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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上的你》


第一章 你不在

夜幕降临,H市一片灯火阑珊,车来车往吵得人头疼。

好累。

何豫若你还在。

城市或许依旧,但生活或许不会如此不愠不火。

“怎么又站在外面吹冷风。”沈蔚说着将外套脱下披在了舒芩的身上,暖暖的温度覆盖在自己身上,舒芩道了句:“谢谢。”

沈蔚扬起嘴角冲刚从公司大楼出来的舒芩的几个同事打招呼:“刚下班吗?”卢霜娜走近舒芩,暧昧的笑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早下班了,这不怕打扰你们,特意晚点出来。”沈蔚笑了笑,站到她和舒芩中间,阻止了卢霜娜进一步的靠近。她也不介意,笑着耸耸肩,“再见啦,芩可爱。”转身扬了扬手向地铁站走去。

“嗯,再见。”舒芩笑了笑

其余的人面面相觑,也不觉得尴尬,都自顾自的八卦起来。“舒芩,你老公真宠你,天天来接你下班,你们这都结婚好几年了吧。”舒芩礼貌的回以一笑,因为常年带着结婚戒指,公司里的人都觉得她已嫁给了沈蔚,她也不打算过多的解释什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但沈蔚他这哪里是宠她,分明是怕她跑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也不拦着你们回家了,我和Z宝也该回家了。”记得霜娜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他要叫自己Z宝,可能只是对那个人的亏欠,又或许只是渴望替代那个人吧。告别了众人,沈蔚揽着舒芩上了车。

“今天在公司如何?”他看向靠着窗呆呆看着窗外的舒芩,灯火映在她脸上,显得模糊不清。“还好。”她继续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些人不用过多的接触,我们和他们不是一类人。”舒芩知道他是在说卢霜娜,也懒得反驳些什么,伸出手指擦掉车窗上的小污渍。“嗯。”

回到家,沈蔚放下车钥匙,弯腰就要帮她换鞋子。“沈蔚,我不是以前的Z宝了,我是舒芩,我可以自己来的。”他的手一顿,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舒芩的头,笑着说:“知道了。”次次都说自己知道了,结果呢?

舒芩自己也很无奈,她低头自己脱着鞋子,似不经意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子的。该赎的罪你已经赎过了……”她看了眼沈蔚明显与小拇指齐平的左手无名指,叹了口气。“该照顾的人也已经不需要你照顾了,你欠何豫的是你欠他的,而不是我。”

沈蔚却也不回答,埋头默默的换好鞋子,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走进了厨房。舒芩沉默,好几年了已经,她也不期望他今天能回答自己。“想吃什么今天?鱼香肉丝好不好?”沈蔚从厨房探出头,问到。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要帮忙吗?”

“不用了,很快的。”沈蔚拿起手边的肉,切起来。她哪里知道,自己赎的罪现在不仅没有还清,心中的渴求却愈演愈烈。他渴求着她,渴求着何豫的至宝。

“可以吃饭了,Z宝。”

“嗯,好。”

“今天,叔叔给我打电话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让你有时间回去看他。”饭桌前,沈蔚说到,她忽然没有了胃口,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他想让我回哪里去,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啊。”

“Z宝。”沈蔚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

“不用说了,我不会回去他所谓的那个家的,如果他真的住院了,我会去看望他的。”见她要准备起身,沈蔚也放下自己的碗,说道:“叔叔他……已经住院了,就在市第一人民医院。”舒芩动作一顿,“哦。”然后站起身。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拿去了厨房。

“上次我和你提的是第一人民医院自闭症患者的交流会邀请你去做分享,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舒芩也不回答他,洗掉碗筷后径直回了房间。

“哎……”沈蔚沉叹。

总说时间能消磨掉一切,可偏偏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刻骨铭心,不用刻意的去想,它却是会像定时闹钟一样,不时的出现提醒着你,那个人的存在,过去那些事的存在。

沈蔚也没了吃下去的胃口,草草又吃了两口饭菜,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沈蔚冲舒芩的房间问道:“明天还是一样的时间过来接你吗?”

“那个,市第一人民医院有说什么时候去吗?”舒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任何时间都可以的。他们好像每个工作日都有一个小型的研讨会。”

“是吗?”她似乎在思考着,很快便道:“那我明天向公司请个假,我们明天就去吧。”

“嗯,好。”沈蔚也不戳穿,一般像这样小型的自闭症交流会,她是不会去的,因为接触的自闭症患者一般都比较少,分享交流的影响力对抗自闭症人群来说,实在太小。

但今天,她忽然同意了。

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虽有再多不对,她也是想去看看的吧。

“那我等一下回去和他们医院约个具体的时间,晚点通知你,到时候过来接你。”

“明天你公司没事吗?”

“没什么要紧事,公司的人会看着处理的。”

“好吧。”

“那我先回去了。”沈蔚弯腰开始穿鞋子。

“嗯,好,注意安全。”

“知道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不放心的叮嘱。

“好。”

“再见咯。早点休息。”沈蔚打开了门。

“嗯。”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房子里恢复了安静。舒芩关了灯,回到自己的卧室。

“何豫,我想你了。”

黑暗中,她轻声道。

第二章 星星上的居民

十六年前

L镇

“Z宝是呆子!”

“Z宝是傻子!”

“Z宝是白痴!”

“哈哈哈哈……”

放学后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孩子,遇到了落单的Z宝。

“Z宝!是Z宝诶!”

Z宝可是当地的名人。

为什么呢?

因为Z宝的妈妈离开人人艳羡的大城市H市,却跑到了地处市郊的偏僻小镇——L镇,开了一家自闭症患者康复中心。而Z宝,就是中心里最早的,也是最严重的自闭症患者之一,自出生开始便是一名自闭症患者。

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没有情感……

甚至没有痛觉。

这群小孩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她身上扔,Z宝却没有任何反应,呆呆的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头。这时其中的一个小孩子使劲推了一把Z宝,她被推倒在地。看着她毫无反应的样子,这群小孩子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们围在Z宝身边嘲笑她,笑声在Z宝的头顶环绕,她呆坐在地上,没有反应,两只眼睛无神的望着别处。

面对一个不反对的“玩具”,孩子们表现的并不像在父母、老师眼前那么可爱与善良,他们伸手去掐起“玩具”的脸,甚至去撕扯起她的衣服和头发。怕什么呢,反正“玩具”不会反抗、不会告状、不会哭泣。

天使不一定是天使,或许是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罢了。

买好了东西的何豫,一转头却发现Z宝不见了。小小的L镇,这时在何豫眼里如偌大的迷宫,让他彷徨无助,不知该往哪里走去。

“Z宝!”他呼喊着。

“Z宝你在哪里——”尽管何豫知道她或许永远也不会给他以回应。

“Z宝!”

他在附近疯狂的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找到了Z宝。

彼时的Z宝正在被一群孩子拳打脚踢,孩子们在嬉笑,似乎看不见Z宝身上的伤痕。

赶到的何豫挥舞着拳头跑过去,“你们快给我走开!”围着Z宝的孩子都纷纷四散开来。何豫跑过去,蹲下仔细查看了Z宝身上的伤痕,她还是呆呆的望着别处,也不出声,没有表情。看着衣衫破烂的她,他又心疼又愤怒,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略略略——”

“Z宝是呆子!”

“Z宝是傻子!”

“Z宝是白痴!”

“哈哈哈哈……”

“胡说!Z宝和你们一样,都不过是个小孩子。”何豫强压着怒气,反驳着。他紧拽着拳头,站了起来。

“Z宝明明就是个傻子!”其中一个孩子不服气的拾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子朝Z宝丢过去,何豫及时伸手替Z宝挡开,手却被划出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滚开!”那孩子被他凶狠的模样吓到,赶紧一溜烟跑开了。

这群孩子看见何豫手上的一直不停冒出的鲜血,也慌了神,都跑开了。

何豫扶起仍呆坐在地上的Z宝,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尘,“Z宝,我们回家。”他伸手牵过Z宝的手,她却也不看他,埋着头默默的跟着何豫往前走。

或许她永远不会开口说话

或许她永远不会认识何豫

或许她永远不会离开星星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住在遥远的星星上,无论我们地球上的人怎样去呼唤他们,他们也不会听到。因为,他们距我们有好几亿光年的距离呢。

第三章 陌生

H市第一人民医院

“别跑——”

“哈哈哈,来追我啊。略略略~”医院走廊里,有两个小孩子在追逐着。“小心!”舒芩挡在了两个小孩前面,那两个孩子重重的撞在了她身上。若不是她挡着,这两个小毛孩子就该撞到自己身后的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身上了。

尽管有舒芩挡着,那个年轻的准妈妈还是猝不及防的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还紧紧的护着肚子。

“对不起,阿姨。”两个小孩子也慌了,急忙埋头道歉,小脸上写满了愧疚。舒芩默默的拉开了自己和两个孩子间的距离,“没关系。”然后转身,查看身后孕妇的情况。

“没事吧?”她关切的问到。

“没事儿,我没事儿,他也好好的。”孕妇也不恼,笑着轻轻拍了拍肚子。

“怎么回事儿?”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急急忙忙用手去摸孕妇的肚子。“对不起叔叔,刚刚我们差点撞到阿姨了。”两个孩子小声的承认错误。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年轻男人似乎很生气,声音陡然提了好几个度。

女人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老公,算了,小孩子嘛,干嘛那么计较。”

“小孩子,小孩子就能这样随随便便冲撞人的吗?”男人全然不理妻子的劝阻。“这两个孩子是谁家孩子,大人呢?真的是,差点撞到孕妇了知不知道!”他开始在走廊里大吼大叫起来,“大人呢?!真是没家教!没教养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周围了医护人员、患者以及家属都往走廊的这一地点投来了目光,两个孩子怯生生的靠近了舒芩,躲在了她身后。

舒芩被吵的不行。“够了。”她大声打断眼前这个在医院走廊大声喧哗,打扰病人休息、医生工作的无理男人。

“这位男士,两个小孩子已经向您妻子道歉了,且不说他们两个并没有撞到您妻子,单单您这样子在医院大声喧哗,就是有家教、有修养了吗?”

“你!你什么人。”

“陌生人。”

“你凭什么多管闲事,这是我们的事情。”男人冷笑着。

“这两个孩子撞到的是我!所以说,关于如何追究责任的这件事情,应该是我来决定。”说完,舒芩利落的转身,蹲下,笑着向两个孩子说道:“好了,阿姨原谅你们了,走吧。”

说着主动伸出手拍了一下其中一个孩子的肩膀,刚开始两个孩子还有点犹豫,看了看舒芩温和的眼神,终于还是迈开了脚步,临走前都不约而同的冲她鞠了个躬。

看着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离开,舒芩陷入沉思,自己小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玩伴吧。

“你这个女人真的是……”

“老公,算了吧,这位小姐刚刚也帮了我,要不是她及时拦住了两个小孩。被撞的就不是她,是我了。”

“Z宝,怎么了?”这时沈蔚走了过来。“会场那边让你过去了,怎么站在这里,这两位是……”他面带笑容。

舒芩也不回答,冷冷的旁观着。“这位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工作了。刚刚这位小姐帮了我们,让我免于冲撞,保护了我和孩子。”这位年轻的妈妈伸手摸着自己大大圆圆的肚子,就连脸上歉意的笑容都带着母性的光辉。

“哦?”沈蔚笑容不变,看着刚刚还在叫嚣的男人。

舒芩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冷颤,沈蔚这个人,笑起来可比不笑还可怕,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的,小气至极的一个男人。

“额……”许是看出了沈蔚笑容里的寒意已集聚,孕妇的丈夫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个……我们也该告辞了,不打扰两位了。”女人出来打圆场。

男人这时倒是识趣,讪讪的笑了笑,扶着自己的妻子转身离开。走远了一段距离,只见男人一只手抚摸着孕妇的肚子,一边走一边不停数落着:“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撞着咱儿子可怎么办。”

“又不是我想的……”女人小声嘟哝着。

“怎么了?Z宝,他们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沈蔚看着舒芩望着那两个人发呆,不禁觉得刚刚自己对他们太过礼貌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个男人关心的到底是哪一个,肚子里?抑或是肚子外的?要是知道肚子里的这一个,不是他期待的那个样子,他还会要他们两个吗?”

“……”沈蔚知道舒芩是在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勇气的。”

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受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对你的付出做出反应的木头孩子的。不是所有人,可偏偏有例外。

“你不是什么木头人,你是我的至宝,Z宝,我的好孩子。”

耳边似乎还在回响起她的声音,自己却怎么也记不起她说这话时的样子,是不是也抱着自己,轻抚过自己的头呢?

“Z宝。”

“嗯?”沈蔚打断了舒芩的沉思。

“我们该走了,主办方那边有人打电话过来催了。”

“好。”

“叔叔住在住院部一号楼三楼,正好离会场也不远。到时候我们结束了这次自闭症康复经历的分享,就顺便过去看看叔叔吧。”

舒芩也不回答,自顾自的向会场走去。过了许久,快要进会场的时候,她忽然问道:“他什么病?”

“肝癌。但还好,是良性的。明天动手术。”沈蔚知道她是在问自己父亲。

“哦。”说着她推开会场的门,走了进去。也没有回答沈蔚分享会结束后,到底去不去看自己的父亲。

她会去的。

沈蔚知道。

会议结束的挺早。

刚刚会议结束,舒芩一反常态的拒绝了一大堆自闭症患者的家长的追问,迅速的离开了会场,并不做过多的停留。

“他在哪间病房?”

沈蔚无奈的笑了笑,说道:“308号病房。”

“嗯。”

沈蔚想跟过去,走在前面的舒芩停下了脚步,转头对他说道:“别跟过来了,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在车库等我吧。”

“嗯,也好。”沈蔚也不勉强。

接到沈蔚的电话,说舒芩要过来看自己,舒冉杰早早的就等在了自己的病房门口。舒芩刚走出电梯,就看见了穿着病号服的父亲在走廊张望着。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儿,舒冉杰恍惚中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向自己走过来,原来她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他红了眼眶。

“……”

走到了自己父亲的跟前,舒芩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来就好,来就好,快进来吧。进来聊。”舒冉杰想伸手去拉她的手,忽然想到舒芩不喜欢别人碰她,就又默默的缩回来了自己伸出去的手。侧着身子让她,红着眼眶,笑着向她说道:“进来吧,Z宝。”

许久没听他唤自己Z宝,舒芩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回过神,说道:“你先进去吧,你现在是病人。”

“诶——”舒冉杰高兴的先走进自己的病房,舒芩跟着走了进去,他有点不知所措般的来回踱步。她一进去看见的便是两个格外紧张的人,自己的父亲在来回走动,自己的继母苏丽在忙着给她挪位置出来。

“没关系,别麻烦了。我站着就好,待不了多久的。”

“哦,那,那好吧。”舒冉杰似乎有点失落。

“你上床躺着说话吧。”舒芩说到。

“嗯,好。”舒冉杰乖乖的上了床。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过。”苏丽在一边控诉着自己的丈夫,一边把医生嘱咐要给舒冉杰吃的药递给他。

“还好吗?”舒芩问到。

“没什么,良性的,做了切除手术就好。”

“哦。”

随后,病房里就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舒冉杰开口道:“你和沈蔚……”

“只是朋友。”舒芩打断他。

“我知道何豫待你很好,你忘不了他,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也应该……”

“我已经嫁给何豫了,这辈子就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妻子。”

“Z宝——”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

说着,她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道:“既然动刀子了,你们要用到钱的地方应该很多,这里的钱也不是很多,但是能救救急,密码是我妈生日。”

舒冉杰看着长的越来越像自己亡妻的女儿正打算开口拒绝,一旁的现任妻子却抢先道:“好,Z宝长大了,也懂事了。”他责怪的看了妻子一眼,她却像没看见,继续笑意盈盈道:“既然Z宝你有事,就先走吧,你爸这里有苏姨我照顾,你不用担心。”

“嗯,好。”舒芩回答道,转身便要走。“等等,Z宝,你以后能不能多抽空来看看爸爸。”舒冉杰语气中带着恳求。

“好。”

有这一个好字,自己便也知足了,当年是自己太懦弱,对不起她们母女,没能守住和Z宝母亲的承诺。最后她的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真的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现在的他后悔了,可故人早就离开了,再也寻不回来了。

“我们回去吧。”

沈蔚在舒芩脸上看不见过多的情绪,上车后她依旧靠着窗望着窗外。“叔叔还好吗?”

“还好。”

沉默良久过后,舒芩忽然开口

“今天我见到他,只觉得陌生,他站在那里仿佛只是挂着我父亲身份的陌生人罢了。他过去做过的那些事,其实并不是我所经历着的,他应该抱歉愧疚的是我妈,不是我。”

“Z宝。”

“沈蔚,你说要是何豫还在,我见到他,会不会也觉得陌生。”

“……”

第四章 至宝

二十八年前

晚饭后

林慧看着把脑袋趴在自己的肚子上的舒冉杰,摸着他短短的刺手的头发,她幸福的笑了。真好啊,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小杰一路走到现在。没有猜疑、没有埋怨、没有厌倦,现在在结婚七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爱情结晶。

“小慧,我们出去走走吧。”舒冉杰忽然抬起头,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嗯,好啊,正好吃了饭出去走走。我们宝宝也要出门咯。”

“好啊好啊,带着咱家两个宝宝出门了。”

“小心点儿——别跑”林慧好笑着看着迫不及待跑出家门的他。

“诶?你冷不冷,我们还是带外套出门吧。怕你冻着,等一下啊,我去拿一下。毕竟是晚上了。”说着他又冲进了屋里。

林慧只好站在门口等着。

“好了好了,出门吧。”舒冉杰飞似的冲了出来。

“嗯。”林慧习惯的伸出手勾着他的手臂,舒冉杰不满意似的把她的手又夹的紧了些,林慧好笑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道:“别闹。”

“我不,就要这样夹着你手,紧紧的,一辈子也不放开。”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两人正说着,迎面遇上了住在对门的一对年老的夫妻,谢老先生和谢老太太。“舒先生、舒太太,又来散步啊。”

“是的,她怀孕了,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胎儿好。”

“是是是,你们搬来小区也好几年了吧。你们小两口呀,几乎天天晚上都会下楼散散步,恩爱着呢。”老太太笑着附和,说着,他们夫妻俩对望一眼。“这下好了,你们就快有自己的小宝宝了,是男是女啊。”

“没有问医生,无论男女,我都是喜欢的。”舒冉杰还没等林慧开口,自顾自的开口回答。“舒先生看来很喜欢小孩子啊。”

林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好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们两个老夫老妻的也该回家了,孩子们也快回来了。”

“嗯。”

“下次有空来我们家里玩啊。”走远了,还听见老太太热情的冲他们喊道。

“好,我们会去拜访的。”

“这两个老先生、老太太,真的是热情。人也挺好的。”

“是啊。”

“就是他们的孙子小宝,不争气。”林慧摇摇头。

“你是怎么知道别人家小宝的事情的呀。”说着,舒冉杰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我们小慧这么八卦了。”

“没有!”林慧停住,用力拍了他的手一下。“是上次谢老太太过来我们家玩,和我聊天的时候告诉我的!”

“这样子的吗?我还以为你怀孕以后突然变得八卦了呢。”舒冉杰坏笑着。“你!”林慧伸手就要打他。

舒冉杰伸手抓住她举着的手。

“诶——”

“怎么?”

“说起谢老太太家的小宝,我们家的小宝贝该起个什么小名儿呢?”他低头温柔的看着林慧。

“我们的小宝宝可是我们的至宝……”她嘟着嘴说道。

“叫至宝?”

“怪怪的。”

“我也觉得,其实。”林慧捂着嘴笑了起来,笑止住后,她又说道:“要既特别,又能时刻提醒我们自己,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宝宝是我们的至宝的名字。”

“嗯……这样子的话。”舒冉杰埋头思索片刻。“叫,叫Z宝好不好?既特别,又能代表这个孩子是我们的至宝。”

林慧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真挚的脸。

“Z宝,Z宝,好,就叫Z宝了,无论男生女生都可以用,还特别。”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Z宝,Z宝,以后你就是我们的Z宝了。要好好地长大哦。”

舒冉杰把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从身后环抱着她,轻轻的在耳边说了句:“我爱你,小慧。”

三个月后,他们的女儿诞生了。

取名舒芩,希望她日后像芩这种芦苇类植物一样,坚韧。

小名Z宝。

三年后

“Z宝,Z宝,看这里,跟着妈妈念。好不好?”林慧伸出手,试图把三岁的Z宝的注意力从窗帘上吸引过来。“妈妈,妈——妈——”Z宝没有任何反应仍然痴痴地望着窗帘。“爸爸,爸——爸——”她任然不想放弃,继续尝试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出生已经三年了,都已经三岁的Z宝却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就连爸爸、妈妈,也从没有听她叫过。

“Z宝妈妈,你和你家那位还是赶紧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吧。”对门的谢老太太今天又来他们家看望Z宝了,看着Z宝出生到三岁的她和林慧一样盼着孩子说句话,可是今天Z宝还是让她们失望了。

H市立儿童医院

“你们的孩子应该是患了儿童孤独症。”

“儿童孤独症?”舒冉杰重复了一遍,怀里的Z宝安安静静的像一个乖巧的正常孩子。

“是的,通俗的来说就是自闭症。”

“自闭症……”林慧喃喃的说。

“是的。根据你们孩子的情况来看不排除她可能属于Rett综合征,抑或是Heller综合征,孩子语言能力、社会交往能力、已经智力发育都会比一般的孩子慢很多。”

“那医生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吗?”看着丈夫怀里的Z宝,林慧有些不敢置信,急急地问医生。

“目前没有效果特别明显的治愈方法和药物治疗。”

“我们的孩子,没有希望了吗?”舒冉杰腾出一只手紧握着林慧颤抖的手。

“只能控制,关键的是,需要你们家长的长期坚持引导和照顾。国外也有很多自闭症成功治愈的例子。”

“就是,还有希望的是吗?”林慧追问道。

“嗯,是的。”看着她的眼睛,医生叹了一口气。“药物治疗加上定期的感觉综合训练,长期坚持下来是有治愈的希望的。”

“好的,谢谢,医生。”

舒冉杰去药房拿药,独自抱着Z宝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林慧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把脸埋在Z宝身上,不想让陌生人向她们行注目礼。

我的宝贝,怎么了,是妈妈让你感到孤独了吗?她禁不住的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从药房拿完药回来的舒冉杰,看着远处的妻女竟然也控制不住流起泪来,一个大男人站在那里不停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却也没有哭出声,哽咽着把刚从眼眶中跌落的泪水擦掉。以后的日子还长,怎么能现在就被打倒呢?

Z宝五岁。

“Z宝。”林慧蹲坐在Z宝面前,不断撕扯着手里的纸吸引着她的注意力。

刚下班回到家的舒冉杰看着林慧又在重复着昨天、大前天……每一天的动作,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小慧够了!Z宝永远也不会回答你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舒冉杰心疼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让我来,你去休息一下吧。”舒冉杰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走过去打算抱抱Z宝,谁知刚刚一靠近,Z宝就开始大叫起来,甚至动手打自己。

林慧赶紧抱住Z宝,让Z宝不停的打着自己,嘴里喃喃自语道:“Z宝别怕,Z宝别怕!”

好不容易Z宝睡着了。

林慧蹲在孩子床边看着她熟睡后便出了门。

舒冉杰看着林慧日渐消瘦下去的样子,心疼不已。他走过去伸出双手想要抱抱她,林慧却推开了他的手说道:“最近你还是别接触孩子了吧。”

“今晚你怎么回来那么早,没吃饭吧,你要不还是点外卖吧,家里好久没开火了。”

“我知道,小慧,我们还是找个阿姨过来帮忙吧。”舒冉杰再次提出了想要找保姆的想法。

“不,我要自己照顾她,亲自照顾比外人好。”

“好吧。”他无奈。

“今晚我不挨着你睡了,今天Z宝的表现太反常,我已经联系了医生了,说让我注意观察防止她误伤自己。”林慧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爱的男人,满脸的愁容,疲惫的笑了笑,摸摸他的头。“辛苦了。”

环顾了四周乱糟糟的家,眼前疲惫不堪的妻子,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舒冉杰的脑子,是Z宝让这个本来应该十分和睦的家变成了这样子。“小慧,我看,要不,我们还是把Z宝送到专门的医疗机构去吧。”

听见他这样说,林慧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着舒冉杰,憔悴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痛楚。“你什么意思?Z宝不是我们的女儿吗?你难道想放弃她?”

