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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战之王牌机师》 第1章 绝望的死斗 轰！轰！轰…… 接踵而至的爆炸猛烈地蔓延了整片空域，强劲的冲击形成狂暴的气浪，仿佛死神的镰刀，以难以捉摸的轨迹横扫一切。 围绕着悬停在小行星带外庞大的母舰，星域在强烈地震颤着，仿佛整个宇宙都受到了扭曲。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 到处都是爆炸的火花，到处都是飞舞的流弹，简直有如群魔乱舞！那些曲线凌厉的银色“雄鹰”在遮天蔽日的炮火中接二连三地化为了宇宙的尘埃…… 简直令人绝望！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绝望的。 更令人绝望的是…… “警报！警报！维生系统受损，氧气开始泄露！” “发动机过载预警！请立刻降低航速！” …… 当秦枫少尉驾驶着“女妖”星际战机再一次穿出小行星带，机载的航行电脑接二连三的用自己平平无奇的电子音，发出了各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提示。 而舷窗外，密集如雨的虫弹，仍然不断地在他的身边爆炸着，用强力的冲击波，震颤着摇摇欲坠的座舱。 用着几乎是破坏性的力道，他死命地甩动着操纵杆，然而…… 却依然无法甩脱身后，那只该死的Worker。 或者更多的人更愿意把它称为“工蜂”。 尽管坦率地说，人们始终弄不清楚这些面目狰狞的怪物在宇宙的真空中如何驾驭自己和控制飞行，但毫无疑问的是，它们极高的飞行速度和特有的散射攻击，的确令人十分头疼。 即使是做为曾经地球防卫军的王牌飞行员，秦枫如今也几乎被它逼到了绝境！ 但是！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块飞掠而过的小行星，在机载显像仪器上开始迅速地扩大自己的身形！ 机会来了！ “碰撞预警！相对运行速度过高，还剩300米与小行星相撞！请立刻采取规避措施！请立……” 航行电脑无休止的警示声声入耳…… 每一个字都仿佛死神的狞笑，在飞行员的耳边回荡…… 所以，秦枫也只能…… 彻底地关闭它！ 改为手动操作！ 只有300米，按照自己的速度，只剩不到3秒的时间了！ 身后，那只死死咬着自己后半球的“工蜂”依然紧追不舍，丑陋的口器喷射出致命的虫弹不断地贴着战机轰然炸响！ 200米！100米！50米！10米！ 就是现在！ 秦枫猛地拉起了操纵杆，“女妖”在空中仿佛一只飞翔的雨燕，切出了漂亮的回旋，在即将与小行星相撞的霎那！ 爬升！ 然后！ 270°调头！直接咬到了对方的后半球！ 什么叫绝地反击！ 这就是！ 但是…… 不得不承认的是…… 眼前的这个目标却显得十分的诡异，即使自己的要害位置——后半球被对手咬住，也依旧难缠！ 它的射击偏量跑的很快，有好几次都是抢在他开火的瞬间跑出了射程，以至于秦枫不得不又一次手动接切内线，连续做了两个小回旋，才总算…… 彻底地将它套进了自己的瞄准具！ “看来，你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他这样想着。 快速地按下了侧方操纵杆上的射击纽，7.7毫米机载格林电磁枪顿时喷射出无情的火舌，一连串的曳光弹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目标。 秦枫长长吁了口气。 如释重负地看着前方那个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家伙迸射出耀眼的血花…… 接着，便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地向着深幽的太空坠去。 “干得漂亮，老大！不愧是咱们第二航空战队的‘击坠王’！”机载的无线电通讯仪里，传来了僚机林逸略带兴奋的声音。 “‘方舟’现在什么情况了？超空间跳跃还不能就绪吗？” 没有理会对方的恭维，秦枫迅速检查了一下战机的状况，然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如果“方舟”被摧毁，那么他们一直以来拼死的战斗，以及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才艰难度过的难关都将成为徒劳。 只因为，“方舟”不仅是承载着他们这些飞行员的母舰，还承载着他无论如何都要守护的人。 更承载着…… 最后的人类！！ 那在三年前，太阳突然地衰老，核心的坍缩使得整个星球变成红巨星，而毁灭了地球之后，仅存下来的人类！！ “还没准备好，不知道动力组那些家伙在忙些什么，不知道我们这里每分钟都在死人吗？”林逸大声地抱怨着。 “与其在那里发出毫无意义的诅咒……当心你的后面！” 刚刚想回敬以略带轻松吐槽，却蓦地被眼角捕捉到的景象惊得缩回了后半句话，秦枫不自觉地大声地提醒道，一边熟练地拉起了操纵杆。 “女妖”战机滚了一个漂亮的空翻，迅速咬住了那只正企图绕到林逸后半球的“工蜂”，一连串的长点射让它当空折翼，最终只落了个和同伴一样黯淡的下场。 “我艹！该死的臭虫！” 然而，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并没有教会这位热血的飞行员应有的谨慎，林逸反而发出了恼羞成怒地怒吼，猛地一甩机头，冲着左下三点钟的方向狠狠地俯冲了下去。 “林逸！” 无论是斥责他的擅离职守，还是唤醒对方认清现实……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刚刚俯冲下去的“女妖”，即使只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机载的无线电通信仪里，就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更因为…… 秦枫左右看了看，依然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工蜂”，遮天蔽日的简直连太阳的光辉都要淹没，一抹深深地无力感还是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心头。 “眼镜蛇小队报告，我们损失了眼镜蛇三号。” 稍稍切换了频道，昔日的王牌飞行员，向中队做出了沉重的汇报。 “坚持住！眼镜蛇一号！”中队回复的依然是无可回旋的死令，“控制台要求我们只要再坚持十五分钟，母舰就可以完成超空间跳跃了啊！” 是吗？ 还要十五……分钟的吗？ 看着那几乎可以覆盖整片星域的蜂群，以及四周不断爆出的火花，看着越压越近的“工蜂”…… 秦枫深深地吸了口气。 看来，没办法了呢…… 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 “一定！要回来的哦……” 钉在仪表盘的照片上，明眸流盼的少女甜甜地笑着，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还在吐露着银铃般的声音： “我等你……回来吃晚饭的哦……” 深褐色的瞳孔下，白皙的肌肤称着出众的秀丽容貌，能够轻易地在瞬间吸引任何男性。一头过肩的咖啡色长发总是习惯性地扎起双马尾，头发的两旁也总是束着两个纯白色的蝴蝶结发卡的美丽少女—— 伊藤晴香。 只不过…… 看来，终于到了要说“对不起”的时候了…… 对不起，晴香…… 也许我已经……回不去了……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我……是军人呢…… 是答应过要像守护着你一样，守护着人类最后希望的……军人呢…… 所以，对不起啊，晴香…… 秦枫默默地在心中跟女孩做出了最后的话别。 然后…… “柳贺、克兰多！跟我来，我们去收拾掉右下六点钟的蜂巢，用A纵队！” 通讯仪里，传来了少尉镇定的，却也是坚决的语音。 “你疯了吗？秦！” 由于采用的是公共频道，所以很快地，在还没来得及得到下属的回复前，中队长由于震骇而稍稍有些变调的语音，就已经从相同的频道里吼了出来：“你要去攻击蜂巢？！” “是，这是唯一的办法。”秦枫言简意赅。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啊！那可是‘工蜂’的母巢，是这些爬虫们最关键的……” “可是除此之外的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打断了中队长喋喋不休的，是秦枫在最后忽然开启的，以更高的音量传递出的，极强的反弹，“还有十五分钟，整整十五分钟啊！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让我们坚持下去吗？” 然后，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公共的频道里，连续传出了两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又损失了两架“女妖”……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频道里，原本那些还在寻求支援，分配着火力的飞行员仿佛都像是被这两声并不罕见的呼号震慑了灵魂似的，全都沉默了下去，甚至就连前一刻还在大呼小叫地中队长都没有了声息，只是用那种令人尴尬的杂音表明着自己并未离线的状态。 “需要我做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高亢而激昂的嗓音，才重新以低沉的，认命般地姿态，重现在通讯仪之中。 “让炮塔吸引左上五点钟和右上三点钟的方向的火力，那里的‘工蜂’太集中了，会对我们的奔袭产生过分的干扰。” “……一分钟，够么？” “足够了，只要能冲进去就行。”秦枫无声地笑了笑，坚毅的脸庞上，一丝决然闪灭。 是的，只要能冲进去就行…… 因为攻击蜂巢…… 虽然的确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只不过，生还的几率却是…… “柳贺、克兰多！跟我来，我们去收拾掉右下六点钟的蜂巢，用A纵队！”少尉没有再想下去，只是再次地，重复了一遍最初的指令。 “……收到！” “明白！” “很好！注意战术规避，没必要和中途的那些爬虫多做纠缠，迷茫的时候注意跟随我的动作，我会想办法指引你们的，现在……” 然后，就在曾经的王牌飞行员，一边做着最后的临场指导，一边压下机头，做好俯冲攻击的时候…… 打断了他部署的，仍是中队长低沉而微妙的嗓音： “喂，秦！” “嗯？” “……上帝与你同在！” …… 秦枫没有回答，也没有时间回答，因为在简短的通讯之间，他已经看到了属于柳贺和克兰多的两架“女妖”，汇聚在了自己的身边。 编队开始急速地俯冲。 座舱在轻微的颤抖着，秦枫驾轻就熟地闪避着“工蜂”们的不断射出的微生物，这种足有炮弹大小的甲虫具有很强的爆炸性，体液甚至可以蚀穿钢板，只要被它沾上，以“女妖”这种脆弱的装甲，根本挡不住它的爆破力。 只是，即使是这种密集如雨的攻击，在“女妖”优雅如诗的各种战术规避之间，也只能在秦枫的身侧炸出无助的火花而已…… 不过好景不长…… “啊！！！” 很快地，通讯仪中又一次了爆出简短的惨叫。 是柳贺！ 他没能顶过来…… 只剩下一架僚机了…… 不，应该说，即使只剩下一架僚机，甚至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哪怕是赌上性命的程度…… 任务也必须完成！蜂巢也必须摧毁！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因为这是唯一让大家坚持下去的希望…… 近了，更近了…… 目标在不断地放大，眼前出现的是巨大如卵的蜂巢，也是所有工蜂的“基地”和“空指中心”。 只要毁灭了它，那么漫天的“工蜂”就将成为群龙无首的没头苍蝇。这也是想要在数量上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工蜂”群面前，坚持15分钟唯一的办法。 近了，更近了…… 在这个视距上，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蜂巢上头规则的孔洞遍布着的，令人恶心的淡绿色黏液，蠕动的洞口不断地喷射出一只又一只的工蜂。他甚至分辨出它们狰狞的脸上流露出的深深的嗜血与暴戾。 近了，更近了…… 秦枫率先开火，连串的曳光弹呼啸着从空中划落，蜂巢的洞口及周边的顿时被激起大片血花。秦枫清楚地看到一只企图挣扎起飞的“工蜂”被打断了翅膀，然后迅速地失去了平衡的身体很快被7.7毫米口径的曳光弹在近距离无情打成了筛子，从它扭曲的身体中溅射而出的血花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即使这只是围困着母舰无数的蜂巢中很普通的一个，即使彻底地摧毁了它，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也只能是微乎其微罢了…… 但是不管怎样，减少了一个蜂巢，总能为大家多争取到了一点的时间，不是吗？ 总能为大家多争取到了一点的胜利的希望，不是吗？ 总能为晴香……多争取到了一点的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吗？ 哪怕代价是…… 只不过…… “少尉！小心你的后……啊！！！” 伴随着僚机最后的惨叫，秦枫蓦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一个宛如魔神一般的—— 庞然巨物！ “不——” 第2章 我预见的是未来吗 秦枫猛地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梦…… 然而，即使是梦，他还是可以感受到梦里那一抹沉得人心底发渗的绝望，那近乎惨烈的空战，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回忆，他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铺天盖地虫海，依然可以听到战友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那宛如魔神一般的巨兽，也依然在张牙舞爪地向他挥出死神的镰刀…… 真实得简直让人窒息。 可是……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呢…… “怎么了吗，秦君？” 银铃般的语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少女那令人心悸的美丽容颜，开始在少尉的眼前扩散开来。 “没，没什么。”秦枫笑笑。 “做噩梦了吧？”女孩爬起身，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臂，轻轻地帮他拭去了额角渗出的冷汗。 任由那遮掩着胸口的毛毯无声滑落，也任由那一抹惊心动魄地白腻映入男人的眼瞳。 “还好。”秦枫深深地吸了口气，极力地缓解开心底越来越深的压抑，这才以稍稍平稳的语气，做出了漫不经心地答复。 只是……在经历了那么真实、又那么惊心动魄的梦境之后，此刻的他，已完全没有了任何多余的念头。 即使睡在身边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也是最温柔的小妻子—— 伊藤晴香。 不，稍稍订正一下…… 应该是这艘名为“方舟”的飞船上。 因为“世界”这个概念，已经彻底地从字典上被抹去了。 “说起来，我们已经跳出曲率航行了呢。”少女凑到舷窗上，望了一眼外头深幽的太空，然后回过头，再次把依然呆坐着的男人，装进自己茶褐色的水眸。 “饿了吧？” “……还好。” “稍等一下的哦，晚餐马上就好。”晴香披衣起床。 很快地，并不算大的小厨房里就传来菜刀与砧板碰撞的“空空”声，交织着水龙头的“哗哗”声与沸油的“噼啪”声……多么富有生活气息啊！ 如果不是在这冰冷的金属舱室里，而是在阳光明媚的公寓中的话…… 恐怕这其中的温馨，还要更浓郁一些的吧…… 只可惜，这已经是终成奢望的幻想罢了。 因为……已经没有地球了啊…… 然而，就算这样！ 即使这样！ 晴香她，也依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以有限的食材，准备出了味噌汤、天妇罗这些，如今算起来，已经是奢侈的晚餐。 “这……这……”秦枫看着眼前“丰盛”的二菜一汤，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尝尝吧，秦君。”晴香把筷子递到年轻少尉的面前，“今天的天妇罗，可是我相当有自信的作品呢。” “可这也太奢侈了吧喂？”秦枫讶然失声，“我们这个月的配给，你到底花了多少啊。” 配给…… 的确，尽管如今已经度过了食物断绝的危机，然而依旧紧张的供应，还是让“方舟”上的人们，不得不采用配给制度来分配生活的必需品。 即使是做为待遇较好的空军军官，每天能领到的食品也少得可怜。 可是晴香这一顿就…… “没关系啦，我姑且还是有好好地计算过我们‘存货’的哦。而且昨天我帮了霍普森太太一个小忙，还是得到了她稍稍地感谢的呐。”晴香说，“何况最重要的——今天……可是我们结婚的周年纪念哦。” 周年……纪念？！！ 秦枫一拍脑门。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对于他和晴香来说，都有着重大意义的日子。 即使——那只是在地球最后的日子里，在即将倒塌的教堂中举行的，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参加，甚至连神父也没有的仪式。 但却是他和她，立下相守一生的约定，并发誓永不相负的仪式。 不过，这也难怪他。 撇开进入星海以来，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暂且不提，太空中的日子，是没有办法用地球的时间准确衡量的。唯一让这些最后的人类还能计算时间的工具，就只剩下桌面上摆放的那些时钟，如此而已。 不过，既然已经回忆起了这个特殊的日子，那么稍稍地奢侈一把，也还是可以允许的操作呢。 只是…… “第二航空战队的所有战机飞行员请注意！所有战机飞行员请注意！即刻到作战预备厅就位！重复一遍，即刻到作战预备厅就位！” 舰桥传来的中央广播，还是在这关键时刻，强行打断了小夫妻之间甜蜜的温馨。 “……呃。” “唔……” “那，那个……” “呼……”微微低下头的少女，让长长的额发与脸上的阴影掩去了自己的表情。 然后，当下一秒，再次抬起头来的她，美丽的脸庞上已挂满了温柔地笑意： “快去吧。” “我……” “既然是舰桥的命令，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件。”女孩说，“这种预料之外的情况毕竟谁也想不到呐。” “嗯。”秦枫点点头，稍感歉意地冲妻子笑了笑，然后迅速地起身穿好制服。 毕竟，这种临时性的急令，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就在他走到门口时…… “一定！要回来的哦……” 秦枫浑身一震。 怎么会这样！！ 这……这句话…… 竟然和…… 那个仍然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的噩梦里，那场惊心动魄的空战前，晴香和自己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听出丝毫的差异！！！ 难道…… 他艰难地回过头…… 然后终于发现了——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明眸流盼的少女甜甜地笑着，微微扬起的嘴角仿佛吐露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我等你……回来吃晚饭的哦……” ————————————— 设置在“方舟”二层舱室里的作战预备厅，此刻灯火通明。 所有的战机飞行员，都静静地看着讲台上那个满脸严肃的空军上校——布兰德利·爱德华。 “很抱歉临时把大家召集过来。”上校郑重地开口，“我想你们应该都看到了，飞船已经退出了曲率航行。” …… “但是很不幸，”上校顿了顿，鹰凖一般地目光扫视着全场，“因为燃料的原因，我们并没有到达预定的星系。” …… “众所周知，我们在离开太阳系后，虽然经过三年的时间，但最终也算是完成了裂变式曲率航行推进器的研究和点火准备。在前些日子进入曲率航行之前，按照克拉克博士的预测，我们库存的燃料，原本应该足够支持我们到达蛇夫座星系，在环绕A100563号恒星运行的二号行星普兰，是一颗表层覆盖有丰富铀矿的星球，我们本该在那里获得足够的燃料。” 是的，他们本该在那里获得足够的燃料。然后前往最终的目的地——Gliese 581g。 Gliese 581g是一颗系外行星，距离地球约198万亿公里(约合20光年)，环绕位于天秤座的红矮星Gliese 581在运行着，早在2011年，就由美国航空航天局宣布发现，经过人类多年的观测结果，它位于行星系统的适宜人类居住区域，拥有稳定的大气层，所以表面可维持液态湖泊河流。 这颗在“适居带”内新发现的行星，是迄今发现的与地球最像的系外行星，也是第一个潜在的适居行星。如果用一种被称之为“地球相似指数”来表示一颗星球和地球之间的相近程度，并且以地球本身作为1，那么火星的这一指数为0.7，而Gliese 581g则高达0.89。 尽管……只是理论上…… 但却是这浩瀚宇宙中，距离人类最近，也是最可能成为这些地球幸存者们新家园的所在。 更是“方舟”最终的航行目的地。 虽然到了那里，将会遇到什么，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但至少…… 这是一个希望。 人，总是要靠希望活下去的，不是吗？ “但事实上，计算出现了偏差，所以我们中途下车了。”上校扯了扯嘴畔深深地法令纹，似乎颇为懊恼。 然而很快地，他又再次恢复了贯有的冷峻：“目前我们所处的，是一片小行星带。附近的空域只有一颗沙漠行星。” 所谓沙漠行星是指整个星球只拥有一种气候——即沙漠气候且降水量极少的行星。与火星有点儿相近，拥有可吸入氧气的大气层，只有两极区域寒冷潮湿，可形成较小的冰盖和朝露。 “但是总算上帝保佑，科学组那边还是给出了一点好消息——那就是这片星域，也可能存在我们所急需的能源，虽然只是理论上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上校的声音稍稍低了点。 不过最终，降低下去的嗓音，还是反弹出了更坚定的力道：“所以，我们空中部队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探索这片星域！现在分配任务……” 上校说着，一边打开了球形的空域影像缩略图：“阿尔法小队，负责小行星带的探索；眼镜蛇小……” “不——” 骤然传出的大吼，已接近歇斯底里的程度，粗暴地打断了上校的任务分派。 那是谁？ 秦枫认出自己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可是…… 他却实在忍不住！ 因为在他的眼前打开的全息地图…… 赫然就是噩梦里那一场炼狱般地厮杀所发生的星域！！！ “秦少尉，你似乎有什么意见？”被打断了的爱德华上校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是这小子！ 做为正统德意志军人世家出身的爱德华，一向注重正统的军事教育的他，对于秦枫这样“只是靠着老兵的推荐混进方舟部队的害群之马”有着很深的成见。如果不是之前秦枫的战绩的确做到了让人无话可说的地步，恐怕早就被他以各种的理由开出“方舟部队”了。 可是，即便如此…… 就算如此…… 在他的眼里，秦枫依然还是不能被称作“军人”。 当初地球毁灭的时候，如果不是这家伙突然闪电般的结婚，结果用军人家属的名义把自己新婚妻子名正言顺地拉上飞船，结果占据了“方舟”本来就有限的名额…… 起码……起码他还有办法，偷偷把他最喜欢的小情人爱丽丝弄上“方舟”…… 也就不会…… 所以果然还是这家伙的错！ 而且如今……居然还敢寡不知耻地质疑科学家们的意见！他以为他是爱因斯坦吗？！ “我们必须远离这片星域，不管什么办法！”秦枫几乎口不择言，“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 沉默，难堪的沉默迅速地在作战预备厅里弥漫了开来，使得原本就安静地大厅有那么好一会儿，死寂得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所有的飞行员都在以一种如视怪物一般地目光看着他，甚至连秦枫自己也知道，这种惊世骇俗地发言不但是极其失礼的行为，甚至严重的说，简直已经是违反军规的表现！ 可是他却不能不说。 “喂，秦……”身旁的林逸轻轻地拉了拉秦枫的衣角，似乎想要提醒他上校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可是他却不为所动。 “……理由呢？”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开口的爱德华上校，以强抑着的不满，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没有理由。我……只能说，我们必须走。” 然而，听到的，却是秦枫有如玩笑一般的解释。 可他却只能说到这里。 难道还能告诉大家自己突然预见了未来，知道这一次的探索必将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不被当成精神病才怪。 “……行了。”上校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好不容易才忍下了内心的怒气，只是挥了挥手，“现在我们继续分派任务……” “我不是开玩笑，上校！”秦枫再次倔强地打断了对方，“我没疯！我们真的必须离开！就算因为能源的问题，一定要登陆行星的话，至少也应该采取更谨慎、更稳妥一点的办法啊！” “阿尔法小队的任务是探索小行星带……” “上校！” “眼镜蛇小队的任务的探索沙漠行星的方向……” “因为这片星域有极其恐怖的外星生物！”眼看着自己的提议被越来越无视的秦枫，只得以提高八度的嘶吼再次喊出了郑重其事的警告！ 只是…… “秦少尉！” 却被上校以更高的语调盖了过去。 “如果不是之前任务中你的绝佳表现以及卓越的战绩！我几乎要认定你是一个不合格的懦夫！” “上校……” “听着，我不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论调究竟是想怎样！但是现在我命令你立刻闭嘴！” “我……” “如果是因为曲率航行的原因造成了你的被害妄想症！我建议你在任务结束后找医生看看。但现在，给我闭嘴！坐下！” 第3章 沙漠行星上的幽窟 一望无垠的沙漠，有如波澜壮阔的海洋在机翼下延伸，直抵天际。虽然乍看之下，有一种壮丽如诗的惊叹，然而看久了就难免感觉到单调乏味的疲惫了。 尤其是在一连六个小时面对这样一层不变的景象之后。 不过秦枫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少尉稍嫌紧张地问道。 不过，这也难怪…… 尽管最终，在经历了作战预备厅那场徒劳无功的挣扎之后，他还是不得不踏上了这个诡异的星球，然而已经经历了那么真实而恐怖的梦境，如果还是把之后一连串的巧合当成不可解释的微妙，未免也太自欺欺人。 只是…… “我只看到了没有金字塔的撒哈拉，老大。” 回答他的，仍然是机载通讯仪里林逸那慵懒的声音。 不过，这也难怪…… 做为秦枫的僚机，这已经是林逸在六个小时里第一百次回答长机相同的问题了。 所以…… “别放松警惕！” 秦枫也第一百次给出了相同的警告。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挥之不去的梦魇，梦里有如地狱一般的景象至今仍然历历在目。他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如何，只是本能地想要规避这种绝望的风险。 他相信这颗荒凉的行星，绝不会像他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在这在厚厚的黄沙之下一定就隐藏着梦里那些可怕的生物！ 所以眼前的平静，都只是风暴来临之前征兆。 然后，像是总算应验了他的担忧…… “等一下。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林逸在轻“咦”了一声后，终于给出了不一样的回复。 “马上联系舰桥，母舰必须立刻撤离这个星系。”瞬间紧绷的神经，让秦枫条件反射般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眼镜蛇小队即刻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应对敌……” “是铀矿！！” 然而打断了他的，却是林逸似乎欣喜不已地惊叹。 “诶？” “是铀矿耶！我探测到了铀矿的反应！天哪，这么强烈的信号……我们找到能源了啊！！！”林逸越来越激动，猛地一甩机头，直接就向着左侧三点钟的方向直冲了过去。 “可，可是……”秦枫正打算拦住热血的飞行员…… 却在接收到僚机传来的信号时，哑然失声。 真的是铀矿。 信号来自于一处深幽的洞窟，在一片黄橙橙地沙海中突兀地呈现在那里，深不见底，即使是这颗星球所环绕运行的恒星，那赤橙的光芒也照不到洞口以内10米远的地方。 而且洞口上下生长着巨大的，宛如刀剑一般地钟乳石，闪烁着尖锐的寒光，让人不能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只不过…… 等，等一下！ 深幽的洞穴！ 不正是虫类最喜欢的环境吗？ 难道…… “快回来！林逸！危险！” “危……险？” “里面有虫类异星生物！它们分泌的唾液就可以轻易摧毁你的战机！”秦枫不顾一切地再次提出了警告。 但是！ “老大，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吗？果然……是被害妄想症？”林逸大惑不解地问道，“你难道完全没注意生命探测仪上的反应吗？” “这……” 秦枫蓦地愣住。 他这才留意到自己的机载生命探测仪上一派地平静，只有淡蓝色的荧光不断地闪烁，表明着附近500米的范围内绝对地宁静——自然也是绝对地安全。因为除了眼镜蛇小队的战机，象征着生命信息的红点一个都没有。 难道……果然还是我的错？ 是我多疑了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虫族；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危机…… 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吗？ 秦枫不知道。 但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林逸于不顾。 因为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更因为…… 他们已经是最后的人类！ 所以，在稍稍地犹豫之后，他还是拉动了操纵杆。“女妖”旋即一个180o翻滚，机腹朝天俯冲而下。紧跟着林逸，一头扎进了幽暗的洞窟之中。 ———————————— 黑暗，在机翼两侧聚光灯下不住地退散，神秘莫测的秘境凶地也逐步揭开了神女的面纱。 眼前是一个极深的洞穴，四壁光滑的空间比想象的还要巨大！高达五十余米，宛如教堂一般的穹顶使得它看上去有如神殿之厅，让人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微弱，即使是整架“女妖”置于其中，也只是鱼之细鳞、鸟之毫毛！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瞠目结舌的。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洞窟底部，那丛生的矿石，每一块都有篮球场一般的大小上，横七竖八地直插天空，最高的甚至有两层楼那么高，在探测仪上刺激出强烈的信号；而其余的部分，则一大半是散发着幽暗光泽的水面，看起来深不见底，周遭都是棱角参差的地面。 “天哪！这么丰富的矿藏，足够‘方舟’进行三次以上的曲率航行了吧。”林逸无不乐观地惊叹着。 然而秦枫却没有回答…… 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即使已经深入了洞穴这么远的距离，生命探测仪也没有丝毫的反应，更没有他担忧不已的虫类怪物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踪迹。 而且，他们还顺利地找到了飞船急需的能源。 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绝对值得庆祝的事情。 但是…… 心底那一抹总也挥之不去的阴影，是怎么回事？ 而且，似乎随着他们不断地深入，这层阴影就越来越重，仿佛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呐喊，要求他们马上地离开，否则就会发生无法预估的灾难！ 这究竟……究竟是…… “眼镜蛇小队，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通讯仪里，又一次传来了爱德华上校严峻的声音。 “我们已经发现了铀矿，上校！” 抢在秦枫做出回复以前，林逸就稍稍有些越级地，做出了迫不及待地汇报：“仅仅目前我们所看到的，就足够支持飞船三次以上曲率航行的程度！” “是吗？看来推测的正确的，果然是上帝保佑……”上校似乎也松了口气，“所以果然也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对吧？” 危险的话…… 稍作犹豫的年轻少尉张了张嘴，正打算为了整个“方舟”的安全，拼着再次被训斥的风险，硬着头皮向上级提出必要的警示…… “完全没有！我建议立刻派遣科考队深入探索。” 然而林逸兴奋地声音，却再一次堵住了他未出口的劝诫。 “很好！”上校说，“我马上派出地面部队护送由陈博士带领的科考小组。你们要继续负责警戒。” 陈博士！ 秦枫霎时屏住了呼吸。 就连心跳，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漏了一拍。 难道是她？ 但怎么可能是她？明明，明明科学组那么多的科研人员，而她不过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个，为什么偏偏派她下来？ 是因为她是著名科学家陈天歌的女儿，还是因为她是曾经不到二十岁，就以一篇“重元素的演变与宇宙起源的辩证关系”拿下诺贝尔奖的超级天才—— 陈梦瑶！ 那个拥有一头黑色长发和模特般高挑身材、用优雅的气质和帅气的五官组合成锐利地美感，英姿飒爽的美少女。 那个站在废墟般的东京街道，顶着漫天飞洒的火石，却只顾用着声嘶力竭般地力度，对他喊出的“我喜欢你”的美少女。 “因为我喜欢你啊，一直一直都在喜欢着你啊！！就是喜欢到无法自拔地程度啊！” “梦，梦瑶……” “我知道，这样的四个字，应该要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或是洒满夕阳的傍晚，然后由自己喜欢的男生，用可以使整个天空都为之黯淡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轻声地说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美好的，我头上的天空，和天空下的你’时，自己再趁机送上的回应……” “我……” “我也知道，不该在这样天崩地裂的末日里，在惊惶四散的人群中，在声嘶力竭的嘶吼中，还要自己主动地进攻，主动地去说出这种毫不矜持的话语……” “唔……” “可是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啊，因为地球马上就要毁灭了啊！我才不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啊！” …… 秦枫致死也忘不了当时的心情，时间似乎定格在那一瞬，周遭四散奔逃的惊惶，和远处喷发的富士山如雷的轰鸣，仿佛都离他几个世纪般的遥远，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回荡：“她在说喜欢我！在说喜欢我！” 可是…… 已经太迟了…… 因为，他已经有晴香了。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 所以…… 也只能…… “对不起……” 对不起。 多么沉重的三个字，却也是多么轻松的三个字。沉重得可以直接压垮女孩的幻想，却轻松地可以让她从毫无希望地爱恋中解脱。 哪怕这三个字，同样也把自己的一部分，从身体中割裂了出去。 因为……时间，总是可以愈合一切的创伤，不是吗？ 不过，在时隔多日后的现在，他真的可以再次坦然面对女孩了吗？ 他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来的是不是梦瑶。 但就算知道也阻止不了。很快地，载着地面部队和科考小组的运输机就把人员送到了洞中。 “……我下去看看。林逸你继续警戒。”秦枫命令道。 他实在无法放下心来。 尤其是在那个“陈博士”可能是梦瑶的前提下。 万一……嘛，万一真的出来了不可预估的灾难，至少他相信自己还是可以为科考小组做点什么的。 嗯！只是为“科考小组”做点什么，仅此而已！ “放心吧，老大。”僚机一副“我懂，我懂”的语气做出了了然地回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从各种意义上……尤其是对晴香嫂子哦。” 第4章 洞窟惊魂（上） “女妖”在洞穴的深处缓缓停稳。秦枫少尉爬下座舱的时候，险些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震荡摔倒在地上。 仿佛是这颗行星运行的速度不稳定——虽然听上去极其的不可思议，但在秦枫的感觉中，就是如同在快速行驶的火车上突然遭遇了急刹…… 总之，剧烈的震动陡然自黑暗虚无中发生，浩浩荡荡，如飓风般瞬间席卷整个洞穴。就连刚刚泊稳的星际战机，也仿佛怒涛中的一叶轻舟，颠簸起伏，摇摆不定。 然后…… 震荡一下子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就如同它出现的时候那么地突然。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回事？ 秦枫不知道，暂时地也不想知道。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最多不过二十三四岁，眉舒柳叶，貌凝秋霜，即使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与面罩，也依然挡不住那妙曼的身材，及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掠在一边，除了如水的双眸冷淡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之外，她几乎就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怎么是你来？”秦枫问道。 他已经认出了这个美丽的少女。 果然就是那个曾经令他魂萦梦回的人——陈梦瑶。 “张斌，帮我把元素分析图谱拿过来，顺便准备一下激光切割机，我要采取部分样本做现场的检验。” 少女清冷的眼眸只是淡淡地从他的身上扫过，便自顾着对着助手高声吩咐道，仿佛那逐步走近的男人只是一道空气。 “呃……”被狠狠忽视了一把的秦枫不自禁的噎了一下。 不过眼下不是计较女孩态度的时候，他必须提醒这些人更多的关注这个洞窟的本身，而不仅仅只是眼前色彩斑斓的铀矿石。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这里的地，踩上去很特别，根本不像是岩石。反而显得有些柔软，柔软地就像是走在泥泞的沼泽之中。 而且这里的空气，也潮湿得有些不像话，即使自己站在这里仅仅只过了几分钟，过分饱和的水分子，也在飞行员严密的头罩上凝出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可这里却是沙漠行星。 而且，既然空气中能够含有这么丰富的水，为什么这颗星球上，会完全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还有刚刚那突如其来的震颤。 这一切，呆在“女妖”的座舱里根本感觉不出来，只有亲身进入这个洞窟，才能感觉得到。 所以他必须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 “听着，我们……” “玛丽，检查一下光谱仪的线路，我这里的显示器好像没反应。” “梦瑶——” “张斌，元素分析图谱还没找到吗？就在工具箱的第二层，靠左边的格子里，没看到吗？再找找，我记得出发的时候姑且还是好好带上了。” “陈梦瑶！”有点儿忍无可忍的年轻少尉只得以提高了两倍的音量，发出了连一旁负责警戒的陆战队战友，都不得不侧目而视的大喊。 然后…… 仿佛终于注意到眼前多了一个人似的，又仿佛被这忽然爆发的嘶吼吓了一跳，陈梦瑶这才回过头，把视线集中在男人的脸上：“有什么事吗，少尉？” “……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 “很抱歉，我这里的工作很忙，‘方舟’还在等着我们的检验结果，看看这里的矿石是否能够提炼……” “所以问题根本不在这方面的啊！”秦枫不容分说地打断她，“你难道没注意到吗？这里的地面，还有空气里过分的水……难道没发觉不对吗？” “如果你要说的只是这些的话，我想……” “还有刚刚的地震，我怀疑这颗行星的运行速度根本不稳定……” “运行速度不稳定？”陈梦瑶哑然失笑，“好吧，这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玛丽，怎么回事，光谱仪还是不能运作……哦，行了，现在有信号了。” 无视了秦枫不断提出地警示，少女又一次开始忙碌了起来。 甚至连眼角的余光…… 都没有给他留下。 所以…… “听着，梦瑶！”秦枫也只能硬来般的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女孩纤细的皓腕，“如果你还在因为那件事情记恨我的话，我没话说……但是，现在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陈梦瑶浑身一震。 那件事情…… 瞬间追来的记忆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那些埋葬在她内心深处但总是挥之不去的片段又一次呈现在我的眼前，清晰得像一幅对比分明的，毫无生机的素色画。 她依然可以看到幽暗的卧室，看到随风轻摆的窗纱，看到从自己的身上褪下的，丢得满地都是衣物……也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虽然尽可能的塞满了东西，却还是显得太过的空旷—— 空旷得即使依偎在男人怀里，也无法感受到的温暖——抱得再紧也无法感觉到温暖…… 因为即使自己已经不顾一切，已经做到了这样的地步，男人举起的手，只是僵在了半空，却始终没有环住自己的身躯…… 所以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 “我已经……有晴香了……” ……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感。” 尽管他的声音，还在无可抑制地颤抖着，但是语气中的坚决，却是那么地不可动摇。 …… 骤然而来的心痛几乎让人瞬间窒息，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将记忆彻底的从脑海中抹去，可是当眼前的男人再一次地提起“那件事情”的时候，她才发现忘却是一种多么奢侈的想法。 往事一幕一幕失控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演。这个该死的秦枫，为什么在她好不容易地摆脱那场噩梦的时候又一次的把她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陈梦瑶狠狠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甩开，然而记忆却依然如潮水般地涌入她的脑海。她的眼角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扭过头看向洞穴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沉默了很久。 “别说了。”她低声说，“我讨厌回忆。” “好，我们不提以前。”秦枫立刻改口，“但是这里太危险，你必须走。” “危险？”仿佛又一次被挖出了往日阴影似的，陈梦瑶霍地抬起头，死命地盯住对方那显得过分焦虑的脸，“所谓的危险……就是把别人擅自丢在不断崩坏的城市里，然后又跑去找其他女孩子，是这意思吗？” “诶？等，等等！不是说好不提……” 不是说好的不提过去的吗？不是说好的讨厌回忆的吗？ 而且，地球联合政府最初为了防止恐慌，秘密制定的“方舟精英遴选计划”你又不是不知道！ “因为不能容纳更多的人，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只有各行业各领域的精英人士可以上船”的规定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是知名物理学家的女儿，本身就有上船的资格，可是晴香只是普通人的啊，我怎能放弃她？ 大家都是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啊！ “所谓的危险，就是明知有人在喷发的火山脚下等待，仍然还要忙着去参加属于自己甜蜜浪漫的婚礼，是这意思吗？”少女不依不饶。 “梦瑶，你……” 你明明知道的啊，除了你们这些“精英”，能够上“方舟”的，就只有军人的家属——而就是这样的条件，还是在最初的秘密计划不慎泄露之后，为了稳定“方舟部队”的军心才匆忙补上的…… 所以如果不和晴香结婚，她怎么上得了飞船！ “那么你打算怎么拯救呢？” “我……” “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心爱的小妻子安顿好，然后才姗姗来迟地跑到废墟中的城市，去寻找一个可能已经灰飞烟灭的身影，是这意思吗？” “我当时以为你已经跟着你父亲上了‘方舟’！而当我知道你没上船的时候马上就去找你了啊！！” “你以为……”女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辩驳，白皙的脸颊也随着越来越激动地情绪而涨出通红的色彩。 只是…… 第5章 洞窟惊魂（下） 话到嘴边……却化做了无声地轻叹。愤怒地质问，也终于化做了平静地冷淡。 “很抱歉。”陈梦瑶轻轻地，却是坚决地甩脱了男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拿起手边的激光切割机，“我要工作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决然而然的扭头，以及点亮了光焰的机器。 但切割器，还是在靠近矿石的瞬间，蓦地顿在了半空。 “这……怎么会这样？”女孩讶然轻噫，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怪事。 “怎么了吗？”秦枫一阵紧张，右手不由自主地就按到了腰侧的手枪套上，一边下意识地就要招呼地面部队的友军准备战斗。 但是…… 没有想象中面目狰狞的爬虫，也没有什么张牙舞爪地异形，深幽的黑暗中，一切宁静如常，甚至连最轻微的变化都没有。 不，稍稍订正一下——确切来说，还是有那么些许轻微变化的…… 变化来自于身边的女孩。 从最初的惊异，到最后的愕然只经历了短短的几秒钟，陈梦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布伦，清丽的脸庞上不断变幻着惊诧、不解、困惑……种种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吗？” 有感于少女不同寻常的反应，秦枫不由自主地也紧张了起来。 “这……这些东西……”陈梦瑶缓缓地转过脸颊，看着年轻的空军少尉，一时间甚至顾不得再与对方争执，只是自顾着发出了呢喃般地呓语，“好像不是矿石。” “不是……矿石？”秦枫一愣，“那……” 他的话，终于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陈梦瑶在说出了“矿石”二个字后，便再一次地回过头，仔细地凑近了那些巨大的，更是色彩斑斓地铀矿，认真地观察了整整三分钟。 然后…… 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巨大地决心似的，把手中的激光切割机，靠了上去…… 跟着…… 地动山摇！ 又一次的震颤骤然自无尽的虚空之中猛烈爆发，而且比上一次还要严重，还要崩坏！ 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稳地东倒西歪了起来，那些刚刚架设起来的检测设备、精密地仪器，陆战部队搭建到一半的临时工事……一切都在急速崩塌、破坏、毁灭。 仿佛世界末日重现！ 但奇怪的是，在这媲美12级大地震的惊天灾难之中，却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什么灰尘或是碎石落下，而且地面，也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地龟裂。 然而…… 这已经不重要了！ “快上飞机，我们必须离开这里！”秦枫猛地大喊了一声，一边二话不说地把陈梦瑶推向运输机的方向，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向了自己停靠在一边的战机！ “林逸！”他艰难地爬回驾驶舱，顾不得还没彻底关拢的防护罩，就手忙脚乱地开始了起飞准备。 “出什么事了吗？老大！”通讯仪里，传来了林逸虽然莫名其妙，却是同样有点儿紧张地呼叫，“我看你们……” “少废话！护送运输机，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再顾不得什么礼貌的秦枫，喊出了立刻撤退的指令。 舰桥的任务，已经无所谓了…… 严厉的上校，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他已经隐隐明白了，自己那从来不曾淡化的危机感，以及洞窟里所有异常现象的理由。 尽管这个理由，是那么地难以置信。 但是！ 已经，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不是吗？ “女妖”，在起伏不定的地面上，经过了短暂地助跑，终于摇摇晃晃地冲上了半空。 秦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汇入编队的运输机，然后猛地一拉操纵杆：“林逸！带着运输机冲出去！我来负责殿后！”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秦枫的“女妖”滚出的漂亮空翻。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马上冲出去！现在！”已经翻到了对队伍最后的少尉不断地催促着编队快速前行。 但是…… “糟糕！山洞要塌啦！”林逸不自觉地发出了惊恐万状地叫喊。 因为…… 山洞，真的是要塌了！ 洞口那上下两排，尖锐如刀剑一般的钟乳石，正在不断地向着中间挤压，洞口，也在变得越来越小，令人实在不能不担心下一秒，这些锐利的石块就会彻底地脱离洞壁，向着他们狠狠地砸将下来！ 然而，面对着这彻底崩坏情况，面对着这无可挽回的危机…… “这不是山洞。” 秦枫，只是低沉，而镇静做出了更像是自语般地答复。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 山洞仍在持续地坍塌，现在就连上下两侧的洞壁，都开始向着中间挤压、变形…… 留给他们的缝隙，已经不多了…… “大家听着！”秦枫再次操纵战机飞到了队伍的前面，“都别慌，虽然缝隙有点小，但是没关系，我有办法！” 他用的是全频道的通讯，自然也包括运输机的扬声器，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秦……” 所以，从耳机听到陈梦瑶略带惊惶的语音，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 秦枫无声地笑了笑。 他已经多久没听到少女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这样柔弱、无助的语气…… 印象中，也只有地球毁灭的那一天，在东京坍塌的废墟里挖出她的时候，曾经听过吧…… “迷茫的时候，只管跟着我做动作就好。”驱散了心底骤然而生的一丝涟漪，少尉沉着地向着所有的飞行员念出了令人安心的咒语。 因为，他有这个把握带着大家冲出去，带着大家重见天日。 即使如今可供他们周旋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小…… 近了，更近了！ 坍塌不已的洞口，就在眼前了！ 但计算机给出的数据，剩下的安全间隙，只有不到10米！而即使是体积娇小的“女妖”，整体的宽度，也有13米！ 就更不用说那些体积庞大的运输机了…… 但是，不要紧！ 撞击警报发出的红光，无视就好，越来越尖锐的蜂鸣，关掉就好！ 秦枫关闭了所有的自动校准系统，开启了手动操作的模式！ 因为他有这样的把握！ 剩余的时间、编队的速度、坍塌的程度……所有的数据都在他的大脑中飞速地运算着、校正着…… 然后…… “就是现在！” 在距离洞口还有20米的时候，秦枫大喊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推操纵杆…… “女妖”一个侧身，与地面形成90°的直角，几乎是擦着塌下来的洞壁，直接冲了出去！ 紧跟着是林逸、然后是运输机的编队…… 终于，在洞口彻底闭合前的0.01秒，最后一架飞机，也彻底钻出了幽暗地洞窟，冲向了天空…… “真是……好险……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林逸心有余悸地发出了如释重负地笑骂。 “我建议你别回头。”秦枫叹了口气。 只是，建议……还是来得稍稍迟了点。 林逸在说话的同时，已经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千钧一发间死里逃生的地方。 真的只有一眼…… 但！即使只有一眼…… 笑骂，已经变成了鬼叫！如释重负，已经变成了惊骇万分！ 因为…… 身后，面目狰狞如魔神的巨兽——不，更应该说是巨虫，正缓缓地，从沙海之中浮现出它如山一般巨大的身躯…… 而侥幸逃生的人们也直到这时，才发现…… 那些锐利如刀的钟乳石，原来只是巨虫的牙齿，而他们逃出的地方，赫然就是…… 巨虫的口器！ 第6章 激斗！