环。

于是那时生的英俊高大,看上去极有亲和力的太乙,手中符咒一挥,几朵火莲凭空出现,将围攻小白的自己族人烧的魂飞魄散。

熊熊的火光将男人刀削一般的侧脸勾勒得更加立体,桃花一般的眼中好像装着一潭这世上最温柔的春水,流动着滴落在小白的身上,溅起千树万树梨花开。

猴儿只觉得面前好像来了一个天人,即使听说过人要远远比猴子长得好看的多,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先前长相粗豪,下巴外凸,身材高大的人类完全不同。纤长的身材被一种白色的布料裹住,稍稍露出的精致的锁骨,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头上长到腰际的毛发是黑色的,顺滑的好似一条黑色的银河,和额前插着的粉色小花一起,给他本来颇有攻击性的长相点缀起了几分诱人的春色。

小白都看呆了,直到男人宽厚而温暖的大手触到了他的头顶,轻声呼唤着:“小可爱,他们没有伤到你吧?我是太清山斜月三星洞主人,巫神太乙,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和这片天地,做个朋友?”

莫名的暴戾被通通驱散,小白吱吱叫着,拍着胸脯使劲的点着头,将自己船上最后一根湿透了的香蕉,有些不好意思的递给面前的这个男人,或者说,自己的师尊。

太乙笑了笑,将还滴答着泥水的香蕉剥开,把有些肮脏的果肉掰开,眉头都没皱一下,放进嘴里咀嚼着,把另一半递给了小白。

小猴笑着,快活的一边跟着男人向着巫族的驻地走着,一边吃着似乎格外香甜的香蕉。

而这一切,才是噩梦的开始。

彩色的空间隧道前面出现了巨大的白色光斑,木制的傀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一众沉浸在九阴故事中的弟子们的心绪。即便这里面不乏真正的老妖怪,但是这个故事里的远古,或者是巫族,和所有的传说和自己的经历,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万梓忍不住问道:“师尊,这个远古时代,真的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的远古吗?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到过类似的传闻?是被谁刻意埋葬了吗?”

九阴笑笑,面上的表情好像有点苦涩:“就像收养悟空的老猴子对他说的那样,所谓的神话,有可能只是被埋葬了的事实罢了。我们马上就要出这条空间隧道到达拍卖会场了,白望辰,你把那胖子管好,可不能给那些老匹夫给识破了。”

第八十三章 晨曦仙子

这是一个意犹未尽的故事,九阴的眼中有着道不尽的回忆,万梓想他或许在以后的某一天,会烧一壶茶,把剩下的传说一点点的讲出来。

他没有想到,在很久很久的以后,这个人会是自己。

光亮越来越近,一行人的神经逐渐绷紧,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怎么样的九死一生。

直到万梓,撞上了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

一股清清幽幽的香味也同时撞进了少年的鼻腔,这股香气很浓烈,但一点都不令人厌恶,就像是母亲在很小的时候点起的檀香,满屋都是洁净的味道,似乎到了某个令人愉悦的天国。

同样如空谷幽兰一般的嗓音在万梓的头上响起:“这位…少侠,请问你抱够了吗?”

和乙齐一样都是少女的声线,但是这一位的声音听上去,少了几分柔美,多的是额外的英气和峥嵘,那是一听就在无数战场中摸爬滚打过的声音。那是一听,就能够想象一袭白衣立在大漠正中的孤城之上,敲击着激昂的战鼓,坚定的眼注视着下面奋力拼杀的男儿们。

似乎明白过来自己脑袋埋在哪一种温香软玉之中,万梓的脸像是被火烧过的黑炭一样,透着异样的红晕,一脸痴呆的向后退了几步,正巧看见九阴眉毛上挑,一脸调侃的看着他,还有一旁脸黑的像是深夜一般的乙齐,万梓刚刚想要开口辩解几句,乙齐娇俏的冷哼一声,一句话就把他想好的解释给赌回去了:“不准给我解释!我不想知道为什么撞上这种事的每次都是你!”

目送着乙齐走到一旁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万梓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刚迈步想要走过去安慰安慰那个体型不小的小姑娘,自己的袖口被一只带着香风的手给紧紧攥住,清冷的声音响起:“公子对我做了这种流氓事,就想一走了之吗?”

少年抬起头来,在入了武师之后的万梓身材已经不算矮小了,但是在这位女子面前,不论是气质,威压,还是单纯只是身高,都肉眼可见的矮了一大截。

加上有些桀骜不驯的发型,万梓都只是堪堪的直视着她鹅黄色的面纱。

靠的有些太近了,少女的气息让还经验不足的万梓有些慌乱,低下头像事假装在地上寻找什么东西一样,趁机后退了几步。

再次抬头,方得全貌。

万梓不知道她美不美,因为她的脸上笼着一层神秘的鹅黄色轻纱,那层面纱似乎并不普通,让这个女子的整个面部都笼罩在朦朦胧胧的迷雾之中。

相同式样的轻纱长衫顺着完美的身材曲线飘动着,华丽的布料上刺绣着栩栩如生的数只仙鹤和祥云,有着水流的气息不停的涌出,在这干燥的空间里,带来丝丝凉意。

少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性躯体,第一次知道丰满是一种现实中存在着的形容词。

面前的少女胸前刺绣着的两朵祥云,因为被柔软的物体撑起,变形成了两朵在天空之上相撞的巨大乌云,让万梓一时之间挪不开眼。

晨曦仙子歪了歪头,对九阴说道:“这就是前辈你监管弟子的结果吗?什么时候预言之子变成一介流氓了?”

蹲在一旁的乙齐跳了起来,小脸涨的通红,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万梓一眼,对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少女反驳道:“你…你有什么资格和师尊这样说话!万梓才不是流氓!”

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又瞥了一眼那饱涨的鹅黄,少女又气鼓鼓的撅起小嘴补充了一句:“还不是你自己勾引我家万梓的!”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抱起双臂饶有兴趣的看着乙齐,说道:“所以你就是那个鲛人姑娘,或者说,我该叫你老前辈?毕竟按照实际年龄算,你也有我的上百倍大了吧?”

本来就寂静的空间现在已经落针可闻,两个女生之间弥漫着看不见的战争气息,在场见惯了大场面的男性们浑身一颤,纷纷远离这处随时可能爆发的战场。

乙齐气得浑身颤抖,但又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毕竟似乎她说的也有些道理。

正在局势可能会进一步升级的关键时候,一朵又一朵粉色的小花无中生有,在虚空中盛放开来,一个黑衣黑帽的婀娜身影,缓缓的走出,站在两人中间,开口道:“晨曦仙子,乙齐师妹,还请你们二人停火吧。”

乙齐的眉头皱起,似乎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晨曦仙子?好像听师尊提起过,就是那位父母都是星域之尊,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就差点踏足三境的天才少女?传说中的星海第一美人?

万梓一惊,原来自己冒犯的这位,好死不死的居然是可能会涉足到争抢自己的那一行巨头的其中之一,心里先前还存着的一点温存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戒备。

尹晨曦笑了笑,带着媚笑的丹凤眼一转,似乎就看穿了少年的一举一动,说道:“怎么?现在知道戒备姐姐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这次来可不是来找你玩的,是来找你师尊谈个交易的,怎么样九阴前辈,有没有兴趣听听?”

九阴眯起眼睛,毫不避讳自己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着,说道:“既然星海第一美人愿意和我老烛龙做生意,有何不可?我可不是那种愿意拒绝送上门来的美人的类型。”

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她笑了笑,说道:“前辈果然风流,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避讳的讲了,我们并不打算和你们争抢预言之子和那条人鱼,但是有两个条件。”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杯茶的九阴侧了侧脑袋,表示自己在听,倒是乙齐,听到自己被叫成“那条人鱼”,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晨曦仙子继续讲道:“第一,我们想要九阴前辈和我们星域达成交易条约,这一点应该不难吧?反而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九阴点点头说道:“也就是说,这个第二点,就是过分的要求咯?”

晨曦仙子歪歪头,说道:“倒也不算,我希望在段万梓出师去闯荡之时,能够把我给带上。”

第八十四章 约法三章

九阴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从上古走来的老烛龙,差点把自己憋死。

乙齐睁圆了杏眼,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面前看不清表情的少女大喊道:“你…你想干什么?!万梓是不会和你这样的人走的?”

晨曦笑笑道:“我这样的人?不过见过一次,鲛人小公主就知道本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了?既然自己不理亏,你自己的男人不心动,即便是我,也挖不动你的墙角。但若是男人自己起了邪念,莫说是我,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成为偷心的贼,这是我们女性与生俱来的天赋。”

鹅黄色的衣衫一边带着调侃的语气说着,一边像是一阵风一般刮到万梓身边,以万梓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双手捧起他的脸颊,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给少年印上一抹浓烈的嫣红。

乙齐带着哭腔指着吧嗒着嘴的晨曦说道:“你…你厚颜无耻!段万梓你把脸给我伸过来!”

少年楞头巴脑的摸摸红的像炭火一般的脸颊,一时半会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你居然不动么?是让那边那只小狐狸一口把你的魂都给亲走了罢!哼,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过来,今后你就再也不要在我身边出现了!”

少年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一边忙不迭的把脸凑给乙齐,一边求救似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师兄和师尊。

结果回头的一瞬间差点没被气死,几个老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条案来,上面摆满了炒过的瓜子和从老沈那里淘来的金不换,排排坐着眼神中充满期待的准备看戏。

求救的眼神冷了下去,少年一脸颓丧的灰白,回头将脸缓缓凑到乙齐身边,眼神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似乎在祈求着乙齐能够下手轻一点。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同样憋红了脸的乙齐,将少年的脸孔掰到和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深深的吻了下去。

晨曦仙子身边的侍女手中的长戟掉了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连鹅黄色的衣衫都迟疑了一阵,露在外面的眉眼带着有些哭笑不得的神情,倒是一众看着修罗场当戏剧的男人们,站起来抚掌大笑着,拍手拍的山响,不顾一切的起着哄。

万梓已经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了,强烈的刺激从嘴上温软柔嫩的触感处迸发而出,传遍四肢百骸,诱人的香气从女孩子披散开来的发丝处炸开,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少年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融化了一般,完完全全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中,只想陷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

这一个吻其实并没有持续很久,甚至并不怎么样,两人差点连牙齿都撞在一起,乙齐过了不久就满脸羞红的退到了一边去蹲着,只留着万梓一个人还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把脸对着空气凑近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享受些什么。

九阴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啪的打了傻愣愣的少年一巴掌,把他呼的一时间找不到东南西北,摸着脑袋原地打转。

叹了口气,老烛龙扔掉手中的茶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说:“你这小子,真是给为师丢脸,不过是和女人亲个嘴就没出息成这个样子,这要是说出去是我烛九阴的弟子不得把那群老东西给笑死,好了好了一边呆着去,乙齐你过来站我旁边。”

鲛人公主脸上还带着看上去很是可口的红晕,撅着小嘴站到师尊旁边,悄悄斜着眼睛看着一脸傻笑的万梓,也不自觉的抿起小嘴勾起了嘴角。

九阴一双幽深的竖瞳看向晨曦,说道:“说说你的理由吧?你是不是星海第一美女,老夫可对你没什么兴趣,当年我那一辈的第一美女,那可不是你。要是今日敢信口胡言还调戏我徒儿的话,本尊可不会让你们那么轻松的离开,即便是你父母亲临也不行。”

晨曦仙子玉手轻抚着玉箫,轻笑道:“晨曦自然不敢欺瞒前辈,但前辈也应该知道,我并非是什么凡俗女子……”

乙齐一脸不快的看着她,插嘴道:“好不要脸的女子,还星海第一美女,连露个脸都不敢。我看你是星海第一丑女吧?话倒是说的很满嘛,本姑娘可没有哪里比你差!”

九阴看看面前的修罗场和蹲在一旁显然啥也不知道的万梓,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猪脑子,不知道是该羡慕他啥也不懂呢,还是该说他太过于单纯了。乙齐你也不要和尹晨曦争了,我可以说她不是星海第一美女,那是因为我见过的美女比你见过的星辰还多。若是她今日在此取掉面纱,绝无一人可以比得上她的美貌,如今的你也不行,毕竟和鲛人一族悠长的寿命想对比,你还属于未成年阶段。而且她所说的并非凡俗,也不光是指的容貌,从相貌到天赋,那杀伐果断,长于运筹帷幄,金戈铁马的性格,和身后庞大的星域家族支持,以及这个女子不同寻常的努力,她这一句不是凡俗,并不为过。”

乙齐的小嘴撅的越来越高,冷眼斜了九阴一眼,对着他挥挥小拳头,带着一点哭腔说道:“就连师尊也不帮我!还帮外人说话!再也不想理你了!”说罢转身就走,不去看这两个臭男人。

九阴哭笑不得的对着这小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对晨曦说道:“你继续说罢。”

尹晨曦旁边的侍卫笑得有些站不住,倒是她还算镇定,轻咳两声,继续开口道:“自小晨曦便从两亲那里知道了关于那个预言之事,关于十剑和鲛人一族的事,晨曦相信全星海应该都非常清楚了,想要从九阴前辈身边将万梓抢走的人也不在少数。其实不久之前我也抱着相同的心理,只不过在看见了前辈身旁那位白袍前辈出手之后,晨曦就万万不敢再动这心思了,人人皆知烛龙九阴护犊子,没想到他手下的一个弟子都强悍如斯。”

第八十五章 同行

九阴点点头,表情似乎带上了几丝得意:“老夫自然知道你早就窥见了,若不是来的人太多,老夫还真想上前一睹星海第一美人的风情。”

晨曦面前的迷雾抖动了几下,说道:“如果是九阴前辈想要看的话,小女其实不介意的……”

九阴脸上的皱褶扇动了几下,打着哈哈道:“这……没有没有的事,老夫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了,怎么会去想这种事情,方才那只是玩笑,只是玩笑,之华你把刀收起来好不好,师尊不敢胡说了。”

冷艳的黑衣美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鄙夷,默默放下了不知何时抵在九阴后心上的漆黑长镰。

晨曦仙子发出一阵娇笑道:“九阴前辈还真是在徒儿面前缺少威严呢。”

之华眉头一皱,手中一朵和她身上黑衣对比强烈的粉色花朵绽放开来,在冷淡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明艳。

九阴叹口气,上前拉住了之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黑衣的女子瞥了一眼面前的鹅黄色衣衫,默默的将双手揣回了袖子里面,拱手站回老烛龙身后。

面相普通的中年人将一张脸拉得老长,对着晨曦说道:“小丫头片子休要再拐弯抹角了,速速将原因一一道来,这四海拍卖会就要开场了,不要让我老烛龙错过了什么稀世珍宝。”

面前的女子倒也爽快,两手一拍,说道:“好,既然前辈如此爽直,小女子也就不在此做女儿态了,我等江湖儿女活的就是几杯浊酒,一往情深,小翠,上酒!”

她身后一个声音从远处答道:“是!小姐!”一只纯粹的绿色,仿若映着天光一般的酒壶上面套着七只同样玲珑剔透的小杯,向着九阴激射而来。

老烛龙笑着伸手隔空一摄,尚在几十里外的酒壶一套被凌空一只黑雾巨手轻轻握住,一路送到九阴面前,老狐狸带着笑看了那女子一眼,悠闲的抿着杯中佳酿,等待着她开口说话。

晨曦摇头笑笑,说道:“这点把戏果然难不倒老前辈。话归正题,之所以想要跟在他的后面,是因为我想要借助段万梓来修炼。”

万梓和老烛龙一行人一愣,相互看看,似乎并没有人懂得她话里的意思,九阴眯着眼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道:“这借助老夫的徒儿来修炼,是个什么道理?他又不像沈老鬼天上那口三眼阴阳鱼一般是天然的灵气源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可以借助的条件和意义呢?”

女子将手中的箫放在唇边比划一阵,吹出几个轻轻的音符,眼神迷离的说道:“看来前辈还不知道这个情报呢。有很久远的传说,曾经的一位人皇,便是段氏一族的先祖,名唤段星,后代世世代代都具有能占星改命之能。段星死前留下星海中最著名,也是令星海陷入如今的混乱局面的原因之一,便是那一个身居麒麟壳,北斗七星客的麒麟儿,而按照生辰和出身来看,毫无疑问这就是如今在前辈座下的段万梓。”

九阴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你这小丫头怎么说了半天都是些鸟话,这些预言之流在星海中人人皆知,难道你以为我烛九阴不知道?还需要你来提醒么?”

虽然九阴的语气相当不善,但是晨曦脸前的迷雾没有丝毫动摇,依然是轻轻柔柔的开口道:“前辈莫急,晨曦接下来讲的事,便和我这一次的决定有关了。晨曦从生下来的时候,便有着可以短暂窥视未来的能力……”

正在喝着酒的老头差点一口黄酒喷到天上,边咳嗽边愣神问道:“你……你说啥?”

像是想象到了这一幕一样,晨曦捂嘴轻笑道:“前辈没有听错,小女子可以很模糊的看到和某人相关的一段未来,不论是好是坏。”

九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能力发动与否是否受你控制,我当年可是认识一个和你一样有如此能力的人,难道说”

摆摆手,那女子说道:“晨曦知道前辈的意思,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在我小时候刚刚现出这个能力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带我四处寻访,找到那人族十圣中的天球仙的遗物欲让我验血一探究竟,因为毕竟人族繁衍较为驳杂,在很多代血液传承混杂之后突然返祖,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我和那位大人,没有任何一点点血缘上的联系,这种能力,是我专属的,与生俱来的天赋。”

九阴皱皱眉道:“天球老鬼通过修炼一种特殊的方术,将自身血脉和整片星海相连,可以说如果他想的话,不仅仅是可以达到预测未来的程度,若是他一怒之下,将整片星海的未来全部咒死也是可能的,但他那种恐怖的能力和方术,更加倾向于一种言灵而不是简单的预测未来,那么小丫头你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曦仙子将手中的箫缓缓放下,说道:“晨曦的能力,是通过短暂的未来探测,共享其身上的气运。”

玄笙和白望辰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望向面前的女子,脑中闪过一个才听过不久的名字:巫神太乙。

九阴将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语气变得有些冷:“难道你是那一位的后裔?”

晨曦从身后接过一个器具,那是一个破损的相当严重的石盘,上面能够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图案,但是让人无法分清。即便如此,众位还未能从那个撼天动地的猴王传说中走出来的一行人,立马异口同声的喊道:“是太乙的气运石柱!”

晨曦似乎有些惊讶,说道:“没想到诸位竟然如此了得,连这等不应该存在于世的秘辛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呢。”

九阴沉声道:“是我告诉我的小崽子们的,倒是没想到你这小丫头不仅仅知道,还是那位太乙的血统继承者,作为巫族正统后裔兼守护者,烛龙一族末裔易阳拜见巫神后裔,并于此谨遵巫神令,请晨曦仙子与段万梓同行!”

第八十六章 巫神令

那一袭鹅黄色衣衫瞬间闪动到前面扶住要跪下去的九阴,说道:“前辈这可万万使不得,这巫神令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已损坏,如今不过是些断裂的石片罢了。小女子也不是什么正统的巫神后人,只不过是运气好返祖觉醒了先祖血脉而已,当不起前辈行如此大礼。”

九阴长叹一声,没有坚持,长身作揖道:“我巫族一脉在上古时期业已通神,为祸人间的巫族像是太乙那样的血巫,将人命视为草芥猪羊,做着想要人工培养天道的美梦实则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巫族,在那个寸草不生,贫穷饥寒的年代,是第一批为人族和其他诸天万族带来生机和繁荣的人。”

万梓在旁边插了一句:“既然巫族做好事的人远远多于做坏事的人,那为什么传到现在,却基本上没有什么关于巫之一族的好名声呢?”

老烛龙摸摸自己的脑袋,无奈的说道:“你这小子涉世不深,很难懂得其中的道理。这样和你解释吧,当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人,若是在晚年失手做了一件坏事,得到的结果不会是因为做了多少好事而被帮助过的人铭记一生,只会是因为那一件或许无伤大雅的坏事而被唾骂千古。当然这个例子或许不太合适于巫族的情况,因为究其缘由,那一支确实做多了伤天害理之事,遭人弃之如敝履也是理所应当。老夫只是想给我们其余的巫族子民稍稍辩解一下,毕竟天道不一定公正,但有些眼睛,却看得比天道更正。”

巫族从巫神那个时代开始,具体过程不明,但是逐渐演化成了三个主要流派和四大方向。分别是供奉派,祭祀派和炼药派。其中供奉派始祖就是诸位已经听说过了的巫神太乙,但是在他之后,供奉派根据后世开派祖师的不同,又分为了不同的两个方向,一是号称信奉真天神实际上信奉的是“心神”的血巫一派,这一派乃是正统的太乙后人或是子民后裔,强于修身灭己,利用他人之血祭祀虚假不存在的神灵,只有一人成功得道,据说是达到了三境后期大成,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是谁。

第二派则不然,开派祖师或许你们未曾耳闻,乃是一只灵猴……”

万梓兴奋的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乃是那脚踩乾坤,手舞金棒的孙悟空!”