“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你看看自从Z宝被查出患了这个病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有多久没有好好打理你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我了。你看看我们这个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吗?小慧,算我求你,把Z宝送走吧,我们还会有一个更好更健康的孩子的……”

“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林慧激动的站起来,用双手把耳朵使劲儿捂住。

“小慧,你……”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那我们就离婚吧。”

舒冉杰狼狈的后退了几步,浑身气的颤抖,他望着眼神平静的林慧摇摇头不愿相信。“小慧,你刚刚说什么,你居然想离婚……”他又失魂落魄的低着头重复道:“你居然想离婚……”

“我们这是怎么了。”他喃喃道。

林慧这时像醒悟了一般,忙拉住他的手,泪水已然从眼眶中溢出来。“对不起,小杰,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卧室内的Z宝再次哭了起来——

感觉到她拉着自己已经有松动的双手,舒冉杰轻轻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来,妥协道:“去吧”。看着林慧头也不回的朝屋内跑去,他烦躁的扯下领带,扔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出。

“嘭——”听见关门的声音

林慧站起来想要去追他,可是看着眼前不停哭泣的Z宝,她流着泪放弃了。

她又慢慢的蹲下,伸手去抱坐在地上的Z宝,“Z宝别怕,Z宝别怕……”Z宝不停的在林慧怀里挣扎,她不喜欢被人抱着。刚刚Z宝撕扯着的纸还在手中,已经被她妈妈掉落的泪水打湿了,湿淋淋的粘在Z宝手上,挣扎间被Z宝揉的支离破碎。

第五章 都有错

请了一天假回到公司的舒芩总觉得这一整天都有人在偷偷看她,议论着什么。还好卢霜娜及时的送过来她所了解的情报。“知道吗?芩可爱,本来你就已经是公司中的话题人物了。现在,估计你更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聊资了。”

“怎么了?不会因为我就请了一天假而已,就传谣言说我怀孕了吧。”舒芩无奈。

“那倒不至于,是你家那位上H市电视台瞎显摆去了。”

“我家那位?”瞎显摆?

“得得得,忘了忘了,他不是,沈蔚。话说回来我每次问你,为什么带着婚戒,但是总是来接你的沈蔚又不是你的老公,那你老公到底是谁啊?”卢霜娜又来了。

“快说正事,沈蔚干什么了,这感觉全公司的人都在盯着我,我身上有什么可议论的。”舒芩没好气的掐了她一下。

“他呀,上了H市商业才子富豪榜,被邀请去当嘉宾了。”卢霜娜扫到舒芩桌子上今天送她过来上班,沈蔚递给她的几包零食时,顿时眼睛一亮。“哟,芩可爱,又有零食吃啊。”

“嗯,今天沈蔚给的。”说着,她随便抓起一包,递到卢霜娜手上。“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傻,平时他每天过来接你,穿的又不错,长得又不错,关键是车子也不错。早就不知道公司多少单身女性在好奇他到底什么身份了。”

“再说了……”她把刚刚碰过零食的手伸向了舒芩的脸,被舒芩一把打掉。“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凭你这清纯可爱的形象,可是俘获了不少单身男青年的芳心啊。无奈你手上戴着婚戒,下班还有帅哥来接,一朝芳心暗许,怎料傍晚芳心就碎,哈哈哈……”

“好啦,别闹了。”

“关键是你知道沈蔚在电视节目上说什么了,说他还是单身,目前正在追求人!这下好了,公司单身女青年们开始蠢蠢欲动了,而单身男青年也开始猜测你是不是未婚,只是戴来拒绝烂桃花的。”

“我已经结婚了。”舒芩正色道。

卢霜娜吃东西的手一顿,叹了一口气。“舒芩,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一些经历可能是不愿提及的,长着一副让人想亲近的清纯可爱的模样,却从不愿与人过多的交流,但没关系,我来主动好了。”她伸出一只手,默默的摸了摸舒芩的头。

“若不是之前撞见你经常独自去墓地,我们估计不会有什么交集吧。”

舒芩一有时间就会去墓地看看自己的母亲,林慧。只有待在那里她才能感到正在的心安,看着墓碑上灰白的相片,不停描摹想象着自己母亲当年的模样。

自从前年那次卢霜娜去墓地看望祭拜自己的母亲,遇见了同样看望母亲的舒芩后,两人从刚开始的一言不发结伴去墓地,到现在可以倾心交谈中间也是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的。除了相约去看望母亲,她们也成为彼此挚友般的存在,有些事情舒芩不愿说,她也不会纠结上心,彼此体谅,相互支持,或许舒芩也有了一段长久的友谊。

只是在舒芩心中还有一个无法轻易道出的隐痛。

“等等,你刚刚用哪只手摸我头的?”舒芩没好气的问道。

“额……我、我,呀,肚子疼……”

“别装啦你。”

“没、没装,真的痛……嘶——”卢霜娜放下手中的零食捂着肚子,皱着眉头。看她这个样子,真不像是装的,舒芩慌了。“怎么了,没事吧。”

“果然,不能吃沈蔚给的东西,那家伙早就看我不顺眼,指不定在里面下了什么药呢。”她捂着肚子,后悔道。

在公司开着会议的沈蔚此时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参与会议的几个下属面面相觑,这沈总是感冒了吗?

“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个。”这边的舒芩赶紧扶着卢霜娜。“要不要去医院瞧瞧。”

“不行了,要上厕所,芩可爱,快,扶我过去。”

厕所里

“你好了没?”

“好了,好了。马上……”

这时——

“你说这舒芩,到底有什么本事……”应该是有人要进来上厕所,刚刚拉开门准备出来的卢霜娜,一把把傻站在门口的舒芩拉了进去,拉人、锁门,一气呵成,两个人挤在小小的一个厕所单间里。舒芩正要开口问怎么了,被卢霜娜一把捂住了嘴巴。她瞪大双眼看着卢霜娜,眼前的人竖起食指,轻声道:“嘘——”

“这个舒芩,我还以为她老公就是每天来接她的那位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很熟悉,应该是与自己日日见面的同事小王。

“可不是嘛,早就知道那个男人不简单,没想到居然是H市的商业巨头,你说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啊?”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坐在对面办公桌的莉莉。

“不知道,上次有同事不是说他是舒芩老公嘛,他也没有当场否认,舒芩也没有解释。”

“看不出来,舒芩这么不简单。”

“是啊,你看她来公司三天两头的请假,公司从来就没有不批过,也没有对她有过什么处罚。一不出来聚会,二不一起加班,和我们这些同事也是,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根本就不愿意和咱接触。我们部门经理,倒是对她殷切的很。”

“没错,因为她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儿吗?就能这般目中无人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呀,是傍了哪个大款的小三儿,整日戴着戒指,图个正室的感觉罢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人家果真是个富家太太呢?”

“呵,就她那冷淡的样子,几个男人会喜欢,过不了多久,估计就得和她离婚。”

……

两人说了不少舒芩的坏话后,也议论了不少其他同事的八卦。等到两人从厕所出去,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了。

“呼——”卢霜娜放下捂住舒芩嘴巴的手。“这两个女人,真的是能说。”

舒芩愣愣的,平时一脸和气的同事原来在背后都是这样想自己的。“你说,两个人要是离婚,真的是因为不爱了吗?”她突然问了卢霜娜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不一定,有的时候不是不爱了,而是接受不了那个人对自己的忽视。”不知怎的卢霜娜想抱抱眼前的她,她脸上木木的表情总是让人心疼。此刻彼此凑的那么近,仔细一瞧舒芩倒真的是长得好看,皮肤白白嫩嫩的,鼻子不算很挺也不算塌,刚刚好的模样。长长的睫毛嵌在她大大的眼睛上,却也不见她笑,要是笑起来,定是月牙一般。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沈蔚要唤舒芩作“Z宝”,“Z宝”,Z宝,不就是至宝的意思吗?

只是……不知道能让她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怎么了?和你老公吵架了?”

“不是。忽然好奇两个人明明相爱,为什么却还是要离婚罢了。”若自己真的能和何豫吵一架倒好,只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奢望罢了。

“离婚呢,一般都是双方都有错的。你也别想太多。很多人离婚了还是好朋友,像徐克和施南生,不也还在一起拍电影吗?”

“双方都有错……”舒芩重复道。“那母亲,她做错了什么吗?”她低声说道,像是在问自己。

“你说什么?”卢霜娜问道。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好吧。”

“肚子不痛了吧。”

“嗯。”卢霜娜满足的摸摸肚子。“咱赶紧从这个臭臭的地方出去。”

“好。”

第六章 不是不爱了

有的时候两个相爱的人,明明离的很近,彼此的心却渐行渐远了。

又一次晚归的舒冉杰,带着一身的酒气回来了,从不沾酒的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拒接领导在酒局里递给他的酒,领导以为是他开窍了,殊不知他是为了麻痹自己,让自己忽视掉和林慧之间越来越大的矛盾。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慧又一次对他的晚归无动于衷,她只是专注的重复教着Z宝集中注意力,教着Z宝学说话,教着Z宝走路……

Z宝、Z宝、Z宝……全是Z宝。

在林慧心中或许早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他自嘲般的笑了笑。“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小杰,你又不是小孩子,需要人照顾,你知道自己回来啊。”林慧头也不抬的说道。

“小慧,你看看你自己。”舒冉杰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子的妻子了,走过去,拉起她,把她带到镜子前面,“你好好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

林慧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明明才三十岁出头的自己,脸上的愁容让自己看起来像四十岁一样的老女人,蓬头垢面,脸色暗淡。她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刚刚被情绪失控的Z宝抓乱的头发,可是自己脸色的红色抓痕还是那么明显,浓重的黑眼圈和下垂的眼袋在告诉自己,自己到底有多少天没有好好睡个好觉了。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污秽,那是Z宝吐的。这样邋遢的自己,和即使一身酒气但仍然穿的光鲜亮丽的舒冉杰站在一起,忽然便没了勇气。镜子里的他们,哪还有之前的小杰和小慧的模样,彼此的愁容让他们站在一起仿佛是陌生人。

不,她想逃,她挣扎着想要挣脱舒冉杰的控制,他不想让她逃掉,他想要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变回之前那个模样,而不是像这样,每日每日如行尸走肉般的或者,只为了Z宝而活着。

“小慧,好好看看你自己。”

“不,我不要。”林慧挣扎着扭过头去不想看着镜子。

“求求你小慧,认清楚你到底是谁。你是林慧,你是那个不服输的林慧,你是那个爱自己的林慧,你是那个爱着舒冉杰的林慧……”说着,他控制不住自己,把头埋在了林慧肩膀上哽咽起来。

“我是谁?”林慧喃喃的重复。“我是Z宝的妈妈啊。”

舒冉杰听到她的这句话,抬头苦笑了起来,松开了对她的钳制,脸上还有隐约可见的泪痕。“是啊,你是Z宝的妈妈。”

他背过身去。“可我的妻子,我的小慧,她去哪儿了?”他低声问自己。

林慧感觉到了刚刚舒冉杰落在自己肩上的泪水已经冰凉,正顺着自己的脖子流下来,冰冷的温度让她瞬间清醒了一般,她转身一把抱住舒冉杰,正打算说什么,却闻到从他衣服上隐隐飘进鼻子的香水味。

她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用利爪挠了一下,生疼。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爱的只有Z宝。”

闻着他身上掺杂着酒气的香水味,她没有否认,默认一般的放开了自己抱住他的手。

舒冉杰冲似的出了门。

“对不起……”

“对不起……”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林慧绝望的跌坐在地上,嘴里不停的重复道:“对不起。”

只是,他却听不见。

半个月后

距离那次离家出走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当舒冉杰再次打开家门时,发现离开前杂乱的屋子,再次恢复到了Z宝没生病之前的样子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屋子里的陈设依旧没变,而当年精心布置屋子的两个人却早已变了。

林慧此时小心的牵着Z宝的手,女儿学会了站起来走路,虽然只能短暂的迈出去。“Z宝……会走路了?”

听见他的声音,林慧恍惚抬头,来不及高兴,看见他未归家十几天,却依旧整洁的着装和面容,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微微一笑,眼神里莫名的带着一点疏远。“是啊。”

“你们这几天还好吗?”舒冉杰这才注意到她又开始打扮自己了,穿上了许久不穿的裙子。

“还好。”

两人相视着笑了笑,像是多年不见的两个老朋友,没了亲昵,但是对彼此却是熟悉的。

“吃饭了吗?”她问道。

“还没。”舒冉杰答道。

“那坐下吃饭吧,我刚刚就做好了饭了。”

“嗯。”

饭桌上吃着妻子做的饭菜,还是熟悉的味道,可是……回不去了,怪自己,太轻易妥协,要是自己再坚持一下,会不会……。吃着吃着,他的眼泪掉进了自己的饭碗里,拌着饭菜被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吃点这个,你最喜欢的。”林慧往他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嗯。”

“等一下,你还要回去她哪儿吧。”

“嗯。”他也没有震惊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和苏丽的事,也不否认和解释。

“好”林慧应道,脸上没有情绪,继续吃着饭。“收拾几件衣服再去吧。”

舒冉杰抬头看着她的脸,她却不愿和他过多的对视,埋下头去看着自己手里的饭菜。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知道了。”

我们的爱情,终究被自己弄丢了。

林慧和舒冉杰还是离婚了。

舒冉杰几乎是净身出户,什么东西也没有争取,或许他是想弥补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愧疚吧。其实他也舍不得,真的。

那天,天空是格外晴朗的。

Z宝和母亲站在法院外的斑马线对面,舒冉杰站在斑马线那头。他和林慧相互凝视着对方,但是Z宝忽然就惊叫着失控,挣脱了林慧牵着她的手向人群里跑去,在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上,Z宝大小便失禁了,林慧追过去,脱下外套盖住Z宝,手忙脚乱的抱紧了她,冲来来往往的人不停低头致歉,“对不起,对不起……”。

当她再转过头时却发现那个唤自己“小慧”的男人,早已消失在马路的那头了。

那年Z宝六岁。

从未开口说过话,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经常无端失控。

第七章 付出

周末是舒芩去康复之家的日子。

康复之家位于H市市郊的L镇,离市区比较远,驱车也要花两三个小时。今日沈蔚公司临时有事不能送她过去,他知道因为何豫的事情舒芩从不愿意过多的触碰车子,自然也不会自己开车。可舒芩也更不喜欢接触旁人。

“让霜娜陪我去吧,今天是周末她有空。”

沈蔚不喜欢卢霜娜,那么多的同事中他不明白为什么舒芩偏偏喜欢她,他不知道她们两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可以如此亲近。卢霜娜的出现,让他觉得舒芩开始对他有所隐瞒,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几年来虽然她从未放下过何豫,可是她舒芩身边却只有他一人而已。

而卢霜娜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小小的二人世界,她就如一个第三者一般闯入让沈蔚,感到了莫名的危机感。就连她们之间小小的亲密互动,在他眼里都是如此的刺眼,这样的属于她们两人间的情谊,让他妒忌的发疯。

但在舒芩面前,他学不会拒绝。

“好吧。”他应道。

“嗯。”

“那晚上你们早点回来吧,我会过来陪你吃晚饭的。”沈蔚又问道。

对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舒芩才有开口道:“没关系,今天你公司事情多,你应该也会很忙,晚上回来应该也累了,就不用过来了。”这或许,是让沈蔚慢慢改掉把照顾自己当责任的习惯的好机会。“我和霜娜在康复之家吃了再回来就好。”

电话那头的舒芩语气平静。

“好。”他低声道。

“嗯,那我挂电话了。”

“注意安全,Z宝。”沈蔚温柔的嘱咐从电话那头传来。

“知道了。再见。”

“嗯,再见。”

“嘟嘟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沈蔚心中莫名的恐慌,这声再见,倒像是在和自己永别了一般。他不由的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电话。

康复之家

舒芩和卢霜娜两人刚下了车,后者便迫不及待的跑进了康复之家的大院里。

“不是我说,这个康复之家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朴素的,没有之一。”这个康复之家确实不像是一个治疗中心,倒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大院儿。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还有一个大大的长木桌子和许多木凳子。大榕树下有两个铁制的白色大秋千,而另一边的树干上也有一个秋千。

但不同的是,这个秋千倒更像是有人亲手制作的一样,用粗粗的麻绳做秋千的绳子,厚厚宽宽的木板有一点不对称的歪斜感。

“芩可爱,这院子里怎么有这么多小树桠啊?”卢霜娜注意到种满院子围墙周围的高矮不同的小树桠,小树桠上似乎还挂着一个个的小木牌子。

“这个是每一个到这里的小孩子种下的,他们到这里的第一天能自己种的便自己亲手种,不能亲自种的院长和其他孩子会帮他种下一棵属于自己的树。”

“是吗?”

“嗯。这里的第一棵树,是我妈妈帮我种上的,她是康复之家第一任院长。”说着,舒芩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指了指不远处长得最高的那一棵树。“那棵树就是属于我的。”

卢霜娜望过去。“诶?那旁边的那一棵呢?是谁的啊?和你的居然差不多高诶。”她好奇的问道。

“是……”舒芩陷入沉思,按理说何豫的树应该比自己的要矮一点才对,怎么自己也没发现,如今这棵树看起来竟和自己那一棵树差不多高了,看来张院长有很用心的在照顾着它。

看舒芩盯着那棵树发呆,卢霜娜猜测她也许不想说。识趣的不再问,四处张望时,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想去坐一坐那个手工制的秋千。她兴冲冲的往榕树下的那个秋千走去,屁股还没有坐上去,忽然有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大声阻止道:“你、你不能坐,那、那个秋千、是何豫哥哥给、给芩姐姐做的。”

“小爱。”小爱的声音把舒芩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被她唤做小爱的小女孩也是这里的未成年自闭症患者之一,不同的是她患的是表达性或感受性语言障碍,在孩子中算是比较正常的。但是之前她不愿意与别人交流,只喜欢写写画画,一和陌生人说话便会结结巴巴的。

为了让她能更多的接触到外人,变得更愿意和别人交流,小爱妈妈便把她送到了康复之家来,在康复之家呆了好几年的她终于能正常的与人交流,不再惧怕,但是和陌生人交流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结巴。

“你好呀,你叫小爱是吧?”卢霜娜走过来,想认识一下小爱。

小爱见她走过来却一个箭步躲到了舒芩身后去,只露出大大的的眼睛怯生生的瞧着她。“芩姐姐,她是谁?沈蔚哥哥呢,他怎么没有来?”

“沈蔚哥哥今天临时有事不能陪芩姐姐过来了,下次就会过来,这位姐姐是卢霜娜,以后你可以叫她霜娜姐姐。”说着,舒芩拍了拍小爱环抱着自己的小手。

看着眼前可爱的小爱,卢霜娜很想去捏捏她的小脸蛋儿,但是无奈她在来康复之家之前有悄悄做了功课的,知道自闭症小孩子不喜欢别人随便摸他们,所以她只能控制住自己泛滥的老阿姨般的“兽欲”。

“是的,你芩姐姐说的没错,今天呢,就是我来当她的护花使者啦,你的沈蔚哥哥来不了了。”

“你、怎、怎么可能是芩、芩姐姐的护花使者,看、看起来那么不可靠的样子。”

这个小孩,是想被打吗?算了,忍住,卢霜娜不停地呼气吸气来平稳自己的心情。

“好了,我们进去吧。”看她们一大一小两个要打起来的样子,舒芩好笑的提出进屋里去。

“好。”小爱牵着她就走,也不管她们身后气到炸的卢霜娜。

“等等……”卢霜娜气急败坏的大叫。

舒芩注意到牵着自己手的小爱偷偷的捂着嘴笑了,看来她是喜欢卢霜娜这个大姐姐的。

中午吃完饭,是孩子们午休的时间。

一般这个时候,舒芩都会去找张院长聊聊天。

“张姨。”

“进来吧,Z宝。”

“嗯。”她走进去,这间办公室的布置还是与母亲在时的样子一模一样。“你工作也挺忙的,不用每周都过来。”

“没事,应该的。”她只是想过来看看过去的事物,即使自己并记不起它们过去的样子。

“唉,要是小慧还在,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该是有多欣慰啊。”张院长和舒芩的妈妈,林慧是挚友,从小对她的照顾也不少,也是和母亲两人一起创建的这个康复之家,在母亲走后,她就接管了这个康复之家把母亲的事业继续了下去。

“我现在……过得很好,她也不用担心我了。”

“Z宝,还是放不下何豫吗?”张姨看着她手上从不摘下的戒指。“你都已经这么大了,有些事情也不是阿姨能劝你的,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珍惜眼前人啊。”

“嗯。”舒芩低声应道。

张院长沉沉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许多张银行汇款记录。

“Z宝,你和沈蔚,你们两个有人换过银行账号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平时往我们康复之家捐款的人,不会这么定时的捐这么大笔钱啊,也不留名。”

“连续捐了很多次吗?”

“嗯,半年了。”

“确实挺奇怪的,我回去会联系沈蔚让他去了解一下的。”

“芩可爱,快来帮帮我,他们不知道怎么了都哭了。”

这时楼下帮着阿姨照看孩子的卢霜娜大叫道。“你这个朋友还真是挺开朗的,也好,Z宝你也应该多结交点朋友,自从你的自闭症治愈后,也没看见你结交什么朋友。”

“嗯,那张姨,我下去了。”

“好。”

看着舒芩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不见,张院长带着微笑望着桌上自己手边与林慧的合影,欣慰的说道:“孩子们都长大了。”

晚上,在回去的路上。

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舒芩,卢霜娜忽然懂得了她为什么不喜欢与人过多的交流。“今天在康复之家待了一天的经历,让我知道了自闭症不仅对孩子来说很痛苦,对家长来说更是一种煎熬。”

虽然今天在康复之家看见的孩子都安安静静的,有的看自己的手掌、有的默默地看着某处发呆、有的就在乱写乱画……但是看着静静蹲在一旁,痴痴地看着自己孩子,渴望他能回望自己一下的家长们,她就觉得莫名的心酸。

特别是今天中午,有个孩子突然抓狂起来,大声尖叫着,还会打自己。不仅如此,他还会用力的打所有向他靠近的人,最后她看见一直试图靠近他的孩子妈妈脸上被自己孩子抓到满是伤痕,鲜血淋漓,却仍然抱着自己的孩子温柔极了的安抚道:“没事,没事,妈妈在这儿,妈妈在。”

尽管周围全是孩子们被吓到的哭声,但是卢霜娜当时乃至一整天耳朵里不停回响着的都是那个孩子妈妈的一句:“没事,妈妈在。”

她忽然也有点想妈妈了。

“芩可爱,你……以前也是自闭症患者吗?”卢霜娜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嗯,我是,我的妈妈也是像今天在康复之家的每位家长一样,从未放弃过我。”

看着在车外不停消失的一个个路灯照耀下,忽明忽暗的舒芩的脸,她忽然觉得很心疼。

“芩可爱。”

“嗯?”

“我想妈妈了。”

“……我也是。”

第八章 承诺

林慧与舒冉杰离婚后的第十一年。

“我的孩子和你们的孩子一样,她小名叫Z宝,是我的至宝。”林慧站在高高的台子上,眼神柔和亲切,较之十一年前的她更多了份坚定。“她是一名先天自闭症患者,我努力了17年,17年来她却从未开口叫过我‘妈妈’,从未主动拥抱过我,从未对我的任何举动做出过反应……”

十年前林慧卖掉了市中心三室两厅的房子,在郊区买了一栋三层楼高带着院子的小洋房,和几个自闭症患儿的家长共同组建了一个自闭症患者康复之家。近几年他们一直在努力为治疗自闭症患者尽自己的一份力,呼吁更多的人加入他们。

她和Z宝住在那里,一住就是十年。这次他们又在康复之家附近的社区里组织活动,希望更多的人关注自闭症患者。

“请大家关注自闭症患者,不要轻易放弃他们,他们需要我们乃至整个社会给予他们这个群体的一份包容。谢谢大家!”林慧深深地朝台下的人群鞠了一躬,回报她的是热烈的掌声一直伴随着她走下台。

林慧刚走下台就看见何豫正牵着Z宝朝她走过来。十九岁的何豫,除了有着比其他同龄人身上更多的沉稳与坚毅,和寻常干净斯文的少年并无不同。

可很少有人知道何豫以前叫做沈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了名字,和Z宝一样也是自闭症患者,不过不是先天自闭,是轻微的后天自闭。较之其他的情况和他差不多的孩子,他康复的很快,奇怪的是从七年前他来到康复之家后就只爱和Z宝呆在一起,直到现在他康复好几年了依然经常回来看Z宝。

等到他们走近,林慧才发现走在前面的何豫,黑浓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好看的脸更是一脸的严肃。

“是Z宝又……”林慧一看见何豫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Z宝。想到这里,赶紧凑过去问道:“今天Z宝又跑出去了?”林慧伸过手想牵过Z宝,查看一下她是不是身上有受伤,Z宝却躲在何豫身后,也不看她。

“怪我,带她出去买东西,却没看好她。让她又走丢了,还跑出去碰到一群孩子,被他们欺负了!”