改写命运的战役（上） 然而这远远不是结束！伴随着巨虫出现的，还有…… 像是海水突然的沸腾，延绵起伏的沙海中开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气泡”，起初只是沙漠中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堆，但很快沙堆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高，然后猛地破开，出现了的竟然是…… 蚂蚁！ 只不过，与普通蚂蚁不同的，这些异星蚁的都带着两个硕大的，占据了整个身体一半以上的蝠膜。 只不过，即使从天上来看，这些蚂蚁的个头，都有米粒一般的大小。那么实际上它们究竟有多么巨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只、第三只…… 转眼之间，不计其数的蚂蚁，就把波澜壮丽的沙海，变成了恶心恐怖的蚁海。 “天哪！这些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啊？！”林逸看着自己的生命探测仪上骤然出现的，那由过度密集的红点连成一片的赤红，不自觉地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 秦枫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这些生物他在那个噩梦里并没有见过。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依然能够想象到它们的危险性。 尤其，是在那些“蚂蚁”整齐划一地弓起背，像眼镜蛇那样张开了蝠膜的时候…… “爬升！爬升！”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年轻的少尉立刻意识到了危机的降临，于是狠狠地拉下了操纵杆。“女妖”几乎是成90°的垂直直窜天际。 可惜，并不是所有的飞行员，都能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什……啊！！！” 无数深黑色的粘液，宛如万箭齐发，从“蚂蚁”们大张的蝠膜中喷射而出，一个慢了半拍的飞行员只来得及发出了半个单音，就连同他的运输机一起，在凄厉的惨叫声中，炸成了一团火花。 “发生了什么事？眼镜蛇小队！为什么丢失了‘猛禽’的信号？！”扬声器里传出了舰桥通讯组焦急地疑问。 “眼镜蛇小队报告，我们遭遇了异星虫类生物的攻击，损失了一架‘猛禽’。”秦枫回答，“同时我们发现……” “发现了什么？快回答！眼镜蛇一号？眼镜蛇一号！听到请回答……” 然而…… 答复，已经没有了…… 因为秦枫，已经彻底呆住了…… 在他的眼前，那个和噩梦中的庞然大物一模一样，有如魔神的巨虫，忽然打开了腹腔！ 紧跟着飞出的是—— 蜂巢！！！ 难道……噩梦里，那绝望的死斗……终于，还是要发生的吗？难道……最后的最后，承载着最后人类的“方舟”还是无法逃离破灭的命运吗？ 难道……一切都无可避免的吗？ 如果，只能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又偏偏要让我预见这些的啊！ 这种明知灾难的降临，却无法阻止的无力……这样无法改写的悲剧…… 我绝不允许！！ 所以！ “林逸！护航运输机即刻返回‘方舟’！”秦枫大声地喊道，“这是命令！” “老大，那你呢？” “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喂，老大，你……” “我说了这是命令！” “……是！” …… 急进中的编队开始出现了分离，从陈梦瑶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秦枫的“女妖”一个翻转，迅速脱离了队伍，开始向下急速地俯冲。 “他这是要干嘛？要去送死吗？”少女不由自主地喊了起来。 “秦少尉说有必须完成的任务。”驾驶位上的“猛禽”飞行员回答道。 “任务？！”陈梦瑶蓦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任务有那么重要？连命都不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可是亲眼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那架“猛禽”被蚁群密集的粘液瞬间炸成了碎片的…… 那种铺天盖地地齐射，严密得几乎没有间隙的攻击，恐怕就连一只蚊子都钻不过去吧？至少把这种程度的问题想明白了啊！ 连自己这种外行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那个家伙…… 他到底是想要怎样？！逞强也该有个限度啊！以为自己是什么孤胆英雄的吗？ “我们是军人。”飞行员回答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所以任务对于我们来说，是必须被执行的使命，即使，那是注定会死的‘一次性任务’。” 他说着，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发言有多么地惊人，仿佛只是在讲述着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然后，才转过头，看了一眼美丽的女博士，微微笑了起来：“不过别担心，陈博士。秦少尉他，可是有着‘击坠王’称号的人啊，说到飞行技术我们第二航空队恐怕没人比得上他，所以他一定不会有……” “这种不要命的事情，就算是有什么‘击坠王’的光环也不管用的好吧？！”陈梦瑶激动地打断他，“还有我根本就一点都没在担心他！一点都没有！” “呃……”飞行员愣了一下，没有去计较少女明显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只是随意地笑了笑，“……是吗？这么说的话……” “我都说了我没在担心他！你笑得那么猥琐是几个意思啊！”少女剑拔弩张，毫无形象地大呼小叫着。 “不，不！陈博士你误会了。”飞行员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劝你不要那么用力地抓着我的显示屏，挡着我的视线暂且不提，万一弄坏了会很困扰的……” …… 只不过，这一幕小小的插曲，秦枫却并不知道。 虽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猛禽”的飞行员并没有关闭他的通讯仪，所以他和陈梦瑶之间的对话，已经一句不拉地全都落在了少尉的耳中。 但却自动地被他的大脑给过滤掉了。 因为此刻的秦枫，正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战机，不断地做出各种复杂而惊险的机动，从向着自己射来的粘液中见缝插针地穿行而过。 甚至有好几次，都是险险地从好几道射来的粘液之中，间不容发地窜过去。 因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刚刚飞出巨虫腹腔的“蜂巢”！ 他必须趁着“蜂巢”没有释放“工蜂”的时候将它彻底击落！ 只有这样！才能挽救“方舟”被无数“蜂巢”围攻的厄运，改写母舰——也改写所有的人悲惨的结局！ 也只有这样，才能守护住他的晴香！ 守护住最后的人类！ 因为他是军人，仅此而已。 只要……打断支撑着“蜂巢”飞行的那对膜翼就好！ 但是…… 第7章 激斗！改写命运的战役（下） 就在他终于奇迹般地穿过无数“蚂蚁”用粘液交织的火力网，终于把“蜂巢”纳进了自己的瞄准具时…… 那魔神般的巨虫，赫然张开了自己的口器！ 像是打开了头盖骨，巨口竟然翻出了不可思议地180°，口中那些五颜六色、有如罂粟花般的“铀矿石”，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糟糕！ 巨大的危机感在秦枫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在感应器做出辐射来袭的警报之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少尉迅速地甩动操纵杆，战机一个急速地桶滚，在间不容发地刹那，与巨虫射出的，强烈的γ射线擦肩而过！ 好险…… 哪怕再慢上半秒钟，他都不可避免地要被直接汽化成一缕轻烟。 原来，这才是那些所谓的“铀矿石”真正的用途啊…… 这些“矿石”只不过是巨虫口中，发出死亡射线的腺体罢了。 等，等一下！ 它的腺体中……有铀！ 能够辐射出如此强烈的γ射线，这些铀的纯度一定不低…… 那么…… 能不能…… “戴维，问一下陈梦瑶！”有如灵光地乍现，秦枫忽然冲着对讲机喊了起来，“铀的临界质量是多少？！” “48.8公斤……怎么了吗？”通讯仪里传出的，却是美少女的声音。 没有理会为什么会在自己提出问题的第一时间，会在本应只被飞行员听到的频道里，即刻做出了反应这种太过分地微妙，得到了答复的秦枫，赫然吃了下了定心丸。 “不，没什么……” 的确，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他已经找到了可以毁掉那些“蜂巢”，甚至直接击杀巨虫的办法！ 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引爆它的腺体——那些有如“矿石”一般的腺体。 因为那里面有高纯度的铀！ 只要……让它达到临界的质量…… 所谓临界质量，就是当铀235达到一定的质量时，放射中子的密度就足够发生裂变反应了。 这就是临界质量。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美国投放到日本的原子弹——“男孩”，就是利用这种原理制造的枪式结构： 原子弹内装有球形铀块，其质量小于临界质量，铀块外面有中子反射层，另外还装有一个圆柱形铀块。 当点燃信管，引爆了普通炸药后，圆柱形铀块被推入槽内，与球形铀块合成一整体，铀块就达到临界质量，产生链式反应，释放出无可比拟地巨大能量，最后发生爆炸。 当然，还有一种结构…… 就是把铀235分成两个半块，然后在普通炸药爆炸的推动下，高速地在短时间内合拢起来。这样，两块未满临界质量的铀235在合拢后便超过铀235的临界质量。 而且，既然在没有反射层的条件下，铀235的临界质量是48.8公斤，那么但在有反射层的条件下呢？ 由于反射层使向外跑出的中子能反射回来，临界质量肯定会大幅减少！比如在接近无限厚的石墨覆盖下，铀235的临界质量是16.9公斤，在接近无限厚的铀238的反射层作用下，其临界质量是16.28公斤。这个临界的系统在一定的激发下，便能引起链式反应而形成猛烈的爆炸。 所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吧！！ 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成为引爆原子弹的“普通炸药”，成为促使铀临界的“反射条件”。 虽然依靠“女妖”7.7毫米的格林电磁枪，单发曳光弹的爆炸力度可能达不到这种程度，但如果所有的子弹都射在同一个点上呢？ 叠加起来的爆炸，无论如何也应该够了吧！！ “女妖”甩开了各种帅气的机动，有如蹁跹的蝴蝶，在空中表演着华丽的舞蹈。一次又一次地从巨虫长满尖锐倒刺的前肢挥扫下规避穿行。 毕竟，在梦里已经见识过了这对死神镰刀的威力，如果还要在相同的武器下犯相同的错误，未免也太对不起自己“击坠王”这个称号了吧。 所以，秦枫避过了所有的阻击，仍然在持续地接近着目标……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 即使早已进入了射程，也要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毕竟，想要把所有的子弹都射在同一个点上，虽然即使在远处，秦枫也有自信能够做到这一点，但现在的他，经不起一点的失败，而且无论如何从近处的射击，把握性更大一点。 更何况越近，子弹的威力，就会越大……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现在即使不依靠仪器，只用肉眼也能很清楚地看到那些巨大的腺体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仿佛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所有的腺体，再一次同时亮起了危险的光芒！ 强烈γ射线，即将再次发射！ 在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神，也无法让战机躲过这致命的射线了！ 然而秦枫，却依然在持续地接近着……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近了，更近了！ 而腺体，也更亮了！ 终于，就在腺体终于达到最亮的同时！ 秦枫也按下了操纵杆侧方的射击钮！ 被电磁强化过的曳光弹暴雨般地倾泻而出，在极短的距离闪出了耀眼的轨迹！ 跟着战机猛地一个昂首，“女妖”紧贴着巨虫的腺体掠过，再次窜向了天空…… 他成功了！ 做为证据的，惊天动地地巨响就在身后蓬勃爆出，伴随着的，还有巨虫绝望地哀鸣！ 但是…… 等一下！ 开火的时间，γ射线击发的时间，战机接近的角度，射击的角度……所有这些只要稍有误差都要功亏一篑的数据，所有这些必须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的数据，他都算到了…… 但唯独算漏了一件事…… 那就是爆炸剧烈的程度，和“女妖”速度的差距——他算漏了自己逃离的时机！ 而做为代价的，是他立刻感受到的，“女妖”座舱发出的，烫人的炽热。 因为爆炸的气浪，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瞬间追上了战机！巨大的蘑菇云，也仿佛大海淹没了蝼蚁，瞬间把战机，连同那些蜂巢、地上密密麻麻地“蚂蚁”…… 全部吞噬！ “不要——” 高空中的陈梦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 第8章 伊藤晴香 在听完了林逸沉重的任务简报之后，布兰德利·爱德华上校无声地垮了下去。 那个家伙，他居然是对的…… 这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念头。 尽管不愿意说，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他错了。 因为对浩瀚宇宙的无知，和对潜藏危机的忽视，不但导致了那么多优秀军人的牺牲，更因此永远地失去了一位难能可贵的飞行员。 而这些，的对于如今的“方舟”来说，对于仅存的人类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损失。 如果秦枫此时还能站在这里的话，他真的很想问问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会猜得那么准…… 只可惜这个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但是…… 问题，已经发生了；错误，已经造成了……那么悔恨、懊恼，都是太过奢侈的东西吧……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应该考虑接下去该怎么办吧…… 尤其是，因此对自己造成的影响…… 毕竟，李铭臣中校……那家伙觊觎自己这个大队长的位置，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被上头知道，秦枫这小子曾经建议过采取谨慎处理方式的话…… 只是，毕竟当初，他可是当着那么多飞行员的面，和自己起过争执的人…… 该怎么办呢？ 有了！ “秦少尉，是一位英雄……”上校镇定地开口，嘴角的法令纹，也似乎更深了几分。 “上，上校……” “在所有的人都没有对任务提出疑议的时候，是他第一个提出了警告，在面对突然的危机时，也是他第一个跳了出来，用自己年轻的肩膀扛起了拯救整个方舟的重任。所以他是一位英雄。” “可是，长官……” “也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上校义正辞严地训诫道，“所以小林你，必须好好地向他学习！” “我……” “我会向统帅本部建议追授秦少尉中尉军衔，同时向临时政府为他申请公民勋章，并举行追悼大会。”上校站了起来。 他太清楚林逸和秦枫的关系了。 这个有些中二热血的年轻机师，几乎已经把那个“靠着走后门”才混进航空战队的臭小子当着偶像一般地崇拜着。 那么…… 给他死后的哀荣，至少可以堵上这小子的嘴，让他不至于到处乱说。 反正，秦枫已经死了，授予他无论多大的军衔都是无所谓的事。 至于，其他的机师……他有的是办法！ 只要稍稍利用一下秦枫的死，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那天与会的第二航空战队全送到爬虫横行的沙漠行星上去…… 这也算让这家伙发挥余热了呢。 “不过，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上校继续说着，脸上的沉重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已是声调高亢地激昂，“为了让少尉的血不会白流，我们必须继续前进！不是就太对不起秦少尉，用生命为大家换来的安全了吗？” “这……” “所以下去好好地休息吧，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你也辛苦了，林逸——带回了重要的科研组，要知道如今这些科学家们可是‘方舟’的宝贝啊！这份功劳，我会为你记上一笔的。” 继续……前进吗？ 然而林逸却似乎压根没听到上校最后的话，反而彻底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举手敬礼。 他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所以无论从礼仪上，还是军规上，他都不能顶撞上官。 但是…… “砰！” 转身离去时，那因为过分地力道，而险些扭曲变形的房门，还是很好地说明了他的愤慨。 可惜这种愤慨并没能维持很久…… 因为很快，愤慨就变成了…… 恐惧！ “林君！” 走到飞行员休息室的转角处，一个从回廊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娇小身影，喊住了他。 尽管那个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怯弱，但对于林逸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步，然后瞪大了险些要掉出眼眶的眼珠。 该死！ 怎么会是她？！ 自己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也是她，可明明是空无一人的走道，却偏偏就是撞见了她…… 他是真的很想逃走…… 可是脚下却像生了钉子，一步也挪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一步步地走近，看着那咖啡色的双马尾在自己的眼前扩散…… “……辛苦了，林君。”少女不自觉地轻跺着脚，看起来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 然后，才把手中的酒瓶，递到了林逸的面前：“这个，是我自己亲手酿的一些清酒，虽然不敢说有多好，但是的话，姑且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信心……” 然而林逸却没有伸手去接。 尽管那是如今在“方舟”上难得一见的奢侈品，尽管那是美少女亲手酿制的绝版货…… 因为他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呆掉了。 “晴，晴香大嫂……” “我知道，按规定，我是不该来这里的，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问……” “那，那个……” 林逸真的很想说既然知道的话就不要问了啊，至少不要来问我啊，还用东西贿赂军官…… 知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啊！ 但他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 “但是，但是的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晴香犹豫了一会，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扬起头，“……我，我可以稍稍向你打听一下的吗？” “我，我……” 林逸真的很想说不可以！按照规定在任务没有结束以前你什么都不可以打听，我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但他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是一个不擅言辞的人…… “我好像……看到你们小队少了一架飞机……” 伊藤晴香稍稍垂低了视线，仿佛不敢再看着林逸的眼睛。 “所以，秦少尉他……应该是还有其他未完成的任务……所以没回来……我这么理解没错的……吧？” 她轻声地问着，仿佛喉咙，已经因为彻底地干涸，而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嗯。的确是，秦少尉有很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所以现在暂时不能归队。” 林逸很想镇定自若地做出这样口是心非地答复。即使这只是一个谎言，一个很容易就被拆穿的谎言。 但是现在晴香她要听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不是自己都在，委婉地寻求着确认吗？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只要点头就好。 就是现在！ 点头吧！ 确认吧！ 给她想要的答案吧！ 一个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 “老大他……回不来了……” 但是怎么就说出口了啊！ 难道不擅言辞的人，就可以连最基本的撒谎都不会了吗？ 林逸真的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只因为内疚！因为他是那个幸存下来的人，是少女的丈夫用生命换回来的人…… 只因为羞愧！因为他是一个军人，一个没有凯旋归来，也没有战死沙场，却被战友的牺牲救出的军人！ 更因为少女那忽然僵住的手，和手中无声滑落的酒瓶…… “啪——” 酒瓶，毫无意外地碎掉了…… 不过也难怪，没有任何玻璃，可以在于金属钛合金铸造的走廊地面，发生过这么剧烈的碰撞后，还能幸存的吧…… 所以，碎掉了啊…… 和女孩的心一样…… ———————————— 暗，黑暗。 即使是舷窗外的恒星的光辉，也无法透射进来的黑暗笼罩着整个房间。 眼前完全是一片漆黑，甚至到了如果有人走进房间的话，会连自己到底朝向那边，是不是真的在前进，都分不清了。 冷，寒冷。 早就断了电的房间，没有丝毫给人带来温暖的要素，只能让人感到，像是被关进冰柜一般地，甚至比外面毫无温度可言的太空，都更加刺骨的冷意。 寒冷、可怕、寂寞…… 然后，伊藤晴香，就是那样抱着膝盖，蜷缩在那里。 冷，没关系的…… 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将来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呆在这个曾经温馨的小家，那么冷，已经无所谓了。 黑，没关系的…… 既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将来也不会有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可以点亮自己的心，那么黑，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秦君，那个虽然看起来很纤弱，但实际上却宽厚得让人安心的胸膛…… 那个可以任由稍稍有点儿低血压的自己在每晚睡觉前枕着，过渡一些热力来温暖微凉的身体，那样的胸膛…… 已经不在了…… 以后，只有回忆了吧…… 回忆…… 第9章 我们的约定（上） 伊藤晴香怎么也不会忘记三年前的那一天…… 当时的她，刚刚练完了钢琴，打算回家的时候，却看到临近的自习室里透出的微光。 然后，出于好奇而凑近的她，就看到了那个班上有名的后进生，各科成绩门门红灯的秦枫，在垂头丧气地收拾着书包。 “秦同学，你怎么还没回去？”她忍不住问道。 男生明显地僵了一下。 “那，那个……” “咦，天体物理学……秦同学你是在准备毕业论文吗？”晴香注意到了对方丢在桌上的全息教本。 “只是……期末考试啦。”秦枫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可是，可是的话……”晴香指着男生还来不及收拾而摊开的笔记本，“你这个解法是错误的哦。” “咕诶？”秦枫蓦地一怔，目光循着少女白皙纤长的手指，落在了那道试题上，“不会吧？我姑且还是好好推演过的……而且花了三天时间……” 不是吧？！ 他自语似的说道，然后再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头到尾重新把公式代入运算试演了一遍。 不过最终，似乎还是只得到了相同结论的男生，只得不明所以地把求教的目光，投在了晴香的身上。 “因为你只考虑到了一个方面。”女生娓娓而谈，“在天体物理学中，恒星内部给定的任何一层，都是在热压力（向外）和在其外物质的质量产生的压力（向内）平衡的状态。” “这……” “所以恒星就像一颗气球，在气球中，气球内部的气体向外挤压，大气压力和弹性材料提供足够的向内的抵抗压力，使气球的内外压力平衡。在恒星而言也是如此，它的内部的质量提供向内的压力，各向同性的重力场压缩，才使它成为最紧凑的形状：球形。”晴香拿起笔，在稿纸上沙沙地写着，“所以，这道题的正确解法，应该是这样……” “啊，原来是这样！”秦枫仿佛醍醐灌顶，又如灵光乍现。 “还有这道题，也是错的……” “哈？” “还有这里，正确的解法应该是这样……” …… 结果，女孩只用了三十分钟，就将秦枫三天的努力，干净彻底地否定掉了。 ———————————— 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2点了。 虽然已经到了11月的下旬，虽然已经进入了初冬的深夜，然而白日里那流火的炎热却并没有很好地消退，反而转化为了蒸人的闷气，让全身上下的肌肤都能感觉到阵阵地不适，恨不得立刻钻进空调的不适。 对于伊藤晴香来说，这条路是她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的，只是这么晚从这里经过，却还是第一次。 今晚，在最后被修正所有的错误之后，为了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避免再次出现徒劳无功的努力，秦枫开始虚心地讨教。 而晴香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还是非常认真地做了解答。 结果就是，由于对方那些“犹如小学生一般的基础性问题”实在太过繁琐，而最终结束晚自习的时候，晴香这才发现…… 时间已经被拖到了太晚的地步了。 “真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耽误了你太多的时间。”男生很诚恳地表达了歉意。 “没关系啦，秦同学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哦。”少女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不过，毕竟因为时间已经拖得太晚，所以送女孩子回家，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项。 虽然在起初，自己对此仍是表达了礼貌的矜持，但在秦枫坚持了“不要让我成为让女孩子一个人心怀不安地走夜路，却连送也不送一下的差劲男生啊”这样的理由之后，终于还是改变主意默许了。 毕竟，那条路，果然还是太偏僻了一些。 没有晚风吹笛，没有月光煮酒，甚至也没有路灯，虽然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寂静无人的街道，两侧伸出鬼怪般枝丫的榉树，以及隐在远处，一幢幢高楼沉默地幽影，还是会让人感觉到些许的恐慌。 尤其是当那暗夜里特有的，若有若无地雾气淡淡地地扩散开后…… 然而自己却并不觉得害怕。 或许，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男生的缘故吧…… 她这样想着。 从学校到伊藤家所在的小区，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两人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也因此变得有些微妙，尤其是对于伊藤晴香来说。 毕竟她这还是第一次，让男孩子送回家的呢…… 感受着男生与自己只有一公分的距离，轻易地闻到他身上好闻地味道，间或还有还能感觉到对方的衣角蹭过自己的手背。 也轻易地，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再过一个月，就要毕业了呢……”秦枫有些没话找话似的率先打破沉默，“伊藤同学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的吗？” “嘛，说到毕业后进路的话……”女孩回答道，“姑且来说应该会成为一名医生吧。” “啊？” “怎么了吗？”晴香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的吗？” “不，没什么。只是稍稍有些意外而已。”男生连忙摇了摇头，“毕竟我看伊藤你在物理学方面那么厉害，还以为你会留校任教或者是考研什么的。” “没有啦。”女孩笑笑，“物理其实是我最不擅长的学科了呢。” 呃！ 秦枫不由自主地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 虽然是最差劲的一面却展现出神一样的圣光，究竟是要把我鄙视到什么样的地步才甘心啊喂。 “而且的话……”晴香继续说道，“成为医生，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呢。” “诶？”秦枫呆了呆，“帮助……更多的人吗？” “嗯！”女孩点头，“我小的时候，是在教会学校寄读的。” “诶？”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自己往事的秦枫，露出了理所应当的叹息。 然而…… 已经开始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晴香，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只是自顾着说了下去：“因为我的家庭，并不像秦同学所想象的那么富裕哦。而且那时候还要供哥哥上学，所以就只能先让我在教会学校读书。” 这…… 秦枫不禁哑然。 “教会学校的生活，是很清苦的。常常一整周都没有肉吃。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其实事实并不算因为学校经费的紧张，因为我看到在食堂的厨房里明明还冰冻着很多新鲜的牛肉……那个时候我就很不理解，因为修女们平时也过着和我们一样清苦的生活，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了一切……” …… “那一天我的家乡——日本关东，发生了7.2级大地震，死了好多人。地震过后修女们带着我们去赈灾，我看到她们拿出了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牛肉，还有许多精致的衣服、温暖的被褥……分发给那些受灾的孩子们。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些节省下来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原来……是这样。” “可是……可是的话……即使这样，也还是远远不够的呢……” “啊？” “因为我发现，其实那些受灾的孩子们——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们，最需要的并不算牛肉，也不是衣服被褥……他们最需要的，是医疗和急救啊，因为药品的不足和医务人员过分的忙碌，许多人都因为实在照顾不过来就这么静静地死掉了。那时候我看着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孩子，手臂被掉落的天花板砸断了，我给她分衣服的时候，她却仍然一个劲的拉住我，哭着喊着求我帮她把骨折的手臂接好……” “呃……” “那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好没用……那种明明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办不到……那种深沉的无力感最讨厌了。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希望能成为医生，这样就可以帮到更多的人，就可以……用自己的努力，不再让自己看到那种悲伤的表情了呢。” 晴香说着，一边露出了自嘲般的苦笑：“唉……想想我还真的是非常麻烦，非常任性的女孩子呢，无论谁不幸福我都讨厌的，无论谁会露出悲伤的样子我都不想看到的啊……诶？你怎么了吗？秦同学？” 第10章 我们的约定（下） “没，没什么……”秦枫连忙低下头，让夜幕的阴影把自己的脸庞隐去。 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女孩看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那种因为在不断叙述着往事的少女清丽的脸上，看到不断散发出淡淡光晕的纯真，而不自觉地怦然心动地表情。 “呐！也别光顾着说我的事了呢。”晴香倒是没再纠结男生突如其来的怪异表现，很自然地转过了话题，“那么秦同学，你呢？” “我？” “嗯呐。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那，那个……” “怎么了吗，一副害羞的样子？” “我……没……” “喂，在听完别人的志愿之后却不肯分享自己的故事，可是很失礼的哦。”少女微微地蹙了蹙眉头，稍稍地拉开了和男生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不高兴，“我想秦同学应该不会是那种人吧？” “不，不是了啦。”秦枫连忙否认，“只是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因为……我想参加地球防卫军……” 所谓地球防卫军，其实是地球联合政府——在2020年经联合国发起的，由世界各国政府合并统一的政府机构，在兼并了美、英、俄、法、德、中、日等诸国的军队之后，虽然已经基本杜绝了战争，但为了继续打击恐怖主义和分裂主义，而成立的联合国军。 那以后人类才迎来了科技大发展的时代，在天文、地理、医疗等诸多领域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拥有了曲率航行，拥有了星际战机、创造了超大规模地宇宙飞船…… 只可惜，突然衰老的太阳，因为核心塌缩而膨胀成红巨星，外表直接延伸到了地球的轨道…… 对于突如其来的浩劫，面对崩坏的世界，无力阻止的联合政府，也只能在不引起恐慌的前提下，建立“方舟”，秘密遴选社会各领域精英逃离地球，虽然这只能带走极少部分的人…… 但起码……有了远程宇航的能力，就有了逃离末日的地球，延续人类文明的希望…… “参加地球防卫军？”晴香讶然侧头，“很好啊，有很高的薪水，还有很帅气的制服，能引发女生尖叫的那种哦。完全没有值得害羞的地方啊……” “才，才不是为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秦枫不由自主地稍稍提高了语气——即使，那种音量已经到了有些不礼貌的程度了。 “诶？” 只不过那个被施以这种音量的女孩子，却反而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只是微微扬了扬好看的黛眉，表达了应有的疑问。 “其实地球防卫军，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安逸和拉风——即使如今已经没有战争了。”秦枫说，“但是，恐怖主义的不断抬头，还有一些偏远地方分裂势力的潜滋暗长，还是让防卫军人，成为了星球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这，这样的啊……” “毕竟我的父亲，就曾经是这样的一名军人，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秦枫抬起头，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所以，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像爸爸那样，翱翔在蓝天上，成为打击恐怖与分裂的英雄……” 即使那么英雄的爸爸，也最终还是没能回来…… “可是……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的确有危险。而且这样生活，光是听起来，都觉得距离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很遥远。”秦枫回答，“但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是吗？” …… “总要有人去承担这份危险，不是吗？” …… “因为我，和我的家人，伊藤你和你的家人，以及那些家人所爱的人们，总得有人去守护，不是吗？” …… “守护着，他们生活的这片土地，这个星球的自由与和平。”男生说着，然后同样地，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我之所以不愿说，不想说，是因为现在看来，对于连毕业都成问题的我来说，这终究只是一份终成奢望、卑微渺小的幻想而已……我不是正规的军校生，想要入伍必须有人推荐，而我的推荐人给我定下的君子协定，却是要我能够顺利地毕业……” “只要是秦同学的话，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哦。”伊藤晴香说道。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会忽然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把这种毫无道理的信任，如直线的牵制球一般砸了过来。 是因为……不忍于对方的失落，所以想要鼓励吗？ 还是因为那一瞬间，打在男生身上的星光，竟闪出了耀眼的光辉？ “诶？” “只要是秦同学的话，就一定可以顺利毕业的哦。” “诶？诶？” “只要是秦同学的话，就一定可以成为守护着我们大家的那个人哦。” 信任还在继续着。 可是晴香却已经不再迷茫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她已经知道了……该怎么做。 “可，可是……”秦枫连忙试图打断。 从他的眼神里，少女可以轻易地读懂他的茫然。 毕竟来说的话，对于一个连最基础的定理定律都会完全搞混，简直懵懂无知到小学生一般的程度…… 对于这样后进生，在最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提出这种光用想的就会让人绝望的任务，这也太夸张了呢。 不过…… “所以啊，对不起呢……” “诶？伊藤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从今天开始，秦同学可是每天都要来我家补习的哦。” “哈？” “定律不知道，交给我就好；习题不会做，交给我就好。” 背着双手的女孩，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淡淡地微笑着…… 然后把鼓舞人心的魔咒，一字一句清晰地念了出来：“但是从现在开始直到期考，恐怕秦同学都要享受非常斯巴达的教育了哦，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要有这种程度的觉悟才行的哦。” “伊藤……” “所以，让我们来一个约定吧！” “约，约定？” “嗯！”少女重重点头，“你一定，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而我，也要做一个出色的医生……即使遇到再大的的困难，即使遇到不可能的挑战，都不可以认输，不可以放弃！哪怕是堵上性命的程度！” “……唔！” “所以，一起努力吧！我们！为了各自的理想！” 理想…… 你终于实现了呢，秦君。 “方舟”黑暗而冰冷的舱室里，伊藤晴香无声地笑开了…… 虽然这笑容，其实比哭还要令人心痛…… 约定…… 你终于实现了呢，秦君。 可是啊，可是啊…… 你在，成为守护住大家的那个人的时候，却永远把我…… 丢下了呢…… 第11章 追悼会 “怎么回事？这个结果还是不对啊！” 在这间被开辟成实验室的舱房里，陈天歌坐在因为堆着各种仪器和稿纸，而显得凌乱不堪的办公桌前，一边用铅笔在纸上不住地点着，一边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女儿问道。 “错，错了嘛？” 陈梦瑶蓦地一怔，赶紧走到父亲的身边，拿起稿纸重新运算了起来。 陈天歌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到中年就已经花白地头发，似乎在一瞬间，又白了几分。 做为“方舟”的首席科学家，飞船的设计者，他的肩上，背负着太多的重担，整个“方舟”的通讯系统、武器系统、能源系统、动力系统、重力系统、维生系统……几乎方方面面，都需要他的过问。 原本女儿梦瑶，还能帮上忙，替他分担一部分的工作，可是如今……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梦瑶总是心不在焉，甚至连最基础的运算都出现了差错。 幸好被自己发现了出来，否则的话，万一直接作用到飞船上，不造成重大事故才怪。 “你自己看看……”他站起身，指着少女手中稿纸，“根据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E=MC2，R=2GM\/C2，，核裂变的过程中放出的能量，是等于物体质量跟光速平方的积，可是你看看你的结论……??” “还真是……这样呢……”女孩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我从小就教过你，对待科学必须严谨……”陈天歌继续说道，“一点都不能马虎，否则就会出大事。难道你忘了吗？” “我……对不起……”陈梦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当然没有忘记父亲的教诲…… 她虽然不是战士，也不是临时政府里的那些行政官员，但在如今这条飞船上，所承担的责任，却比任何一个战士还要重，还要沉。 因为她是科学家，她的肩上，负载着整条飞船的动力系统。 只是自己却怎么也忘不了那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耀眼的蘑菇云…… 秦枫……那个讨厌的家伙…… 成天地和晴香，在别人的面前卿卿我我，不断地剐着她的心，然后又不许别人选择遗忘……偏偏又要为了救她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管！甚至最后……连为他送行的资格，都不留给对方…… 实在是……太过分了啊！ 只是…… 陈梦瑶扭过头，看着舰桥的方向，清冷地眸光中，又添了些许悲伤…… 在那里，军方的人，好像正在举行追悼大会的吧…… 即使是在隔着好几个舱室的这边，都能隐隐地听到军乐队奏响的哀乐…… 秦枫…… ———————————— “各位亲爱的指战员、全体官兵们！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为在沙漠行星战斗中牺牲的秦枫、周涵、楚天河、科克勒……举行追悼仪式，告慰这些为了保卫“方舟”而牺牲的英灵们！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勇土！” “方舟”舰桥宽阔的大厅里，整齐划一地站满了的官兵。 他们中有穿着纯白色军礼服的机师，有穿着草绿色军装的陆战队员，也有身着蓝色制服的地勤组工程师…… 但无论是哪个军种的士兵，哪个面孔的人们，此刻都只有一种表情…… 静默、庄严、肃穆…… 即使人数已经多到了严重超过这个舱室里空气净化器的最大负荷，然而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对越来越闷热的空气露出些微的不耐。 因为他们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为了牺牲的战友…… 为了并未远离的灾难…… 也为了此刻站在台上演绎着精彩讲话的布兰德利·爱德华上校。 “他们是平凡的，因为他们都是好父亲、好儿子、好情人，他们都有过着幸福生活的权利，但他们也是不凡的，因为他们都放弃了这个权利，远赴沙场、守卫人类！”上校继续着他的演讲。 听到这里，林逸已经实在忍不住想把耳朵堵起来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军姿的话…… “各位啊！我在此问一声，为什么他们会战死呢？”爱德华上校环顾四周，提出了振聋发聩地问题。 然而…… 这种显而易见地问题，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所有的官兵都只是默然地看着，听着…… 也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因为这里有更崇高的东西值得他们去牺牲！” 于是，说到这里的爱德华上校，已经几乎是开始呐喊：“而这件东西就是你、我、他……就是我们大家，就是人类！” …… “他们是为了文明最后的火种，为了人类的延续，这才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上校的情绪，已经激动地无以复加。 只是…… 台下的人群，却依然只是静静地站立着，仿佛钉子般地一动不动。 “在这里，我不能不提一下秦枫的名字，因为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危机；也是他，带领我们的科考小组和陆战队员安全撤出了险地；更是他，在最后关头消灭了巨虫，使得那些危险的爬虫，不至于威胁到母舰。他是伟大的、也是崇高的英雄！”上校声嘶力竭。 …… “他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我们一个道理：那就是生命诚可贵，但是还有比个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存在着。这个东西就是我们这个种族！他虽然牺牲了，但他的血不会白流！因为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一定会追随他的意志，继续前进！继续探索这个行星！哪怕它再危险！再可怕！我们也绝不会退缩，因为我们必须找到能源！才能把‘方舟’拉出这个死地！” …… “更因为我们是军人！”爱德华上校开始用力地挥舞起拳头，一字一顿，“所以，我在此要请各位铭记在心，记住这个事实，我们是军人，是可以时刻为了人类献出生命的军人！” …… “所以，为了表彰我们中的楷模，树立英雄的旗帜，我现在宣布：经统帅部研究决定：追授秦枫中尉军衔！并授予公民勋章！” 上校合起文件本，整了整因为过分激动的演说，而有些凌乱的军礼服：“下面，我们有请秦枫中尉的遗孀——伊藤晴香小姐，上台讲话。” 于是，所有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打到了那个穿着黑衫，逐步走上主席台的女子身上。 漂亮的蝴蝶结双马尾，已经没有了，咖啡色的长发挽起了紧致的发髻，塞进了黑色的纱帽，低垂的面巾，也把绝美的容颜隐去了。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也已经很好地透过那妙曼地娇躯，清楚地把楚楚动人的身姿传递了出来。 当然，一并传出的，还有那抑制不住地巨大悲伤。 只是…… “爱德华上校……”女孩平静地开口，尽管声音很低，很沉，却并没有因为过分地悲伤而显露出一丝一毫地颤抖。 爱德华上校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这不是预定的台词！ 在今天的早些时候，他已经让副官把今天的讲话稿发给了少女，而且在副官的回复中，也好好地说明了对方完全没有问题的意思。 可事到临头，这是几个意思啊？ “您刚才在问：‘为什么他们会战死。’”晴香继续说道，“我想我可以回答您这个问题呢……” “伊藤小姐，你……” “是因为您的失察吧……”伊藤晴香并不抬头，声音也并不响亮，只是在过分沉寂的人群中，这一声显得格外响亮。 周围的人尽皆愕然。 “诶？” “是因为指挥的失当吧……”女孩继续说着，很平静地语气，却是字字如刀，仿佛一颗威力巨大的手雷，丢进了拥挤的人群。 静默地人群，开始出现了些微地骚动。 只不过由于在场的都是训练有素地军人，所以这种骚动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然而，那萦绕在每个人身上的震撼、惊讶、不安……却只有越来越强烈。 “这？” “我的丈夫，在出发前……姑且有好好提示过您任务的危险性的吧？” 晴香她…… 在自己的语气，渐渐地终于开始有了些许张力的时候，轻轻地向前踏出了一小步。 真的，就只有一小步，仅此而已。 但是…… 即使只有一小步，那娇小的身躯，却如同带着无形的劲力，竟把魁梧高大的上校，直接震退了一大步。 “这……”上校蓦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 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秘密，是谁向这个女人泄露的吗？ 几个小时前，回廊转角处…… “老大他……回不来了……”林逸艰难开口。 虽然他真的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只因为内疚！羞愧！更因为少女那忽然僵住的手，和手中无声滑落的酒瓶…… “啪——” 酒瓶，毫无意外地碎掉了…… “告诉我。”晴香颤抖着开口，“原因……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时间回到现在。 “您可以置疑他的判断，怀疑他的精神问题。但作为指挥官的您，难道不该想到这里是人类从未到过的未知星域，可能会存在危险的吗？！”少女的音调，逐渐变得森然。 而她的脚步，更是随着一句一句地质问，而一步一步地逼退穷于防守的军官。 “那，那个……” “可是您，却直接无视了他的警示，不是吗？！”晴香说道，与她的控诉逐渐同调的，是那越来越阴冷地脸色。 “我，我……” “然后，这样的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出这么多令人可耻的话呢？什么为了文明，为了人类，那么这些牺牲了的战士，就不是人了吗？我的丈夫，就不是人了吗？！！”女孩蓦地扬起头，原本如水的眼瞳，此刻射出的眸光几乎可以冻结空气。 “然后现在，你还要让更多的人，去送死！是这意思的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字字诛心，在美少女一步步地进逼之下，上校几乎退到了台下。 “我这……这是为了……为了……” 就连辩驳，也越来越语无伦次，越来越苍白无力。 “为什么这种虚伪华丽的辞藻，却能被你以如此坦然的态度说出来呢？？！！！”晴香问道，并不激昂地语气，却夹杂着无可抗拒的威严，仿佛一位女王在俯视着自己的逆臣。 更仿佛不将上校逼到走投无路就绝不罢休似的。 所以…… 果然已经无路可走的上校，终于也狗急跳墙一般地吼了出来：“卫兵！卫兵！这个女人因为丧夫地悲痛，看起来已经疯了！快把她拖出去！拖出……” 然而…… 命令，已经传递不下去了。 因为，已经没有人听他的了。 此时此刻，所有的官兵，仿佛都变成了一个个的木桩，只是默然静立着。而投向他的目光，却是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让人不安的陌生。 也就在这个时候…… 舰桥的警报！忽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众人蓦地一怔，然后两个似乎是舰桥的通讯员便迅速地冲向了控制台…… “有不明飞行物在接近！”其中一个在扫了一眼雷达之后，忽然发出了这样的大喊。 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是那些虫类异星生物，终于追来了吗…… 母舰！终于还是难逃一劫的吗…… 人群开始恐慌，各种各样的叫喊声，命令声交织成一片，有的人冲向自己的岗位，有的人打算冲出大厅跑向机库，有的人掏出了对讲机开始联络炮塔，有的要求着计算来敌的数量，有的要求着秩序，也有的惊傻了呆如木鸡……人们奔跑着，冲撞着，场面混乱到了极点。 但这种混乱只持续了不到10秒钟！ 因为…… “等一下！”很快地，另一个通讯员发出了震耳欲聋地大吼。 人群再次全面地顿住，有如时间地停滞，画面顿时定格在了一瞬之间。 “飞行物发出了入港请求……他，他的识别码是……”取下信号接收器的通讯员站了起来，缓缓地转过身。 却不自觉地让手中的耳机，掉落在了地上：“是秦枫少尉……” 第12章 王者归来 当“女妖”在“方舟”的停机坪上跌跌撞撞地停稳时，刚刚爬下座舱的秦枫，就几乎被迎面扑上来的女孩一头撞倒。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啦！” 伊藤晴香她不断地重复着无意识的话语，然后死命地抱着他——用全身迸发出的力量拼命地抱着，用简直要把人扼断的力量拼命地抱着，似乎想要把自己融进对方的身体一样…… “晴，晴香……” 所以，做为回应的，秦枫也只有轻拥着女孩的肩头，柔声安抚着激动的小妻子。 只是这种程度的安慰，显然并不能平抚晴香的心绪。 因为女孩仍在喋喋不休地埋怨着：“逞强也该有个限度啊，知不知道人家会担心的啊……” “呃……还好啦。”秦枫说，“我姑且还是有八成把握才去的……” “那还有两成呢？”