九阴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你这小子,总是这样半罐水响叮当,听到风就是雨的,为师不知道如何才能放心你进江湖去历练,那个地方可不是骑马游乐浪荡天涯的美好之地,真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像你这样的小崽子进去,怕是被看不见的人心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万梓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表情,自己只是随心想到师尊讲的故事就说出来了而已,没想到会受到师尊一番责骂,一时就快要哭出来了。

玄笙叹了气,将少年拉到自己身边,对他说道:“少言寡语,不多言而不失言,你要记住这一点,尊师重道者,不仅是体现在能够照顾和体谅自己的师尊,更多的是做到人前有礼貌,人后不多嘴,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师尊便不会再责骂你了。”

少年看向老烛龙,中年男人抿着嘴,对玄笙说道:“且代为师好好管教一下你小师弟,我……怕他以后吃亏。”

玄笙作揖答是,将万梓拉到一旁去窃窃私语。

九阴向晨曦一拱手道:“这小子实在是涉世不深,有些事情还不懂得不清楚,有得罪或是叨扰之处还请仙子见谅。”

晨曦长身还礼道:“晨曦说过了,前辈不需如此,虽说小女子觉醒了先祖太乙的血脉,但巫神令早已破碎,太乙先祖不知所踪,是否还活着都是两说,前辈不必受那种誓言束缚,将我当作平凡的小辈对待就好。”

九阴眼角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光亮,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再拘泥于旧礼了。接着方才之言,另一支供奉派的祖师乃是一只天生地长的灵猴,和悟空一样,乃是在盘古大神扎根在这个世界之时,便自然孕育而出的丝毫不含杂质的天生灵物,后世将他称作六耳天尊,实际上就是一只六耳猕猴。关于六耳天尊的故事今后有机会再讲罢,接下来我要给你们说的,或许也或者不会,改变你们对巫族的陈旧看法,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了解一些真相,那些至今仍在世间,等待着有人为他们正名的真相。”

晨曦面前的迷雾剧烈的扇动了几下,似乎对接下来要听到的事情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一样。

九阴注意到了少女的异动,但是没有动作,接着缓缓讲道:“余下的两派,祭祀派其实最开始也是从供奉派里分离出来的一支,血巫中的一些人因为实在是无法忍受太乙血腥残忍的活人祭祀,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在岐山之顶的极寒之地,另立门派,雕刻石制造像自行供奉,余生不行杀生之事,积累功德,均分辛苦修得的功德,期望能够有一天洗清罪孽,获得天地原谅。传闻在不知多少代后,石制造像忽然睁开双眼,有血泪流下,祭祀派那代当主上前跪拜,只觉体轻目明,数代积累的功德之力全部倾泻而下,醍醐灌顶,自那之后这一派的行踪越发诡秘,只行苦修,不问世事,但有听误闯其中的人说道,那一族的人供奉的石像,像极了被灌顶的那一位大人。最后一派乃是炼药一派,你们虽然可能未曾与其会面过,但多多少少接触过这一族的遗产,可以这样讲,现今流行于世的丹药医术,几乎全部来自于这一派的传承,在我的弟子之中,便有这样一位炼药一派的传人存在,之华,你且再出来一下。”

黑衣的女子向前一步,应声道:“静灵族医师之华,巫族炼药一派末裔之一,请多指教。”

第八十七章 静灵族

众人皆是一惊,就连一向沉稳如山的玄笙,面上都带上了奇怪的神色,开口问道:“静灵一族乃是天生地养的草木之灵,怎么会难道说”

之华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在远古之时,我的先祖从某颗充满草木生机的星球之上诞生,成为了其中唯一的生命体,自由的汲取天地精华,与日月共舞,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但是就像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没有永远都能快活下去的人生,因为植物生灵的大量繁衍,造物主的能量被过度消耗,即便是以古神的巨大生命能量也无法再行支撑。但是好心的伊娜大神不忍心抛弃自己的子民,告诉族长若是将她剩余的能量全部交付给一人,就可以造就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植物生灵,于是作为当时族中最小的一员,还是一粒桃花种的我,被包裹在无穷无尽的能量之海中,目睹着自己家乡的崩坏,被送到了茫茫星海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而悲伤的气息,不远处传来幽幽的箫声,缠绵凄恻,如同叠叠水光作莲花状开在空中,映出一张张逝去的面孔,这是那首耳熟能详的名曲《苏武牧羊》。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吹奏着的晨曦,和看不见的视线对碰了些许,转过头来,眉目稍稍舒展开来。

“不知在星海中飘荡了多少年,那个时候,有很多星星还没有成型,我还记得在一片混沌之中,目睹着无数的古神崛起,陷落,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湮灭,在一天又一天接近于麻木的时候,一只大手将我凌空抓起,抱到了自己怀中,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神农。”

万梓的眼睛睁得溜圆,失声叫道:“神农?!难道说是那一位大人?”

这一次之华很罕见的没有对他翻白眼,反而是坚定的说道:“嗯,就是那位大人。”

还没等之华说下去,万梓的嘴开始了快速的翻白:“神农氏,传闻中建立了大梁部族,为人族解决食物和衣装问题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那位神农大人?那可是人族传说中的大英雄!”

九阴拍怕少年的脑袋,说道:“就你知道的多,才教训了你就又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是不是?”

万梓小脑袋一缩,讪讪的笑道:“我就是忍不住嘛”

老烛龙眼神中闪着溺爱的光,笑着说:“神农其人,不仅是受到你这种人族的小鬼的爱戴,即使在整片星海之中都有着极高的声誉,在任何一族中,像他这样完全一心一意只为自己部族发展考虑,甚至愿意为此献出生命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你小子崇拜他,老夫觉得并无不妥。”

之华也点点头,似乎很是认同这一点,说道:“我至今仍然记得那个男人的眼睛,倒映着当时还是灰暗一片的天空,却有着像是湖水一般清澈透明的蓝色,被风霜侵蚀过的脸颊并不光滑,反而像是和时光有了某些争斗一般,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但是只要你看他一眼,就能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干净,仿若在看着一片孤高而骄傲的云,他在世间飘着,但是不愿意以自己的存在留下任何一点点的印记。”

右手搅动着自己的秀发,众人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之华的心情有些激动,少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神农氏大人将还年幼的我抱在手上,他的眉眼之中带着一些疲惫,但更多的是惊喜,只见他像是一个找到一块好看的石子的孩子一般,叫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像是邀功请赏一般向他展示着被他发现的我。那人是他的夫人,名唤叫着静灵。只见一个娇小的女子带着同样的仆仆风尘,从一旁的小茅房里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真是真是,都三境巅峰的一代人皇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又看到什么东西啦?高兴成这样?’神农大人捡起在地上的我,手舞足蹈的将我这株有生命的植物,介绍给自己的夫人看。”

乙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开口打断道:“之华师姐,我似乎刚才听到你说神农氏大人的夫人名讳,好像就叫静灵,难道你的名字?”

之华点点头道:“乙齐师妹听的很仔细,没错,之后我会讲到这里,自那之后,没有孩子的二人每日给自己浇水施肥,热爱园艺花草的神农大人每天都会换着方法的给我用各种各样的肥料,期盼我能早早开放长大,复活过来。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过于幼小,他们只能探查到我的体内有生命并且能够长大,但是体外层层包裹着我的能量我无法一次性吸收,若是强行将其打破,又会直接让我全族之人的努力,化为乌有。神农大人因此十分担心,直到有一天,他兴奋的跑过来,告诉我,他有法子了。”

万梓听得入神,手肘子都撑到乙齐腿上了都没发现,倒是女孩子哼哼唧唧的挪了挪,又不忍心打扰他,只能忍了下来,想着回头再收拾他。

之华接着讲道:“他说自己在旅途中遇到了一个很是英俊的男人,自称是太乙,是一个非常尊敬天地之神的男人,他们那一族自称为巫,起初神农大人有些兴趣,跟过去瞅了瞅,但是可怕的血祭仪式和号称的敬天和实际上的作为让他大为吃惊,立马抽身离去,期间太乙此人穷追不舍,还好神农氏修为高深,当时远远在巫神之上,很快就将他甩掉了。但是在回来的路上,通过一番思量,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太乙这种邪道的做法,也有可取之处,若是将献祭生灵于天地,改为救助生灵,反向积累功德敬献于天,那么天地自然会给施为者应有的福祉和功德,倒是将我作为介质和触媒,就可以用来消化我周围环绕的能量,让我安安全全的出生了。”

第八十八章 神农尝百草

黑衣女子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划过,和灰蓝色的天空中悄悄划过的一颗流星,留下了一致的轨迹。

九阴一只手伸到半空中,想要拍拍面前的女子,终究还是悬在了半空中,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箫声早在不知何时就已经停下,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跪坐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姿态,来聆听这个动人的故事。

之华抬袖将泪轻轻抹掉,继续说道:“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在这之后,神农大人便为了我,将为天下百姓行善事,当作了一人背负的重担。每日很早在大人离去之后,静灵师娘都会蹲下静静的看着我,给我一点一点的讲他们的相遇,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旅程,天上的太阳除了会发出耀眼的光亮,还会给我们这些小小的植物提供生存必须的养料,温暖的风除了能带走心中的郁闷,还能将植物的种子播撒在任何一片土地上。这些看上去基础到近乎常识的知识,却是在我出生的废土不曾听说过的,令人耳目一新的好故事。”

周围的空间逐渐产生了粉红色的涟漪,花瓣像是雨落,在空中向着地面洒下,给地上铺满了软软的绒毯。

之华的情绪的波动似乎在虚空中实体化了一般,一波又一波的花雨让整片空间充满了暧昧不明的气息。

按理说沈老板花费巨大财力所铸就的空间应该结实牢固近乎不可摧才对,然而事实就是如此,面前这个瘦弱清癯带着英气的女子的小小情绪波动,就令整片空间,产生了剧烈的晃动,乃至于接近破碎。

九阴眉头一皱,知道大事不好了,双手火速结出一个印记,打在一片黄色的符纸上,形成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封字,猛地贴在之华背上。黑衣的女子眼角的泪光坠落在地上,和花瓣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老烛龙叹口气说道:“你下去罢,接下来的事为师帮你讲完。”

之华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恭敬的躬身一拜,站在一旁候着。

九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琉璃净瓶,瓶身闪耀着九彩的流动光辉,竟是琉璃之中最难以制造的九彩琉璃盏。

然而一向对所有珍宝悉知爱之的九阴,将手中的净瓶向地上重重一摔,脆弱的瓶身瞬间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渣滓,引得众人一片惊呼,价值连城的宝物居然会被老烛龙给轻易摔碎,这其中装载的宝物,必定有瓶子的价值百倍之多。

但是当尘烟散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有一小根干枯的稻穗。

这株稻穗呈现出支离破碎的黄色,和最不起眼的黄土地一个色泽,而且很明显就可以看出,时间在上面涂抹了太多的痕迹,即便是和在座的老怪物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九阴凝视着这株稻穗,说道:“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就是最初给人类带去繁荣的,炎帝神农座上的那一株,神之食粮。”

万梓的眼中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在九阴惊诧的眼神中一把抢过他手中那根稻穗,眼中泛出迷离的光彩,像是看着裸露的情人一般注视着手中的枯黄植物,鼻子在上面来回的嗅着,一副痴汉的表情。

九阴一脸黑线的盯着自己的小弟子,明明自己本身就是个传说,为什么就是意识不到这点呢。

摇摇头不再理那个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小子,九阴继续说道:“在一次又一次小小的善行之后,神农氏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只是平凡的人类中的其中一个个体,即便是修为早已达到通天彻地之境,然而个人的力量去帮助个人,所能达到的效果和最终的期望值,还是会有很大的差距。于是经过很久很久慎重的思考,神农氏决定了一件事情,他要出一趟远门,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做一件很伟大,值得万年之后的人们都铭记的事情。’静灵静静的帮他带上干净舒适的衣衫,给他做好不太足够的干粮,目送着这个男人离去,转身对趴在绿色能量罩中的之华呢喃道:从我看见这个男人干净的笑脸开始,我就知道有一天,他会做成一件可以让全人类欢笑的大事,我也知道他不会只为了我一个人付出,我爱他,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但他更加爱的,我想是所有人族的子民,还是他自己的心,我实在是不知道了,希望他能够将你拯救出来,就像那一日他在雨中,救了那一个被豺狼扑倒的少女一般。”

之华从后面走了出来,示意师尊自己没事,开口道:“从那日之后,静灵师母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就此消失掉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最初的我还会感到寂寞和痛苦,为什么对我那么好的人心中会有这样深沉的痛苦呢,难道人类都是这样,表面上和太阳一样有着令人温暖的笑容,却有着一颗随时都在下雨的心吗?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就此沉睡在这个打不动捻不碎的壳子里,就这样过完一生似乎也不坏。”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之华的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的消失掉,但是都被眼尖的众人看在了眼里。

抚摸着手中出现的粉色花朵,少女继续讲道:“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花园中的花早就全部枯死掉了,太阳从九个变成了一个,茅草房子的屋顶掉在地上,风一吹四处飘散着,在四季不停的变化之中,化作了一片废土。

人族的生活似乎过得很不好,没有尖齿利刃可以依靠的人族,根本无法和万物之灵的蛮荒野兽们较量,异族们似乎也把这里当成了人类的狩猎场。在这接近千年的等待时光中,只有一代又一代,将自己称作“守林人”的人族修士们会来看看我,和我讲讲神农大人传来的简讯,以及现在人族的艰难处境,当然那时的我还不太懂得这些,只记得那个温柔的大人,似乎做了一件叫做“尝百草”的惊天壮举,而他,就要回来看我了。”

第八十九章 千年之后

“守林人的各位来看我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身的伤痕,因为无法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这些看上去可怕但实际上愿意和我分享每一点滴生活的人们,到底是谁,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外面的世界,真的和他们描述的一样吗?直到那一天,我看到那个背影站在我的面前,抬头一看,感觉整个世界,就在那一刻重新完整了。没错,神农大人终于结束了他将近千年的旅程,重新回到了我的面前。”

此时本应该讲到最开心的地方,然而之华的表情,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右手紧紧地握着一缕发丝,眼前蒙上了一层阴翳。

“这个人和我记忆中的大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幼小的我说不出来,因为那张同样的脸庞和高大的肩背,告诉我这就是那个既温柔又似乎能够顶起一片天空的神农氏。然而男人眼底深深隐藏着的疲惫和哀伤,却是如此的令人肝肠寸断,作为一株还没有情感意识的植物生命,我不知道千年时光能够将一个人改变多少,但我能清晰的看出来,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他了。

神农大人静静的凝视着我,时间似乎在我俩之间凝固了,曾经我看到他的眼睛,就能看到当时天空的颜色,而这一回不论我怎么寻找,我都只能从里面读出灰暗的阴霾和压抑许久的苦痛。”

万梓的心脏突然很活跃的跳动了一下,眼睛里的星星中似乎有一颗在发热,那种感觉,就像要从眼眶中挣扎而出,想要说些什么一样。

九阴注意到了坐在身后的少年的异动,一手将万梓揽到身前,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方才之华师姐在讲到尝百草归来的神农大人之时,右眼之中忽然有一颗星星发出极高的热量,像是渴望着要告诉我什么事情一样。”

老烛龙明亮的竖瞳收缩了几下,示意之华先等一等,对万梓说道:“小子,你能不能把那颗星投影出来?”

万梓虽然不知道自家师尊的用意,还是点点头示意自己能行,金色的光辉闪动之间,一颗形状接近于正方形的星球,散发着盎然绿意,呈现在众人面前。

“啊!”之华失声叫了出来,眼中的震惊神色像是流淌的岩浆一般炽热。

那星球的温度还在持续的升高中,外壳密布的花草树木像是拼图一般在分崩离析,眨眼之间绿意盎然的表面已经被赤红的熔岩侵蚀大半。

万梓痛苦的嘶吼和之华撕心裂肺的叫声同时响起,吓了周围的人一跳,九阴将少年搂在怀里,眉头紧锁的看向之华问道:“你认识这颗星球?”

半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早已失去平日里的冷静和英姿飒爽的姿态,双手紧紧的捂住心脏,手指颤抖的指着那颗星球,说道:“这这便是我出生的母星,我清晰的记着上面每一寸曾经肥沃过的土地,记得女神大人在云端露出的和蔼慈祥的微笑,和身体里面流动的绿色血液的温暖。以及,那日我在漆黑一片的空间漂浮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她爆炸的无力感,都一清二楚。为什么?为什么时隔如此多年,你这个全然没有见过她的人,会有她的完整星图!为什么要把这场灾变,在我的眼前重现一次!”

万梓摆摆手,烧灼的剧痛让他甚至不能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更不用说给自己辩解了,如今的情形懵懂的少年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努力争辩这事情并非自己所为。

九阴手中攥紧了一张方才使用的符咒,但这一次还未能靠近之华身边,就被强烈的粉红色光晕给弹开了,就算是以老烛龙深不见底的强大,一时半会居然都破除不了之华盛怒时的自然反应。

正在众人对面前的一片混乱束手无策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响起:“没事,让我来吧。”

气场全开的黑衣女子被冻在了原地,两行清泪顺着凝脂一般的脸颊落下,像是一株带着露水的桃花,止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老烛龙的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奇怪的抖动,说道:“你这个声音你是?”

一个青色的光影闪烁了几下,出现在那一袭黑衣的身后,抚着她的长发,轻柔的说道:“之华,让你久等了。”

女子的哭声渐渐变得更加响亮起来,似乎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感,终于在这声音和光影的主人出现之后,一下子被全部释放了出来,回身抱住那个影子,死死的不愿意松手,就像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光影挣扎着幻灭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躲开,反手搂住面前的女子,长发耷拉在她的身前,形成一道优美的水瀑。

光影用很是慈爱的眼神看着万梓,少年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始终驱散不了的阴霾,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失声叫出了声:“神农氏大人!”

长叹了一声,缠绕在他身上的幽绿色火光像蝴蝶一般飞散开来,传说中的神农氏站直了身子,再次重现在众人的面前。

九阴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不,您不是早就飞升了吗?怎么会在如此多年之后,居然还存活于世?”

神农氏歪了歪头,谈不上清秀,甚至有些粗线条的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一条烛龙?这个问题倒是应该我来问你才对,为什么像你这样子的‘大人物’,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万梓好奇的看向师尊,眼前的男人居然被历史上真正的大人物称之为“大人物”,难道实际上九阴的真实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九阴缓缓挺直了弯下的脊背,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神农大人呢,不过今日你来并不是谈我的事的吧,这些东西还是留到以后,让我自己慢慢和自己的徒儿们解释吧。”

第九十章 神农氏

“噢?是吗?”面相温和的男人嘴角挂出一丝邪笑,摇摇头不再理会老烛龙,扶起手中的女孩子,牵着她向众人鞠了一躬,说道:“我叫遥,或许‘神农’这个名字,你们会更加熟悉一点?”

万梓激动的手足无措,想要扑过去却被一只温润的小手给紧紧的扯住,转过头去只见乙齐的小脸不太高兴的看着他,小声对他说道:“你也太不会看气氛了吧,现在这样的场景,是让你随便插进去的吗?”

少年挠挠头,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玄机,只好嘟嘟哝哝的后退半步,手还不老实的捏捏,让没来得及收手的乙齐小脸一红。

之华低着头,没人能够看清她的表情。

神农温柔的目光注视在她的身上,轻声开口道:“你,还好吗?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想再见到我吗?也对,我做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情呢。”

裹在黑衣中的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摇摇头,双手攥的更紧了一些。

神农氏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啊,还是和那么多年以前,一样的倔强啊。来吧,把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和不快都对着我,一齐大喊出来吧。”

之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听上去有些怪怪的感情:“真的要这样吗?”

男人的脸上有着复杂的感情,说道:“我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一片,两片,三片,无数的粉色花雨在虚空之中诞生,狂暴激昂的感情化作刀尖一般的花瓣在空中旋动,狂乱张扬的舞动着,逼近这男子的面孔,似乎只要一言不合,之华就会毫不犹豫的割开他的喉咙。

神农的眼神中充满着无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溺爱,那是一种只有经历过至深至沉的爱情的人眼中,才会出现的感情,万梓等人看不明白,老烛龙这等不知道背负了多少风流债的情场老手,长叹一声,下场打圆场说道:“之华,你且先不要动怒,让为师来和神农大人谈谈,神农,你也先放开之华吧,老夫尊敬你当年为人族,为之华所行之事,然而她现在是我的徒儿,我烛九阴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是保护自己的徒弟不受伤害,这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也不想在这里和你动手,放开吧。”

神农氏复杂的看了一眼之华,右手似乎抽动了一下,从之华的肩上拿开,空中那可以开山裂石的花瓣男人只是视作无物,闲庭信步一般就这样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的俯下身,对九阴说道:“那么,你想谈些什么呢?”

九阴笑眯眯的说道:“此处人多眼杂,而且我这徒儿一行人还有些事情要做,不如你我去往我的小世界中,也好慢慢的交交心?”

神农也跟着笑了笑,面貌平平无奇的男人笑起来竟然有股别样的魅力,让人觉得被完完全全的安抚了一遍一样,就像泡进温度刚好的温泉里一样舒适。

把玄笙叫到跟前,九阴与其耳语许久,转身对万梓等人说道:“你们且先和玄笙去往拍卖会一观,待为师和神农氏大人叙叙旧,就来寻找你们。”

众弟子齐声答应着,只有黑衣的女子,并未转过身来,只是默默起身,跟在队伍的最后,在神农氏的目送中,跟随着远去了。

且先不提神农氏和九阴,玄笙带头来到晨曦仙子面前,说道:“情形仙子也已了解,神农氏突然出现也实在是在吾等一行人的意料之外,不过这拍卖会该去的还是得去,不知仙子,意下如何?”