“什么?快让我看看她受伤了没有。”说着,林慧就要强行拉过Z宝。

谁知Z宝抗拒的“啊啊——”大叫起来,林慧忙退回两步,安抚她道:“没事的、没事的Z宝,妈妈不靠近你,啊,乖。”

“她没事的,林姨我下次会注意看好她的。”看着林慧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何豫叹了口气,把抗拒的Z宝护在身后,“您最近是不是经常忙着去演讲和募捐啊,看Z宝这个样子,您是之前出差回来后,直接就又过来演讲了吧,不然她应该不会这样的。”

何豫看出来了,实在是担心Z宝没有林慧的照顾,再这样下去她情绪波动会很大,很容易出事的。“林姨,您应该多抽时间陪陪她了。”他知道刚刚自己这样说可能会让林慧难过,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小孩儿似得控诉。

而林慧听到何豫的话后,一愣。随着康复之家的规模不断扩大,加入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自己确实是冷落了Z宝太久了,竟然疏忽到Z宝走丢了,跑出去被人欺负了,自己也不知道。并且,就算今天不是何豫带她出去,在自己去上海出差见外国的自闭症专家时,Z宝也经常趁她张姨不注意跑出去被欺负,这还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也难怪何豫会怪自己。

“是我疏忽了,没照顾好她。”林慧真诚的向何豫表达自己的决心,她真的是想最后忙完这阵子之后,就再也不管康复之家的其他事了,安心的只和她的Z宝待在一起。

何豫听后脸上的严肃未减,未脱稚气的脸上显出坚定的神色,“林姨,如果您有事抽不开身照顾Z宝,您可以叫我替你暂时看着她的,真的。”

林慧听他这样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何豫,不是阿姨不愿意,是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去上学,你应该抛开过去的一切才对。”林慧笑着像玩笑又像嘱咐他一般又道:“这样以后出息了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呀。”

“林姨,我懂了,我会努力的。”

林慧忽然像记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冲何豫笑道:“我们Z宝应该还没有吃饭,能不能麻烦你一下带她回康复之家,帮我喂她吃一下晚饭,我忙完了就马上赶回去。”何豫当然巴不得能亲自照顾Z宝,连忙答应:“当然可以。”

何豫说完没过多久,林慧便被几个想了解自闭症的家长叫了过去,看着她实在抽不开身,何豫远远的冲她挥手示意了一下,见林慧点点头,便牵着Z宝往康复之家走去,他时不时的低头提防着Z宝碰到脚旁的石子,林慧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指尖下松弛的皮肤正提醒着自己的衰老。

她知道,她不可能永远陪在Z宝身边了。她得抓紧时间让自己的Z宝好起来,或者……找另外一个可以照顾她一辈子的人代替自己照顾好她。

康复之家

“啊,Z宝张嘴吃饭。”何豫把饭勺往Z宝嘴边凑,Z宝却看也不看他,抿着嘴一条缝都不给他留,何豫没办法,舀了一勺Z宝的饭,夸张的往自己嘴里吃给她看,他嚼的津津有味,Z宝依旧不甩他。

“何豫呀,你这老法子已经没用了。”林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刚好看见何豫在喂Z宝吃饭,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这两天Z宝喜欢看自己的手掌,也不知道她在研究些什么,有时候呀一看就是一整天。你试试用手掌吸引她的注意力。”

何豫于是伸出手掌,摊开在Z宝面前,她还是没有反应,他也不气馁,继续不断用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趁她偶尔张嘴巴时,迅速把饭送进她嘴里,在那之后何豫便一脸享受的看着她缓慢的吞咽。觉得眼前的Z宝,吃饭的时候实在是可爱的像只小兔子。

平时林慧喂Z宝吃饭的时候,总是会不断的变换着自己喂饭的姿势以此来吸引Z宝的注意力,Z宝一顿饭下来她往往会被折腾的大汗淋漓。但何豫不用,总是比较顺利的就把喂Z宝吃饭的任务完成了。有的时候,她都不禁怀疑Z宝是不是重何豫的美色起来反而忽视了自己这个亲妈了。

喂完Z宝吃完饭,两人又一起哄Z宝睡觉。

林慧和何豫看着Z宝睡着后便退出了Z宝房间,林慧这才发现何豫手上刚刚救Z宝时受的伤,紧张的赶紧拉着何豫坐在院子的大榕树下要帮他上药。

“何豫呀,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Z宝呀?”何豫一听脸一红,不自觉的想缩手但是又碰到了自己的伤口,疼得“嘶——”的一声低吟。林慧见状,笑着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笑道:“别动!”

“林姨,我,我……”

“我什么我呀,你小子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我不可能一辈子陪在Z宝身边的,Z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若我……我怕,到时候Z宝她爸……毕竟不太好照顾她,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家庭……”

“林姨,您……”何豫听完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复杂的望着林慧,却又心照不宣的不点破。“林姨,您放心,将来我一定会照顾好Z宝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林慧抬头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脸上的认真,她信,可毕竟还是个孩子。“那也得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才能照顾好Z宝呀。”她又拉着何豫坐下来,帮他上好药。林慧站起来,转身走进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真希望时间不要过得太快,让她的宝贝能有时间慢慢的长大。

何豫看着林慧瘦削的背影,若有所思。长大有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事。

第九章 生病的孩子

“沈总,上次您让我去查的那个银行账户我查到了。”

沈蔚头也不抬的说道:“嗯,好,你放在这里吧。”他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嗡嗡嗡——”桌上的手机在震动,他低头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名称,嘴角泛起笑意。“喂,怎么了,Z宝。”

“沈蔚,你在忙吗?”舒芩软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有,没什么事。”

“上次我让你查的那个银行账户,结果出来了吗?”

原来是这个,他把手机夹在耳朵与右肩中间,腾出手去翻动了刚刚助理放在他手边的文件夹,然后嘴角带着笑意,回复电话那头的人道:“没什么问题,姓王,貌似经常做慈善,年纪也挺大了,在他们当地也是有名的慈善家。”

“哦……那好。”舒芩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落。

沈蔚不禁在想,她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奇迹发生?期待着那个人死而复生?一股莫名的妒忌在他心中翻滚起来。三年了,何豫死去三年了,却依旧阴魂不散的待在她心里,任何人都没办法走到她心里去。

“不是他。”沈蔚低声说道。

电话那头的她许久不出声。

“何豫已经死了,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是你害死的。”她软糯的声音再次传来,字字句句都如利剑直中他的要害。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他摸了摸自己左手的无名断指。这辈子,他沈蔚都欠何豫的了,欠他的唯有下辈子还了。

挂了电话的舒芩克制不住的流泪,是啊,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明明那个人三年前就死了,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离开了。

良久过后,她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忽然想起来郑姨,她和沈蔚之间出现现在这种局面,谁也不想。沈蔚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会如往常一样来她的住处和她一起吃晚饭,她却并不愿看见他。

郑姨是何豫还在时他雇来照顾自己的,之前自己在美国进行康复治疗的时候,也是她在自己身边照顾的自己,回国后因为体谅她家里新添了小孙子,舒芩就没有强留着她,让她回了老家照顾自己的孙子。想起前两日她又打电话邀请自己去家里玩的事情,舒芩忽然松了口气,终于又有借口暂时不去理会沈蔚了。

郑丽华接到舒芩的电话时很高兴,听见她说要来,就问了具体时间,说是今天就要过来。看来是又不想看见沈蔚了。沈蔚这个人可不好惹,想起当年他抓住自己儿子方凡阳在赌场赌钱输了要挟自己的样子她就觉得害怕。

也就只有舒芩能这么毫无顾忌的对待他了。世间万千种人,到最后到底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她无奈的笑着,轻抚着怀中孙子的头。

“霜娜,你帮我向公司领导请一周的假,我要去外地一趟。”电话那头卢霜娜叽叽喳喳的声音劈头盖脸的传过来。“怎么了?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为什么请那么久的假,还要去外地。”

“没什么,就想出去散散心。”

“散散心?是不是沈蔚那个混蛋又惹你了。”卢霜娜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没关系,你等着,芩可爱我帮你教训他。”

“你确定?”舒芩好笑的反问到。“他现在在公司,我等一下发个他公司地址的位置分享给你,你去帮我教训他吧。”

“额……”果然电话那头的卢霜娜一听,立刻就怂了,忙转移话题道:“芩可爱,那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情,我明天就帮你请假啊,我先挂了啊,再见。”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她沉闷了一整天的心情,好了许多,现在也就只有卢霜娜有这个本事了。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沈蔚呢?还是算了,如往常一样吧,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逃去郑姨那里,他都会知道。

次次最后一天她回去时,沈蔚都会等在郑姨家门口来接她。

难道是方凡阳?

舒芩苦笑,他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啊。

“喂?”沈蔚接起方凡阳打过来的电话。

“沈总,舒小姐今天又要过来我们家了。”电话那头的方凡阳不禁有些心虚,每次舒芩去他家的行踪都是背着自己母亲偷偷向沈蔚汇报的。

“嗯,知道了。”沈蔚沉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提前打电话告诉我,我去接她。”

“好的,沈总。”

“还有不该说的事情,你最好闭上你的嘴。”沈蔚电话里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随后又恢复往常的玩世不恭。“你最近在赌场的那笔烂账,我已经替你还了。”

“好,好,谢谢沈总,我知道轻重,不该说的不会说的。”

沈蔚挂了电话,用右手细细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断指,若是让舒芩知道他与方凡阳之间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可能会直接挥刀直往他心脏处插来。Z宝啊Z宝,你可知道,我与你正直无暇的何豫不同,我沈蔚肮脏至极,但是那颗爱你的心却由不得自己黑暗的一面向你展露。

但没关系,我会护你一辈子的。

愿你永不知晓这世间的残酷与黑暗。

看着舒芩被郑丽华迎进了家门,一旁的方凡阳笑脸相迎,但是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自己心中难免心虚有愧。

“欢迎你舒小姐。”

“嗯,你好凡阳,不好意思又来打搅你们了。”不知道他与沈蔚之间有着什么秘密,舒芩并不想知道,最起码在郑姨面前,没有阴谋。

“怎么会呢?”

“小伟又长高好大一截了。”舒芩看着在方凡阳妻子怀中的郑姨的小孙子,那孩子倒还认得她,甜甜的冲她笑了。

“好了,好了,进屋吧。”郑丽华催促着几人进屋。

他们正要进屋,方凡阳却拉住了郑丽华,两人悄悄落在了后面。“妈,给我点钱?”

“怎么?赌瘾又犯了吗?”郑丽华生气道。

“不是,这不舒小姐来了,上街买点零嘴什么的回来。”

“别骗你妈我,我还不知道你吗?”

“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唉……”郑丽华看着眼前自己三十好几却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赌钱的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几张人民币。“早点回来。要不是舒小姐来玩,不好收拾你,你给我懂事点吧,都是当爸的人了。”

“诶——我知道了,妈,这是最后一次,等我赢了钱,一定买好吃的回来。”

舒芩看着方凡阳拉着郑丽华点头哈腰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是赌瘾犯了,求着郑姨给他赌资。看着郑姨虽满脸的怒气,但她知道,天下没有一个好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真正的狠下心来的。果然,她看见郑丽华从口袋里掏出了钱。

赌瘾。又何尝不是一种病呢,无药可治,无人可助,唯有自救。

而世上,唯有母亲最狠不下心放弃自己生病的孩子。

第十章 再见即是永别

Z宝十八岁生日那年

林慧突然晕倒在了演讲台上。

她病了,很严重。

肺癌晚期的林慧拒绝住院,也不愿做手术,众人拿她没有办法,不知道如何劝她,一些来看望过她的好友把林慧病了的消息告诉了舒冉杰,第二天他便出现在了林慧的病房里。

许久未见的两人,一见面便都红了眼眶,他们两个都老了了。

没有每日待在一起的两人,时隔许久的一面,让两人都惊叹于对方的衰老。

“小慧……”

“坐吧。”林慧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他却看也不看的走近了病床上的她,俯身帮她轻柔的理了理鬓角,温柔的笑道:“小慧,为什么不愿意住院。”

“我要待在Z宝身边,这两年总忙着呼吁更多的人关注自闭症患者,而忽视了Z宝。现在倒好了,我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照顾我的Z宝了。”

“你总是这样,事事以Z宝为中心,我们之所以离婚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

舒冉杰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红着眼大声质问林慧。“都说是我变了,到底谁变了,谁最后让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了林慧的灰暗病服上。

“你走吧……”林慧偏过头,不愿再望他。

“你现在真的恨我到这种地步了吗?连看我也不愿意了吗?”

林慧依然偏过头去不愿意看他。“好,好,我走,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了,林慧,求你最后再看我一眼好吗?”

“走吧,再见了,小杰。”

林慧说这话时也没有看他,依旧偏着脸望着窗外。舒冉杰迈着沉重的步子向门外走去,快要出门时,林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和你之间,我从没有后悔过。”

舒冉杰知道此时她一定目送着自己,他却不敢转过身去了。

再见,有的时候即是永别。

拗不过倔强的林慧,她最终还是回到了康复之家,如往常一样照顾着Z宝的饮食起居,除了不时难熬的疼痛以外,每日她也要像Z宝一样吃许多的药。

林慧坐在康复之家大院里榕树下的木凳上,看着已经盯着自己的脚趾看了一整天的Z宝,最近孩子又爱上了看自己的脚趾,但她发现Z宝对其他人的脚趾也感兴趣,有人路过时,她会不自觉的细微动一下。

她最开心的便是亲眼看见Z宝的一点点变化,这里有许多的家长也是这样,每日互相分享自己在孩子身上察觉到的细微变化,为彼此高兴。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吧。林慧这样想着。

“Z宝妈妈,我发现我们家孩子现在不会整日就待在一个地方了,他会试着走两步了。”一个新来康复之家的孩子父亲,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有时候我觉得你挺伟大的,一个女人为Z宝建立起了这个保护罩,同时让更多的自闭症孩子找到去处。”

“人人都说父母给了孩子力量,但是孩子何尝不会给我们力量呢,我们在养育他们成长的同时,他们也在教我们学会坚强。”

“是啊。”那孩子的父亲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起身往自己孩子的方向走去。

看着不远处静静的Z宝,林慧幸福的笑了,妈妈很幸福,遇上了你,我的宝贝。

林慧咬牙和病痛斗争了两年,终于在一天清晨没有早早的起床帮Z宝穿衣服。

人们发现时,她已经没了心跳。

林慧的葬礼很简单,来的人很少。何豫到时,Z宝正站在舒冉杰身边一直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葬礼举行到一半,忽然下起了大雨,在沉重而悲伤的氛围下连来势汹汹的雨滴看起来都是黑色的,天空也被浸染成了黑色。在这样的情景下,已经有好几个平时和林慧极好的朋友,还有几个在康复之家与林慧相处很长时间的家长们,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控制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何豫不想让Z宝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便和舒冉杰说想带她去避避雨。舒冉杰转过头,眼眶浮肿,微不可见的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继续双眼无神的望着林慧的骨灰盒。

这个男人心里终究还是爱着她的吧。

何豫不多做停留,牵着Z宝往不远处的房子走去,把她带进临近的宽敞屋檐下后,自己又冒着雨去给其他人借伞。当他很快抱着一大堆借来的伞回到那个屋檐下时,Z宝不见了。

他四处寻她,终于在房子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见到了Z宝,她正仰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的瞪大眼睛,双眼一直也没有眨过。

何豫跑过去,看见她一直极力张大的眼睛已经被雨滴滴的泛红,雨滴还在不断的坠入她眼睛里,再从她眼角顺着脸颊滑落。他扔掉手中的伞,然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从背后环抱着她用身体为她做了个屏障,让她不再受雨水的侵害。

他不知道Z宝是不是感觉到了妈妈的离去,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难过。

他只知道此时的Z宝正在他怀里发抖,低声号叫着。

距离舒冉杰把Z宝带回家已经有段日子了。

饭桌上Z宝再次情绪失控掀翻碗筷的举动,又一次把舒冉杰的新任妻子苏丽惹怒了。“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我好心看她可怜,把工作辞了一天到晚在家照顾她。可她呢?你看看、又给我捣乱!”她有点歇斯底里的冲舒冉杰抱怨。

“再这样下去,我看呀,我都快被她折磨成像她一样的自闭症了。”

“你才照顾多久就受不了了?以前林慧不也……”他及时刹住车,看见妻子迅速沉下的脸色,他自知是自己不该提起自己的亡妻。“好了,小丽。算我对不起你,你就当为了我多忍忍,毕竟Z宝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可能看着她流落街头啊。”

“哼!谁让你把她带回来的,让她在康复之家不好吗?交给林慧的好朋友小张不就可以了。”她还是有点不高兴。“你还可以经常过去看她。”

“她张姨毕竟不是Z宝的亲生妈妈,哪能事事俱到呢,而且那个康复之家虽然规模也不小,但是始终不是专业的。再说了我把她带回来,看看你,多用心。”

苏丽的脸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下来。

“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了。这孩子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每天就是发呆,动不动就失控……”

“我知道,我知道,Z宝不好照顾,等我一找到合适的医疗机构咱们就把她送过去,好不好?”

“那还差不多。”她没好气的应道。

看着自己浑身是菜饭油渍的亲生女儿,舒冉杰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父亲真是失败,竟还想着要把她送走,林慧去了,所有的恩怨随着她的离去都烟消云散了。只是眼前的Z宝,着实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十一章 陌生

舒芩打算从郑姨家回去时,果不其然,沈蔚又等在了门口。

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扬着笑容朝舒芩挥了挥手,一旁的郑丽华瞧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太太,有的时候别委屈了自己。”

许久没有听见郑姨唤自己作“太太”了,自从她去美国治疗之后,郑姨一直叫的都是“小姐、小姐”,近两年在她强烈的要求下,才又换成了“小芩”。

“我知道的,郑姨。”舒芩应道。“可他毕竟也是在赎罪,当年我答应他,让他替何豫照顾我。”

这个郑丽华是知道的,当年沈蔚那浑身是血,跪在舒芩脚下的模样着实吓人。但看着如今事态的发展,这沈蔚对舒芩怕远远不止赎罪那么简单了。

“唉……”她叹了口气,牵起了舒芩的手。“怪何先生走的太早,如今倒让他人与你作伴。别怕,孩子,若他敢强迫你,即便他再厉害,我也是会和他拼命的,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你当自己的女儿看待了。”她轻轻拍了拍舒芩的手。

舒芩低头看着眼前的郑丽华,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脸上的皱纹愈加明显,被染发剂染过的头发,仍能看出白发的痕迹。“我不会让沈蔚欺负我的,郑姨,你放心。”自己身边关心自己的人很多,舒芩知道,即便是沈蔚也是真心关心自己的。

“好,你回去吧。”郑丽华放开了她的手。

“嗯。”

“到家了记得给郑姨打个电话。”她又不放心的叮嘱舒芩道。

“好。”

目送着舒芩离去,她心中百味杂陈,就像是目送着自己要远行的女儿一般,她落下泪来,不知这次见面后又要等到何时。

回去的路上,沈蔚看着一言不发的舒芩开口道:“过几日是你妈妈的忌日,到时候要不要……”

“不用了。”尽管打断了他说话,舒芩也不转过头看他。“我和霜娜约好了,到时候她陪我去,顺便也去瞧瞧她母亲的墓。”

“好。”

这些年下来,只有两日舒芩会无端失踪,他也不会去找她。

一是她母亲的忌日。

二是何豫的忌日。

没关系,不过都是死人罢了。自己何必与之斤斤计较。

“Z宝,这几日你在郑姨家都干了些什么?”

“这些你不应该都知道吗?”舒芩反问道。

“我……”确实这几日方凡阳把她一切的行踪都有事无巨细的和自己汇报,但是他希望听她亲口和他说,就像是多日未归家的妻子向自己丈夫分享自己的见闻一样。“你不想说吗?我不逼你,不想说也可以。”确实,在她这里,他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

“沈蔚,别自欺欺人了。”舒芩冷漠的开口道。“这些年你对我的照顾是赎罪抑或是自私,你怕是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Z宝。”

“我不说,你不说?”舒芩转头看向一旁开车的沈蔚,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你和方凡阳有事情瞒着我,我不想去知道。但沈蔚,也许因为自闭症我对情感这种东西看的极淡,但是我舒芩看重的,你一样也不能伤害。”

果然,一触及她的底线,她就会如如今这般,叫人望而生畏。

“别伤害郑姨,若你再给方凡阳赌资,对郑姨就是一种伤害。”

可你这何尝对我不是一种伤害呢,我的Z宝。也许自何豫离去时起,在你心里就已经对我判了死刑了吧,而你同意让我照顾你,不过是因为我是那个人同父异母的弟弟。

想着这些,他忽然有个念头,倒不如就这样死在一起好了。

沈蔚把油门踩尽,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着,舒芩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惧色,这样的日子早就厌烦了,小时候别人总说自己是疯子,现在的生活才真正的让她疯狂。让自己回到当年木头人一样的生活中去,也好过懂得了痛、知道了失去的现在。

最终,还是沈蔚输了,在差点撞上路边的护栏时,他及时踩住了刹车,车头堪堪停在路边紧靠着护栏,护栏那头就是万丈悬崖。车内的两人都随着车子的急刹车,猛地往前倾了一下,即便这样舒芩也毫无后怕之感。

“哈哈哈……”沈蔚大笑起来,不停的用手砸着方向盘。“是我输了,是我输了。我不会再给方凡阳钱了,也不会让他再在你去他家的时候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

舒芩不置可否。

“有的时候我在想,你舒芩到底有没有感情。”沈蔚几近癫狂的拧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但是看着何豫、看着卢霜娜甚至是你的郑姨,我知道你舒芩这里是有心的。”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地方。

只是,那里或许永不会有自己。

所以他妒忌,妒忌的发狂。

看着自己眼前依旧不想看着自己的舒芩,他无奈的放开钳制着她的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乱发,沈蔚又重新调整好坐姿,发动了车子。

在爱里总是更爱的那个人先妥协,可无奈有时候根本没有更爱一说,只有“爱着”与“不爱”。

林慧忌日当天

天亮堂的很,但今日的阳光却并不刺眼,懒懒散散的阳光顺着云层间的缝隙一点点的倾泻下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诶——”卢霜娜搂着舒芩的肩膀,凑近她道:“今天这沈蔚倒放心让你一个人过来,平常就算不进来陵园,也会把你送过来的,今日倒允许我来接驾了。”

“嗯。”舒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两人刚刚走到舒芩母亲的墓前,迎面却撞上了同样前来祭拜的舒冉杰。“Z宝……”他唤到。

这么些年了,舒芩从未在母亲墓前见过这个男人,今日他却出现了。

“这位是……”

“我父亲。”舒芩说到。

“她是……”

“我朋友卢霜娜。”

“伯父您好。”

“嗯,你好,你好呀。难得看见我们家舒芩交朋友,你是她同事还是……”

“同事、同事。”卢霜娜忙答道。

两人寒暄时,舒芩已经把手中的鲜花放在了母亲墓前。

舒冉杰看着墓碑上已经布满灰尘的林慧的遗照,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把灰尘擦拭干净,然后又轻抚着墓碑,眼神中满是温柔。

“这些年,你每年都来看你妈妈吗?”

“嗯,只要有时间就都会过来。”舒芩看着照片中微笑着的母亲,那时的她幸福吗?

“唉……人老了,总是想起从前的许多事,以前觉得没脸见你,总是躲着你,都是避开今天这日子来的。”说着,舒冉杰咳嗽了几声。

“不是做了手术吗?”

“嗯。”

“恢复的如何?”舒芩看着眼前明显比之前见他时瘦削了的父亲。

“挺好,想着今日是你妈忌日,便提前了几天出院。”

“哦,好。”

舒冉杰看着她呆呆的望着林慧的照片发呆,叹了口气。“总盼着你能来看我,却总也不见你来。”

“嗯,最近比较忙。”

舒芩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看着女儿默默的瞧着亡妻的照片,他又说道:“我那里还有很多你妈过去的照片,你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

“不必了,照片终究是死物,留不住的,真正能留住的只有拍照时的心境罢了。你手上的照片,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吧。”

“嗯。”

“那是属于你们的共同回忆,我不想剥夺。”

是啊,心境变了,即便拿着照片看多少遍,当年的人、当年的情谊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回忆还会日久弥新。

卢霜娜默默的看着莫名尴尬的两父女,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悄然往自己母亲墓前走去,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Z宝,你还恨爸爸吗?”

“不恨。”舒芩看着他。“你们两人的事情,我无权发言,若你要问妈妈恨不恨你,我想她是不恨的,到最后,她应该仍是原谅你不是吗?”

“是,是,她是说过她不后悔。”

“是啊,那才是我的妈妈。”

舒芩低头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笑脸,她脸上也泛起了笑意。

回去的路上,卢霜娜一直都欲言又止。

实在忍不住的她,最后赌气一般把车停靠在了路边。

“芩可爱,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我把你当朋友。”

“那你刚刚……”我都不知道他是你爸爸。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吞进了肚子,之前的故事舒芩有说过,只是后面的她却不知道,她竟不知他们两父女到如此陌生的地步。

“我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舒芩叹了口气,之后的故事确实没多少关于自己父亲的故事了,更多的都是她与何豫两个人的故事。其实自己与父亲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两年的时间罢了,而且大多数都不是好的回忆。

如今两个人之间的陌生在所难免。

看着眼前卢霜娜气鼓鼓的脸,舒芩好笑的捏捏她鼓起的脸颊。

后面的故事,说吧说吧,多一个人和自己一起怀念他总是好的。她摩挲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泛起了微笑。

何豫,关于你的的故事就让我来述说吧。

第十二章 余生唯一人

林慧去世后,一年多的日过去了。

“Z宝,最近过的还好吗?”何豫又去舒冉杰家探望Z宝了。

Z宝每次见他来了都像以前一样也不怎么搭理他。“我是何豫呀,何豫——豫——鱼……”他凑近Z宝,她仍然看着别处,但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的青紫伤痕,落在他眼里刺的他心疼。

“苏姨,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苏丽抱着Z宝刚出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走过来,“何豫,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觉得苏姨我是有三头六臂吗?我每天照顾自己儿子的同时还要照顾Z宝,难免有点纰漏。”

她扫了眼Z宝。“况且我们能收留她,已经很仁至义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Z宝状况多,经常自己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你心疼了,你可以把她领回家啊,我没意见,不过你得先问问她爸的意思,我可做不了主。她爸现在在上班,你等他回来可以问问他。”

他也想把Z宝赶紧带回去,可是Z宝现在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他并不是她的监护人,并不能名正言顺的照顾她,要是等到Z宝二十岁后,或许自己可以通过结婚的方式,让她不再受委屈。何豫想起对林慧之前的承诺,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现在距离Z宝年满二十岁只有几个月了。

“苏姨,您说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何豫仔细的替Z宝往伤口上上完药,又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苏姨,这钱你们先拿着,密码是Z宝的生日。您拿去给Z宝买点穿的和吃的吧,然后把她前些日子弄坏的东西重新换过,剩下的您就再给弟弟买点东西吧。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唉哟——何豫啊你怎么每次来都这么客气呢?”苏丽眉开眼笑。“放心吧,Z宝我会尽心照顾的,你不用担心。”

“嗯,好的。谢谢您了。”何豫礼貌的点头。

“我还有点事情,就要先走了。”

“不等Z宝她爸回来,吃完晚饭再走吗?”苏丽客气的说道。

“不用了。”他冲Z宝说了声再见,就准备告辞。“苏姨,那我先走了,下次我再来看她。”

“好好好……慢走不送啊。”

听见何豫离开关门的声音,Z宝微不可见的冲门的方向偏了偏头,只是苏丽正忙着哄怀里忽然哇哇大哭起来的Z宝的弟弟,并没有注意到。

安抚好自己的儿子后,苏丽拿起何豫放在桌上的银行卡,若有所思,这个何豫对Z宝好的,那是没话说,而且从他每次来一次比一次大手笔的样子来看,他还不是个一般人。只是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傻子那么好呢?