晴香不依不饶，“而且你看你，都受伤了……” 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手，把秦枫的手拉过来，轻抚着男人手背上，似乎因为剧烈的震荡，而被擦伤的破损。 “……会很痛吗？”女孩的声音有如呢喃。 秦枫没有回答。 因为少女再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已经旁若无人地拉起了他的手，十根手指紧紧地交缠在一起，贴在自己的心间，然后用雪白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胸口。 “听林君说，那种爬虫像山一样地大，夜一样地黑，还会发出死亡射线，一定……非常可怕的吧……” 她说着，额头就在那里不断地蹭着：“所以下一次，不可以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知不知道的啊……” 不知是在闻男人的味道，还是想将味道染到对方的身上：“因为我呢……因为我啊……只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女孩子……” “晴，晴香……” “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守着我们的这个小家，好好地生活下去……”女孩抬起头，凑到秦枫的面前，让自己温热的呼吸，可以直接覆盖到对方的脸上，“我已经……只有你了啊……” 是的，她已经……只有他了…… 自从那一天起…… “我已经老了，走不走都无所谓，可是晴香她还年轻……” 毁灭的东京废墟里，在富士山不断下落的火石炼狱里…… 伊藤俊雄把女儿的手，交到秦枫的手中：“女儿，就交给你了。” …… “带她走吧，带她上‘方舟’吧……虽然这孩子有点儿懒，不太会照顾人，所以会给秦君添不少麻烦，实在是万分抱歉……” “伊藤先生……” “不过还是希望能好好地对她，请原谅一个父亲的自私吧……”伊藤俊雄说，“因为晴香这孩子……拥有的东西不多，离开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生命，最沉重地托付；这是人间，最深沉的父爱，除了郑重点头，秦枫还能再说什么呢？ “放心吧，伊藤先生！我会好好照顾晴香，给她幸福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时间回到现在。 “唔……” 秦枫……已经说不出话了。 因为这时候，超近接触的脸，已经把少女温热的，甜美的喘息，以及头发上的幽香，全都带了过来。 鼻尖也稍稍碰撞，双方的气息在混合，交融。强烈地刺激着，死里逃生的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然后…… “……唔。” “呼……” “哈……” 稍稍分开的嘴唇，拉出了舍不得分离的距离，然后在秦枫的眼前扩散开的，是对他呼出炽热气息的女孩美丽的脸：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啊，秦君……” 接着，从那以后，以超过刚才十倍的热烈…… 伊藤晴香鲜嫩的红唇，在男人的嘴唇上，不断地摩擦着，变换着各种形状。 就那么，不停地，贪婪地…… 索求着，彼此的种种。 谁也不愿意停止，谁也不愿意分开，哪怕连呼吸都要停止，哪怕还是在这样公开的场合…… 即使经过了太过分的时间，才总算结束掉这个火热而缠绵的吻，两人却仍然以额头相抵着不愿分离…… 甚至把周遭那些纷纷侧目的地勤人员，那些闻讯赶来的，第二航空战队的官兵们，全都暂时性地遗忘了。 所以秦枫也没有看到，在停机坪的一角，轻轻被掩上的舱门…… 以及那个在门边闪灭的，长发女孩高挑的倩影…… “那，那个……老，老，老，老大……”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这对小夫妻的恩爱缠绵，仍然没有丝毫减弱地趋势，终于忍无可忍的林逸，只得以一阵剧烈地咳嗽，唤醒了沉迷温柔乡的上官。 “怎么了？”秦枫从伊藤晴香的温柔里稍稍挣脱出来，然后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僚机，“有事吗？” “那，那个……很抱歉这个时候打扰你，不过……” “欢迎凯旋归来，中尉！” 打断了林逸的，是走上前来的爱德华上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笑容可掬的脸庞和慰问。 “中，中尉？”秦枫愣了一下。 “你没听错，的确是中尉！”爱德华大声说，“这是给予以一个人的力量力挽狂澜，避免了母舰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的英雄，一个小小的奖励。” 他说着，一边走上前，亲手把公民勋章，别在秦枫的胸口。 只是那魁梧的身躯，却不知何故地在微微颤抖着…… “祝贺你，我们的勇士！”上校伸出手，“这是总统先生亲自授予你的荣誉！” “这，这个……”秦枫有点儿意外。 不是对于奖励，而是对于上校态度的转变。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严峻的大队长对自己的声色俱厉，甚至在前不久，两个还起过剧烈的争执，所以如今骤然面对着和蔼可亲的上司，还真是…… 有点让人……嘛，不想了！ “不过，荣誉只能代表一个人的过去。”上校继续说，“而且‘方舟’的动力问题依然存在，所以我们任重而道远呐，希望你不要满足于现在的成绩，能够再接再厉啊。” “是！”秦枫连忙立正行礼。 上校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少尉——不，如今已是中尉的肩膀：“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不要介意以前我对你的态度。工作中的分歧难免存在。但你应该明白，这都是为了‘方舟’，为了最后的人类！” “是！上校！”秦枫大声回答。 对于这一点他早有觉悟。 毕竟做为一个种族来说，如今的他们，已经是地球最后的延续。如果还不能团结在一起的话，如何能够面对未知宇宙，那些凶险莫测的危机？ 所以，上校的严厉，甚至很多时候过分地刁难，对于秦枫来说，反而把它当成了一种激励和鞭策。 毕竟德国的军人，一贯是以严格的纪律和严厉的训练著称于世的，所以对于出身德国军人世家的布兰德利·爱德华，会对自己提出种种苛刻的、斯巴达式的要求，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 至于其他的，他并没有想得太多。 “虽然我对你的要求是严格了一点，但对于你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上校！” “嗯。”爱德华满意地点点头，“很快还会有新的任务下达，所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 他说着，一面在留下了令人如沐春风地微笑之后，转身离去。 然而…… 就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 如沐春风，已不自觉地变成了森然阴冷！目光中鼓舞人心的温暖，也变成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他可以不必再伪装了。 这个家伙，居然还活着？ 他怎么可以还活着！！ 这样的话，自己指挥失当的秘密，不是又成了一个定时炸弹了吗？ 而自己出于追授的考虑，大方地为他提升的军衔，申请的勋章，不是全都成了可笑的讽刺吗？！ 这还不算，竟然还要因此被逼着亲口为他表彰，亲手为他授勋……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爱德华上校这样想着，目眦尽裂地鹰目喷出的滔天怒火，几乎可以点爆空气。 不过…… 等着吧！ 很快，我就要把这一切强加于我的羞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秦枫！ 第13章 意外征调的战机 “嗯……嗯……唔……啊……啊啊……” 伴随着逐渐平复地剧烈喘息，很快地，房间里又一次恢复了宁静——犹如暴风雨过后那无声地一刻。 三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这三天以来，虽然只是短暂地分开，却是经历了生离死别的小夫妻之间，已经只能用一种方式来表达彼此快要满溢而出的思念了。 “呐，秦君……”仍未平息娇喘的晴香，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了许久，让自己稍稍平静了一点，才终于转过身问道，“说起来，这一次是怎么回事？以前的话……姑且还从来没见你做过这么不要命的事情呢。” “那个……”秦枫稍稍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把梦境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是吗，是吗……原来是这样啊……”细细地喘息，不知何时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美少女了然地感叹，“所以你是在告诉我，忽然有了预见未来的超能力？啧啧，说起来直到刚刚，我都不知道做秦君你的妻子还附有如此劲爆的待遇呐……”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预见未来呢……”秦枫微微蹙眉，“毕竟从那以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同样的情况……所以，我觉得只是偶然的巧合罢了……” “那可不一定。”女孩不以为然，“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明白。不过，姑且来说的话，我觉得这种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尤其是你的那个大队长——爱德华上校。” “嗯？”秦枫怔了怔，“上校？他……怎么了吗？” “……只是一种直觉罢了。”女孩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我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但是这个人……总觉得他很虚伪。明明都已经知道了沙漠行星的危险性，却还逼着大家去送死。” “这个……毕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里是目前所知唯一能够获得能源的地方，我们总得让飞船离开这片星域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嘛……”秦枫试图解释。 然而…… “是吗？”伊藤晴香从男人的怀里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不把最新的情况上报？” “……唔？” “在追悼会上，我唯一听到的，就是不断被鼓吹着的牺牲，和要求继续任务的怂恿，这有点说不过去吧？如果他已经上报了行星战役的情况，并获得了上峰关于‘继续探索’的批示，为什么完全没有被提到呢？” “这个……” “所以我觉得啊……他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认真地汇报给统帅部……就算有，也只是轻描淡写；可是另一方面，却在不断地要求大家去沙漠行星执行死亡任务，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这么说的话……” “其他的我也说不上，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感觉。”女孩说，又一次重新把自己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总之我不喜欢这个人……你也一定要小心一点，知不知道的啊。” “……嗯，我知道了。”秦枫搂住少女娇嫩的身体，轻声回答道。 只是此刻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的，除了上校那和蔼可亲的微笑，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地绮念了。 一丝疑虑，悄悄爬上了年轻中尉的眉宇之间。 ———————————— “怎么，我的飞机还没有准备好吗？霍普森少尉！” 地勤机务组的办公室里，秦枫对着眼前的黑人军官，发出了难以置信地询问。 作为一位合格的空骑士，秦枫对于自己的“女妖”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虽然从沙漠行星死里逃生般地回来时，他的座驾看上去凄惨无比，甚至到了让“方舟”的雷达都无法辨识而发出了“不明飞行物”这样的判断…… 但那些都只是外表罢了。 事实上，秦枫很清楚，他的“女妖”，无论是武器系统、模拟重力系统还是动力系统……总之所有重要的核心部分损伤都不大——否则他也不可能飞得回来。 所以过了整整三天都修不好的话，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地勤机务组的同事们玩忽职守的程度了。 只不过…… “嗯？那个啊……”霍普森少尉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边漫不经心地抖动着架在桌面上的腿，一边用那一脸堪称“黑妹牙膏”注册商标般的笑容，答非所问，“比起这件事情，秦中尉你饱了吗？” “哈？”秦枫愣了愣，不大明白对方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个，只是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今天早上一出门就直接过来了，说到早餐的话……” “谁也没问你今天的事情。”黑人军官诡笑着，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跳起身，走到刚刚获得晋升的中尉旁边，拱了拱他的肩膀，“做为王牌飞行员的你，不会连这点直觉也没有吧？” “嗯？” “这三天可是难得的休假啊，听说中尉你从沙漠行星回来以后，可是和伊藤妹子在家里整整呆了三天三夜都没出门的呐。啊，真是的，你们的‘恩爱’都让我羞愧难当了呐。” 秦枫一个趔趄，对于这种过分夸张的展开，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发出火上心头的感慨。 “说出来听听吧，”霍普森却仿佛对此完全没有自觉似的，反而一脸坏笑地勾着他的肩头，“你们的三天三夜，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没有关系的程度！” “拜托不要把关注的重点放在这上头啊喂！”顾不得拭去额角渗出的巨大汗珠，秦枫连忙打断了对方就着这种令人害羞的问题继续探讨下去的恶意，“现在我们说的是战机！战机！” “啊……啊……那种方面我知道。” “那就麻烦快点把我的‘女妖’给准备好啊！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秦枫大声说，“飞机就是飞行员的第二生命！尤其是对于我们来说，没有飞机你让我们拿什么去战斗？至少把这种程度的问题给想明白了啊。” “虽然不能不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霍普森少尉摇头晃脑，“但这种事情也是因人而异的吧？” “什么……意思？” “如果像中尉这样，有一位那么美丽的小妻子天天在家等着，还要把打！飞！机！当做第二生命的话……我真该怀疑中尉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呢……”黑人军官似乎很认真地苦恼了一下。 “霍普森！！”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眼见得对方已经有了暴走的趋势，霍普森少尉连忙讨饶，“说正经的，秦……事实上你的‘女妖’我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嗯？”秦枫一愣。 从对方骤然变得正经的表情，他看得出眼前的战友并没有在开玩笑。 但是…… “但是你的战机，被征用了。”霍普森少尉继续说道。 “征，征用？” “嗯，你自己看吧……”少尉点头，一边从墙上取下厚厚地登记簿，随手翻了翻，然后把本子递到机师的面前，在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书页上，对着其中的一行，敲了敲自己的手指。 秦枫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只因为那上头，赫然记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梦瑶。 第14章 我不是开了挂的男人 “没错，是我征用的，中尉你有什么意见吗？”实验室里，陈梦瑶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冷冷地瞥了一眼面前的空军军官。 “那个，梦瑶……” “‘梦瑶’这两个字，也是你叫得的吗？！”陈梦瑶以更加冰冷的语气，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对方，“我们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吧！” “呃……”秦枫不由自主地噎了一下。 今天的陈梦瑶，到底是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一样…… 明明，明明在沙漠行星对付巨虫的时候，还那么温柔的呼唤过自己…… 而且最近这几天都没出过门，应该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吧？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问题的时候！ “好吧……陈博士。”秦枫从善如流，“我就想问问，为什么要征调我的战机……” “征调的事情我姑且已经获得了你们中队长的批准，这里有完整的手续。”陈梦瑶抽出一份文件，“所以我好像没有必要和你说明吧？” “我不是在质问陈博士征用战机的合理性。那，那个……”秦枫想了想，“不过呢，我是这架‘女妖’的机师，所以的话，我想我有权询问一下……” “文件上头已经写的很清楚了，”陈梦瑶再次打断他，“关于沙漠行星能源的猜测，如今已经被否定了——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原因吧？所以为了让飞船尽快恢复曲率航行，离开这片星域，我们研究了一套新的能源计划，所以需要征用战机配合实验。” “新的……能源计划？” “你知道的吧？‘方舟’使用的是核裂变的能量，在已经确认了沙漠行星铀矿不可能的前提下，我们必须改用核聚变——也就是恒星能量，但不能确定骤然改用的能量方程是否真的适应现在‘方舟’曲率航行推进器。” 这是正常的。 虽然…… 原子核聚变、核裂变都有质量亏损，但氢核聚变时每个核子的质量亏损比核裂变时大，核聚变过程损失的质量比核裂变这过程多，根据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E=MC^2可知，聚变释放的能量要多。 但是！ 核聚变的可控性大大低于核裂变。 “……所以征用你的战机，改装助推器。”陈梦瑶接着解释，“简单的来说就是在你的战机上增加一个简单的裂变方程微型曲率推进装置，可以短距离使用曲率航行……虽然因为能耗太大导致机体超负载，冷却的时间过长的缺点，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诶？！”秦枫怔了怔。 微型曲率推进装置？ 短距离使用曲率航行？ 这么说，那不是等于在短距离内几乎可以折叠空间的瞬间移动？这在空中缠斗战的时候，能够给自己赢得多大的优势？ 就算一天只能使用一次，那也几乎等于危急时刻的保命手段，起码不必像在沙漠行星战役的最后，面对爆发的核弹时搞的那么狼狈了啊。 只是…… 却依然很不明白…… “那，那个……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这好像和利用星能没有什么关系的吧？给我改装的助推器，不还是裂变方程……” “哎呀——”陈梦瑶手忙脚乱地捞起了险些掉在了地上的平板电脑，“我说有就有！我是科学家还是你是科学家的啊！胡思乱想也该有个限度的啊！！” “呵呵，呵呵……”面对着骤然激动到剑拔弩张的美少女，秦枫只能报以毫无营养地干笑。 只是…… “还有不要发出那种我看透了你一样的笑声啊！！！” 五天后…… 秦枫死死地盯着前方被誉为“雷神之锤”的“雷霆”战机，操纵着“女妖”穿过对手引擎留下的轨迹，与对方以超过60o的角度同时开始爬升。 这一次被武器研发部门开发出来的“雷霆”星际战机，也算得上战机里的翘楚了，无论在高度、速度还是火力方面，都比“女妖”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堪称最先进的存在。 然而在秦枫的眼里，这种过分强调了战机性能，而把忽略了结构设计上的合理性的产物，却犹如小孩的玩具一般的可笑。 “这种把引擎暴露在外的奇葩的设计，简直就是一个会飞的移动标靶嘛。”他在心里暗暗吐槽着。 而且，对手的机师的水平，也糟糕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不但一开始就把“雷霆”让人欲哭无泪的机动性的弱点暴露无遗，就连本应是这款战机最大优势的——速度，也因为拙劣的技术而难以发挥。于是，双方的距离开始渐拉渐进。 但是…… 在“雷霆”即将进入“女妖”机翼下的格林电磁枪的有效射程时，意外发生了。 似乎终于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已经无法阻止死神的脚步，“雷霆”在最后的关头，突然奇迹般地翻了个身。 “……要甩掉我吗？” 三年来，多次地空中厮杀使得秦枫立刻窥探出了对手的意图——用倒飞俯冲甚至破S机动摆脱自己。 对“雷霆”而言，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做法—— 因为迅速地转弯，必定会对机师本身造成的巨大的过载，使他眼前的一切出现了短暂的灰暗。 虽然这是正常现象。 当人体受到过载正加速度达到较高值时，血液从头部涌向下肢，由于脑部供血不足，人的中心视力和周边视力都消失，眼前出现漆黑一团的生理现象，即黑视；也会出现人的视觉出现周边视力消失，但中心视力仍可见到亮光的生理现象，就是灰视。 这也是为什么战机飞行员对于过载的要求比其他飞行员更高的原因，因为战机经常要做机动动作，都是大过载动作，飞行员要能耐受起码8G的过载，最好达到9G，这样在穿戴抗荷服以及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才能安全地做动作。 不过在现在的秦枫面前，即使是再短暂地过载…… “只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罢了。”秦枫暗暗地对自己说，然后轻轻按下了仪表板上的红色按钮。 “女妖”旋即一个180o翻滚，机腹朝天俯冲而下，然后…… 消失了！ 展开机翼达到13米宽的战机，就那么突然地，犹如人间蒸发般地完全失去了踪影。 然而很快地，深幽的太空微现波折，“女妖”又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直接咬在了“雷霆”后半球两点钟方向，并迅速地将对手纳入了瞄准具。 “我……又做到了呢。” 秦枫扫了一眼贴在仪表盘上伊藤晴香的照片，冲着照片上正把温柔地眸光打向自己的女孩微微一笑。 然后…… “喂——你输了。”秦枫淡淡地说道。 “啊，知道了，知道了。”通讯仪里，传出了林逸无奈地悲叹，“不愧是老大，无论是驾驶的技术，反应的能力，战斗攻击的准确力……简直已经到了打通任督二脉的境界，就算说是如火纯青也不为过的啊……啧啧，我可以称呼你为神吗？” “称赞过头可是会变成讽刺的啊。” “嘿嘿……”林逸干笑了几声。 然后…… “我可没有在夸你。” 当然这句话是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出来的。 只不过…… “喂，听到了哦。” “咕诶？”林逸的“雷霆”一个失控，险些就这么坠入了太空，“对，对，对不起……” “说起来林逸你也是资深机师了吧，怎么每次都没感觉到你有什么进步啊，就算给你配了最新型的‘雷霆’也还是这样！”秦枫恨铁不成钢似的数落道。 “那，那个……”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多了解自己战机的性能，有针对性的做出战术方案！尤其是新型的战机……破S机动是不能在机动性不如对手的情况下使用的啊。”中尉仍然不依不饶，“万一这是在战斗中的话……” “是是是，老大我一定会好好加强练习的。我才不想每次都被你这么轻松击败的呐。”林逸连忙保证。 然后…… “不过我也不想被使用着小情人送的爱心助推器，犹如开了挂一样的人这么说啊……” 当然这句话是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出来的。 只不过…… “信不信我现在马上按下射击钮让你变成太空渣滓的啊！！” 第15章 希望之光 轰！ 巨大的能量在狭窄的空间里迅速蔓延开来，瞬间释放的冲击波迅速冲破了一切束缚，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四散，把所有的阻碍冲垮、撕裂、扯碎…… “唔——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看着眼前被破坏殆尽的聚变模拟器，陈天歌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第五次了，已经整整五次了…… 即使已经经过精密的计算，即使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 但是…… 控制聚变的实验，还是无可救药地失败了…… 自从女儿带回了那个惊人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利用核聚变的方法，来为“方舟”的曲率航行推进器更换能源。 毕竟他们是“中途下车”的。 距离“方舟”最终的目的地，Gliese 581g——那颗环绕位于天秤座的红矮星Gliese 581运行的行星，还有太过遥远的距离啊。 如果不利用曲率航行，仅仅依靠飞船自身的，那只有第三宇宙速度的推进器航行的话，恐怕一万年都到不了那里。 可是如今来说，飞船上库存的铀，即使全部用来进行裂变反应，所产生的能量，也不足以再次启动曲率航行了。 而唯一可取资源的沙漠行星，又成为了了极度危险的死地。 所以……唯一办法，就是更改能源的模式，采用核聚变——因为这里是宇宙，氢元素的含量几乎占了全宇宙的四分之三。那么理论上，只要能够想办法引导并利用氢聚变的能量，那么曲率航行，就不再受到能源的限制。 只是…… 核聚变可控性，却是怎么也无法攻克的技术难关呢…… 而最主要的难题，就是要约束等离子体。 由于在聚变发生时会产生极高的能量，所以不能在常规容器中盛放核燃料，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高温熔化。 所以，实际上的问题只有两个： 一、如何将聚变材料加热到这么高的温度？ 二、用什么容器来装温度这么高的聚变材料？ 把核聚变反应堆看成一个火炉，第一个问题就相当于“怎么点火”，第二个问题相当于“怎么保证不把炉子烧穿”。 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现有的惯性约束激光点火可以解决。把聚变燃料放在一个弹丸内部，用超强激光照射弹丸，瞬间达到高温，弹丸外壁蒸发掉，并把核燃料向内挤压。美国的“国家点火装置”和中国的“神光三号”等实验装置，走的就是这条路。 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也可以利用磁约束实现。把聚变燃料做成等离子体，用超强磁场约束等离子体，让它们悬空高速旋转，不跟容器直接接触。EAST等托卡马克装置，走的就是这条路。 但麻烦在于，这两条路是互相矛盾的。 聚变燃料如果处于静止，就很难不把容器烧穿；而如果处于运动中，聚焦点火又变得困难。这就是可控核聚变难度如此之大的原因。 除非，有一种真正耐得住聚变高温的材料…… 可是上哪儿去找呢？ “爸，你找我？”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当黑长直的美少女带着一脸倦容出现在陈天歌的面前时，他不由地深深皱起了眉头：“你舍得回来了？”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原本还指望着女儿能够帮上自己的忙，至少能够为进入死胡同的研究，提供一点新的思路，可是她…… “爸爸——”陈梦瑶略带撒娇地发出了嗔怪似的语音。 她不是不清楚父亲的不满，只是…… “怎么样，你那个……‘搞笑式微型曲率助推器’改进得还顺利吧？”陈天歌皱着眉头问道。 “那叫‘裂变式微型曲率助推器’了啦。”陈梦瑶嘟囔着纠正。 只是…… “有区别吗？”陈天歌一针见血，“裂变能量的不可行，可是你自己提出的，可是现在呢？” “爸——” “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在埋头研究耐高温新材料的研究呢。” “我……” “结果上次让小李去找才知道，原来你整天埋在你的小房间里，居然是在改进你的‘裂变式微型曲率助推器’，想让它减少能耗和负载，达到一天多次使用的目的！”陈天歌越说气越不打一处来，“就算你把你的那个助推器改进到天花乱坠又如何？不还是使用裂变方程？能解决飞船的曲率航行的问题吗？所以我说一句‘搞笑式’错了吗？” “呃——” 陈梦瑶不禁一阵语塞。 答案：当然是不能。 因为这根本也不是为了“方舟”做的事。 只是那一天…… “要是能做到一天无限制地使用，那就好了啊……” 这是秦枫在实验了“瞬间移动”般短距离曲率航行之后，对她说的话。 “我只是不想见到你每次回来都被雷劈过了似的丑恶嘴脸，那副尊容看的我恶心！”在听到了空军军官得寸进尺般地感慨后，陈梦瑶不自觉地开启了嘲讽的模式，“外挂这种东西，能在危急的时候保命就不错了，还想无限制地使用，你想得到美！” “……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比起这个来全身剑拔弩张还说着那种台词，可是很不体面的，梦瑶。” “唔——我只是随时都活得全力以赴罢了！” 只是…… 随口地说说，却还是被她不自觉地好好记在了心里…… 只是这种理由……能和父亲说嘛…… 难道要告诉爸爸自己喜欢着一个有妇之夫？ “竟然甘愿就这么被对方圈养着，一生都身处在地狱里……总之，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她完全可以想象到父亲在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然后…… 好像就可以准备给爸爸的实验室送花了…… 所以…… “没有了啦，说到‘方舟’曲率航行能源问题，我姑且还是有好好研究过的。”陈梦瑶赶紧转过了话题。 “嗯？你研究过？” “……是……是啊。”陈梦瑶心念电转，“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难处，就是耐得住核聚变高温的材料没有嘛……可是的话，可是的话啊，爸爸你想过没有，我们是不是被局限在思维的死角了？” “被限制……了？！” 有如圣光骤起，有如教堂钟鸣！陈天歌霍地抬起了头！ 是啊！ 真的被局限了啊！ 一直一直只想到了地球上的原材料，可这里可是太空，是宇宙的啊！ 有多少地球上没有的东西，有多少不可思议地存在！ 别的不说，就是上一次梦瑶提到的巨虫—— 要知道，那可是能够发出大量γ射线的生物啊！！ 由于γ射线的波长非常短，频率高，因此具有非常大的能量。 比如宇宙中最可怕的伽马射线暴，一次伽马射线暴相当于将半径一亿光年内的所有恒星全部集中到一起并将它们发出的光全部聚焦起来，形成一束可怕的“激光”。其在一秒钟时间内释放出的能量与太阳在其整个100亿年生命周期内所释放出的能量总和相当。 因此高度集中的伽马射线具有极高的温度，最高甚至能达到一万亿摄氏度℃。 虽然那种巨虫自己没见过，但是能够忍受那么集中的γ射线，它的外骨骼耐高温程度，难道不值得期待吗？ 那么…… “谢谢你，梦瑶！”豁然开朗的陈天歌完全不能自禁地握住了美少女的皓腕，激动得甚至声音都开始出现了颤抖。 “诶？”陈梦瑶完全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 我这什么都还没说呢，怎么就…… “你这次，可真是帮了爸爸大忙……不，是拯救了‘方舟’……也不对，应该说是挽救了人类的命运啊！” “诶诶？”被戴上了一顶又一顶高帽的少女进一步石化。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莫名其妙地自语，还有依然懵当场的女儿，陈天歌急匆匆地冲出了实验室。 只可惜…… 才刚刚走出门口没多远，因为找到了答案而兴奋不已的首席科学家，就蓦地呆住了。 糟糕！ 只顾着一时的兴奋，怎么竟然忘记了…… 那颗星球，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而那种巨虫…… 陈天歌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仿佛当头被浇下了一盆冷水，一股从心底直透出来的冷意，瞬间蔓延了全身。 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吗？ 这样冰冷的想法，即使完全不希望，它也正在逐渐化为冷汗，出现在科学家的背脊上。 然而，就在因为瞬间从天堂到地狱的挫败，使他再度垮了下去的时候…… “咦？这不是陈教授吗？” 身后却出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陈天歌缓缓地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魁梧的身影。 “哦，是爱德华上校啊……”他无力地笑笑，勉强算是给对方打过了招呼。 “教授，你这是……”似乎意识到了对方的心不在焉，爱德华上校疑惑不解地看了看眼前颓然的科学家。 “没什么啦，只是在研究曲率航行的课题方面，遇到了一点麻烦罢了……”陈天歌苦笑着摆了摆手，“你知道的，如今‘方舟’等于被搁浅在了这片星域，时间不等人啊……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请容许我先告辞了吧……” 他是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对方寒暄了。 既然……已经发现了计划的不可行。 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出其他解决的方案，毕竟让“方舟”在这片星域多呆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 可是…… “‘曲率航行’的问题？”爱德华上校目光幽幽，一丝莫名地神光在深邃的眼瞳中闪灭，“可以请教授具体地说说吗？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恐怕谁也帮不上忙的。”陈天歌苦笑着把自己的发现，和最终的否决大致解释了一遍，“既然事实已经证明了沙漠行星……”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教授你就打算放弃了吗？”上校蓦地提高了语音，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与错失良机的心痛。 “嗯？”陈天歌抬起头，“上校你……” “既然巨虫的外骨骼，可能成为解决核聚变高热容器的材料，那么就去获取它。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不应该放弃的啊！” “这……可是那颗行星上不是横行着无数危险……” “所谓危险这种东西……”大声打断了他的上校愤慨地挥舞起拳头，“完全就不是教授你应该考虑的范围吧！” “这……”似乎是受到了对方气势的震慑，陈天歌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反应的时候…… “陈教授，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一件事。”上校继续说，“找出拯救飞船的方案，这是你们科学家的任务，而实现它，这是我们军人的职责！无论前途有多大的风险，无论前途有多少的阻碍！” “这……” “这都是为了人类的希望，为了文明的存续！如果因为有危险，就可以退缩的话，那么还要我们这些军人做什么？” “……唔。” “我的小伙子们，都会很乐意为教授解决这个问题的……”爱德华扯了扯嘴角，严厉的法令纹下，竟绽放出一抹意味深长地微笑，“所以放心吧。” 第16章 联合战役 富兰克林·希格拉元帅从总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黑得就像是舷窗外深幽的太空。 今天下午，在和临时总统克里斯汀女士争执了两个小时之后，为军方申请更多配给的计划，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做为“方舟”的舰长，统帅部最高司令，他怎么也不能理解总统的想法。 “目前资源配给的方案，是经过临时议会全体成员一致通过的决定，已经最大限度地照顾军方了，我不认为这有更改的必要。” 宽阔的办公台后，雍容华贵的美丽女士，就是这样冷淡地拒绝了他洋洋洒洒了几十页的建议书的。 “危险是军队在承担，守卫是军队在执行，牺牲是军队在付出。”希格拉针锋相对，“但事实上，军队的配给，只占到了总量的30%不到，我们甚至连替那些捐躯的烈士举办追悼仪式都在捉襟见肘，而大量毫无做为的平民，却消耗了50%以上的配给！总统女士，您这难道是合理的吗？” “希格拉元帅，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军队来源于人民，所以永远不能凌驾于人民之上，否则的话，和法西嘶又有何区别？” “现在是非常时期，资源紧张，我们所追求的并不是自身的利益，支配更多的资源只是为了一时的方便罢了，在到达天秤座Gliese 581g之前，我们这么做只是暂时的权宜措施！” “那么我倒要问一问，还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抵达Gliese 581g呢？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呢？您能给出保证吗？何况就算是Gliese 581g与地球的相似度高达0.89，但始终这只是建立在理论上的参数，谁也没有真正实地考察过，如果它并不适宜我们居住呢？如果我们还需要在宇宙中徘徊呢？既然如此，尊驾们仍然要稳坐在利益链的顶端，继续剥夺人民的权益，并主张一时的方便吗？” …… 那个讨厌的女人！那个在三年前还是一个家庭教师的女人！ 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让她上“方舟”的…… 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军人的帮助，恐怕她早就随着地球一起灰飞烟灭了吧？结果如今安逸了，就开始针对起我们来了…… 他承认，军人必须服从于政府，但那也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政府，是否合法的政府！ 想想还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支持那些平民们搞什么临时政府选举！ “无政府主义只会滋生暴力与恐怖、堕落与犯罪！我们是最后的人类，但如果连丧失了秩序，丧失了文明，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之为人呢？” 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那个女人的这番鬼话，结果弄得现在自己束手束脚，什么事都要听她的指手画脚…… 这个玩笑一般的政府！ 真是让人生气！ 这种不佳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他走进舰长室的时候，才稍稍有所好转。 “怎么会是你？”他一踏进舱门，就看到布兰德利·爱德华从舒适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冲着自己微笑，“真没想到你会来。” 他说着，一边上前拥抱了一下这位老友。 他们的确是老朋友了。 曾经西点军校的同窗，橄榄球队的队友，毕业后又一起呆在地球防卫军，虽然希格拉由于家庭的关系，顺着滑溜的前程之梯往上爬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元帅的儿子和孙子在排挤他。以至于自己的升职速度远远甩开了对方好几条街，然而这却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也是因为这份友谊，在获得了“方舟部队”舰长任命之后，他才一直努力把爱德华调到了自己的手下。 这倒不是出于什么私心，事实上他一直认为爱德华是一个能干，有前途的军官，何况又是军人世家出身。调他进“方舟”，避免了对方随着地球毁灭的命运，这是为人类保存精英分子应做的事。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爱德华似笑非笑。 “看来这不是一次社交性拜访啊。”希格拉走到有轮子的酒吧旁边，开始调马提尼酒，“先说好消息吧，今天我听到的坏消息已经够多的了。” “好消息就是，我们的首席科学家陈天歌教授，已经找到了让‘方舟’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上校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份文件给他。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在这片星域耽搁的已经太久了……”希格拉目光一闪。 是的，他们已经耽搁的太久了。 在这片奇怪的星域里。 尽管一直严格的保密着，但因为燃料耗尽而不得不“中途下车”的传闻，还是在飞船里，逐渐地传扬开了。 “我们走不了吗……” “这是什么鬼地方，不是说我们的目的地Gliese 581g是一颗拥有稳定的大气层，所以表面可维持液态湖泊河流，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美丽的绿色行星吗……” 类似这样的窃窃私议，希格拉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不止是那些平民，甚至就连军队，都开始渐渐地被一层悲观的阴影所笼罩——尽管目前还不太明显。 但仍由这股势头发展下去的话，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坏消息呢？”元帅将调好的鸡尾酒递给了对方一杯，一边接过了他手里的文件。 “坏消息的话……可都在这份作战计划里了。”爱德华仿佛是故意似的，卖了个关子。 “诸神黄昏？”希格拉默默地乜斜着盯了他一眼。 即使只有一眼，以他洞悉世事的眼光和阅人无数的资历，希格拉也能很轻易地看出了自己的老友今天恐怕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而目的就在自己手上的这份计划书里。 这是一份相当详尽的作战计划，与上一次简单的探索不同，包含了空、陆两大军种的联合登陆作战。目的也很清楚：夺取巨虫的残骸，利用它的外骨骼来制造容纳核聚变燃料的容器，改造“方舟”的曲率航行装置，最终离开这片星域，同时一劳永逸地解决飞船曲率航行消耗能源过大的问题。 只是…… “这份计划可行性你有把握吗？”在详细阅读了爱德华上校的白皮书之后，希格拉迟疑着开口问道。 “我知道你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老伙计。”爱德华笑着呷了一口酒，“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把这份计划放在你办公桌上的。” “作战的目的很明确，你在后面也附上了沙漠行星的探索报告和陈教授关于巨虫外骨骼材料利用可行性的研究报告。”希格拉指着报告说，“但问题是……你这个‘诸神黄昏’联合作战，只派遣你手下一个航空战队维持战役期间的制空权，这是不是有点盲目自信了？” “稍稍订正一点：并不是只有一个航空战队，我的朋友。”爱德华纠正道，“我只是让第二航空战队首发，事实上在后续，我还准备了第一航空战队进行支援的呐。” “可是按照这个计划，在同一时间行星上还是只有一支空军力量在支援地面部队的作战吧？”希格拉摇摇头，“根据你这回提供的，我们上次探索行星的遭遇战役情况汇总，还有最新监测报告，沙漠行星上如今不再是起初一派宁静的景象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满天都是那种令人恶心的‘工蜂’在横行无忌。就靠一个航空战队的力量，就能对付这么多异星虫族？” 的确，如今这颗神秘的沙漠行星，早已不是当初一派宁静的死星了。 根据监测组雷达的探索报告，从各种意义上说，或许称它为地狱之星更合适一点。 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自从秦枫击杀了巨虫之后，不但围绕着巨虫残骸，甚至整个星球表面，都覆盖着各式各样的爬虫…… 在地上爬的，有“兵蚁”、“蜘蛛”天上飞的有“工蜂”、“龙蝇”……甚至还有更多人类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狰狞丑陋，犹如炼狱恶魔的虫类，在蔓延无际的黄沙上四处乱窜，然后自相残杀着…… 而死亡的个体，则迅速地成为了其他虫类的食物…… 暴戾、血腥！ 或许这就是它们生存的模式吧…… 不过还有两点，算是值得庆幸的事： 首先就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其他类似巨虫一般恐怖的存在。 “或许那只是个体特殊变异的结果。” 这是生物学专家组给出的并不肯定的答复。 毕竟……没有人敢去深入地研究。 其次是那些爬虫们，至今都没有发现位于他们行星轨道上空，这艘人类的母舰。 所以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不过…… 如果不再去招惹这些怪物倒还好，但是不派部队下去的话，非但无法取得燃料的补充，改用核聚变点燃曲率航行助推器的研究，也必然停滞不前。那么，靠什么离开这片星域，飞往距离地球20光年，距离这里也有10光年的天秤座星域？ 就靠飞船本身的只能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驱动力？那岂不是一万年都到不了？ 而且就算这样！燃料也是有限的，库存的普通燃料，够不够他们飞离这片星域都成问题。何况这里是浩瀚无垠的宇宙，万一离开了这里，又找不到新的拥有铀矿资源的星球…… 他们这些最后的地球人，岂不是要和方舟一起，成为宇宙的漂流物了？！ 可是如果再派部队下去的话…… “如果是别的航空战队可能的确会吃力。”爱德华提示道，“但是我们同样不该忘记，第二航空战队可是拥有着号称‘击坠王’的秦枫中尉的空军中队呐。” “秦……枫？” “你忘了？就是那个前几天我们刚花费了不少资源，为他举行追悼会，结果他却在最后安全归来的飞行员。”爱德华放下酒杯，走到舰长的身边，指了指白皮书最后一页上那个醒目的名字，“我还因此特地为他向你申请了军衔……” 希格拉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来了。 那个谁都以为他已经英勇牺牲，却在最后王者归来的年轻军官，他的晋升令还是自己亲手签发的。当初看到他那张俊逸清秀的遗像时，自己还曾经为军队又损失了一位精英机师着实感慨过一番。 不过…… 就靠一个人的力量…… 能够支撑的起整个战役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恐怕有难度。”仿佛是看穿了上官的心思，爱德华的一字一顿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信心，“但是秦枫的话，就一定可以——毕竟他可是独自击杀了巨虫的那个人呐。” 唔…… 独自击杀巨虫…… 的确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机师。 只是，如果把关系人类命运的战役成败，纠结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样的话…… “第二航空战队的任务，只是夺取制空权，并不需要维持很久。只要坚持到我们的地面部队取得巨虫的残骸就足够了，这个过程绝对不会很长，毕竟那些‘兵蚁’都已经在此前的大爆炸中，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了，不是吗？”上校接着说，“更何况，我还在第二航空战队的后面安排了支援。” “可是，为何不让第一航空战队……” “之所以不让第一航空战队同时出阵，主要是出于损失方面的考虑……” 唔—— 损失吗？ 的确，这三年以来，军人的损失相当的严重，部队的数量不断减少，而向临时政府申请的强制征召平民入伍的提议，又被那个讨厌的女人否决了…… “我们是自由的政府，不是专制的独裁，入伍必须以人民个人的意愿为主导。”在驳回自己提案的时候，她是这么说的吧。 真是让人火大啊！ “最关键的……”上校说道，“我们可以凭借这一次的联合作战，向政府证明军队的重要性！告诉那班成天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的家伙们，没有我们的努力和付出，他们就没可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是吗？” 希格拉浑身轻震。仿佛耳边听到的，已不再是老友那熟悉的语音，而是…… 震慑心灵的魔咒！ 由爱德华上校亲手编写的，直摄他灵魂的魔咒！ 诸神黄昏吗？ 这个北欧神话中，预言中一连串巨大的，包括造成许多重要神祇死亡的大战…… 会为临时政府那些政治寡头们鸣响丧钟，成为他们的“诸神黄昏”而迈出第一步吗？ 希格拉微微抬起眼，看着自己这位多年的老友：“……你把计划书留下，我再好好看看。” “是，元帅。” 爱德华不再多说，微微一笑，伸手敬了个军礼。 第17章 罂粟的诱惑（上） “报告！” “进来。” 门，被推开了，不过第一航空战队少校马赫在踏进空指中心的瞬间，还是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镶嵌着无数光点的宇宙深渊，以压倒性的无限量感包住了他全身，让他瞬间有一种整个人漂浮在无垠黑暗中错觉。 但这种错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空指中心的穹顶呈巨大的半球形，这个半球形的上半部是一整片天窗，透过锃亮的玻璃，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宇宙空间。 当初上“方舟”的时候，他就觉得空指中心的选址是最棒的，因为在这个地方你可以很轻易地接触到太空。对于一个深爱着飞行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只是……这种享受还能坚持多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少校，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再适合飞行了……” 昨天早上，医生的忠告又一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是啊…… 自己已经不再适合飞行了…… 曾经鹰击长空的王牌机师，终于要迎来英雄黄昏的悲叹了…… 只可惜……直到现在，自己都没能最终超越那个人…… 那个第二战队的击坠王——秦枫。 那么…… 终于还是要带着这个遗憾退居二线，从此只能在地勤指挥中心看着对方翱翔星际吗？ 那个自己曾经立誓要超越的，只能是终成奢望的幻想吗？ 怎能甘心！ 一时的感性自心间沉淀下来后，马赫微微地叹了口气，开始重新环视四周。 广阔的室内，照明设备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萤幕、操纵台、雷达、电脑、通讯装置等，呈规则的几何图形排列着，人在其中来回走动，忙碌却不失规律。一种若有似无的气味隐隐刺激着他的神经——那是处于战斗状态下、神经紧绷的人类所分泌的肾上腺素的气息，以及各种电子设备所散发出来的异味，混合在还原氧气之中，产生了这种军人最为熟悉的味道。 “你来了。”爱德华上校从指挥台前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是的，上校。我在巡航的时候，听说您找我，马上就过来了。”少校回答道，并且稍稍强调了一下“巡航”两个字。 这也是他的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目的也只是想告诉自己的上官一件事…… 他还能飞！ 毕竟，自己身体的秘密，就算瞒得了别人，也无法瞒住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兼启蒙导师——他的医生，就是爱德华上校帮他介绍的。 而他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上校今天突然找他来的目的。 该不会…… 现在就要求自己提前退下来吧…… “马赫啊……你加入空军多少年了？”爱德华上校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谨慎地筹措着言辞，然后忽然开口问道。 “十年了，上校。”马赫恭敬地回答。 只是心里却不自禁地“咯噔”了一下。 要糟！ 这种犹犹豫豫地启齿，难道不是在慎重选择着劝退的方式吗？这种闲话家常似的开场，难道不是在打感情牌让自己心理上更不好拒绝吗？ “十年了啊……”上校有些感慨，“想起十年前，你刚进空军的那会儿，我还是你的教官吧？那时候的你，简直就是个愣头小子，除了一腔热血，什么也没有……” “是的，上校……”马赫随口回答道，心里的疑虑却是更重了几分。 “一转眼，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呢……” “上，上校，我……” “如今的你，也已经成长为能够独挡一面的干将了呢……”上校继续说道，“所以我也可以放心的把任务交给你了。” “诶？”