晨曦仙子站了起来,出人意料的牵住之华的手,说道:“九阴前辈已经允许我之后与预言之子同行,既然如此,在这之前我们也就一齐行动好了,你我势力联手,面对拍卖会上的诸多龙蛇,也可护住此二人不受伤害才是,我觉得这样最好。”

玄笙也点点头,说道:“仙子愿意这样想,吾也很高兴,既然如此,那么就先和吾等一齐行动吧。仙子请。”

晨曦也不矫情,牵着机械一般冷漠的之华,向着前方走去。

乙齐似乎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对万梓说道:“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在外面拈花惹草,居然在我不知不觉中就又撩到了一个了。我看你这预言之子的身份实属便利,以后想要和你共度良宵的女子,怕是数不胜数呢。”

万梓就像一只做错了事的狗子一样,苦笑着说道:“这事不怪我啊乙齐,我是真没想到这什么忽然冒出来的仙子会和我有这么深的渊源,还非要跟着我来着。不过你放心,以后乙齐小姐说往东我段万梓不会往西,要是做出一点点对不住你的事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乙齐又气又急,一个脑瓜崩弹在少年额上,说道:“不许发这种没营养的毒誓!人在做天在看,只要你对得起我,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要是再干这种蠢事,信不信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句话吓得少年脸色苍白,赶紧又是一连串的道歉,少女都被他这一窍不通的情商搞得有些无奈,只得皱着眉头表示自己原谅他了。

玄笙和白望辰看着后面打闹着的师弟师妹,露出很是慈爱的微笑,相互对视了一眼,瞬间白师兄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呸的轻啐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自己的师兄。

走了没有多远,大概也就十里不到,天空之上的云渐渐的淡了,有银白色的光亮从很高很高,仿若天穹之上刺下来,打在众人的脚边上,明晃晃的有些吓人。

玄笙对着一旁的白师兄耳语几句,只见白望辰点点头,趁着光亮众人未注意的时候,手中一只黄色的小虫刺破天际飞了出去,直向那座高塔之上而去。

晨曦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白望辰一眼,这光亮似乎对她面前的迷雾不起作用一般,女子轻轻开口道:“就要到了呢,这回的会场,鉴元塔。”

第九十一章 万世集

从很远的地方并不能清楚的看到这所谓“鉴元塔”的全貌,万梓踮着脚看了半天,也只惊鸿一瞥的捕捉到了那刺破天空的一角。

六个身着金银二色袍服,将脸深深埋在兜帽中的男人不知从何处出现,突兀的拦在了万梓一行人面前,低沉的问道:“邀请函?”

玄笙和晨曦分别从袖中拿出那块玉石交付到面前的男子手上,那人仔细打量他们一眼,竟然啪的一声将这玉石掰断,露出其中隐藏着的一块印着沈字的纸条,点点头,放了他们一行人进去。

还没向前走几步,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竟然忽地传来了奇怪的人声,吓得乙齐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嗖的钻到万梓背后,拉住少年的衣服躲起来。

万梓虽然也吓得有些抖,但身后女孩颤抖的身体告诉他现在不能表现出害怕,要拿出自己作为男人的一面来,于是男孩子鼓起勇气握紧拳头,眼中湛蓝的光影迸射而出,一个个形体投影在半空之中,惹得前方走着的晨曦,不由得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喔喔喔!这位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招式?大家在这和和气气的做买卖,你这突然是要干什么呀?”忽然一个中年人的嗓音在万梓的耳边响起,把他好不容易摆出的帅气姿势给打得一片凌乱。

众人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一个人影,然而各种各样嘈杂的叫卖声,砍价声,咒骂声一时之间竟像是无中生有一般,在这黑漆漆只见一丝亮光的世界中,铺设开来。

玄笙等人并未惊慌,面上倒是流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容,转身说道:“吾等终于到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了,踏过你们面前的那一扇无形的流水之门,后面就是万世集,也就是四海拍卖会的预热项目了,来自各个星域,各个星系的异族和方士,都会在此摆摊售卖或者收购一些物品,诸位舟车劳顿许久,想必也疲乏了,今日在此我等就先行各自行动,你们年轻人也去好好逛逛这星海之间举世无双的集市吧,或许错过了今日,以后就再难以找到这样子的机会了。”

说罢转身和白师兄等人耳语几句,几人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万梓先是应承一声,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对着师兄们离去的方向喊道:“我们不知道你们在哪啊?”

玄笙的声音缥缥缈的传来:“进去之后你们自然会见到吾等,不必担心。”

一头雾水的少年挠挠头,忽然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牵住乙齐的手就向前走去,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走吧。

突然被拉住的少女有些赧然,但只是抿着嘴唇不发一声,跟着少年向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集市走去。

在他们身后,晨曦的侍女阿碧有些愤愤的对自家主人说道:“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有星海第一美人跟随在侧居然不知道以礼相待,果然不过是个山野村夫罢了!真是可怜我家小姐还要巴巴的去讨好这个呆子。”

晨曦笑笑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从小到大见过的臭男人,要不然就是贪图美色想要得到我的,要不然就是想要和我父亲母亲大人联姻,将我视作政治牺牲品的。也就只有这个傻小子,愿意对着面前的女孩忠贞不渝,不为我的那些名头所惑,我倒是觉得,他还挺可爱的呢。”

阿碧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姐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个呆子了吧?那可不行的,他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我家小姐!”

面前的迷雾一阵颤动,终于流露出几分少女娇憨的晨曦仙子传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谁知道呢?”

万梓倒是没有听见后面主仆二人关于他的论辩,牵着少女的手,就像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一样,一起去赶上一个热闹的集市,对于生活突然发生了剧变的少年来说,这是这么久的时日里,唯一可以看到的小小的美好了。

两人左找右招也没能找到玄笙所说的那什么水流之门,倒是各种各样的声音越发的响亮了。

晨曦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吓得万梓差点栽了个倒栽葱:“不要看了,就在你们面前,只需要跨过去就好。”

虽然依旧看不见晨曦的容颜,但是万梓却似乎能感觉到一个温和的绝色少女在对着自家微笑,一时之间有些呆,直到被乙齐狠狠的掐了一下,疼痛才让他从奇怪的幻想中挣脱了出来。

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万梓牵着少女的手向前踏进一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感觉像是被一道很厚的水幕给遮住了,伸手就能感觉到流动性,但是这似乎又不是简单的水流,身上的衣物没有一点沾湿,像是某种极其高级的结界,可以完美的遮蔽里外两界的气息,互不相打扰。

比他们先进一步的晨曦站在他们前面看着少女少年惊讶的表情,有些好笑,解释道:“水流之墙是一种布置方法极其困难的高级结界,借助空间方术之力操纵,将四周的空气压缩到极致让其像是水流一般流动起来,用来遮蔽气息,掩盖真相之类的,最好不过了。不过像是这样完美的水流之墙,想必一定是那位沈大人的手笔吧,你们以后见得多了,也就不会如此惊讶了。”

乙齐见自己被说的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有些气恼,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反击,只得掐一掐一旁的万梓,没想到少年竟像是中了邪一般一动不动。

抬头正要教训万梓怎么不为自己出头,没想到面前的景色,让人鱼姑娘也一时之间缓不过劲来。

这是一条几乎看不见尽头的长街,两侧有着高耸的金属制灯台,散发着清幽的冷色调光芒,但是在灯下却是一片片的热火朝天,街道上挤满了长相各异,可以说奇奇怪怪的异族,都在奋力的叫卖,还价,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人族菜市场。

第九十二章 若燚

万世无此物,群星集中来。

这是沈老板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没有人能够具体记得时间的第一次四海拍卖会上当众宣读的话语,那时的他,还不是一个那般市侩的商人,而是一个,还有着一些此世的奢侈品,梦想存在的青年。

很多年已经过去了,万梓已经亲眼看见,时间和金钱,把一个人的梦想和思想一点一点放在车轮之下碾碎,曾经的影子被无限的拉长直到淹没在了**的海洋之中,披上了恶臭的外壳。

但是眼前的这个集市似乎不一样,不管现在的沈老板变成了怎么样糟糕的一个人,这个集市似乎沿袭了那个创办者的梦想,给人一种敞亮,愉快的活力,隐隐约约让万梓对朔回千年之前的那个人,产生了一种仰慕之情。

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拍上了少年的肩头,万梓抬头看到一双眼睛,此人面相和人类并不相似,身高极高,几乎是正常人族的一个半,两只巨大的眼球镶嵌在太阳穴处,虽然乍一看有些狰狞可怖,但是只要你和他的目光对视就会发现,此人的眼中有着极其温柔的东西存在,似乎能够抚慰迷失的心灵一般。

那人眼看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有些茫然,咧开大嘴哈哈笑了起来,用人族的语言说道:“这位人族的公子,怎么好像还有些怕生的样子,既然来到这万世集,就一定要把生意做起来才是啊,毕竟我们可不像那些富翁老爷们,能有那般庞大的财力走进那座尖塔之内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是剡族的若,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交个朋友?”

万梓一愣,眼前这位眼神纯粹而清澈的剡族人,没想到会这样来主动结交他这样一个一看就是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当下也眯起笑眼道:“我是人族的段万梓,这位”

还没等他介绍出口乙齐,若把脖子伸长看到了藏在他身后的乙齐和故意落后两人半个身位的晨曦仙子和阿碧,摸摸下巴说道:“我倒是知道人族有娶很多个媳妇的风俗来着,不过小兄弟你这年纪轻轻倒是艳福不浅啊,这两个姑娘如此标致,就算在星海之中怕是也是数的清的美人,咦?怎么还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算了算了,我若不是那种偷窥兄弟媳妇的男人,走吧万梓兄弟,让哥哥我带着你和弟媳妇们逛一圈,去见见我的同乡们。”

乙齐脸憋得通红,喊道:“谁谁是这个呆子的媳妇了!哼!就知道欺负人。”

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看着面前的这一对拉拉扯扯的青年男女,面上露出了不可言喻的笑容,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嘛,人族的女子还真是自欺欺人,走吧走吧,这么热闹的地方,不好好逛逛可就白来了。”

万梓熬不过若的催促,只得跟着像是一堵墙一般高大的男人身后,在拥挤的人海之中艰难的行走着。

乙齐牵着少年的手稍稍有些冷,可能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子的人潮了,心中有些害怕,敏感的万梓心下一动,把牵着的手紧了紧,一把将少女拉到自己面前,说道:“牵紧我,不害怕,我一直在的。”

面前的男孩还脱不了一身稚气,但在这一刻,少女只觉得他像是一颗星星一般发着光,在人海中是一座温暖的灯塔。

路过了很多的摊位,之前并未见过修行者的物品的少年,只觉得所有的物品,都是如此的新奇,泛着星星点点的灰色石头,其中包裹着淡淡的灵气。有各种各样的宠物蛋,听热心的摊主说,只需要孵化一周便可以收获一只能够成长到武师境界的灵宠,万梓表现得就像是一只从笼中被释放出来的雀儿一般,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全都了解个遍。

若无奈的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对乙齐问道:“这位姑娘,万梓兄弟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他也有着武师极境的实力,怎么会连这些修炼者的寻常道具都并未见过,难不成你们是什么大人物的徒弟,这回放你们出来自己见见世面?或者是什么隐士高人许久不曾出世出来扮猪吃老虎?”

这位高大的同样有着武师极境实力的男人,越说越紧张,看向万梓一行人的眼神越来越不对,最后竟然一个人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万梓有些无奈的笑笑,上前解释道:“若兄弟,并非如此,此次确实是我师尊带我前来参加盛宴,但我们并非身份尊贵者,也不是什么隐士高人,不过是在师门呆的久了,第一次畅游星海便见到如此盛大的活动场面,实在有些兴奋而已,让兄台见笑了,还请多多包涵。”

若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胸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却是我多想了,兄弟哪里的话,该赔礼道歉的是我才对,来来来,前面的宜都客栈便是我乡人这次入住之地,若不嫌弃,还请四位和我一起见见我的家人朋友,让我为新认识的兄弟接风洗尘可好?”

乙齐扯扯万梓的袖子,想让少年拒绝这不知底细的邀约,然而这一次少年似乎是没有听到,或者是选择了固执己见,拱手说道:“能结交到若兄这样的朋友是我段万梓的荣幸,再说了还让诸位破费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年稚嫩的嗓音中竟然有着浓浓的江湖气,把乙齐和晨曦仙子都给唬了一跳,说罢万梓小声转过来说道:“没想到还真的管用,这些都是我小的时候在连环画中看到的些许江湖小说中的话语。”

三女不由得面面相觑,哑然失笑。

转眼在几人的谈笑风生中,一座风格古朴,环境看上去十分幽雅的房屋,扑进众人的眼帘,简单的竹制匾额上写着四个楷体大字“宜都客栈”,门口有着两位面相身材和若十分相似的剡族人在谈话。

第九十三章 宜都客栈

门**谈着的剡族人中的其中明显看得出来身姿更加婀娜一些的人,向着走来的若打了个招呼,问道:“若哥哥,这几位是?”

摸了摸油光铮亮的脑门,若哈哈大笑着说道:“这几位是我方才结识的人族朋友,乃是第一次前来参与四海拍卖会,和我颇为投缘,想着也要带来让我的家人认识认识才行。光顾着和你说话了,万梓,乙齐,还有晨曦小姐,左边这一位是我的未婚妻阿琪,右边这位是她的亲生大哥凛,各位不需拘谨,自在谈话就是。”

阿琪大方的把手伸了过来,说道:“夫君虽然有些冒冒失失,但是为人豪爽不羁,喜爱结交四海朋友,几位的身手都是不俗,在这万世集中也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不嫌弃,不如和我几人一同行动可否?”

万梓握住她的手,回道:“蒙姑娘抬爱了,小生等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若大哥搭救,承蒙他介绍与关照,何谈嫌弃一说,诸位若是愿意和我等一起行动,那是我们的荣幸才对”,话音刚落,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晨曦一眼,阿碧代替她家主子点点头,万梓才放心的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

若的大手猛地拍在了万梓肩头,自带的巨力差点把他打了一个跟头,豪爽的汉子哈哈大笑道:“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人族就是麻烦,还谢过来谢过去的,朋友不就是喝酒吃肉一起打架吗哈哈哈,走走走,今日我们先不休息了,你我几人去找个酒楼好好的喝酒吃肉一番!”

阿琪皱皱眉头,说道:“几位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疲乏,若是累了就不必勉强,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万梓低头轻声询问乙齐,少女说道:“我没事,就和他们一起去吧,也可以先了解了解情况。”

万梓点点头,对阿琪说道:“嫂子不必担心,正好我们肚中也有些饥饿,想必若大哥对此处的美食多有了解,我们就一齐去畅饮一番罢!晨曦姑娘,你们意下如何?”

晨曦温和的声音传来:“你去哪,我就去哪。”

乙齐似乎有些不快,但没有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来,好歹是给万梓留了个面子。

若看着这个修罗场愉快的大笑起来,和万梓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无奈的少女只能和阿琪等人走在一起,少女有些留意沉默寡言的凛,刚想和他搭话,就被看上去面向沉稳的男人给挥手拒绝了,阿琪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大哥因为从小便没有修炼天赋,故而有些不自信,但是他可是族中最好的炼金术士,我们平日里的装备和丹药,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乙齐不由得对这个名叫凛的男人刮目相看起来,若说起炼金术,其实也属于方术的一种,但是这种看似简单的术法,其实要求极高,首先便是需要修炼之人拥有金木水火土无形俱全的体质,才有可能入门,而世间大多数的人,也只不过是单一的体质,并不是说单一体质就一定比全能体质弱,但是全能体质之人,一定会有所过人之处,但是这不能修炼这一点,对于这样的一个好苗子来说,确实是太过于残忍了一些

正这样想着,前方的若忽然指着上面大声叫喊了起来,只见一个巨大的招牌之上绘着两只彩色的仙鹤,淡淡的祥云笼罩在四周,男人雄壮的声音传来:“到了到了,就是这一家,在俺们家乡,根本就吃不到这样美味的东西!果然出来一趟还是有些好油水才行啊哈哈哈哈。”

阿琪皱皱眉头,说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男人,一天到晚都是老娘在伺候你的三餐,居然还敢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看来回去之后不饿上你几顿是不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了!乙齐妹妹你也要记住,以后这男人啊,要是不服你管,你就想办法让他离不开你”

乙齐的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羞怯的说道:“谁谁要嫁给那个呆子了,等他变得像师尊一样厉害的时候我再勉强考虑考虑好了。”

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被风给吹散了,万梓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少女一笑,女孩子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不敢和少年的眼对视。

然而万梓那边还没能看出什么动静,就被山呼海喝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饿肚子危机的若给拉上了酒楼,大声谈笑着,后面的两位女生对视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跟在后面上了楼。

阿碧有些看不下去,对晨曦说道:“主子,你为何要这样锲而不舍的跟着这样一个呆子,居然敢把您这样身份的人当作摆设一般,阿碧我真想上去打烂他的脑袋!”

晨曦摸摸侍女的小脑袋,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满口打打杀杀,目光放长远一点,今日的段万梓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离开了烛九阴可以随时被我碾碎的蝼蚁。但我向你保证,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不要说我这个什么星海第一美女,就是我整个家族在他手上,恐怕也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今日我放低身段去讨好他,在不远的未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放低身段来讨好我们,再忍耐一下罢阿碧,你是懂我的人。”

阿碧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家小姐从小到大都会看到一些平凡人看不见的景象,这她是知道的,但是对一个男人这样笃定,还是阿碧第一次看见。

晨曦看着有些茫然的侍女,笑笑道:“走吧,我们也跟上去。”

酒楼内人满为患,一楼大厅内尽是些长相各异的粗豪汉子在饮酒,用着各种各样万梓根本理解不了的语言,做着行酒令的游戏。

若走到柜台前,对手忙脚乱的店主大声喊道:“店家,那三楼的天字号套间,可还有剩的,给我整一间来,今日我要招待我的兄弟!”

第九十四章 太子

满头大汗的店主瞥了一眼若,无奈的说道:“又是你这汉子啊,虽说没有不喜欢客人的酒家,但是你每次来都喝得烂醉,一言不合还出手把其他客人打得半死,我这小店实在是招待不了你这尊大菩萨,你啊,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今天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也也不行了。”

若头顶的大眼睛中透出有些尴尬的光彩,自从来了这几日天天都在酒楼里面和认识的朋友吃吃喝喝到酩酊大醉,回去的时候基本上是失去知觉了,没成想过自己的酒品竟然如此差劲,看来没少给这位店家添麻烦。

万梓给若示意自己来,上前一步和店家说道:“这位店主,我大哥也是无心之举,虽说酒品略差,但平日里他其实是一位重情重义的好汉子,如果之前他造成了什么损失的话,还请您尽管记在我的账上就好,今日我们一齐付清,绝不拖欠。还请您看在小弟的薄面上,今日便让我这初来乍到之人,尝尝您这里的山珍海味可好?”

店主听了夸奖之词,心里似乎倒是高兴了不少,面前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似乎是个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和那长得奇形怪状的异族不太一样,遂点头答应下来,唤出一个店小二,将几位带上了三楼的包厢。

进入到二楼,万梓惊讶的发现,一楼嘈杂而令人厌烦的声音似乎被隔绝了一般,这一层的客人和下面喝酒划拳的莽夫们显然属于不同的层次之人,有穿戴着羽扇纶巾的雅士装扮的男子,在和几位诗友一同流水曲觞,吟诗作对,异族们虽然长相不尽相同,但其中所蕴含的古意文理,却是一等一的实在。还有几位身着各族正式服装的男子坐在右侧最里面的一间地字号房内,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大事一般。

眼看着这周遭的环境已经是价值不菲的景象,万梓一时之间有些担心,对若说道:“大哥,小弟等人并不求什么山珍海味之流,这酒楼二层已经是奢华之处,若是这三楼的天字号房,怕是有些消受不起吧,你我不如就在一楼寻他两张小桌,好好的喝上一顿就好。”

若似乎有些不高兴,脸上奇怪的皱褶卷曲在一起,说道:“怎么兄弟,觉得大哥我连这一顿天字号酒宴都请你不起了?好歹我也是剡族的太子大人啊!”

万梓惊得嘴都合不拢了,太子?若吗?乙齐上下打量着这个说起自己身份满脸都写着得意的男人,不由得发问道:”若兄,真的是王子吗?”

后面跟着的阿琪一巴掌拍在若的大头上,说道:“这家伙从来都瞒不住自己的身份,若确实是剡族的小王子没错,在我们族内,向来都是幼子继承家业,所以说他是太子,也没有什么不妥。但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作为一族未来的储君,他还太过于不成熟,父亲大人才让他跟随着来见见世面,没想到非但没有一点长进,还学会了烂醉打人的把式,实在是让几位见笑了。”

万梓有些哑然失笑,摆手道:“没有的事,若兄心胸广大,热爱结交朋友,待人处事豪放不羁,我觉得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国君的。”

后面的若也哭丧着脸说道:“媳妇媳妇,你看万梓兄弟也这么说,说明我其实很厉害的好嘛!来来来,小二哥,还不快服侍本太子和我的兄弟去天字号房!信不信我向你们店家投诉你服务不周。”

那小二也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邋邋遢遢的汉子,居然是一族的王子,不耐烦的脸上在一瞬间堆起了自然的微笑,一溜小跑的招呼道:“太子爷您请!前面请!小的有眼无珠您不要怪罪,本店这就送您一瓶上好的金不换,这可是我们四海商会的沈大老板亲自酿造的好酒,虽说年份不是最好的,但是在整座万世集中也就仅此一处,您们先请坐,我去去就来!”

目送着点头哈腰的小二去取酒,晨曦眉眼一动,手中的箫管中喷吐出一股几乎难以瞧见的气体,在小二的短打下摆上刻上了一个小小的鸟儿印记。

几人无奈,只得缓缓的上了三楼。

穿过一扇和进入万世集那时相同的流水之门,万梓等人在心中暗暗道这位老板看上去也是个身价不菲之人,居然可以和沈老板一样用上这等高级的封印。而乙齐捂着嘴的惊呼声,更是让循声而去的几人,被眼前的景色惊了一跳。

琉璃被掐成细丝做成的珐琅彩镶嵌着整座透明的屋顶,让穿过来的阳光把一切都晕染成了七彩的光耀。精美的拼接兽皮地毯,不知道使用了多少奇珍异兽的皮毛,走上去顺滑到就像是在走在最细软的白沙滩上一般。下方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了,只有轻微的沙沙风声,和悦耳的鸟鸣响彻在几人耳边,令人恍若置于仙境一般。

万梓和乙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虽然跟随着师尊在沈老板的宴会厅中接触过最顶级的华美了,但是像是这样的装饰出现在平民聚集的万世集中,果然还是那般的不可思议啊。

与此同时,在二楼左侧的第三个房间内,三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袍的身影端正的盘坐着,手中鲜血一般鲜艳的酒液晃动着,面上有着疯狂大笑一般表情的人开口,听声音竟是一个颇为甜美的女子:“今日之事,我们的目标在于监察预言之子的动向,以及收拾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子,计划实行的如何了?”