苏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转念她又想到,自己管那么多干嘛,他肯给钱不就行了。

几个月后Z宝生日当天

“何豫,你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舒冉杰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何豫在今天找舒冉杰出来,就是为了把Z宝早日从那个“家”里带出来,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如果Z宝父亲不同意,他也可以通过法律措施状告他没有履行到监护人的义务,因为被监护人身上总是有伤痕。

何豫跪在了舒冉杰面前。

“伯父,请您把Z宝嫁给我。”

看着眼前这个样貌不凡,气质不俗的年轻男人跪在自己面前。舒冉杰着实吓了一跳。“什么?”

“请您把Z宝嫁给我。”

“你赶紧起来,别让别人看笑话。Z宝这种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结婚,又怎么能嫁给你呢?”

何豫却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我是真心待Z宝的。从小到大,除了她我不会娶别人。”

眼前的何豫多像当年和林慧求婚时的自己,口口声声的说着永不变心。

“我知道您害怕我不能遵守承诺,我可以与您签婚前协议,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入Z宝名下,绝不会后悔。”何豫看出了他的犹豫。“况且这也是在履行我对林姨许下的承诺。”

“承诺?”舒冉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罢了,既然小慧之前与你有过约定,那她想必也是相信你的。”到最后,她仍然不放心Z宝,不相信他这个丈夫。

“你起来吧。”他扶起何豫。

何豫站了起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伯父,您看看这是我准备好的协议。”何豫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放在舒冉杰面前。

他看了眼何豫,迟疑的翻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结婚协议?”

“是的。”何豫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面色不变的回答。

这几年的商场打拼生活早就让他在谈判桌上养成了不动声色的习惯,其实就算今天舒冉杰不答应自己,他也有好几百个方法让他签下这份合约。他早就不是四年前那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了,他轻扬唇,笑得志在必得。

“我仔细想过了,只有和Z宝结婚,我才能给予她法律上的保障,而她现在的情况……所以,只能由您代替她在这份协议上签上她的名字了,您放心作为监护人有权利为了被监护人的利益,同意Z宝和我结婚的。当然,我也会给你们适当的‘彩礼’的。”

“可是,这结婚还是必须当事人去才行的呀。况且,何豫呀,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我们Z宝现在这个样子……结婚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啊。”

“伯父,我对Z宝是认真的,我也说了,我答应了林姨会好好照顾Z宝的。至于民政局那边我已经打理好一切,不需要Z宝亲自去,只需要您作为监护人在这份协议上签字,我和Z宝便是合法夫妻了。”

“唉……”舒冉杰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我就替Z宝签了,这些怕是我这个当爸的唯一能为她做的了。”他提起何豫准备好的笔,在属于Z宝的那一栏上替她签上了Z宝的名字。

“谢谢伯父,噢不,是爸爸。”何豫接过舒冉杰签好的协议,仔细看了看。

“其实是我懦弱,我不像你那样,不管不顾的就去做了。”舒冉杰忽然开口道。

“是我对不起小慧,没有陪着她到老,最后还让她就这样走了,现在连我们的女儿……我也照顾不好她。”舒冉杰望着窗外,何豫注意到他开始有细微皱纹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我现在时常想起我和小慧的过去,年轻的时候,我其实从来就没有认真考虑过结婚以后,自己是要负起一个当父亲、当丈夫的责任的,等到小慧真的走了,我才明白自己的过错……可等到我终于明白她对我有多么重要的时候……”说到这里,舒冉杰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用手捂住眼睛,低垂着头沉沉的哭了。

“您别难过了,我想林姨已经不怪您了。”何豫站起来,安抚的拍了拍面前泣不成声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说后悔了,就能回来的。最怕莫过于故人已逝,自己却只能带着回忆过活,忘不掉,也不想忘掉。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余生唯有一人的音容笑貌让你寝食难安。

第十三章 追赶着你

何豫和Z宝并没有举行婚礼。

简单的登记结婚后,何豫就把Z宝接回了家。

“Z宝,快进来。”何豫牵着Z宝的手走进家门。“我们到家啦!”他放下手中的行李,牵着Z宝把家里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

“怎么样?漂亮吧?要不是你怕照相,我们家里应该挂上很多我们的照片的,想想就很棒是不是?”何豫扶着她坐在沙发上,温柔的对她说着。“不过没关系,等你以后病好了,我们再补回来,好不好?”

“……”

“我把家里的墙和地板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以后就不怕你跌倒了再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也不喊疼了。”

“……”

“Z宝,记住我,我是你的丈夫,何豫。”

“……”

由于何豫公司的事务实在多的他分不开身,所以他只能请个保姆回来照顾Z宝。保姆郑丽华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有过照顾自闭症患者类似的经验,可依旧让他不放心。

“郑妈,我嘱咐您的事,您都清楚了吗?”

郑丽华是个四、五十岁的退休医师,懂得一些医疗手段和药理知识,而且对像Z宝这类的病人很有耐心。“先生,我都清楚了。您都林林总总的说了不下十遍了,我就算再老糊涂,我也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不好意思,郑妈。我只是不放心。”何豫不好意思的像个大男孩一样的挠了挠头。

“好好好,我就再大概给先生重复一遍。首先呢,我得穿上太太母亲的衣服,然后看着太太,太太失控时不要让她伤害自己,无论太太摔什么、撕什么、看什么,只要不伤害到她的就都让她去做!”

何豫点点头,临走时嘱咐又郑丽华道:“晚饭等我回来,您再做吧。午饭我派人送回来,您什么都不用做,我怕哪怕您走开那么一小会儿,她也会出状况。您只需要替我看着她,不让她受伤。”

“好的,好的。”郑丽华夸张的连连点头,笑着把何豫推到门外。“先生,您就放心的去上班吧,我保证等您回来太太还是好好的。”说完她迅速关上门,何豫甚至都来不及再看一眼屋里的Z宝。

何豫无奈,其实自己知道,郑丽华也是为自己好。自己再磨蹭下去还不如直接不去上班,待在家里陪Z宝算了。他笑着摇摇头,转身揣着不安的心上班去了。

晚上何豫回到家,看见Z宝好好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发呆时才把一直揣着的心放下。

“郑妈,今天太太情况怎么样?”

“很听话,乖乖的吃饭,没有吐出来,也没有发生其他状况。”郑丽华笑着回答。“既然先生回来了,那我就去准备晚饭,先生陪着太太吧。”

“嗯。”

郑丽华转身走向厨房,一直坐在沙发上的Z宝忽然站起来跟在她身后。何豫没有阻拦,也只是默默地起身跟在她身后,他知道Z宝是因为郑丽华身上的林慧的衣服,才跟着她的。

他的Z宝想妈妈了。

饭桌上郑丽华忽然问到何豫,他和Z宝是怎样认识的。何豫喂Z宝吃饭的手顿了顿,他望着Z宝低垂的脸,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告诉林妈他们两人其实都是自闭症患者?只是他曾经是,Z宝依然是。

“我们……是在康复之家认识的吧。”

“康复之家?”郑丽华是个八卦好手,她放下筷子两眼放光的望着何豫。“所以说先生是对太太一见钟情啰?”

“嗯,算是吧。”

何豫还记得他第一个在康复之家见到的小朋友便是Z宝。

那时候Z宝穿着一条林慧亲手为她做的白裙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坐着,手里不停的撕扯着白色的纸巾,白色的纸条已经把她包围在了一片白色里。

她头上、脸上到处都是白白的纸屑,整个人看起来就是白茫茫的一团在坐在草地上,还有一旁院子里的两个铺满落叶的铁制秋千在随着微风轻轻的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何豫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应该坐在秋千上的,草地太凉了。”一个小小的纸屑被风吹到了他鼻尖上,他用手拿下来,看着手心里的白色笑了。他想便是那一瞬的时间就让Z宝住进了他生命中吧。

回忆到这里,他笑着又喂了Z宝一口饭,擦去她嘴角的饭粒。自己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在母亲去世后也就只有Z宝,能带给自己一点温暖了,何豫摸了摸眼前难得乖乖吞咽着的Z宝的头。

即便她从不说一个字,静静的待在自己身边也是好的。记得自己刚进康复之家,和同龄的几个孩子都不熟,就独自陪Z宝坐着,有时候一坐便是一整天,无论你在她旁边干什么,她也不会管你,只会默默的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有的时候何豫也想过捉弄一下Z宝,然而没有用,她没有反应,无论你是把她手里的纸巾抽走抑或是把她正看着的右手手掌重成左手手掌,她都不会有反应。偶尔她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她不会伸手去伤害别人,只会把手往自己身上挥。

和自己母亲一样,傻傻的只为别人付出着想,从不替自己考虑,以至于最后积劳成疾,死在了家里的床上。

想到这里,何豫不愿再回忆下去。

“郑妈,今天你也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这里等一下我来收拾就好。”何豫冲正静静看着自己和Z宝的郑丽华说道。

“嗯,好。”奇怪,这何先生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不是要说故事的吗?算了算了,可能有钱人都比较古怪,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看郑丽华收拾完自己的碗筷,识趣的进自己屋里去了,喂完Z宝后何豫放下手中碗筷,坐在了Z宝旁边,看着她抬起头凝视着天花板,这似乎是她来到家里后的新乐趣。他也随着Z宝抬起头,这片天花板应该画上一片星空才对,不知道她是不是想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星球呢?

星星上的你,又能否听见地球上的我正在呼唤着你呢?没关系,为了赶上你,穿越这亿万光年的距离,我正拼命努力着,等着我。

第十四章 你我的星空

第二天

临出门前,何豫对郑丽华说道:“郑妈,今天会有人来装修家里的天花板。你不要让Z宝出卧室门好了,我怕她见着生人会害怕。”

“好的,先生。”

“Z宝还在睡,等她起来了,可能会一直盯着天花板看。你到时候记得不时帮她活动活动脖子,我怕长久下去她脖子受不住。”他又叮嘱道。

“嗯,知道了。”郑丽华此时已经换上了林慧的旧衣服,像归像,可毕竟她不是Z宝的妈妈,也不知道Z宝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事情来伤害自己。

“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您快走吧,别上班又迟到了。”

何豫仍旧怀揣着不安的心去公司了。

H市Z锐公司

何豫创办这间公司也才两年,这间公司能迅速建立起来,倒是多亏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幕后支持,他一直都知道那个人在帮着自己,但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毕竟是他让自己的母亲一生凄苦,让自己变成了私生子般的存在。

即便他现在做这些幕后的小动作,也不过是心中有愧罢了,何豫的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自己也是时候找一个时间找他摊牌了。

这样想着他迈入了公司大门。

刚出电梯,自己的助理立马迎了过来。“何总,早上好。”

“嗯。”

“您的咖啡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放在了办公桌上,是否需要早餐?”

“不用了,谢谢。”

“那我先汇报一下您今天的行程,您看看是否需要更改。”他照例先向何豫汇报一天的行程。“今天上午十点您有一个各部门经理的工作汇报会议,中午十二点半有一个和各分公司经理的例会,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有一个与欧洲的客户的视频会议,晚上的时候王总邀请您去参加一个酒局……”

“说过了,以后晚上所有的酒局都帮我推掉。”他打断助理的话。“以后晚上我都不工作,我要回家……”想到Z宝,何豫嘴角扬起笑容。

回家做什么?看着面前忽然自己笑起来的老板,助理心情是忐忑的,平时不苟言笑,眼里只有工作的何总,怎么如今学会了笑,可怕可怕。这笑容不是他平时在商场上用的商业化标准笑容,可在何豫这小助理眼里看起来就是“不正常”的笑容。

这何总怎么了?

“我要回家陪老婆。”何豫笑道。

“什么?”助理吃惊道。

“怎么?”何豫斜睨着他。

“额……何总,您什么时候结婚了。”这昨天就让我推掉晚上的工作,也不说为什么,这位王总平时也是咱大客户,您从来也不推的啊,怎么今天您就突然要回家陪老婆了。助理默默的吐槽,果然不正常。

“我结婚还要通知你们吗?再说了,你们看不出来我已经结婚了吗?”

助理欲哭无泪。“您也没有通知啊,什么时候办的婚礼我们员工都不知道,还有,也没见您戴着结婚戒指啊。”怪我咯,助理无奈,也不知道就这样子的何总怎么就招公司女职员的喜欢了。因为那张脸吗?他默默的偷偷看了眼。好吧,确实长得还行。

“结婚戒指。”何豫自言自语道。自己竟然忘了这个,婚礼没有倒没什么,戒指得有啊。

小助理看着面前的何豫一张好看的脸上,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情更加七上八下。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脾气可是很古怪的。

“小李,你去了解一下,婚戒都有哪些比较好的牌子。”何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临进门前又吩咐道:“做个各品牌、各个方面优缺点的对比报表给我。”

什么?报表?还是婚戒品牌报表?何总啊何总,我是学人力资源管理出身的信华大学的名牌大学生,怎么能跑来给您做这个莫名其妙的报表啊。他真的是欲哭无泪极了。

“好,知道了。”虽然心里万般苦楚,但他还是应下了这个差事。

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他内心是万马奔腾的。天啊,公司要变天了。这黄金单身汉一夜之间闪婚了,这一个办公楼估计要被姑娘们的眼泪淹没了,又有一颗颗的芳心要破碎掉了。还有那个奇怪的婚戒品牌报表,何总到底要闹哪样。

此时办公室里的何豫可不管这些。

这结婚戒指要订做才行,可结婚照,怎么办呢,Z宝又不能拍照。平时自己偷拍的那些,又不能把自己偷拍上去,有了,让人画几幅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何豫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拿出口袋里昨晚偷拍的Z宝照片,仔细的装裱在相框里,端端正正的放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

“嗯,我也是有妇之夫了。”

他看着Z宝的照片,温柔的笑了。

晚上何豫回到家,就看见Z宝仍像昨天晚上一样抬头看着天花板。幸好这个施工队效率还算快,一天的时间就把大厅的天花板弄好了,答应给Z宝的星空就可以了,今晚两人就可以一起在家里看星星了。

“也不知道这施工队什么时候走的悄悄的弄好了就走,工作的时候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郑丽华在何豫面前夸赞道。“天儿都还没黑,就都弄好了,我就让太太到客厅来走动走动,别总待在卧室里。”

“嗯。”何豫特意嘱咐过他们,说家里有病人,让他们不要发出声响、要用没有刺激气味的涂料。当然,自己会给他们两倍的工钱,看他们的工作成果,还是对得起这个价的。

“这星星画的还真是栩栩如生啊。”郑丽华不禁赞叹道。

一整个大厅的天花板全部被涂上了蔚蓝色,点缀着一些或白或黄的星光,互相映衬下竟也栩栩如生的发着光芒般的闪动,差点忘了,自己嘱咐过他们要撒点闪粉进涂料里面,看来他们照做了,何豫微微一笑。

不仔细瞧,这一颗又一颗的星星竟然也像真的一般在随着自己的脚步变动。

Z宝,你的星空我给你捕捉到了,你可找到属于你的那颗星星了吗?可以允许我登上你的星球,了解你,保护你,也抱抱你吗?

第十五章 何豫的过去

沈氏集团。

“小豫,你找我有什么事。”何豫的父亲沈宏腾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这么久没见了,他似乎不像之前那么沉默寡言了。

“我知道您在暗地里帮助我成立Z锐,现在我的公司已经步入了正轨,希望您不再插手我公司的事情了。”

“不插手?什么叫不插手,现在我是你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你觉得我现在终止和你们的合作,你不会有损失的吗?”

“这些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

“何豫,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帮你,我知道你想把公司做大,不要怕,爸爸支持你。”

“不用了,就算成长的慢一点,我也希望靠自己。”

“唉——”沈宏腾叹气道:“这两年你的病怎么样了。”

“当年就已经全好了,现在也没有复发的迹象。”本就不是与生俱来的自闭症,全是因为母亲的去世,他受的打击太大。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是止不住的难过与震惊。

那年何豫还小,刚满十岁,母亲便病倒了,每日他除了上学,就是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家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人替他照顾母亲,年纪尚小的他慢慢的学会了懂事。后来……母亲再没有睁开过眼睛,再没有开口叫他的小名儿“小鱼”,再没有吞进去他喂她的药和饭。

何豫不知道妈妈怎么了,不停的叫着她,可是房间里一片死寂。

后来是何豫班主任发现这孩子十几天没来上学了,也不请假,起初觉得可能何豫是照顾母亲脱不开身,后来她开始觉得事有蹊跷,就来到何豫家家访。叫门也不应,班主任急了,知道何豫是单亲家庭,母亲卧病在床,要是出了什么事……赶忙叫来了人,撬开了门。

开门后的景象,把在场的几人惊呆了。因为是夏天,何豫母亲的尸体腐烂的特别快,此时一打开门一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而此时何豫正趴在母亲尸体上,一动也不动

班主任赶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把他从死去多时的母亲身上抱起来时,发现何豫只是嘴里不停的说着:“别咬我妈妈,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她会疼的。”此时,班主任才发现,何豫身上满是血污,而床上的那具尸体已经被老鼠啃咬的不成样子。

“啊——”她吓得一声尖叫,放下了何豫。

何豫只是又默默的回到妈妈身边,端起自己刚刚做好的饭菜,舀了一勺凑到母亲嘴边,轻轻唤到:“妈妈,起床吃饭了。”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后来——

何宏腾出现了,他的亲生父亲。

把何豫母亲埋葬后,他直接把何豫接回沈家,改名为——沈豫。相处下来,却发现这孩子自母亲去世后就有点不正常,旁人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每天都无神的发呆。起初觉得或许何豫是因为母亲去世过度悲伤不愿意讲话,后来事情过去大半年了,这孩子还是不肯开口说句话。

一年后,何豫被查出患了自闭症。

沈宏腾本打算带他出国治疗,谁曾想自己的妻子这时候要与他离婚,没办法,为了躲避法院的调查,他唯有暂时把何豫这个“私生子”送到了H市市郊L镇的自闭症儿童康复之家去。

自己也跟了过去照顾他,全然不顾妻子的歇斯底里。本就是他沈宏腾欠了何豫和他妈妈的,即便为此失去了自己多年来打拼的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沈宏腾最后还是妥协了,同意分割给自己的妻子一半的财产。离婚官司结束了,他却不打算把何豫送到国外去治疗了。

在康复之家里,何豫似乎恢复的不错,会去和别人交流。于是他就陪何豫在康复之家一待便是三年,要说他沈宏腾在这三年里最高兴的不是何豫的病痊愈了,而是他们父子之间有了一段属于自己的记忆。

何豫病好了以后就改回了自己的名字,跟着自己的母亲姓何。虽说他和自己不算是亲昵,但还在他还肯认自己。

离开康复之家后,何豫很快就跟上了和他同龄的孩子的脚步,落下的学业被一点点的赶上,初中、高中以及大学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完成了,并且成绩不俗。本想安排何豫去国外留学深造,他却拒绝了,留在了H市早早的建立起了自己的公司。

沈宏腾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他在康复之家认识的孩子——Z宝。

何豫的选择他不想干涉,在他背后默默的支持着他,是他沈宏腾目前唯一能做的。毕竟自己欠这个孩子的太多,欠他母亲的虽已经还不清,好在自己还能在何豫身上弥补过错。

“什么?你和Z宝结婚了。”沈宏腾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儿子。

“嗯,是的。”

“你怎么能把婚姻当儿戏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Z宝,那孩子大名叫什么来着,舒芩。没错,舒芩。”沈宏腾气的来回走动,不停喘着粗气。

看何豫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沈宏腾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舒芩那孩子是个先天自闭症患者,这能治愈的可能性很渺茫,虽然你们小时候在康复之家确实相处的不错,可这……也没有与她结婚的必要啊。”

“怎么?难道我要像您当初那样,玩过了就不要了吗?”何豫一脸嘲弄的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沈宏腾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所以我就要像您一样听家里安排,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吗?”

“我……”沈宏腾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被逼无奈吗?您打算说。就因为您这句被逼无奈,我妈变成了您的下堂妇,我变成了您的私生子。”何豫却不打算放过他。“您明明在家族联姻之前结过婚,但是您却瞒了那么多年。”

“我真的是打算接回你们的。”沈宏腾解释道。“可是……你妈那个倔强的人,老早就带着你没了踪影。”所以,他唯有将错就错,继续生活下去。

“别说了,我告诉您,是希望得到您的祝福的。”何豫叹了口气,站起来。“如果您实在不愿意停止对我的帮助,那也希望您能按市价与我们公司正常交易,不能再做亏本生意。”

“好、好,我同意,小豫。”

“那我先走了,有时间会过去看您的。”何豫出了门。

沈宏腾看着被合上的办公室门,苦笑道:“希望吧。”之前,自己被查出了已经患病了。自己如今也算是半个将死之人了,但他却不打算告诉沈豫这些,自己默默的去把手术做了。

剩下的这几年日子,自己要把何豫培养成一个优秀的接班人才是,这就是为什么最近他帮助何豫公司的动作越来越大,以至于被他叫停了。

唉。

即便自己这个父亲确实做的不称职,但他仍然希望自己能帮自己的儿子一把,哪怕他不愿意。

第十六章 衣柜里的求婚

“何总,您定制的戒指已经送过来了。”何豫的助理走进了办公室,距离上次何总让他做报表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到目前为止,每天还是不停的有公司女同事来向他打听总裁夫人是何许人士。天知道,他也不知道啊。

“好,你放这边吧。”何豫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看着他脸上有苦难言的表情,开口道:“小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能解决的,我会尽力帮你的。”

“没、没有,何总我一点事儿都没有。”只要您肯把您太太带出来在公司遛一遛,那就好了,那些女同事就不用每天威逼利诱的死缠着我不放了。他实在是有苦难言。

“没有,那你怎么一天到晚一副苦瓜脸的样子。”

“我……”这可怎么编啊。“我、我最近上火,有、有点儿便秘……”

何豫助理话音刚落,办公室里一片安静,两人对望了片刻。何豫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建议道:“要不,放你半天假去医院瞧瞧。”

“不用。不用了,谢谢何总好意。”他赶忙拒绝。“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出去了。”

“嗯。”

何豫助理逃似的出了办公室门,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么一个理由呢?他猛拍自己脑袋一下。

办公室里的何豫倒没有往心里去,整副心思都放在了助理刚刚拿进来的戒指上。他伸手拿过蓝绿色的绒盒,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两枚戒指,他拿起其中一枚仔细翻看了一下戒指内侧,当看见里面“HY”的两个字母时,何豫脸上挂起笑容。

这时属于Z宝的那一枚戒指。

而自己的那一枚……他拿起另一枚戒指,戒指内侧赫然刻着两个字母“ZB”。

不知道此刻的Z宝在家里做着什么。

Z宝此时正跟在郑丽华身后,看着她洗衣服。本是扔进洗衣机就了事的,但是有几件衣服仍需要手洗才行。看着郑丽华手与衣服摩擦间不断冒出来的泡泡,Z宝忽然高兴极了,追着飞舞的泡泡来回的走动。

眼前Z宝可爱的模样让郑丽华笑出了声,这何太太也真像个孩子,平时也不吵不闹的。猛地Z宝停住了脚步,看着一个个泡泡不断的在空气中破碎掉,她忽然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郑丽华见状赶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抱住她,不停的安慰道:“怎么了这是,太太,怎么哭了。”Z宝越哭越伤心,硕大的泪珠不停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怎么了?不哭不哭……”郑丽华抱住她的头往怀里靠,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谁知Z宝却一个用力推开她,急匆匆的跑走了。

郑丽华急忙追过去,发现Z宝进了自己的房间。走进去却哪里也没看见她,隐约间似乎听见了隐隐的抽泣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是自己的衣柜里传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衣柜门——

Z宝蹲坐在里面抱着一堆衣服不停的嗅着,鼻尖一抽一抽的,脸上的泪也没了,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不停的蹭着怀里的衣服。

这些全是她母亲林慧的旧衣物,满满的一整柜。

郑丽华沉叹了口气,心疼的摸了摸眼前的Z宝的头,这孩子是想妈妈了。

晚上何豫回到家第一时间就往郑丽华房间走去

之前郑妈就给自己打过了电话,说是Z宝在自己衣柜里待着,怎么叫也不肯出来,但是也没有伤害自己的行为。

既然Z宝没有过激的行为,何豫就让郑丽华先别管她,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何豫此刻打开衣柜门,看见安安静静抱着一堆衣服的Z宝,他这一日的工作疲惫和对Z宝的担忧都已经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了。他放下手里刚刚匆忙忘放的公文包,脱了鞋,埋低了头,高大的身子也进去了那方小小的天地里。

他坐了进去,把柜门关上,坐到了Z宝旁边。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如小时候在康复之家那段日子一样,静静的,也不说话,两人一坐便是一整天。

何豫伸手把Z宝的头往自己肩上揽过来。

“Z宝,想妈妈了吗?”