马赫不由自主地一怔。 难道……不是劝退？ 还是有任务？ “你过来。”爱德华上校冲他招了招手。 “是！”马赫应了一声。 然而心中，那得知并不是劝退的喜悦，却还是很快地被油然而生地疑惑给取代了。 任务……不应该是在战前会议上统一下达的吗？ 究竟什么样的任务，竟然要这么神秘，单独把自己叫到这里来？ 而这样的疑惑，在他走近指挥台的时候，隐隐地感觉到空气的压迫力之后，就更重了。 他知道那是遮音力场张开的缘故。 以爱德华上校为中心，半径五公尺以内的对话，外围的人是完全听不到的。 竟然……需要保密到这种程度？ “你看看这个。”爱德华递给他一份文件。 此时的上校，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感慨万千的模样，开始显得无比地凝重。 “诸神黄昏？”马赫扫了一眼封面上的几个大字，“这，这是……” “这是我三天前递给希格拉元帅的作战计划，元帅阁下也已经批复同意。”上校说，“作战的目的，就是派遣部队登陆沙漠行星，夺回巨虫的残骸，这一部分，将由陆军完成。我们空军的任务，就是扫清行星上的‘工蜂’，夺取制空权，为陆军的登陆创造条件。” “……明白了！”马赫点点头，“放心吧，老师！我们第一航空战队保证扫清空域完成任……” “不，你误会了。” “诶？” “夺取制空权的任务，并不是由你来做，而是第二航空战队。你们第一航空战队，只负责支援。” “这……”马赫彻底愣住。 怎么，做为大队的“尖刀”，做为爱德华上校的心腹嫡系，从来只领取最困难攻坚任务的自己…… 竟然不是首发，只是支援的预备队？ 如果…… 只是这样的话…… 那么把自己单独叫来又有何意义？ “怎么，不甘心？”上校似笑非笑。 “我……” “你是我的兵，但也是我的学生。从来你就是这样，平时腰板挺得笔直，除非是在痛苦和紧张的时刻，就会弯腰曲背，好像还在打橄榄球似的。” “上校，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把夺取制空权的任务交给你们第一航空战队，反而交给了第二航空队，心里不舒服。觉得自己是‘尖刀’队，是‘英雄连’，所以就理应获得最重要的任务，是这意思吗啊？” “我……我没这么说……”马赫嘟囔着嘀咕道。 只是…… 嘴上说着“没有”的人，却已经把满满地不甘都写在了脸上。 “你啊……”爱德华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把首发任务交给第二航空战队，是因为他们有秦枫。” 第18章 罂粟的诱惑（下） 马赫浑身一颤！ 秦枫！ 又是他！ 在战绩上压着自己一头，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任务，都要和自己争夺了吗？ 难道……连“尖刀”战队这块牌子，这最后一块阵地，都要失守了吗？ “可是，我不明白，上校！”马赫霍地抬起头，甚至已经有些顾不得在上官面前的失仪，“就算秦枫他是什么‘击坠王’，就算他拥有一骑绝尘的战绩，但就他一个人的话！凭什么……” “就凭他一个人能消灭巨虫，还能安全返航。” “……唔！”心有不甘地少校瞬间失语，因为无可辩驳的事实。 做为自己一直寻求超越的目标，秦枫所有的战绩，他都好好地看过，研究过……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尽管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如果换了是他，自己做不到…… 但是，但是的话！ “战争，是团队协作的考验，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阵地”这样的道理，当初不是老师您亲口教导我们的吗？ 怎么…… “战争是团队协作的考验，并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阵地。你以为我忘了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吗？” 仿佛是洞察一切的先知，爱德华上校开口就点出了萦绕在马赫脑海中的回忆。 “这……老师！” “秦枫那家伙，一个人能收拾掉巨虫，的确很了不起，如果靠一个人的力量就想改写战争结局，那未免太可笑。”上校继续说，“所以我才让第二航空战队打头阵……” 马赫悚然一惊。 即使是再怎么迟钝，事到如今，他也已经隐隐听出了上校话里的杀机。 “虽然在整体的战术水平上，第二航空战队比不上你们，但差距还没有到不能直视的地步，再加上秦枫，想要夺取制空权还是可以做到的。”上校走到自己已经呆若木鸡的学生面前，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但！绝！不！容！易！” 马赫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开足了暖气的房间，竟然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冷意。 “你是我的爱将，是我的嫡系，更是我的学生……”爱德华缓下了神情，换上的和煦如春的笑意，仿佛刚刚那一瞬的森然只是一个幻觉，“我怎么可能会亏待你？” “上，上校……” “我会等到第二战队的人，和那些‘工蜂’拼得差不多了，然后再由你去收拾残局，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收到因为和‘工蜂’拼得筋疲力尽而不断求援的信号送到的时候，当做没看见就好，一切等我的指令……” “唔……” “所以啊，能保证吗？” “我……” “收拾空域内残余的‘工蜂’，彻底拿下制空权！确保地面部队的顺利登陆，保证战役的胜利，能保证吗？！”爱德华一字一顿，说到后来已是有些声色俱厉。 事到如今…… 底牌，已经全部摊开了…… 向自己最心腹的手下，毫无保留地，摊开了…… 这就是这么多天以来，他所筹备的计划！ 要知道秦枫的战报，监测站的报告，可是他亲手交给希格拉元帅的。 这些他都早已不知分析了多少遍了——而“工蜂”的战力预估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所以异星虫群的危险，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用一个航空战队拿下制空权的胜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把知道自己当初指挥失当秘密的第二航空战队完全彻底地抹杀掉，把那个该死的秦枫彻底地抹杀掉，不是吗？ 要把那家伙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这可是自己曾经立誓要做到的事！ 顺便还能完成这个伟大的作战，拿到科学组急需的材料，帮助“方舟”逃出这片该死的星域…… 还能在履历簿上……不，应该说是人类的历史上——重重地给自己记下精彩的一笔…… 一箭三雕！ 多么完美的计划！ 只要这个马赫能够配合自己…… 不过他也并不担心马赫会拒绝。 瞥开自己对他一贯的关照暂且不提，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用一个整编的“尖刀”部队，去对于已经和第二战队拼得两败俱伤的蜂群，这绝对是轻松而胜券在握的事。 何况还有任务之后的升职与荣誉。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只是…… “我……可以拒绝吗？”传到爱德华上校耳中的，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自己最得力下属的拒绝。 “嗯？”上校脸色一寒，“你说什么？！” “如果这不是命令，如果老师您愿意赐予我选择的权力，我宁愿在其他的事情上为您效力。” “想清楚！”上校大声说，仿佛想要通过音量，来唤醒自己执迷不悟地爱将，“这可是天大的荣誉，事后必定能够获得希格拉元帅的嘉奖和提升……” “可是这种建立在自己战友鲜血上的，能够称之为荣誉的吗？”马赫霍地抬起头，“我可不记得当初老师你曾经这么教导过我的啊！” “那么你难道就甘心就这么退役？”上校森然而言，语气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我……” “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飞行了。很快就要退居二线。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上校走过来，轻拍着他的肩膀。 然后…… 继续用并不算大的声音，吐出了直指灵魂地话锋：“你也曾经是王牌机师，但是自从秦枫来了以后，这个‘击坠王’的称号，就不在属于你了……” “唔……” “而你甚至没有办法超越他……” “虽然你不断地在努力，但如今，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甚至连超越他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马赫浑身剧震。 “所以呢？你甘心吗？” “我……”他张了张嘴。“我没有”三个字几乎马上就要从喉咙中冲出…… 却悲哀地发现，这三个字对于他来说，竟然是那么地沉重，所有的辩驳，此刻都显得那么地无力。 “但是如果秦枫不在了呢？”上校俯下了魁梧的身躯，在他的耳边，念出了犹如罂粟一般地咒语，“你就还是‘击坠王’了，不是吗？当之无愧的‘击坠王’！” “我……不能……” 马赫脸色铁青。 但口中那些强有力的话语，却逐渐失去了力量，而变得越来越小。 “然后再以这样的身份光荣退下二线，在整个部队的历史上留下一个传奇，将来受到所有的机师的尊重。所有的人提起你来，都将冠以‘沙漠行星会战的英雄’而肃然起敬……” “我……” “宿敌，将会消失；荣誉，地位……都在你的眼前；而达成这一切，只需要点一下头。”上校说着，一边重新站起身，“我相信，该怎么做，你会明白的。” 留下了这最后的魔咒，爱德华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空指中心，任凭自己固执的手下，依然有如石化一般地僵在当场。 因为，答案…… 他已经拿到了。 第19章 不可能的任务 “什么？还要回去？！” 第二航空战队的队长办公室里，秦枫几乎是拍案而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才过了几天，居然又要再一次返回那个恐怖的死亡行星。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去的还不仅仅只是小股的探索队，而是倾尽了“方舟”几乎一半以上部队参与的联合大作战！ 而目的，却仅仅只是为了夺取巨虫的残骸…… “这是希格拉元帅亲自批准的作战计划。”比起手下的激动与难以置信，中队长霍夫曼·沃克少校倒是相对冷静得多，“原因你也知道的吧，因为改变曲率航行推进器的能源模式，目前只有那种异星爬虫的外骨骼，可能经受得住核聚变的热能释放。” “可是这种夺取特定目标的作战，按照基本逻辑，应该是派遣小股精锐部队展开类似斩首行动的精准打击才对吧！”秦枫一针见血地反驳道，“夸张也要有个限度，否则的话不是会让人困扰吗？我们的目的又不是占领这个星球。” “战役的目的的确不是针对这个星球，但是面对满地遍布的危险虫类，如果不派出主力部队扫清障碍，恐怕还没有见到那只被你摧毁的巨虫影子，你所说的‘斩首行动小组’就要被虫海吞噬了，根本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沃克说道。 “可是……” 可是直接清扫附近空域，并空投部队拉回残骸，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吗？ 然而这句话，秦枫却已经来不及说出口了。 因为…… “我知道你在担心伤亡。所以才必须夺取制空权，清扫空域里的一切‘工蜂’然后由轰炸机小分队对地面的实施战略打击。最后才派遣地面部队迅速登陆作战。”中队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使劲地伸了个懒腰，“你真该好好地看一看这份计划。事实上，我觉得没有比它更完美的联合作战了。” 是的，对于沃克来说，的确是没有比它更完美的计划了。 因为这一次，他的第二航空战队终于可以出头，担任起夺取制空权的首发主攻，而不是做为支援行动或者负责小型探索的龙套角色了。 不用再坐冷板凳了。 这一天他不知等了多久， 为了中队的荣誉，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尽力向大队申请过担任主攻，然而爱德华上校却永远只有一个： “这件事情交给一队就好，他们可是咱们的‘英雄连’、‘特务营’啊。” ……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他怎能不激动？ 尽管此刻的他用慵懒把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事实上，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可以很轻易地从他的粲然生辉的眼眸中看出他极佳的心境。 只可惜秦枫却并没有这个功夫去揣度上司的心思。 因为…… “事实上，我觉得没有比它更荒谬的计划了！”秦枫把身体坐得笔直，指着桌上的白皮书时把手指也伸直了，他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这种完全忽视了客观的事实，只是依靠计划制定者主观臆想出来的作战，怎么可能成功？” “忽视了……客观事实？”沃克愣了愣。 “比如这里——由第二航空战队负责战区制空权……上帝，这是要让我们几百架‘女妖’和‘雷霆’去干掉上万只‘工蜂’是这意思吗？！”秦枫大声说，“如果在这种悬殊的比例下，完全没有悬念的失败，都能被认为是必定获得的胜利，那么不是我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虽然现实中，他并没有和这些“工蜂”正式的交过手，然而…… 在那个预见未来的梦里，他可是深深地从那些该死的爬虫身上，体会过什么是绝望！ 而且话说回来…… 拥有着丰富空战经验的爱德华上校…… 怎么会…… 做出这么夸张的计划？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妻子那时的话： “总之我不喜欢这个人……你也一定要小心一点，知不知道的啊。”当时的晴香重新把自己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时，是这么说的呢。 小心一点……是这样的吗？ “你多虑了，中尉。”沃克放正了两个胳膊肘，用一只擦洗得很干净的手托住下巴颏儿，另一只随随便便地搭拉着，脸上依旧容光焕发，“‘工蜂’的数量虽然很多，但从监测中心拍回来的视频就可以看出，这些无脑的昆虫在行星上空到处乱飞，简直就像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和训练有素的我们抗衡，迎接它们的只能是被各个击破的结局，并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地方。” “是吗？”秦枫冷笑，“如果这些工蜂并不是无脑的呢？如果他们有着并不输于我们人类的智商呢？” “昆虫会拥有智商？”少校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吧，中尉！” “这里是宇宙，未知的星域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明白。但就算是这样，把虫类当做高智商的物种，这无论如何都是太过可笑的想法了啊。”少校摇头道。 “然而这些话你将来和那些被击落的机师们去说吧！” 秦枫真的很想向中队长直接砸出这种笔直的牵制球。 然而他不能。 因为那毕竟只是在梦里预见的场景，无论如今的自己已经多么对它深信不疑，也不可能把它作为一个正式的理由去说服别人。 否则只会被当做是“因为曲率航行造成的被害妄想症患者”，而根本得不到应有的重视。 所以他必须另想办法。 “少校知道蜜蜂吧？”他忽然转移了话题。 “当然。”沃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位得力的下属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在地球上，一个蜂群主要有工蜂、蜂王、雄蜂三类蜜蜂组成，其中工蜂占了整个蜂群的绝大部分，可以说是一个蜂群的主力军，虽然没有繁殖能力，但是却肩负起了一个蜂群的几乎所有工作。蜜蜂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不管是采蜜还是筑巢，我们总能发现蜜蜂都是很有规律的进行，而且不亚于一个管理规范的高级公司。” “……然后呢？”少校笑眯眯地听着，深深地嵌进舒适的办工桌，一只脚干净利落地搁在另一只脚上，仿佛打算听取一个幽默的故事。 然而…… “蜜蜂内部机构精练，分工明确，协作高效，文明有序，非常具有团队精神，一旦发现花朵，即呼朋引伴，播粉采蜜；而一旦个体遭受攻击，蜂群相拥而至，上下齐心，用足用够集体的智，战胜对方。”秦枫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反而紧紧盯着这位高鼻深目的，典型的北欧人碧绿地眼珠。 …… “而事实上，当我在沙漠行星击杀巨虫的时候，从它的腹腔里，曾经飞出过一个类似‘蜂巢’的组织。” “……所以呢？”听到这里的少校，脸色的戏谑与轻松已经开始渐渐地松动。 而渐变的郑重，则悄然地爬上了他的脸颊。 “所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所谓的异星‘工蜂’，和地球上的‘蜜蜂’相同，也是一个类似的高效团队！一旦我们的战机攻击其中的一只，那么蜂群就会对我们群起而攻。” “可是这种爬虫你也看到了，如果把他们当做星际战机的话，无论是在速度、爬升、回转等方面都无法与我们的‘女妖’相提并论”少校想了想，还是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然而，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这些虫类，当做是“战机”在考虑了。 “没错。论单体的战斗力，我们的星际战机或许略胜一筹。”秦枫说，“然而当一群的“工蜂”，围着你的战机进行波浪式轮番攻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可以从它们的嘴下幸免于难。” “……唔！”少校瞬间坐直了身体，“你说的是……狼群战术？” 所谓狼群战术，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名德国潜艇指挥官，被俘后在战俘营想出了潜艇战术，与古德里安的“闪电战?”并称为**德国军队的海陆两大法宝。 “以多只工蜂组成小分队，”秦枫一边说，一边在白纸上比划着，“像狼群一样，集中力量，攻击一架战机……” “……唔。” “由其中一只——类似于小分队队长的‘工蜂’吸引‘女妖’的火力，一只主攻，其余工蜂从间隙或侧翼弥补火力网的死角，就可以很轻易地取得较大战斗效果……” “嗯……” “在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蜂群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秦枫最后总结道，“前提是，我们不能仅仅把它们当做虫类来对待，而应该将它们当做真正的对手，一个可怕、难缠、而且阴狠的对手。” 这并不是故作夸张地混淆视听。 事实上，在那个惊悚而绝望的梦里，那遮天蔽日工蜂群就是采取这样的战术进行配合攻击的。 唯一能够破坏这种协调的，就是击落他们的“蜂巢”…… 然而，自然也“明白”这唯一弱点的蜂群，理所应当地也把“蜂巢”设定为重点保护的对象。 在梦里，自己穿越蜂群的火力网，向着“蜂巢”前进的时候，可是太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只是…… “你的意见，我已经听到了。” 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少校总算是缓缓地开口道：“虽然你的理论，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 “少校！” “但作战既然已经被统帅部确定了。我们就必须执行……”少校抬起头，“因为我们是军人。” “我明白，可是……” “何况夺取巨虫残骸，也是势在必行。毕竟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离开这片星域，保存人类文明最后的星火。” …… “所以……”沃克说到这里，似乎是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说，秦。我们现在的议题，并不是要不要去参加这次作战，而是如何在这种近乎苛刻的条件下，把‘诸神黄昏’执行好！” 说着，他再次把碧绿的眸光，深深地打在自己的下属身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的中尉……” 第20章 来自马太太的邀约 商店街。 在一艘宇宙飞船的内部，设立商业区，这种本该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对于这艘“方舟”来说，却绝对是受欢迎而且必须的。 只因为这艘承载着最后人类的飞船，除了军人、军属和科学家，事实上还承载着三万多，按照地球联合政府严格保密的“精英遴选计划”，本来绝不该出现在飞船上的—— 平民。 原因很简单，因为消息泄露了。 就在地球彻底毁灭前半个月…… 于是，理所当然的，这等于唯一生存希望的飞船，自然成为了全球70亿人寻找的目标。 人们疯狂地寻找着、打听着……疯狂地向着“方舟”涌来，虽然绝大多数的人都没能找到这艘神秘的飞船，但最终到达“方舟”的，还是有数十万之众…… 这早已远远超过了飞船能够容纳的最高人口总数…… 所以挡在人们面前的，也必然是…… “我没有得到地球联合政府的命令，所以不能让一个人进来。”神情严峻的希格拉元帅无视了外头所有撕心裂肺地哭喊、恳求、哀告，甚至是诅咒，下令架起了机枪…… 然而…… “联合政府，三天之前已经与我们失去了联系，命令是等不到了！我们都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我知道元帅大人已经把军人的家属都接上了飞船，但既然您会为您的士兵着想，为什么就不能为平民通融呢？大家都是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所以如果只是考虑到飞船负载的原因，执意不肯让外头的人进来的话，那么我情愿把我的位置让出去！” 说出这番话的，是飞船的首席科学家陈天歌。 所以元帅只好让步。 毕竟——飞船是他设计的，少了他，“方舟”恐怕连飞都飞不起来…… 然而最后的最后，也只能从几十万难民中，在摒弃了所有老人，只留下代表着未来的儿童和代表着现在的青壮之后，选出三万的平民…… 因为“方舟”的维生系统只能支持到这个上限。 如今，所有曾经绝望的哭喊，催人泪下的生离死别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幸存下来的人们毕竟还要向前看，生活也毕竟还要继续下去…… 所以才有了这个商店街——这个在起初，只是大家自发的，为了相互平衡自己剩余的配给，却因为意外的方便，而被临时政府不断推广，而最终形成的商业圈。 “这种玩笑一般的过家家，也亏那班政客们想的出来。” 这是希格拉元帅当时在知道这件事后的评语。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个设立在飞船的一条回廊里，犹如“过家家”一般的商店街，却大受欢迎， 不但吸引了大量的平民，军人、军属、甚至连他自己的太太都成为了这条街上的常客。 这也使得这一条小小的商街，从早到晚，都显得特别的热闹。 只是今天，当一对男女出现在附属街口的舱门时，原本喧嚣不息的街市，却不自禁地小小安静了一会。 造成安静的理由，自然不会是走在左边的那位穿着军官制服，看起来有些纤弱的男人，毕竟在“方舟”这艘飞船上，这种打扮实在是并不罕见。 所以，真正的理由，其实是…… 亮色系背心外面，披了半透明的白色蕾丝短袖上衣，头上则束起标志性的双马尾，而迷你裙底下露出的大腿，则将白净醒目的肤色，直接秀在了外头。走在街上的回头率，简直高达100%。 虽然这样的描述，总会莫名流露出一股类似中年大叔的下流气息，然而不管怎么说，总之…… 伊藤晴香今天打扮得…… 很潮！ “肯定啊，因为毕竟这是难得的约会嘛。”晴香在获得了丈夫的夸赞后，兴高采烈地回答道。 她实在是不能不高兴。 要知道，这可是三年以来，秦枫第一次有时间陪她来这里逛逛。 虽然这样的提议也是她主动提出的…… “呐，秦君。不要紧的吧？” 今天晚饭的时候，看着愁眉不展了一整天的秦枫，知道丈夫正在思考而不愿多打扰的小妻子，原本只是想更多地留给他独立思考的时间，默默地做好晚饭，但在发现对方甚至连汤都喝到鼻子去了以后，终于不能不开口问道。 “没什么。”秦枫摇头悲叹着，“只是中队里的事情……” 的确只是中队里的事情——但却是要命的事情…… 昨天，在听到了沃克少校提出的“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这样的问题后，他就一直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蜂群的弱点。 毕竟这可是关系到整个第二航空战队，关系到几百名战友命运，甚至关系到“诸神黄昏”作战计划成败关键的大事…… 然而很可惜，一直到现在，他都没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对付蜂群…… “想不出来的话就别想了。”晴香倒是体贴地没多追问。 只是…… “晚上我们去逛街吧？” 晚餐后，忙完了家务的美少女轻倚在男人的手臂上，然后用银铃般地声音，发出了温柔的邀请。 “哈？”秦枫愣住。 “‘方舟’的商店街啊，我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呢，正好明天医院给我休假……”晴香继续说，“所以一起去逛逛吧？” “可，可是……” “我不知道秦君你为什么这么烦恼，我也明白自己不能多问。”少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可是，就算这样，做为妻子的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分担烦恼的呢……” “晴，晴香……” “所以我才让你陪我去逛逛，因为很多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我们的思维进入了死角，那么即使花再多的努力，也走不出死胡同的呐。” “唔——” “所以不妨试试换个角度，问题想不出来的话，就不要想了。做点其他的事情，说不定反而豁然开朗了呢？” …… 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才会像平常的恩爱夫妻一样，逛了鞋店、服装店、饰品店，吃了章鱼烧、烤羊肉串，亲密地交谈着，笑着，走着…… “这地方还真热闹呢……”伊藤晴香挽着丈夫，一手拿着一串铁板鱿鱼，“说起来三年前我还真没想过会有‘挽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漫步太空堡垒吃铁板烧’这种剧情的超展开呐。” 不过她更没想到才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铁板烧就掉到了地上…… 被那个从身后急匆匆低头撞来的身影。 “啊，真是对不起！”人影连忙道歉。 然后，在对方抬起头来的瞬间，四目交投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锦惠姐？” “伊藤……” “你们……认识？”秦枫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妻子。 “嗯！李锦惠姐姐呢，是我们医院的主任医师，平时受到她很多的照顾，否则我还没有这么容易就升到助理医师的资格呢……”晴香亲热地拉起对方的手，向自己的丈夫介绍道，“对了，对了！她的丈夫还是你的同僚呢，第一航空战队的马赫少校。” “啊，原来是他。”秦枫点头。 对于马赫他当然不会陌生。 这位前任的“王牌机师”，自从自己抢走了他“击坠王”的称号之后，明里暗里都没少和自己较过劲。 只是秦枫却并不反感这种同僚间的竞争。 相反的，对于他来说，来自马赫的挑战，反而是促进他不断提高自己驾驶技术的动力。 然而马赫却好像并不这么看…… 对于这一点，秦枫除了觉得颇为遗憾，倒也没想太多——毕竟两人不属于同一个中队，平时的交集不多。 只是没想到今天在街上会这么巧碰到了他的妻子。 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她关系竟然很好。 这还真是…… 让人不能不发出会心一笑的微妙啊。 “哪有，这都是伊藤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啊。”李锦惠谦虚道，“说起这个来，伊藤还没给我介绍呐，这位是……” “这位是我丈夫，秦枫中尉。” “什么？伊藤你竟然已经结婚了？”李锦惠掩口失声，随即呆然地转头看着秦枫，“怪不得被称为‘击坠王’啊，连我们医院号称难攻不落的第一美女伊藤医生都被你‘击落’了，我说你可真行啊秦中尉，看来我们家马赫输给你还真不冤。” “这，这个……”隐隐感觉到后脑挂出巨大汗珠的秦枫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对方已经笑着转过了话题：“说起来伊藤你是什么时候结婚的？我都不知道。” 只不过是朝着八卦的方向…… “这种事情……”晴香有些难为情，“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地方啦……” “怎么会？快点再说些你们的事吧，怎么认识、怎么交往，怎么求婚的……将来我调戏那些，以伊藤你为目标的男病号们时这可以成为很好的爆料啊！” “诶……那种事就算听了也很无聊哟？我们在三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啊！光听了这个事实、就会露出这世界已经完了的表情的家伙，我就能想到10个人啦！” “这，这么……严重的吗？”秦枫愣住。 妻子的美丽温柔，他自然心中有数，只是居然达到“苏妲己级”这种程度的话…… 稍稍科普一下…… “女人，一共可以分为五个等级。”在某次任务后的飞行员休息室里，林逸曾经掰着指头和他这么说过。 “第一就是恐龙级，总得来说就是那种背后看到想后退，正面看到想自卫的类型。” 他说着，一边曲下一个指头：“第二种是路人级，也就是丢到人群里连水花都翻不出一个，就算在你面前晃悠10分钟都可以被直接无视的那种程度。” …… “第三就是靓女级，达到这种级别的女人一般来说，已经是少之又少了，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就是这个意思。” …… “第四呢，就是仙女级，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美女，已经可以让你在周末的狂野派对上约她跳舞，然后第二天早上被人家发现，你正坐在她的身边慵懒地抽着烟了哦。” …… “当然在这四种级别之上，还有一个最终的等级，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林逸清了清嗓子，正色而论，“那就是‘苏妲己级’！这种级别的人可遇不可求，但绝对不能碰，一旦你遇到了必须敬而远之，否则的话必定从此人将不人，欲仙欲死，死完再死！从此彻底沦为她的奴隶！” 只是那一此请他来家里吃饭时，在听他冒出“老大我可以称呼你为神吗？”这样非常不知所谓地感慨后，就再也没听他提起过这种理论了。 …… “你还不知道？”李锦惠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伊藤可是我们医院的活招牌，看板娘一般的存在啊。据说曾经有人特地跑到生化科学组那里偷偷给自己注射了T病毒，就是为了能到我们医院看病……” “这……”秦枫哑口失声，险些没让“T病毒好像已经超越医院的范畴了吧？”这种及时、准确地吐槽蹦了出来。 “比，比起这个来……” 因为自己那并不为丈夫所知的受欢迎程度，而露出太过微妙苦笑的晴香，也在收起了她那不知算不算萌点的，不时瞄向旁边的眼神后，赶紧转过了话锋：“锦惠姐这么急匆匆地是要做什么呢？” “前头的那家超市限时大促销，可就剩下30分钟了啊。” “超市……抢购？” “是啊，明天是我们老马的生日，我打算给他庆祝一下，所以特地来买点菜。”李锦惠晃了晃手边自制的菜篮，“不过我们家小宝闹得厉害，所以耽搁了太久，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了。” “哇——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浪漫，说起来锦惠姐你们的恩爱程度，真是让人不想接近呢……” “你们也别光顾着取笑我了啊。”李锦惠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先不和你们多说了，我得赶紧买菜去了。明天晚上老马生日，一起来我们家吃饭啊。” “好的，我们一定……” “等，等一下。”秦枫连忙打断了这对要好的姐妹间完全不容人插嘴的话题，“这……不太好吧？” “诶？怎么了吗，秦中尉？” “那，那个……马少校他，好像……” “嗐，你们那点小问题有什么大不了的。”李锦惠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同僚之间有些竞争在所难免，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大家怎么说都是战友不是吗？我们家老马才不会那么小气，他要真敢不欢迎你，我煽他老大的耳刮子。” 第21章 王牌VS王牌 “啊，原来如此，是要用纹火慢熬才能入味的呐！不行，我要赶紧记下来。” “像这样预先进行准备的话会更美味，如果还在意卡路里的话就更完美了。” “锦惠姐你真厉害，下次我也做给秦君尝尝。” “啊，真是的。伊藤你太谦虚呢，倒是我要好好向你请教日本料理的做法才是。” 在这间作为马赫家的舱室里，比起主厨着的李锦惠，和坚持要一起帮忙的晴香发出这样其乐融融地低语轻笑，组成一曲温馨而和谐的，富有生活气息的交响乐…… 客厅这边…… 秦枫和马赫，却只是默然无语地对坐着。 尤其是对于今晚的寿星——第一航空战队的马赫中校来说…… 因为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婆，竟然和秦枫的妻子是同一家医院的同事，而且关系还这么好。 但他更不敢相信，这位自己宿命中的死敌，立志要击败的对手，竟然就这么大咧咧地带着他的妻子上门宣战了。 嘛，虽然他们带来的水果和鲜花，从名义上说，是拜寿…… 然而这样的寿礼，和决斗中丢出的手套，又有何区别？！ 不！ 这还不是手套！ 简直是示威、是羞辱啊…… 对于一个马上就要退役却心有不甘的老机师，毫无掩饰地上门打脸啊。 “那，那个……” 所以，由于过分承受了来自男主人的凝视，而有些忍无可忍的秦枫，只得像是参观般地站了起来：“少校，您家里的装修，还真是特别呢……” 当然，除了遮掩尴尬外，这什么也不是。 所以，这种毫无营养的对白，也很自然地被马赫自动无视掉了。 跟着，在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勋章柜里时…… “咦，银鹰勋章？” 为打破尴尬继续努力着的年轻中尉，发出了绝非没话找话，而是由自内心地震撼。 毕竟，那可是银鹰勋章啊！ 是象征着一个飞行员的最高成就，可以说是所有机师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就连他自己，都没能获得的至高荣誉。 可惜…… 这种不由自主地的惊叹，听在马赫的耳朵里，却成为了刻骨的讽刺！ “马赫，祝贺你——地球防卫军历史上最年轻的王牌飞行员，前途无量的第一机师！你是我们的骄傲！希望你能够再接再励！”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在获得这枚勋章时，希格拉元帅对自己说过的话。 “少校，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飞行了。” 但他更不会忘记，仅仅是在获得这枚勋章三年后，医生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轮回…… 这种天使折翼、英雄迟暮的悲哀…… 却偏偏还要被那个抢走你王牌的荣誉，剥夺了你所有光环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挖出来！ “你今天是来嘲笑我吗？”马赫森然开口。 秦枫愣了愣：“不，不，不！事实上，我非常尊敬你，少校。” “是吗……尊敬？”马赫冷笑。 如果换一个场合，如果不是在双方的妻子正在厨房里其乐融融地热火朝天，如果今天不是自己生日…… 他真的很想吼出一句“说出这种话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从我入伍的那一天起，少校你就是我的偶像，是支持我不断进步的动力。我希望有朝一天也能像你一样，成为人人尊敬的机师。” 马赫不自禁地握了握拳头。 现在的他，实在很想给对方的腹部狠狠地来这么一下——并且差一点就那么做了。 “我想……或许是因为少校你有点儿像我的父亲吧。”只是秦枫倒是没发现身后，来自男主人越来越喷薄的怒火，与此相反的，反而看着勋章墙的他，正流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你的……父亲？”马赫一愣。 “我的父亲，是防卫军的试飞员……”秦枫叹了口气，“可惜在一次任务中……他和我的母亲，一起牺牲了。” 是的，他永远都记得十七年前那一天，那天下着雨，身为地球防卫军试飞员的爸爸把他送到亲戚家，和他说：“小枫要乖，在柯克叔叔家玩几天，爸爸呢要和妈妈出一趟远门，回来就给小枫带你最喜欢的飞机模型，好不好？” “要会飞的哦！” “好！飞得很高很高的那一种。” …… 可是他们最终没有回来。 秦枫等来的，只是一个陌生的戴着大檐帽的叔叔，一脸凝重把一封信交到自己的手上，同时用浊得发渗的语气对自己说：“很抱歉带给你这个坏消息，你一定要坚强……” 他的世界几乎在那一刻崩塌…… “我从小就崇拜父亲，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和他一样，翱翔在蓝天之上。可是……我的天份不好……” 从小，秦枫就一直把父亲都当成了膜拜的偶像，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爸爸那样的英雄。为了这个梦想，他拼命努力的学习着。 他清楚地记得，每次逢年过节回老家的时候，妈妈在亲戚们面前提到自己的时候，总是说：“小枫啊，还是小孩子呢，就爱想些乱七八糟的……”说的时候眼里却满满的都是骄傲。 而爸爸则笑吟吟地站在那里对自己说：“小枫想要成为空军的飞行员，那可要更加努力才行呐！” 而每当这时候，自己就会拼命的点头，似乎每点一下头，便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分。 这个梦一直做了好多年，直到那一天…… 不！ 应该说，即使到了那一天，即使发生了那对于小小的秦枫来说，如同世界崩坏那么可怕的事件。他也不曾放弃过这个梦想。 因为……这已经是他和父亲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所以每当他握住操纵杆时，他就能看到自己的父亲，看到爸爸在向他微笑，在向他说：“小枫想要成为空军的飞行员，那可要更加努力才行呐！” …… “这……”马赫不禁语塞。 他倒是没想到，居然能从如今的“击坠王”，那个能够抢走属于自己这个光荣称号的男人口中，听到“天份不好”四个字。 “我不是正规的军校出身。”秦枫说，“事实上，我能够加入地球防卫军，是因为我的叔叔的关系……你知道的，飞行员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需要极高明的技巧，这些都需要经过专业的培训……” “唔……” “可是这些，我都没有……” …… “所以，在进入新兵训练营的时候，我就必须花费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努力去追赶。”秦枫叹了口气，“别人花两分钟就能掌握的动作，我要花四分钟，别人看一遍就能记住的要领，我要看十遍……” …… “那个时候，一直指引我的人，就是您，少校。” “嗯？” “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在电视上，曾经说过的话……” “唔……” “飞行员看起来风光无限，薪水也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他们绝不仅仅只是电视上那些戴着钢盔，穿着笔挺漂亮的礼服和纯白手套，来引发女生尖叫的人物！成为一个合格的飞行员，不但需要过人的体质，还要有冷静的头脑，刻苦钻研；勇于攀登的精神，一心一意，百折不挠！” 马赫不禁无语。 这些话他说过……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然而眼前这个后辈，这个抢走了自己光环的后辈，却能够这么轻易地随口把它说出来。 这么说的话…… 难道…… 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人真是不是故意跑来嘲笑我的？ “而且……我还必须要感谢您。”秦枫又说。 “感，感谢我？” “嗯！因为你的‘赫氏机动’，曾经在战斗中救过我的命！” 第22章 阴谋的揭露方式 马赫浑身剧震！ 赫氏机动！！ 这个当初由他自己创造的，如今却早已被自己遗忘到不知哪个角落的战术机动动作论文！ 这……怎么会…… 所谓赫氏机动，是当初刚刚获得“银鹰勋章”的马赫，出于满腔的热情，在殷麦曼回旋，与懒8字机动的基础上，自创的一套战术动作。 只可惜这套动作，却最终沦为其他机师嘲讽的对象，而在业内变成了笑柄。 “赫氏机动，是一种过分花哨的战术，不，应该说根本算不上战术，只能是用于飞行表演的花拳绣腿。” 这是业界内，对于“赫氏机动”的普遍评价——因为它的动作实在太过复杂了，在飞行员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前，对方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将他击落。 所以才“只能是用于飞行表演的花拳绣腿”。 所以，到了最后的最后，因为无法得到认同，马赫也只能把它束之高阁而渐渐遗忘。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份受尽业界嘲笑的论文，秦枫却认真研究并学习了。 “赫氏机动，才不是什么花拳绣腿！那些人，他们都错了！”秦枫说道，“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赫氏机动的真谛！” 对于战机飞行员来说，无论什么样的机动战术，真正的难点，在于过载。 过载会引起黑视和灰视，使得飞行员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在瞬息万变的空战中，这一点甚至可能致命。 而赫氏机动虽然操作复杂，却是能最大限度降低过载的办法。 过载降低了，飞行员黑视和灰视的程度就降低了。就能够真正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就是赫氏机动最大的优势。 “别人做不到，是因为他们手速不够，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操作，而并不是这个战术动作本身不好！”秦枫说，“因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这是典型的嫉妒啊。” “唔……” “我的天份不好，所以平时的训练，都需要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但也正因为如此，我更多的锻炼了自己的手速，所以我最终，掌握了这套复杂的动作。”秦枫又接着说，“只有真正掌握它的人，才知道它的好处——这套动作，在一次任务中救过我一命。所以我才必须要谢谢你，少校！” “我……” 马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人！这个被自己视为最大宿敌的人…… 他居然…… 懂自己！懂得欣赏自己的心血！ “还有，要拜托你……” “拜托……我？” “嗯，”秦枫点点头，“这一次的‘诸神黄昏’，我们第二航空战队，已经接到了夺取制空权的命令。可是您知道的，那些蜂群，恐怕不容易应付，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只是因为我们中队强力的后援毕竟是您，是你们‘尖刀’中队，还能稍稍的放心一些。所以……一切，都拜托了！” 他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马赫脸色一变。 诸神黄昏！ 这个最终，将葬送掉第二航空战队所有人，葬送掉眼前这个男人的战役…… 面对着这样的人，面对着这样伸向自己的手…… 他怎能握得下去？！ “为了一己的私欲，就要坐视……不，应该说是亲手把战友送上绝路！马赫你就是这种人吗？”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玩命儿地喊。 “开什么玩笑！这么轻易就被敌人迷惑可是飞行员的大忌啊，难道你忘了是谁夺走了你的王牌荣誉？眼前站着的可是你的宿敌啊，是你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击败的宿敌啊！马上你就要不能飞了，连打败对手的机会也没有了，想带着这样的遗憾退居二线，抑郁一生吗？”而另一个声音则在旁边阴冷地提示着。 可是…… 真的要这样吗？ 难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战友吗？ 不是唯一能懂自己，把自己当做偶像在尊敬的战友吗？ 那么…… 就趁现在！告诉他真相吧！把上校的阴谋和盘托出吧！ 在战斗中掩护战友的可是军人的义务，就算做不到，也不能亲手把他推向死亡的深渊吧？ 那样的话……那样的人！对得起这身军装吗？！ 对得起这虽然不是名牌，更不是用来炫耀的资本，却承载着责任、担当、使命、荣誉的军装吗？！ 这个牌子的衣服……自己还配穿着它吗？！ “关于‘诸神黄昏’……” 马赫仿佛鼓足了勇气似的抬头开口。 “爸爸，爸爸！不好了，不好了！” 却被突然闯入的，那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地孩子打断了即将出口的真相。 “怎么了？小宝……”马赫扭头看向自己的孩子，目光中满是慈爱。 并且丝毫没有因为孩子突然地打断而引以为忤。 反正……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上校的阴谋，等晚饭后，再单独告诉秦枫也是一样，不是吗？ “你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家养的那几只猴子，全都跑啦。” “嗯？”马赫微微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猴子，嘛，可能是隔壁王叔叔家养的吧，过来和它们玩，结果不知怎么地，就打起来了。”小孩拉着马赫的大手可劲儿地闹腾着，“本来咱们家的猴子多，我也不怎么担心，在一边瞧得高兴……可是谁知道那猴子也不管其他小猴怎么揍它，就是死揪着小灰一个劲儿地猛挠……” “……然后呢。” “然后小灰被他打伤了……其他的小猴也全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孩子说到这里，不由得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自己严厉的父亲，似乎生怕因为自己没有及时阻止猴群的争斗而导致的事故，受到父亲的责备。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 爸爸……倒是还没说什么…… 可是站在爸爸身边的那位叔叔却…… 浑身剧震！ 有如灵光乍现！有如电破天空！ 秦枫霍地想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想到的问题！ 是了！ 就是这样的啊！ 自己怎么竟然没想到…… 这不正是应战蜂群，最好的办法吗？！ 虽然蜂群的确很难对付，但是以单个目标相比起来，无论是在速度、爬升、回转等方面都无法与‘女妖’相提并论。 而且它们毕竟是动物！ 群居的动物——和猴子一样，群居的生物！ 群居动物有一个致命缺点，就是对于领头者的依赖。 以多只工蜂组成小分队，像狼群一样，集中力量，攻击一架战机，由其中一只——类似于小分队队长的‘工蜂’吸引‘女妖’的火力，一只主攻，其余工蜂从间隙或侧翼弥补火力网的死角，轻易地取得较大战斗效果…… 这不正是自己那个噩梦里，这些异星的工蜂们惯用的战术吗？！ 就好像狼群从来斗不过猛虎一样，因为猛虎就是利用了这个群居动物这个缺点，只要杀领头的狼，狼群立马四散而逃，狮群和鬣狗群一样。 那么，只要我们的机师，不理会其他围攻自己工蜂的骚扰，发挥自己的“女妖”在速度、爬升、回转等方面的优势，迅速击杀领头的工蜂，那么剩下的工蜂就算不会立马四散而逃，起码也会出现紊乱，就可以做到各个击破。 那么……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何让女妖的火力，能够达到瞬间击杀领头“工蜂”的程度。 还有就是，如何让“女妖”的防御，在集中火力攻击领头蜂时，能够经得住其他“工蜂”的骚扰。 毕竟，如果不能达到最短时间的击杀，一旦拖成了持久战，那么，对于被围攻者来说，就很致命了…… 所以…… “对不起，少校。” “嗯？怎么了？” “抱歉，我有点事得先走一步！”秦枫说道，“今晚的生日宴会，我就不参加了。” 而且这句话，传到马赫耳中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冲出了舱门。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因为有个地方，他现在得立刻赶过去…… 因为面对新的目标，他现在根本不能停下脚步…… 第23章 诸神黄昏（一） 硕大无朋的恒星悬挂天际，把自己无尽的光和热洒向沙漠…… 于是，那无边无际的沙海，也向着深幽地太空，折射出能被人误会成这片星域第二颗恒星的光辉，照亮了漫天飞舞的“工蜂”群。 突然，光芒猛地为之一黯！ 紧接着，那大如圆盘的恒星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地黑点，伴随着震颤整片空域的巨大轰鸣。 黑点迅速地接近，闪着金属的光芒，带着凌厉的线条，很快地就能看清那是成群展翅扑击的星际战机——“女妖”和“雷霆”！ 第二航空战队…… 出动了！ 他们的前锋排列到接近两公里的宽度，纵深则分为无数的小队，排成密密层层的行列，闪耀着银辉地机翼遮天蔽日，宛如史诗的电影中那些乘坐着巨龙的骑士，甚至连恒星地光辉都能遮挡的声威让人心惊胆战！ 那整队整队的空骑兵，犹如壁画中高举着雪亮的长刀，如林的长枪的骑士。甚至仿佛可以看到旌旗在迎风飘荡，可以听到呐喊在空气中震颤！ 无数的纵队，整齐划一，准确得象那种无坚不摧的攻城锤，从天空中直冲而下，深入虫海遍布的凶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继而又穿出薄雾，出现在天空的彼端。 迎接着数倍于自己的蜂群，疯狂地向着他们如乌云一般砸来的无数，有如炮弹一般地爆甲虫。迎接着那身边爆开的无数震动着整个天空的颤动！ 却依然严整，勇猛，沉着！ 远远望去，好象钢筋铁骨的巨龙从天边扑下，更有如神兽穿越战云。 始终密集，相互靠拢，前后紧接！ 因为在每一个的机舱里，此刻都端坐着一个神情肃然的灵魂，尽管他们的面目各不相同，却都同样书写着—— 刚毅！ 因为他们每一个的通讯仪里，都在回荡着同一个广播…… “……在这个最后和平的时刻，做为你们的总统，我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都在播放着，美丽的女总统，温柔却坚毅的嗓音…… “但历史，会永远地记住这一天！因为这是人类，做为宇宙中一个种族，自迈入星域以来第一次面对来自外星的强敌！” …… “也许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你们正在天上独自驾驶着战机……” 广播回荡在机舱里，扫过每一个机师的飞行头盔。 “正在战车里静静地等待着登陆……” 广播回荡在战车里，扫过每一个坦克手的耳畔。 “或者正在军营中孤独地擦拭着武器……” 广播回荡在军营里，扫过每一个步兵的心头。 “但无论你们现在正在做什么，请记住你们不是孤独的，因为在你们的身后，站在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还有无数像我一样的人在翘首期待着你们的凯旋！” 广播回荡在“方舟”的每一个角落，扫过每一个人的灵魂。 “所以你们的身上，凝聚着我们所有人的寄托！你们的枪口，悬挂着我们这个种族的希望！所以即使你们将面对数倍于你们的强敌，但是也没有任何一个敌人，无论它有多么残忍、多么暴戾、多么疯狂，都将在你们的面前，被彻底粉碎！” …… “我知道自己也许叫不出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我知道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信仰，叫做人类！” …… “你们中有些人，可能会倒下，可能永远无法回来。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开天辟地以来每一个勇士都明白的道理——只要战胜恐惧，就必将战胜死亡！” …… “上帝与你们同在！” 伴随着女总统最后的祝福…… 机群蓦地散开！ 用数量上的弱势，却打出了包围强敌的气势！ 无数长长的能量射束，从雄鹰们的机翼下喷薄而出，构成一场毁灭性的彩色暴风雨，向着下方飞舞的“蜂群”倾泻而去，那不时射出的，或红或蓝的死亡射线，在空中交织出一副五彩缤纷的油画！ 时间，锁定在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公元2053年12月21日——人类进入太空后的第三个年头，上午9:30分！ 诸神黄昏，在这一刻，由第二航空战队的勇士，用铺天盖地的机群，正式拉开了序幕！ “好吧，眼镜蛇小队的伙计们！我不知道我们有谁能活到明天，但我清楚这个行星今天将会血流成河，但留下的鲜血将会是敌人的！让那些爬虫们的鲜血渗透到每一粒沙子中间！”秦枫冲着通讯仪说道。