下首吊垂眼面具的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没有问题,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待到几人昏睡之后,无论是需要活捉的,还是就地处决的,小姐都可以一并收拾了。”

笑面人点了点头,黑袍的袖口像是灵蛇一般蠕动起来,一只小小的黑色甲虫向着窗外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线的那头。

第九十五章 晚宴

万梓等人没有等多久,方才对他们爱理不理的店小二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几人面前,手抓饼端着一个个精致的小碟子,然而透过晶莹剔透的琉璃罩子,几人并没有在其中看到任何的食物存在。

少年有些疑惑,转头问道:“若兄,这盘中并无食物啊?”

若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说道:“你且看着吧,这一顿晚宴,保证兄弟你终身难忘。”

几人面面相觑,看不懂太子殿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二们呈一条直线站在几人面前,面上带着亲切到有点诡异的笑容,带头的那位率先开口道:“欢迎诸位客人的到来,你们的菜肴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请让我们服侍诸位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吧。一号,你先来。”

站在最前面的那一位一拱手说道:“天字一号,为您服务。第一道菜,乃是冰凌鱼刺身”

乙齐突然惊呼出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面前的餐盘说道:“冰凌鱼?这不是只存在于我人鱼皇族中的至高佳肴吗?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一号笑笑,答道:“至于怎样获得的,就不劳这位小姐费心了,您只需要用心的享受这极致新鲜的食材,和厨师举世无双的刀工就好。”

说罢一号向后退了一步,示意身后的接着报菜。

红焖天琦猪蹄,黄酒烧金鳝鱼,云鱼寿司,祥云鹤汤,一道一道万梓和乙齐不要说知道,就连听说都从未听说的菜肴,从众位小二的嘴中跑了出来,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光是报幕就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没有一位小二将手中的琉璃盏揭开,顶多是让几位听来画饼充饥,但是却连一点实物都没有。

晨曦倒是泰然自若,生在豪富之家的她,虽然说对吃之一途并不擅长,但是总归是见识方面比身边的两位多了太多,缓缓开口道:“这些小二哥,小女子已经看穿你们的把戏了,不如你们就此作罢,不要再挑逗我这几位朋友了,将那菜都上上来如何?”

领头的小二的眼神变得有些犀利,瞄了一眼晨曦面上不断变换的迷雾,像是想起了什么,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低头答道:“那便依这位姑娘所讲,小的们,都不要藏着掖着了,把菜肴端上来吧!”

诸位小二齐声答是,整齐划一的揭开手中的琉璃盖,整个空间中的气流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为之一震,像是很多风口同时被撕裂开来,吹得房间内的物品东倒西歪的晃动着,不少奇珍异宝在跌落的危险边缘试探。

只见那一盏盏琉璃餐盘里,竟然有着一个个小小的空间裂隙,黑色的灵蛇一般的闪电在里面飞舞着,画着奇异的轨迹,然而这些都没有在里面翻滚着的东西那么引人注目。只见每一个空间裂隙的最深处,都有一棵奇异的大树,头朝下生长着,每一根弯曲的枝桠上,都挂着喷香四溢的食材,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万梓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食物,开口问道:“若兄,这却是”

若装作一副明白的样子说道:“兄弟却是不知道了,这是食材处理的最高级的方式,通过将其放置在时间不再流动的小型空间裂隙中,用纯净的木系灵力将其包裹起来,使其即使过去千百年也不会腐坏。而且可以保持刚刚新鲜现场采摘的鲜美,乃是无上的佳品。来,给我取餐!今日我和万梓兄弟一定要不醉不归!”

少年自从一年多前莫名离家,尝遍了世间冷暖,除去师尊和各位师兄弟,没想到一个刚刚遇到的异族青年,居然会这样诚心诚意的对自己好,不由得脸上画起了开心的笑容,豪爽的举起手中硕大的白玉酒杯道:“好!你我兄弟今日把酒言欢,定要喝他个百十回合不可!”

乙齐和阿琪苦笑着对视一声,男人的友谊来的总是这样莫名其妙,但这样似乎也很可爱呢。

“奔腾而砰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锁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讨桂花油。”指着一道道美味佳肴,两人喝到兴头上,开始说起了古文旧诗词牌曲牌的行酒令,万梓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粗豪的汉子,对人类的典籍竟然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实在是令人敬服。

酒过三巡,若摇晃着硕大的身子一头叫喊着肚子疼一头钻进了一旁的翠玉茅房,万梓此时灌了一肚子的金不换,乙齐惊愕的发现,少年体格不大,酒量是真算得上海量,三十年的金不换快要一斤下肚,竟然脸不红心不跳,一点都没有要醉的迹象。

感觉奇怪的乙齐戳了戳万梓的脸,让少年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问道:“乙齐你这是在干什么?”

少女皱着眉开口道:“我看你喝了这么多酒全然没有醉意,很是好奇。金不换可是传闻中一杯倒的烈酒,你年纪不大,怎么会如此海量?”

万梓挠挠头,自己在家之时并未沾过酒,小时好奇父亲小火炉上温着的老黄酒,尝了一口酸涩的如同泥水,吐出来之后再也没有想过要喝,如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反倒是觉得此等烈酒,别有一种甘甜的意味在里面了。

晨曦一边夹起一颗形似葡萄的黄色水果一边开口道:“万梓乃是人类和的混血儿,且不说段氏一族的基因本就强大无匹,也是龙子,天生的上位神族,体格庞大,力大无穷,这点酒液进去,恐怕实际上连喝口水都算不上,不醉也是寻常之事。”

万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看着茅房的方向说道:“若兄为何去了这许久,难道是喝多了身体不适吗?各位先吃好喝好,我去看他一看,很快便会回来。”说罢向茅房方向走去,然而还没迈出几步,一声似乎被强忍住的叫声,从里面传来。

第九十六章 砸场子

万梓脚下的动作一滞,眼中忽然金光大盛,紫金二色光芒裹上双脚,飞也似的向着茅房之内跑去。

晨曦等人均站立起来,向着茅房的方向看去,乙齐和晨曦几乎同时开口道:“不要去!”

然而万梓向前冲的脚步过于迅速,茅房空无一物的门口忽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一个扭曲的巨大空间裂隙出现在原地,将万梓的身影瞬间吞没了下去。

乙齐等人被巨大的冲击波打了个措手不及,差点横飞出去,那些可怜的小二和手中举着的珍稀菜肴,被冲击的七零八落,有不少从酒楼之上直接掉落了下去,然而因为楼梯中的流水之门的缘故,虽然身体被挡在了外面,但也都受了不轻的伤。

若呆立在原地,眼睛一边注视着万梓那边的景象,一边心疼的看着洒落一地的菜肴和美酒,啊啊啊的抱头大叫几声之后,疯狂的冲向了裂隙,在其消失在空间之中的一霎那,和整间茅房一齐消失在空间之中。

晨曦面前的迷雾像是水波一般荡起了涟漪,身上的气息忽然狂暴的鼓动起来,二境巅峰的实力将整片空间差点瞬间掀翻,少女对着阿碧冷声说道:“枪!”阿碧答应一声,手中的包裹掀开,一把小巧的像是玩具一般的长枪被她取出来交到自家主子手里,那长枪在晨曦手中从中间展开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瞬间就长到一丈左右长短,看上去和少女的体型极为不符。

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大喝一声,一把拉过乙齐,手中的长枪泛出银色的光亮,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刺穿了空间,产生了一个极小的空间裂隙,晨曦沉喝一声,手中的银枪转速几乎加快了一倍,带着两人像是两道光一样穿过了裂隙,很快便消失不见。

阿琪吓得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问着身边的表哥:“若他没事的吧,没事的吧?”

万梓在急速的降落中尖叫出声,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即便是食用过天才地宝洗经伐髓的他,也还是感觉到阵阵剧痛,捂住肋下叫出了声。

面前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模糊的出现在面前,在少年即将失去一时的瞬间,隐隐约约听到这样的话:“这次的意外收获,还真是令人兴奋呢。如果老大知道我们把传说中的预言之子给抓回去了,你我在总部的地位,可能就不只是个单纯的伶人而已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冰冷的液体泼洒在少年的头上,让他在愈演愈烈的剧痛中惊醒,瑟瑟的打了个寒颤,费力的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自己双手双脚被极粗的铁链挂起锁在墙上,勒的阵阵发疼,但是身上的鞭痕和被烙铁燃烧过的痕迹,伤口被盐水泡过略微腐烂的疼痛,更加令他头脑发昏,面前的黑衣人把玩着他手中的一条竹节长鞭,发出呵呵的笑声,说道:“哟哟,这不是段家大少爷吗?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我们的招待您还满意吗?您现在,可是真正的回到家了哦。”

回家?万梓的脑中一片混乱,但是即使是这片阴冷的地牢,居然都有一股熟悉的香味,似乎只要掀开那一扇窗边的帘子,就会看到熟悉的风尘一样。

少年剧烈的挣扎嘶吼着,面前出现了一颗又一颗的星辰,往面前的男人身上砸去。然而那人只是冷笑一声,带着劲风的一拳砸上了万梓的鼻梁,一声清脆的咔擦声让人听了心下一紧,少年被束缚住的双手疼得紧紧蜷起,身体向内缩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叫出声来。

带着狂笑面具的男人嗤笑一声道:“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是条硬汉子,来,上夹板!”

身后一个小厮答应一声,将桌上的刑具取来呈上。万梓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咬紧牙关说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应该没有你需要的情报才对。即便是你将我刑讯逼供致死,我也不会开口说出什么东西的。”

男人轻轻抚过自己的面具,将溅出的鲜血抹到少年的脸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血线,说道:“不不不,预言之子大人,你肯定搞错了什么,或许我的老大会愿意花费时间从你身上去挖出什么东西来,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我的最大的爱好啊,就是玩弄抓来的俘虏,将他们身上的肉一点一点的剜下来,看着他们在痛苦的嚎叫中死去,这样,难道不是世间极乐吗!!!像你这样的俗人,是不会理解这种高尚的快乐的!!!”

万梓冷笑着啐了一口,转过头不再看他,倒是那人再次开口道:“我告诉过你吧,你已经回家了,你猜猜我们现在在哪?我尊贵的预言之子大人?”

少年转过来,和那人隐藏在面具下的双眼凝视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面具人冷笑一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好好的享受享受,你那令人欢愉的嚎叫吧!”

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发出猎猎声响,然而鞭锋还没触碰到万梓的脸颊,银色的枪头和它撞在一起,激烈的火花在空中飞舞,黑衣人的身体就像一个破麻袋一般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大叫道:“是谁》竟敢擅闯梨园地牢?”

“是谁?本小姐的身份,也是你能够称呼的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晨曦抱着乙齐,手中的银枪泛着寒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戴着狂笑面具的男人。

乙齐将伤痕累累的万梓从墙上救下来,晨曦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疼的蜷缩成一团的黑衣人,问道:“来吧,你们没有从段公子身上套出来的消息,我倒是有想要从你们口中知道的消息,你们为什么要针对万梓?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黑衣人静静的看着晨曦,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说道:“你觉得,就凭你这个小丫头,可以让我开口吗?段万梓啊段万梓,我告诉过你你已经回家了,这里,正是洪朝的国都京城啊!想知道一切吗?等你们能活着逃出这个地狱再说!”

第九十七章 不知归处有惊鸿(一)

京城?多么熟悉的两个字,在洪朝人的眼中,京城就是神圣的国都,王驾临的地方,那里有高得不知在何处的宫殿,有每日都在议论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国策的官老爷们,总而言之,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

但是对于段家大少爷段万梓来说,这个地方,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家。

即使身份贵不可言,段世杰贵为可以一手决定国运的星宿阁阁主,洪朝三大家族之一,却从来没有教导过万梓要做一名不知世事,只懂胡闹的大少爷。

从他抓周手中握住星动仪和行知笔的那一刻,段世杰和阿凛就知道这孩子不简单,将他送进宫里,让帝师给小万梓启蒙,教他读书识字。

小小的孩子读了多少书尚且记不住,但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可都是些王子公主,皇亲国戚,成天的就和他们一起疯闹,搞得段世杰夫妇好不头疼。

然而段世杰想要打骂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时候,他总能够顺利的完成父亲布置的考题,让这个见惯了天道轮回的男人哭笑不得。

三岁的时候,万梓被领到了家里的宗庙里,他隐隐约约的记得,这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树,就像上通天庭一般,在幼小的男孩心中,刻下了无比深刻的烙印。

父亲让他好好的跪下,看向前面巨树上挂着的那个画像,还有摆在祭坛上的那颗像是眼球一般的清透水晶球。

透着好奇的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据万梓后来说道,当时年纪尚幼,并不知道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仪式,在自己之后的人生中,会占据这样一个巨大的位置,如果他能未卜先知,或许那个三岁的男孩,永远都不会用手去触碰面前的那个玻璃球。

一个奇特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起初这声音就像沉在海底,晦暗不明,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段世杰看着小手抚摸着水晶球失去意识的儿子,心急如焚。但是当他想要伸手前去救援那个小小的声影之时,一个令他无法抗拒的伟力,将他高大的身躯压倒在地,带有磁性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段氏一族的子孙,吾乃段星,段氏第一任族长,星之人皇,这个世世代代都流传在段家的预言,今日迎来了他的主人,段万梓,就是那位预言之子,吾将把所有的力量和传承,全部封印在这孩子的身上,到了他十岁生日那天,此地之中,将会有人要来取你们的性命,待到那时,将这块红布浸透你夫妻二人的鲜血,碾磨成灰让他服下,自会有人前来接应,等到时候到了,你们和这孩子,自会再次相见。”

这声音越发的飘渺,像是逐渐在散去的浓雾,让人捉摸不透。

听到“段星”这个名字,高大如山般的段世杰身躯不住的颤抖,五体投地,对着天空跪服下去,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都带上了几分不应该出现的羡慕。

而在万梓的脑海中,却不是同样的景象了。

大雨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大地上坑坑洼洼的,见不到一丝生气,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和自己现在白嫩的小手完全不同的大手,不算优质的青铜铸就的手甲刚好包裹着自己的小臂,手心五指连接处尽是很重的老茧,粗糙而厚实,就像手中握住的那柄剑一样。

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名字?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而面前的这些张牙舞爪,有着奇异长相的生物,是害得人族家破人亡的元凶,即便听人皇说,他们曾经也是人。

这些东西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军士可以揣测的,他只能机械的叫喊着,挥动着手中的剑,扑向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彷佛无穷无尽的魔。

绿色的血液沾了一身,平日里锻练出的技巧已经麻木了,不是记不起如何使用,而是在使用的太多,早就已经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样,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用出了。因为他知道,就在自己不远处,那位身着白衣玉带,满身纹满繁星的人皇,面对的东西远远比他要更加危险。

那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即便是如今没有了头颅,他那肌肉虬结的恐怖身材,依然比凡人高了不止一倍,站在那里就是一座不倒的城。

他叫刑天,曾经的人皇帐下第一勇士,全人族的英雄,也是如今,魔族的最高统领,号称霸者。

人皇的嘴角露出苦笑,隐约听到他说:“刑天,当日你一意孤行进攻魔族,吾不许,因为有一城百姓的性命被魔族拿来交换,然而你一腔孤勇非要迎战,破城大开,全城百姓为你殒命,蚩尤那厮将你头颅斩下带回,你理应像人族的传说一般,成为一个英雄,为什么要在十年之后,以魔族之王的身份,进攻你曾经一心想要守护的人族?”

无头的刑天沉默着,举起手中的巨斧,指了指段星,指了指自己,最后,在这大地上,画了一个圈。

段星明白,人族背叛了他,自己背叛了他,即便是他不应出战,但是自己始终是没有在那个爱笑的少年前去之时,哪怕拿出一个人去援护他,只是像他如今一般默默的,坐在中军帐中,看着他的头颅被狂笑着的蚩尤砍下,然后与其签订了和平盟约。

他以为这样对人民最好,但是有一个曾经把他当做亲兄长来看待的年轻人,不仅失去了头颅,也失去了心,所以他成了魔。

既然段星那么看重人族,那么他刑天,就要把他所看重的一切,全部给毁掉。

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模糊,手中握着剑的兵士呆呆的站在原地,身上插满了恶魔的铁剑,十道通天的剑气接连飞起,打在血红色的身影上,发出疯狂的气息,直到段星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睡吧孩子,总有一天,你会归来到这里,看到你该看到的一切。”

第九十八章 不知归处有惊鸿(二)

这段记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万梓的头脑里闪现过了,在还小的时候,每晚每晚,都会被这个奇怪的梦境给缠绕着,时常大哭着醒来。但好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自那之后,这个模模糊糊的梦境,就再也没出现过。

今日不知为何,在虚弱到极致的时候,少年的大脑中回想起来那个战场,人皇瘦削但是高耸的背影,战场上一个个知道必死无疑但是依然为了家国存亡拼上一切誓死不屈的战士们。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少年缩在乙齐怀中,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机械的断断续续的重复着一句话:“段星洪朝京城家。”

晨曦随手将地上先前嚣张无比的黑衣人给收拾掉,拍了拍哭得梨花带雨的乙齐的肩,说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人鱼姑娘使劲点点头,抓住晨曦的手,她手中的银枪散发出强烈的光芒,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犹如一盏明灯,然而很快晨曦就发现了不对,空间并没有像方才在万世集那般,顺利的破出一个裂隙来,无论她如何旋转手中的银枪,面前的空间只是巍然不动。

身后本该晕过去的面具人发出呼呼呼的笑声,竟是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嘶哑的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那片迷雾面具,你是尹晨曦吧?不要说你这什么星海第一美女,就算你那废物爹娘来了也不要想在我梨园的地牢中搅出一个空间裂隙来。老夫只恨,没能把你衣服扒光,挂在墙上好好的怜惜一番啊啊啊啊啊啊!!!”

乙齐实在是听不过这番污言秽语,手中浮现出一团幽蓝色的液体,紫金色的噬神鱼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着那人的下体和脸上等要害冲去。

柔软的**在牙齿能够穿金透石的噬神鱼面前,就像老虎咬上了棉花,被绑缚住双手的黑衣人只能发出逐渐无力的哀嚎声,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地面上就只剩下一堆烂布片。

晨曦迷雾之后的眼睛眯了眯,柔声对乙齐说了声谢谢。少女依然没有正眼看她,只是嘟嘟囔囔的对自己说道:“要不是你带我来找万梓,我才不理你呢。”

看着有些闹别扭的小人鱼,星海第一美女无奈的笑笑,伸手结出一个梅花印,脸上几乎从来没有去掉的迷雾,被她轻轻的挥去掉。

乙齐感觉昏暗的牢里好像有什么光源进来了,抬起头来。

这一刻,一向对自己的容颜十分有自信的少女,彻底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挫败感。

即使是摘掉了面纱,如此的容貌,依然像是水中捞月,雾里看花,显得如此不真实。

面若银盆,唇似朱砂,杏核儿一般含水春眸,青山一般翠绿一对眉,不施粉黛而胜却春光无数,若是略略淡妆,想必要倾尽这人间十分艳丽,不及她启唇一笑。

便是乙齐也看得呆住了,许久才蹦出来一句话:“姐姐还是不摘面纱的好。”

晨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并没显得惊讶,只是摇摇头,说道:“我愿意与你和段公子坦诚相待,待到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之后,再行说些姐妹话也不迟。”

乙齐点点头,伸手划出一片水牢将万梓包裹住放在背上,三人顺着墙根蹲伏下来。

前面路的尽头显得有些嘈杂,显然是有一些牢头听见这里的动静被吸引了过来,晨曦将玉手放在地板上细细感知着,右手中一块莲花状的玉石偶尔发出些光亮。

看着乙齐似乎有些感兴趣,她解释道:“这是玉莲石,生长在多宝之地,成年之后被人采摘认主之后,遇见不同的宝物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彩,是一种颇为好用的小物,乙齐妹妹若是不嫌,我这里还有几块,你且拿去用吧。”说罢抛出几块稍微小巧一些的莲花状石头,被乙齐手忙脚乱的接过来。

等到外面巡查的声音有些近了,晨曦忽然用玉箫狠狠的拍了一下附近的墙壁,一阵肉眼可见的音波向外扩散开来,走廊里传来几声闷哼,之后便失去了声响。

乙齐探头向外看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群身着同样黑衣,只不过脸上所戴的面具空无一物如同一张白纸的黑衣人。有几串小小的钥匙散落在地上,少女慌忙拾起,回身向晨曦炫耀着。

晨曦笑着点点头,突然脸色一变,手上水袖卷起乙齐和万梓向自己这边一甩,只见原先人鱼姑娘所站之处竟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大坑,碎石飞溅,打得潮湿的墙面上尽是坑洞。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晨曦示意乙齐不要轻举妄动,再次将手中玉箫往墙面上轻轻一靠,绿色的小小音波散开来,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描绘出一个无比雄壮伟岸的声影在一步一步挪动着。

从轮廓来看,此人的头颅竟是比高达三丈的楼层还要更高,被迫只能弓着背,一头乱发在布满青苔和蜘蛛网的天顶上摩擦着,发出吱吱的声响。其巨大无比的脚踝处,绑着两颗人头大小的链球,嗤嗤的呼吸声听上去不像是人类,用乙齐此时的心绪来看,更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熊。

晨曦的面上有些紧张之意,轻声附耳对乙齐说道:“此人如果不是此地的囚犯,那便是这所谓叫做“梨园”的组织培养的武器,此人体内无半点灵力,丹田内的灵台完全被人破坏而枯竭,但是肉身力量竟是达到了二境中期,在星海中甚至都很少有如此强大的体修,你我最好不要与其硬碰硬”

然而少女一句话还没说完,震天动地的嘶吼混杂着狂暴的破风声从两人的耳边传来,厚重的石制墙面像是纸折的玩具一般,轰的一声完全破碎,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散发着饥渴的红光,令人惊讶的清秀面容,和身上几乎要让人窒息的恶臭混杂着传来,将两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向后跳去。

第九十九章 野兽

厚实无比的墙壁被一击打穿了一个巨大的洞,一只粗糙的大手握成的拳头在晨曦和乙齐这一侧搅动着,摸索着,似乎想要抓住这两只逃窜的老鼠。

万梓的身躯微微动了下,略微有些黯淡的星辰在眸子里闪动着,有三颗星星散发出就连少年自己都不曾明白的光亮,在眼里的天空中一闪而逝。

乙齐有些担心,但眼前的局面由不得她多关心背上的少年,微微转回头问道:“你还好吗?回去之后就让之华师姐给你治疗。”

万梓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不过是些皮外伤,那人也没有下死手,回去的话,先对付面前的怪物吧。”

少女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晨曦,露出面容的晨曦仙子面无表情,指着面前虽然面容清秀如二八女子,但是却有着一身恐怖肌肉和怪力的生物说道:“这应该是这被唤作‘梨园’的组织养的一头魅,如今条件不允许,我便长话短说,魅兽是用人养蛊的其中一个形式,共分为两种,力魅和梦魅,力魅一般是十岁左右的少年做载体,每日给他吃生肉,培养其的野性,最终将他和野兽关在一起,下定魅蛊,使他每杀一头野兽便能从其中获取八成的气力,最后达成百兽斩,便是初成。然而这一只的气息已经达到了二境中期,无限接近二境后期,可能已经杀了有野兽万余,你我三人最好拿出全部气力对敌,不然的话有可能会葬身在此处也说不一定。若是万梓你本身对这个在洪朝的所谓‘梨园’有什么已知的情报,还请分享给我,好早寻出去之路。”

背着万梓的乙齐一边在脚底生出一层水花,轻盈的躲避着怪物狂暴的攻击,万梓得以说道:“对于梨园,我也不甚清楚,但是我和乙齐在那条老街上生活之时,便遇见过那么一位梨园之人,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我和乙齐中的一人或两人,攻击手段各不相同,但那副面具之下,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晨曦沉吟道:“没有实质性能够使用的情报呢,不过”

少女话音未落,万梓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面孔和曾经见过的一袭黑衣,欲言又止之时,看看面前的险境,还是选择了闭嘴。

晨曦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没有多问,说道:“段公子还能战斗否?”