“……”

“没关系的,妈妈其实就在你身边默默的关心着你。”

“……”

他抚摸着Z宝柔顺的长发,轻声唱起了之前在康复之家林慧总是哼唱的歌谣。听着何豫低沉的哼唱,Z宝又朝他怀里挤了挤。何豫低声笑了笑。

他腾出一只手拿出放在上衣口袋的戒指。

摸索着打开绒盒,黑暗中衣柜门缝隙里透出的一点光落在了那枚戒指上,他伸手拿出来。“Z宝,抱歉,结婚有段时间了,我却忘了和你求婚,就连戒指也忘了买。”

“……”

“Z宝,或许是我们之间不用言语吧,总觉得和你待在一起不需要顾虑那么多。”他抚摸着怀里Z宝的头发,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尽管黑暗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

“……”

“Z宝,嫁给我好吗?”何豫热热的呼吸在Z宝额头轻轻的撩拨着。

“……”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何豫不禁为自己幼稚的行为觉得好笑,把抱着Z宝的那只手抽出,摸索着去摸Z宝的左手,刚刚握上就感觉到对方在轻轻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Z宝是有感觉到自己的,在每一次他触摸到她手的时候。

黑暗中他轻柔的为Z宝带上了属于她的那枚戒指,然后握起她的手凑到嘴边,轻轻的在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落下一吻。

“……”

“Z宝记住了噢,我是你的丈夫……何豫——何——豫,豫——鱼——”

“……”

何豫伸手抱住Z宝,又哼起了那首Z宝妈妈常唱的歌谣,轻轻的拍着Z宝的肩膀,她在他怀里抱着一堆母亲的旧衣物,默默的闻着。

良久过后,Z宝在他怀里熟睡过去。

何豫小心翼翼的把Z宝从衣柜里抱了出来,向Z宝的卧室走去,郑丽华过来想要帮忙,何豫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径直一个人把熟睡Z宝抱了回房。

郑丽华跟着进去,适时地递上了一块热帕子,何豫接过,仔细轻柔的帮Z宝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看着眼前如此认真对待Z宝的何豫,她知道眼前这个小伙子对Z宝的感情非同寻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对待一个自闭症患者如此细心的,最起码,在自己之前工作的那些家庭里就从未有过,不然又怎么会请自己去帮忙照顾呢?

替Z宝擦完脸,盖好了被子,两人就离开了她的房间。结婚那么久了,何豫和Z宝都是分房睡的,但是为了方便照顾Z宝,两人的房间却是打通了的。

“何先生,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太太忽然就这个样子了。”郑丽华脸上满是歉意。“没关系的郑妈,我知道你尽力了,Z宝有时候确实会有些突发状况。”

“实在是抱歉,先生。”

“没事,你回房间休息吧。”

“嗯,知道了。”她默默回了自己房间。

何豫独自坐在客厅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挂起了宠溺的微笑。这下自己真的是有妇之夫了,毕竟标志都已经打上了,看谁还敢质疑自己没有结婚。

他抬头看着自己头上的那片绘上去的星空,伸手去碰那些似乎在闪耀着的星星。

真好,自己的那颗星星似乎又向自己又靠近了一步。

他嘴角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容。

怎么形容好呢?

傻傻的。

第十七章 病床上的妥协

Z锐公司

办公室里正埋头工作的何豫手机响了。

何豫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几个字,他接通电话:“喂,您好。”

“何豫。”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何豫正在写字的右手停住,他从一堆文件中抬起了头。

“怎么?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沈蔚。”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被沈宏腾带回沈家的时候,这个“弟弟”明里暗里不知道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

“呵——”电话那头的沈蔚冷笑出声。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自从沈宏腾和沈蔚的妈妈离婚后,自己与沈蔚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集,此时他突然联络自己又所为何事呢?

沈蔚在电话那头张狂的大笑,嘴里不停的重复着:“果然不一样。”、“果然不一样”,何豫听着他张狂的笑声打算挂断电话,正要挂断时,那头的沈蔚又开口道:“何豫,你果然不一样,他待你才如亲生儿子一般。”

“……”何豫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又接着笑道:“你知道那老头快死了吗?何豫。”

那老头……他知道沈蔚指的是自己的父亲沈宏腾。

“他怎么了?”何豫开口道,语气平淡无波。

听着他平淡无波的回答,沈蔚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也是,何豫对自己父亲沈宏腾的恨只怕比自己要深的多。呵,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儿子,他沈宏腾还是如珠如宝的疼着,而自己从来没有在父亲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笑容。

“沈宏腾快死了,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准备好和我争夺沈氏集团了么?”

争夺沈氏集团?何豫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争沈氏集团。”

又来了,他何豫永远是一副不想与你争的面孔,可是他却依旧能轻而易举的夺走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父亲。沈宏腾这父亲,自他与母亲离开沈家那一刻起,他便当自己的父亲死了。如今,沈氏集团,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会再让步了。

“你不想又如何,想又如何,那个死老头不照样还得给你。”

何豫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冷冷道:“你别忘了你口中的那个死老头,是你和我共同的父亲。”

“父亲?”沈蔚不禁好笑。“你敢说你何豫曾经没有想过让他赶紧去死吗?你没有恨他入骨吗?你没有后悔自己居然会生做他的儿子吗?”

“……”何豫无法否认,即便到现在他心里对沈宏腾仍然带着恨意。他忘不了母亲的死,忘不了那么多年的对父亲的渴求。“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对沈氏集团有一丁点儿的觊觎。”

“我知道,你何豫从来都是那么无欲无求、光明磊落的。”可偏就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自己恨毒了他。“希望到时候,你别忘了你今日的承诺。”

沈蔚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何豫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对自己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说没有多少感情,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人,不希望他走歪路。何豫想起小时候沈蔚还小的时候,自己也曾作为哥哥抱他在怀里过,那时候哇哇大哭的他,长大了一点就开始给他使绊子。

想到这里,何豫无奈的笑了。此时已经长大成人的沈蔚怕是已经恨起自己来了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沈宏腾病了。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呢?

之前自己去找他,也没见自己父亲脸上有丝毫病态啊,想到这里,何豫忽然发现距自己上一次去找沈宏腾,已经过了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了。也难怪自己不知道他生病了,他们两父子其实也很是生分啊。

自己和Z宝结婚以来,似乎还没有带Z宝去见过沈宏腾。

他轻叹口气。

H市第一人民医院

何豫带着Z宝来医院看望沈宏腾。

Z宝似乎并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自走进医院开始就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服不放开,何豫倒不介意,还有点享受,毕竟Z宝这个离不开自己的样子还是很少见的。

他伸手轻轻揽着死死拽住自己衣袖的Z宝,安抚的慢慢拍着她的背,许是因为小时候经常来医院,Z宝才对医院十分敏感吧。何豫又心疼的摸了摸妻子的头,伸出右手牵住她,往前走去。

两人向一个路过的小护士问路,小护士盯着何豫的脸愣了许久,何豫装作不经意的咳嗽了一声,抬起自己戴着戒指的左手捂住了嘴,轻声道了句:“不好意思。”

果然小护士一脸失望,立马清醒了一般,红着脸,回答了何豫的问题。

询问了沈宏腾的病房后,何豫牵着Z宝也不多做停留径直往病房走去。

看着突然造访的两人,沈宏腾似乎很高兴,躺在病床上的他急忙想要坐起身来。何豫忙走过去帮他把枕头调整了一下位置,又小心扶着他重新躺好。

“谢谢,儿子。”

“没关系。”

两人客套的说着。

“过去坐下吧。”沈宏腾示意不远处病房里的沙发。

何豫牵着Z宝过去坐下。Z宝不会说话,何豫和沈宏腾两个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病房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最终何豫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您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没什么大碍,也就是小病,倒是你终于肯带着我的儿媳妇来见我了。”

“嗯,听说您病了,想着我们两个结婚那么久了,也应该带着Z宝来见见您。”何豫转头看傻愣愣的Z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诶、诶,也对,即便我Z宝再不满意,她毕竟也已经嫁给你了。”看着自己儿子看Z宝的眼神一如当年还在康复之家的时候的样子,他就知道,何豫这辈子逃不掉Z宝这个劫数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口道:“Z宝这病……最近可有好转?”

“之前有带她去美国找专家看过,还是有治愈的希望的,但是那专家希望一对一的亲身康复治疗,可自己这两年忙着公司的事情,实在抽不开时间带她去美国常住。”

“原来是这样。”

“但是这两年她的情况也是有好转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何豫笑着摸了摸Z宝的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带Z宝过去?”

“再过段日子,最近公司忙着一个项目实在抽不开身,我已经和那个专家约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咳——咳咳——”说着说着,沈宏腾剧烈的咳嗽起来。何豫起身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喂他喝下:“您这病……”

“没事没事。”沈宏腾挥挥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端着水杯的手。“没什么大碍别担心。”

何豫无奈的看着自己亲生父亲明显衰老憔悴的面容。

“小豫,爸爸想把沈氏集团交给你暂时打理一下,你愿意吗?”沈宏腾忽然又问道。

“暂时打理我是可以帮忙的,但是如果您打算就此把沈氏集团交给我,那可能我就要拒绝您了。”

“为什么?咳咳咳——”沈宏腾激动地又咳嗽了几声。

“您还有更好的接班人选择,我自己创办的公司,我还没办法就这样放弃不管。”

“我不是让你放手不做Z锐了,我是希望……”

“希望您能理解我。”何豫打断他。

沈宏腾无奈,自己可以理解你,可谁又能来理解我呢?罢了罢了,自己没必要现在非逼着他接受,他无奈的妥协。

何豫转头看了看默默盯着窗外出神的Z宝,又转头望向自己病床上的父亲。“我和Z宝就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没必要的,我很快就会出院的。”

何豫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也不打算多问:“好。”他回应道。

随后走到Z宝面前,牵起Z宝的手,就要离开。两人刚走到门口,病床上的沈宏腾终究是没忍住,冲何豫说道:“小豫,以后多来看看爸爸。”

“嗯,知道了。”

何豫没回头,牵着Z宝走了。

再可恶、可恨、可惧的人,一旦老了、病了,那么他一切的防御都会被顷刻瓦解,变成连自己也不熟悉的弱者,等待着自己所爱之人的眷顾。

病床有时候叫人诚实,叫人恐惧,叫人软弱。

第十八章 我的那颗星星

转眼Z宝已经二十四岁了。

她与何豫结婚已经有两年了。两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何豫来说这两年的日子估计是他目前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最快乐的两年了。

人人都不懂为什么何豫偏偏要娶一个“不正常”的自闭症患者。

其实何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只有待在Z宝身边,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才像又找到了家,安定下来,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Z宝能带给他这样的安定与满足。

即使她仍然选择住在星星上,但是他相信自己可以穿越地球与星星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的向她慢慢的靠近。

上次带Z宝出来,还是去见自己亲生父亲沈宏腾的时候,自己后来也独自去医院看望过他,最近听说沈宏腾出院的时候,何豫也去看过他,没想到他却避而不见自己了。何豫也没想那么多,既然已经出院了,应该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今天趁Z宝生日,何豫打算带着她到H市附近的古镇去玩几天。她的医生也说,适当带她出去散散心对Z宝的病会有一定的帮助。

这次的古镇也是何豫在他助理做出来的H市各古镇对比表里精心挑选出来的,想起自己助理小李那张愤愤不平的脸,他忍俊不禁。等这次回去后,就给他加薪补偿他好了。

临行时可把郑丽华紧张坏了,生怕何豫一个人照顾不好Z宝的她,倒像起平时的何豫不停的叮嘱着他注意事项,这两年的相处下来,她早就把Z宝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照顾,虽然Z宝生着病,但是依然比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强太多了。

何豫也没说什么,静静的听着她嘱咐完,才带着Z宝上了车。

到了目的地,等他打开汽车后备箱时,看见郑丽华不知何时装的满满的一后备箱的东西,才觉得后悔,连Z宝平时睡的枕头整个都带来了,不是让她只放枕头套就好了吗?他无奈的摇摇头。

安顿好一切已经是晚上了。

晚上的古镇虽然也张灯结彩,到处都有温暖的黄色路灯点缀着,却也不像城市那般的喧嚣,车来车往的。何豫牵着Z宝的手,穿梭在古镇的小小夜市中,两旁的商贩不停的叫卖着,有的用方言大声吆喝着:“粑粑,卖又香又甜的糍粑咯”,有的用带着浓浓口音的普通话推销着:“帅锅,给你女朋友买一个手工制作的手链当纪念品吧。”

这些源源不断的叫卖声倒没有把Z宝吓到,她只是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那些商贩手里拿着的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有些不明真相的小贩看着她这样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反而会不好意思的红着脸低下头。

看见这些何豫没好气的捧着她的脸转过来朝向自己,结果走着走着,Z宝又直勾勾的盯着别人手里的小花灯瞧了。

他无奈,只有把沿途路过的但凡会发亮的商品都买了。没走多远,何豫头上手上全是发亮的一堆东西,什么发亮的魔鬼发箍、什么发光的荧光棒杂七杂八的东西把他整个人照的熠熠生辉。

这下好了,Z宝的眼睛只会待在他身上了,所有来往的人也不约而同的向他行注目礼。

何豫也不觉得尴尬,看着Z宝直直的盯着自己,瞳孔里唯有他一人的眼睛,他觉得满足极了,这么多年了,Z宝像这样看着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Z宝的头,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然后又牵起Z宝的手继续往前走去。于是这奇怪的一对,成为了当晚古镇夜市里最闪亮的男女,女的长得肤白大眼,乖巧可爱,就是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也不怎么说话。至于那男的,众人摇摇头,可惜了那副好看的皮囊了,脑袋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一直傻傻的笑着。

这小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两人逛完夜市回到何豫特意订的一套有天窗,能看见夜空的私人房子时,已经过了Z宝平时睡觉的时间了。

害怕她困,何豫迅速帮Z宝洗漱完后又飞快的收拾好自己,没一会儿他便和Z宝一起躺在了有天窗的房间里,看着在H市很难得才能看见的布满星星的星空。

“真好,Z宝,像这样两个人躺在一起看星星。”

“……”

“来,伸出你的手看看能不能碰到它们。”何豫握着Z宝的手,轻轻抬起来去够那些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星星。

“……”

“嗯?”他握着Z宝的手一抖,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她手中,然后缓缓的摊开Z宝的手掌,一颗闪耀着蓝色光辉的月长石静静的躺在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中。“看,我们Z宝抓到星星了。”这是刚刚自己在夜市买下的月长石,那个老板说这是传说中的恋人之石。

自己姑且相信一回吧。

看着怀里的Z宝大大的打了一个呵欠,他好笑的把石头收了起来,打算等回去H市再找人做成项链什么的。他轻轻拍着Z宝的背,嘴里哼唱起林慧常唱的那首歌谣,看着快要入睡的Z宝浓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他脸上挂起了满足的笑意。

抬头凝望着漫天的星星,嘴里依旧是那首歌谣,再低头时怀里的Z宝已经熟睡了。她鼻子可爱的轻轻抽动着,抱着自己的腰睡的香甜。

何豫替她理了理耳边快要被她自己吃进嘴巴的头发,然后继续轻轻拍着怀中Z宝的背,嘴里吐出几个字:“晚安,我的星星。”

他又抬头凝视着那些一闪一闪的星星,有的时候,这些星星总是给人一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感觉,但是它们其实永远都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的,给人以希望,却从不让人亲近半分。

还好,还好自己的这颗星星,没有如它们一样的孤独。

此刻她正安静的在自己怀里熟睡着,不知道她梦里可有她的何豫?

何豫低头看着怀里Z宝熟睡的脸庞,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星星上的你,可还孤独吗?

第十九章 感官

清晨,Z宝在何豫怀中醒来,看着睡的迷迷糊糊不停眨眼的她,何豫不禁笑道:“Z宝,你这一觉睡的可是睡的有点久啊。”

“……”

眼看Z宝眨巴眨巴眼睛又要闭眼睡去,何豫好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小懒虫。”但他也并没有阻拦她再次沉沉睡去,毕竟这是两人难得的偷闲时光。

等Z宝再次睁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何豫很快的帮她洗漱好,就带着她去附近的山坡上野餐了。

“Z宝快看,这是花,花——花——h——u——a——花”两人蹲在草地上,他握住Z宝的手,让她去触碰开满山坡的野花,感受它们的触感,感受花瓣在手中的感觉。

握着手里的花瓣,她的手指在轻微的颤动着。何豫又握着她的手去触摸近在咫尺的青草。“这是小草,是不是摸着刺刺的,草——草——c——a——o——”微风吹过来,他们手下的小小青草开始随风摇曳起来,微微的刺痛感透过皮肤传输到了神经里。

Z宝无意识的开始,收缩着手指去摸那些青草。

环抱着她的何豫,嘴角泛起微笑,放开了她的手,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好好地感受大自然带给人的触觉、听觉、嗅觉……所有的这些感官感受都只能由她自己来主动感受。

他起身去把野餐的东西布置好,然后又走到Z宝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缓缓放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从额头到鼻子再到嘴巴,一个个的轻轻触碰着,看着她望着自己的眼睛,何豫笑着说道:“Z宝,快摸摸,这个人、这张脸是属于你丈夫何豫的,何豫——何——豫——y——u——yu——鱼”

何豫总爱在她面前称自己为“鱼”,只因小时候自己的母亲时常这样叫着自己。“小鱼、小鱼……”

他拿着Z宝的手一点点的仔仔细细的描摹着自己的脸,何豫希望即使在多年以后,自己不在她身边了,她也能记起摸着自己的脸是什么感觉。

抚摸完何豫的脸后,他又握着Z宝的手转而去摸她自己的脸,刚把她的手放在她光滑的脸上,他就感觉到了Z宝的手在微微颤抖,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摸了摸Z宝的头,他开口道:“摸到了吗?Z宝,这就是你自己的脸哦,这是眼睛、这是鼻子、这是嘴巴……”

他把下巴轻轻放在了Z宝的头顶,闻着青草野花混合着她头发的味道,何豫笑着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真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永远不变。

两人野餐完,何豫又带着Z宝到古镇上的小河流两岸走走,两岸全是一些休闲娱乐的茶楼还有餐厅什么的。沿途他们不断的看见有当地的居民在河里洗衣服洗菜,还有一些干脆住在船里搬到水上去住了。

何豫想让Z宝也感受一下河水的温度,牵着她往河岸边走去,顺着高高的石梯子往下,便能看见清澈的河水,还有围坐一团洗衣洗菜的家庭主妇们在唠家常。

他小心的牵着Z宝往下走,到了能轻而易举摸到河水的那一石头阶梯,他蹲下来伸手去探水温,虽然冰冰凉凉的,但好在不动手。何豫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Z宝蹲下,握住她的手往水面深去。

“小伙子,怎么对你女朋友这么好哟~”

“就是、就是,还特意蹲下先试试水温。”那几个正在洗菜、洗衣服的大娘笑着打趣何豫的小心谨慎。

何豫也不恼,笑着道:“没办法,我家老婆大大咧咧的,怕她冷着了,万一掉进河里就不好了。”

几位大娘不约而同的吃惊都笑道:“原来是夫妻喔~”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现在这么早结婚的小两口可不多。”

“没办法,我实在是等不及把她娶回去了。”何豫不好意思的冲她们笑道。

“这小伙子,看着挺老实的,结果这么猴急。”

“哈哈哈……”几个大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大笑起来。

何豫听着她们的笑声,看着默默蹲在那儿看着清澈河水的Z宝,握着她的那只手又坚定了几分。

等大娘们笑完,她们的衣服和菜也都洗好了,就纷纷结伴归家去了。临走时还打趣何豫道:“大娘们赶紧都走了,免得打扰你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

“大娘您说笑了。”

她们从何豫和Z宝身边经过时,发现这小伙子的老婆也不说话,自刚刚一来就一声不吭的蹲在那里,动也不动。正觉得奇怪,停下想开口仔细瞧瞧,问这小姑娘两句话试试。何豫却站起来正好挡住了她们好奇的目光,他笑着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大娘们你们赶紧回家做饭吧,家里孩子该饿了。”

看着天边就要落下去的太阳余晖,她们也没再说什么,礼貌的和何豫说了声再见,就结伴朝家的方向走去。

何豫不是觉得害怕Z宝是自闭症患者的事情被发现丢脸,他是害怕Z宝接触陌生人。心疼他们对她过分的“关心照顾”,他的Z宝和其他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没必要被人另眼相待。

望着大娘们已经离开,何豫又蹲下,轻柔的将自己的手连同Z宝的手一起放进清澈的水里,在太阳余晖的照耀下,水面也倒映着暖暖的黄色光芒,像黄色的绸缎静静的在两人手中流淌着。

“Z宝,舒服吗?”何豫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是水。河水的触觉,冰冰凉凉的,你想抓也抓不住的感觉,河水——水——s——h——u——i——”他轻轻的握着Z宝的手在水里来回晃动,在金黄色水面的映衬下,她的眼睛里也有了黄金般的色彩,一闪一闪的。

这是Z宝开始主动的把手伸出去,一会抬起手看着手里的手慢慢的坠落,一会把手放进水里像鱼儿一样的左右“游来游去”,脸上却仍是木讷的,没有一丝表情。

何豫静静看着她忽高忽低的手,不停从她手里洒落的水滴就像一颗颗闪亮的金子从高处坠落,带着太阳的余晖,最后回归本真。

他凝视着天边太阳最后一抹余晖的消失,这一天又结束了,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像这还没有来的及欣赏的落日,悄然的离去。古镇又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的黄黄的路灯,映衬着它古老的肌肤,给岁月又增添了一抹暖色调。

第二十章 迟到的婚礼

今天是何豫和Z宝来古镇的第三天。

Z宝二十四岁生日也是今天,何豫每一年都在烦恼如何给她庆祝生日,即便这生日在外人开来对Z宝的意义并不大。

以往的生日何豫都是在康复之家帮Z宝过的,因为那里是他们的起点,有着许多彼此共同的回忆。即便他们已经结婚了好四年了,两个人真正在一起过的生日却是没有的。那种只有彼此两个人的生日,只有今年,他们是真正的两个人。

在Z宝面前,所有的形式都是假的,她不会去看、不会去听,更不会去在意。所以何豫也从来都没有拘泥于俗套的形式,做个长寿面、唱歌生日歌或者吹个生日蜡烛……这些都不是他会做的。

何豫只希望在自己与Z宝在一起的每一日都会有全新的、不同的回忆,他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所以他很满足。毕竟没有人知道Z宝的自闭症是否真的能痊愈,没有人知道Z宝到底能在这个地球上待多久。

既然决定不把今天当成生日来过,那他们两个就得换一个过法。

四年前Z宝二十岁的时候没有生日、没有求婚、没有婚礼,今日何豫想帮她补过一个婚礼、一个二十岁的成人礼。

来这个古镇之前,在自己助理那份对比调查表上,就写着这个古镇有一个小小的教堂,很老旧了已经,没有了信徒,也没有了神父,但是这个教堂却一直保存着。这样一个安安稳稳的小镇,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教堂,这样一些简简单单的人们。

就是这样一个小镇像是为自己和Z宝量身定制的一般。

所以他选择了这里。

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已经提前请了一个神父从H市区赶过来主持他和Z宝的婚礼。看着床上还在熟睡中的Z宝,何豫笑着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开口道:“小懒猪该起床了。”

他的新娘子却也不理他,微微睁了一只眼又沉沉睡去。

何豫也不急,静静看着她的睡颜,等着Z宝从睡梦中醒来。

Z宝彻底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还好她没让自己和牧师等太久。

何豫替Z宝穿上了他替她准备的白裙子,这条裙子的样式是仿照当年她母亲林慧给她做的那件白裙子设计的,样式什么的都很像,Z宝穿着好看是好看,但却也不像是结婚穿的婚纱就是了。

而何豫穿着旧时的白色T恤衫,下半身穿着牛仔裤,脚上还蹬着一双帆布鞋,再配上他那老少皆宜的好看脸蛋儿,活脱脱就是一个高中生的样子。

再和穿着白裙子一脸稚气的Z宝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早恋的学生一般,青涩和美好,恰恰越是这样的单纯和羞赧却越为世俗所不容。

破旧的教堂里,除了他们三人外,空无一人。神父看着手牵着手这样走过来的两个年轻人,差点不敢置信的想戴上自己的老花镜,刚刚明明还是个成熟的成年男人,怎么转眼就变成了眼前这个看着还未成年的高中生呢?