一边吻了吻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 那是今天出战前，伊藤晴香亲手为他挂上的。 “戴着它，这是妈妈原来留给我的，它能代替我守护你平安归来。” …… “注意控制火力！”秦枫放下了护身符，然后…… 狠狠地推动了操纵杆！ 是的，必须注意控制火力。 因为临时改装的高能武器，不管从哪个方面，都不具备让人肆意使用的条件。 “所以果然只能是山寨版啊。” 记得当时自己曾经这么感慨过一句。 时间回到一周前…… “你说什么？要我设计新武器和能量护盾？！” 实验室里，陈梦瑶蓦地从一堆地稿纸和零件里抬起自己美丽地臻首。 “嗯……”秦枫点头。 “而且还不能改变现有系统的能源分配？” “如果改变现有的系统，我怕会影响战机其他方面的性能参数，所以……嗯。” “然后时间只给我一周？” “……嗯！” 秦枫…… 因为是确定无疑的事实。 毕竟，距离“诸神黄昏”开启的时间已经很近了，虽然已经拜托了地勤工程组的霍普森少尉，但还是要腾出生产和装配的时间。 所以只能…… 继续点头。 “然后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嗯？”陈梦瑶挥了挥手中的焊枪。 “……知道，你在为‘方舟’更换核聚变能源准备系统。”秦枫回答。 只是，这种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以至于就连发出声音…… 都需要咬紧牙关。 “那么然后呢？你要我一边忙着飞船的改装，一边为你设计全新式武器和护盾，最后只肯给我一周的时间……”陈梦瑶笑了起来，“这其中的工作强度……已经不是用天方夜谭可以形容的了吧？” 虽然这种笑意，与那愈来愈犀利的眼神结合在一起，实在是太过的玄妙。 “……抱歉。”秦枫也只能道歉。 即使这种道歉，听上去是那么地廉价，那么地无力。 “说起来秦中尉你原来是那种看着女人受苦会觉得愉悦的类型啊！” “……对不起。” “听到这么过分的要求还不会暴走的女人，你认为会有吗，嗯？” 然而…… 还真有…… 她就是。 所以一周后，陈梦瑶还是天方夜谭般地拿出了天方夜谭般的改装方案与图纸。 当然，那脚不沾地有如梦游般地走路姿势，出现在一向帅气的美少女身上，也同样天方夜谭般地梦幻就是了。 所以，当根据图纸赶制出的激光发射器和能量护盾，被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安装到自己战机上时，听到某个始作俑者发出这么不知死活的感慨…… 他那不知死活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了吧…… 时间回到现在。 战斗，在整片空域中同时展开，到处都是飞机的呼啸，飞虫的嘶吼！ 激光乱舞、虫弹飞射…… 无数地战机与无数地飞虫捉着对儿拼命地厮杀！把整片天空都变成了修罗场！ 但！ 即使是身处这样的地狱之中…… 第二航空战队的勇士，也依然无畏地在天空中飞来穿去，向一切看来象样的目标开火，能量闪击光辉和亮如烈阳的光束在沙漠上空构成色彩斑斓的迷宫。 而那些如蝗的蜂群，也在拼命地向着对方倾泻着自己的“炮弹”！ “眼镜蛇四号，做低空飞行！” “五点的方向，注意掩护！” “要担心交叉火力！” “对准三号位，正点！” …… 各式各样的呼喊，在通讯频里时起彼伏地交叉着…… 秦枫没有理会这些，只是麻利地扳动了上方的几个开关，开始调节他的计算机目标显示器，年轻的脸上显出与年龄绝不相秤地刚毅和果决…… 突然！ “老大，在你前面！” 伴随着僚机林逸的提醒，一个急速掠过的舷窗的“工蜂”猛地打断了秦枫未完成的工作。 那是一只个头较大的“工蜂”，并且与其他那些目标不同，一看就是那种小分队头领的存在。 也是秦枫一直苦苦追寻的目标！ 只是此时此刻，它已经绕到了“女妖”的后半球，正在把自己的口器里喷出的大堆爆裂微甲虫向着秦枫的“女妖”没头没脑地倾泻过来…… 第24章 诸神黄昏（二） 只不过，即使是这么密集的虫弹…… 也依然捕捉不到秦枫那灵活的小小机影。 然而年轻的中尉，却还是丝毫不敢大意。 “对待任何战斗必须全力以赴，因为哪怕是一个最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机毁人亡的下场。” 这是在新兵训练营时，教官和他说过的话。 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座右铭，是他赖以拿下“击坠王”称号真正致胜的法宝。 秦枫全神贯注操纵起“女妖”凌空翻了一个漂亮的桶滚，避过了所有的攻击迎面逼上，用自己的瞄准器迅速咬死了目标，连串的激光倾泻而出，有几道从它的后方擦过，但更多的则钻进了它丑陋的躯体。 从这个视距上，秦枫可以清楚地看见它的身上飞溅出无数血花，后半身立刻向下落去，失去平衡的前半身猛地抬起，在天空中如同杂技表演般来了个后空翻。膜翼如同飞镖般先后脱离身体。失去尾部和双翼的“工蜂”随即翻滚旋转地向大地坠落，如同轰炸机抛出的一枚炸弹。 然后，很明显地，围绕在秦枫左右的几只“工蜂”开始四散奔逃！ 战术……果然奏效了！ “……记住，战斗中那些讨厌的飞虫一般会采取小分队的模式与你们缠斗，只要找到其中个头较大的那一只——那就是类似于分队长的头目，在第一时间干掉它，蜂群就会四散溃逃。” 这是一个小时以前的动员会上，受到沃克少校委托的自己，为大家讲解过蜂群战术的要点。 至于理由……嘛，如果真要说出“其实是在梦里早已和它们交手不只一次。”这样的言论，未免也太过惊悚。 所以自然也只能是“因为之前探索沙漠行星的时候和这些飞虫近距离遭遇过而总结出的战术要诀。”仅此而已。 而且如今的实践，已经证明它……果然有效果了！ “林逸，剩下的交给你了。”秦枫大声地命令着自己的僚机，一边开始追踪下一个目标。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老大，激光发射器这玩意儿，可真比我们的原来的7.7毫米格林电磁枪好用多啦。”林逸兴奋地欢呼着，他驾驶的“雷霆”此刻正追逐着一只“工蜂”，无情的能量光束不断地洒在它的前后左右。 这倒不是由于林逸的射击水平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事实上他在射击训练场上的表现，是即使秦枫，也不能不暗暗点头的。 他这么做纯粹是为了好玩。 就好像猫抓到老鼠一般，不会立刻咬死它，而总要先把它逮住，然后放开，再逮住，再放开……周而复始。 只因为……嘛，反正其他那些不断向他散射的“工蜂”，根本就无法用它们喷出的微甲虫，炸开他的能量护盾。 但是…… 从身后射出的能量光束却以极其刁钻地角度穿过了他机翼的间隙，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那个被他耍了好一会儿的目标，直接把对方当空点爆。 “你这么虐，当心那些昆虫保护协会的找你麻烦！” 秦枫的“女妖”从后面越过他的头顶窜向天际，并且在通讯仪里留下了淡定地吐槽。 不过，吐槽归吐槽。 似乎……还是有些……无法释怀的……微妙？ 但现在已经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了。 穿梭、纠缠、狗斗……无数的战机与蜂群在天域中尽情地追逐厮杀，虫群在嘶吼，飞机在轰鸣，闪灭的能量光束和爆裂甲虫弥漫天空。 不得不承认，蜂群是疯狂的，嗜血的，一只“工蜂”被击落了，马上又有好几只从后方钻出来，朝着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倾泻无情的爆裂甲虫。“炮弹”打光了，就用张开锋利地口器，用它们足以穿透钢铁的足肢体扑上来撕咬！ 仿佛就算用牙齿，也要把这些战机撕成碎片！ 然而…… 这些攻击，最终都化为了徒劳的叹息。 因为，即使是爆裂甲虫那强得足以撕裂钢铁的腐蚀体液与强大的爆破力，一时也无法撕破第二航空战队的“女妖”和“雷霆”的能量护盾。而那些战机们所发出的能量光束，却有别于原本的曳光弹，轻易就能灼穿它们的外骨骼。 于是…… 激烈地缠斗，开始渐渐演变成了绝望的死斗，绝望的死斗，又渐渐演变成了徒劳的挣扎 终于，在不知是哪一只“工蜂”发出了一声临死的悲鸣后…… 虫群……迎来了全面崩溃！ 崩溃……是骇人听闻地。在那一瞬间，有如山崩地裂，那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凶狠狰狞的“工蜂”蓦地全部转身，丢下了自己本来的目标，如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溃散而去。 没有任何一股力量可以阻挡这股溃败的巨浪，即使是还有似乎想要反抗的飞虫，也迅速地被它携果而去。甚至有些“工蜂”为了争夺逃生的路线，用自己的坚齿和利爪，开始扑撕挡着飞行路线的同类！ 而人类的一方——那些第二航空战队的空骑士们，也勒足了自己的“战马”，开始了全方位地追击。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帮个忙中尉，十点钟方向！我的‘雷霆’追不上它！”通讯仪中传来的呼叫打破了秦枫的思绪，他向十点钟方向撇了一眼，果然又是一只深黑色的“工蜂”在快速地掠过天际。 不过正在忙着逃命的它，原本狰狞丑恶的虫脸上，如今仿佛已写满了惊惶与绝望。 而它的身后，队里唯一的女机师莫娜·华连卡的“雷霆”正在穷追不舍。 “好吧，华连卡。”中尉拉起了操纵杆，从俯冲中改出，“既然收到了女士的求助，那我就不客气了！” 战机以90°角开始倾斜，秦枫轻轻甩动操纵杆，“女妖”顿时如同罗盘的指针一般旋转了起来，但机鼻却始终狠狠地咬在高速位移的“工蜂”最薄弱的后半球。 2000米、1000米、800米、500米…… “女妖”机翼中的激光发射器忽然喷出绚烂的能量光束，仿佛在天空中挥舞着一根火鞭，精确地抽向了逃窜中的目标。 火鞭抽中“工蜂”的一瞬间，被能量光束击中根部的右膜翼几乎整个飞出！它猛地一个倾斜，紧接着又被无情地光束灼穿了躯体。 飞虫发出了濒死前渗人心脾的长号，然后就顺时针地旋转坠向了地面，在天空中划过一条黑色的抛物线。 第二十只…… 秦枫在心里默默地计数着。 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空战中，他就已经击落了整整二十只的“工蜂”。如果把这些爬虫们全看做是星际战机的话，此时他的战绩，已经足够傲视整个人类的历史了。 而这样轻松地胜利，不仅仅是他，甚至整片空域，都在不断地上演着…… 无视了“工蜂”们那些脆弱无力，微不足道地反击，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几乎是谈笑风生地在延续着肆意地屠杀着。 “喂，村田，你的成绩单如何？” “啊，说起来真是令人汗颜啊，才刚刚打下了第五只……” “我艹，这只该不会还是孕妇吧，逃得可真够慢的，想想都有点儿让人不忍下手了呐。” …… 通讯仪里，到处都充斥着战友们欢快的吐槽…… 而做为失败的一方，那些在秦枫的噩梦里，有如梦魇一般可怕的虫类，却简直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直恨自己没少生了一对翅膀，除了四散地奔逃，已经完全组织不起任何有效地反抗。 胜局已定！ 秦枫长长地舒了口气，努力地按捺下了激动的情绪。 面对着这振奋人心的战果，任谁都会毫无例外地发出激动吧。 只是…… 那一丝若有若无地阴霾，还是在激动过后，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在秦枫的心底弥漫开来。 究竟……哪里不对呢？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毕竟，这也是必然的结果……吧？ 战机的火力和护盾，是梦瑶亲手设计改善的，做为物理学的天才，设计的能量武器与护盾，也的确值得信赖。 队友们，姑且也都好好地执行了预设的战术。 而自己的战术，也毫无疑问地达到了弱点打击的效果。 如今在陈梦瑶亲手设计的护盾保护下，在击溃了蜂群最初的疯狂后，兴奋不已的战友们，也开始了扩大战果的追歼。 甚至，因为蜂群的溃败，已经到了太过无药可救的地步，战友们甚至可以一次性撵着几只、十几只的“工蜂”在追逐。 总而言之，完全就是顺理成章，无懈可击的胜利。 可是…… 为什么，还会觉得不安呢？ 第25章 诸神黄昏（三） “第二航空战队汇报，已彻底瓦解了目标空域的蜂群攻势……” “第二航空战队报告，正在对残余工蜂实施追击……” “第二航空战队请示，要求进一步扩大战果……” …… 宽阔的指挥座前，身高190公分，体重80公斤的布兰德利·爱德华上校，把自己庞大而硕壮的，没有一块松软赘肉的身躯如钉子一般地伫立在那里。 如果从下面的通讯组往上看他，就犹如在仰望一座钢铁巨塔。 自从“诸神黄昏”启动至今，各种各样振奋人心的，一直像这样在不断地汇聚着…… 汇聚到这位魁梧得令人安心的战役总指挥的耳中。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看到，这位总指挥严峻而高大的身影背后，那别在一起的双手—— 那因为极度不是滋味的内心，和如芒刺在背一般的煎熬，所以握紧拳头使得指甲都深深的陷进肉里的双手。 怎么可能……会这样！ 那在战役开始前，自己调阅了雷达组长达数日的监控录像，根据多年以来丰富的空战经验，考虑了一切因素，才做出的“一个航空战队和蜂群的制空权争夺战只会造成两败俱伤”的推定，居然这么轻易被几个年轻人推翻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阵子以来，秦枫整天究竟都在忙些什么。只是这种孤注一掷般的上蹿下跳，在他的眼里有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所以他也乐得看着对方垂死挣扎罢了。 毕竟，能够欣赏到自己的仇敌，那种无论如何努力也终究徒劳无功的绝望，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奖励。 一周的时间，想要设计出新式的能量武器？ 一个月的时间，想要改装出新式的战机？ 这已经不是什么离奇古怪的想法，而是终成奢望的幻想啊！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该死的秦枫，居然那么轻易地就获得了科学组的帮助。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科学家，居然真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设计出了新式的能量武器。 但是他更没有想到，地勤组那个霍普森少尉，居然也不顾一切地带领工程师们加班加点，帮助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改良了战机。 最后这一切的“想不到”，终于使得原本平衡的天秤，开始严重向着他们倾斜。 更糟糕的是，这些在他“一切为了方舟，一切为了人类！”的口号下发生的。 所以除了微笑与鼓励，他甚至连一丁点地愤恨都不敢显露出来。空指中心不断传来的一份份捷报，听在他的耳中几乎全成了刻骨的讽刺。 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自己耗费无数的心血，制定出的这“一石三鸟”的完美作战，难道竟然要变为成就秦枫那小子提升功勋和荣誉的垫脚石？ 所以…… “通知沃克少校，第二航空战队任务完成得很好。可以准备返航了。” 上校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上校？”守在一边的马赫微微一怔。 那颗刚刚放下的心，不由自主地又悬了起来。 生日宴会的那一晚之后，他曾经也试着找过秦枫，提醒他注意上校的阴谋。 只是秦枫却忙得不见人影，而自己这份决心，终究不如他想象的坚定。 毕竟，这个阴谋的另一端，还签着他的顶头上司，兼导师的爱德华上校。 “如果在战役开始前，能碰到他，就一定和他说。但如果找不到他，那也不能怪我……”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念出了这个由他自己编写的，令自己良心能够稍稍得到麻醉的咒语。 所以，他才能够在战役开启后，心安理得地站在爱德华上校的身边，观摩着“第二航空战队与姓秦那小子的毁灭过程”。 只不过这种咒语的有效期，终于还是在战役开始后，快速地褪去了。 所以在看到了第二战队的同僚们与异星虫群浴血奋战时，他才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 紧张得手心甚至都因为过分渗出的汗水而变得滑腻。 幸好这种紧张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地，虫族的战败和迅速演变而成地崩溃，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 “怎么，我的命令没有说清楚吗？” “……不，可是。”马赫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声提醒一下自己的长官，“目前虽然是胜局已定，但毕竟还没完全扫清空域，这个时候把第二航空战队撤下来，恐怕还是会给后续的登陆部队造成一些困扰。”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爱德华严声厉语，“所以我准备让你带领第一航空战队负责继续清扫空域，并准备地面打击，确保登陆的顺利进行的。” “这……”马赫愣住。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功行为了吗？ 居然要自己做出这样的行径，那将来的他，还怎么去面对第二航空战队的同事？！ “嗯？”上校撇了自己的心腹爱将一眼，稍稍放缓了语气，“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拿下这种决定性战役的首胜，不但能够强化你们第一战队‘尖刀队’的光环，而且你想过没有，第二战队的战机，是秦枫找人改进的，战术，据说也是他建议的，一旦这道光环再戴在了那小子的头上，做为已经是王牌机师的他，你还有什么资格和他竞争？！” “但是……” “你要抗命？！” “……不。”马赫赶紧摇了摇头，“我……知道了……” 毕竟，在一贯以严肃、冷峻著称的爱德华上校，过分严厉目光的逼视下，仍然能够表达不同意见的人，在这个指挥中心里还是寥寥无几。 ——————————————— “什么？要我们马上返航？” 完成了一连串的螺旋俯冲，最终以一连串精准到堪称艺术的点射，当空击毙了一只“工蜂”的秦枫，在听到通讯仪里传来的沃克少校的声音时，不自禁地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没错。命令是这样……”端坐在设在预警机上的临时指挥部里，沃克少校恨恨地拍着桌子。 眼看着就要收获全功，为这场激烈地空中争夺战，为他们干净漂亮的胜利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却在最后的关头，要眼睁睁地看着胜利的果实，被别人拿走…… 心头压着这种无处发泄地愤懑，无论换了是谁，恐怕表现得也不会被他更好。 然而…… 有什么办法呢？ 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是吗？ “所以才不是那方面的问题啊！”秦枫看了看四周，那些被追逐着的“工蜂”没命地抱头鼠窜着，一道道长长的能量射束从它们的身边掠过，构成一场毁灭性的彩色暴风雨，犹如一群五彩缤纷的鲫鱼在追逐一个竭力闪避着的目标。 尽管很好看，很令人舒心悦目…… 但同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制空权，还未完全到手。 而且…… 他怎么也无法忽视自己来自内心深处的那一抹隐隐的不安，那若有若无的阴霾依然有如早上稀薄的晨雾，在第二航空战队辉煌的胜利之上蒙蔽了一成阴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中尉。”沃克少校叹了口气，“认清现实吧，秦。第一航空战队才是上校的嫡系，咱们是争不过他们的。所以马赫那家伙将会接替我们，继续清扫空域并支援地面攻击的。” “所以也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啊。”面对着明显误会了自己的中队长，秦枫只好继续解释道，“我，我是担心……” “嗯？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就算最大的功劳被他们抢去，我也不会忘记为你上报……” “我担心的是战况，少校！”秦枫说。 “战况？”沃克少校明显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 “奇……怪？” “……我们正在胜利。” “……的确，我们的确正在获得摧古拉朽般的大胜。”沃克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子屏幕，通过预警机的全息雷达，半径三公里内的空域战况全数反应在了上头，只是那里象征着蜂群的红点正越来越少，“可是，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们改良了战机，中尉你又总结出了蜂群战术的弱点，所以取得这样大获全胜的局面，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的确，完全没有可以值得担心的地方。 这一点就连秦枫自己，也不能不承认。 只是…… “我也说不上来，少校。只是隐隐地有一种感觉。”秦枫回答，一边对着瞄准具里那只被锁死的“工蜂”，按下了操纵杆侧方的射击钮…… 当他又一次沿一条锐折曲线把飞机提升上来时，地狱之花正在他的机外怒放：“因为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发现一个蜂巢的啊。” 是的，没有蜂巢。 整片的空域，连一个最小的蜂巢，也没有看到。 他清楚的记得，在那个绝望的梦境里，围攻者母舰的蜂群之后，可是跟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蜂巢…… 可是这里…… 在蜂群溃败后，他们击杀的，击落的“工蜂”没有成百，也有上千了，可是直到现在，那些蜂巢，都好像彻底蒸发了一般，没看见有一个飞来回收它的蜂群。 当然，这也完全可以解释为这些异星的爬虫已经畏惧了人类改进后的强大武力，所以宁可丢卒保帅，放弃了这些已经草木皆兵到惊慌失措的“溃兵”，也要保证自己的“空指中心”不受到人类炮火毁灭性的打击…… 而事实上，少校也正是这么理解的。 “这很正常，秦。”沃克解释道，“虫类只有最基础的动物本能，见到危险就会逃避，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拥有舍己救人的精神？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是，第一航空战队的战机并没有完成改装，他们……” “剩下的工蜂已经不多了。第一航空战队的‘女妖’和‘雷霆’虽然没经过改良，但他们可是咱们大队的‘尖刀队’、‘英雄连’……” “但是……” “行了，我知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不甘心到手的功绩平白无故地被人抢走。说起来，在这一点上我和你是一样的……”少校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打断道，“然而……唉，这是命令。” …… 命令……吗？ 秦枫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然后又一次地左右打量了一下。 舷窗外，扩大战果的追杀还在持续着，原本的战术小队都已经失去了意义，自己的僚机林逸正和华莲卡配合着，两架“雷霆”把几只工蜂全部驱赶到了一起，然后用接二连三的激光，将它们当空击毙毁，从“工蜂”身体爆发出触目惊心的血雨。 的确是令人安心的画面，用胜券在握来形容也丝毫不以为过。 但还是…… 就在这个时候，舷窗外再次隐隐传来的发动机轰鸣。 秦枫抬起头，这才发现声音的源头，原来是来自他的头顶上方冲出的那些密密麻麻地战机群…… 中间，还护送着体型庞大的轰炸机群…… 正朝着空域猛扑而来…… 是第一航空战队和登陆部队！ 秦枫暗暗皱了皱眉头…… 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不安，更是越来越严重了。 第26章 诸神黄昏（四） 然而，第一航空战队还是很快就毫无意外地肃清了空域内残余不多的“工蜂”。 紧接着…… 伴随着发动机如雷的轰鸣，仿佛“空中堡垒”一般的轰炸机群，带着死神的狞笑，饱含着喷薄欲出的巨大力量，开始了近乎垂直地俯冲…… 它们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在干燥炎热的大气里横空而过，那些巨大的沙丘迅速地向着它们逼近，几秒钟的时间里就俯冲了一公里的距离。过了好一会儿，高空中才震响起飞机的轰鸣，仿佛要奋力追上离弃了它们的发动机。 地面上，是成片的蚁海，黑压压地覆盖在延绵的沙丘之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全都扬起了丑陋狰狞的头，看着天空的由成百上千的单个眼睛结构构成的复眼透射出嗜血的欲望，它们身上的蝠膜一瞬间张开了，无数深黑色的粘液，宛如万箭齐发，向着天空喷射出腐蚀一切的粘液，密集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 可惜…… 机群，在距离地面不过区区数百米的地方轰然散开，避过了粘液的攻击，紧接着…… 灰色的光芒，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依然毫不留情地，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在天空下，象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无数航弹、燃烧弹、爆裂弹……带着巨大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落下。 大地在摇晃，下沉，融解，好象没有底脚的火山一样。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样在抖动。尖利的呼啸声音过后，是一片震耳欲聋地爆炸声。沙土、泥块、碎石、乃至虫体残肢在空中纷飞，那些面目狰狞的爬虫，徒劳地想要四散奔逃，却瞬间被爆炸的气浪掀飞…… 被疯狂火海淹没…… 虫类垂死的悲鸣不绝于耳，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到处正在溅落的土黄色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夺目的鲜红…… “看起来很顺利……” 马赫少校从预警机上俯视了一眼机翼下一片的…… 海！ 火海！ 仿佛发了疯似的熊熊大火在随风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赤红的烈焰也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 尽管隔着厚厚的舷窗，他依然仿佛可以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阵阵扑空，可以看到那些被燃烧弹点着的无数“蚂蚁”在火焰中悲鸣、挣扎、然后蜷缩成一团黑色的灰烬…… “汇报空指中心……战略轰炸已经达成既定目标，地面上的蚁虫已经清扫干净，准备登陆作战！” …… 不知过了多久，烈焰渐渐开始减弱了…… 毕竟，再多的燃烧物，再多的“蚂蚁”，也总有烧尽之时…… 只是，残余的热浪依旧灼人，残余的火焰也依旧在沙海的四处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一两只将死未死的虫类哀鸣，声声凄凉…… 但就在所有这些噪声之上，也能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一种不祥的，正越来越接近的重击声。 声音开始渐渐地增大，渐渐连地上的沙粒也震颤起来，大有气壮山河之威。 然后……在目力所及之处，在远处起伏不定的沙丘上…… 出现了一个黑点。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小黑点们很快就连成了一条黑线，正以一种缓慢的但却稳定的步伐前进着，它们的每一步都溅起大团地沙砾，地面尘土飞扬，有如笼罩在它们身上的一层薄雾。 那是“雷神”，人类大型机械式装甲！ 每一具都有几乎两层楼那么高，钢铁的机械腿迈出坚定有力的步伐层层推进着…… 包裹全身的厚实装甲足以抵抗酸液的腐蚀。装备在肩头和机械巨臂上的大口径磁力轨迹炮闪烁着幽幽寒光，背部及胸口还装备了标枪导弹大型弹夹，密集的火力完全可以在转瞬间将任何目标撕成碎片。 而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一辆辆棱角分明的，集暴力铁血之美于一身的典范—— 坦克！ 撑着高大威猛，健壮霸气的体型，冷峻坚毅的面孔上延伸出黑洞般的炮口，犹如一个坚不可摧的移动堡垒，钢铁之躯凝固着精兵悍将之内核，坚如磐石的装甲与宽大的履带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 不要站在我面前，否则会把你碾碎！ 然后就是步兵！ 高举着电磁机枪，全副武装到牙齿的步兵！ “Death！” 喧嚣着齐整地呐喊，锃亮的钢盔如海一般，闪出比恒星还要耀眼的光辉，他们如潮水一般，以吞没一切的气势漫过荒芜的沙丘，浩浩荡荡，直抵天边…… 广阔雄壮得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那就是—— 壮丽！ 而这所有的一切，目标都只有一个——远处的巨虫残骸…… 以及层层围绕着残骸边上的，那因为过分靠近目标，而无法被列入空军打击对象的，最后一群虫蚁…… “今日一战！血染黄沙！让那些该死的爬虫在你们的脚下瑟瑟发抖吧！” 这是他们每一个人冲出运输机时，长官对他们吼出的话。 而回答长官的，却只有一个词： “Death！” 近了…… 原本远处若隐若现的巨虫残骸，已经在眼前变得有如山丘一般巨大。 更近了…… 那围绕在巨虫残骸边上原本只是一个一个黑点的蚂蚁，已经清楚地在眼前展现出了它们丑陋狰狞的轮廓…… 只是却没有了最初疯狂、暴戾的气势。反而变得瑟缩，那闪着摄人红光的复眼，也似乎在漫天的人潮面前流露出无比的骇然…… 近了，更近了…… 机甲，张开了弹夹；坦克，伸出了炮管；士兵，举起了机枪…… 还有什么可以阻挡在他们面前？ 没有！ 但是！ 脚下却有！ 就在人类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冲到巨虫残骸附近之时，就在致命弹雨即将喷射而出之时…… 地面忽然陷了下去！ 犹如时空猝不及防突然出现了裂缝，又仿佛大地张开了巨嘴，深不见底！ 那些坚强无敌的士兵，那些雄伟绝伦的机甲，那些无坚不摧的坦克，一时间全都陷了进去，瞬间淹没于黑暗之中！ 惨不忍睹，有如天崩地裂！ 喜剧后通常是令人猝不及防的悲剧，这种好像是属于另一时代的叙述，一个属于神话史诗的局面，从这一刻起…… 崩坏了！ 黑洞的边缘开始隆起了不可思议地皱褶，好像大地正被一只巨手拧来拧去，紧接着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沙丘赫然从四周隆起，越堆越高，最后从中破出了…… 巨虫！ 魔神一般的巨虫！ 通体长满尖锐的骨刺，黝黑的外骨骼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光，和先前秦枫击杀的那只一模一样，却比那一只还要庞大。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正待沐浴曙光女神的微笑，却赫然望见了地狱的深渊。 在战前，无论是空军、还是陆军……所有的人都被告知了这一次联合战役的目标——夺取巨虫残骸。而现在残骸就在他们的面前，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只是这一点点的距离，却变成了无可逾越的鸿沟！ 就因为他们眼前出现的这个高如山岳的魔神…… “生物个体之所以不能无限长高，主要是受到重力的影响，重力就是物体受到的引力，越重的物体受到引力越大，一个生物体的个头越高大，受到的引力越大。所以古代的传说中那些‘高如山岳’的巨人是不存在的——比如夸父，因为长到那么高大的生物，他们的骨骼是无法对抗的引力的。首先他们就会被自己的体重压死。” 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物理定律。 可是如今，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完全违反了物理定律的巨虫，竟然又出现了…… 绝望地令人想要彻底放弃抵抗。 但绝望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企图垂死挣扎的…… “开，开火！”一个不知是谁的声音蓦地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并且真的这么做了。 他手中的电磁枪口喷射出无情的火舌，密集的弹雨拼了命地向着巨虫攒击…… 只是…… 巨虫挥动了前肢，然后这位英勇的士兵就挂了上去—— 他被贯通了身体，但不是被锋锐的前肢贯通的，而是被前肢上一根小小的倒刺…… 鲜血早已失去它本该遵循的轨迹，毫无规律地重他的身体里迸射而出，他惨叫着，一只手还在拼命地开火，而另一只手则想把倒刺从身体里拉出去…… 然后…… 巨虫轻轻抖动了前肢，好像是被苍蝇叮住的人嫌恶地想把它抖开似的，那个士兵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凄号，整个人就像是纸扎的一般四分五裂，还在搏动的内脏霎时喷向四周。 然而他的牺牲，总算是唤醒了震骇中的陆战队员，枪声刹时响成一片，无数的机甲、塔克也全部开火了，恨不得在一秒之内把所有的弹药都倾泻出去似的，子弹连飞，炮声隆隆，导弹在空中划过群魔乱舞的轨迹…… 但他们所有的攻击，能够粉碎任何敌人的猛烈炮火，对这恐怖得仿佛魔幻电影中怪物一般的存在，却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巨虫却只是毫不在意地又一次挥动了前肢…… 没有任何的花巧变动，甚至没有固定的目标，但这一扫之间，无论是高如铁塔的机甲还是厚如堡垒的坦克全都和纸糊的玩具没有区别，不能对这把恐怖武器的威力有丝毫防碍，直接被扫成了一堆碎末…… 就更不用说那些步兵了…… 那些前一秒还在拼命攒射，还是活生生的人立刻就成为了一团武器、装甲、骨骼、肌肉混合成一坨的，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的物质，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呼，呼，呼叫空军支援！呼叫空军支援！”一个军官面色惨白地冲着通讯兵大吼着。 但已经不需要了。 面对如此的庞然大物——说一句毫不过分的话，甚至在外太空都能用肉眼看见的怪物，如果维持战区制空权的马赫少校还没发现的话，那也太过不可思议。 所以…… 原本在四下巡航，防止蜂群接近的那些第一航空战队的机群，又一次从天际俯冲了下来！ “别担心！我们来……”盘旋在高空的预警机里，一直紧盯着全息雷达屏幕的马赫冲着通讯仪喊道，只是话没说完，就…… 戛然而止！ 第27章 诸神黄昏（五）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全息影像显示屏上出现的那一幕。 如果可能的话，他宁可相信仪器在战斗中损坏了，或者自己干脆就是在做梦。 因为…… 从图像上反馈的信息，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巨虫的挺起了巨大的虫躯，跟着腹腔忽然打开，然后从中飞出了…… 蜂巢！ 开战至今从未出现的蜂巢，大大小小的蜂巢！ 足有数百个之多，全都长着巨大的膜翼，同时释放出比蝗群还要密集的“工蜂”，每一只都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原本的足肢变异出了森森利爪，长着斑斓条纹的腹部下伸出锐利如剑的螫针，口器甚至变成了三个，每一个都不住地滴落着黄绿色的粘液。 “少，少校！这些是什……啊！”一个“雷霆”的飞行员发出的呆然呓语，却以半声惨叫结束。 因为异变的蜂群已经展开了攻击，无数的闪着金光的虫弹已经向着他们劈头盖脑地砸了过来，而且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那位可怜的机师甚至连基础的战机机动都来不及，他的“雷霆”就被当空点爆。 “这是一个圈套！圈套！”马赫霍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些该死的虫族！竟然拥有这么高的智商？！竟然能够设计如此完美的陷阱？ 它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然而…… 眼下已经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了…… “马上联系空指中心！”冲着机组的通讯员，焦急的少校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吼了起来，“告诉爱德华上校，请求第二航空战队迅速返航！我们需要支援！” 但回答他的却是…… 通讯员艰难地转过头：“报告……少校，和母舰空指中心的联络……中断了……” 马赫霍然石化！ 这…… 是电子干扰？信息屏蔽？ 难道……是这些爬虫…… 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 “散开！规避！还击！”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从震骇中恢复的马赫，对着麦克风发出了绝望地命令。 的确是绝望的…… 在全息影像显示屏上，他手下的空战健儿们，已经用“女妖”和“雷霆”组成攻击队形，开始迎击这些用最恶心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刽子手。 作为空军的“尖刀队”，大队的“英雄连”，他们也完全能够承担的起这个称誉，简直如同一群准备展开捕猎的狼群一般，然后果断的A了下来！每一个战队小队都是一柄利剑，直插蜂群的中心。 数百挺格林电磁枪和航炮在空中嘶吼，一张张交织在一起的火网覆盖了整个战场，只是…… 对蜂群造成的损伤却是微乎其微…… 他们的枪炮，很难打穿异变“工蜂”的外骨骼。而相反地，这些新出现的“工蜂”虽然个头庞大，但无论在速度、机动、爬升等方面，都超过了之前被他们猎杀的那些普通“工蜂”数倍不止，即使机师们已经把自己操作水平发挥到了极致，但战机也无法跟上对方的脚步。 只能追上死神的脚步！ 所有战机犹如在蜘蛛网中穿梭的昆虫一般，一不小心就要当场殒落，凄厉的惨呼时起彼伏地在通讯频道里传出。 而相同的屠杀，也同时在地面上演着。 伴随着蜂巢的出现，在那些正对着巨虫徒劳地倾泻火力的陆战队员两侧及后方…… 如雷鸣般的嘶吼开始震天响起！ 一只又一只的怪物从沙堆中钻出，个个弯角獠牙，口滴绿涎，遍体红鳞，手爪拼出锯齿利刃，全身杀气腾腾，双眼仿佛两团橘黄色的冰冷火焰，从每个毛孔中吞吐缭绕的死亡气息，可以轻易地让任何敌人在看到它的瞬间因为过度的恐惧而丧失抵抗能力。 然后，魔神般的巨虫发出了仰天的长啸！ 那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声音，但是却又极其响亮，好象是两种金属在剧烈地摩擦，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牙酸。 但这些巨兽们却像被这个声音开动了身体中的某个阀门，又像是一只被拴着头颈的猛兽，现在那个束缚突然被轻轻一触而松开了，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向着人群冲了过来。 哀号声逐渐地蔓延成海洋，巨兽们横穿纵切，很快就把陆战队尽数分割包围，然后挥起了巨爪，开始肆意收割生命。 “攻击！十个人组成一个小队！” “先打小的，先打小……啊！” “我快没子弹啦！” “给我上，顶住！你们这帮猿人！不许后退！想他妈挨我的枪子儿吗？！” …… 到处都是时起彼伏地呼喊，交杂着指战员们的声嘶力竭地命令。 但更多的却是骨骼碎裂肌体变形的奇怪声音、利爪撕破空气的声音、机甲爆炸的声音和身体被切开的声音……各种恐怖地音调互相交错，合成一曲人一但听过就永生不忘的协奏曲。 指挥…… 已经彻底紊乱了，陆战队员们一边顶着背后巨虫的扑杀，一边徒劳地向着巨兽倾吐火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刚才明明就还和自己一样的同类，突然就翻出白生生的骨头，然后被拉出还在搏动的内脏。 一个士兵半截的身体飞上了半空。而另一半却还在地上拼命地爬着，腹部以下流出各种的脏器一路延伸到十多米远。 在这个修罗场里，血和肉廉价得简直比垃圾还垃圾。 终于…… “我们上当了！快撤！”不知是谁大喊了这么一声。 于是所有的抵抗都在这一声后开始崩溃！ 军队开始从各方面同时一齐折回，起初只是一个人，但很快就有两个、三个……紧接着，仿佛什么致命的病毒一般，空前绝后的大溃败瞬间弥漫了全军！ 有如江河解冻…… 一切都开始摧毁、分裂、崩坏、倒塌…… 人群相互冲撞，相互拥挤…… 而那些可怕的巨兽则飞也似的从两边席卷而来，只管疯狂地砍，削，剁……于是新一轮的生命收割又一次开始了。 有的人想要就地抵抗，但还没来得及举起枪就被切成了两半，然后新的恐怖又压在了惊弓之鸟们的心头，于是人群再一次陷入了空前的逃亡…… 大家互相践踏，互相推挤，呼号着，悲怆着！争相夺路，唯恐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简直惨不忍睹。 但即使侥幸逃出了巨兽的追杀，撤退的路途却依然是致命的！ 一根根可伸缩的利刺蓦地从地底钻出，轻易地贯穿了步兵们的血肉之躯，甚至就连那些披着厚实装甲的步战机甲、坦克都无法幸免，一具具、一辆辆被刺透、被撕开，然后炸成一团火球…… 就更不用提那些来不及逃跑人的凄惨遭遇。 ——————————————— 而另一方面，在停浮在幽暗星空中庞大的太空母舰——“方舟”里…… 时间稍稍倒带回到半个小时以前…… “女妖”急匆匆地在机坪上停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停稳，秦枫就急急忙忙地爬出来驾驶舱。 “喂，老大。沃克少校让你马上和他通话……” “告诉少校我现在没有时间。”秦枫头也不回地冲着走上前来的僚机林逸喊着，一面加紧了脚步。 他必须争分夺秒…… 这是他在返航的路上，经过反反复复地前思后想，才终于下定的决心。 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去忽视那个萦绕在心里的不安—— 为什么，没有蜂巢？ 而且，目标空域里的那些“工蜂”，也实在太容易狙杀了…… 他可从来没忘记自己那个噩梦里，那个最初以完全不如自己的速度与机动，反而耍了他好半天的家伙。 如果说，那才是一只“工蜂”正常的战斗水平的话…… 那么，自己今天面对的这个局面，可就有点过分了——就算是因为第二航空战队强化了战机的火力和护盾，但没道理连其他回转、爬升、俯冲的能力也一并增强了吧？ 那么做为自己的对手，就算它们最终仍是免不了失败的命运，但也不可能跑不掉，而被数量并不占优势的机师们几只、十几只的撵到一起猎杀吧？ 居然孱弱到这种地步…… 简直就是…… 一群老弱病残！ 老弱病残…… 是的，这才是他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这些工蜂只是“老弱病残”，那么这些异星虫族们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所以必须马上把情况汇报上去，如果先汇报到中队，再等少校层层转达的话，恐怕一切都要太迟了啊！ 想到这里，年轻的中尉心里不禁又焦急了几分。 只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几乎是气喘吁吁地赶到空指中心时，得到的却是…… “很抱歉，中尉。上校正在里面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已经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门口的卫兵礼貌而坚决地拦下了他。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见到上校！”秦枫强调道。 “对不起，中尉。我不能让您进去，这个会议非常重要。而且……”卫兵说着，似乎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您不是隶属空指中心的人员，而按照您的目前军衔，还不能够自由进出这里……” “听着，伙计。”秦枫吸了口气，努力地平缓了一下自己由于剧烈的运动而变得紊乱的呼吸，“我知道这有点不合规矩，但是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关系到整个‘诸神黄昏’的成败，所以我必须马上见到上校。” “可是上校说了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卫兵颇为为难，“要不您把情况告诉我，我来代为转达……” “不是我信不过你，列兵。”秦枫说，“但是你转达也要等到上校结束会议的吧？那样和我在这里等到这个该死的会完结有什么区别！” “可是……” 卫兵无奈地皱了皱眉头。 尽管在听到了“诸神黄昏”这几个字后，他的犹豫似乎更重了几分，然而脚步却依然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 “外头什么事情这么吵？” 空指中心紧闭的大门，还是被推开了，布兰德利·爱德华魁梧而伟岸如塔的身躯，带着一脸的不悦，出现在了门口…… “秦……枫？”锐利的眼神在年轻中尉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这么一下，上校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几分。 怎么又是他？ 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次“诸神黄昏”没能趁机收拾掉他，这已经够让人愤懑的了，居然还要跑到面前来耀武扬威？ 难道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见到的人就是你吗？ “你有什么事吗，中尉？”上校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严峻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丝毫的破绽。 “是这样，”卫兵连忙报告，“秦中尉说有一件关于‘诸神黄昏’的重要情报需要汇报……” “我难道没告诉你我在开会？”上校拧紧了眉头不怒自威。 这倒不是假话。 他的确是在开会…… 毕竟……已经一个小时没能联系到马赫了，地面部队也暂时失去了联系…… “似乎是因为这个星系的恒星刚刚爆发了耀斑，干扰了正常的通讯，上校。” 通讯组的人，是这么和他解释的。 所谓耀斑爆发，是指耀斑是恒星辐射突然增强的一种表现，在观测图片上，通常表现为某区域的突然增亮。它主要引起行星大气电离层突然骚扰，影响短波通信环境。 虽然，从一小时前的情况来看，无论是空中，还是地面，人类的大军都在势如破竹地取得胜利，也的确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 然而…… 总之还是必须尽快地恢复与马赫的联系才是。 “说了，所以我正在劝说秦中尉……” “劝说？”爱德华稍稍提高了语音，“你难道不知道会议期间需要绝对的安静？！” “这……” “这不关他的事，上校。”秦枫走上前，挡下了尴尬不已的卫兵，向着眼前铁塔一般地男人敬了一个军礼，“是我坚持非要现在立刻见到您。” “哦？” “因为我发现了有一些新情况，可能会对我们的作战产生影响，所以我请求……” “行了。”上校极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秦枫未说完的理由，“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我倒要好好听一听，你那个被雷劈到的灵光一现，究竟是多么重大的事件。” 第28章 诸神黄昏（六） 空指中心的指挥座前…… “所以呢？” 经过了十多分钟的争论，终于不耐烦起来的爱德华上校，严厉地盯着眼前的中尉：“让你们继续出战，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话？” “我们不能忽视任何一点未知。”秦枫继续不懈地抗争着，“毕竟直到目前，我们都没有发现一个蜂巢不是吗？” 即使不能把真实的理由说出来，他也必须据理力争。何况这种明显的破绽，也足以支持自己的论点。 只是…… “那又怎么样？难道在地球上的时候，中尉你在戴好防具，武装到牙齿的情况下，看到一群马蜂后，会因为没有发现他们的老巢，就抱头鼠窜吗？”上校斥责道。 “但是在地球上！”秦枫说，“起码我们也没有见过可以点爆飞机的马蜂！” “我想我必须提醒你，中尉。看来你已经忘了，我们正在获得全面的胜利！” “可最终任务还没有完成不是吗？我们还没有拿到残骸，至少到目前为止。” “那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战争，上校。”秦枫稍稍增加了自己的音量——即使这样听起来已经有些失礼，“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这一点您肯定比我更清楚。作为证据的话，现在我们不是无法和马赫少校，以及地面部队取得联系吗？” “疑神疑鬼也要有个限度。”上校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语音，“中心通讯组的专家，已经找到了信号中断的原因，只是由于恒星突然爆发的耀斑罢了。” “但如果不是呢？”秦枫说着，一字一顿地语气显得无比凝重，“如果这些虫族摆下的是一个圈套呢？” 只不过，即使是这样认真的提示，也依然…… “圈套？”上校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你居然认为爬虫那点可怜的智力，可以设计出什么巧妙的圈套？” “这里可是宇宙！”秦枫强调，“什么都可能发生啊！” “够了！”上校断喝了一声，“我理解你‘争功’的心情，但是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而忽视了你们第二航空战队其他战士，想要休息的意愿……” “我们并没有觉得辛苦……”秦枫说，“而且比起这个来，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加强战区的空军力量，防止敌人的反扑吧！” “你能代表你们整个中队？我想还没授予你这个权限吧。”上校冷下脸。 “我……”秦枫一时有些无言，然而对于危机的忧虑，还是让他硬着头皮继续开了口，“我是没有。但我认为我们绝不能忽视蜂巢消失，与通讯中断的异常！上校，我请求马上派支援……” “司令部有全盘的考虑，这不是你可以打听的事。”上校不容分说地打断他，“你们第二航空战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的命令就是休息。执行吧，中尉！” “上校！” “难道你要抗……”爱德华的怒喝并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的变故，伴随着通讯组机要员惊喜的呼喊，生生地打断了二人之间愈演愈烈的争吵： “上校！！和第一航空战队的通讯恢复了！” “马上转到通讯荧幕上！”撇下了身边的因为激动的辩论，而变得有些面红耳赤的秦枫，爱德华上校立刻下达向通讯组传达了指令。 他是真的有点激动了。 尽管能够以上官的威严，大声地驳斥对方的言论，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一个指挥官，和部队通讯的中断，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这也正是他自己被那个讨厌的秦枫，始终死死抓着的破绽……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恰到好处恢复的信号，也算是狠狠地给那个危言耸听的中尉一个漂亮的耳光。 只是…… 当画面上的雪花屏终于褪去，并开始显现出清晰的轮廓时……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马，马赫……你这是……” 不但是爱德华上校，就连秦枫，一时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面对着出现在荧屏上，眼中冒火，满唇白沫，一个肩章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马赫。 他的军服没扣上，浑身是泥，飞行头盔也被腐蚀了一个可怕的创口，额角开裂出一道深刻见骨的伤痕，鲜血正从中不断地渗出，顺着被烟熏黑的脸颊，化出一道白色的轨迹。 这…… 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小时…… 怎么一个小时前，还正襟危坐在预警机的指挥座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机横扫空域的中队长，竟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 “我们中计了，上校。”马赫的回答证实了他那个油然而生，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这个行星的表面，全都是虫族布置的假象。部队遭遇了伏击，陆战队的李宁少将，已经牺牲……” 只是…… 他的语气，却透着极度的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最平凡不过的事实，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的惊世骇俗，又仿佛根本不是一个败军之将…… 只是，在那平淡如常的语调中，还是若有若无地透出了…… 一股决然！ 然而这股决然，却让整个空指中心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更有如时间停止！让所有中心的机要组员的动作，在一瞬之间彻底凝固！ 中计了？！ 李宁少将……牺牲了？ 这是幻听的吧……一定是的吧？！ 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收到了“正在势如破竹地清扫爬虫”这样报告的啊！