乙齐抢着回答道:“他的身体已经成这样了,就让万梓好好休息吧。”

背少女裹在水中的少年轻轻伸出手拍拍乙齐的脑袋,轻声说道:“没事,我也不能成为你们的拖累才是,把我放下来好了。”

那力魅嘴里吐出一口热气,腥臭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乙齐嫌弃的捂住鼻子,万梓望了望墙外,眼中慢慢的明亮了起来,隔着这一堵墙,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洪朝,在那一年之久的噩梦里,小小的少年没有一时不在想着回到这里来,即便段氏已经被从朝野中移除,他还是想要看一看这个地方。

腥风大起,拳头带着气爆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几人面前,还在发呆的万梓眉头微微一皱,一片片被削尖的星辰碎片从四面八方向着那个拳头激射而去。

然而这尖锐的物品在还未能近他身体一寸,便被急速风压带来的冲击波碾碎成了齑粉,散在少年脚底,拳头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万梓见状大惊,但是脚下没有慌乱,步伐沉稳的向后移去,手中一边结印一边唤道:“山来!”

一座又一座巨山出现在万梓和你力魅之间的空隙间,那拳头粉碎了一座立马又有一座被填上,万梓的灵力似乎无穷无尽,而拳锋终于是被削弱到了极致,在众山的夹击之下停了下来。

看到自己一拳出去没有能达到想要的效果,力魅本就通红的双眼再次充血,右脚在地上狠狠的一跺,坚硬的地面裂开了一道道蜘蛛网般的裂纹,庞大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扭曲起来,转瞬之间,血红的双眸就和万梓的星眸对视在了乙齐,一拳轰了下来。

乙齐扑向力魅的身影还没赶到,晨曦手中的玉箫被她像是箭支一般狠狠的投了出去,击打在力魅的门牙之上,他的身体痛的在空中一滞,捂着嘴在地上疯狂的滚动着。

逃过一劫的万梓拍拍胸口,对着晨曦拱拱手道:“多谢。”

晨曦摇摇手示意不必谢,从腰间解下一个鹅黄色的锦绣布包,抖擞出两只喵喵叫着的猫咪样子的金属傀儡。

那力魅从地上爬了起来,唇边还未干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冒出嘶嘶的声响,狂吼乱叫着再次冲了过来。

晨曦的俏脸透露着二人从未见过的专注和疯狂,将玉箫收在袖中,银枪在绾出几个漂亮的枪花,对着两人喊话道:“你们且先退后支援我,瞄准力魅的后颈处攻击,只要将其头颅砍掉,他便不能再活动了。”

说罢,鹅黄色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劲风,以丝毫不弱于比自己高了数倍的身影的压迫力向前冲去,乙齐的手中凝聚出数条紫金色的噬神鱼,万梓使用合山术将数座大山削成长剑一般形状,三种攻击一齐向着力魅身上刺去。

银枪和坚若磐石的灰色肉块撞击在一起,发出金铁交加的叮叮当当,在逼仄的空间中嘈杂得让人头疼,只是散发出得气劲便让这四周得墙体阵阵崩塌,碎石飞溅。娇小得声音沉稳的挥舞着银枪应对着看似毫无章法的拳风,形成一个丝毫不漏的圆。

乙齐的眼中带上了几分敬佩,此女声名显赫,所得之名并非全部仰仗于其绝世的美貌。这样的身法和技巧,不可能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所可能拥有之物,只有常年的征战和磨练,才能让一个人同时有着临危不乱的处事能力,和强大到一定境界的枪技。

万梓看呆了,面前银和黄交叉着旋转着飞舞着的色彩,力魅无数次想要扑过来都无功而返,身为一个男子,怎能不为这样的力和美而折服。

第一百章 激战与拯救

银色和鹅黄色交相辉映,狂猛的气爆声吹起漫天的灰尘,乙齐看了看万梓一眼,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道:“我们也去帮帮她吧?”

万梓点点头,眼中星辉流转,两粒几乎微不可察的红色光芒,再次一闪而逝。

少年将短杖倾城投影在手中,把细碎的星辰击打出去,声势浩大的向着那力魅冲去。乙齐的手中水鞭在吞吐着冷冽的锋芒,噬神鱼发出吱呀呀的叫声,似乎在渴望着更多更强大的人物的鲜血。

正在专心应对面前女子的力魅被背后的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尖锐的星辰碎片带着各自不同的属性穿过力魅坚硬的外壳扎进他的皮肤里,一时间背上全是密密匝匝的伤口。而乙齐的噬神鱼们则循着鲜血的味道,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万梓打开的口子里,欢快的吸吮着味道鲜美的血液,发出满足的声音。

少年少女相视一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但曾经那个想要强出头却毫无还手之力的落魄公子,和只能被人守护的人鱼公主,都早已不同往日。

力魅疯狂的大叫着,想要扑向这两只只会偷袭的小老鼠,然而晨曦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没有丝毫停顿,让他不可能分身去对付万梓和乙齐,只能一边无能狂怒着,一边更加猛烈的挣扎着。

万梓眼中的星光越来越浓郁,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那两点红光越来越明亮,直到达到最高点之时,忽然爆发出惊人的热量,在这狭小的空间中直接爆发开来。

措手不及的乙齐被热浪推的犯了几个圈,被召唤出来护身的水幕被瞬间蒸发了大半,而不知逃离的力魅更是惨烈,大半的皮肤被强烈的热量烧的焦黑,在原地上蹿下跳着,让整座地牢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顾不得身上的擦伤,乙齐跑过去扶住万梓问道:“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万梓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说道:“有一大段记忆涌进了我的脑袋里,很疼,但是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在呼唤我,如果我接收了这段记忆,未来的我将拥有非常强大的一样武器。”

晨曦双手在空中虚握,和万梓的双眼对视着,有着奇异的光彩流转起来,突然开口道:“段公子,你尽管去唤醒这段记忆,眼前的局面,由我来为你破开!”

少年看了一眼半空中英姿飒爽的少女,没有多言,重重的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大雨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下来,软软的,像是失了力气,也湿了面前少女的红发。

血红的水流在地上奔腾着,像是火红的玫瑰,很美,很醉人。

如果单单看人的躯体,阴与阳相结合,人这种生物,果然天生就是大自然最好的造物,他们有着最聪明的头脑,有着最优异的五感,有着最好看的外表,他们,有一颗心。

少女嘴角挂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洁白无瑕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尖利但是很整洁的指甲上,没有完全凝结的鲜血被天赐的圣水冲刷得有些褪色。

女孩把手举到近前嗅了嗅,皱起眉头,这是第几次执行任务了?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为什么还是习惯不了人类的臭味?

嫌弃的在同样血红色的裙装上蹭了蹭,她站了起来,视野一点一点的扩大。

这里,是个战场,是一座有着方圆几十里的巨大战场,只不过在这红砖绿瓦面前,已经只有一朵血花在雨中开放着了。

几百万具尸体因为雨水的浸泡逐渐发出恶臭,女孩再次露出更加嫌弃的表情看了一眼天空,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急速的接近,直到还有数十丈距离之时,才能看出那是一个背后有着鹰的双翼的少年。

他笑嘻嘻的开口道:“曼殊,这回辛苦你了。”

女孩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再晚一点,我就直接走掉了。人类的臭味真是难以忍受。反正尸变是你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少年露出有点郁闷的表情,金银双色的异瞳眯了眯道:“喂,不是说好的一起执行任务吗?怎么就先走了。”

曼殊懒得理他,摇摇裙摆挥挥手,转眼就化作红雾,在鲜红一片的战场上隐去了。

长着鹰翼的少年嘟嘟哝哝不知道在说什么,带着一脸不忿的表情开始施法起来。

黑夜一般的羽翼飘散下来,像是雨滴,化进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中。

死气弥漫被迷雾笼罩的血之世界,从最深处,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少年扇动着翅膀,悬浮在深空,火球一般的太阳正在一点点从东方窜出来,他皱着眉道:“曼殊这家伙,每次动作都慢的要死,也不想想我们这些处理后事的人。”

苍白的女孩脸庞忽然居高临下的悬挂在他的面前,把少年吓了一跳:“苍翎,再敢说我姐姐坏话,把你投进去当花肥哦?”

被叫做苍翎的少年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从翅膀尖上拔下来一根金色的羽毛,小声说道:“你们女人可真小气,我不就说”少女不带着一丝生气的眼神再次把他吓了一跳,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说了,将手中的金色翎羽向空中一扔,化作一束比太阳还耀阳,但是冰冷到了骨子里的光芒,均匀的照射到了尸山血海的每一处。

目送着施法完毕,苍翎转过头说道:“好了好了,太阳快出来了,我们回去”

这是妖族天耀榜四小宗师之一的金鹰苍翎,这一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无头的尸身向下坠落着,被半空中突然盛开的红色曼殊沙华接了个正着,红衣黑发的少女斜斜躺在半空,白皙的像是雪一般的手指捻着一片花瓣,露出了魅惑人心的笑,轻语道:“伽罗,这是第几个了?”

方才倒吊着的少女静悄悄的来到姐姐面前,依然是丝毫不带感情的答道:“第三个了,只不过苍翎这个笨蛋,是最强的一个。”

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曼殊伸出手指轻轻在半空一弹,方圆几十公里的迷雾肃然一清,下面本来无边无际的尸骸,竟然在苍翎的术法之下,已经大部分化作尘土,但是在东南角,有三个带着双刀的尸体,鬓间印上了金色的羽翼,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向着空中的女生单膝跪下,俯首称臣。

“只有三个吗?果然让苍翎这家伙活着也是浪费资源呢。伽罗,你把他们带着锻炼,如果太弱了,就驱散好了。我要去一趟大凰城。”少女起身说道,红裙在空中猎猎作响。

“那姐姐小心,听说苏摩也去了。”伽罗躬下身行礼道,挥手将那三人像玩具一般收进衣袖,踏着风走了。

“苏摩吗?这一次,不会让你妨碍我的计划了。”少女的手中凭空多出一个水晶质感的头骨,迷恋的轻吻一下,眨眼间,只留下了飘散的红雾。

第一百零一章 阵痛

从大脑深处传来得剧痛折磨得万梓身心俱疲,他的记忆中浮现出的世界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神秘而精彩的世界。人族,妖族,曼殊,伽罗,这不应该熟悉的名字,却一个个像是鲜活的存在着在他身边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无意识中被人从背后抱住一般的快乐。

少年摇摇头想要把这段回忆清除出去,毕竟如今的情形并不允许他就此陷入一段不清不楚的回忆中去。

“呵呵,是想要把我扔出你的脑中吗?段万梓。”慵懒的声音在万梓体内回荡着,让他很不舒服。

“不要那么惊讶嘛。如果我告诉你,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回忆呢?”

万梓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了惊讶的表情,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上下牙颤抖着碰撞在一起,吞吞吐吐的说道:“你你的意思是”

那个女声似乎有些不满,像是带上了一丝起床气:“果然只是个小孩子,不过这点程度,被吓得一点分寸都没有了吗?段星那家伙,当年真的把全部的血脉,都给你了吗?为什么你连他一丝一毫的性格,都没有继承来呢?”

少年的脸红红的,似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底气不足的争辩道:“这世上过了这么多年,段星大人只有这么一个,我不过是一个后辈,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锋?”

“啧。”女声充满了深深的鄙夷,叹气道:“以前我只是质疑段星的眼光,现在我真的想要把这老头从地里面挖出来,仔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搞出这种无事生非的东西来。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族,也不是你们世界的异族,我摸不清段星的心思,但是如此软弱,明知道不足却连努力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在任何一个世界,都只是一个废物。即便他是一个标杆,即使他是一个神话,难道你一个活在比他的时代前进了数千年时间的人,都不曾试着去超越他吗?言尽于此,我会出现是因为那个曾经有一个男人,让我见识过什么叫做顶天立地,他托付给我一样东西交给你,你且拿去,至于你是否会辜负他的期待,并且在未来是否会走到我这里来,我不知道。去专心对付面前的敌人吧。”

这女声越发的遥远和空洞,到了最后已经完全是如同九幽冰狱一般寒冷。

万梓的眼中星光被红色的幽冥代替,右眼之下淌下来一行清泪。

自己为什么要逃避呢?又或者说,自己真的在逃避吗?人类的天性,难道不是趋福避祸吗?既然如此,自己做的事,真的有错吗?

眼中的红光越发的盛大,在被无限减慢的时空中看上去就像一朵红莲,美的让人心醉。

少年呆呆的抬起头来,对着力魅说道:“斩首,三秒,开始。”

被神秘女声停住的时间猝然流动起来,力魅庞大的身体在空中扭曲着,巨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轰到神志不清的万梓面门,那颗清秀的少年头颅,突然像是定格了一样,截面极其光滑的从肩颈处断开来,掉在了地上,破裂的喉管中发出呼呼的响声,小山一般的身体也随着巨响倒下,腥臭的血液像喷泉一般散开,溅了万梓一脸。

满目血红的少年突然紧紧的抓住一脸迷茫不知道眼前的力魅发生了什么的乙齐,声嘶力竭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总是会逃避?为什么我这么弱?我要怎么做才好?”

每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彷佛都带着血腥气,和一种无法言语的颓丧。

晨曦轻轻的上前握住万梓的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直视着他依然血红的双瞳,轻声道:“走,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彷佛有着什么神奇的魔力,少年眼中的血红色缓缓的散去,一阵干痒传来,大量的泪水像是决堤一般涌出,沾湿了他在战斗中被撕裂的衣襟。

乙齐将身心破碎的少年紧紧的拥在怀里,耳语道:“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但是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既然如此,就让我在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陪你一起来寻找吧。”

万梓嗅着少女身上的味道,觉得无比的安心,使劲的点点头,站了起来说道:“刚才有人给了我新的力量,接下来,在我的故土,该我来保护你们了。”

万世集,酒楼内三层。

破碎的水晶和陶瓷铺散了一地,消失掉的王子殿下和人族几人迟迟未归,阿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走动着。

阿碧被打扰得烦了,此时去责备一个伤心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碧绿色的符咒,折成一个精致的纸鹤,向着虚空中投掷而去。

纸鹤竟然发出一阵有力的嘶鸣,转身扇出两阵绿色的漩涡,撕破虚空而去。

地牢中的晨曦眼神一凛,抬手夹住出现在耳边的绿色纸鹤,那纸鹤中传出了阿碧的声音:“小姐小姐,你们到底去哪儿了?那位什么王子大人找到没有?笨蛋人类还活着吗?”

万梓一脸尴尬的对着纸鹤说道:“阿碧小姐,我还获得好好的呢”

那边传来一阵哼声,似乎不想和他说话一般,晨曦抱歉的笑笑,对着纸鹤说道:“阿碧不得无礼,被黑衣人抓走的人质我们依然还没有寻回,但是我们都平安无事,此时如果这些面具人没有说谎的话,我们应该是在人族洪朝的京城之中,就是这个地牢一时还无法出去。”

阿碧的声音多了几分焦急:“那小姐你们快快回来吧,若是循着穿空鹤身后,想必是可以回来的罢。”

晨曦看了一眼万梓,少年摇了摇头,她沉吟少许,说道:“阿碧,你且帮我们和阿琪姑娘说一声,我们一定会把若大哥救回的,九阴前辈那边,段公子可有需要传话的内容吗?”

万梓点点头道:“阿碧姑娘,若是师尊找你问起,告诉他我先走一步,这段时间承蒙照顾,虽然未能看到真正的四海拍卖会有些遗憾,但是之后这边的事情完结,我会回去老街一探究竟的。”

第一百零二章 知天命

阿碧沉默了许久,少女用闷闷的声音说了个好,绿色的纸鹤划破天空飞了回去。

晨曦的眼瞳中有些说不清楚的感情,别人都以为阿碧只是她一个可以随时呼来唤去的跟班丫鬟,殊不知,即便是身份地位,实力高下,长相外貌相差天地之隔的主仆二人,在小时候被父亲的大人拉到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互相最最亲密的姐妹了。

叹了口气,撇去心中难以言说的杂念,阿碧的心意自己最清楚,既然她选择了尊重自己的决定,坚毅的少女也是不会让自己至亲之人失望的。

转过身去,晨曦问万梓道:“段公子,你得到的能力,是什么?”

万梓的眼角有些红,仔细看的话,似乎有一些细细的血丝涌了出来。少年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具体的能力似乎有些不明,但是能力的名字叫做知命。”

“知命吗?”晨曦显然对这个能力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回头看向乙齐,少女嘟着嘴摇摇头,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仔细回味了一下万梓先前的动作,晨曦皱起眉头说道:“若只是一般的咒术,应该不可能做到只是单纯的一句话之间便将一个和你几乎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的对手直接斩首,即使他只是空有蛮力而没有灵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此的话,段公子你且对我放出的这只灵鹤施展一下试试看,根据结果看看是否可以推断出具体效果来。”

万梓点点头,看向空中晨曦抛出的那只小小灵鹤,眼中微微的红光亮起,口中沉声呼道:“风,三秒,起!”

“秒”对在场的两位少女来说都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语,但是听上去像是一个时间量词,两人也就没有多想。

大概三个呼吸的时间,只见天空之中飘着的纸鹤隐隐的抖动起来,发出呲呲的声音,空气也跟着一起跳动,大气的搅动频率并不大,却能很快就让人感觉到,接下来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一朵青色的,软绵绵的云朵忽然出现在纸鹤的头顶上,晃悠悠的像是醉汉一般,随着云朵的出现,空气中开始传来微小的扰动,最开始的一瞬间只是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了一下,然而下一秒的动作简直令众人惊讶到无以复加,虽然只限于那朵小小的云下面,然而一道恐怖的狂风直直的坠了下来,和雷鸣一般砸在纸鹤之上,带着晨曦灵力的纸鹤发出一声小小的哀鸣,被瞬间粉碎成了无数的纸片,飞飞扬扬的洒落在地上。

晨曦和乙齐像是看怪物一般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在刚才的攻击中,两人甚至都没有能感受到招式起的灵力波动,就像是一块小小的天空被他搬到了这里,毫无征兆的对这只纸鹤降下了天罚。

万梓被这两人看得有些发毛,嗫嚅道:“二位不要这样盯着我,我也不知道这个方术具体是怎么回事”

晨曦笑笑道:“总归是好事,段公子现在有了这样一样大杀器在手,防身的话足矣,乙齐就由我来护着,想必在明面上只有大宗师境的洪朝行走,应该问题不大。”

万梓皱着眉说道:“但是晨曦姑娘方才试过了,这里的空间被封锁住了,我们无法从这里脱困的话,依然是个问题。”

晨曦指了指地上的力魅尸体,笑着对万梓说:“还是多亏了段公子,将这怪物了结之后,空间的封锁已经被解除了,想必压制空间封印的节点,就在此力魅的身上,如今你我三人想要出去便是易如反掌了。只不过现如今还有一个问题请段公子决意。”

说罢少女收回了空中飞回的一只极其微小的纸鹤,说道:“若王子的话,应该就在那边尽头的隔间之中,但他所在之处纸鹤并未发现任何守卫,此情此景对于一个按理说应该守备森严的地牢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不平常,恐怕是陷阱所在,你我是否要去救他?”

万梓并未犹豫,摸了摸胸口,说道:“若大哥贵为王子,对一介人族平民的我们出手相助,真心相待,若是不救他的话,段某枉为男子,不知二位,是否愿意陪我去这陷阱中闯上一闯?”