要不是自己知道委托人何豫,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年轻有为的创业者了,他还真的想让他们拿出身份证确认一下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纪。

知道新娘情况特殊,何豫和神父也相应的改了一下结婚誓词。何豫牵着Z宝站到了神父的右侧后,自己又站到了神父的左侧去,然后有些紧张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

“可以开始了吗?”神父理了理自己纷纷扰扰的思绪。

何豫冲他点点头。

神父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的开口道:“主啊,我们来到您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恭行婚礼,终身偕老,地久天长;从此恭喜走天路,互爱、互助、互教、互信;天父赐福盈门,使夫妇均沾洪恩,圣灵感化,敬爱救主,一生一世主前颂扬。”

因何豫母亲是一个信徒,所以连带着他也十分信教,他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来,或永远保持沉默。”神父对着空荡荡的教堂质问道,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他又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

说完后,神父转向Z宝说道:“舒芩,你是否愿意你眼前的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是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

知道Z宝不会说话,神父又继续说道:“主已穿透你的病痛,看见了你那颗煎熬的心,你真挚的灵魂已告诉他答案。”

他又转向左侧的何豫,严肃道:“何豫,你是否愿意你眼前的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是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何豫看着教堂里破旧的神像,坚定的说道:“我愿意。”一辈子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因为何豫希望一切从简,神父便也省略掉了后面的许多亲友的步骤以及交换戒指的环节。他示意了一下,何豫走过去牵着Z宝跪了下来。

“圣父圣子圣灵在上,保佑你们、祝福你们,赐予你们洪恩;你们将生死与共,阿门。我主洪恩与你们同在。”

何豫扶着Z宝站了起来。

神父这时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他笑道:“舒芩、何豫,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正式宣布你们成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何豫看着眼前双眼无神望着别处的Z宝,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在她的嘴巴上落下一吻。

这一个初吻,迟到了那么多年,仍带着儿时的稚嫩与欢喜。

无论你迟到多少年。

Z宝,我等着你。

第二十一章 死而同穴

何豫和Z宝两人在古镇玩了三天,等到第四天,两人便回了H市,刚一回到家,何豫便接到沈宏腾助理打来的电话。

“什么?”何豫一脸的不可置信。

沈宏腾去世了。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自己也去看了他,他不是也已经出院了吗?怎么就……

“总之少爷您来一趟吧,有些沈董事长的身后事要交代您一下。”电话那头传来沈宏腾助理无奈的声音,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道:“其实沈董事长已经生病好几年了,您去年来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那时候他也不让说,自己就硬扛着。”

助理顿了顿又说道:“这一次……沈董事长他又不肯做手术、又不肯吃药,医生让住院也不愿意了,怎么劝也不听,说是自己已经活腻了,是时候下去找阿琳了。”

“阿琳”沈宏腾是这样唤自己母亲的。

“沈董事长去的时候还不停的说对不起您,对不起您的母亲,这下他终于可以下去找阿琳亲自赔礼道歉了……”助理在电话那头感伤的说道。

何豫听着也没有做什么回复,电话那头静悄悄的,沈宏腾助理默默说了很多,最后忽然发现电话那头的何豫没什么反应,知道他们父子平时关系不是太好,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沉叹了口气,几乎以哀求的声音宛转道:“少爷,请您今天或者明天就过来一趟吧,请您务必要抽时间过来。”

“嗯。”电话那头的何豫终于开了口,沉声道:“我今天就过去找你。”

“好。”

两人挂了电话,何豫沉着脸吩咐郑丽华安顿好今天从古镇回来,经过舟车劳顿已经有点儿累了的Z宝。然后又走到Z宝面前,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和她温柔的道别后,就急急忙忙出了门。

看着何豫急急忙忙出门的背影,想起他出门时沉重的脸色,郑丽华的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她沉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Z宝的头,她只希望希望Z宝能永远不受到伤害就好了。

匆匆赶去的何豫一进门,就看见房间内有两个人正等着他。

“这是沈董事长的私人律师,张律师。”助理介绍到。

“您好。”何豫伸出手。

“您好,何先生。”张律师伸出手,两人礼貌的握了手。

介绍完后,助理适时的开口道:“都坐下吧,坐下说。”

坐下后,他面前的张律师开口道:“何先生是这样的,沈董事长去世前立下了遗嘱,要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沈氏集团全部留给您与您的妻子,他名下的财产包括分别位于B市市区、S市市区、C市市区、T市市郊以及H市市区里的五套别墅,以及一些高档商品房,这些就不给您介绍了,这是详细的资料。”

张律师递给他一份文件,何豫接过,仔细翻看。

“这些房产,沈先生想把它们全部转到您妻子,也就是舒芩小姐名下。”

“这……”

一旁的沈宏腾的助理开口道:“沈董事长说这是他送给自己儿媳妇一点心意,以尽自己作为公公的一点心意。”

何豫看着文件里标明的属于Z宝继承的庞大遗产,不仅叹气,这些对现在的Z宝来说又有什么用呢?罢了罢了,既然这是沈宏腾指名要给Z宝的,他无权拒绝。

“还有这份文件,您看一下。”张律师又递给他一份文件,他接过翻开一看。“这是……”

“股份转让书。以及董事长的任命书,还有一些沈先生名下子公司的物权转让,您仔细看一下,确认无误后,请在这里签下您的名字就好。”

“这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签下这份股份转让书,您就是沈氏集团最大的股东了,比沈蔚少爷拥有的股份还多百分之二。”

“我之前就已经当面拒绝过他,我不想接受他的沈氏集团。”何豫的态度依旧坚决。

“少爷,您若是不签这个表,沈董事长说了,就把这个股权转到少奶奶名下……”助理叹了口气,又道:“您也知道沈蔚少爷的脾性,到时候危险的估计就是少奶奶了。”

“他这不是在逼我接受吗?”

“您只需要签个字,若您真的不想管理沈氏集团,沈董事长说过了,让我替您照看着,您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也不必来公司看见您不想看见的人。”

何豫看着眼前的合约,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道:“好,我签。”

看他终于肯在合约上签字,沈宏腾的助理很是欣慰,接着提出了沈宏腾临死前的夙愿:“沈董事长他……希望能与您的亲生母亲何琳女士合葬,不知道您是否同意。”

“合葬?”何豫重复道。

“嗯,是的。若您不同意,那也没关系,沈董事长之前就已经买下了您母亲墓旁的那块墓地,万一您不同意,那他就将在那里长眠。”

何豫苦笑着摇了摇头,人都死了,生不能共度,亡而同寝,又有什么用呢?罢了罢了,死者为大,既然沈宏腾执意如此,他又何必阻拦呢?这毕竟是他们前一辈人的恩怨,以后就让其自己解决吧。

想到这里,他冲沈宏腾的助理点点头道:“我没意见。”

“好,那我这就去办手续,置办沈董事长的葬礼。”

何豫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又转身嘱咐沈宏腾的助理道:“记得通知我,辛苦你了。”

“没关系,客气了您。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沈董事长对他有知遇之恩。

“那我先告辞了。”

何豫拉开门,走了出去。

注视着他离开,沈宏腾的助理红了眼眶,这两父子到最后到底还是谅解了对方的吧。

沈宏腾葬礼这一天来了许多人。

人这一辈子不过有三次值得亲友集聚欢庆悼念的事,一是出生,二是结婚,三是去世,前两者是欢庆分享愉悦,后者则是悼念共度悲伤。

但在葬礼上,真正的悲伤往往是不为人所知的。

何豫看着被花团环绕着的照片上,自己父亲黑白的脸上带着的笑容,不禁在想,死亡对沈宏腾来说或许不是一件害怕恐惧的事情,更多的或许是件值得高兴地事情,作为“人夫”、“人父”、“成功人士”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几十年的他,或许从未真正快乐过。

如今死亡倒让他解脱了,从这无休无止的人生历程中。愿此时的他,是快乐且幸福的,与自己早逝的母亲一起。

“怎么反倒是你在这里跪着了,何豫,别忘了,你只是个私生子,而我沈蔚,才是他沈宏腾名正言顺的儿子。”

何豫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蔚,然后又低下头向后来参加葬礼的悼念者鞠躬行礼,并不去理会仍站在自己面前的沈蔚。

“何豫,今日是老头子的葬礼,我不愿与你吵。”沈蔚看着披麻戴孝的何豫冷笑道:“若你想做一个一日孝子,我不拦着你,但是我与你的帐迟早要算清的。”那张与沈宏腾酷似的脸上,满是对何豫的仇视。

“若你今天是真心来悼念你我的父亲,那请你闭上你的嘴,安安静静的送他一程就好。”

沈蔚看了眼沈宏腾黑白的遗照,指着照片,张狂的笑了,大声质问道:“就他,也配为人父、为人夫?啊哈哈哈……”

何豫并不想理会他的歇斯底里。

“好,今日我就给这老头上柱香,也不枉他担着我亲生父亲虚名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沈蔚冷笑道。

替沈宏腾上完一炷香,再抬头时沈蔚的眼眶红了,只是没人注意到罢了。从小到大,他那么努力想要获得沈宏腾的认可,可他眼里永远也不会有他沈蔚的存在。

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下去,沈蔚上完香后便扬长而去。

何豫注视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他和自己一样,都不过是没有享受到多少父爱的可怜人罢了,而自己其实比他幸运,沈宏腾对自己的母亲到底是真的动了情的。

亲眼看着沈宏腾与自己的母亲葬在了一起,何豫释然的笑了。

虽然他们两个这辈子互相折磨了对方那么久,但是如今终究还是永远在一起了,而自己……此时的自己在这世上算是“孤儿”了吧。

何豫苦笑,弯下腰将手里的花放在父母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两人黑白色的笑脸,他脸上没有悲伤,更多的是过去的一切的释然,此刻他终于不再对沈宏腾抱有恨意,不再对母亲的死带着执念。

只是莫名的,他感到了一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袭来,这或许是在这世界上自己再没有了父母至亲的人都会有的感觉,像是没有了根,感觉自己忽然没有了退路一般的感觉,这世上仿佛从此唯你一人孤独的活着。

他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自己并不孤独啊,毕竟他有Z宝,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家呢,自己又在这里感慨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何豫看向自己的母亲的照片,幸福的对她笑道:“妈妈,你的小鱼过得很好,你的儿媳妇也没有让你失望。”

回应他的是母亲温柔的笑容,以及不时吹起他衣角的微风。

有时候故人的离去,恰巧意味着你新生活的开始,不要沉溺于哀伤,要放眼将来。

第二十二章 他并不孤单

Z宝和何豫一起坐在自家院子的草地上,也不说话,Z宝埋头看着草地里的蚂蚁,何豫静静看着她。

何豫从葬礼上回来后,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静静的挨着Z宝在自家草地上坐着。

郑丽华知道他情绪不好,也就没有多去打扰他和Z宝,但也没有走远,就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他们两个,怕万一何豫有什么吩咐。

“Z宝。”也不知道两人坐了多久,何豫突然开口唤到。“我……我是孤儿了,从此以后我连爸爸也没有了。”何豫低声对Z宝说道。

“……”

像是感觉到了何豫沉重的心情,Z宝忽然轻轻的用手摸了摸他的手。

何豫像是被触电了一样,电流把他从头到脚洗涤了一遍。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静静把手放在了自己手里的Z宝,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即便此时的她并没有用她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依旧是埋头看着地上爬来爬去的小蚂蚁。

但是他知道,眼前的Z宝在对他的情感做出反应,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惊喜。看来他必须要赶快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去美国找上次那个自闭症专家治疗Z宝了。

何豫微笑着握住自己手里Z宝的手,然后仰躺在草地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其实自己就这样子和她待在一起便很好了。他转头,看着旁边默默看着蚂蚁搬家的Z宝,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自己并不是孤儿啊。

毕竟他和Z宝仍拥有着彼此。

Z宝前一秒还在看草地上的蚂蚁搬家,后一秒倾盆大雨便下了起来。

何豫赶紧一个公主抱就把Z宝抱了起来,飞奔着跑进了屋里,郑丽华赶紧找来了干净的毛巾给两人擦干身上的雨水。他一边帮Z宝擦头发,一边吩咐郑丽华道:“郑妈,你赶紧放点热水,帮Z宝洗个热水澡吧。”

“那先生您呢?”

“我等下就去洗澡。”何豫回答道。

“要不要我替您磨杯咖啡?”何豫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去帮Z宝洗澡吧,我自己来。”

看着他脸上的微笑,郑丽华知道何豫的心情比之前好多了。“好。那我去了。”她应道,然后牵着Z宝往浴室走去。

何豫随便擦了擦自己短短的头发,然后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悠闲的给自己磨了杯咖啡,咖啡机的声音在窗外不停作响的雷声中倒显得不突兀起来,成为了雷声和雨水声最好的伴奏。

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何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车来车往,还有撑着伞抵御狂风暴雨的人们,不禁感叹道:“这雨可真大啊。”

整个天空都是黑黑的,明明是白天,被乌云遮盖住后便变成了黑夜,连带着不停落下的雨滴,也被渲染成了黑色的墨汁一样,淅淅沥沥的倾倒下来,这样的雨天,倒让他想起Z宝母亲林慧去世的那一天。

不知道林姨在天堂看见如今的Z宝,有没有感到欣慰呢?

也许上天也是知道人间的疾苦与哀愁的,所以才会有了风、有了闪电、有了雷、有了雨……也有了四季,让人们在哀痛的同时,明白人生也并不是如此单调,他无时无刻不在给人以惊喜和改变。

何豫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那么今日的这场雨,又是否是为着自己的哀痛而下呢?他好笑的摇摇头,这样子的天气,竟然让自己胡思乱想起来,他抬手端起手中的咖啡杯,又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这时郑丽华带着洗漱好的Z宝出来了,看见还傻傻站在窗前的何豫,她不禁用责备的语气道:“先生,您怎么还不去洗洗,毕竟是刚刚淋了雨的人。”况且这个家里又不止一个浴室。

何豫好脾气的笑道:“马上,马上就去,等我喝完这杯咖啡就去。”而他手里的咖啡已经见底了,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冲气冲冲的郑丽华笑道:“我这就去。郑妈,你给Z宝煮碗姜汤喝吧,不能让她感冒了,她感冒可是可大可小的事。”

“知道了,您快去吧,我马上就给太太煮姜汤。”

“好。”

等他洗完澡出来,Z宝已经窝在沙发上快睡着了,看郑丽华还在专心的帮Z宝煮着姜汤,想起Z宝应该还没有吹干头发,何豫又折回了浴室,拿了块干毛巾出来。

走到沙发前,拍了拍Z宝的脸蛋儿,坐到了她旁边,把她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自己用干毛巾轻柔的帮她擦着头发。Z宝不停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快睡着的样子,何豫不想让她头发就这样湿着上床睡觉。

他不时擦着擦着头发,就轻声唤她一句:“Z宝。”她也不会没有反应,原本快闭上的眼睛,又轻轻睁了开来。“别睡着了,Z宝。”何豫又低声说道,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

Z宝也不说话,有时轻轻用手推了推他正在擦头发的手,不想让他继续;有时把自己的小脸蛋儿朝他怀里转去,不想让他拍醒自己;有时默默的嘟哝着嘴,展示着自己的不满情绪。

看着这样的Z宝,何豫宠溺的笑了,埋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他凉凉的嘴唇碰到她热乎乎的脸蛋上,痒痒的。这痒痒的触觉让她不禁用手去想拂去,何豫却适时地抬起了头,不让她得逞。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终于等何豫把Z宝的头发擦干了,郑丽华的姜汤也熬好了。他又轻轻拍了拍眼睛又要闭上的Z宝的脸蛋儿,温柔道:“乖,Z宝,把姜汤喝了我就抱你去床上睡觉。”

Z宝半睁着眼,没有焦距的不知道看着那里,头发被何豫擦的乱糟糟的,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何豫舀起一勺姜汤,吹了吹,试了下温度后又凑到她嘴边,好在她也张嘴喝了,看着她乖乖的一勺接着一勺的把姜汤喝下去,他温柔的笑着。

没一会儿,那碗姜汤就见底了,何豫仔细的帮她擦干净嘴,又叫郑丽华拿来梳子,帮她把刚刚被自己擦的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好,就想抱着她上床睡觉了。

却被一旁的郑丽华拦住:“先生,您也喝一碗。”

他刚要拒绝,她又笑着说道:“您可别感冒了,到时候传染了太太就不好了。”

何豫便也不拒接,接过郑丽华之前就凉好的一碗姜汤,一口饮尽。看着他二话不说的样子,郑丽华不禁笑着摇摇头,果然只要是关于Z宝的,他所有的原则与坚持都会被打破。

喝完,何豫把空碗递给她。转过身去,弯腰把已经在沙发上睡着的Z宝抱了起来,抱着她进屋午睡去了。

把Z宝轻柔的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何豫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自己不会是“孤儿”。

毕竟他的Z宝还在他身边啊。

回应他的是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被窗户阻挡着的不时轰鸣作响,但却并不吓人的雷声。

他的至宝还在恬静的睡着。

第二十三章 不会回来

自昨日何豫从沈宏腾葬礼上回来已经过去一日了,期间助理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说是有人到公司找他,自称是沈蔚。

何豫并不想见沈蔚,让助理先说了自己不在,他也不想去公司,待在家里陪了Z宝一整天。尽管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在发着呆,但待在她身边享受片刻的安宁也是好的。

一天过去了,沈蔚倒是给他打了不少的电话,他都没接,沈蔚想说什么,他都知道。

很快夜幕降临了,仔细伺候完Z宝吃完晚饭后,何豫习惯带着Z宝去家附近的公园散步,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刻,牵着Z宝的手,沿途在她耳边,跟她说着他所看见的路边的花花草草和各路行色匆匆的路人。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浪漫,但却是他现在唯一能给予Z宝的了。

听着公园里虫鸟的叽喳声,和不时的响起来的车鸣声,闻着花草湿漉漉的独特味道,牵着Z宝的手,何豫甚至觉得公园里吵杂的孩子嬉戏声音,也变得悦耳起来。

没走一会儿,她就不愿意再往前走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动了,何豫正奇怪,她却蹲了下去,侧着脑袋像是在听着草丛中的虫鸣。

何豫正好笑的看着此刻的Z宝蹲在草丛边发呆的一幕,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何豫!”

何豫回头,看见了向他们靠近的沈蔚时,脸上的神色一变,他想带着Z宝离开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沈蔚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

“何豫,我总算见到你了。”沈蔚脸上带着莫名的讥笑和愤怒。“我知道,你也恨沈宏腾,我也恨,恨他同为他沈宏腾的亲生儿子,他却把一切都留给了你,凭什么?既然当初他爱的不是我母亲,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他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了苦涩的笑容。“从小到大,他把什么都给了你,爱给了你,人给了你,最后死了最惦记的也是你!为什么?他沈宏腾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不配做一个父亲!”

“那你得先问问你自己配做一个儿子吗?”

“你!”沈蔚一把拽住何豫的衣领。

“沈蔚,我知道你觉得父亲对你从小缺少了作为父亲的关爱,他却偏偏对我好,可是他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愧疚罢了。”何豫平静的望着愤怒的沈蔚,这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叫做沈宏腾的那个人,不,应该说是你父亲。当年抛弃了我母亲之后远走高飞,我母亲顶着压力把我生下来,独自把我抚养长大。可她最后还是抑郁而死了。你知道吗?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你父亲与她过往的种种,梦见他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然后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说到这里,何豫放开Z宝的手,用双手用力的掰开沈蔚拽着他衣领的手。“你知道那种每晚不停做噩梦,只能睡两三个小时,整天吃一大把一大把的药,吃药吃到食不下咽,每天吐出来的都是涩口的胃液的感受吗?你父亲有管过她吗?有对她负责过吗?”

他停顿了好长一会儿,平静无痕的眼睛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但却又很快被他掩去。

“是,我恨他。可那个我恨的人,在我母亲去世后没多久找到了刚刚患了自闭症的我,在那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没有放弃我,直至我康复。我承认那段时间里他对我很好,其实我心里早就已经原谅他了。即便我对他不能像正常父子般的亲近,可是在我心底,他沈宏腾就是我的父亲,这个事情无法改变。”

何豫看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想起小时候的沈蔚,他深深叹了口气。“你呢?你可曾把他当作过你的父亲。”

“从他牵着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和母亲,他沈宏腾就再也不是我的父亲了。”沈蔚苦笑着摇了摇头。

“对一个本该亲近的人有多恨,就有多渴望他的爱。”

何豫说完,重新牵起Z宝的手打算离开,沈蔚却拦住两人。“何豫!你胡说,我不可能爱他,他沈宏腾怎么可能……”他顿住,这时才仔细瞧了眼躲在何豫身后的Z宝,沈蔚忽然喜笑颜开起来,好笑的看着Z宝,Z宝也不怕,只是直直的用眼睛望着他,目光呆滞的慎人。

“你这女人看什么看!”

沈蔚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他气急的向Z宝把手伸过去,似乎想对她做点什么,还未碰到Z宝的衣服角儿,便被何豫一下子死死的抓住了他伸过去的那只手。“不要伤害她。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她无关。”

他还是头一次从何豫脸上看见如此紧张一个人的神色,沈蔚癫狂的大笑起来。“不关她的事,哈哈……想不到你何豫有一天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样。这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啊?哈哈……”

“沈蔚,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何豫看着眼前几近癫狂的沈蔚,眼神复杂。“我知道你恨父亲,你恨他从小就把全部的爱给了我,恨他如今把沈氏给了我,如果你想拿回去,我可以给你的。”

“何豫,我不仅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还有毁了你,毁了他沈宏腾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杰作,让他看看,他最爱的儿子其实不过如此。”

何豫望着沈蔚,叹了口气,又说道:“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不可能看见你做的事了。”

“哈哈……是啊……哈哈,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做再多也于事无补了……哈哈……”沈蔚低头一直沉沉笑,不知不觉把他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什么让他看看,可笑……”他喃喃自语道。

“Z宝,我们回家。”

不顾眼前正在自言自语的沈蔚,何豫径直牵着Z宝离开,无论他和沈蔚间有什么事情,都不应该扯上她。

站在原地的沈蔚停止了疯狂的大笑,抬起头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嘴角轻轻上扬,轻轻开口道:

“Z宝……”

第二十四章 从来不得

“先天自闭?”

沈蔚翻看着手中派人调查过来的Z宝的资料,脸上始终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真是有趣。不会说话,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一个木头女人,何豫竟然还愿意和她结婚?”

沈蔚好笑的摇了摇头,继续翻看手中的资料。

母亲去世,父亲再婚,后把她转手给了何豫。把看来这个叫“舒芩”的女人、何豫口中的这个“Z宝”也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虫罢了。

“Z宝啊Z宝,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上小时候Z宝的照片,助手说她自从发现自闭症以后就没再拍过照片,应该是害怕拍照的缘故。沈蔚转过身去,点燃了一根香烟,望着窗外的大厦若有所思。

想不到他何豫,也是有弱点的人。

“呵——”他低声嗤笑,嘴里吐出一阵阵白色的烟圈。等着瞧,何豫,我一定会毁了你的,看到时候你还怎么在我面前义正言辞的教训我。沈蔚恶狠狠的想着,与何豫酷为相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

他转过身,对在一旁等候的助手说道:“去吧,把郑丽华母子给我找过来。”

“是。”

上次自己在澳门赌场正好碰上了何豫请的保姆的儿子方凡阳在赌场堵得裤子都没了,输的精光不说,还欠着赌场一大笔钱。早就让助手去调查过何豫身边所有人的底细,沈蔚对方凡阳的脸自然也熟悉的很。

他不仅很慷慨的帮方凡阳还了赌债,还请其与自己赌起钱来,结果,方凡阳那个傻瓜,自然欠了自己一大笔钱。要是自己直接去逼迫郑丽华就范,对方一定不会妥协,这下自己手上有了她儿子方凡阳这个筹码,他不信她这个母亲能够狠下心来不管自己的儿子。

望着助理走出去,沈蔚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郑妈,其实我找您来也不是说要您赔钱,还是怎样。只要您能帮我这个小忙,帮我混进何豫家中,能接触到Z宝,那您儿子的这件事儿,咱们就一笔勾销,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您说好不好?”沈蔚斜睥着坐在对面沙发上战战兢兢的郑丽华母子,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一口烟。“那么,您能告诉我您的答复了吗?”

“妈,救救儿子吧。”方凡阳拽着母亲的衣袖,哀求道,郑丽华恨铁不成钢的不停拍打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妈,再帮我最后一次,妈——”

郑丽华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考虑过了。我不能因为我的这个孽子就出卖何先生。”郑丽华不顾儿子方凡阳的苦苦哀求,咬牙道。

“好。”沈蔚掐灭掉手里的香烟。“来人,动手!”

话音刚落,从门外冲进两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抓过郑丽华的儿子,把他的手放在她面前的茶几桌上。“准备好止血的用品,千万别把他给我弄死了,我只要他的一只手而已。”

“是!”其中一个男人掏出了一把刀子,刀子锃亮的发着光,彰显着它的锋利。

看见眼前的一幕,郑丽华慌了神,慌忙的跪到地上,爬到沈蔚面前,满脸是泪。

“让我代替我儿子吧,您剁我的手吧,求求您……”沈蔚蹲下身子凑到郑丽华耳边低声说道:“您不觉得你的何先生、何太太有点可疑吗?为什么何先生放着那么多正常的女孩儿不要,偏偏要娶一个自闭症呢?”

“这……”此时的郑丽华不禁细想起来,何豫让她一定要一直看着太太,虽说平时何豫对Z宝确实很好,但这样子天天如此盯着Z宝,就像看着一个囚犯一样。而且他虽然说他们是在康复之家认识的,但为什么像何先生这么优秀的男人,会喜欢一个自闭症患者呢?

“其实,Z宝是我妹妹,是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把她害成了这个样子。”

沈蔚看郑丽华有些动摇的表情,自说自话的编起了故事。

郑丽华听了反而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这细想下来的确是太可疑了,何先生为什么要娶一个自闭症患者,为什么何先生从没让太太见除了他以外的人,为什么不把太太送到专门的医疗机构,又或者为什么太太的家人没有来看过她?