这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就要我们听到“诸神黄昏”已经彻底失败这样的噩耗？ 就算是什么“战场情势瞬息万变”这样的理由，也该有个限度的吧？！ 这……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现在在哪？”过了不知多久，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上校不容分说地打断他，“报告方位！通知你的第一航空战队马上撤出战斗！我即刻派沃克少校他们……” 是的，现在……已经不是分析失败原因的时候了…… 无论多么地不可能，无论多么地难以置信，既然是从马赫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定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了。 他了解自己的学生。 所以……毫无疑问地，“诸神黄昏”已经失败了！ 作为整个战役的总指挥，作为整个计划的制定者，他根本就难辞其咎。 而且，就算撇开这一切暂且不提，马赫——是他的心腹，他的嫡系！他必须立刻想办法，不顾一切的办法！ 因为如果不能马上把最精锐的第一航空队拉回来的话，自己这个大队长，恐怕就只剩下引咎辞职这一条路可走了吧！ 只是…… “不必了。” 与上校的焦急大不相同的，是全息的数码荧屏里，血流披面的少校，依然不变地镇定自若。 “马赫！”赫然反应过来的秦枫，也同步冲着荧幕喊出了激动的嘶吼。虽然，少校的语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就好像一切都已归于无一般。但通过那镇定，却已布满了战争烟云的刚强面孔。 他还是可以轻易地感觉到…… 事情恐怕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然后，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 “没有必要了。”马赫微微摇头，“已经没有第一航空战队了啊……” “你……你说……什么？” “‘尖刀’战队……已经不存在了啊。”马赫说，一边抬起头来，看着屏幕…… “开什么玩笑！第一航空战队，不是还有你在吗？你们可是‘英雄连’啊！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只要你还在！‘尖刀战队’就还在的啊！起码把这种程度的事情给我搞清楚啊！”秦枫发出了玩命般地呐喊，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唤醒那个虽然近在眼前，却身处炮火纷飞中的战友，求生的意志。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对方似乎是要…… “只要……我还在吗？” 马赫无声地笑笑，在视频的下方，悄悄地用手把流出腹部的肠子再一次塞回它本该在地方。 然后，他抬起头朝舷窗外看了看…… 异变的“工蜂”正从四面八方升起遮天蔽日的身影，他的身边只剩下了最后几架僚机，在胜利的蜂群虫弹集中轰击下，他们仍在继续战斗。 即使无援无望，却勇气百倍！ 即使重重被围，却视死如归！ 即使每过几秒钟，便有一架飞机在漫天的虫弹中坠毁，但剩下的仍在还击。任由四面的蜂群黑压压地不断逼近！ 他们的曳光弹已经射完，7.7毫米格林电磁枪已经成了光杆，但仍然在坚持用普通的弹药，在密集如雨地虫弹中，在那些深黑色的“工蜂”坚不可摧的外骨骼上刮出一点的白痕…… “干得好啊，小伙子们。没有给我们‘尖刀队’丢脸。”他喃喃着说。 接着，他又看了看左右…… 机舱里，到处都闪着噼里啪啦的电弧，熊熊的大火正顺着各种管道和电缆蔓延开来，机组里已经没有人还坐着了……身边的主驾驶员半个脑袋不知飞到了什么地方，而这架庞大的预警机之所以还能支撑在这里，全都是由狼狈不堪的少校在坚持操纵着…… 最后，仿佛这才认出了屏幕里面那个年轻的面孔似的，马赫轻轻地笑开了：“是秦枫中尉……的吧？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啊……” “诶？”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上一回中尉你在击杀巨虫的时候，是直接点爆它口器中那些生成γ射线的腺体，我这么理解没错的吧？” “少校！”秦枫大喊，心头的不祥又重了几分，“你要做什么？要知道你现在是在没有任何武装装置的预警机上！” “……看来是没错的了。”马赫抬起头，英雄在远处的烟尘中隐隐望见了死神的髑髅，其大无比，向他逼近并注视着。在苍茫暮色中可以听到虫弹在身周爆裂的声音，看到最后两架战机，闪成耀眼的火球…… 座舱…… 依然在漫天的炮火中震颤着…… 最后的时刻…… 已经到了呢…… 没有……任何武装装置吗？ 那么就让……我自己来做引爆那些核弹的雷管吧！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少校正色，眼中那一丝决然，开始无限制地扩散，“小宝的英文补习课的事，我已经和霍普森的太太商量过了……” “马赫！” “不过这孩子有点贪玩，告诉锦惠，要敦促他好好去补课，如果不喜欢，换个导师也可以，但是手续上有点麻烦……” “你……” “然后就是日常生活的问题，锦惠的医院平时很忙，照顾不过来，我已经拜托了加藤阿姨过来照看，应该不会让她觉得不方便……” “这种琐碎的事情你自己回来和她说……”秦枫喊到一半的嘶吼，被嘴里突然弥散开的，铁锈的味道狠狠地掐断了。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马赫想要做的事情。 因为…… 通过全息的影像屏，他彻底看到了那片空域上真实的情况，看到了那环绕在最后一架预警机的四周，只要看上一眼就可以使任何人感到绝望的蜂群…… 以及不断地向着飞机倾泻的弹幕…… “再有就是和你说一声：对不起。”马赫的脸上闪耀着奇异的光辉，看上去有些忽明忽暗，有一种如见神明的既视感。 然而，秦枫的一颗心，却在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 因为他知道这代表着大火，已经蔓延到了驾驶舱…… “虽然接下来的话听起来有点狗血的桥段。”马赫继续说，“不过因为恐怕没有时间专门委托别人，所以这件事只能麻烦你，所以先说声对不起了……” “少校……”秦枫默然失语。 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面对屏幕里那个坚贞卓绝的身影，任谁也不免感到一种神圣的沉重……沉重得仿佛连呼吸，都要被停止…… 整个空指中心一时寂静无声。 “锦惠她，平时有些没心没肺，不太懂得照顾自己，小宝还小……所以，如果将来她们母子有什么困难，还请中尉代为照拂，我可以这么拜托给你的吗？” “……明白了。”秦枫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是生命的托付。 是神圣的誓约。 除了点头，已没有任何其他的语言可以诠释。 “唉——”马赫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想不到最后，竟然要拜托自己的‘宿敌’做这样的事……” 他说着，眼神渐渐地有些黯然：“所以我果然……怎么看都还是一个非常过分的丈夫和父亲啊……” “少校……”秦枫觉得自己的胸部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看不见的洪水仿佛涌向鼻孔，进入他的肺里，带给他剧烈的痛苦与无力。 然后…… “最后的最后……” 马赫抬起头，黯然的眼睛，开始反弹出夸张的坚贞，虽已沉入黑暗的脸庞，开始散发出摄人的华彩。 “作为你的前辈！我还要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赫氏机动’！告诉你谁才是真正的王牌！” 预警机在空中蓦地翻转出180°的筋斗，庞大的身躯，却舞出了轻盈地步伐，优雅如诗，在交织的弹雨中闪转腾挪…… 轻盈地就像一只蹁跹的蝴蝶——用生命在谱写最后的辉煌！ “看到了吗？这才是‘赫氏机动’真正的奥义啊！”马赫恣意地大笑了起来。 然后…… 蝴蝶变成了飞鹰…… 山羊变成了猛虎…… 庞大的预警机，从千米的高空开始急速俯冲！ 下坠的身姿，便如同扑击的夜鹰一般，携着凌厉绝伦的气势，撕裂一道又一道蜂群构筑的防线…… 任凭虫弹构筑的火网，已经在自己庞大的躯体上，宛如凶恶的刽子手，剐出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机翼……被肢解！就像一根火柴般，被看不见的巨人折成了两截…… 不要紧！还可以用惯性俯冲！ 发动机……被炸裂！宝石般的金属和塑料碎片向着四周的空间迸飞开去…… 不要紧！还可以用滑翔手动！ 只要还能够前进，只要还能够飞！哪怕起火的驾驶舱已经用炽焰灼焦了手指…… 也无所谓惧！ 500米…… 仪表盘上，所有的指针都在发了疯一般地旋转着……距离已经很近了，近得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闪烁死亡之光的腺体了！那闪耀的光芒是那么地炫目，就像是一个得意忘形的对手，在向他宣示着死亡的圣旨…… 皮肤，已经因为过度地灼烧，而融在了操纵杆上，唤醒了早已麻痹的神经线，把钻心的剧痛送入了大脑…… 但是，写满坚毅的脸庞，连眼角最轻微地抽动，也没有…… 因为不要紧…… 他还可以前进！哪怕并没有什么护盾的保护，哪怕用的只是残破的机躯…… 也依然在坚定不移地前进！ 300米…… 近了，更近了！ 近得已经可以感受到巨虫的惊慌失措了！ 近得所有的“工蜂”都仿佛发了疯一般的地拼命把虫弹砸向他早已残缺的机体，企图阻止这个疯狂的人类了！ 但他依然在前进！ 前进！ 100米…… 疯狂的阻击，已经变成了疯狂的逃命，所有企图的挽回，已经变成了轰然地四散。那些嗜血的、疯狂的虫类头一次感到了畏惧…… 发自灵魂地畏惧！ 在这个视距上，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巨虫在死命地，同时也是徒劳地想要扭开它笨拙的脑袋，可以很轻易地察觉到那明明听不懂的虫音悲鸣，震渗出发自灵魂的…… 恐惧！ 破烂的飞行头盔下，马赫淡淡地笑了。 被烟熏黑的嘴角，扯出了一个嘲讽地意味，褴褛的防护服中，也挺直了鲜血四溢的身躯。 狼狈不堪…… 却雄伟绝伦。 “终于，学会害怕了吗……”他呢喃着，“……可惜，迟了一点。” 轰—— 当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的瞬间，马赫最后握了握胸口的表袋…… 那里，还放着生日那天，妻子李锦惠送他的礼物…… “老婆，记得明天小宝的功课啊……” 第29章 敦刻尔克（一） 耀眼的蘑菇云，把整片的屏幕都亮出了刺目的白光。甚至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太空里，那巨大的空指中心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那巨大的冲击波震慑了灵魂一般，呆若木鸡…… 房间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发出清楚地声响，一股无形的凝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压得每一个人都说不出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第一个恢复了行动能力的秦枫，才终于可以举起手， 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慢得仿佛手臂上缠绕着千钧的重力…… 跟着，在稍稍后退了半步之后，向着依然白光炫目的荧屏，年轻的中尉深深地敬了一个军礼…… 一个在他并不算长的军旅生涯中最沉重的军礼…… 然后是第二个人…… 第三个人…… 谁也没有说话，因为所有的语言，此刻都显得太过的苍白与无力。 直到…… “嘟——嘟——嘟——” 空中指挥中心宽敞而明亮的大厅角落里，一台灰尘遍布的报务机弱弱地发出了提示自己的存在的声音。 那是一台老式的报务机，怎么看都像是20世纪90年代的产物，如今也只有在电影的历史记录片，与博物馆的陈列厅里偶尔还能见到它的身影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夹杂在一堆的光子计算机、全息投影仪、偏导视频通讯装置、红外线追踪雷达之间显得皎皎不群。 不过，它终究还是太老了，老得那本应是响亮而清晰的提示，都孱弱到有气无力的程度，好像生怕打扰了此刻弥漫房间的肃静似的。又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过，却还是因为房间里过分地沉默，而显得颇为突兀。 一个戴着贝雷帽的机要女秘书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才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然后，她懵圈似的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 几乎完全不敢相信这种古董居然还好好地活着，愣神了片刻，才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俯身拿起了耳机。 不过片刻之后，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懵圈已经彻底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深度震骇，而变得无比苍白的神色。 “上，上校……”报务员抬起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们……收到了地面部队的……求救信号……” “你说什么？”秦枫霍然一惊，在上校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一连串焦急的疑问，已经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地面部队的求救信号？哪支部队？什么方位？有多少人？” 报务员犹豫了一下。虽然他完全可以理解中尉因为焦虑而造成的忽视，然而不得不说的是—— 他越权了。 只是，在瞥见了指挥椅上那个铁塔一般的身影，和那可以被擅自允许理解为默认的无声之后，女秘书还是斟酌着做出了回复：“信号很弱，目前还不能确认部队的番号，但毫无疑问的是，传出信号的地点是……” “先等等。” 打断了她的，是突然抬起头来的爱德华上校，与他如电一般射下来的目光：“你能确认……是地面部队的信号？” “……应该不会错，就是……” “我不想听到‘应该’，我要你确认。”严峻的指挥官森然开口，“识别码是多少？” “……我无法确认，阁下。”女秘书如实回答，“信号太弱了，而且静电干扰很厉害。” 爱德华没再说话，而是开始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别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显示了他此刻内心的紧张。 他不能不紧张。 因为他已经犯下了无可弥补的错误，也为此受到了惩罚，如果说“诸神黄昏”的失败还能够以“对于异星生物的不了解”这样牵强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的话，那么马赫的死，则是毫无疑问地真实打击了。 他损失了最得力的下属，最好的学生…… 他不能一错再错了。 秦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还是因为稍稍地犹豫而咽了回去。他知道刚刚自己太过激动了，做为一名战机的飞行员，而不是指挥中心的军官，严格说起来是在僭越。 只是……看着迟迟没有下文的司令不住地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那种不可言传的焦急又一次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上风：“上校，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救人，我请求派遣第二航空战队……” “不行。”爱德华静静地，但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什，什么？”秦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死亡之星还有我们的人，怎么能……” “你怎么知道？” “我们收到了求救信号！” “可是你怎么确认？”爱德华冷冷地反问，“刚刚你自己也听到了，信号微弱，我们甚至连对方的识别码都没有。何况我们的每个陆战队都配备着先进的定位通讯装置，为什么反而会从这种老旧的报务机里传出上个世纪的求救？” “这一点很好解释，我的上校！因为马赫……”秦枫说到这里，在提到英雄的名字时，急促地语气终于稍稍弱化了一些，“因为马赫引爆了巨虫的腺体，那与引爆核弹基本没有区别，而核弹引爆所产生的电磁辐射，能够干扰绝大多数的无线通讯，破坏电子设备这一点您应该清楚吧？！” 上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他们的定位通讯装置遭到破坏也是太常见的情况了啊。所以只能使用这种最古老的报务机发出求救信号，信号微弱与静电干扰也同样可以得到解释！” “你能确认？” “可以！”秦枫毫不犹豫地点头，“因为我经历过那种场面所以知道，当时我引爆了巨虫腺体，冲出爆炸范围后曾经想和舰桥联系，但是我的‘女妖’上机载的通讯仪完全失灵了，过了很久才恢复。”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不是虫族的阴谋？这种异星生物拥有很高的智商，这一点可是你提出的，中尉！”上校的口气冷得仿佛结了冰。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虫族也有智商”这种起初被自己当做笑话一般的理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他自己接受了。 秦枫蓦地一怔，像是因为过分的焦躁，导致的思维漏洞被揭发而瞬间呆住…… “你怎么知道……”上校步步进逼，“这种信号不是虫族发出的，目的就是在诱惑我们剩余的人进入他们的伏击圈？” 年轻的中尉无言以对，像是被这自己提出的理论，和上峰合情合理的分析驳斥得哑口无言一般垂下了头…… “在经过了那么惨烈的大爆炸之后，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地面部队，还有人可以幸存？！” 秦枫的头，垂得更低了…… 上校扫了一眼，在自己连番的追问下，似乎已经因为思虑不周而羞愧难当的下属：“连这些都不知道的你，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 他盯紧了对方脸上越来越重的阴影，心里终于感到了一丝快意。 不过这还不够…… 对于秦枫这个讨厌的小子…… 对于这个破坏了你的精心部署，毫无破绽的计划，还要整天在你的面前晃悠，然后说出那种有如预言一般准确的话，来肆无忌惮地挖出你的浅薄和无知的人…… 这远远不够！ 所以…… “抬起头！看着我！” 上校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似的，发出了与铁塔一般的伟岸相匹配的嘶吼。 只是…… “我不能确认，上校。” 秦枫依言抬头…… 然而看着上校的眼神，却并没有他想象中，因为羞愧而出现的躲闪，反而…… 坦然而无惧…… 甚至还有一点鄙夷…… “您说的对，的确有可能是敌人，有可能是我们的战友。”秦枫说，“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因为那些都是我们的战友，是我们的兄弟。” “你……”上校蓦地一呆。 “更因为……”秦枫走前一步，那看起来甚至是纤弱的身躯，却发出了如山一般的气势，竟生生把面前的钢铁巨人比了下去。 “我们都是人。”他一字一顿，“都是最后的人类。” 上校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然而语气，却依然坚硬如铁：“荒唐！毫无依据的猜测！你……你……这种命令我绝不能下达！” 出乎意料的，对于上校那一眼就能看穿的逞强，年轻的中尉却完全没有提出任何的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着…… 那种审视、漠然的眼神，好像重新在认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然后…… 转身离去！ 上校目瞪口呆。 对这场辩论中获得的，突如其来的胜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且，为什么…… 在他眼前的那个太过挺拔的背影…… 非但没有认输般的颓丧，反而…… 有一种马赫一般的决然？ 他到底是要…… “你……想做什么？”在秦枫迈出了第三步的时候，上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救人。”秦枫言简意赅。 “你疯了？！”上帝蓦地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你要违抗军令？！是谁给你的这种权利？！” “是上帝。”秦枫转过身，“我们的头上有上帝，他在创造我们这个种族的时候说过：‘你们要相亲相爱，相互帮助，因为你们都是兄弟姐妹。’所以这是每一个人类天然的义务与使命，我怎能违抗！” 啪—— 桌面，在承受了上校的锤击之后，好歹还算保存了原样，只不过那巨大的力道，还是让地板，发出了瑟瑟发抖般的颤栗。 因为他必须如此！ 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掩饰了—— 无法掩饰，那发自内心的…… 狂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找尽无数理由，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无法除掉的人，竟然会这么轻松地，就对准他心口的长剑剑柄，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不过，戏还得演足，不能给别人留下什么话柄…… “想清楚，根据地球防卫军军规第二条。擅自出击……我会送你上军事法庭的！”上校目光森然。 “那是您的权利，上校。”秦枫坦然地迎上了对方迫人的眼神，“等我回来以后，可以任凭您的处置，但现在……” 他顿了顿，然后立正，敬礼： “很抱歉！我必须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第30章 敦刻尔克（二） 第二航空战队，队长办公室…… 冷，无尽的寒意弥漫着这个宽敞的房间，冷到即使开足了空调，也无法感觉到丝毫暖意的程度。 冷到仿佛是母舰维生系统出了什么故障，导致外太空那绝对零度的寒冷渗透了进来。 至少，当秦枫笔直立正地站在沃克少校的办公室里时，是这么觉得的。 气氛，诡异得有些出奇。尽管过了好一会儿，然而少校却依然缄口不言，只是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紧紧地盯着他。 盯得他的心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然后才…… “我没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吧，中尉？” “不，少校。您对我一向非常照顾。”秦枫大声回答。 “那么是你打算坐坐我这个位置？”少校毫无幽默地站了起来，甚至很有风度地亲手为对方拉开了椅子…… “不！少校，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秦枫急忙立正，挺胸。 只可惜，他的保证换来的却是…… 啪—— 沃克少校狠狠地把手中的纸页拍在了桌面上： “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你居然让我在没有得到空指中心命令的情况下批准你出战？” 不过…… 他的火气的确是可以理解的。 十分钟前，当秦枫满脸凝重地走进这间办公室，把空指中心看到的一切都详细地做了说明，并且把这份“出战许可”交到他手上的时候…… 这位“一向对他非常照顾的”中队长在瞄了一眼后，险些没把东西直接丢在他脸上。 他实在是不能不生气。 气得甚至把刚刚从秦枫嘴里听到的，“诸神黄昏”全面失败这种惊天消息所带来的震撼，都抛诸脑后了…… 在自己这枚这位得力下属，把这种不能获得大队的批准，却还要自己私自签发，如同玩笑一般的“出击许可”，就那么大大咧咧地丢在他的桌面上的时候…… 难道今天是愚人节吗？ “因为那里还有我们的同胞，长官！”秦枫正色以答。 “但是连你自己都不能肯定这一点，不是吗？”少校险些没给气乐了，举着“出击许可”的手，抖如筛糠。 然而很快地，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听着。”少校稍稍放缓了语气，“你是我手下最优秀的机师，我不想失去你。上校的态度虽然不好，但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模棱两可的信号风险太大，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 “正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太多的优秀的战士，所以才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不是吗？”秦枫反驳道。 “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签发了这个命令，可能会搭进去更多的人！” 被下属的固执彻底点燃了怒火的沃克，与他的嘶吼逐渐同调的，是桌面被用力锤出的巨响。 “而这些陪着你走向地狱的，同样也是你的战友！而且是你最亲密的战友！” 然而，面对着上司的暴怒，秦枫却只是…… “如果那些被困的陆战队员中，有您的儿子呢？” 稍嫌冷静地吐出了惊呆的疑问。 “你……”沃克少校蓦地一呆。 “如果这些人中，有您的弟弟呢……” …… “将心比心吧，少校。”秦枫继续说，“我们的身后有太多的眼睛，有太多的父母、妻儿在看着，那种目光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他们是军人的家属！就该有这样的觉悟！”沃克少校声色俱厉。 因为不这样…… 他就几乎要无法保持自己的威严…… 只是…… 面对着上司这脆弱的逞强，秦枫却…… 轻轻叹了口气： “我的父亲，曾经也是一名飞行员。”他说，“他是在一次任务中牺牲的，那时候我还小，但是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当时，当那个陌生的大檐帽，凝重把阵亡通知交到我的手上，同时用浊得发渗的语气对我说：‘很抱歉带给你这个坏消息，你一定要坚强……’我不知道那位军人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却知道那对于小小的我来说，等于是一个世界的崩塌……” …… “所以我理解那种感觉……”秦枫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少校，接着说，“所以我从参加什么追悼会……” “因为我实在不能见到那些站在讲台上喊出：‘我的丈夫是为人类牺牲的，我觉得很光荣！’的妻子……” …… “因为我知道……”秦枫顿了顿，“她们在讲台上喊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却要拼命压抑的悲伤……” …… “所以我才绝不能容忍，那种看着别人绝望的去逞强，自己却什么也不做的无力……” …… “因为，”秦枫一字一顿，“我们都是人。” 沉默…… 无声地沉默毫无限制地在办公室里弥散，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甚至连最轻微地举动也没有，只是任由空调徒劳地把暖意填进这个温度几乎降下冰点的房间…… 只是任由压抑地气氛几乎凝固掉空气…… 直到过了很久，直到过了很久，少校才缓缓地转过身…… 然后…… “这份命令，我是不会签的。” “少校！” “我今天从来就没见过你。” “呃……” “也从来没告诉你所有的飞行员都还在休息室……”沃克说着，转身面对着背后标记着各种航行记号的黑板，“奇怪，‘女妖’改装后为什么在模拟重力系统变得这么别扭……” …… “难道是新的能量武器造成的负面影响……” “……谢谢，长官。” 秦枫立正，敬礼…… 然后，带着注定不会获得任何回复的感谢，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 当秦枫走进第二航空战队飞行员休息室的时候，气氛简直抑郁得有些可怕。 那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上，都写满了不甘与愤懑。 “老大，你回来了啊。”林逸第一个瞥见了满脸凝重的秦枫，“沃克少校……” “我已经见过少校了。”秦枫言简意赅。 他完全可以理解大家此刻的心情，明明是自己浴血奋战的成绩，却在最后的关头，被人轻易拿走胜利果实，这种结局，无论换了是谁，想必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完全可以想象的是： 对于这个长期以来一直压着自己一头的“尖刀战队”…… 对于这个战队里平时一个个眼高于顶，总觉得自己是大队的“英雄连”与众不同而眼高于顶的家伙…… 对于那些平时趾高气昂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个个都具有“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质…… 当大家听到他们的遭遇时，震惊或许有之…… 然而同情，只能是太过奢侈的想法吧…… 甚至最坏的情况，出现含沙射影地冷嘲热讽，甚至可能一句话一刀两断地彻底拒绝，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自己连中队长的授权…… 都没能拿到。 所以…… “伙计们。”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有些话必须得说，因为有些事必须得做…… “伙计们，我……”秦枫顿了顿，面对着围上来的那些熟悉的面孔，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都是自己的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三年来无数次的并肩任务，从一次次的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朋友…… 而现在，他要他们做的，却是去面对死亡…… 他怎能开得了口？ 然而，沉默只是短暂的…… “人们总说：‘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可是很遗憾，我只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大家。” 队员们面面相觑。 “坏消息就是……‘诸神黄昏’失败了。” 伴随着这几个字的，是意料之中，轰然炸响的人群，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毕竟，对于这些时间画面，还停留在之前振奋人心的胜利中，只是为了战功被抢而愤愤不平的人们，想要马上接过这一个多小时翻天覆地的剧变，显然还需要一点时间。 然而秦枫却没有时间默默地去等待有人提问，或是等待战友们的逐渐平静了。 因为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去做。 时间，分秒必争！ 所以，也只能…… “我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有许多的人已经因此牺牲了生命，第一航空战队全部殉难，陆战队……也失去了联系。”以稍稍提高了音量，年轻的中尉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在刚刚压过了人群纷然议论的水平…… 即使自己说出沉重的消息，比先前更为晴天霹雳。 “我们遭遇的是虫族蓄意的，也是阴险的陷阱……”秦枫叹了口气，“所以更坏的消息就是……虫族，比想象的聪明，甚至比我们更聪明。” 他顿了顿，然后看着大家惊悚的表情：“关于战败的原因我不想说太多，因为现在比起这个，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 …… “在那颗行星上，还有我们的战友，有一群幸存的陆战队员，我在空指中心的时候，收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 人群…… 已经开始逐渐地平静…… 只是平静的背后，却是可怕的沉默……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有些强人所难。因为我决定去把他们接回来，需要有人和我一起……” …… “我不会命令什么人，我也没有这个权力。所以我会把实际的情况告诉大家……我没有获得任何授权。” 年轻的中尉如实地陈述着事实，并且丝毫没有打算隐瞒，因为他知道站在这里的，都是他生死与共过的兄弟，朋友，甚至是亲人…… 而亲人之间，绝不该有任何的隐瞒，不是吗？ 只可惜，坦诚的结果…… 却只换回了所有机师的默然，甚至连林逸——这个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僚机飞行员，似乎都怔住了。 “我要你们，自愿参加的任务很危险。”秦枫看了一眼四面沉默不语的人群，“因为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很可能是虫族的阴谋，所以我们都可能会死，即使是我，只怕也不例外……” …… “而且，更糟糕的是……就算我们活着回来，也不会成为英雄，甚至可能会面对军事法庭的审判。” ……依然没有答复。 “愿意接受这个挑战的。”他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每一个战士的身上一一扫过，“请往前一步……” 然后…… 做为回答的，是留在原地的无数脚印！ 仅此而已！ 第31章 敦刻尔克（三） 沙漠行星。 微风吹过沙丘，卷起一缕缕细沙，远处的天际，渐渐地被一层暗黄色雾霾所覆盖。 紧接着，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好像一瞬间就暗了下来，扬起的黄沙卷起一条黄色的巨龙，四周笼罩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 “有人在吗？听到请回答！有人在吗？听到请回答！” 秦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冲着通讯仪喊着，然而回答他的，却始终只有一片的杂音。 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沙所赐，那些在大气层外时，还密布在全息雷达屏上，嚣张、狰狞的“工蜂”，也突然不见了踪影…… 对于护送着“猛禽”运输机的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就整个“敦刻尔克”救援小组来说，却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因为，那个从一开始一直被他们追踪着的求救信号，那个虽然微弱得几乎马上就要中断，但却始终顽强坚持着的“SOS”也彻底失去了踪影。 而座舱的舷窗外，飓风卷起漫天的黄沙，几乎把白昼变成了黑夜，硕大的沙粒噼里啪啦地在舷窗的钢化玻璃上，响成一片延绵不绝的脆响，令人实在担心它能不能经得起风沙的狂轰滥炸。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老大！”僚机林逸喊道，他的座机“雷霆”正剧烈地颤抖着，好像随时都要解体。 “我们还没有发现信号源！”秦枫坚持道，“我可以肯定它就在这附近！” “讲点道理，老大。”林逸说，“这里的沙暴起码有12级的风力，现在外头的能见度太低了，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 “所以我们才必须采用低空飞行，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秦枫说着，并且真的就那么做了。 只是…… 从下至上的空气乱流还是阻止了“女妖”的盘旋俯冲，巨大的风力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拉着战机上下左右狠狠甩动着，如果不是秦枫拼命地控制着“女妖”，尽量顺着风力的方向，恐怕早就去见上帝了。 “不要白费力气了啊，老大。”林逸看着仍然在不断尝试着危险动作的中尉，苦口婆心，“我们现在根本下不去！而且风这么大，就算他们就在下面，恐怕也被沙漠吞噬了啊！” “可是……” “他说的有道理，中尉。”华莲卡插入了通讯的频道，“而且我不得不提醒您，注意您的右边……” 秦枫瞄了一眼全息雷达…… 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巨大的黑色气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向着他们的方向逼近。而且每接近一米，漩涡就会增大一分，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又像是次元的裂缝，里面隐约可见巨大的电闪与雷鸣，所过之处就连那些巨大的沙丘，都被瞬间夷平！ 这是上升中的气流，在气旋的核心部位有许多小颗粒，它们组成了一个巨大核，周围逆时钟运转的漩涡维持它，能中心风力能达到200英里\/时，几乎等同高速飞驰的列车，这些气流可以直接将人粉碎。 “我们是来救人的，但如果我们再不离开这里，恐怕要等千万年后再次造访这颗行星的人类来挖掘我们的化石了啊！”华莲卡说。 她绝不是危言耸听。 这是大自然的力量！ 人类在它的面前是那样的渺小，无论什么样的机械在都脆弱得犹如纸片！何况只是几架飞机…… 如果让它融入到这个风暴中…… “撤！”秦枫狠狠地咬了咬牙。 然而…… 撤退——已经不可能了…… 或许是因为专注于搜索而忽略了导航的预警，或许是因为过分的风力使他们偏离了航线……总之，当秦枫终于下定决心先行撤离的时候，人们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深入了风暴的中心！ 恐怖的风力组成了铺天盖地，更是坚不可摧的风墙，将绝望的人们牢牢锁定在了中心，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样的办法，战机在接近风墙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失去控制。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那个不断固执地逼近着的气旋，没有人能够猜得到它的构成是什么，但即使距离自己还有一公里的距离，这个狰狞的怪兽也已经把自己巨大的引力渗透进了这片空域之中！ 沙丘，开始扭曲、变形，原本被飓风吹得弥漫天空的烟尘开始有规律地向着远处逃逸，就像是一个巨人拿着吸管在吸吮着天地。紧接着，整个沙丘都像是被连根拔起一般地开始缓缓移动。 战机，已经很难再保持着固定，两侧的机翼发出了即将金属断裂的“吱呀”声，各种危险的信号指示灯全都亮起了警报的红色！尽管机师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开足马力，然而战机却还是在一点一点地向着向着漩涡移动着…… “怎么办，中尉！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想想办法！我要控制不住它了！”华莲卡——这位来自俄罗斯，一向无所畏惧的姑娘惊声尖叫着。 她的操纵杆已经几乎被自己拉断了！ 却依然还是…… 越来越清楚地听到了，那气旋的中心，传来的阵阵雷鸣电闪的炸响！ 仿佛地狱！ “更改能源配给方案！关闭护罩！除了维生和重力系统，剩下的能源全部交给动力系统！” 秦枫麻利地操作着机载电脑，一边大声地回答。 但是效果，却只有令人绝望。 因为即使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推进器喷出的火焰，也依然无法对抗气旋巨大的引力，依然无法阻止“女妖”滑入无尽深渊…… 怎么办？ 秦枫看着操纵台上那个沉默的红色按钮…… 那是陈梦瑶为他专门设计的短距离空间跳跃装置，能够实现短距离的曲率航行，或许还有可能跳出这个必死的“空间陷阱”…… 但他能这么做吗？ 身边的，都是用生命在追随他的战友，都是志愿参加自己这个疯狂的“敦刻尔克行动”的伙伴…… 能把他们丢下不管，然后自己一个人逃之夭夭吗？ ……眼前，深邃的气旋越来越大，越来越黑，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逸。汹涌澎湃的引力在空域里疾速冲撞，仿佛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拉扯进去。 怎么办？ 秦枫焦急地思考着…… 只是…… 漩涡却仍然在无情地逼近着，越来越近，力量越来越大……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空气中流荡着死亡的气氛，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令人发怵的错觉，如同一种不可抗拒的严令。阴险而冰冷，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悸动，只是他的思想已经完全的麻痹了，就好像在猛虎爪下的兔子绝想不到会反抗一样。 他几乎就要屈服地放弃了…… 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丝光明、一道光芒…… 骤然地就从漩涡地的中心亮起， 一股空前的力量爆发出来，这种突然的明暗刺激，秦枫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根本看不清楚什么东西，视觉的残像上仅仅留着一些重复交叠的情景： 巍峨的山脉，满是风蚀斧迹的巨岩，深幽如盆的谷地，陡峭的内壁犹如万丈深渊，龟裂出深幽的隧道，平缓地外坡辐射着明亮的条纹……像是突然从地底升起的火山，巍然屹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是环形山！”秦枫大喊，“是环形山！把战机都停到谷地的隧道里去！我们有救了！” 第32章 敦刻尔克（四） 当最后一架飞机终于艰难地在谷地的隧道里停稳时，恐怖的气旋，终于飘到了众人的头顶。 整片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黑夜，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九天的雷霆一般突然爆发了开来，一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魔啸，在云层中不断传出。森然恐怖，充斥着无尽地阴森气息。 大地在剧烈的抖动，谷地里所有没有被固定砂砾、碎石都被卷上了天际、扯碎、再狠狠地摔下…… 面对着这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劫后余生的第二航空战队队员们个个脸色发白，看不清是被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被飞行头盔上射下的炽光灯映得发白，只是许久都没有说话。 “看来咱们的救援行动，从现在开始已经变成自救行动了啊。”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林逸，忍不住开口吐槽。 “的确，这么大的风暴与死亡气旋，不可能还有人能够幸存。”华莲卡也赞同地点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附近的话。” “无论如何，等风暴过去了，我们还是要继续进行搜索。”秦枫坚持道，一边冲着外头刮得天摇地动的，怒号的狂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我有预感，一定还有活着的人。” 像在说服着别人，也像在说服着自己。 即使再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华莲卡的话是对的。 在这种毁天灭地的赫赫威势面前，幸存者能够生还的几率根本只能用小数点后几位的百分比来形容…… 但是…… 却终究不是绝望！ 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希望你的预感能给我们带来好运，中尉。”华莲卡耸耸肩，一边转身朝隧道的深处走去。 “你去哪儿，华莲卡？”林逸问道。 “我得去找块大点的石头，刚刚降落的时候我的‘雷霆’有一支起落架卡在地缝……啊！” 俄罗斯少女机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声急促地惊叫打断了。跟着就是一个忽然地踉跄，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她低下头，这才发现那个险些让自己一跤跌倒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一团黑乎乎的物事。 “看起来果然就是你了吧，大小还真合适呢。”华莲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边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 然后她的身形忽然僵住了！ 籍着飞行头盔上射下的炽光，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手中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钢盔！ 属于“方舟部队”陆战队员的墨绿色钢盔！上头镶嵌的地球防卫军金色盾纹与交叉双剑组成的军徽分外醒目！ 如果可以忽略掉钢盔的左侧，如遇锤击地塌陷的大半块的话…… 如果可以忽视钢盔的后侧那个，不知被什么锐器钻裂的破洞的话…… 但这一切都不是令她震惊的原因！ 令美丽的女机师震惊的，是钢盔的重量，似乎还带着什么别的东西…… 所以颤抖的素手，在短暂地迟疑之后，还是带着惊疑不定的犹豫，缓缓地把钢盔转了过来…… 然后…… 她就看到了…… 钢盔下赫然出现的那张苍白的脸！ 而且…… 只有一张脸！ 那分明是一张死人的脸，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在灯光下显得分外地凄惨…… 一颗眼珠不知所踪，另一颗也已经脱离了眼眶歪歪斜斜地挂着。脖子上有条大的锯齿状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地从脖子上扯了下来，从脖子的切口还能看到颈椎的骨头，还有里面流出来的组织液…… “哇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用丢的，伴随着刺破鼓膜的尖叫，华莲卡下意识地就把手中的人头甩了出去。 林逸马上跳了起来，在秦枫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冲到了女机师的身边：“发生了什……” 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恐惧开始飞速地在心头滋长，却并不是因为那颗被华莲卡甩到自己面前的头颅，而是因为他看到了…… 人！ 死人！ 隧道中的情形简直惨不忍睹，满地鲜血，到处都罗列着残肢与断臂，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无一例外地穿着陆战队员的军装，个个身首分离，有的胸膛肚腹剖开，内脏肝肠流了满地，有的甚至被从头到脚一劈两半，鲜血溅满了岩面。各种形状，一阵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阴风拂过，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宛如阿鼻地狱尚犹有过之。 林逸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种阴冷的恐怖控制了他。他感到头发竖立起来了，眼睛鼓了出来，口张开着，舌头已经发硬，脑子里一阵翻腾，他想喊叫，却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一阵嘶哑的呼喊，离他很遥远，不属于他自己。 “这……这是……” “看来，这里就是我们要找的信号源……” 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身侧的秦枫，轻轻地拍了拍林逸的肩膀，发出了沉重地叹息。 “老，老大……”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幸存者……”秦枫打开了狼眼手电，集束的光线打在了角落里那具残破不堪的电台上。 那是一个简易的电台，像是用钢盔的碎片临时拼凑出来的，上面缠绕着乱七八糟的导线，上头还趴伏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秦枫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推开，就在手电筒的亮光仔细地检查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看起来这些幸存的陆战队员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他说，“外头都是虫族，他们缺乏通讯设，又没办法离开这里，只能拆了一副钢盔和防护服，利用导线组成了这个电台。” “所以，中尉你在空指中心听到的信号，就是他们发出的？”华莲卡问道。 “应该是。”秦枫点点头，“这种简易设备没办法连线视频通信装置，所以这位报务员只能采用最古老的办法……” 他说着，又看了看歪在一旁的尸体。 防护服已经没有了，鲜血浸透了大半的军装，看不出伤口在哪儿，从肩头依稀可辨的肩章来看，这还是一位准将，这种级别的军官即使在整个“方舟部队”里也是不多见的。 “或许是陆战部队某个机甲旅的指挥官吧……” 秦枫这样想着，然而无论生前有着怎样显赫的身份，此时此刻，都只剩下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和附近那些惨死的士兵没有什么两样。 苍白地脸在手电筒的直射下显得分外凄惨，了无生气的眼睛映着死鱼般的光，定格着着死前最后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物事，却在这种恐怖达到顶点的瞬间，被夺去了生命。 秦枫叹了口气，正想将他的死不瞑目的双眼阖上…… 突然！ 尸体猛地坐了起来！ 同时凄厉如嚎的惨叫，便以极高的分贝，在静谧的隧道中骤然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尸变！ 不！ 不是尸变！ 因为尸体眼中的恐惧已经变成了疯狂，而惨叫更是瞬间变成了惊叫！ 而它的手，更无意识地揪住了秦枫的脖子，力道大得简直要把他掐死一般！ “冷静点！将军！你现在安全了，安全了啊！”秦枫奋力地从对方铁箍一样的死神之爪下挣脱出来，“看清楚！我们是人！是空军第二航空战队！是人类！是人类！” 终于，在不断被强调着的这三个字以愈演愈烈的力道，压过了他的嘶吼之后…… 在身边不断围上来的机师们，用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之后…… 这位突然复活的将军，终于从那种歇斯底里地疯狂中渐渐恢复了神志。 “第，第二……航空战队？”他艰难地开口。 秦枫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开始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年轻的中尉没有再试图去安慰对方，对于这些人来说，从残忍嗜血的虫族爪下艰难逃生，又面临着四面虫海的包围，更不知道母舰是否已经抛弃自己，将他们遗留在了这颗死亡的行星上。如今突然发现了来自同伴的救援……从十死无生的绝望，到一线曙光的生机，这样大落大起的情感转折，的确需要一个宣泄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准将的哭泣慢慢转为了抽搐，这才开口问道：“您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将军？” “我们遭遇了虫族的陷阱，我的旅部与机甲部队跑散了。”将军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时候人人都在逃命，人人都在溃败。甚至有的士兵为了争夺逃跑的机会向自己的同胞开枪——只为了把他们打伤后让虫群去撕扯伤员而稍稍延缓一点对自己的追杀……上帝，那种情形我真不想见到第二次！” “……那后来呢？”秦枫问道。 “我们起初是往南边跑，那里有一处山洞，许多的溃兵都在往那里汇聚……”准将低垂着头，又接着说，“但是我们到了那里才发现……已经过不去了。” “过不去了？”林逸插嘴问道。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洞口围着根本数不清的虫海，几个士兵架起了机枪在拼命地抵抗，只是虫群却依然越压越近……” “是这样……” “我们只好开始往北跑，路上又遭遇了虫族的截击。”准将说，“这是一种新的爬虫，个体不大，也没有远程攻击的能力，但是坚硬的外骨骼几乎刀枪不入，我们的子弹根本很难造成足够的伤害。而它们锋利的锐爪却能轻松撕裂钢铁。” 他顿了顿：“我们一路跑，一路抵抗着……很多人都牺牲了，被虫群撕成了碎片，我亲眼看着旅部的通讯员彭展镇被几只虫子像玩具一样抛开抛去……他凄厉地惨叫着，身体因为被一点一点撕开而变得越来越小，可他却一直没死……一直没死……” …… “后来，我们就躲到了这里。说来也怪，我们进了这个地方，那些虫子反而不追了，只是在外头一直围着。一开始我们也不清楚原因，只是试图向母舰呼救。