乙齐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头上,说道:“就你乌鸦嘴!我不是说过吗?你要是再这样文绉绉的讲话,我就不理你了噢。跟着你出来了就没有爬过什么危险,而且这次还有晨曦仙子和我们一起,我相信就算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化险为夷的。对吧?晨曦。”

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两弯眉舒展开来,手中将银枪和玉箫紧握住,说道:“当然,若是预言之子在此遭遇不测,这样可太无趣了。”

三人都做好充足的准备,向着地牢的深处悄悄的挪去。

越是往里走,越能闻到变得更加浓郁的霉味,在两旁的无数小隔间中,不时有着极其轻悄的喘息声或者是呻吟声传出,说是呻吟声有些夸张了,那是一种临死前的挣扎,气若游丝的呼呼声,是不愿意就此离去的最后一丝对生命的眷恋。

显然这个叫做梨园的组织,不知在这些可怜的人身上,做了什么可怕的实验。

万梓捏紧了拳头,不论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追杀自己的,眼前的这一幕,足够让他觉得恶心和不适,不是针对这些可怜人,而是对这样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的组织的一股极其高涨的怒火。

乙齐紧紧的拉住他的手,感受到少年渐渐浸出的汗,和变得快速的脉搏,少女有条件相信,不管他将来会走向哪一条路,到了最后,他依然会是这一个热血的少年人。

终于来到了走道的尽头,还带着痛苦的喘息声传来,若一点都没有克制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板路上就像雷鸣一般,不停的叫道:“万梓兄弟,阿琪妹子,快来救俺啊,好痛,好痛啊!”

第一百零三章 尽人事

万梓听到若痛苦的呼救声,大惊失色,然而响起方才晨曦的话,将牙关咬紧,强忍住冲出去的冲动,对晨曦说道:“仙子,麻烦请先用仙鹤探探地面和四周墙面有无陷阱,虽说若兄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

晨曦皱着眉说道:“段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叫我晨曦便好。现在主要的问题是纸鹤传来的探查图来看,这间隔间并无任何不妥,既没有设置陷阱也没有设置结界,一般来说,这样的现象只会是两种结果。”

乙齐接话道:“如果不是完全没有防备,那便是有极其高明之人设置了远远超过我们位阶的陷阱,踏进去不是救到人就是速死。”

两人将目光投向万梓,少年叹了口气道:“叫我放弃救若大哥是不可能的,但把我们一行人全部置于险境,也是我不想看到会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乙齐你就在这里和晨曦支援我,若是我在前面发出了信号,你们就迅速前来便是。”

乙齐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道:“这样不还只是让你一个人去涉险吗?不如大家一起前去,遇到陷阱之时也能有更多的办法应对才是。”

晨曦拍拍乙齐的肩,摇摇头道:“想必段公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他现在所获得的能力空前的强大,我想若是自保撤退,倒也不成问题。再说了,一个人前去探路机动性也会大大增强,我觉得段公子所言所虑甚是全面。”

万梓愣了一下,似乎面前这个女子把自己想得有些过于聪明了罢

少年带着点小心思,没有点破晨曦的猜测,像是一只敏捷的猫一样,踩着投影出来的星辰碎片,不发出一丝声音的向着隔间前进着。

有些奇怪,明明呻吟就近在眼前一般,不知为何万梓却总感到一股违和感,直到转角看到了若的身影,少年的瞳孔猛地缩紧,差点大叫出声。

那不可能是若发出的呻吟,他高大壮硕的身体早已经干枯到像是行将就木一般,看不出曾经的形状,在粗糙的地板上来回的爬动着,嘴里嗫嚅着叫喊着万梓的名字。

那中气十足的呼喊来自于角落里的一个黑影,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娇小的背影,身高不足六尺,蹲在角落里更是小小的一只。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声音,他停止了叫喊,并未转头过来,嘶哑着声音说道:“你来了吗?段万梓。”

这个声音好像有种奇异的力量,明明乍一听是恶鬼一般的嗓音,但其中似乎混合着令你不得不回复的力量,万梓颤抖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的瞪着那个背影,一字一句的说道:“把若大哥还来!”

“好啊,你拿去吧。”他似乎满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无所谓了,这家伙不过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的随意找的鱼饵罢了,被吃掉了就失去价值了,正好扔掉好了。”说罢右手一挥,若干枯的身子被他远远的扔出去,正好啪的一声摔在万梓的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已经看上去油尽灯枯的若勉强睁开额上的六只眼睛,丝毫没有神光的眸子看到万梓之后显现出一丝高兴的神情,气若游丝的说道:“万梓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但我好像撑不到回去的时候了啊我还想和阿琪妹子结婚,我还没有登基,或许,这也算是对不起父母了吧,不多说这些了,你一定要小心这家伙虫”

话音未落,若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还残留着的气息梗在了喉咙里,手臂软软的垂了下去。

听到声响的乙齐和晨曦赶来,看到的只是少年怀里抱着几乎成了干尸的高大身躯,呆呆的跪在地上,眼泪像是珠串一般落在,打在若逐渐变得灰白的皮肤上。

还未进入江湖,便先经历悲欢离合,或许这一切,才是这个本来就残酷的世界,给本性纯良的少年传递的重要信息吧。

乙齐将疗愈方术施展到了极致,纯蓝色的水流向着若的身体里不断的涌去,然而没有人能够拯救死亡,即便是万物之母也不行。

晨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向角落里的那个手中在玩弄着什么的黑影,沉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吧?到底想要干什么?”

黑影的声音显得很高兴,桀桀的笑着,尖利难听的笑声几乎在狭窄的地牢中凝成了实质,将几人的声音重重的击打出去。

万梓抱住若的遗体,身体被声波贯穿,打在身后的铁栅门上,里面其他如同僵尸一般的躯体将少年团团抱住,叫嚣道:“人,活人,肉,吃肉才能活下去。”

少年没有反抗,眼神中的失望和绝望愈发的浓烈,像是丹炉中相互交织着的阴阳药材,在燃烧到极致之后,肉眼可见的发生了新的变化。

黑影猛地转过头来,即便是隔着那张半面,依然可以感受到她无比的惊讶和强忍着要爆发的情绪,晨曦看着她转过来的面容,手中的银枪更加紧了紧,一边护着万梓,一边和她针锋相对。

那是一张银月一般的半面,露出的右脸如同腐尸一般恶臭难闻,但即便是这样的脸孔,依然可以看出她对万梓如今的情绪的恐惧和愤怒。

万梓抬起脸,被身后的腐尸撕扯得支离破碎得衣服血迹斑斑,尽是抓痕,但他只是微笑着,眼神中不加掩饰得透出悲悯,和面前这个挥手间可以让自己灰飞烟灭的对手对视着。

半面的怪人咆哮道:“就是就是这个眼神,当年那个男人在我歇斯底里的发脾气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当我向你父亲提议用我的傀儡军团来做洪朝的最后一道防卫线的时候,他也是这个表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你们段氏,为什么理解不了我的艺术!为什么要用这种像是看一具**的尸体一样的眼神来看着我!你给我回答!”

第一百零四章 缺失的灵魂

“为什么?”少年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直直的看着面前这人的眼睛,锐利的目光像是锥子一样扎进她的灵魂深处。

“为什么的话,你自己不会不知道吧。是怎么样可笑的认知,才会让你这样病态而可笑的人觉得你做的这些恶心到了极点的研究,会被世人承认呢?是你那颗同样生出了暗疮,流出了脓血的心吧。不论是哪一个种族的生命,才不是这样能够拿来随意摆弄,戏耍的东西!”万梓看上去愤怒到了极点,即使身体已经在方才的一击中受到了极其严重伤及脏器的伤害,但是低沉的吼声依旧像是猛虎一般,在地牢中炸开。

半面的怪人已经看不出面目的脸孔青筋暴起,牙齿在口腔中嘎吱作响,再次发声之时,不知是因为暴怒还是如何,竟然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女声,只不过过于尖利了些:“你果然也还是不懂啊,你们段氏,也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是一群完全都没有想要去理解别人想法,就要去急着否定的蠢货,我还以为那位大人的后裔,也会是和他一样的贤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又或许这都是我自己作的孽,二十年前遇到的那个男人,你的三叔段世锋,应该已经完完整整的教会我这个道理了,从头到尾执着的,都只是我一个人吗?段万梓,我给你个机会,你出三招,若是这三招之内能伤了我,我今日便放你们离去,若是做不到,不要想着能够离开,已经三境中期的我,没有谁能够在这个距离之内救得了你,包括你那便宜师父也不行。”

万梓看了看乙齐和晨曦,轻轻的捏住少女的手,玉手上有着微微的汗珠和薄薄的一层血泥,他说道:“两位,可否把性命交给我一次?”

乙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过去握紧了他的手,笑笑走到他的身后。晨曦向他深鞠一躬,说道:“那晨曦的这条命,就交给段公子了。”

不知为何,似乎这样的场景让这怪人更加的愤怒了,她的身体像是筛糠一样颤抖着,强忍着不要爆发出来:“来吧。”

万梓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亮,不是来自于他的灵力和星力,不是能够一语知天命的强大技能,而是一种来自于灵魂的全力燃烧,对面前的事物的极度厌恶,转化成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极度愤怒。

星辰像是暴雨梨花一般在天空之上显现出来,这一回不是杂乱的一堆,而是依照角,亢,氐,房,心,尾,箕,自西向东横排,呈现出一条完美的巨龙图样,在昏暗的地牢中掀起阵阵狂风,形似龙啸,声势惊人。

怪人冷笑一声,并未对这看上去似乎可以毁天灭地的一幕产生多大兴趣,站在原地如同泰山临渊,动也未动。

星辰巨龙的身上的每一颗星辰,随着万梓的意志亮起了不同属性的光芒,火,水,金,木,土,风,电各种各样在星辰中内蕴着的力量,被万梓强行引离了体内,缠绕在巨龙的身上,星辰巨龙发出凄厉的龙啸,一头撞向下方看上去如同蝼蚁般渺小的半面怪人。

好听的女声再次从看上去十分违和的面孔中传出:“不自量力。”

踏前一步,纤细的双手和巨龙冲击力巨大的麒麟角撞击在一起,扬起的粉尘和石板碎屑散到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惊讶的是,巨龙竟然在那双根本无法形成对比的手臂之下被强行一点点扭动着旋转了起来,像是被一只蚂蚁掀翻的大象一般,毫无抵抗之力的就被一点一点强行打成了粉尘,众人中就连境界最高已经半只脚踏进三境中期的晨曦,都甚至完全看不出这怪人用了何种方法,便被破了招。

那人嘻嘻嘻的笑着,歪着头看向万梓,说道:“怎么了小段少爷,不过就这点水准嘛,看上去强可不是真正的强哦,要是所有东西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话,那这三招还是早点放弃了的好哦?”

万梓呸的吐掉因为星辰巨龙崩坏而咳出的血水,呼呼的喘着粗气,并没有受到她的撩动,反而眼中的情绪逐渐的归于平静,更像是一潭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死水,紧紧盯着她的面孔,手中结印越来越快,灵力像是喷泉一般喷涌而出,大声叫道:“山岳降临星辰合山术!”

先是一座座大山从空中像是无中生有一般,破开了地牢坚硬的花岗岩屋顶,带着轰隆隆的音爆,一座接着一座的撞击在了怪人的身上,然后一颗接着一颗的星辰,这一次的星辰又不一样,带着坚硬不可摧的铁质外壳,如同铁匠的大锤,一下接着一下的锤炼着山体,将怪人瘦小的身躯固定在中心。

虽然从外面已经完全见不到那怪人的身影,然而万梓的脸色并不好看,控制着山体的双手像是真正在举着一座山峰一样,颤抖着,震动着,豆大的汗珠一点点滴落,脸涨得通红,身子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般弯了下去。

乙齐的心像是被大手抓住一般死死的揪在一起,抑制不住的脚步想要往前去救下苦苦支撑着的少年,然而步伐还未迈出,尖利的女声从山体中传来:“你现在想要来救他的话,那么这场赌注,就是我的胜利哦?”

伴随着越来越锋利的狂笑,所有即将锤下的山峰都像是被冻住一般凝固在了空中,裂痕如同蛛网一般开始蔓延,再也无法支撑术法的少年软软的倒下,身子像是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害,捂住肋骨处呻吟出声。

伴随着星辰和山体投影崩塌时的巨大响声,那怪人如同闲庭信步一般,从尘灰开出的花中优雅的现身,由上而下,俯视着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万梓,嘲讽道:“真会说大话啊,到头来不过是弱的连看都看不得罢了。”

万梓扯着嘴笑道:“你上钩了,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雷,一秒,起!”

第一百零五章 雷动

雷声不知从何而起,像是有个仙人自九天之上而来,敲打出惊人的鼓点,一步一步向着地牢中的众人逼近。

万梓,乙齐和晨曦感受不到,但是在这怪人的感知中,冥冥之中似乎有着极其可怕的伟力,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逐渐将矛头对准了他。

恐惧,惊慌,后悔,这些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她身上的感情,逐渐的在她心中堆积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看上去还显得青涩幼小的少年,突然让她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并不仅仅是因为相同的血脉和相似的面孔,那种存留在骨子里的正义和令人无法忍受的倔强,实在是在不得不敬佩之余,又让人恨之入骨。

面前的怪人看向万梓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如此平静,就像是真正在酝酿着的暴风雨一般,雷声渐渐轰鸣而出,电光火蛇带着滚滚乌云压了下来,威势无以复加,但是这怪人反倒是更加的平静,两眼中的情绪在变得透明,甚至有点柔和。

万梓皱了皱眉,似乎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那人没有解释什么,从背后的黑衣中,缓缓抽出了一把长剑。

室内的温度随着剑身的出现,像是无数个火炉同时开始燃烧起来一样,急剧的升高起来。

万梓的心口忽然一阵颤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也在发出恐怖的热量。

龙衣,这柄段三爷留给万梓的遗剑,即便少年还不能够做到一剑既出五军辟易,所以不敢轻易的将它拿起挥动,但是万梓的心中早就暗暗的下了一个决定,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够触手去拿到第一把圣剑,伸手触及到了强者的边缘,龙衣,必定是自己的第一把佩剑。

毕竟西望三百里,那里还有一个和三叔斗了一辈子的男人,将手中的长戟举在风沙之中,等待着他的宿敌的到来。

但是此刻,从龙衣上传来的情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一个老朋友,见证了一对男女,从相识,相知,相恋,相守,相离,直到万物背弃,荒草渐生。岁月或许本身不是那么无情的东西,但是它可以带走几乎所有的感情,直到从名为爱的荒原上,生出了名为恨的草根。

万梓不是很明白,但他的心有些疼。

那怪人似乎也不想让少年明白,停止了拔剑的动作,没有让他看到这把剑的全貌。

她似乎有些惆怅的望了望天空上步步紧逼的雷云,长身站起,叹了一口气,说道:“终究是狠不下心,我这一生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为什么还是不能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呢。段万梓,你记住这句话,时间不会产生记忆,但是记忆是铭刻在时间之上的东西。人们会彼此相遇,会擦身离去,这些或恍惚或深刻的回忆,带来的一段段旅程,就是无比真实的,会让你刻骨铭心的人生。言尽于此,今日我将这扇门开给你,来日你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将我拒之门外了。”

少年依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没有让雷云去追击这女子,只是带着莫名的心情,目送着她离开了。

那扇大门之外,便是明亮的世界,是他的故都,洪朝的首都京城。

但他没有期盼,没有高兴的手舞足蹈,就连先前还有的些许兴奋,都不知怎么,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地牢里的一片狼藉,手边若干枯如同柴火的尸体,碎裂的砖瓦,废土一般的景象,还有心中莫名的悸动,少年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对着天空之中无名的神明,大声的吼叫出声。电光如同舞动的狂蛇,闪烁着环绕在他身边,既美丽,又悲戚。

乙齐有些难过,更有经验一些的晨曦摇摇头制止了她,一起将若的尸体好好的包裹起来,放在一只放大了的幽绿色纸鹤之上,送回到了万世集所在的空间。

然后两人坐下,静静的看着少年发泄着,晨曦不知道他迄今为止经历了什么,但她似乎能够隐隐约约感受出来,这是一种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这种痛不是一次又一次面临强敌之时,身体所受的伤害,那只不过是次要的。

眼前这位还是一个十岁的少年,家破人亡,父母不知所踪,独自一人在空寂的,虚拟的,只有死灵的世界徘徊了一年,就连体验到的人间冷暖,都是假象。这样的人生,似乎已经足够悲惨,但是更加悲惨的是,这样不幸的人,却要去背负整个世界的命运,即便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所有人都强迫他去拯救世界,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真的会有某一天,感觉快乐吗?

但是现在没有人想去打扰他,一个突然感受到人间疾苦的人,是不需要分享的,他需要的是发泄。

雷光渐稀,阳光从下往上,洒上了他的脸庞,柔和的边角带着触手可及的微小绒毛,挂着泪水的眼角和大大的笑容,同样的耀眼,少年转身对着两个少女喊道:“走!我们回家了!”

大踏步的走出门,熟悉的吆喝声进了耳朵,烟尘一起,就有了一股人间的味道了。

摩肩接踵的人群,其中混杂着羽扇纶巾的雅士,放荡不羁的游侠,有一身正气的红衣捕快押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犯人大声叫喊着让人起开,也有趁着春意在湖边断桥之上携着女伴同游的富家子,每个人的身份都不同,但是都很有活力。

少年一时有些呆了,老街上没有这样的生气,有的只是死水一般的寂静,偶尔的波澜和日复一日不变的生活,甚至就连固定的生活,都只是被无上伟力编好的场景,只需要循环就好,果然,这世上,没有比人世间更加热闹,更加令人亲近的地方了呢。

伸手抓住乙齐的手,万梓一时间拉的有点紧,少女觉得有点疼,但她没有向后缩,反倒是反手将他的手也紧紧包裹起来,说道:“那就走吧,让我们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第一百零六章 京城风华

人族从上古之时称霸,那时的首都,叫做殷墟。

那是一座修建在龟背之上的城市,若是说的更加准确一些,是修建在之上的城市。

传闻中人族始祖有大能者,将龙子驯化,当作新城的地基,将一座承载了宏伟理念和先进意识的梦想之城,一点点的建造了起来。

直到在那片战争中化作了焦土,殷墟的遗址所在也成为了一个谜。

那之后,大大小小的战争不断,但是从来没有一个王朝,能够真正的在这片星空之下,重现当年那个独霸星海的大族风范。

直到元夕年,三个年轻人,在周朝的国都小禹碰面了。

那是一个还算温暖的初春,雪稍微化了一点点,柳树枝头的骨朵儿还没能完全打开,绿中带着黄,扑棱棱的立着。

偶尔有些灰色的鸟雀,在枝头唱两句,受不了严寒的天气,就又畏畏缩缩的躲进了为数不多的几棵松树之中,发出受了凉的哀嚎。

不远处的卫河,被称作小禹的生命河,整座国都不仅仅城外被小禹之水环绕,形成了天然的御敌屏障,城内的水井等地下水源也大多与其联通,在整座数十万人的铁壁之中,形成了繁复严密的生命之网。

天色和季节一样,还不是很亮。

在城外这块地方,这样的季节除了前来踏青的中年人,或者是一腔不知从何而起的感情无处发泄的迁客骚人,不会有其他人来。

不过今日,似乎除外。

不算轻巧的脚步声踏在干透了的落叶之上,沙沙的响着,奏出微妙的曲子,混合着河边上洞箫吹奏着的天净沙,给人一种虽说背井离乡,但并不孤单寂寞的情绪,反而扫动着身边的冷气,发出一股有些热的情怀来。

这股声音是柳树之下的一个青年奏出来的。

他大概二十上下,眉眼间距有些宽,但是很柔和,很干净,经历了些风霜的样子,但是并未留下什么痕迹。

给人印象更加深刻的并非他的面容,而是那双眼。

很亮,看到的人都会这样讲,怎么说呢,那里面盛的不是目光,不是水光,他的眼中,装着自己,装着天色,装着一个人,站在远方。

他好像在等人,凭在栏上,望穿了春水,隔断的是不知是今日的清明节气,还是放不下的什么念想。

等了许久,天净沙都干了,一个女孩子从河的那一边,袅袅婷婷而来。

落叶似乎比天色更急躁,迫不可待的想要从脚底钻到她身上去,然而俏皮的女孩子就是不让这些冬日逝去的精灵得逞,细碎的舞步一步步将黄色红色的调色盘荡开,剩下的只是一些无精打采的残兵败将,终究未能遂了愿。

青年听到了脚步声,箫声断了一瞬,又或许只是落叶声太大了,产生了什么错觉也说不一定,总之他转过了头来。

抬起头的女生笑了,天色便有些灰暗了。

“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踏这残雪,有什么意思?”没有和他对视,女生开口问道。

“冬雪将化,若是此时不出,便是再有雅兴,也不得这般雅景了。”放下手中的白玉箫,青年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也和眉眼一样温柔,就像将化未化的泉。

“你啊,还是一如往常的倔强,若是红姨知道了我让你从后门溜出去的事情,少不得又要狠狠责备我一通了。”像是对青年的行为有些生气,少女嘟起了嘴,像是一个亮亮的孔明灯,只不过是在面前青年的心上升起着。

“这世上,怕是没有谁舍得骂你,这般倾城之资,如此精彩绝艳,能说得段大小姐的,怕是也只有那一位了。”青年笑眯眯的盯着她说道,眼中的天色有云彩飘过。

少女有些脸红,发自内心的笑容,比先前更加惊艳,春风拂面,大概也不过如此。

上前几步拉住青年的手,一边叫嚷着:“洪二你个混小子,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你倒是越来越会说浑话了啊?信不信我揪你耳朵,我真的揪了?真的揪了哦?”