郑丽华忽然觉得平时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何豫到处都是疑点,他会不会是单纯的对Z宝有着特殊的感情呢,所以才瞒着Z宝家人,如果是这样,他平时对她这么好,但是却从没有让家人看望过她也是可以解释的。

“他现在对待我们家Z宝就像是一个犯人一样,他是在伤害她,我求求您,帮帮我行吗?”沈蔚眼里几乎能看见真诚的泪花。

“我……”郑丽华此时不知道自己的推论是否正确。

“动手!”沈蔚迅速变脸,抬手示意,让还按着郑丽华儿子方凡阳的那两个男人动手,眼看刀子就要落在方凡阳的手上,他开始不停的哭喊道:“妈,救我,妈,救我,妈……”

“住手!”郑丽华终于妥协了。“我答应您、我答应您。希望您不是在骗我。”

“当然,郑妈您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我们Z宝的。”我要的,不过是何豫的痛苦不堪。沈蔚扶起郑丽华。“放开他吧。”他挥手示意,两个男人松了手,郑丽华的儿子摆脱束缚后,赶紧连滚带爬的到母亲身边,和母亲抱作一团。

沈蔚没心情看他们母子情深的场面,他得想想下一步他该如何实施他的计划了,看来自己要去好好了解一下自闭症患者了。

“带他们下去吧。”沈蔚让人带郑丽华母子离开,又复点燃了一根烟。他开始有点迫不及待的的想见到那个和自己一样被父亲抛弃的“可怜虫”了,他想知道到底在她身上有什么魔力,让何豫如此奋不顾身。

自闭症?

管它什么自闭症,自己眼里从来只有目的,至于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沈蔚从来都是不会拘泥于形式的,哪怕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混蛋也好,哪怕最后落得个人人惧怕的下场。

但好在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得到了的,除了……那个人的爱。

“呵——”都这时候了,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呢,到最后,他沈宏腾心里和眼里都只有何豫罢了,沈蔚自嘲的笑了。

居高临下的看着公司大厦楼下的车流不息、人来人往,他始终觉得自己孤独,如同孤身一人站在万人之巅一般。

或许自己真正所求的,从来不得。

第二十五章 同为可怜虫

清晨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郑丽华却偷偷抱着什么出了门,原来竟是沈蔚早早的等在了何豫家门口。

“这是您要的先生不常穿的衣服。”郑丽华把偷偷带出来的何豫的衣服递给沈蔚。“您要这些衣服做什么?”

沈蔚接过郑丽华递过来的衣服,拿起来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脸嫌恶的表情。要不是为了迅速接近Z宝,他才不会穿他何豫的衣服。

“Z宝肯定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只有穿何豫的衣服才能让她更快的想起我。”也为了消除你的疑虑,所以,我只能委屈自己穿一下何豫的衣服了。沈蔚在心里默默的补充道。

“还是沈先生考虑的周到。”郑丽华的疑心就这样很快的打破了。

沈蔚拿着手里的何豫的衣服,更加有些迫不及待了。“我今天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九点以后吧,先生九点出门。”

“好,那我九点半就到门口等您开门。”

和往常一样,何豫轻手轻脚的到Z宝房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理了理她的床褥后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吃完郑丽华为他准备好的早餐,他准时出了门,临出门前又是照旧的对郑丽华千叮咛万嘱咐,此时的Z宝也照旧的还未睡醒。

望着何豫驱车离开,郑丽华沉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做是对是错,何先生其实并没有做出伤害Z宝的行为,但是即便他对她再好,也不能阻止她和沈蔚两人家人之间的团聚才对啊。

她摇了摇头,又复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

九点半时,沈蔚准时敲响了大门。

“嘘——”一开门郑丽华就低声对沈蔚说道:“沈先生,不好意思,太太还在睡觉,您先在客厅等一会吧。”

“好。”

这时郑丽华才注意到此时的沈蔚已经穿上了清晨自己给他的何豫的衣物,果然是兄弟,穿上竟然也出奇的合适。

沈蔚此时却不介意她的默默打量,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看见客厅天花板上栩栩如生的星空时,不禁抬起头来观望,这样子的室内大面积的星空手绘装饰,自己也是第一次见,配上或大或小的吊灯,竟也熠熠生辉起来。

“这……”

“这是先生特意为太太找人画的,还让人在涂料里加了荧光粉呢,就算没有这灯照着,也会发亮呢,好看的紧。”

“呵,特意画的?”

“嗯。”郑丽华看出他脸上的嘲讽,又补充道:“其实先生对太太真的是很不错的,没有您想象的那般。”

沈蔚不置可否,自顾自盯着那片星空出神。看来这何豫对这个“自闭症”还挺不错的,呵,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着他就要往楼上走。

“沈先生——”

郑丽华想开口阻止,他却回头奇怪的望着她:“怎么?我还不能去看看我的妹妹呢?”

她讷讷的摇了摇头。

“您先去忙您的去吧,我先上去看看我们家Z宝。”说完,他径直上了楼。

何豫这二楼的空间倒也大,似乎是把两个房间打通了,两个房间却也只有一个出口,他从卧室门口走了进去,一进去便看见何豫和Z宝两人大大的手绘婚纱照。想起之前助手说的,那个女人惧怕拍照,他不禁好笑的摇了摇头。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何豫的房间了,黑白灰的主色调,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喜好一般,看见整洁如新的床,沈蔚不禁吃惊,这两人竟是分床睡的吗?

他又看向房间里通往另一个房间的小门,马上他就要看见正主了,沈蔚却也并不期待了,此刻倒没有之前的迫不及待了。

他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这个房间同样的也在天花板上画了一片星空,却也没有大厅里的大和让人驻足,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都是灰白色的。沈蔚缓缓靠近圆形的白色大床,白色床幔间,隐约能看见床上那人埋在床褥间的脸。

沈蔚忍不住更加靠近,轻轻的掀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床幔,床上那人像孩子般熟睡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上嘴唇微微翘着,像是故意嘟着嘴吧一样,不时缓慢起伏的被子,提醒着他眼前人是个仍在熟睡着的女孩。

不然这样子的Z宝,倒更像是已经死去,宁静的不像话。

沈蔚正想着,忽然熟睡中的她睁开了眼睛,黑黝黝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没有睡眼朦胧,只有死气沉沉。

“你醒了?”

他试着去和她说话。

“……”Z宝却也不说话,直直的看着她,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

这样子的Z宝反而让他不自在起来,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依旧直直的盯着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郑妈,您快上来看一眼,Z宝好像醒了。”

没办法,沈蔚只好叫来了郑丽华。郑丽华急急忙忙跑上楼,轻轻的拍了拍Z宝的背,又帮她披上了件外套,头也不回的冲傻站在一旁的沈蔚说道:“沈先生,您先下楼去等我们吧,我要帮太太换衣服。”

“哦、哦,好,好的。”沈蔚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转身下了楼,老老实实的坐在楼下大厅里的沙发上等待着楼上的两个人。脑袋里不住的回想起刚刚Z宝的模样,明明自己之前就见过她,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摸了摸自己抑制不住狂跳着的心脏。

或许自己这是做贼心虚吧,他不禁好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郑丽华带着穿戴好了的Z宝下了楼,把Z宝安置在沈蔚旁边的沙发座位上后,又转身去帮准备Z宝的早饭。

沈蔚看着依然愣愣的Z宝,主动凑过去和她搭话,掏出了自己之前准备的小玩具,献宝似的凑到她眼前。

“Z宝,Z宝,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呢?”沈蔚一脸灿烂的冲着Z宝殷勤的笑,可Z宝连看也不看他。“为什么会这样?她理都不理我!”沈蔚把玩具一扔,坐在那里,觉得郁闷极了。

“沈先生,太太是这样的。就连先生她也是这样看也不看他的。”郑丽华这时适时的走了过来,端着Z宝的早饭,沈蔚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心情大好。“是吗?”

看着郑丽华手中的饭,他主动开口道:“要不,我来喂她吧。”

“额……”郑丽华有些踌躇,看了眼Z宝,又看了眼殷切的沈蔚,无奈的妥协道:“好吧。”

说着把碗递给他。

沈蔚接过碗,尝试着舀起一勺碗里的早饭,凑到Z宝嘴边,她却不拿正眼瞧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并没有气馁。换到Z宝的另一边,继续尝试着喂她,依旧的,Z宝也不没有理他,嘴巴依旧闭得紧紧的。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会儿,郑丽华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我来吧。”

沈蔚摸着手里温度渐凉的碗,无奈的妥协把碗还给了她,看来这自闭症患者,并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好照顾的。

他站起身,环顾着四周全是防护措施的屋子,再看了眼Z宝裸露的皮肤上的陈年旧旧的疤痕,自己这样子利用这个女孩儿到底应不应该呢?

她与自己一样不过是一个被自己父亲厌弃的可怜虫罢了。

第二十六章 黑暗与孤独

好几天了沈蔚在郑丽华的提醒下,总是能在何豫回来之前就离开何家,但是每一天看见何豫踏进家门,她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自己是瞒着他把沈蔚带进来的。

“郑妈,今天Z宝有好好的吃饭吗?”何豫脱了西装外套,坐到了Z宝旁边。

“今天太太很乖,都有好好吃饭。”

“是吗?”何豫笑着摸了摸Z宝的头。

“那我去做饭了。”

“嗯。”

她赶紧转身进了厨房,自己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谎言家。

何豫并没有注意到郑丽华的反常,拿起了放在沙发旁边的Z宝喜爱的玩具,放在手上,左右手交替着在她面前藏来藏去的,以此来吸引来她的注意力。

其实类似这样吸引Z宝注意力的动作和小游戏,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但是收获的效果却很小,即便这样每天自己都会坚持帮Z宝做些这样子的训练,再怎么没有回应也会有的,他始终坚信着。

玩耍间,他忽然看见了掉落在沙发底的沈蔚白天带来的又一个新玩具,何豫不禁想到,最近家里莫名的总会看见许多新的玩具,他弯下腰去捡,一旁来叫他们吃饭的郑丽华瞧见,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把地上的玩具捡了起来。

“哎呀,先生,这是我今天给太太买的,看我,就这样扔地上了也不知道。”

“郑妈,不是说别给Z宝买东西了嘛,你赚的也是辛苦钱。”何豫看了眼她手中的玩具,又道:“再说了,这几天你已经买了好几个玩具了。”

“没事的,我早就把太太她当我的亲生女儿看待了,给她买点小玩意儿,也不算什么。”说着郑丽华爱怜的伸手去摸了摸Z宝的头,看着眼前的一幕,何豫知道她是真心的,他不觉得失落,他反而高兴又多了一个人对Z宝好。

“好了,我相信您,我们去吃饭吧,郑妈。”何豫轻轻拍了拍郑丽华的肩膀。

听见他说的这句“您”,以及相信她的话,郑丽华差点忍不住想哭,她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同意帮沈蔚混进何家的行为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无论如何她并不是想要伤害何豫,伤害Z宝的,看着两个年轻人携手往饭厅走去的背影,郑丽华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就挺好,为什么自己非要仍由沈蔚来破坏这样和谐安宁的一对呢。

愿自己一时的糊涂不会伤害到他们。

第二天

在何豫离开后,沈蔚依旧准时到了,经不住沈蔚的苦苦哀求,且因他说要带Z宝去海洋馆看海豚,对她的自闭症会有帮助,郑丽华就同意了让他把Z宝带了出去。

这是Z宝自上次生日的时候和何豫去小镇后第一次外出,沈蔚为了这次的外出做了充分的功课,知道了国外有自闭症患者因和海豚接触,病情得到了缓解。让助手特意查了一下,知道了H市里有一家海洋馆有许多不能进行表演的海豚,用来私底下接触病人。

他特意带着Z宝去,就是想去试试这种“海豚疗法”是不是真的有效,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无论如何沈蔚其实也想看看当Z宝变回正常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依旧会选择何豫吗?又或者,她会变成全新的另一个人。

沈蔚将海洋馆清场了,偌大的海洋馆饲养池里只有他们两人与海豚的饲养员,他牵着Z宝过去,海豚适时的浮出水面,他握着Z宝的手,慢慢的去触摸海豚的头。

刚把Z宝的手放在了它头上,海豚就低低的鸣叫起来,Z宝没有反抗,也没有害怕,见她没有害怕,沈蔚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这只海豚是一只受伤了的海豚,一只眼睛已经瞎了,听饲养员说是因为海洋污染让它的眼睛受伤了。

沈蔚看了眼Z宝,她居然主动的去轻轻抚摸着海豚的头,甚至把脸主动挨在了海豚的头上,海豚不时的低鸣着,Z宝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是睡着了一般,细长的睫毛懒散的耷拉在她脸上,长长的黑发随意的散落着,映衬着海豚和她一身的白裙,更显的洁白起来。

他不忍心去打扰她,默默地退到一边,远远地看着他们一人一豚亲密无间的头贴着头,Z宝应该从没有如此主动的去亲近外界的事物吧。

就这样Z宝和海豚静静的待了许久,在远处的沈蔚不经意间,发现了她挂在嘴边的那抹笑容,她笑了?沈蔚有点不敢置信,眨了眨眼,仔细望去,Z宝真的笑了。

他掏出手机,把这一刻永远留在了自己的手机里。沈蔚不禁有些暗自庆幸,何豫他估计也没有看见过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女人笑过吧。

一想到这里,沈蔚忍不住笑了。

这时一旁的海豚饲养员告诉他道:“这只海豚叫做圆圆,您可以让病人试着去叫一叫它的名字。”

“好。”沈蔚走过去,凑到了Z宝的耳边,告诉她道:“Z宝,这是圆圆,圆圆。”说着握住她的手从圆圆的头上抬起来又放下,试图以此来告知她。

Z宝不为所动,依旧闭着眼睛默默的抚摸着这只叫“圆圆”的海豚,脸紧紧的贴着它的头,像是睡着了,海豚不时的低鸣着,这时沈蔚忽然吃惊的发现,Z宝流泪了,眼角的泪正缓缓的从她脸上淌下来。

一旁的海豚饲养员走了过来,解释道:“都说是海豚的声音音域极高,能传到很远的地方,即便可能有时我们人耳听起来声音不大,但是它们的声音有时就是能穿越重重障碍,去与同伴沟通。很多患者来我们这里都会像她一样,有时微笑有时流泪,或许他们两个正在交流着我们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

“没错,最好还是经常带病人过来,这样对她的自闭症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好,谢谢。”沈蔚真诚的表示感谢。

是这只叫“圆圆”的海豚让他看见了Z宝的另一面,他埋头看着眼前笑着流泪的Z宝,莫名有些心疼,在她那个完全封闭的世界里,没有声音,没有事物,更没有情感。

她所拥有的或许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寂,以及孤独。

他现在或许真正懂了,为什么何豫会对她如此用心,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与黑暗,何豫也曾拥有过。

出了海洋馆大门,沈蔚还是不住的在想刚刚自己看见Z宝笑的那一幕场景,或许她不是一个木头人,她只是被困住了,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孤独着,寻求出路不得。

正这样想着的他没注意到一旁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突然一旁有人惊呼道:“小心——”

“Z宝!”沈蔚叫到。

第二十七章 Z宝,等着我

郑丽华一开门,就看见灰头土脸的沈蔚带着脸上受了伤的Z宝出现在她面前。

“天啊,太太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去了趟海洋馆吗?这脸上怎么还有伤呢?”

沈蔚解释道:“从海洋馆出来的时候,路过别人的施工场地,我当时没注意到,差点让她被掉落下来的东西砸到,我反应过来拉她往旁边躲的时候不小心蹭伤了她。”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翼翼的牵着Z宝进了房子里面,把她安置在沙发上,又脱掉了自己脏兮兮的外套,搭在了沙发一角。

关上门,跟着走进来的郑丽华担忧道:“哎呀,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可怎么办好,要是被何先生看见了肯定是要生气的。”

“怕什么。”沈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急急忙忙的在屋子里翻找着消毒药水。“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就好了。”

“这……”

“赶紧帮忙找找消毒药水啊。”沈蔚着急道。

“我真是老糊涂了。”郑丽华这才想起Z宝受了伤,赶紧找来了消毒药水。

沈蔚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消毒药水,动作麻利的就要帮Z宝上药。他一手拿着药水,一手拿着棉签,动作轻柔的往Z宝脸上涂抹上药水,不时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不痛,不痛,Z宝。”

郑丽华看着一动不动仍由他们两人摆布的Z宝,心里难受的紧,怪自己就这样让她跟着沈蔚出去了,Z宝遇到危险不会喊“救命”,更不会躲开,要不是沈蔚反应快,她今天恐怕不止受这一点点的伤。

“唉……”她不住的心疼起Z宝来,伸手想去摸摸Z宝的头,沈蔚这时却开口道:“等一下何豫回来了,可千万不能露馅了。”

“我知道的。”郑丽华应下。

沈蔚又仔细看了看Z宝脸上的伤,确定都有抹上消毒药水,又大概看了看她裸露在裙子外的皮肤似乎并没有伤,不放心的又转过头叮嘱郑丽华道:“郑妈,等一下记得再仔细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帮她处理一下。”

“好,我会再仔细瞧瞧的。”

“嗯,好。”沈蔚放下手里的消毒药水还有棉签,直起身子,摸了摸Z宝的头,转身对郑丽华又道:“我先回去啦,时间也不早了,何豫也快回来了。”

“嗯,好的,您说的没错,沈先生您先回去吧,太太的伤我会再仔细的帮她处理一下的。”

“好吧,我先走了。”沈蔚也不拖拖拉拉,转身弯下腰对坐在沙发上的Z宝道别道:“我先走了哦,今天实在是抱歉。”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拿起一边自己刚刚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直起身子麻利的穿上后,径直往门口走去。

看见沈蔚离开后,转头望着默默坐在上发上的Z宝,郑丽华的心又悬了起来,自己等一下又该如何面对何豫呢?

“唉……”安静的屋子里唯听见她沉沉的叹气声。

“我回来了。”

何豫回到家,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还没有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Z宝走去。看见她脸上的伤时,他不禁感到心惊。

“郑妈,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叫来正在厨房忙碌的郑丽华,一边轻轻捧着Z宝的脸,仔细的瞧着她脸上的伤。

郑丽华知道Z宝脸上的伤肯定瞒不过他,走到两人近旁后,唯有道:“对不起先生,是我今天没有看好太太,才让她受伤了。”

“怎么回事?”

“我今天去外面晾衣服的时候,带着太太一起,没想到我没注意到,让太太摔倒了。”

“外面?”何豫奇怪道:“平时也没有摔倒,怎么今日倒摔了,是哪里摔的?”

“就、就是后门那边的台阶。”看着何豫脸上明显不快的情绪,吓得她都结巴了起来。

“我明天找人来把家里有台阶的地方都弄平了。”何豫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妻子再被莫名其妙的摔一跤。“郑妈,以后一定要注意了,家里屋里的台阶虽然都铺上了软垫,但是外面的台阶都是没有铺的。”

“好、好,我以后一定注意。”

“我不希望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对不起先生,怪我今天实在是太不小心了。”郑丽华不停的冲何豫埋头致歉。

何豫看见她这样,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言语表情过于凌厉,脸色缓和了下来,安慰道:“是我没有考虑到这些家里的隐患,也不怪您。”

“唉……”郑丽华叹了口气,又喃喃自语道:“怎么能不怪我呢?”要不是我把沈蔚放了进来,要不是我让他把Z宝带了出去。

“您说什么?”何豫只顾着查看Z宝身上的伤,没注意去听。

“没、没说什么。”

他见郑丽华有点紧张的样子,只道是害怕自己怪罪没有多想。“太太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

“除了腿上还有点儿,其他地方没有了,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也都上好药了。”

“那就好。”何豫目光落在了Z宝一旁沙发上一处很明显的灰尘处,虽说Z宝摔倒了,可是家里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灰尘才对啊。

他伸出手去抹了抹,灰灰的一层粘在手上,似乎这还是水泥,他不禁怀疑道:“郑妈,今天家里有来过别人吗?”

“没,没有啊。”郑丽华紧张道。他是知道了什么吗?看见何豫目光所及之处,那是之前沈蔚搭外套的沙发一角,难道是上面的灰尘……

“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有人来家里送蔬菜水果的时候,我就让人家在屋里坐了会儿,许是那人不小心把家里的沙发蹭脏了吧。”

“哦?是吗?”确实今日自己有叫人送东西回来,为了让郑丽华免去外出买菜的功夫,在自己上班的时候全程待在家里照看着Z宝,生活用品和新鲜的蔬果何豫都是固定时间让人送过来的。

只是……为什么那人会沾上施工场地上才会沾到的水泥灰尘呢?

“先生,怎么了?”郑丽华唯唯诺诺的问道。

“没什么,您忙去吧。”看着眼前脸上写满担忧的她的脸,何豫没有再细问,她或许真的有事情瞒着自己,但是自己却并不打算去计较,他相信郑丽华不会做出伤害Z宝的事情的,只要不威胁到Z宝,他可以装作不知道。

“好吧,那我先去准备晚饭了。”

他望着郑丽华往厨房走去,但是无论是谁,若让他知道她对Z宝有所企图,他是不会轻饶她的。

想到这里,何豫收回望着郑丽华的目光,不禁觉得自己也许是最近忙着公司项目投标的事情,忙昏了头,才这样的疑心深重,但Z宝摔倒,这件事就必须怪自己最近对她疏于照顾了,最近忙着投标每天早出晚归的,没什么时间陪她,若是自己在,她今天就不会摔倒了。

等这次的投标项目结束后,公司应该也能步上正轨,到时候自己就能闲下来了,然后就能带着Z宝去美国进行自闭症治疗了。

何豫这样计划着,又心疼受伤的Z宝,环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嘴里哼起了她林慧常唱的歌。

Z宝并没有像平日一样一动不动的靠着他,今日的她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默默的把脸往他脸上贴了过来,偏着耳朵似乎想要听的更仔细。这样子的举动让他感到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Z宝的一点点主动靠近,担忧的是她可能是因为被今天摔倒的意外吓到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既像安抚,又像欣慰,脸上还带着微笑。

若今天Z宝的主动举止是上天的一个暗示,那么看来自己要加快脚步了,带着她去美国治疗,只有这样才能将Z宝带出自己的世界,带离她孤寂的星球,让她不再孤单与彷徨,自闭症患者的那个世界有多黑暗,自己是知道的。

别怕,Z宝,再等等你的何豫,很快他就会来你的星球上接你回家了。

Z宝,等等我。

第二十八章 能感知到

距离上次Z宝受伤已经过去两个周了,她脸上的伤已经在何豫的仔细照料下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最近这两天的何豫似乎非常忙,总是早出晚归的,也不回来陪Z宝吃晚饭了,每次都是临近晚上十点了才回来,有的时候甚至更晚,那时候的Z宝早就进入了梦乡。尽管这样何豫每天都会带着一身的疲惫,先去看过了Z宝,才会去休息。

今天他又回来晚了,Z宝也早就上床睡觉了。

外面很冷,入秋了,晚上的风都是冷冽的,刚踏进家门何豫就觉得浑身又暖了起来。

客厅里郑丽华照旧还在等着他。

“先生,您回来了。”

“嗯。”

“我给您准备了一点吃的,您饿了吧,我给您热一下。”即便郑丽华瞒着何豫做了一些他不会同意的事情,但是她还是真心对他好的。

“不用了,我不饿,您先去休息吧,也挺晚了,不是和您说了,以后不用等我回来的。”

“没事,放在我年纪大了,觉少。您还是多少吃点吧,我都做了。”

不忍浪费她的一片心意,何豫点点头道:“我先去看看Z宝。”

说完他放下手里七七八八的文件,没有过多的停留,径直往Z宝房间走去。黑暗中窗外微弱的路灯光亮穿透了窗户照进了屋里,看着在微弱光亮中熟睡的Z宝的脸,她的小嘴正一张一呼的嘟起,脸上还有一点点被子里的热气烘出来的红晕,何豫嘴角上扬,就想伸出手去摸她的小脸蛋儿。

刚刚要触及到,他又迅速的缩回来了,差点忘了自己的手还冰凉着呢。何豫把手互相搓了一会儿,又在嘴里哈了口气,随后又放在自己的脸上试了试温度,他皱起了眉头,对这个温度不太满意。

思考了一会儿,他蹲了下来把手埋进了Z宝的被子里,就这样蹲了好一会儿,他又把手拿了出来,放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温度,这个温度正合适,他于是心满意足的把手放到了Z宝脸上,轻轻的摸了摸她红红的脸蛋儿。

他又仔细的瞧了瞧她脸上前些日子弄得伤痕,现在不注意已经看不出痕迹了,明天还是要嘱咐一下郑妈记得帮她上药,免得他的至宝落下疤痕。

何豫把头轻轻靠在床边,安静的环境里,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他闭着眼睛差点睡过去,但想到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他又睁开了眼睛。

唉……真想就这样睡过去。他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他稍微直起了点身子,埋头轻轻吻了吻Z宝的额头。

不想吵醒她,何豫这是又蹲在她床边看了一会儿,就退出去了,下楼去饭厅吃完郑丽华准备的吃的,让她赶紧回去睡觉后,他才往自己楼上的书房走去,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完成。

原本来他是打算在公司睡的,但是又想回来看看,最后还是选择了回来,他还是放心不下Z宝,要回来看看她。

过了这两天就好了,他是这样想的。

今晚自己估计不能睡了,投标项目要接近尾声了。

第二天

在去Z宝房间看过她后,又叮嘱了郑丽华记得帮Z宝抹药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后,何豫就早早的出了门,又是他忙碌的一天。

他刚走没一会儿,沈蔚就来了。

经过好几天的观察,沈蔚发现Z宝每天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发呆,但她总会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往何豫的卧室和书房跑,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后又出来。

为了能更好的了解她,他几乎把何豫书房里的关于自闭症患者的书全都看了一遍,他甚至留起了和何豫一样的发型,喷何豫身上喷的同一款男士香水,穿何豫喜欢的风格的衣服,某一天,当他照镜子时甚至发现沈蔚不见了,镜子里的分明是那个他最讨厌的何豫。

随着越来越久的相处,他发现Z宝是能感知到何豫的存在的。

她每天去何豫的房间,模仿着每一天何豫在书房办公的动作,爬上何豫的床模仿他在卧室睡觉的样子,每天每天不断重复。

这每每让跟在她身后的沈蔚感到嫉妒,是的,他疯狂的嫉妒,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何豫的一个影子,有着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和发型。愈是和Z宝多相处一日,他就更加的嫉妒起何豫来,也更让沈蔚觉得自己得快点毁掉何豫,让他失去一切才行。

之后……他看了看不远处的Z宝,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之后该怎样其实他也没想过。

此时原本呆坐在沙发上的Z宝,忽然站了起来,毫无焦距的不知是往何豫的书房还是卧室走,她这突兀的动作让一旁的郑丽华和沈蔚面面相觑起来。

“她这样子的情况你有见过吗?有没有和何豫说过?”沈蔚不禁问道。

郑丽华摇了摇头道:“没有,以前太太不会这样子的,是最近才有的情况。”她一顿,看着Z宝缓慢的上楼的动作,她叹了口气又道:“可能是因为这两天先生总是不经常在家的缘故吧。”说完,她赶紧追上去想扶着Z宝。

原来,无论自己装的有多像何豫,Z宝其实都能轻松辨认出他不是他。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或许自己之前把她想的太傻了。

沈蔚无奈的妥协,追上前面的郑丽华和Z宝两人,对正扶着她的郑丽华说道:“我来吧。”

“好吧。”她松开了扶着Z宝的那只手。

“您先去忙别的吧。”

“好。”她下了楼。

沈蔚扶着Z宝上了楼,带着她进了书房。

郑丽华惴惴不安的看着两人上了楼,这段日子的观察下来,她觉得沈蔚看着Z宝的眼神根本不会是一个哥哥的眼神,那眼神倒和何豫很像。如果他并不是Z宝的亲哥哥,那么他混进这里又有什么目的呢?