直到……直到……” 准将说到这里，仿佛是挖到了什么心理阴影似的，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眼神，开始重新焕发出了无限地惊惧。 “直到…什么？”仿佛是被对方的情绪感染，秦枫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地追问。 “直到……”准将咽了口唾沫，“前不久，我们才明白了那些爬虫不进来的真正原因……” “那……原因是……” 第33章 敦刻尔克（五） 没有回答！ 因为准将已经又一次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之中！ “带我走，快点带我走！”他死命地捏着秦枫的手臂，状若疯癫，“你们是机师吧！是飞行员吧！快点带我离开这里！” “你先冷静一点，将军！”秦枫一边对抗着可以将人摇散架的巨大力道，一边努力试图安抚。 只是…… “带我走！拜托！马上带我走！我一秒钟也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 “将军！” “走！快带我走！我命令你们马上……” 疯狂的嘶吼戛然而止，秦枫回过头，这才看到华莲卡收回了切在准将后颈的纤纤素手。 “我……只想让他安静一点。”在年轻中尉锐利的眼神注视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俄罗斯女孩比划着尴尬的手势，试图解释。 “我只想说谢谢。”秦枫回答，一边把昏迷的准将交到了“猛禽”运输机的机师的手中，“先把他带上运输机。” “是，中尉。”机师点点头，正打算返身离开时…… 一阵惨烈至极的呼叫，好像要刺人耳膜，切入脑门里似的，突然从隧道的深处响起！ 而且那根本不是一声呼喊，而是一声声连成一片，像是许许多多的声音在同时呼喊。交织出一曲…… 九幽地狱的乐章！ 声音在隧道里冲突、回荡……虽然不大，却蕴含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炼狱里承受火刑的恶灵！ 声音来自隧道深处！哀号、尖叫……此起彼落，声声凄厉，可谓痛到了深处，苦到了极点，直似要把人们的耳朵撕裂，心房震碎。 直到过了很久，这声音又渐渐地减弱、减弱……终于消失不见。 “上帝！那是什么？”华莲卡如梦呓般地呆在了原地，手脚冰凉，两颊白得似霜如雪。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所有的机师全都呆住了，直愣愣地盯着隧道深处那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有什么鬼魂般的东西在悄悄地接近，又仿佛那里随时会碰出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 “那里……是黄泉比良坂吗？”另一个机师，来自日本的小伙子宫崎俊雄嗫嚅着，目光呆滞，紧接着好像也被自己的叙述吓到了一般，慌慌张张地举起了手枪。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通往黄泉国的地狱之旅。即使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方，路的意义依然要亲自走过才会明白，即使那是没有任何光明能够照耀的永夜之路。” 秦枫说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了死去的陆战部队士兵的电磁机枪：“把你的手枪都丢了，那玩意儿只是空军配给我们的肋差——除了自尽没别的用处。去随便捡一把机枪。” 他说着，一边又在那名士兵的身上掏摸了一阵，摸出一个手雷揣进自己的口袋：“大家跟着我，以散兵线散开，奇偶数交替前进！林逸你负责计数！” 编队开始在沉默中交替掩护前进着，飞行头盔上的射灯在隧道中乱晃晃地亮成一片。尽管他们都是空军，都是飞行员，然而作为曾经联合政府财政预算的重点投资对象，这些在地球防卫军集训营锤炼过的精英们还是接受了很好的陆战基础训练，所以即使完全依靠手语在指挥也完全没有问题。只是…… 深邃的隧道里，却什么也没有…… 但是，又仿佛什么都有！ 明明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是每个人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隐藏在黑暗深处周淡淡的鬼影，仿佛幽灵般的从面前飘过…… 在这种虽然是看不见的、却将向所有人绷紧的神经与受惊的理性猛扑过来的黑暗里，潜伏着宇宙间一切极其恐怖的、一切怪异而不可思议的邪恶东西…… 模糊的幽灵…… 恐怖的魅影…… 狰狞的恶鬼…… 各种各样的魔物在浓黑的隧道中四处游荡，每一个都是一种未知的威胁，预示着有什么东西就要出现…… 尤其是对于宫崎俊雄来说…… 他的精神已经紧张到了极致——这一点从他颤抖的肩膀就可以看的出来。 突然！ 仿佛一个不知道是谁的身影飘到了他的跟前，几乎没把他的心灵炸裂！他下意识地举起枪就要扣动扳机…… “你疯了！” 秦枫猛地按下了他的枪口：“看清楚！是我！” “呃，对，对不起，中尉……”宫崎俊雄稍稍松了口气，“我……我……” “行了。”秦枫打断了他太过有气无力地道歉，一边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跟在他后面的林逸，“有情况吗？” “一切正常，老大。”林逸回答道，虽然面对着同样未知的危机，然而这位热血的飞行员却反而镇定得多。 “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华莲卡从被林逸掩护着的身后探出美丽的臻首，“这里也太正常了吧，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那么外头那些机甲旅的士兵是怎么死的？还有我们的将军……” 她有些鄙夷似的朝后努了努嘴：“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啊……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秦枫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他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能够加入“方舟部队”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原地球防卫军中的勇士和精英，何况他还是一位将军——能够把一位将军吓到这个样子，甚至不惜装死来逃避，那究竟得是怎样巨大的威胁才能做到？ 但就在这个时候…… 凄厉的鬼号，又一次在隧道中响起！而且比上一回还要凄惨、还要惊心动魄、还要…… 近！ “就在前面！”秦枫喊了一句，当先冲了过去。 只是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原来竟是一个极大的石洞，较之外面狭窄的隧道简直天壤之别，四周空间异常广大，边缘都是陡峭的山壁，向上看，看不到头顶，全是一片漆黑。而四周都是蔼蔼封尘，散发着浓浓的尘土与阴晦的霉气，加上四处结满的蛛网，布满了厚埃飞螨，显得鬼影幢幢，仿佛是处身于森罗殿里的幽冥世界。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鬼号的源头…… 洞穴里，到处都垂挂着一个一个蚕丝一般的茧袋，每一个袋子里都探出了一张脸——因为极度痛苦而彻底扭曲了的脸，虽然分辨不出他们的五官，但是头上锃亮的钢盔，已经最好的诠释了这些人的身份…… 而他们的面前…… 一只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贪婪地用吻状的口器，在他们的身体里吮吸着…… 那是一种通体黢黑的怪物，每一只都有一个成年人的大小。看起来……嘛，根本无法准确的用言语形容，只能说是人与虫的结合体。就像是把一个人类的脑袋安插在苍蝇的身体中一样，背后张开了薄如蝉翼的翅膀——但又不全是苍蝇，因为它们足足长了八条满是绒毛的足肢。 而随着它们的吮吸，人体都在颤抖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号…… “啊——！” 与惨号同时而起的，是宫崎俊雄疯了一般地呼喊，以及电磁机枪喷射出的枪焰——仿佛不这样，就已经无法宣泄自己内心的恐惧似的。 所以…… 骤然而起的枪声，也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洞内所有“人蝇”的注意…… 所有的“人脸”瞬间全都转了过来，生满反锯齿形倒刺的吻状口器，朝着三个方向同时裂开，然后…… 对着机师们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有如弃婴悲啼，更甚冤鬼夜哭！ 跟着就是无数张开的膜翼，带着巨大地嗡响，承载着无数的“人蝇”，向着他们猛扑而来…… “开火！”秦枫蓦地大喊了一声，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战友。 几十支电磁机枪同时吐出了明亮的火舌，无数的子弹交错出严密的火力网，第一只飞近的“人蝇”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身体中溅射出了无数黄绿色的液体，洒向身后的蝇群…… 但是没有用。 还有第二只、第三只……在品尝到了同类的血液之后，这些怪物变得更加疯狂了，犹如飞蛾扑火，一只只的“人蝇”前仆后继，不断地向着人们威逼上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像是冥王的召唤…… 而且数量也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距离也越来越短…… 终于…… “啊！” 半声惨呼戛然而止，一个闪躲不及的机师瞬间被“人蝇”拖到了外面，空气中传来了一阵喀喇喇的，像是毛巾裹着的竹签被拧断的声音，紧接着残破不堪地人体就被甩出了蝇群。 有一就有二，很快地，伤亡开始不断地增加，到处都是战友的惨叫与横飞的血肉，飞溅的血液形成了泼墨一般的画迹。 只是这副图案却是鲜红的…… “这样下去不行！”秦枫喊道，“林逸，带人退回隧道去！我负责殿后！” 殿后意味着什么？ 林逸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 “老大！你疯了吗？！” “这是命令！”秦枫吼道。 他没疯！ 必须独自承担所有“人蝇”的冲击，这种程度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然而他更明白，这些人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如果在遭遇危机的尖峰时刻，反而自己跑在最前面的话…… 那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为宁可背负着上军事法庭的命运，也义无反顾地追随着自己的战友？ 怎么对得起，那些惨死在“人蝇”爪下的战友？ “……是！” 命令被贯彻了，机师们开始拼命地朝着来时的隧道口奔去，先是宫崎俊雄，然后是华莲卡，只是随着钻进隧道的人越来越多，火力网的密度也就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弱得已经很难阻止蝇群的扑近了…… 然而秦枫却依然钉子一般地立在原地…… 即使迫近的蝇群，已经近得闻得到它们那大张的口器中发出的浓郁恶臭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至少现在不能…… 因为还有战友没退走…… 所以必须要留下一个人殿后！ 突然！ 他感到自己的小腿，似乎被什么东西抱住了！ 秦枫低下头，一只“人蝇”正用自己裂出三瓣的大口，向着他狠狠地咬了下来！ 情急之下，没有任何犹豫地，他倒转了枪托，对准那半虫半人的怪物狠狠捣了下去，将那张“人脸”砸得骨渣黑汁飞溅。 但也就是停了这么一下，其余的“人蝇”，已经逼到了他的身边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与此同时地，最后一名机师，也钻进了隧道的入口！ 所以…… 就是现在！ 秦枫毫不犹豫地拉响了口袋里的手雷！ 第34章 敦刻尔克（六） 站立之处与隧道口的距离、手雷引爆的时间、爆炸的冲击力、“人蝇”的速度与自己的距离…… 所有的数据迅速地在大脑中闪过…… 精确到小数点的程度，更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秦枫猛地往地上一蹬，整个人如离弦利箭，擦过无数“人蝇”伸出的利爪与口器，直接飞进了隧道。 却仍然紧紧地攥紧着手雷，任凭它的导线仿佛催命的鬼符，不断地在手中缩短……缩短…… 因为还不是时机…… 还有2秒！ “人蝇”毫无意外地追了进来，动作简直快得不可思议，一声声凄厉的鬼号直指人心。 然而秦枫却知道，自己绝不能慌！否则等待自己的下场——四分五裂，恐怕都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还有1秒！ 籍着飞行头盔摇曳的光影，只见无数怪物，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都把大嘴咧成三片，甚至跟壁虎一样，顺着溜滑笔直的洞壁爬了过来…… 所以！ 就是现在！ 秦枫猛地把手雷丢了出去，同时猛地向后扑倒！ 轰—— 已经燃尽的导线迅速点爆了雷管，MK3A2手雷在半空中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四碎的弹片迅速将闯入的“人蝇”撕裂！ 同时也将洞口的岩石顶层震塌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隧道中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烟尘渐渐地散去，秦枫蓦地从地上抬起头，抖了抖满头满脸的泥沙细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大，没事吧？！”第一个跑上来的林逸连忙把他从土堆里拉出来。 “……还好。大家都出来了吗？”忍住了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的不适，按捺下涌向鼻腔的，看不见的洪水，还有进入肺里的那种剧烈的痛苦与无力，秦枫缓缓地开口说道。 看来，还是被爆炸的气浪波及到了…… 也不知道肺部有没有受伤…… 只不过现在不是让别人替自己担心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确认。 “嗯，都出来了。”林逸大略地检查过英雄的中尉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伤痕，又看了看被碎石堵得严严实实的洞口，这才忍不住开口，发出了慨然的叹息，“我艹，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还长了张人脸，恶心也要有个限度，以为自己是《生化危机》二还是三啊喂？！” “生化危机的系列里并没有这种臭虫，上士！”走上前的俄罗斯女机师冷静地纠正，然后…… “还有他们以前是人……” 语出惊人。 “诶？华莲卡？” “都是这个机甲旅的士兵。” “这……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打死的那只‘人蝇’曾经和它打过一个照面。”华莲卡解释，“我认得那张脸，之前很是追求过我一阵子。” “我说华莲卡，你居然能和苍蝇谈恋爱。”林逸呆然地看着美丽的俄罗斯女孩，半晌才说，“你这是要我从哪里开始吐槽……”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唔哇，不要突然叫得那么大声啦，你们俄国的姑娘都是这么不懂礼貌的嘛！” “用那种欠抽了的嘴擅自做主地把不知所谓的空想，随随便便就对女孩子表达出刻薄的讽刺，还敢提跟我提礼貌？” “行了，你们俩不要擅自沉浸在两人世界了，打情骂俏也要注意一下场合！”秦枫连忙打断了这未免也太合拍的一对…… 冤家？活宝？ 或许吧，总之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华莲卡你是说，这些‘人蝇’原来都是陆战队员？” 年轻的中尉纠正了话题，在获得了女机师重新肯定的答复后旋即又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我们恐怕有麻烦了……” “中，中尉？”宫崎俊雄有点儿发怵地看着他。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秦枫却并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直截了当地下达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因为他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隧道里那些士兵死亡的真相——恐怕都是这些“人蝇”制造的。 而茧袋里的那些人，则是被他们当做了食物一般在享用…… 更恐怖的是，看起来这些虫类不但拥有很高的智商，甚至还有很强的进化能力，能够融合人类进化出新的物种…… 但最令人发怵的却是…… 究竟是什么，把这些原本的人类，变成了半人半虫的怪物？ 他不知道。 未知，才是危险的根源！ 如果是已经知道的风险，就算形势再怎么严峻，都可以去思考、去判断、去分析、去冷静地准备对策，可是如果连这种危险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秦枫不敢再想下去。 但他却相信，能够把一位将军吓得神志失常，这种东西，一定非常可怕。 所以他必须马上去确认这个未知——向着唯一的生还者。 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带着众人返回运输机，并向已经苏醒，看上去冷静了不少的准将说明情况后…… “带我走！马上起飞！这是命令！” 准将又一次地开始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冷静！将军！”秦枫指了指外面犹如地狱一般的风沙与黑暗气旋，“这种天气如果强行起飞，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这颗行星的飓风撕裂！” “我不管！这只是你们空军需要考虑的问题！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准将几乎不顾一切地顶开了死死压住他的机师，冲向了机首的舱室。华莲卡和宫崎俊雄连忙上前拉住他，然而准将的力气大得惊人，几乎立刻又把他们甩开了。只不过被这么一耽搁，他的身形也不自禁地顿了顿，于是很快又被围上前的机师们按住…… 但准将却是全然不惧，只是奋力地扭打着，甚至是拖拽着拉住自己的众人，拼命地朝前爬去。如果不是他的双手还因为担心他清醒后胡闹而被机师们捆住的话，恐怕他会直接冲向驾驶位去抢夺操纵杆了。 所以…… “您到底在害怕什么？！”秦枫实在忍无可忍地喊出了…… 定格时间的魔咒！ 纷然混乱地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真的有如时间地停滞，空气仿佛马上就要凝结了一样，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那前一秒，还在用被胶带捆住的双手不懈抗争着的准将，像是被这宛如沉雷的一声断喝震慑了灵魂，蓦地停下了一切徒劳的挣扎…… 许久，又颓然地跌坐了下去。 只不过，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里的恐惧与歇斯底里的激动，却完全没有恢复成一个军人应有的冷静，反而…… 完全被一片的空洞所取代。 “因为这里有鬼……”准将艰难开口，似乎只为了挤出声音，却需要咬紧牙关。 秦枫蓦地一愣。 他设想过一切的可能，可能是异变的虫类，狰狞的异形，或者是从未见过的虫后，甚至是新的外星人！却唯独没想到，竟然会…… 听到这种离奇的答案。 “你在说什么？将军……”林逸难以置信地问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魔鬼……来自地狱的撒旦……”准将继续呢喃着，“昔拉……杀戮的天使，在执行末日审判……” 这…… 所有的机师全都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已经……听得非常清楚了…… 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却更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地方…… 所有的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谁也说不出话来，机舱中只剩下了准将如犹如鬼泣地呓语，在不住地重复着那些堕落天使的名字： “魔鬼……撒旦、昔拉……” 第35章 义无反顾地选择 天，渐渐地开始放晴了…… 刮了整整一夜的沙暴，虽然兀自未停，然而比起先前毁天灭地的能量，风力毕竟小了很多，就连那魔鬼般的黑暗气旋，也渐渐地散去了…… 终于要结束了。 只是，对于“敦刻尔克”的志愿救援小队，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我们的任务是向南探索。” 秦枫拿着树枝，在地上规划出简易的航线：“我们‘尊贵的’将军阁下，曾经说过一个重要的情报：‘我们起初是往南边跑，那里有一处山洞，许多的溃兵都在往那里汇聚。’……” “意思是那里还有更多的陆战队员在等待救援？”华莲卡问道。 “看起来是这样。” “可是……”宫崎俊雄有些迟疑，“准将也说过，他们已经被虫族包围了啊，就在他们向北撤到这里之前。我很怀疑那里究竟还有多少幸存者，而且我们甚至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求救信号……” “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我们也不应该放过。”秦枫抬起头，坚定地看了日本的飞行员一眼，“所以我们必须去看看。” “可是，老大。如果那里真的有等待救援的陆战队员，”林逸侧着头想了想，强烈地，不确定的情绪还是指使他从秦枫的手中接过了树枝，“我们要怎么突破外围的虫海，这一次我们可没有轰炸机群的支援，单单依靠战机的火力，恐怕只能是杯水车薪。” “而且运输机也不可能在洞里降落。”宫崎俊雄补充道。 “所以，在确认生还者后，我们还需要一个志愿者，去引开那些该死的臭虫。让运输机在洞口降落。”秦枫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十分钟就好。” “一个人？去应付虫群密集的火力？”另一位机师有些瞠目结舌——仿佛听到了一个人要挑战一个集团军的天方夜谭。 “我知道这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即使这位机师有很高的飞行技巧，恐怕也很难回来。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才是志愿者。”秦枫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用的却是不容置疑地肯定，而不是倡导式地征询。 因为对于这位“志愿者”，其实他已经知道该由谁来扮演了，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志愿者”的名字。 因为这是一个实在没有必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名字——秦枫。 只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即使是这种注定九死一生的局面，华莲卡却依然第一个跳了出来： “那么就让我……” “还是我去吧！”稍稍吃了一惊的林逸，以更加强烈的决然，打断了女机师的自告奋勇。 “林逸！” “干嘛？” “这种事情你也要和我争？” “开什么玩笑，这种孤胆英雄必须适合我这种硬汉型的角色啊！怎么可能让给一个女人，观众可是会失望到票房跳水的啊。” “你……” “行了，你们俩别吵了。”秦枫抬起头，“人选已经决定了，我自己会去。” “中尉……” “老大，不带这样斯巴达的啊！”林逸立马跳了起来，“这次说什么也得给个机会啊！让我像电影里的英雄一样拉风一回的吧！” “拉风？那么你妈怎么办？”秦枫很认真地看着这位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僚机，“她已经六十多岁了，你想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说的我好像注定就回不来了似的。”林逸笑笑，“拜托我可是去做史泰龙不是去做***的啊！” “我没和你开玩笑，你还有母亲需要赡养！”秦枫肃然地盯紧了对方，身周散发出的严峻与威压简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做为长机，他太了解自己的影子了，这是对付林逸绝佳有效的手段，每一次两人有了不同的意见，被自己这么盯住的热血上士，都会不由自主地立马缴旗投降。 只是…… “可你不是也有妻子要照顾吗！” 从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僚机，却把尖锐的话锋，直接扎进了他的心里。 秦枫愣了愣——虽然只是片刻…… 但就是这么片刻的愣神，却给了同样太过了解他的林逸，找到了自己致命的破绽。 “每一次什么绝地反击，单挑BOSS这种英雄模板都死命的往自己身上套，搞的我好像个龙套一样……” …… “上一次搜索任务的时候，我可是差点没给大嫂用眼光直接秒杀，拜托老大不要把这么困难的事情交给我了啊。” …… “姑且来说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给我那么多魔鬼的飞行训练我都撑过来了，多少对我有点信心吧喂。” …… “那这样吧！抽签！抽签可以了吧！” 眼看着秦枫的士气并没有因为自己不断地攻击而出现丝毫的动摇，林逸只好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三根火柴。 “让命运来决定吧！”林逸说着，一边折下了其中一根的末端，“抽到短的就去！” 秦枫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言不发地从他的手中取出—— 却是毫发无损的那根。 “我来！”华莲卡也伸出了纤纤玉指…… 然后就那样，将那从林逸紧攥地手中抽出的，完好无缺的火柴，僵在了空中。 “所以啊！有的时候注定的命运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嘛，虽然这种宿命的论点难免有点儿悲观。”林逸笑眯眯地收起了手。 同时把夹在指缝里那根被折断的火柴，偷偷丢在了地上…… “呐，从六岁开始，就已经是千王之王的事情，我可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 他在心里默念着。 所以…… 我妈……也就拜托了啊！ 还有…… 老大你和嫂子可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啊…… ——————————————— 隧道外，尚算平整的谷地排列着整齐的战机，所有的机师都在忙碌地执行着他们指定的职责，维修着风暴中受损的战机——这些本该由地勤人员负责的项目，如今已经由他们自己亲自接手了。 就像骑士在战前必定检查自己的座骑一样，对于这些翱翔天际的机师而言，战机就是他们的空骑，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第二生命…… 何况他们的时间不多，马上就要出击了。 只是闪闪的焊光之中，不时地还有些隐约地，不和谐地争辩声传来。 “这儿的每件东西都检验合格了。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我相信这一次能行了。”这是林逸的自负满满地声音。 “用这种有如玩笑一般的垃圾组件取代偏导滑翔？你这是要上天去战斗，还是上天去和太阳肩并肩啊！”这是华莲卡反击出的辛辣讽刺。 “基本上这可是我相当有自信的发明！它利用交变磁场，使导体内产生感应电流，所以能行！” “等离子只有在能量达到一定密度的时候才可以激活偏斜效率，你的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吐槽也该有个限度，乱说话我一样可以告你诽谤的哦。” “那你就去找你的上帝……哦，不对，你信佛——那就找你的如来佛祖投诉去好了。放心吧，等你起飞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家里送花的。” …… 然而，即使是这样最强有力的人类意志之间的激烈战斗，却也没有丝毫引起其他机师的注意。 当然这纯粹只是因为大家对于爆发在这两人中的争吵早已习惯，甚至到了即使在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后，仍然麻木得无动于衷的程度。 只是今天稍稍有些不同…… “都劝过你了，别那样用力，会把飞机砸坏的。” “才没坏！只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而已！” …… 这就是拿着修理用的扳手，恰巧走过的秦枫，在经过华莲卡的战机时所听到的最后两句话。 因为接下来他听到的…… 就只有…… “嗯……嗯……唔……啾……” 这种让人即使想要误会，也完全没有任何渠道的声音。 这种总是觉得依依不舍，想一点点，一点点将它延续下去的声音。 这种激烈的程度，甚至光用听的，就可以感觉到窒息的声音。 所以，这种声音所传递出的…… 肯定是…… “你……会回来的吗？”这是由女方先行发起的，用甜到腻人的语音发出的呢喃。 “唔。”这是由男方回答的，明显带着神志不清地迷醉而产生的语气。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去的呢？” “唔，唔？”略显沉重的话题，还是让男方，以稍稍上扬的语气，从美女机师令人迷醉的怀抱里，清醒了过来。 然后他轻轻地笑出了声：“可华莲卡你不也一直努力地在争取吗？” “那是因为我知道，一向崇拜着中尉的你一定会去做这个‘志愿者’的啊，所以才不想让你去承担危险的啊？” “……就因为是危险，如果必须有人去承担的话，我才不会希望那个人是你的吧。更何况你的肚子……对吧？” …… “而且，我们是军人，不是吗？” …… “是那个‘既然被赋予了守护的使命，就必定全力以赴以不辱’的荣誉职业，不是吗？” …… “所以啊，如果永远都躲在别人的庇佑之下，我又拿什么去承担这一份荣誉呢……” 再然后，就是长久的，无声地沉默在秦枫看不见的角落里弥漫着，时间继续静静的流逝，比刚才更缓慢。只剩下两个人的轻微地呼吸声…… 而这次，连心跳声也听得见。 因为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去诠释…… 因为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会回来的吗？”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角落里，才重新传来了女机师喁喁私语般地低叹。 “嗯，放心吧……”林逸的回复依旧是信心满满。 只因为不这样，他就无法做到了…… 无法做到，从女机师的温柔乡里，挣脱出自己，去承担起这个沉重的使命了。 只是…… “一定要……回来的，知道吗？”华莲卡却依然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问句，仿佛只是为了多听一次……这个男人的声音。 仿佛只是为了……能把这个声音永远地镌刻在心里。 所以…… “唔，我知道……” 林逸也继续念叨着令自己的秘密女友安心的借口。 然后传递来的，就是头发，在飞行服上摩擦出的沙沙声：“呐……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你未出世的儿子改嫁！这个你也知道？！” “……所以这种惊悚的问题就不要在这么浪漫的时候提出来了吧喂！” …… 后面的话，秦枫没再听下去…… 因为，已经不需要了，不是吗？ 第36章 沙漠行星的英雄血 与此同时，在沙漠行星的另一端…… 杨潇少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清晨的曙光是这样的温和，令人几乎忘了如修罗地狱般的屠杀。晨曦特有的芬芳盖过了硝烟的余味，枪声、虫族的嘶鸣声、人类的喊杀声……这些仿佛都属于令一个世界，耳边是如此的安静，就连风声也听不到。 眼前的沙土依然是热得烫人，只是带上了些许潮湿的意味——那是因为太多的鲜血已经把它浸透了。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的心里也就明白了自己仍置身于战壕之中……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踌躇了片刻，杨潇努力驱使僵硬酸麻的双手支起身子。环顾四周，经历了昨日的风暴之后，他们难得地获得了片刻的休憩。许多士兵也同样蜷躺在战壕里，抓紧不多的休息时间恢复激战之后的体力。 因为他们都知道…… 风沙过去了。 所以那些该死的爬虫马上就要来了—— 来攻陷这一道人类在这颗行星上最后的防线。 他又望了一眼身后幽邃的洞穴…… 籍着恒星散发出的辉光，他可以隐约地看清洞里的情景，听到那里不时传出的伤者痛苦的呻吟声以及垂死者绝望的哀嚎声…… 今天…… 还能守得住吗？ 他不知道。 来到这个洞穴避难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以来，他陆陆续续地收拢了大溃败中逃散过来的不少士兵，构筑了临时的防线，固守着这一块人类最后的阵地。 可是…… 固守的结局是什么？ 尽管他一直不断地给败兵们打气，告诉他们只要守住这里，那么很快“方舟”就会派来救援部队把他们接回家，投入妻子、情人的怀抱，喝上热气腾腾的牛奶和咖啡……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大相信这一点。 毕竟如今他已经意识到：虫族，比他们想象的要聪明，要强大，他知道“方舟”的舰桥，一定也看到了这一切，所以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之下，派来再多的部队，都只是无谓的牺牲…… 可是，他却必须这么说，这么做。 因为他是这里军衔最高的军官，他必须给自己的士兵希望…… 人，总是要靠希望才能活下去，不是吗？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因为…… “虫族上来了。”身边的一个上士把望远镜递到了他的面前。 杨潇条件反射似的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堑壕上，举起了电子双筒望远镜，把焦距调准这些正向洞穴涌来的那一条黑线上。 它们肯定有一打那么多，象来自某个未被发现的过去的生物。但它们是爬虫，每一只都睁着血红的赤瞳，每一只都有一个人那么大，六条有关节的腿上交替着在沙地上划出冲锋的轨迹。 准备战斗？ 是的，必须的。可是…… “我们还剩多少弹药？军士？”杨潇头也不回地问。 “……不多了。”上士言简意赅，末了又顿了顿，然后补充了一句，“死守不是办法，我们得突围。” “你们看那边。”杨潇指着另一侧的沙地，“那里全是掩藏在沙地下怪物，上刺的尖爪可以穿透坦克，现在就算我们冲过去也是给当做活靶子，只能死守。你说呢？” 他问上士。 上士名叫吴晨峰，是一位地道的老兵，算是这个临时拼凑的团队里杨潇的直属，跟了他三年了。 和杨潇这样正规学院出身的军官不同，吴晨峰似乎经历过很多的战争，对于这些实践派的士官，杨潇一向是很有些尊重的。 虽然他并不了解他的过去，可是相处下来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位真正的军人，和那些总爱叽叽喳喳的士兵不同，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自从来到杨潇的手下，他就很少见他在战斗外多说过什么话。可在关键的时刻，他总能表现出不一样的经验和急智。 不过此刻他似乎是走神了，一直自顾自地低头，仿佛在数着地上的蚂蚁，听到杨潇喊他，这才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山下：“我没有想法。我只想说，要守下去恐怕有点难。” 杨潇默然，吴晨峰所说的和他担忧的是一样的，原本指望他能告诉他们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看来，是注定要失望了。 “也没什么了。”吴晨峰看了他一眼，似乎读懂了杨潇的心思，“守是肯定要守的，我们是军人——尽人事，听天命吧……” 杨潇点了点头。 也只有这样了。 所以…… “准备战斗！” 命令被确认了，没有多余的言语，这一回所有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战士们奔跑着去执行他们的职责，肩上扛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在战壕中穿梭着。 然后虫群就上来了…… 浓黑的粘液从它们大张地蝠膜开始向着战壕飞射而来…… 是“兵蚁”！ 杨潇蓦地心中一紧。 在之前的战斗中，上来的大都是些没有远程攻击能力的爬虫，他们都已经守得千辛万苦了，可是如今…… 尽管由于太远的距离，绝大多数溅射的粘液都落在了沙地里，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那铺天盖地恍若箭雨的气势却实在令人不寒而栗。战士们紧张地把他们的武器瞄准步行者，每个战士都感觉到一些冰冷的、看不见的手指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300米…… 虫群又一次开始了集中的攒射，这一次的“箭雨”已经毫无意外地落在了掩体的墙上，骤然被蚀穿成蜂窝的孔洞简直令人绝望…… 200米…… 不能再等了！ “开火！”杨潇低喊了一声，左手紧握护木，肩膀抵紧枪托，右手自然用力，连串地子弹曳着红光疾射了出去。 而身边的机枪位上，两挺双管电磁机关炮也开始哒哒哒哒地舔出了火舌，各种轻重武器霎时响成一片，向着虫群倾泻着弹幕。 “节约弹药！瞄准了打！”杨潇吼道。 然而爬虫们的悍勇真不是盖的，一只冲在最前面的“兵蚁”被交叉的火力射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但马上又有两只、三只踩着它的尸体冲了上来！ 它们嘶鸣着，叫嚣着，用翅脉上的刮片、摩擦脉和发音镜魔出刺耳的金属音，像在高喊着什么冲锋的讯号，前仆后继地穿越过人类的火力网。 地上……虫类的尸体开始越积越多，看起来好像是伤亡惨重的样子，然而杨潇却知道，这只是表象！ 因为后续的“兵蚁”已经开始利用同伴的尸体做掩护，向着他们还击了。 而且粘液的射击准得简直可怕…… 100米。虫群的还击开始集中了起来，密集的粘液溅射得到处都是，战士们的惨叫声时起彼伏，一个士兵闪躲不及，被虫液溅到了脸部，他的整张脸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下去。他惨叫着，不住地用手去抓，却只挠下了一块又一块的腐肉…… “杀了我！快杀了我！”他嘶吼着。 杨潇只好抬手给了他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 但更大的痛苦，却才刚刚开始…… 一阵雷鸣般的狂吼突然从阵地前传来，杨潇抬起头，然后几乎就傻在了那里。 是雷兽！ 那些在大溃败中曾经追杀过它们的巨兽！那些所有的战士心中最深的梦魇，那些虫类的“坦克”…… 赫然从沙堆中钻出！ 弯角獠牙，口滴绿涎，遍体红鳞，手爪拼出锯齿利刃！圆睁着仿佛两团橘黄色火焰的冰冷双眼，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 地面，都仿佛被着滔天的杀意吓到，开始了瑟瑟发抖的震颤…… “火箭筒！”杨潇大叫。普通的电磁枪弹根本无法对这种怪物造成有效的伤害，只有火箭炮才有可能穿透它那堪比装甲的外骨骼。 可是…… “没弹药了！”肩上扛着发射器的士兵冲着他喊了一句。 然后就被无数飞射的粘液淹没了…… 于是雷兽也迅速地冲过了人类的防线，在延绵地掩体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然后挥舞起了自己的利爪，开始肆意地收割着生命！ 两把硕大的爪刃并没有任何的花巧变动，甚至没有固定的目标，只求能够挨上尽量多的人体。士兵们无力的扫射还击只能在它身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白点，不能对这两把恐怖的武器有丝毫防碍。雷兽疯狂地挥动爪器，如同一台杀戮的机器，不断地把能够所有能够接触到的血肉之躯碾得稀烂，粉碎。 “撤！撤到后面去！”杨潇大声地命令道。 无谓的伤亡根本没有意义。 士兵们开始向着第二道纵深跑去，那是一条用废弃的坦克、破烂的机甲、碎石临时构筑的单薄防线，但却使用了仅有的一点混凝土浇固，而且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士兵们还挖了简易的散兵坑，调整了可能造成火力盲区的机枪部署，就连那些之前死去的虫族尸体都被他们拖来做成在工事前斜竖起的栅栏…… 这也是人类最后的防线。 如果连这一道防线也失守的话…… 杨潇没敢再想下去，也没时间再想下去。 因为数不清地爬虫，已经随着雷兽的脚步，漫过了第一道防线，向着他们冲了过来！ 突然！ 虫群蓦地一顿！然后中间塌下了一块！ 陷阱起作用了！ 有希望！ “给我狠狠地打！”杨潇喊道。 各种的轻重火力重新吼出了巨大的轰鸣，士兵们战酣了，根本不顾及什么节省弹药，因为谁都知道，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身后，就是伤员们休憩的洞穴…… 他们，已无路可退！ 更无处可逃！ 一个士兵端着电磁机枪，站在高处嘶哑着嗓子拼命地大吼着，也不管身边呼啸而过的粘液，一滴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腐蚀液溅在了他的肩膀上，蚀出了越来越骇人的孔洞，他也像没事人似的完全不加理会，只顾冲着硝烟里的虫群扫射着，又像是在发泄着自己的绝望…… 杨潇伸出手，刚想把他硬拽下来，便被身边的吴晨峰一把拖住了。 他抬起头，一股暗红色的光华忽然笼罩了过来…… “这，这是？ ”答复，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雷兽张开了巨大的口器，然后红色烟雾沿着地面开始扩张，像是有型有质的烟墙，所过之处，所有的尸体，甚至是被打坏的炮塔，都迅速萎靡了下去，然后彻底汽化…… “毒，毒雾？” 他扭过头，看向身边，所有的士兵都在以同样的眼神看着他，那里面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吗？”吴晨峰叫道。 “什么？”杨潇愕然，一时没反应出对方的意思。 “我们是命如草芥的士兵，但我们一样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吴晨峰头也不回地说，“所以，要带着大家，活下去！” “……上士？！” “因为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就是把命交到了你的手上！” 然后杨潇赫然地想起来了！ 那是发生在昨天的风暴中，斜倚在洞里躲避的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一段很短暂的闲聊。 却是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老兵，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我很早就参加了地球防卫军。”望着洞外狂暴气旋的老兵平静地说着，“那是在以色列的时候，我们和***抵抗组织争夺耶路撒冷，当时我们的任务是在301高地阻击1小时。” “……后来呢？” “那些恐怖分子冲了几次没打下来，就调来了一门重炮，我和上尉连长说，我们的阵地根本经不起大规模的炮击，可是连长说：‘我们的任务是守住高地，不能撤。’”他娓娓而言，像是打开了话闸子。 …… “于是对方的炮击开始了，整队的人被掀飞、撕烂……连长跑了，整个连全报销了，如果不是下士邓肯在关键的时候把我扑倒，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吴晨峰说着，恍若隔世般地叹息着。 这些事在他的心里一定压抑了太久太久了…… “可是上尉连长没死，他很早就跑了。回去以后听说因为英勇抗击恐怖主义，还晋了级。” …… “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着你吗？” 杨潇没有回答，他知道对方也不需要回答。 “因为你不同。你是我见过，唯一肯和我们这些当兵的一起泡在堑壕里的军官……” “所以我才一直跟着你。”上士还在絮叨着，“做为军人，从参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但无论如何，还是会希望，自己的命，是交在一个值得我们去拼命的军官手中的吧……” …… “所以啊，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就是把命交到了你的手上……” 时间回到现在。 “我们这些人跟着你，就是把命交到了你的手上。”吴晨峰低声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只是…… 上一次，是闲话式的聊天…… 而这一次，却意味着诀别…… 虽然被沙土与硝烟染黑的脸孔看不清表情，但杨潇还是直觉地感到他好像在笑。 他确实笑了，在轻轻地微笑着——微笑着看着洞里的模糊轮廓，却仿佛无比清晰。 无比清晰的—— 必死之志！ 杨潇骇然！ 宁见老兵哭，不看老兵笑！ “上士，你……” 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甚至没来得及拽上一把…… 吴晨峰，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已经冲进了前方的红色浓雾之中。 带着两颗，不知从何而来的集束手雷！ 带着嘶哑的嗓音，却吼出的慷慨之声： 义无反顾，为那胜利旗帜！ 热血挥洒，为那伟大梦想！ 行动行动！朝着那一线曙光！ 前进前进！身后站着我的战友！ 步调一致！凝聚着我们的不屈！ 浩浩的地球防卫军歌掩盖了利爪入体的声音，也掩盖了爪锋与骨骼摩擦时所发出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杨潇知道那是一个老兵在用自己的生命谱写着最后的悲壮，也知道这是吴晨峰在尽力冲过虫海靠向那无可阻挡的巨兽…… 浓雾中，他还能看到对方若隐若现的身影…… 浓雾中，他还能看到至少不下十支的利爪不断地往上士的身上招呼着…… 浓雾中，他还能看到那双早已被毒气熏得睁不开，却依然没有丝毫抽搐的眼睛…… 他身体被剧毒不断地腐蚀着，一条胳膊也不知去向，无数的窟窿不停地在他的身上爆开…… 终于他冲到了巨兽的脚下！ 却也被几只“兵蚁”刺倒在地…… “兵蚁”锋利的足肢在他的身上践戮着，刺下去拔出来，再刺下去再拔出来…… 他的一只手摊开，头向后仰着，被血污遮盖住的脸朝着这边…… 杨潇看不清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但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正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把集束手雷往嘴里送，想要用牙齿咬开拉环…… 轰—— 没有豪言，没有壮语、甚至没有遗言…… 只有沉闷的爆炸在空气中久久地回荡…… 第37章 绝处逢生 杨潇没有流泪。 虽然他的脸色已变得铁青，铁锈的味道也不断地在口中扩散…… 虽然擅自进入肺里的冲动，还是给他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但他只是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机枪！ 因为战斗还没有结束！ 因为连死都要抓紧时间的战场，绝不允许那么多悲伤的感慨！ 因为他是军人，而眼泪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奢侈的东西！ 何况…… 既然已经被英雄，用生命赋予了带着大家活下去的责任！ 那么…… “哒哒哒——哒哒哒——” 也只有用怒吼，来宣泄揪心中的悲痛了吧！ 也只有用不断攒射的弹雨，来宣泄满腔的怒火了吧！ 只是…… “嗷——” 现实是残酷的，因为雷兽那恐怖的嘶鸣，带着无情地、死神般地意志，又一次地从地下唱起了，令人绝望的地狱进行曲！ 而且这一次它钻出的土层，比之前更近了许多！简直直接贴在了掩体的边缘！ 这…… 是突袭？！ 居然，已经可以运用这么先进的战术了吗，这些异星的爬虫，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 杨潇瞄了一下正在源源不断跟着雷兽冲过来的虫群，深深地吸了口气。 好吧…… 既然这些该死的臭虫，拥有的智力，已经能够达到了这种程度的话…… 那就来吧！ 他一头冲到了掩体的死角，抱起那仅剩几枚手雷的空箱，利用当时的硝烟和弥漫在那圈子里那种昏暗的迷雾，顶着飞射的粘液，一直溜到那围着椽木和石块的掩体旁边…… 然后…… 杨潇拔出了一支火把，点燃了，拿出最后的几枚断了拉环的手雷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再把空了的弹箱放在一叠的石块上，用力往下一压，那箱底便立即通了，轻易到使人惊异： “你们滚开，要不我就炸平这里！”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杨潇蓦地喊出了决死的气势。 是的！ 他在赌！ 赌即使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这些该死的臭虫也能看明白他马上要做的事。 而赌注，就是他的命！ …… 静，出奇的安静。 所有的人，所有的虫族，无论是嗷嗷怪叫着冲锋的“兵蚁”、还是挥起了巨爪，准备撕开防线的雷兽，甚至是搂着机枪扫射着的士兵……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士兵们全都骇然地看着他，看着手握火把，在火光中燃烧着必死之志的杨潇，看着他把火把的烈焰伸向那通了底的手榴弹箱旁边一大堆可怕的东西，看着他发出这一声骇人的呼喊： “你们滚开，要不我就炸平这山顶！” 杨潇想，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满目疯狂与狰狞的，但我却不知道这样的形象能不能瞒得过虫族——它们应该不知道这是一个空箱子，里头的手雷早就被战士们消耗一空了，仅剩的几枚就算真的炸开了也最多只能炸死他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赌，赌这些虫子们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赌它们不敢轻易地开枪，赌拥有智力的它们，也同样会有畏惧，和退缩的情绪，而不愿意与一个疯子同归于尽。 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 静！ 仍然是死一般地寂静，在硝烟弥漫地战壕前弥漫着，那些即将冲破防线的虫族，似乎完全被震慑了一般，一往无前的冲锋，露出了稍许地胆怯，闪着暴戾、嗜血的赤瞳，出现了些许的呆滞。 过了不知多久，虫群开始渐渐地出现了后退的趋势，而狰狞的雷兽，也似乎是再也受不了杨潇那燃烧着悍不畏死的凝视，缓缓地低下了头。 呼—— 杨潇长长的舒了口气，看来是计策是奏效了…… 但是他错了！ 因为雷兽很快又昂起了硕大无比的头颅！ 收腹、挺胸、仰天发出了无声地长啸！ 威猛得有如上古巨龙！ “嗷——” 伴随着雷鸣般巨龙的嘶吼，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雷兽粗壮如柱的后肢猛地前踏——这一步是如此的有力，就连地面也好像承受不起这巨大压力似的纷纷龟裂、下陷！ 然后…… 它便狠狠地向着杨潇猛地冲了过来！ 跟着扬起了巨大的爪刃…… 但却终于没有挥下来！ 不！稍稍订正一下，不是“没有”，是“没能”！ 因为…… 就在这个时候！ 从天而降的能量光束，以精准得犹如外科手术地打击，迅速地把它庞大的身体，灼成了千疮百孔的破布！ 然后，从这破布之中，一架线条凌厉的“女妖”，“呼”地一声，昂首窜上了天空！ 那是秦枫的“女妖”！ “空军！是空军！”杨潇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我们有救啦！” ——————————————— 时间，稍稍地倒带回半小时前……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密密麻麻地机群，开始出现在如盘的恒星中央。 天边的云团被映得通红，沙漠中那些此起彼伏的沙丘，干枯的植被、戈壁与荒滩构成的壮丽画卷——甚至连波纹状的黄沙都被映成了金红的，浓郁的色彩，仿佛是笼罩上了一层神光。 当然，前提是可以忽略掉那些满地叫嚣的爬虫…… 尖锐地虫鸣响彻天地，仿佛是两块金属在剧烈地摩擦着，听得人浑身起栗儿，林逸强忍着扩音器里传出的这种刺耳的噪音，一边紧紧地握住操纵杆的把手，以免手心被过分地汗珠打滑掉。 因为今天稍稍有些不同…… 因为今天是他在领航！ 平时，每次的出击任务中，他都只能安全地跟在秦枫的“女妖”，那飞掠的阴影中；每次危机的尖峰时刻，他都只能羡慕地看着秦枫的战机，在空中划出各种犹如绚烂舞蹈般华丽地机动，而自己则只有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跟在老大的身后捡漏…… 但今天是他在领航！ 今天，他才是这片空域的主角！ 今天，他要用决死的气势，吸引住所有虫族的炮火，给运输部队腾出营救的时间。 今天，他要用自己的实力，向所有的战友证明——他也是真正的机师，而不仅仅只是“击坠王”的影子！ “所以看到了吗？我也可以是真正的男人——也可以是让你能在女伴们中间骄傲地抬起头来说：‘我的男朋友，是一个真正的军人！’的男人呐！”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跟在编组右翼的华莲卡说道。 即使这份代价，可能是自己宝贵的生命！ 所以…… 华莲卡…… 如果我真回不来的话…… 呃，不对！ 