瘦削的洪二手舞足蹈的抵抗着灵活如同松鼠一般的攻击,应接不暇的样子像极了被飞入的石子溅起波澜的河面。

情之所至,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被不情不愿的带回到卧房,段大小姐跑着出去说给他烧一壶热水暖暖身子,让他好好待着。

自己从小病弱,身体倒是比这个世交的小姐差了很多,小的时候只是一起玩,倒是没有看出些什么,直到长大之后,一个被誉为天星之女,一个被叫做半帐军师,段氏从来便是从事的这个世界中最为重要的占星工作,这一代段家没能有个男丁,这唯一的小姐,便继承了几乎所有的传承和试炼,在十八岁之时,便成功的通过了考验,成为了天星阁的圣女。

而洪家贵为当朝大将军之家,洪武,也就是被称作洪二,实际上叫做洪城的青年的父亲。当然在他小的时候,是想要他练武,长大之后保家卫国,效忠国家。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洪城公子早产一周,天生心脏便少了一室,稍微活动范围过大,或是做了什么稍微激烈一些的事情,便会剧烈的咳嗽,乃至于吐血。

洪大将军无奈,再不敢让儿子碰他的战戟了,找来老师教他读书习字,想着做些学问,以后入朝为官,也不失为一条好路。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儿子还真不愧是将门虎子,虽说上战场杀一人的本事没能学会,但是稳坐中军帐,勾指御敌千里之外的本领,倒是没用上几年,便无人能敌。

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兵法资料,他全部孜孜不倦的找来读罢,推演,运用,再无人是他的敌手。

周帝有些心动,便在他十八岁那年,将他请去南面的蛮族战场,想要实地测试一下,这位传闻中的鬼神军师,是否真的如同那般所说一样,当得起这一个天下无敌的称号。

第一百零七章 神兵八阵

洪城没有推脱,即便这只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的出现在这片自己心中推演过无数次的地方。

蛮族对于周王朝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强敌,大陆上的蛮族一般分为南蛮和北蛮两支,北蛮常年游荡在极寒的北方,开化程度不高,算上这一次,历史上一共只有两次,因为食物大缺乏而进军中原的时候。打起来嗜血凶悍,而且会驯化只有极寒之地才有的奇特生物,体型庞大,力大无穷,让周围驻防的鳞国和鑫国两个弹丸之地,颇为头疼。

一方面本来人数不多,但是每一次派出去的军队都无法将他们彻底收拾干净,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在这些野蛮人面前反而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们只管一股脑的拿着奇异的兵器,驾驭着巨兽冲锋,而两个小国即便联手也得使用攻城器械才能将这些家伙驱除掉。

被逼不得已的两国君主,不得不答应了周王的称臣协议,用自己的屈尊来换取一丝丝人民安定生活的可能。

周王虽说对如此遥远的战争不感兴趣,不过既然两国愿意称臣纳贡,俯首帖耳,把这场战事扔给这个小辈去处理,不仅仅能得到一定好处,还能为国家的未来选拔个人才,倒也是一箭双雕的事情。

初次上阵的洪二跟着中军大帐走了不到三日,便有些犯病,这心里的毛病,不知是犯了相思,还是血液回流了,总之燥热烦闷,每日眉头紧锁。

随军的侍卫看到少爷这个样子,也不敢出声劝慰,从小到大,他要是做出这番姿态,若是身体不适,都还好办些,找个太医来诊疗便是。但若是心里起了什么心思,却是只有段家小姐才能帮得了他。

而今,那位小姐在小禹里望眼欲穿,自然是到不了他近前的,此时不去招惹公子的最好办法,便是三缄其口。

车轿内忽然传来公子虽然带着急躁但是仍然温雅的声音:“此地距北陆战场,还有多少距离?”

副将看看手中的行军图,大声报数道:“此地距离北陆,尚有一百四十里!”

车内之人沉吟半晌,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停在此地驻军。等待蛮族自投罗网。”

军中众人皆惊,副将上前问道:“洪公子,这是何意?你我大军压阵却不上战场而是停在百里之外守株待兔?老夫行军一生,从未在任何兵书中见过此等战法。若是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能把数十万将士兄弟的性命,交在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小儿手中!”

两旁的洪家侍卫面露愠色,其中一个掏出腰间系着的长剑架在了那副将的脖颈之上,其余行军中的将士也都停了下来,各有针对的掏出了武器。

车内传来几声轻轻的咳嗽声,里面的人喘息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急,披着一层很厚的白狐披肩的洪二从车内走了出来。

他轻轻的扶住侍卫的手,对那两个发生冲突的侍卫和副将指了指道:“来人,把这两人都拉下去砍了吧。”

此话一出,众军将士一阵肃然,寒风卷着不知何种心思,在这里蔓延开来。

侍卫手中的长剑颤抖了一下,颓然放了下去,站回到车旁,把入鞘的剑递给自家公子,说道:“天三愿领罚。”

青年人笑笑道:“那便好,也省了我一通口舌。那位老将军,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副将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情况,目瞪口呆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半晌,手中战矛愤怒的举起,大吼道:“你个黄毛小儿!尚在行军路上,老夫不过质疑了一下你的决定,为了护住全军将士的安全你便要将我赶尽杀绝吗?这样为将者,怎么可能当的大用,即便是我今日死了,被这北国风雪掩埋,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来:‘你个愚昧无知的小儿!不得好死!’”

长叹一声,公子将手中白玉箫放了回去,挑了挑眉,显得对对方的愚昧有些不耐烦,平静的眼中带着寒热交加的怒火说道:“既然你不服,那么死之前好歹我也发发善心,让你做个明白鬼好了。第一,主将出令,身为副将不仅不听令传令,反而当众直呼主将性命,光是大不敬之罪已经违反军令,杖责三十免不了。第二,作为辅佐主将之人,事先对主将要用的策略丝毫不知也不去了解,毫无理由便开始质疑,煽动军士反抗主帅,本帅没有给你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大罪,已经是对得起你的了!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副将哆哆嗦嗦再不能说出什么话来,下垂耷拉着的眼皮遮住了意难平的眼神,用近乎难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末将无话可说。只求一事而已。”

青年将军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不用讲出来了,你的请求,便是我的使命,我自然会完成。”

副将环顾四周,将士们缄默不语,他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在这战场前,且看我大周年轻一代,如何破阵杀敌!”

洪二点点头,挥挥手让刀斧手把他押了下去,让传令官传话道:“三军听令,原地驻军,起锅造饭,今日二更起,洪将军有重要之事要令诸位配合。”

一时之间三军议论纷纷,本来驻军地就选得奇怪,明明和战场就一步之遥,不靠近却非要在战场百里之外扎营,更不用提此时还不过刚刚过了午时,众人才用过干粮,胃中并不饥饿,为何又要起锅造饭。还需二更起床,遇到这样的将军,实在是令这些旧居沙场的老将们,有些不太信服。

但是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老副将临死之前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迹象一样,既然如此,应该是说,此人是可以相信的吧?

三军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下来,开始安营扎寨,洪二坐进马车里,宽大的轿厢地下忽然冒出一袭青衣,贴着大将军的耳朵问道:“呐,你真的要用那一招吗?”

第一百零八章 陷阵

青年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轻声道:“不是说好了扎好营了再出来吗?怎么不听话?”

“听话?你真觉得你小子能让我听话?”少女揪起他的耳朵气势汹汹的说道。

男子英挺的五官皱在了一起,疼的龇牙咧嘴,不停求饶说着不敢了不敢了之类的话,少女才轻哼一声,拍拍手算是饶过了他。

“作为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太粗鲁了点啊你。当心以后没人要你!”显然大将军有点忿忿不平的样子。

少女扁了扁嘴道:“那又怎么样?我想要嫁人的时候,一定是有人能够折服我,才会让我做出选择,而不是谁来选择我,没人能够优秀到我不能拒绝,除了某个笨蛋。”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洪二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后面说的什么?”

女生转过头去,佯作发怒的样子说道:“自己想去,你不是学富五车吗?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尽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战士们从战马上将东西一样样的卸下来,一个个连着的长营从地平线的这头到那头,一点点的构建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是啊,初出茅庐的一战,我不能输。那个东西是我这么多年研究的集大成者,我想也是时间,让它横空出世了。”

女生带着笑,说道:“就这个原因?我不信。”

“当然不止,但是等到胜利的时候,我们再说吧。说吧,想要和我待在一起,还是上前线去?”

“才不和你待在一起!无聊死了,你给我个先锋将军,让我去探情报吧?”少女笑嘻嘻的说道。

“蛮族人不比京城的纨绔子弟,和军营里那些陪你训练知道手下留情的军士,很危险的。”摩挲着手中的玉箫,洪二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很显然女孩子并不准备听从他的建议,他无奈的说道:“早该知道劝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如此,天一!”

一个黑色的细瘦身影从车轿脚下的阴影中窜了出来,在大漠的风中飘飘荡荡的,两分像人,八分像鬼。

突然出现的天一吓了段大小姐一跳,差点一巴掌拍了过去。

洪二苦笑着抓住她的手道:“这是洪家的影卫,天一是其中最强的一人,父亲担心我的安全,将他交予我一路上保护,你既然要去前线,凶险必然更胜于我,让天一和你一起去我才能放心。”

大小姐愣了一下,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和她就在一起玩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这般羸弱,曾经也是个想要持着长枪冲锋陷阵的热血少年,这样一根筋的可爱男孩子如果不是那一场大病,想必也不会成了今日这般处处为自己着想的人罢。想到这里,不知怎的,既有一些庆幸,也有一些悲哀。

她没有拒绝,微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领着天一像前锋营走去。

青年闭上了眼,大战将及,他本就不太健康的心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入夜,副官敲响了二更的鼓号。

他迅速的睁开了眼,就像从来没有睡去一样,走出营帐,披上厚厚的白狐长袄,传令道:“三军速起,结神兵八阵!”

各营将士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大部分依然处于睡眼朦胧的状态,甚至盔甲穿错,武器拿错的大有人在。

洪二瞥了这群人一眼,脸色有些冷,上马喊道:“人说周朝那是天朝上国,周军乃是万胜之师,而我看到了什么?一支不听将令的乌合之众!昨日下午连营之前便已经交待的清清楚楚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完完整整的办好,拖拖拉拉,成何体统!接下来我要教授的东西,乃是接下来三天之后,制胜的关键,若是再有一次像是今日这样的情况出现,不论是军职大小,资历深浅,统统拉出去给我砍了。今日也不例外,负责天虎营和天牛营的将官是谁?出列!”

一个面相五十左右的老将和一个看上去年轻不少的小伙子高喊着到站了出来,这老将一看就是经历过无数战场洗礼之人,那小伙子明显有些不足,脸上挂着战战兢兢的表情,显然对下午他对那两人的处置,心有余悸。

骑着马走到两人面前,洪二对那年轻百夫长说道:“你便是天牛营的将官?”

那人点点头,尽力用最大的声音叫道:“回大将军,属下应天浩,天牛营直属百夫长!”

青年人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张口问道:“年纪?”

“回大将军,二十有四!”

“可曾娶亲?”

“娶了,内人在家照看老人孩子,不比我在外征伐轻松。”

洪二抬头看了他一眼,年轻人虽然害怕的有点哆嗦,但是说起家中的妻儿,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叹了口气,洪二说道:“虽说我想杀鸡儆猴,但是这般事情我还真做不出来,但是如果下一次再让我看到这种连衣冠都穿戴不齐的情景,就不会再有什么警告一说了,你可听清了。”

应天浩哆嗦着打了个冷颤,头点的像是啄米鸡一般。

洪二再看向旁边的老将,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决定了不会杀他,自然也就不会杀你,你要做的事情就和他一样,管好自己的小队,避免下一次,再让我逮着了,你可明白?资历雄厚,在我的军里,可不是什么免死金牌。”

那老将军点点头,站得比一棵雪松还直。

其他营的战士还有衣冠不整的,都趁着大将军还没转过身来,整理的服服帖帖。

“扫净一屋,方可扫天下。这道理不需要我来给你们讲罢。现在开始,听我指令,布神兵八阵!天雄营,左一。天机营,左二。天虎营,左三。天牛营,左四”

一声声号令就像刚刚解冻的山间清泉一般,顺畅的从青年的嘴里流淌了出来,整个十五万人的大军就像是摆在实地的大沙盘一般,在青年井井有条的摆布下,被规划成了一个奇妙的形状。

第一百零九章 九星连环

此阵并非在此世存在过,甚至没有能够找到影子的其他阵法。

当然洪二也不是那样的天授之子,只是看书便能随时随地悟道,寻找出浑然天成的无敌阵法。他当然是一个脑子很好用的年轻人,但是现在所得的这些东西,似乎都还要归功于十二岁那天晚上,敲开他房门的那个黑衣人。

不像是很多古典小说中的情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在郊外游荡的少年遇到了劫匪,被打得半死之后被某个刚好路过的骑士或者是大师给救下来,然后进入到某个隐士门派,成就一身绝学。

这事不太现实。

事实上因为身体不好出不了门的洪城,躺在房里,正在无所事事的修养,顺便看一看父亲带回来的一大册连环画。

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带着没有一丝声响的脚步从门口溜了进去,把他五花大绑给严严实实的捆在了椅子上。

当时年纪尚幼的洪二倒是还算沉着冷静,可能是常年的伤病和父母在外无人陪伴的孤独,让这个孩子有了和年纪不符的成熟,他前一句后一句的就和面前这个捂得严严实实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的男人聊了起来。

这个人起初没有理会他,只是警戒的看着周围的情况,少年发出的声音并不大,态度也很温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会大喊大叫叫破喉咙的情景,当然有一说一,若是他真的这样的话,自己进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割破他的喉咙。

这个少年似乎非常孤独,他想的和做的事情,让这个曾经是大内禁卫的男人,有点不知所措。

明明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这苍白的脸色,第一眼还以为是纵欲过度的公子哥,但看到那柜子里满满的药方,才明白这孩子大概是那种老天不公平的产物,不吃药就活不下去的典型例子。

男人之所以会大晚上出现在大将军府,自然不是来探望身体不好的洪公子,事实上,洪大将军也领着禁卫统领,算起来他这是在自寻死路。但男人捏了捏怀里的那本薄薄的册子,这条命,至少在见到小二之前,不能丢掉。

这么一想,若是身后的这个孩子只是在拖延时间,等他放松下来就叫人来救驾自己该如何,不如还是狠狠心将他杀了算了,大将军虽然和他无冤无仇,但是走到这一步本来也不期望能够获得那个男人的原谅,不如干脆踏进深渊之底罢了。

男人转过去面对着喋喋不休的少年,孩子稚气未退的脸上有着一些落寞,张口说道:“爹爹在外面打仗不理我,段姐姐天天要去书院,就连进来一个贼,都不愿意和我说话,活着真是一件顶没意思的事情。”

黑衣人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自家小二的状况,自己偷这本神策子,说到底不是为了这本一个字都没有的书,而是为了传闻中的此书最后一页,制作之时纸张中用了传说中的龙骨草灰,可以连筋接骨,医治百病。

因为自己天天在皇宫执勤,无暇照顾家里,本来乖巧的小二和南市的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结果惹到了大户,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自己匆忙卸甲回家去照看他,结果因为错过换岗时间被队长按军令开除。

他并不责怪别人这么做,因为作为一名军人,他明白责任二字在自己生活中的重量,只是没能想到,这样的重量会因此把自己的孩子置于这种境地。

失去了工作之后的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禁卫的工资在小禹只能够勉强维持生活,给小二看病不出几日便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东奔西跑的男人几乎走投无路,直到在一家茶馆里,听到了这样的传言。

在周朝除了洪家和段家两大家族之外,在城南三十里外,还有一个隐世家族,姓什么没人知道,只是听说咱周朝的圣上每次要做出重大决策了,或者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了,除了去段家占星问命,就是前往那一家求取帮助。传说他们那里供着一本名为“神策”的书籍,为一本无字天书,只有遇到有缘人才会显现出真正的内容,但是除此之外,此书的最后一页乃是无上神药所做,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什么病和伤都能治好。

男人当时听着直摇头,当了这么多年兵之后,什么样的修罗场没见过,这种无根浮萍一样的传言,不过是愚民茶余饭后的谈资,听着过瘾,不可信。

然而回去看到躺着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他终究还是长叹一声,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哪怕只是一丝希望,他这个做父亲的,能不抓住吗?

虽然现在回味着从闯入到躲进将军府,就像一场梦,但自己终究是做到了,这本书可以救活自己的儿子,只需要在这里等到巡视走掉,就可以换成便装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但是面前的这个少年,洪城,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作为一个生活在小禹的人,很难没有听说过洪将军的废物儿子。

并不是对这个少年有什么不满,而是将门之后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不光是一种生理上的残忍,也是对洪家名声的一种败坏,在朝野上下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看了看手中的书籍,和面前依然在自顾自说着话的少年,男人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对少年说道:“洪城?我知道你是谁,但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不是因为我是什么世外高人,只是因为我的名字和我的生命一样,对于你或者是庞大的王朝来说,不值一提罢了。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有着可以逆转你身体状况的神奇功效。不要急着抢,我没那么好心,不可能半夜把这东西偷过来专门来送给你的,我儿子受了致命伤,如果得不到这一页薄薄的纸,我就要看着他死在我的怀里,所以我不能把它给你。但是除去这一页的其他内容,我可以交给你,这本书叫做神策,记载的东西不是我这种愚鲁的武夫可以理解的,但我希望你这样名声在外,将来必定能够担当起国家大梁的年轻人,能够拥有它,看懂它,也算是我赎清了一些罪行。书我放在这里了,再会了,洪公子。”

第一百一十章 破阵子(一)

男人的背影像是融进了黑夜里,看不见一丝痕迹。

年纪尚小的洪二不太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一个处境,不过心思敏捷的他确实看出来了一点,那就是这人的背后,有一个他无法解决的悲剧。

窗外传出混乱的声音,似乎还有着金铁交加的声音。

很是担心那个男人安危的少年使劲着想要挣脱手中的绳索,然而毕竟毫无武艺的身子加上天生就很虚弱,想要做到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左扭右扭也不是,地板倒是被钻的嘎吱作响,终于这凳子再也承受不住剧烈的晃动了,砰的一声摔倒在地,绑的严严实实的洪城也跟着摔了一个狗啃泥,发出一声痛叫。

外面守夜的侍卫似乎终于听到了动静,提着灯笼走了进来,看到了嘴里塞着棉布被五花大绑着的自家少爷,吓了一大跳,要是被老爷知道在自己的看守下还让别人闯进来把少爷绑了,自己应该会被株连九族的吧

看到看到被吓得面如菜色的守卫大哥,洪二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让他赶紧退下,守卫赶紧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连自家少爷到底是不是安全,有没有缺胳膊少腿都顾不得了。

等到守卫退去,洪二对着天花板上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下来吧。”

“切。”清脆的女声传来,一个身高比身为男生的洪城几乎高了一个头的女孩子,从横梁上翻滚下来,无声的落在地上。

“你知道的,要是他动作再大一点,最后没有那番话的话,可能他已经死在这里了。”女孩子撅着嘴,明明眼眶有些湿润,却装作很冷酷的样子。

洪二无奈的笑笑:“听到动静之时把你叫来,却没成想是这般光景,这位男子遇到的也并非是什么好事,还是让他去罢。”

女孩子啪的给了洪二一记手刀:“你这人说话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和你聊天一点一丝都没有,大半夜把本小姐吵起来还没好好和你算账呢,你不是要救他吗?快去吧。”

洪二的眼睛眯了起来,看向段大小姐的眼神有些令人在意的光彩:“仔细想了想,他的故事虽然足够感人,但是从一开始,就是闯入我家的他不对,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本来就犯了错的人呢?我觉得并无必要,既然命运让他把这本神策送到了我的面前,如果不好好钻研的话,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了。”

这番言论出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之口,实在是有些可怕,但是在段大小姐的眼神中看不见惧怕,有的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里面混杂着感慨,爱慕还有一种深深的伤怀。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身旁的目光,开口问道:“怎么啦?你也想看看这本书吗?坐下来一起看好了。”

女孩子摇摇头道:“大半夜的谁和你这呆子一起看书,我回去继续睡觉了。若是有什么情况再吹哨叫我。”

“洪将军!洪将军!”

耳边传来的风声和呼唤声越来越大,洪城忽然惊醒,看到副官凑到离他很近的距离,用着担忧的神色盯着他。

“将军,您是不是有些没休息好,我看您似乎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

洪城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对身旁的军士说道:“现在是几时?”

副官指着更夫说道:“刚刚敲了寅时两刻,操练的也有两个时辰了。”

洪城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吗?虽然是临时拼凑的训练班子,按照指示来也应该有初步的成果了,我们去看看。”

副官答应一声,搀扶着身子孱弱的青年将军来到城楼上之上。

天光有些微白,远处的地平线交界处若隐若现,黑暗正在渐渐褪去。

士兵们正在按着地上所描绘的阵型图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操练。

所谓神兵八阵,自然不止八种变化,乃是八种阵营,八卦之型,八种兵器,一共五百余种变化的阵法之集大成者。在洪城曾经的测试中,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无敌的。

但是这种无敌,要建立在兵士和指挥者,有着亲密无间的关系,和异体同心的运动轨迹,而作为皇上启用的新人,洪城既没有资历也没有能够服人的战绩,想要站稳脚跟来施展抱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他是大将军的儿子,但是在沙场之上,士兵们臣服的除了绝对的实力,别无二致,若是搞出个无法同心同德的笑话,那他的计划便完全泡汤了。

因此下午和晚上在效验场上的大动作,实际上便是他精心策划过的,立威的方法,虽然做的有些过,但他并不后悔,在这群老兵油子面前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整点狠活出来,他们是不会理会你的,只会继续我行我素,这样的一盘散沙,对需要配合的阵法来说,非常不好。

清了清嗓子,洪城开口说道:“众军听令,现在开始进行成果验收第一阶段,八军分别分开,按照四象之位站好,分别以自己对刚才阵法的理解进行对抗!”