唉,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酿成大祸。

书房里。

沈蔚看着眼前的Z宝再次重复的做着何豫这几天在书房的动作,他看见何豫似乎把什么东西放进了书柜的一个角落里,还用其它书挡住,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份文件,看来这么多天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啊。

那个被何豫藏在书柜里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公司最近在忙的那个投标项目的投标书吧,这或许,能让他一举打垮何豫。

沈蔚看着书房里仍在模仿何豫每日日常的Z宝,开心的笑了。

第二十九章 小鱼害怕

“我市上市公司Z锐公司出现了严重经济危机。继导致Z锐公司股票持续下跌的市郊建设工程竞标失利后,近日又被知情人士爆出Z锐公司年轻的负责人何豫已经秘密隐婚,而他之所以秘密结婚,是因为其现任妻子是一位自闭症患者。”

“这位青年才俊为什么会娶一个自闭症患者呢?联系起何豫如此年轻就出任上市公司负责人,让我们不禁心生疑惑。在秘密隐婚背后到底是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还是深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呢?”

“欢迎各位观众继续关注本台的跟踪报道。”

此时的何豫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沈蔚的连环计谋中,他还在思考着自己竞标失败的原因。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公司的竞标价居然比沈蔚的低了刚好一万,不可能刚刚好那么巧,两个公司的差价不可能如此接近才对啊,他回想起之前竞标会上,沈蔚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竞标底价吗?

何豫不禁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郑丽华反常的模样,还有上次Z宝突然的受伤,会不会是……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何豫提前回了家,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早就围堵起了一众的记者。

“何先生、何先生……请您说说您和妻子之间的故事吧。”他不顾周围不停围过来的记者,推开他们生生给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耳边不停的传来相机“咔嚓咔嚓”的摄像声音。

“何先生,您和您妻子结婚是不是像外界猜测那样怀着怎样的目的的呢?”

“何先生为什么您一直隐瞒您已经结婚的事实呢?”这些记者不停的追问着。

“何先生!何先生……”

“嘭——”何豫重重的关上家门,把全部的记者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他现在或许能够理解为什么Z宝讨厌照相了。那些不断闪光的摄像机的闪光灯,实在是令人不悦。

他换下鞋子,往里走,刚进客厅果然就看见了沙发上的沈蔚正在喂Z宝吃饭,沈蔚听见动静转头望着刚进家门,一脸狼狈模样的何豫笑道:“何豫,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呢?是被公司董事赶出来的呢?还是你自己主动退出的呢?诶,你是怎么躲开那些围在门口的记者的?”

何豫放下手里的包,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似平静的问道:“你为什么在我家里?”

“你觉得呢?”沈蔚站起来摊开双手,笑得戏谑。

“……”

郑丽华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做菜时用的刀,见到何豫,她吓得把刀掉在了地上。“先、先生,您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郑妈,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是我让沈先生进来的。”她承认道,随后又开口解释道:“但是先生,我是有……”

“好了,郑妈,今天放您的假吧,您先回家吧。我们有点私事要解决。”何豫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靠近眼角的地方,冲郑丽华挥了挥手。“好、好的。”郑丽华如蒙大赦一样,匆忙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

郑丽华离开后,屋内就剩下他们三人。沈蔚笑着放下手中的Z宝的碗,又牵起了Z宝的手,炫耀似的在何豫眼前抬起两人握住的手晃了晃。

“如果我说是Z宝把你的投标书给我的,你信吗?”

何豫站在那里不置一词。

“怎么?不相信你的Z宝会出卖你?”他伸手去抹掉Z宝嘴边的饭粒,Z宝没有反抗,眼睛直直的不知望着哪里。

“放开她……”这时的何豫攥紧了拳头,紧皱的眉头彰显着他的不悦。

沈蔚并未听从,反而把一只手搭在了Z宝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搭在了沙发上面,懒散的挑衅似的望着他。

何豫怒火丛生的冲了过去,抓住沈蔚的衣领,凶狠的吼道:“我跟你说过不要碰Z宝!”说着,一拳便挥过去了。“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关她的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沈蔚被打倒在地,他瘫倒在地上,哈哈大笑:“Z宝可乖了,要不是她我还发现不了你的投标书,也就没办法赢过你的公司成功夺得那个项目了,哈哈……你知道吗?我平时趁你上班时,每天都会过来陪Z宝,哈哈……”

何豫揪起地上的沈蔚,又是一拳过去。“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他妈对她做了什么?”他像只狂怒中狮子,不停地对沈蔚拳打脚踢,下手又狠,简直是往死里打,沈蔚也不还手,任自己被何豫打的不成人样。

“怎么?你何豫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候吗?”

而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Z宝,不知什么时候趁两人不注意捡起了刚才郑丽华掉在地上来不及捡的刀,她开始不停的,或深或浅的用那把刀往自己身上挥动着,不一会儿,她就把自己的左手割的鲜血淋漓。

她又仿佛不知痛一样,继续往自己身上其它地方招呼。

等正在厮打着的两人忽然瞧见身上满是鲜血的Z宝时,她已经在自己身上割了大大小小十几道口子了,身上白色的裙子也被染上了一抹抹鲜红,这样的场景让何豫和沈蔚都吓得默默的住了手,愣在了那里。

何豫和沈蔚见到这样子的Z宝,早就紧张的魂不附体了,何豫住了手,沈蔚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两人迅速冲过去,何豫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想夺过她手里的刀,谁知她却不断抗拒的往后不停的退。

情急之下,何豫用手握住她手里的刀,刀刃直接割破了他的手,鲜血顿时就顺着他与Z宝交握着的手流了下来,他也不觉痛,只是不停地唤着Z宝的名字,想让她平静下来。

“Z宝,Z宝乖,别怕啊,何豫不打人了,小鱼再也不打人了。”何豫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她手里的刀,一只手安抚的摸着她的头,嘴里不停的道:“别怕,Z宝别怕……”

何豫手上不断低落的鲜血滴在了Z宝裸露着的脚背上,她似乎感觉到了那温热的液体,手上握着刀的力度瞬间轻了,何豫看准机会就要夺过她手里的刀,她却又激烈反抗起来,不停的乱动,“啊啊”大叫起来。

一旁的沈蔚赶紧上前抱住Z宝,制止了她不停挥舞双手的动作,何豫赶紧把她手中的刀夺了过来。

何豫看见自己手上沾满了自己与Z宝鲜红的鲜血,紧张到都快要窒息了,他颤抖着扔掉手里的刀,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手,伸手想抱Z宝去医院,Z宝却不停的往沈蔚怀里躲,看见她不断流血的伤口,何豫心疼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是我来吧。”看着这样僵持着的两人,沈蔚抱起Z宝就往门外走去,何豫赶紧跟上去。

“等等走后门,外面全是记者。”何豫赶紧找来了家里准备的绷带,一边跟着沈蔚,一边帮Z宝不断流血的伤口止血。

两人趁着记者没发现,赶紧来到车库,把Z宝放到车后座后,看着他鲜血直流的手,沈蔚叹了口气道:“我来开车吧,你和Z宝坐在一起。”

何豫点点头,跟着坐了进去,此时的Z宝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精神,软绵绵的靠在何豫肩上,他抱着她,鼻尖传来的全是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道。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母亲去世时的样子,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挥之不去的也是母亲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沈蔚透过后视镜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何豫,不禁怀疑起自己利用Z宝是对是错起来。

何豫此时颤抖的不停的抚摸着Z宝的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Z宝,别怕,别怕,咱去医院,别睡着了。”重复几遍后,他埋头去看怀里的Z宝。她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眼睛也渐渐的想闭上了,眯着眼睛一闭一睁的。

他紧张的轻轻拍着她的脸,嘴里不停的重复道:“别睡,Z宝别睡,你不能睡……”何豫试图不让她闭上眼睛,不停的唤着她,看着她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带着哭腔的他,抱着Z宝不停的说道:“别睡,别丢下我一个人Z宝。别睡。”

那年的母亲也是这样沉沉的睡了过去,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没有了温度,直到被老鼠咬破了身体,也没有再睁开眼睛。何豫看着眼前的Z宝,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年,一个人在黑暗中,没有人回应的日子。

他把头埋在Z宝发间,眼里不住的落下泪来。

“别睡Z宝,别睡,我怕,小鱼害怕……”他不停的抚摸着Z宝的脸,她脸上满是他手上不停流出的鲜血,何豫却也像感觉不到痛似的,仍然不停的抚摸着她的脸。

这样子的何豫,是沈蔚从未见过的,看着后视镜里Z宝苍白的脸,以及她明显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嘴唇他踩尽了油门,把车速度提的更高,他并不想伤害Z宝,这样子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第三十章 他的命

因为及时去医院止了血,包扎了伤口,Z宝的外伤是没什么大碍了。可医生说Z宝的自闭症恐怕是更严重了,为了制止她醒来后再伤害自己,医生替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谢谢医生了。”看见医生从Z宝病房里出来,一直守在病房门口的何豫真诚的冲医生弯下了腰。

“你们做家属的,对像她这样的自闭症患者应该时刻留意啊,怎么能让她这样子伤害自己呢?”

“是我一时的疏忽,才导致了她受伤。”

“唉……”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狼狈至极的年轻人,他估计也被吓坏了吧。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病人没什么大碍了,你可以进去看她了,倒是你,手上的伤最好处理一下。”

“好。”

他刚应下,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一个小护士走过来,强行拉过他的手帮他处理了起来。

他的伤口虽然不是很大,但是创口很深,因为长时间没有消毒止血处理,表面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结痂了,粘连着一些之前Z宝衣服上的纤维,饶是护士很小心的为他处理,但是难免会牵连着一些皮肉。

何豫却也没有喊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眉头紧皱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只是透过正开着的门,望着病房里病床上的Z宝。

处理好自己手上的伤口后,朝护士礼貌的道了句“谢谢”后,他就立刻进去病房,现在的Z宝正沉沉地睡着。

何豫疲惫的望着她安静的睡脸,心里难受的要命,隐隐像是什么在揪着他的心脏,让他痛极了。自己说好的要保护她,却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

他走到Z宝病床边坐下,埋头用刚才护士为他包扎好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Z宝……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何豫坐在床边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往下掉,一手握住Z宝的手。

“……”

然而此时的Z宝依旧不会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对不起,何豫。我没想到Z宝的病会严重。”沈蔚刚去交完了医院的费用,也一脸愧疚与担忧走进病房,Z宝刚才疯狂自虐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

“是我利用了她,她没有背叛你,我只是看见她去书房……”看着坐在床边的何豫,他开口解释道。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了。”何豫也不看他,只是呆望着病床上的Z宝,一只手握着Z宝的手,另一只手从自己眼睛上拿开,向身后的沈蔚疲惫的挥了挥,示意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他可是她的小鱼啊,又怎么会不知道呢,Z宝永远也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即便是今天这样的自残行为,她也只是为了让两人不再争吵互殴了吧。

沈蔚并没有回答何豫,也没有选择离开。

一时间,病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个男人都沉默的望着病床上的那个女孩儿,默契的都没有再不开口说话。

沈蔚靠着病房里离Z宝病床最近的那面墙,愣愣的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Z宝,和一直坐在病床旁边紧握着她手的何豫。

忽然,他开口问道:“何豫,其实有的时候我很好奇,你对Z宝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呢?为什么偏偏是她。”

过了许久,何豫并没有开口回答,正当沈蔚以为自己不会获得答案的时候,何豫却开口了。

“什么样的感情……”何豫看着Z宝苍白的脸。

是啊,什么样的感情呢,她,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一点温暖与希冀,也许从在康复之家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注定了,那样子纯白的女孩,不应该像他一样陷入那个黑暗至极的星球,孤独且绝望。所以,他爱她,怜她;所以,他宠她,盼她。

Z宝依旧沉沉的睡着,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抹微微的笑意似乎在她嘴边,他开口回答道。

“像漆黑无比的深渊中的一点星光,像肮脏至极的泥潭中的一方净土,像……像另一个孤独无助的自己,因为那样的感觉我也曾经历,所以我想要保护她、去带离她远离黑暗与孤独,至于为什么偏偏是她……”

何豫脸上泛起了笑容,伸手去轻抚了一下Z宝的脸。“我也说不清楚……万事都能用语言和文字来表达,那就没有情感可言了。从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她是我灰暗世界里的那一颗独一无二的星。”

沈蔚一听,嘴角带上一抹不知名的笑容。这样子的形容还真是肉麻,但是却让他莫名的羡慕起来,为什么?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别再来招惹我们了,也别再来打扰Z宝了。”何豫话锋一转,又警告沈蔚道:“如果你想毁掉我,可以;如果你想要我的公司,可以;只要你别再来接触Z宝了。”

“呵——”沈蔚不禁嗤笑。

这时的何豫却很认真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对他说道:“她是我的命。”这些岁月的日子和Z宝相伴着走来,自己早已经分不清除了她,这世上还有什么对自己有意义的事与物。

“哈哈哈……”沈蔚像是被逗笑了,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何豫的眼睛,对方毫无躲闪。“你的命?哈哈哈……”这话说的,好像是病床的她能听见似的,动不动就是命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沈蔚倒要看看,何豫今日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他伏下身子,盯着何豫的眼睛,似乎要看穿他的灵魂一样,戏谑的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我要的就是你何豫的‘命’。”

何豫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管他信不信,自己要是失去了Z宝,那么何豫将不再是何豫,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何豫无奈转过头继续看着Z宝熟睡的脸庞,不再理他。

此刻已经是傍晚了,窗外黄橙橙的夕阳光,缓慢的爬进了屋里,慵懒的撒了一层暖暖的光芒在何豫和Z宝身上。

看着眼前笼罩在阳光中的两个人,沈蔚甚至觉得这两个人的世界,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人、任何事打破的,即便他自己并不想承认。

“唉……”他沉叹,自己在此刻就像是多余的存在一样。就是这种该死的局外人的被排斥、被忽视的感觉,让他疯狂的嫉妒着何豫。而现在,这种该死的嫉妒感,有增无减。

沈蔚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赢过何豫,从来没有。

沈蔚默默的退出了病房,他知道,自己与何豫的较量才真正的开始。沈蔚不忍Z宝受伤,可偏偏,Z宝是他何豫的“命”。

沈蔚离开后没多久,郑丽华便被何豫叫来了,他还有事要去解决,需要郑丽华帮忙照看着Z宝。

郑丽华一进门看见病床上的Z宝这个样子,眼泪便掉下来了,再看见一脸憔悴疲惫的何豫,抑制不住的愧疚感便涌了上来。

她“扑通——”一下跪在何豫面前,泪流满面的哭道:“先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沈先生骗了我,他,他说他是太太的哥哥,还说太太是被迫的才与您结婚的。他还抓了我儿子去,威胁我,我也没办法、他要剁了我儿子的手啊……”

郑丽华真的是后悔不迭,她怎么就信了沈蔚的谎言呢?

“郑妈,您快起来。”何豫扶起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郑丽华。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是无用的了。”他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Z宝,面色平静。

“可是,先生,我真的是没有想过要伤害太太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都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了。”看着病床上的Z宝,她心疼不已。

“我知道,您不会愿意伤害Z宝的。”何豫安慰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唉……可是我,总是好心办坏事,要不是我让沈先生接触太太,太太,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看着何豫衣服上、脸上的血迹,她就忍不住胆战心惊,又心疼又后悔,这该得有多疼啊。

看着失魂落魄的何豫,她开口道:“不知道先生您还信不信的过我……可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们啊!求您让我为你们做点什么,也好补偿一下我的过错,我良心上也能过的去了。”

“郑妈,我叫您来就是希望您能帮帮我,先替我照顾Z宝几天吧,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思来想去也只有您最了解Z宝,能帮我照顾好她,所以才找您来。”何豫并没有

“好,好,就算先生不说,我也会帮忙的。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太太。”对何豫这样子不计前嫌的举动,郑丽华高兴极了,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嗯。我要先回家收拾一下,医院这里就麻烦您了。”

“好的。”郑丽华应道。

何豫拿起刚刚在沈蔚走后,自己脱掉放在病房椅子上的外套,再替Z宝拉了拉被子,帮她整理了一下耳边乱了的头发,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然后他转身又嘱咐了郑丽华几句,就带着满身的疲惫离开了病房。

他的身后还有要保护的人,眼前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三十章一章 硬仗

从医院出来的何豫简单的回家洗漱了一下,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公司,他已经让助手准备好了今日的新闻发布会。

“何总,早上好。”

“嗯。”

“您的咖啡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放在了办公桌上,是否需要早餐?”

“不用了,谢谢。”

和往常一样,刚出公司的电梯门,他的助理就已经早早的等候在门口。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公司最近遇上的事情太多都等着何豫去处理。

“何总,全市各大媒体的记者已经在大厅等着您了。”

“好。”何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就又马不停蹄的往会议大厅走去。

刚刚走到大厅门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开口道:“何总,加油啊。”

何豫开门的动作一顿,转过头,发现自己身后好多双公司职员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他们默默用微笑表达着自己对他的鼓励。

“我会的。”他点头致谢,随后便走进了会场。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鉴于本公司最近的不良传闻造成了许多不好的影响,现特召开记者会以此来澄清之前的不好传闻以及解答一些大家的困惑……”

何豫坐在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记者和摄影机的闪光灯,忽然觉得疲惫极了,他真的是累了。这一生他顽强打拼也好,建立公司也好,在商场上如履薄冰也好……除了是自己的抱负,更多的是为了有足够的资金实力让Z宝能治疗好自闭症过上正常的日子。

可他发现这所有的一起,对Z宝来说更多的或许是伤害,而不是保护。那全部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下面,有请我Z锐公司负责人何豫先生发言。”公司主持人把话语权交给何豫。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何豫的嗓子干涩的厉害。

到处都是闪光灯让他觉得自己像只被困蝼蚁一样无处可逃,他只想逃,逃到一个只有他和Z宝两个人的地方。不再有别人龌龊的揣测,不再有别人探寻的眼神,不再有,不再有……呵,可惜都是幻想。

一个记者站了起来,询问道:“我想请问何先生,您为什么选择隐瞒自己已经结婚了的事实呢?”

“……我,何豫从来就没有想隐瞒关于我已经结婚的事实,而与我妻子结婚,我并非是怀着某种目的的。我想要照顾她、珍惜她,哪怕她是个自闭症患者,哪怕她不曾对我说过一个字,哪怕她永远会惧怕我的拥抱,我也会保护她。”

“那您这么说的话,您对您的妻子其实是存在着保护欲和控制欲的是吗?您故意隐瞒与她结婚的事情,只是为了满足您个人的特殊癖好。”

“不,她从来都是我何豫的妻子,在这件事上不存在什么隐不隐瞒,更不存在什么控制欲,我只是不希望大家太过热情,反而打扰了她……”

这名记者并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选择做了下来,与周边的其他记者窃窃私语起来。

“在此我为这些日子以来,因我们两人给大家所带了困扰,表示深深的歉意……”说着,何豫站起身来,深深的向台下的各位记者鞠了一躬。

“那么请问何先生,您妻子现在在哪里呢?”这时另一个记者极没礼貌的站起来打断了他,望着何豫的眼神更是想把他的血肉都挖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料可以拿来大作文章。

“您既然公开召开记者发布会就应该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您的妻子,舒芩女士带来才对,您孤身一人,不觉得您这个记者会的召开很没诚意吗?”

短短的时间里,相信在座的这些记者早就把Z宝全部的资料调查的一清二楚了。说他有阴谋,可依据Z宝的家庭背景来说,他不谋钱,不图利,于是他们只能杜撰出他有特殊癖好这个噱头了吧。

尽管何豫十分反感这些对事实真相毫无尊重的记者,但他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变,依旧是带着歉意的微笑。“实在是抱歉,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我妻子是个自闭症患者,她惧怕各位的闪光灯,如果看见这个我想她会不高兴的,甚至于当场犯病。”

“是吗?据我所知您之所以不带您的妻子来记者会现场,是因为您的妻子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据目击者说,亲眼看见您与另一名男子背着您满身是血的妻子去往医院,请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您妻子浑身是伤,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呢?”

何豫回想起Z宝浑身是血的样子,心开始抽痛。他苍白着脸,望着台下一众的目光,他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了,起唇道:“她只是犯病了而已,各位不用担心。”

“哦?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忽然犯病了呢?”

“……”

一层又一层犀利的语言攻势袭来,何豫都必须面带微笑、面不改色的解决,即便是这样他知道自己将来还会面临更多的挑战的,但为了公司的全体职工,他必须忍耐。

这时一个情绪激动地中年男人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臭鸡蛋准确无误的扔到了何豫的身上,会场里一时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片刻之后,那些被惊到的记者马上又回过神来,“咔嚓咔嚓——”的拍摄声不断继续响了起来。

“何豫!你不得好死!因为买了你公司的股票,我亏的一塌糊涂,欠人家一屁股债,现在我已经家破人亡了。”那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的用手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你还我的血汗钱,你还我的血汗钱……”

在他没有进一步更过分的行为之前,何豫示意公司的保安先把他拉出去,打算等一下再处理。应该是一个在股市吃了亏的股民,走投无路才闹到了这里,虽是中年男人自己炒股不慎导致的赔本,但何豫也不打算为难,想着等一下给男人一点钱,和平解决这件事。

“何先生,您也看见了,刚刚这位股民,也是因为贵公司的种种不良消息影响,导致股票持续下跌,最后家破人亡了,我想知道您对公司股票持续下跌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呢?”终于有记者不再关心自己的私事了,他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我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我会极力补偿的。也请各位股民体谅,股市是有风险的。希望社会各界人士,把目光更多的放在本公司业绩上,而不是我何某人的个人私事身上,谢谢。”他又一次站起来,对着台下的众人弯腰表示感谢。

“……”

记者会召开了接近两个小时,何豫不停的回答着记者们各种刁钻的问题,全程都面带着微笑,并且没有喝一口水,比起身体上的口干舌燥,他更焦虑的是还在病床上的Z宝。

“我们Z锐公司的记者会到此结束……感谢各位记者朋友们莅临,也希望社会各界人士对本公司继续支持下去,谢谢……”

看着记者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何豫站起身,去找刚刚扔自己臭鸡蛋的那名中年男人,打算和他好好谈一谈,毕竟自己不希望自己的过错会对他人造成伤害。

谁知值班的保安却告诉他,那个男人早就走了。

何豫也没再过多的纠结,转而去处理公司的其他事情,心系着医院里的Z宝,想着赶紧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去医院陪她。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一次的错失,酿成了日后的大祸。

而Z宝现在的样子,令此时的何豫也没了心思再去多想别的事情了。

何豫只是需要给自己的员工和董事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的所有损失,他都将一力承担赔偿,他卖掉了自己名下的一些房产和股票基金,弥补上了公司的亏空……

无论如何,再过一段时日,Z锐的危机终于还是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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