下面的各营愣了一下,操练场上闪过一阵风,但是没人说话。

副官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将军这怕是有些难为他们,接触阵法的时间尚短,就这样唐突的让他们对阵,是不是不太合适”

洪城笑眯眯的说道:“你们不用害怕会搞砸,就像在战场上拼搏杀敌一样,练习也是实战来的更好,我知道你们没有基础,但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们的对手当作敌人,全心全意投入进行训练,尽管开始吧,我在这里陪你们一起,出了错我会指导你们,进步了我亲自为你们喝彩,一切为了大周!”

战士们迎着越来越亮的朝阳,看着上面闪闪发光的年轻人,露出了笑容,整齐划一的声音划破天际:”一切为了大周!一切属于大周!为了圣上!驱逐南蛮!”

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阵子(二)

青年露出了微微满意的笑容,对下面群情激愤的兵士们喊道:“好了好了,大家且分开进行训练,两两对抗,注意阵型变化,最重要的不是打败对方,而是学会怎么更好的控制阵法变化,阵眼王德彪,出列!”

一个长得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丑陋的青年兵士从队列里大喊着到走了出来,目光倒是透露着坚定。

洪二对自己挑选的阵眼很是满意,阵法的精髓不光是在变化,更重要的一点,便是要学会隐藏。

若是挑选其中个子大的,身材高挑的,气质出众的,在两军对垒之际很容易便会被别人认作是阵眼或突破口,进而群起而攻之。

一般来说安排阵法之时,都会规避这一点。

但是作为阵法大家的洪城显然更精于此道,虽然南蛮人头脑简单,不一定会想到这一点来,但他还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位叫王德彪的军士,并非是唯一的阵眼,他和他的双胞胎弟弟,实际是都是阵法的阵眼,分别在朱雀位和白虎位中隐藏着,就算是一人被寻出,也无法作为突破点,反而会陷入叫做阴阳绞杀阵的套中套里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另一位王德彪并未出阵,因为洪城对军中之人并非百分百放心,安排他作阵眼之时,只有他和王德成,也就是王德彪的弟弟两人知道,军中之人一概不知。

忽然城楼下一个举着小小令旗的军士慌慌张张的跑来,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瘫软在地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

洪城令人扶住他,给他灌了几口水,问道:“这位令兵,前线发生了什么?”

青年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因为这人是他叫去和她一队的其中一人,如今伤成这般模样回来,却不见她的踪影。

那人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对洪城道:“恕属下无能,小队出城遇到南蛮虎豹骑埋伏,除去天一和段小姐,其他人均不敌,但她二人无暇脱身,仍在死战,小的被他俩嘱托杀出一条血路回来禀报”

话还没说完,已经没了气息。

副官第一次见到青年的眼中有了焦急的神色。

他脚步匆匆的向下走去,一边发令道:“监视操练场上一举一动,在我回来之上,务必让他们有所进步。”

副官们不知自家将军要作甚,但是只得听令,那段小姐听说素来与将军要好,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分兵去救,自己一个人能做些什么?想不通的几人干脆放弃了思考。

走到自己的帅帐里,洪城捏碎了手中的一块玉牌。

他身下的影子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扭动,增长,不到瞬息之间便分裂成了五男五女,分列在他的两旁,整整齐齐的跪下,不发一言。

青年将军开始咳嗽,嘴角有隐隐的血丝淌出。

向来身体孱弱的洪二为何会拥有这项能力,或者这些影子里的居民是谁?尚未可知,但是在现下的情况下,若是要救下她,没有这些人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洪城心里清楚。

对几人下达了出城去救援段大小姐的命令,几人离去的也像是影子一般毫无声息。

城外。

自从练武以来,被称作天才的段大小姐也是第一次遇到不敌的情况,即使洪家天帷之首的天一在侧,也只能保她安全,而对面前这些骑着奇异猛兽的将士毫无办法。

这些怪兽非虎非豹,看上去瘦瘦小小,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盐碱地中穿行着,如同残影一般迅速,往往武器伸出去只是打在一团空气中,反而手上被撕开一条口子。

然而这些野兽还不是最令人头疼的,那站在这些兵士身后的白衣老者,才是他们最大的困扰。

若只是野兽和蛮兵还好,若是没有指挥便可用计破敌,但是这老者显然是南蛮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兵法高手,你出一计非但难不倒他,反而他给你出尔反尔,见招拆招,让你自己坑自己,若是没有洪城那般的造诣,怕是根本奈何他不得。

段大小姐被尘灰和血液脏污的脸颊上尽是不服,死在沙场便也算了,奈何自己还未真正建功立业,第一次出来做个侦察任务便被不明不白的干掉了,岂不是有些太遗憾了,自己还没有能向那个呆子

拍了拍自己的脸,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还在想什么呢!

看不见表情的天一发出机关一般冰冷的声音:“段大小姐先走,天一给你断后。”

那老者呼呼呼的笑着:“想走?你看看你周围的尸体,你确定你们能走得了吗?有我神算子在场镇着,就算是一群蛮子我都给你练成神兵,你们这些只会砍砍杀杀的木鱼脑袋还想跑,段大小姐,你的名声也是够响的啊,老夫我正好缺一个暖床侍女,你若是蹲下来给我舔**,说不定老夫还会饶你一命,准你陪我夜夜笙歌。”

段大小姐厌恶的斜了那老者一眼道:“要不我给你找一只母老鼠好了,就你那玩物怕是都觉得大了吧?”

那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显然是被激怒了:“小姑娘天天不学好,说些什么浑话!老夫把你捉回去得好好调教才是。虎豹卫,给我踏四宫之位上!”

四周骑着怪兽的兵士就像是无情的杀戮机器,无声的带起腥风,向着两人的方向扑去。

然而这一回他们没能活着跑到两人面前,一群黑影从地面上升起,虎豹卫跑得快,这些影子更快,贴着地面几乎是在飞行一般的身法和极短的毒刃,准确无误的割开一头头怪兽的喉咙,骑在上面的蛮兵纷纷摔倒在地。

那老者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十个漆黑如同黑夜一般的身影将天一和段大小姐团团围住,老者竭力想要看清他们的表情,然而这些人就像是真正的影子一般,甚至连光都逃不掉,根本就无从入眼。

一股极其不妙的感觉从久经沙场的老者心中升起,也不管自己的属下了,驱使着身下的战马,跑得如同风一般。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阵子(三)

可惜即便是风,也是如影随形的。

脚下的战马忽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脚下的侧影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升起,把这匹神骏的宝驹,一点点的吞噬掉了,等到白衣老者回过神来,自己只骑在一匹只剩下一半的马头上,血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一个手持着巨大镰刀的身影站在他的背后,就像是真正的死亡之神一般。

老者颤抖着想要回过头去,但是身躯止不住的恐惧让他甚至连这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双腿左右互搏着,有湿热的东西从两股之间淌了出来。

背后的影子没有理会他,几个闪烁之间就回到了段大小姐身边,纷纷跪下用低沉的声音整齐划一的说道:“奉主君之命,前来恭迎段大小姐回营。”

少女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严重的战伤让她很难再有询问下去的力气,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回营再说罢。”

那几个身形婀娜的女性影子点点头,将她扶上战马,脚下一踩,众人全部汇入段大小姐的影子中去,瞬间这马像是吃了什么禁药一般,奔跑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一倍不止。

隐隐可以看到大营的样子了,流血的后遗症让她已经完全睁不开眼了,只记得模模糊糊的一双温暖的大手把她从马上抱了下去,放在一个带着很让人安心的气息的地方,她就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洪城看着她的睡颜,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

自己从未在别人面前显示过这影卫的能力,即便是她也一样,并非是想刻意隐瞒,但这种禁忌的力量如果现世,她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应该会缠着自己解释很久吧。但是在生死攸关的瞬间,眼前的青年将领不再会去考虑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这一生你保护了我何止千回万回,这一回,就让我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你吧。

给她掖好被褥,接下来,他还有一场战争,等着他去打。

走出营帐,副官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

洪城理了理披风的滚边,问道:“兵士们修炼的如何了?”

面前的副官和之前的印象稍有不同,似乎变得更加的恭敬了一些:“回禀洪将军,两军对垒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属下愚鲁,看不出其中奥妙,但似乎这四象之阵相互纠缠不清,你来我往,难分胜负啊。”

这副官倒是有些眼力见,虽然不曾学习过阵法,但是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对战场上轻微的风云变幻都有着敏感的见识,即使不能完全理解这样玄妙的阵法变化,但是也能略微的知道其中的不凡之处,倒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

一边这样想着,洪二的嘴角堆出一个赞赏的笑容,拍拍副官的肩说道:“白副官见多识广,能看出阵法玄妙,也算是我洪某的交心之人,走吧,我们去看看兄弟们的成果。”

白副官受宠若惊,把一张老脸笑得像是烂菊花一般,早就知道这个京城来的小将军来者不善,没想到年轻人还是禁不起夸,看来以后相处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没有理会白副官准备的日后马屁,还走在城楼之下,听到场中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洪二的脸上终于有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虽然父亲也曾经给他过兵马让他操练,不过自家的兵怎么都会听自己的话,这些打过无数硬仗的兵油子就不一样,谁的拳头大,能让自己更好的在残酷的战场上活下去,他们就听谁的话。

听眼下的阵仗,日积月累的阅读和练习让洪城不用看就知道,战士们对阵法的基础步伐已经有所了解,在此基础上已经达到四象融合的第一步,和南蛮实战已经没有问题了。

不过眼下倒是还不能松懈,若只是之前那帮没脑袋的蛮夫,用此招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但是若是南蛮有更多像是白衣老者那般的军师存在,那么轻易的攻略下来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还得进一步操练阵法,以及做好二手准备才行。

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踏上了城楼,操练场上一片喊杀声震天,秩序井然。

洪城正想发令下去,两个满身疮痍的传令兵大喘气着跑了过来,这一回青年将军有着很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快报!”

那两人互相看看,顾不得一路辛劳道:“报洪将军,前军御敌三营遭到敌人一千虎豹骑奇袭,这南蛮此次竟然用着某种奇怪的阵法,我们一时半会儿无法突破他们的进攻!”

洪二皱了皱眉,自己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白副官上前一步问道:“将军,需不需要把这里的前军营和后军营之人叫去助阵?若只是御敌三营的话人数上不占优势,可能会损失惨重。”

青年将军摇摇头道:“把紫气营亲卫喊来支援,练阵法的继续操练,这里是下一阶段的五行之阵,详细的两军图解我已经画好,你照着这上面让兄弟们做就好,待我回来之后验收,可明白?”

白副官有些颤抖着接过了手中的黄色纸张,这就是天才的智慧结晶吗?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可以代他执行,忙点头道是,小跑着到前面开始按图索骥起来。

此阵操作起来并不复杂,而且自己在上面都已经标识清楚,想必就算让他来演算也问题不大,眼下更重要的是那边的战事,洪二嘱咐一声便下去骑上马车向御敌营奔去。

战场和其他场合一样,其实也是一个需要讲求礼仪的地方,古代先贤著书专有写战阵和阵前之礼者,偷袭这种事情,也只有蛮族之人做得出,更可怕的是,若是给了这些武力值强大的蛮人一个有力的头脑,他们可能会比一般的军士更加强大。

洪城握紧了拳头,自己也有不可以输战的理由,这场开门红若是成了,自己以后想要建立的一切才有了根基,若是失败,可能会一无所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阵子(四)

几人马不停蹄的向着御敌营而去,洪二的心中涌出一股特别的感情,虽说他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是学的是兵法,练的是私兵,即使无法亲自动手,洪二的心中早已养出了对敌的浩然正气,以及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刀光剑影的向往。

这是他的第一次出征,也是历史上抹不开的一道疤。

那一日过后,南蛮一十八城,尽皆归于周朝。

那时白衣裹素的青年将军,可能没有想到在很多年之后,他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吧。

被身边的人撞了一下,万梓的眼神从空无回到了现实,乙齐把手拿到自己面前晃悠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喊道:“喂喂喂!醒过来醒过来,刚刚走出来你这是怎么啦?”

万梓茫然的看着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乙齐有些担忧的对晨曦说道:“他没事吧?这是犯了什么毛病?怎么忽然就精神恍惚了?”

万梓感觉自己的意识真的到了那个叫做“洪城”的青年身上,跟着他一起经历了数十年的生涯,即使他在这之前,甚至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还有很微妙的一点就是那个段大小姐,和面前的乙齐,长得也实在是过于相似了,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是真是假,是梦是实。

少年摇摇头道:“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可能是灵力使用过度了,还没有适应这样的战斗的缘故吧,会慢慢好起来的。”

乙齐看着他的脸,总感觉万梓隐瞒了一些什么,问的话似乎又不太好,只好点点头道:“那要不然我们找个客栈好好休息休息?”

晨曦插话道:“我看这样也好,在极短的时间内,你我也算经历了好几次生死攸关,休息一下再出发比硬撑着要好。”

万梓也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带你们去一个京城名景吧,虽说只有一年余没有回来,总有一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上这片土地的感觉呢。不知这地方还在不在。”

绕过了东市最热闹的地方,万梓带的路越来越幽深宁静了,在这随便都是金玉满地,人声鼎沸的城市中央,显得有些寂寞的样子。

少年倒像是入了海的蛟龙,回到了应该在的地方,甚至连步伐都轻快了起来,甚至不时的转起了圈。

在最后穿过一条巷子后,人声已经被他们甩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面前一个很简单的柏木招牌,给人一种就像是在等待着他们一般的感觉。

万梓首先推门而入,内里也是极其简单的装饰,看上去有点不太像是洪朝的风格,或者说和人族一贯喜欢繁文缛节的习俗不同,这种装修风格,倒像是晨曦在其他某个星系上看到的一样。

只见听到门口的风铃声的老板抬起头来,果然,那是一张和一般人族不太相同的面孔。

金发,金银双色的瞳孔,刀削般的轮廓被同样是金色的胡子遮住了,看上去有些微妙的慵懒感,男人抬起眼皮,就像是醒过来的狮子一样,然而下一秒的变化,着实把乙齐和晨曦给惊了一跳。

看见进来的万梓先是一愣,接着整张凌厉的脸上洋溢起了如同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大声喊道:“段少爷?是段少爷吗?”

万梓没想到自己身形变化如此之大,老板还能一眼就认出自己,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啊,是我是我,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眼力啊。”

老板豪爽的笑道:“我要是连段少爷都认不出来了,这辈子算是白活了,话说才一年多不见,就算是经历了些什么,你也不用一下子从那样子的小孩子模样,长成这样的壮汉吧,要不是眼睛里的神韵没变,说不定还真的会认错呢。”

万梓笑着指着老板说道:“乙齐,晨曦,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父亲的老友,以前我经常在他这里玩耍,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呢,名字叫做王伟豪,你们叫他豪叔就行。”

晨曦用了一个神秘的道具把自己的容貌变成了一般女孩子的样子,要不然她那种妖孽的模样,怕不是踏出京城一步就会被恶狼一般的男人给团团围住。

两人和豪叔打过招呼,虽然他也有好好回应了,不过显然他的兴趣更集中在面前的少年身上,拉着万梓问长问短的,两人便知趣的退到一般坐着休息。

仔细一看,和平日里随处可见的酒馆确实完全不一样,没有嘈杂的赤膊大汉,带着兵器的江湖人,还有羽扇纶巾的书生,不多的几个客人坐在皮制的厚实坐具上,靠着窗边喝着一种带着奇异香气的饮料,显得十分的悠闲自在,总感觉和喧闹古朴的京城,甚至不处在同一时空中。

看两人似乎有些困惑,豪叔站起身来走上前去说道:“两位觉得我这小店如何呢?”

乙齐歪着头想了想道:“总觉得,和京城周边的环境,实在是格格不入呢,虽然优雅娴静,但是有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啊,我不是说豪叔的店不好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就这么觉得了。”

少女解释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有些惊慌失措,万梓开口帮腔道:“豪叔并非洪朝之人,甚至是不是人族他都没有说过,虽然和人族的体型一般无二,但是细微之处也有些差别,父亲和他本人都没有告诉过我,不过我猜其中是有一些渊源的。至于这店的装修风格和各种奇妙的饮料嘛,是来自于豪叔家乡的特产,虽然入口苦涩,但是回味甘甜,常饮的话还能帮助提神醒脑,增加工作效率,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灵草制品。”

豪叔笑笑说道:“我的具体情况呢并不重要,反正当年承了段先生的情,照顾你们这些后辈,是我应尽的职责,段氏惨剧之后我一直遣人在各地寻找你的踪迹,但是一无所获,今日能够见到你平安无事,便是这一段时间最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豪门风烟

眼前的男人天然有一种令人愿意亲近的气质,一双眼中没有像万梓那样的星辰,有的却是打不破难以消除的刻在骨子里的礼仪。

豪叔笑着问万梓道:“怎么样,愿不愿意把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和豪叔说一说?”

万梓瞳孔缩了缩,摸了摸后脑勺岔开话题道:“那个哈哈哈,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呢,一路赶来这里已经相当疲惫了,要不然我们先休息休息,再和豪叔叙旧吧?”

高大的男人点点头道:“是我的不对,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明明还是小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来吧来吧,豪叔带你到你的房间里去。”

三人跟着老板来到了楼上,格调截然不同的暗红色,把这里衬托得有些诡异,但是万梓倒像是如鱼得水一般,甚至高兴的转起了圈圈。

左侧尽头的一间小屋被打开了门,一丝粉尘都没有,干净的令人惊叹,很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这里的缘故。

豪叔凑近万梓耳边说道:“自从你们出事之后,艾琳一直觉得你不会有事的,到处在找寻你们,你小时候常和她一起玩的房间,天天都给打扫得干干净净,时不时的还会在里面哭个不停,我这个当父亲的,看着甚是心酸啊,我说小少爷,你什么时候是不是也考虑考虑和我家艾琳的事情?还是说,你现在有了旁边这两个漂亮小姐姐,就不要我家姑娘了?这可不太好啊。”

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差点被万梓一口喷到豪叔脸上,少年一张脸憋得通红,手忙脚乱的捂住这个男人的嘴,看得面前两个姑娘莫名其妙。

豪叔对乙齐和晨曦笑笑道:“让二位姑娘见笑了,那么你们是和万梓少爷睡一间房呢?还是需要单独给你们准备房间呢?年轻人嘛,都可以都可以。”

晨曦还好,毕竟和万梓并未有那方面的想法,倒是苦了乙齐姑娘,看都不敢看万梓一眼,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道:“谁谁要和这个人一间房了,我们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看你看,我还比他高哦?当然是单独睡了,你说是不是晨曦,喂,晨曦你也说句话啊!”

晨曦眼中带着复杂的感情看了看乙齐,虚假的面容掩饰得恰到好处,鞠躬对豪叔道:“豪叔见谅,若说关系,我们只是共同冒险的伙伴罢了,谈不上情爱关系,还请您帮我们另外准备房间,麻烦你了。”

豪叔豪爽的哈哈大笑道:“开玩笑开玩笑,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可不像你们洪朝那么传统啊,喜欢就是喜欢嘛,人族总是喜欢遮遮掩掩的,多没意思,好了,你们二位的房间分别在对面的水榭阁和天竺阁,别看我人长得高大,这风雅之事,我是最最喜欢的了,好了不耽误你们休息了,等睡好了再来我这里吧。”

说罢高大的男人留下两把对面房间的钥匙走了出去,留下一个看不透的背影。

万梓摇摇头道:“你们别看了,除了我爹,这个京城没有谁知道豪叔是谁,来自哪里,即便是知道他不是人族,但他似乎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也就没有谁会去触这个霉头,毕竟多一事到底不如少一事,你们也累坏了吧,今日先去休息,若是稍后有疑问,之后我们再细细说就好。”

晨曦点点头,先拿了钥匙出去,乙齐回过身来看着少年的眼睛道:“好好休息,不准乱来。”

万梓温柔笑道:“不会的,放心,等起来我就来找你们。”

少女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万梓的卧室,等到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之后万梓无奈的对着墙壁旁边火烛的阴影低声道:“豪叔,她们都走了,你出来罢。”

燃烧着的黑影一阵扭曲,明明先两位少女一步离开的豪叔,竟然从影子里面分离了出来,活生生的站,不对,是跪在了万梓床边。

把豪叔扶起来,万梓说道:“豪叔不必多礼,作为段家隐藏最深的影卫,我回来之后只能选择到你这里来了,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异色瞳孔闪烁了一下,高大的男人叹息一声道:“和其他影卫不同,我和少爷不仅仅是护卫关系,少爷从小和我家艾琳一起长大,除了你们的父母,我王伟豪就是看着你最多的人,如果少爷这一回依然是闯下了什么无法收拾的祸端,我影卫天一依然会像那时候一样,帮你一点一点的收拾干净。”

万梓轻轻拍拍豪叔的肩膀,男人抬起头惊异的看着他。

依旧幼稚的脸庞上,有着难以言表的情感,他抬头说道:“豪叔,这回该我去寻找真相了,父亲和母亲没有死,段家的冤名背后一定有一个关系到整个洪朝,说不定还有可能关系到整个人族进程的大秘密,而我的身上,现在甚至还背负着整个世界的命运,这些担子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可怕,但是自从我出生在这个不寻常的家族,便再也不会有平凡的一天了,这件事情,曾经的我不会明白,但现在的我不得不去明白,如果豪叔还希望助我一臂之力的话,我们还在京城之时的藏匿之事,就交给你了。不知可否?”

王伟豪愣了少许时间,这个依然不算坚实的身影让他的心绪瞬间回到了三十年前,段家年轻的少主,对自己这个身份在星海中最难以让人接受的血族伸出手的那一瞬间,他们有的都是帮助和承担起莫大责任的肩膀,面前的这个少年,甚至还要略胜一筹。

嘴角挂起笑容,豪叔微微点头:“那是自然,少爷不说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段家影卫一切遵从家主大人的吩咐,那少爷你好好休息,醒来之后还请务必和艾琳见上一面,方才她回来听说你们自己找来了,高兴的上蹿下跳。要不是我拦着,可能直接就冲进来找你了。”

万梓无助的扶住额头道:“知道了,她还是老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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