应该是，就算我真回不来的话，也不许你带着我的儿子改嫁的哇！ 那样的话，我可是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的哦…… 可是会变成“就算被钉在棺材里，也要用腐朽的声音喊出你去死吧！”的那种人哦…… 想到这里，林逸不由得又有些热血了起来，不自觉地对着通讯仪提高了语音： “是‘兵蚁’，它们正在围攻洞窟！我已经看到陆战队的炮火了！” 他说着，一边扫了一眼自己的全息雷达。 沙漠中空旷无比，然而在天地的尽头处，却有一条隐约可见的黑线，他稍稍调整了一下焦距，很快就能看清一道黑色的山脉，在万里黄沙中犹如一条静止的黑龙，横亘在天地之间。黑龙的一端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宛如巨兽的口器在向着茫茫沙海嘶吼着。无数的虫群仿佛浪潮一般，前仆后继地向着洞口涌去。 而洞口那边，不住闪灭的枪焰与火炮的，也证实了他们的营救并不是徒劳无功的巡航！ 陆战队……还有幸存者在拼死地抵抗！ 林逸深深地吸了口气： “编组马上展开！我过去了！记住！你们只有十分钟！”他喊着。然后猛地一甩机头，就冲着地面密密麻麻地蚁群，毫不留情地按下了射击钮！ 但是…… “怎，怎么回事？” 死命扣下的射击键，“雷霆”的两翼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喷射出绚烂的能量光束，反而…… 死一般的寂静！ 这…… 林逸觉得自己脑后似乎挂上了巨大的汗珠…… 开玩笑的吧……一定是的吧？ 在人家攒满了英雄气概的人气槽，在观众期待值马上突破上限的尖峰时刻…… 突然来这种神转折…… 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烂梗…… 是我剧情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林逸满头黑线地死命按着射击钮，就差没把它直接扣进了操纵杆里，只是…… 自己的座骑“雷霆”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不，稍稍订正一下，反应还是有的…… 只不过是来自通讯仪里…… “看起来你的武器系统出问题了啊。”秦枫淡淡地说道。 “这，这个……老大，我……” “退后吧。”秦枫二话不说地开始了钟摆式俯冲。 同时过于自然地接过了空战指挥权：“我来负责吸引火力。编组散开，宫崎，你带一队负责左翼掩护；华莲卡，你带二队负责右翼掩护；虫群离开洞口后立刻护送运输机下降。都听明白了吗？” “是！” “……是，中尉！” “记住，我们只有十分钟！” 留下了最后叮咛的秦枫，有如扑击的雄鹰，向着正打算撕裂杨潇的雷兽，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射击钮…… 连串的光束几乎映亮了半个天空。 也映亮了林逸心里的疑惑。 他蓦地想起了出击前的那一幕： “诶？老大，你在我的飞机上做什么啊。” 起飞前，和华莲卡依依不舍地吻别后的林逸，在回到自己的座驾时，对着坐在座舱里的秦枫，发出了不解地疑问。 “哦，没什么。”年轻的中尉淡淡地回答道，“你的偏导系统有问题，我帮你矫正了一下。一会吸引火力的时候可以让战机更灵活一点。” “呃，这样啊……那真是谢谢老大了。” …… 时间回到现在。 “都有儿子的人还那么鲁莽……难道不知道队里烦你中二病的有多少人嘛。”秦枫轻轻地，对着被远远抛在后头的僚机，发出了自己才听得到的数落。 “呐，林逸。” …… “你和华莲卡的婚礼，我可能参加不了了……” …… “所以礼物就省下了……” …… “警告你，不许去找你嫂子要红包的啊！” …… “然后……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吗？” …… 第38章 巨龙？巨虫？（上） 然而，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因为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而变得有些紊乱的虫群，很快就凭着惯有的凶悍与暴戾，恢复了侵攻的趋势。 一部分“兵蚁”继续向着陆战部队的防线冲击，而另一部分则张开了蝠翼，开始向着天空攒射密集如林的弹雨，无数的黑色的粘液间不容发地贴着战机的机身飞掠而过。 秦枫全神贯注地控制着“女妖”，并且竭力忽视掉驾驶舱里“滴——滴——滴——”响成一片的警报所带来的异样紧张，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感应器上由攻击距离、接近角度等一大串纷乱如麻的数据构成的屏幕中—— 他必须立刻规划出最佳的躲避方案！然后让自己手脚以最快的速度，配合大脑做出最恰到好处的动作…… 绝不能有任何迟疑…… 绝不能有丝毫过头…… 也绝不能有哪怕是一点点地不到位…… 而这一切都必须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完成！ 就算做到了，也绝不会有任何喘息的时间，要马上准备迎接下一次的攻击，开始下一次的计算…… 一点儿的差错都不能有…… 否则等待他的就只有机毁人亡的下场！ 突然！ 因为紧张而过分汗湿的手，不慎在操纵杆上打滑了一下，“女妖”顿时向左稍稍多倾了5°的斜角！秦枫大吃一惊，正打算努力纠正这个错误…… 已经来不及了！ 从虫群射出的连续粘液就象一条黑色的鞭子似地抽在了“女妖”战机的后背…… “老大！”一旁紧张巡航观望的林逸发出了惊呼。 “我还死不了！”在经过了剧烈得几乎能让人五脏六腑都移位的震颤之后，秦枫竭力稳住了险些失控的战机，然后瞥了一眼瞬间亮起的偏导护罩。 总算还能挡住啊…… 秦枫暗暗地松了口气：“履行好你们自己的职责，护送运输机准备降落！” “可是，中尉。”华莲卡焦急而为难的声音从通讯仪里传递了出来，“运输机根本降不下去，底下的‘兵蚁’还是太多了啊！没有轰炸机的帮助，光靠我们的激光没办法清扫这么密集的虫群！” 是吗？ 做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够的吗？ 看来，果然还是应该吸引更多的火力才行。 可是…… 秦枫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的能量格栅之后，惊魂甫定的大脑，又一次绷紧了神经！ 仅仅只是挨了这么一击，能量格栅下降的水平，就已经到了一半以上的程度，虫族的火力，已经强大到如此过分的地步了吗？ 而且……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只要再挨上这么一下，他的偏导护罩，就会彻底失去作用！ 而眼前，却是虫群张开的，几乎密不透风地歼灭之网…… 能做到吗？ 一定能！必须能！ 可是，究竟该怎么做？ 秦枫咬了咬牙。猛地一甩机头，正重新打算钻进了虫族的“防空炮火”之中…… 一连串的黑色的死亡粘液就从“女妖”原本的航线前方的位置飞了过去！ “打得相当准啊！”年轻的中尉吃了一惊，“虫族，已经可以实现这么精准的射击了吗？” 如果不是他临时改变航线，刚才那一串粘液就应该把他的机尾上直接蚀掉了。 他低头看了看。 地面上，几只颜色略深，周身散发着犹如黑玉般金属光泽的“兵蚁”，正在偏转自己的蝠翼，试图继续瞄准他。 “原来是……进化的个体吗？”秦枫喃喃自语着。 然后，仿佛灵光乍现般地，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那么……就是你们了吧！”年轻的机师摒住了呼吸，开始全速迎着虫群的炮火开始了又一轮的俯冲！ 面对着带着凌厉如剑的气势，从天而降的飞鹰，那只“兵蚁”似乎稍稍有点慌了神，连串的粘液带着腐蚀的恶臭就冲着“女妖”迎头追了过来，一朵又一朵地死神之花贴着他的空骑猛烈绽放…… 好准！ 不过…… 还是已经到了该说出“一切都到此为止了”的时候！ 秦枫操纵着战机，以一种复杂的螺旋式飞行做抛物线运动，尽管“兵蚁”一次又一次想准确瞄准后开火，但似乎准头始终就差了那么一丁点，所以跟不上连续机动的战机。 500米…… “女妖”终于开火了，连串的能量光束呼啸着从空中划落，沙地上顿时被激起大片尘土泥屑…… 但却没能命中！ 不，稍稍订正一下，不是没能命中，是没有彻底命中，能量光束犹如利刃刮过，却只是削掉了“兵蚁”的两片蝠翼…… 然后“女妖”就飞过了有效的攻击距离…… 紧接着，似乎是因为失败的攻击而心有不甘似的，战机又一次折了回来，继续地横滚、机动、俯冲、射击…… 然而，再一次打偏。 这一次只是削断了它的足肢…… 一次又一次，有如一个一根筋的熊孩子，秦枫百折不挠地不断调转过机头，不断重复点射出绚丽的死亡射线，直到自己的目标在无限的恐惧与哀嚎中彻底没了声息……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简直是浪费弹药！ 但这却恰恰是他的战术目的…… 因为“兵蚁”，也是群居生物——只要是群居生物，就会对强大的、先进的个体有着盲目地崇拜与依赖，而自己这近乎挑衅般的残杀行为势必将…… 彻底激怒它们！ 作为证据…… 越来越多的虫族，果然开始改变了它们扑向洞窟工事的方向，抛下了已经越来越坚持不住地，由杨潇少校带领的陆战队员和急欲下降的运输机编队，然后…… 向着天上不断骚扰它们进攻节奏地，讨厌地目标，集中了火力，把大量的粘液、自爆虫弹向着嚣张挑衅的“女妖”猛烈倾泻。 看来，已经成为了地面绝大多数“兵蚁”的终极标靶了啊…… 所以第一阶段地目标，果然算是达成了啊…… 秦枫微微扯了扯嘴角，平静地笑了起来。 即使代价是越来越密集的“炮火”，已经让自己可以闪转腾挪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 即使代价是越来越密集的“炮火”，已经让战机继续机动的难度，变得越来越大…… 但还是做到了！ “一、二小队注意，迅速清扫洞口残敌！运输机做好降落准备！”年轻的机师竭力地维持着战机高速闪避的动作，“动作要快！记住！我只能坚持十分……” 话，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因为，十分钟——已经不需要了！ 就在密集的虫群，开始向着中尉的“女妖”，准备攒射出新一轮严密地火力时…… 异变陡生！ 沙漠的中心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起初只是一个细微的缝隙，然而很快地，缝隙开始迅速扩大，逐渐化作一个庞大的漩涡，中心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所有的“兵蚁”都尽数被拉扯进去。 激战中的沙漠，霎时回归了平静。 “这，这是……” “是流沙！是流沙！”林逸兴奋地大叫，“这是沙漠设计出的最巧妙机关，感谢上帝，这下全干净了！” “胡乱祈祷也要有个限度，林逸你什么时候改信天主了……” “多神并敬才能得到中外神灵的同时庇佑，这个道理原来你不懂啊，华莲卡……” “你……” “行了，你们俩别斗嘴了。”秦枫喊道，“赶紧护送运输机降落，拉上伤员，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战斗机群开始环绕着洞口的空域巡航，庞大而笨重的运输机组，也顺序在洞口平缓地坡地上降落，一个又一个的伤员在杨潇的组织下被送上飞机，所有人的眼里也都流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慨……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秦枫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锁紧了眉头。 他隐隐地觉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轰—— 地面在猛烈的摇晃中再次裂开！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愕然中，巨大的蛹从地面破土钻出！ 幸存下来的陆战队员，定定地维持着最后的姿势，仿佛变成了雕塑；战机全都悬停在了半空，通讯频道一片地沉默，似乎连这个星系的恒星也被这诡异离奇的一幕所吓到，渐渐地在天边隐去了自己的行迹。 “我，我的妈呀，好，好大……”林逸如见幻视般地念叨着已经不知所谓的吐槽，目瞪口呆地看着乌黑的光芒如流水般地从蛹中漫溢出来—— 那是千万道细小的黑色触手，如同蚕丝一般将它的身体紧紧裹住。 然后……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茧蛹随即破去，黑色的巨兽从金黄色的沙海中升腾而起，撑开巨大的膜翼，全身地铁鳞张开，长满骨刺的脸部古奥而庄严，无论从哪种意义上，都像极了传说中的—— 龙！ 第39章 巨龙？巨虫？（下） 真的是龙！ 山一样的大，夜一样的黑，怒睁的赤瞳足足有一个篮球那么大，散发着狂暴与霸气，巍巍龙躯痉挛地颤栗着，伸长了的脖颈对着满天的战机发出了雷鸣的嘶吼！ “闪开！”秦枫蓦地一吼，惊醒了彻底傻掉的飞行员们……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炽热的龙炎，在这个恐怖生物的喉咙中点燃，喷射而出！瞬间淹没了离它最近的宫崎俊雄。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随着自己的“女妖”…… 一同汽化！ 甚至连偏导护盾，都没能挡下这毁灭式的一击！ “超展开也要有个限度！这尼玛是虫族还是龙族啊，知不知道这样的神转折会侵犯版权的啊！”林逸玩命儿似的吐槽…… “林逸你给我闭嘴！”华莲卡也玩命儿似的按着射击钮，向着“巨龙”倾泻火力…… 但是没有用！ 能够灼穿雷兽的能量光束，劈头盖脑地打在巨龙庞大的龙躯之上，却尽数被它的龙鳞挡了下来。而承受了如此暴虐火力的龙鳞却 完美无缺！ 连一点点的痕迹都没有被留下！ 然后巨龙又一次地昂首，挺胸，缩颈…… “华莲卡你闪开！”即使已经没有了武器，林逸仍然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雷霆”挡在了女机师的面前。 但他错了！ 因为巨龙一个侧头，对准的方向竟然是…… 地面上的运输机群！ 那里，还满满地摆放着无数的担架，而运输机组的成员，姑且也还在帮着陆战队运送伤兵…… 就算是已经满载的飞机，现在立刻起飞，也是太过强人所难的操作！ 而灼热的龙炎，已经再一次在巨龙的喉咙深处闪出了星星之火！ 所以…… “看清楚，你的对手在这里！”从座舱的舷窗中看到了他的中队的即将出现大量伤亡者的秦枫，歇斯底里般地吼着，愤怒地向着巨龙倾泻他的射击，然而那些堪比装甲的铁鳞对他的轰击而言实在太坚固了。 坚固到可以直接无视对方的程度！ 所以这头恐怖的巨兽，根本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赏给这位年轻的飞行中尉，而喉间的龙炎，却是越来越热，越来越亮…… 人群开始恐慌，有的人在惊叫，有的人四散而逃，即使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然而在面对着这种堪比冥王的生物，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别慌！退到洞里去！机枪手攻击！”杨潇按捺着自己内心的惊悸，试图维持秩序…… 然而，寥寥无几地聚在他身边的士兵，只能好像三岁小孩一般，用手里的电磁枪，把自己稚嫩的拳头，挠在巨龙的身上，然后用更加的绝望地惊叫，来面对马上喷薄而出的炙热…… 但龙炎却在即将点爆的瞬间！ 突然熄灭！ 巨龙，不知为何地浑身一颤，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似的，狠狠地扭过了头，冲着秦枫的“女妖”飞扑而去！ 这…… 是怎么终于吸引到它的？ 秦枫愣愣地回忆着自己所做的一切，然而除了不断地向着对手攒射出密集的火力，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还做了什么，能够在眼看着攻击变成可笑的徒劳这最后关头，拉回了巨龙的注意。 但现在已经不是追求答案的时候了…… 巨龙的速度很快，即使自己已经开足了马力，却依然没办法甩掉它，而可怕的龙炎却仿佛催命的魔咒，不断地扫在他的身前左右，他操纵着战机急剧地规避着，虽然每一次都能险之又险地躲过龙炎的攻击，却始终没办法摆脱被追尾的命运…… 而且对手那庞大的阴影也在越来越近…… 怎么办？ 秦枫快速地思考着脱身的办法。 “老大，你后面！后面！”通讯仪里，林逸焦急地声音不断地传递着心烦意乱的提示。 “那么大的家伙瞎子才看不见，你能不能给我安静一点啊！” “我不是说那个大的！”林逸连忙说道，“小的！小的！” 嗯？ 小的？ 一股莫名地冷意攸地从脚底直透上来，秦枫偏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机翼上，不知何时竟然趴着一只像是软体动物一般的……“蚕”！并且正在用它柔软的身体死命地往机翼的缝隙里钻。 这……它是怎么上来的？为什么护盾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感测器…… 全然没有反应？ 这是……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伴随着这不断钻入的“蚕”体，“女妖”的两翼竟然发出了崩坏般的“咔嚓”声！ “不！” 秦枫狠狠地踩下了脚下的制动，同时拉起操纵杆，“女妖”仿佛神龙摆尾地狠狠一抽，把那个恶心的软体动物甩出了机体。 轰—— 被甩开的“蚕”在距离驾驶座舱几米远的地方纷然炸裂，巨大的冲击波震得“女妖”几乎所有的系统警报同时亮起了红灯。然而秦枫却只能擦上一把冷汗，暗叫一声： “好险！” 只要再晚上一秒，这种自爆虫，就会直接把他的“女妖”彻底解体！ 不过…… 等一等！ 一个突如其来的画面忽然闪入了他的脑海中…… 刚刚…… 那个自爆虫是……要钻入机翼的缝隙？！ 他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在此前的覆盖式地向着巨龙倾泻火力的时候，好像有一道能量光束，就是趁着它扬起后颈。龙鳞撑开时，钻进去的…… 然后巨龙就猛地一颤，冲着自己飞来了…… 难道说…… 这个周身防御堪比装甲坦克的巨龙，唯一弱点，就是后颈处掀开的龙鳞？那么如果集中攻击这个弱点的话，是不是就能击杀它？ 不知道！ 但，绝对是值得一试的办法！ 然而……如今的他，已经被巨龙彻底的锁死，尽管他觉得他已经做到了最好，已经把“女妖”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 尽管他在急剧的转弯规避时几乎已经听到了机体发出的，警报般的“咔咔”声——预示着再这么持续急剧机动下去战机必定解体…… 但从身后那庞然大物的巨大阴影，仍然毫不留情地越来越覆盖在他的战机之上，而从它嘴里喷出的龙炎，也危险地离他的机体越来越近…… 怎么办？ 一道龙炎试探般地擦过“女妖”的机体，偏导护盾发出了垂死挣扎地最后闪光，紧接着仪表盘上那象征护盾耗尽的红灯就亮了起来…… 怎么办？ 敌人正在适应他的动作，用不了多久，喷发的龙炎终将跟上他毫无保护地战机，直接把他汽化成这颗沙漠行星上的空气；而为了引走巨龙，他早已远离了所有的战友，短时间里根本指望不上他们任何的支援…… 怎么办？ 秦枫再次绝望地对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恒星发出的光芒刺激着他的眼睛，象是在嘲讽和劝慰他放弃这无用的挣扎。 也许，只能用这个危险的办法试试看了！ 秦枫眯了一下眼睛，看了一下如烈日一般散发着炫目光芒的恒星，计上心来！ “关闭所有系统，只留下动力和武器系统！”他对着电脑下达了绝对的指令。 “提示！连重力，维生系统一并关闭的话，将危急驾驶员的生命。”机载智能电脑发出了冰冷的电子音。 “……我能有多少时间。” “最多五分钟。” 五分钟吗？ 足够了！ 秦枫拉下了飞行头盔上的反射面具，操纵着女妖式战机就向着恒星的方向直窜了过去。 果然！ 惯性地，巨龙也在这一刻把龙首转向和恒星的方向！ 但与年轻的机师不同地，它可没有反射面具的保护，所以强烈的恒星光芒，也在同一时间，直接射向了它那大若篮球的赤瞳。晒得它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的只是微微一眯…… 但已经足够了！ 就是现在！ 秦枫狠狠地拍下了仪表盘上那个红色的按钮，“女妖”在空气微现的波折中消失了…… 下一秒，当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绕到了巨龙的后颈，500米左右的位置…… 瞬间移动！ 短距离曲率航行！ “结束了！”秦枫轻轻地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操纵杆侧方的发射钮。 在这么近的距离，如果再打不中，那么也枉称“击坠王”了…… 所以作为证据的，一道又一道的能量光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接钻进了巨龙撑开的龙鳞之中—— 即使那撑大的缝隙，只有不过区区一米左右的缝隙…… 庞大的巨兽蓦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又仿佛是临死前绝望地悲鸣，然后整个笨重的龙躯，就迅速地向着下方坠去。 攻击奏效，他赌对了！ “卧槽，老大！你敢不敢再牛逼一点……”林逸看着全息雷达上反馈的这惊险的一战，有如梦呓般地感叹着。 “……刚刚说了让你安静一会了吧！你这捧得我浑身直发冷……” “我可没有在夸你哦。” “诶？” “毕竟是使用了外挂的男人嘛……” “喂！你是不是又欠……” 后面的话，秦枫没再回敬下去。 因为通过自己的全息雷达，他蓦地发现…… 那个被自己击落了的巨龙，竟然…… 没死！ 虽然看起来过分地伤势，已经削弱了它的能力，使得龙炎已经无法再次在它的喉中点燃，但却…… 同时也让它变得更加地疯狂！ 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地，巨龙竟然挣扎着起飞，并且直接向着秦枫的“女妖”撞了过来，企图将这个可恶的对手直接吞噬！ “小心——”似乎也发现了急转直下的情况，林逸几乎掩口失声。 可是…… 糟，糟糕！ “简单的来说就是在你的战机上增加一个简单的裂变方程微型曲率推进装置，可以短距离使用曲率航行……虽然因为能耗太大导致机体超负载，冷却的时间过长的缺点，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陈梦瑶的叮嘱，又一次地在秦枫的耳边响起。 而他的战机机体，也似乎为了印证女博士的论断，而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系统红灯，彻底失去了控制…… “嘟——嘟——嘟——” 撞击警告灯开始不停地闪烁。 而已经什么也做不了的年轻机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仪表盘上标志着物体接近的指针，飞速地转出死神的标志！ 1000米、500米、300米、200米…… 血盆的大口，在他的眼前越来越大…… 然后！ 10吨级激光制导小当量核弹1从天而降！直接从口中迅速地钻入了庞大的龙躯，随着轰然地巨响，巨龙蓦地一顿，微型蘑菇云的升腾而起，跟着整个身体便骤然炸裂，并从中钻出了…… 线条凌厉的攻击机！ “沃，沃克少校……”秦枫简直不敢相信出现在通讯仪上的那个一脸肃然地军官，“你，你这是……” “你小子把我的兵都给带跑了，我这个光杆司令当然只能跟过来看看了！”沃克似笑非笑，“怎么……刚刚抢了你这位主角的拉风镜头，所以心生不满了是吧？” “我，我……” “好吧，作为补偿，你先看看后头……” 越过少校的战机，秦枫这才发现少校的后头，还跟着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各式各样的—— 机群！ 第40章 伊藤晴香（上） “方舟”。 巨大的宇宙飞船，依然静静地悬停在深邃的太空之中，反射着远处恒星强烈的辐射，用过滤后的光芒照亮了幽静的舱室，也照亮了舱室里那个…… 动乱不堪的世界！ 飞船里，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秩序井然，走道里，扶梯上，舱房口……到处都或坐或卧着各种各样的伤员，尤其是在靠近“仁爱诊所”的走道两侧…… 这里原本只是一间两层的舱室，为了解决因为与军方的矛盾而造成的，平民在求医方面诸多的不便，而由临时政府成立的这家医院便是坐落在这里，只是随着“敦刻尔克”撤回的伤兵不断地增加，军方的医院终于因为无法容纳更多的伤员，而不得不把救助的重担，分到了这家本被他们嘲笑为“蒙古大夫的集中营”的小诊所中。 所以此刻的“民用医疗中心”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静谧与祥和，而直接变成了到处充斥着血污与凄厉悲嚎，弥漫着血腥的修罗地狱…… 简直犹如末日重现一般。 原本象征纯洁的帘布再不复以往的白皙，上面满是斑斑血迹，甚至有些残破地挂在那里，一眼就看清楚里间惨不忍睹的场景。 还有那些凄厉的，却咬着牙忍耐的呜咽声…… 半响，破旧的帘子被“豁”地拉开…… “伊藤，给我止血绷带！”冲出手术间的主任外科医师李锦惠冲着咖啡色的双马尾的美丽少女喊着，秀丽绝伦的脸上满是焦急。 “马，马上！”伊藤晴香忙不迭地回答，顾不得继续收拾散乱一地的止血钳和听诊器，行色匆匆地拉开了抽屉…… 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怎，怎么回事？ 明明还记得剩下了一卷绷带的呢？难道十几个小时连续不断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让自己的忘性达到这种地步了吗？ “伊藤，拜托快一点的啊！”李锦惠的心急如焚地询问仿佛催命般地再次追了过来。 没有任何犹豫地，晴香直接褪下了还带着温热与体香的长筒丝袜，递了过去：“绷带用完了！给你这个！” 美丽的外科医师意外地看了一眼递到面前雪白的素手。 “拿着啊！”晴香催促着，“告诉我还需要什么！” “伊藤你……” “告诉我还，需，要，什，么？！”晴香一字一顿地打断了对方。 真是的…… 都什么时候还在意这种细节！ “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李锦惠倒没再纠结这个，捋了捋额角被汗珠浸湿的秀发，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把所有的针筒都灌上吗啡和杜冷丁！然后到外头给伤员分类，轻伤员送到厨房，重伤员——打上标记。” “什，什么？”不知是过分嘈杂的环境，还是被这无情地任务所击中，伊藤晴香蓦地愣住，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 李锦惠也只好继续向着自己的助手医师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我说给伤员分类，轻伤员送到厨房，重伤员……”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的吧？！”陡然提高的声音，毫不夸张地展现了美少女的激动，“紧急时刻优先抢救重伤员，请不要忽视这种的常识问题的啊？就算只有一线生机，那也是生命的啊！” “这种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你看看……”她指着少女手中那用来代替绷带的丝袜。 “你看看……”她指着门口排着长龙般密密麻麻地伤员。 “你再看看……”她又指了指凌乱一地的医疗器械和空空如也的药箱。 伊藤晴香愕然凝固，好似晴天霹雳地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都变得有些麻木。 “把时间浪费在那些已经不可能救治的伤员身上，只会浪费我们所剩不多的药品，甚至可能把其他的轻伤员拖成重伤，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美丽的女医师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我们是医生，但医生也是人，不是神！放弃治疗那些希望渺茫的，集中力量抢救可以救活的……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李锦惠争分夺秒般地，头也不回地拿着丝袜又一次冲回了手术室。 只留下了依然石化在当场的伊藤晴香…… 如水一般的双眸在茫然地四顾着，对于晴香来说，她不是没有听见那些时起彼伏，撕心裂肺的惨号，不是没有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身体，不是没有感受到所有的伤兵看向自己时，绝望哀求的眼神…… 到处是搀扶着战友的士兵在呼喊着“护士”…… 到处是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飞奔着穿梭，还有举着断肢与残臂的伤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救命”…… 可是…… “……那种深沉的无力感最讨厌了。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希望能成为医生，这样就可以帮到更多的人，就可以……用自己的努力，不再人自己看到那种悲伤的表情了呢。” …… “唉……想想我果然还是非常麻烦，非常任性的女孩子呢，无论谁不幸福我都讨厌的，无论谁会露出悲伤的样子我都不想看到的啊……” …… 言犹在耳。 当初的场景——那一晚和秦枫之间的点点滴滴，也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像一幅对比分明的素色画…… 可是如今呢…… 如今却要用自己的笔，像冥界的判官，去勾决掉一个人的生死，是这样的吗？ 我可以这样的吗？秦君…… 然而犹豫只是短暂地，因为这个太过苦难与悲惨的世界，已经不允许她有再多的迟疑…… 伊藤晴香狠狠地咬了咬牙，开始一个一个地检视起走道里和大厅里的伤员…… 非紧急的划上绿色的标记，轻伤是黄色，最需要救治急诊的伤员是红色…… 当然，还有救治渺茫的重伤者，是黑色…… 她一个一个认真地甄别着，筛选着，尽管身上漂亮的纯色洋裙已经被血污弄成了褴褛的布料，尽管身周的香汗已经把头发黏在了耳际，尽管连续十几个小时无间断高强度的工作已经让她的头脑有点发晕…… 但她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在自己的笔中勾下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直到…… 一个十八九岁的伤兵，肚子被虫族的暴戾的爪子勾开了可怕的豁口，白花花的肠子带着血丝流了一地……他抬了抬手，似乎努力地想要把它们塞回去，然而严重的失血，却还是迅速抽干了他的力气，而让这个渺小的心愿，演变成终成奢望的幻想。 男孩抬起头，稍嫌稚气的脸上满是斑驳泥巴，依稀看得出哭过的泪痕，和那淡淡的绝望。 “姐姐，我要死了吗？”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已经几乎听不到声音——因为嗓子早已被长时间叫喊、求助而弄得嘶哑…… 伊藤晴香彻底愣住。 “姐姐，我要死了吗？” 在地球最后的时间里，当秦枫带着自己离开了绝望地躲在地窖里的家人时，弟弟伊藤彦，也曾经这样抬头看着她，念出过同样的话语。 瞬间追来的记忆，仿佛决堤的洪水，霎时淹没了她：她还能看到弟弟那希翼被带上的眼神；看到他眼中的热切逐渐地变得淡白，就像一切都已归于无一般的冷漠…… 那一幕幕地回忆仿佛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轻易地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深深地刺在了她的心上，甚至是在事隔多日后的今天，依然无时不口刻地提醒着她隐藏在内心深处从来也不敢去碰的伤口。 对于这一段往事，她一向都很少去想——即使那是和自己心爱的丈夫结婚的大喜之日…… 因为他们的幸福，实在是建立在太过分地悲伤之上。 所以她只保存了一些记忆的碎片，一个不完整的拼图，其中最清晰的画面，就是那如影随形的贴在她的耳边，宛若魔咒般地语句： “姐姐，我要死了吗？” 晴香抬起的手，蓦地顿在了空中。 这一笔…… 她怎么画得下去？！ “有人需要输血，你们谁愿意捐血？我要O型！” 拼命地帮他把的肠子塞回肚子，伊藤晴香冲着外间喧闹的人群大声地喊了起来。 其实，这些等着的人大抵都是些伤员，虽然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可是…… “我……我来！” “我来。” 没曾想，一句话却是群起奋勇，那些包着纱布的也不甘示弱，纷纷挽起了胳膊，只是…… “你们还有血流么？还是我来！” 最终分开人群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军官。 但是…… “你不行！”美丽的女医生却是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正打算把目光投向其他奋勇的人群时…… “为什么？”军官蓦地在她的身后发出了不解地疑问。 伊藤晴香回过头，扫了他的铭牌一眼：“杨潇……少校？” “是的。” “我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人，不是杀人……”晴香快速地回答道，“我看过记录，你已经捐了超过1000CC的血了……” “那又如何？”杨潇一把拉住了马上准备再次转身的女孩。 “当人体的失血量在800-1000毫升时，会出现面色、口唇苍白，皮肤出冷汗，手脚冰冷、无力，呼吸急促，脉搏快而微弱等症状；当失血量超过1200毫升时，生命就会发生危险！”晴香蓦地提高了语气，银铃一般的嗓音维持着大异平时的高亢，“少校，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和你解释这些……” “听着！伊藤……晴香小姐！”杨潇看了一眼女孩别在饱满地胸口前的工作证，“你也看到了，外面的全是伤员……” “我知道……” “可我不是，我没受伤……” “但是你……” “在里面躺着的，和这里坐着，都是我的战友，我答应过别人，带着他们好好地活下去！”杨潇说着，并且好象真的看见了吴晨峰在一片漆黑的星空中冲着他微笑。 ……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任何一个都不能。”他说着，紧紧地盯着伊藤晴香美丽的眼眸，“而且我现在的感觉很好，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 “所以拜托了，医生！抽我的血！我是O型！”少校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竭力忍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晴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鲜嫩的红唇微张，细长而白皙的手指，也似乎为了继续声讨他对于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而指向他的鼻尖时…… “跟我来。” 却在最后的关头，开启了极不自然地转折。 第41章 伊藤晴香（下） 吗啡、杜冷丁、抗生素…… 缝合针没有了呢……没事，用缝衣针也一样；止血钳，找不到呢……算了，用化妆盒里的眉钳代替吧…… 伊藤晴香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各种手术的物品，一边紧张地温习着各种细节与步骤，任凭暗红色的血液，带着生的希望，缓缓地注入了临时被当做储血瓶的塑料袋里。 毕竟，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台临床手术…… 想不到自己的初阵，竟然就搞出了这么高难度的试炼…… “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做好的！一定可以！”晴香暗暗地对自己这么说。 所以，一定要加油才行！ 毕竟…… “我不想死，姐姐……”伤兵梦呓般地低语，已经把绝对不能被拒绝的请求，传递给了她。 “我死了，妹妹就没人照顾了，她还那么小……” …… “但她真的很乖，很可爱的……” …… “……你看，这是她的照片。”男孩说着抬了抬手，似乎想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可惜过分的虚弱，却终究阻止了他的行动。 所以，最终只能停止了这个奢望的伤兵，不自觉地露出了放弃的苦笑。 没用了…… 看来就要死了…… 对不起啊，妹妹…… 哥哥答应过你，所以从战场上回来了，虽然还是不能再回家这一点，算是小小的失言，但是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的你，一定会原谅哥哥的吧…… “可以给……我找个牧师吗？”男孩的眼神开始出现了涣散。 这个最后的心愿，应该可以达成了吧？ 这么卑微而渺小的愿望……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 “没有牧师，你也不会死！”晴香用并不自信的动作，却是坚定地把输血的针头扎进了他的手臂。 可是…… 他所有的生命特征，却还是在不断地减弱着…… 难道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难道……第一次手术的我，果然还是搞错了什么步骤吗？ 少女一边努力地和死神争夺着脚步，一边紧张地回忆着平时李锦惠教她的一切。 “我死了……会进天主的国吗？姐姐……”男孩看着她不断地在自己的身上忙碌着，茫然的眼睛完全没有焦距，“你说……我会看到天使吗……” 伊藤晴香蓦地抬起了头。 她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急救的程序，手术的操作……她并没有漏掉任何一个人细微的环节。却忽略了最关键的因素—— 意志！ 伤员自身求生的意志！ “你听我说……”美丽的少女暂停下进行中的手术，用沾满温热鲜血的素手捧住对方的脸，“没有天使，你也不需要进天国！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个什么天使，那么看着我的眼睛，因为现在我就是你的天使……” “姐姐……” “你说了你不想死，所以你的愿望，你的天使已经收到了！” “我……” “现在她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必须做完的事，还有你必须去照顾的人，所以你不能死哦，如果你现在死了，就是不负责任哦！不负责任的男人是不能进天国的哦……” “……唔。” “所以别放弃，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就真的要死了哟。” 声音…… 并不算大，却有着不容置疑地坚定。 语气…… 也并不严厉，却仿佛无可抗拒的命令。 即使她的眼中还带着十几个小时的加班而必然的疲惫，即使那美丽的脸庞已被汗湿得狼狈…… 但这一刻，这个温柔的少女，却仿真的似乎在发出的圣洁的神光，好像真的张开了纯白的羽翼，在散布着天国的福音。 男孩的眼神渐渐地亮了起来。 …… 半个小时后。 当伊藤晴香终于站直身体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疲惫不堪，却如释重负的微笑。 终于做到了呢…… 从死神的国度抢回一个鲜活的生命——即使是这么困难的挑战，即使是第一次地临床，也还是做到了呢…… 不过，现在还不是什么可以开心，或者可以庆祝的时候…… 因为还有更多的伤员在等着她的救助！ 晴香轻轻地拭了拭额角的细密的汗珠，正打算转身向下一个伤兵走去…… 却蓦地被忽然倒在她身上的重物，压住了身形。 她扭过头，这才发现那个口口声声喊着“没有什么不适”的年轻军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失血昏迷了过去，一张苍白的面孔，急促的呼吸犹如哮喘，过动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即使在身边都能明显地感觉到。 ———————————— 我……我还活着？ 意识，在一点一点地凝聚，杨潇不知自己是否依然清醒，他好象处于一片混沌的空洞之中，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响动，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 可是，他却能清楚地听到那似乎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诡异的声音。一种远远超过人类的强大意志在直接进入了他早已空白一片的大脑，同他进行着意识的交流。 空气中流荡着暖洋洋的气氛，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这令人舒服到麻痹的错觉，如同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一种满是死亡却甜美异常的诱惑。杨潇本能的知道这个声音里有死亡的力量，只是他的思想已经完全的麻痹了，陷入某种恍惚的状态，似乎自己一生最大的目标就在眼前，只要走上去，去听从这个声音的吩咐，自己的目标就可以达成，自己的理想就可以实现。 “哦，不行了，眼皮好重……好想睡……”杨潇几乎就要向那个声音屈服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 “喂，你没事了吧？” 银铃般的语音，从耳畔骤然响起，杨潇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正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见他转醒，焦急开始不由自主地转为了责备： “真是的，身体明明已经不行了却不肯说，刚刚还嚷着什么‘……我现在的感觉很好，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根本就是在逞强嘛……” 是伊藤晴香。 “呃……”杨潇不自禁地一阵语塞。 “乱来也要有个限度的啊，到了最后反而还要我花时间来救你，净会给别人添乱，知不知道现在医院很忙的啊。” “呃，那个……” “现在感觉怎么样？”少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虽然疲惫，却依然明眸皓齿地美丽，开始在少校的眼前不断扩散，女孩温热而甜美的气息，也伴随着垂下的发丝，钻入他的鼻翼之间，渐渐掩盖了白皙素手的轻触，所带来的安心…… “……还好。” 英武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表情，杨潇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开始渐渐地恢复，原本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也渐渐地消失不见，甚至一身的擦伤、划伤都被细心大处理过了，他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美少女，心底忽然…… 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没事了就行。以后别逞强了，还有很多人等着救助呢。”女孩毫无所觉地立起身，冲着他微微一笑，旋即转身开始了新的忙碌。 “是叫伊藤……晴香吗？”杨潇喃喃自语着，撇了一眼少女忙碌的倩影，又瞥了一眼手臂的创口上那被用做止血带缠绕着的缀着HelloKitty的蝴蝶结头带，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光，在他的眼角闪灭。 第42章 难以传递的噩耗 曾经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东西，因为它可以治愈一切。” 这句话用在这个地方，虽然有些似是而非，但是对于经过了三十个小时连续不断地忙碌，而终于恢复平静的“民用医疗中心”，却是相当的合适。 毕竟，如今的这里，所有的伤患都得到了救助，所有的士兵都保住了生命，没有了重伤者痛苦的哀嚎，没有了垂死者绝望的呻吟，的确是一副可以令人安心的画面。 安心得可以让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大大松上一口气的程度。 只是对于正把自己藏在医务室里伊藤晴香来说，却丝毫没有体会到这一点。 因为……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平板无奇的，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电子音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内容。 “唔——” 女孩不自觉地垂下由于连续高强度的工作而变得酸麻的手臂，心里的阴霾又更重了几分。 “果然，还是没有开机的嘛……”她低声私语，“是任务……还没有结束嘛……还是……” 一丝不祥的阴影蓦地掠过少女的心间，伊藤晴香连忙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敢就着这条思路再想下去。 “不会的。只是任务还没有完成罢了，那种事情我知道的啦……”她小声地说着，像在对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又像对着她自己，“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在给秦中尉打电话的吗？” 动人的语音攸然从耳畔响起。晴香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熟悉的倩影。 “是惠姐啊……” “你还好吧，喊你这么多遍了都没什么反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然后，发出了稍稍关切的李锦惠，也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对方的手机。 “啧啧，才分开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受不了到想要听到对方的声音才可以睡觉，这样恩爱的程度，想想都让人脸红的呐……”美丽的女医生似笑非笑地打趣着自己弟子兼同事的美少女。 仿佛中了什么“预言术”一般的魔咒，伊藤晴香果然“噌”地红了脸：“所以说，这个，其实我是……”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 “诶？怎么了嘛？一副被挖到了心里阴影的反应，难道不是打给秦中尉的电话？” “我……” “难道是打给什么秘密情人……” “诶？！” “……不过的话，因为丈夫远征异国他乡，孤枕难眠的妻子因为寂寞而背叛了永远相爱的誓言，这种桥段也是各种电视上太常见的操作就是了。” “不，不是了啦……”被这一段过于夸张的脑洞彻底雷到了的晴香，赶紧展开了解释，“是给秦君打的电话了啦。我只是……” “好啦，不逗你了。”李锦惠像是为了端正神色似的清了清嗓子，“会很担心吗？” “我……” “看到飞船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伤员，所以心里更加忐忑了，是这样的吗？” “……嗯。”伊藤晴香微微地点头。 “啧啧，真看不出来，我们伊藤还是那种‘明明非常担心前往最终决战的丈夫，但是想到人类的未来又不得不强颜欢笑，但内心的不安还是不断地涌现’这种令人心痛的女主角呢……” 正色的对话…… 还没有持续一分钟…… 新的话锋，就已再一次扎进伊藤晴香的心里。 “惠，惠姐啊啊啊……”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有一种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感觉？看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样子，连人家叫你都没反应……”李锦惠不依不饶，“哎呀，说起来你刚刚给伤员动手术了吧？” “啊，是这样……” “所以说我该不该赶紧给他们在检查一下，有没有被不慎拉了什么手术刀啊之类的在他们肚子里呢？” “惠，惠姐……”伊藤晴香连忙打断了对方越来越不着边际的论调，“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早就过了那种阶段了啦。长时间的离别，见到军衔高的人的太太就要卑躬屈膝……所有这些不利的因素我们结婚的时候姑且都有好好讨论过的；还有什么受伤啊，阵亡啊之类的，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可没个头呢。” 只是…… 在不断强调了“老夫老妻”的发言之后，晴香她…… “我只是希望秦君他能平安回来，这就够了。” 却还是许下了稍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心愿。 “我说伊藤你啊，我说你啊……”李锦惠拉过女孩的手，“逞强也该有个限度，担心就担心嘛，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我……”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该对自己的丈夫有点信心才是，毕竟你的秦君，可是抢走了我老公‘击坠王’头衔的男人呐。哎呀，说到这个我是不是该好好地讨厌你一下，或者帮我家老马出口恶气，往你鞋子里塞个图钉啥啥的……” “可是，惠姐……”没有理会对方再次重开的玩笑，伊藤晴香忽然抬起头，不解地问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嗯？” “说起来马少校他，也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的音讯呢……” “担心？”李锦惠笑了起来，“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了啊。” 然后…… 娇美的容颜上，又蕴开了希翼的神光：“说起来过两天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了，老马说要给我个惊喜的呢，真期待会是什么呢？” “可是，可是的话……那毕竟是上战场的啊。”晴香坚持道，“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这种事情，难道惠姐你……” “比起操心这个，我更在意的，还是怎么替他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小宝，让他在前方没有后顾之忧吧。” “……这样啊。” “哎呀，说到小宝的事，老马他出发的时候，还说已经给小宝联系好了新的补课老师，可是我觉得那老师水平实在是不敢恭维，等他回来得让他重新给孩子找个。” “惠姐你还真是……” “怎么了？” “没，没什么了啦。” “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毕竟是军人的妻子嘛。”李锦惠没再看着晴香，扬起头透过舷窗望着深幽太空的眼神闪烁着骄傲，自豪的神光。 只是那炫人心目的眼光中，还是有一丝略带寂寞的不安，掠过了焦虑的身姿…… 但是下一秒，这一份不和谐的阴影，还是马上被喷薄而出的，无与伦比的信心所淹没： “而且，虽然我们老马可能比不上你的秦君那么厉害，不过好歹也是曾经的‘王牌机师’，这个世界上能够击落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惠姐……” 然后，就在这时，取代了美少女微张的檀口即将吐出的语句的，是更加熟悉的嗓音，发出的稍带犹豫的呼唤。 伊藤晴香猛地回过头。 其实不需要回头…… 因为从她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开始…… 不，稍稍订正一下——是从她听到这个声音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开始…… 她就已经知道了声音主人的身份，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的身份—— 秦枫。 “秦君……” 下意识的，女孩就想直接扑到对方的怀里，好好地宣泄一下自己那即使在最忙碌的时候，也从来不曾淡化过的思念与担忧…… 然而眼前的环境，却还是阻止了她的冲动。 “看来，你们现在更需要一个单独的环境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为了这个房间里不和谐的微妙，李锦惠带着善意的嘲笑弄，瞥了一眼自己那位激动到险些不能自已的女同事，“我去外头看看那些伤员。” “呃，惠姐……”秦枫低着头，看上去好像是颇为不好意思的在选择着措辞。 然而，就在他仿佛鼓足了勇气似的，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 “门的话，姑且还是会给你们关好的，所以放心吧。” “我……” “不过你们俩可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哦。当然，这个主要还是在说伊藤你这方面了啦。” 在说完了这句太过微妙的暗示之后，生怕遭受到追杀的李锦惠连忙跑了出去。 所以她并没有留意到房间里的男主角，自始至终，都一直只是在对她说话的奇怪。 所以她也没有留意到，秦枫那几次欲言又止的尴尬，和所伴随着的黯然的眼神。 ———————————— “什么？！这是真的吗？！” 房间里，伊藤晴香在听到了自己的丈夫，以格外难以启齿，令人心情不舒畅的语气，把马赫牺牲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自己之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掩口失声的惊呼。 “嗯，是真的。” 所以，秦枫现在在她面前点头的样子，也显得格外地沉重。 晴香深深地沉默了下去。作为妻子，和李锦惠不同的，细心的她早已一眼看出了丈夫不佳的心境，只是没想到从他咬紧牙关的嘴里，听到的却是这么令人不知所措的消息。 “真是的，太过分了啊……”过了不知多久，终于稍稍恢复了语言功能的晴香，发出了果然可以预见的愤慨，“马少校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小宝还那么小，就要他去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 秦枫无言，对于妻子的纠结他同样感同身受。 然而，这就是战争！ 战争，从来都不是壮丽的东西。它不会使正常而富有正义的人们感到舒心愉悦，只会使他们在惊心动魄之余承受着巨大的苦难。 然而，他们是军人！ 军人，就要承受牺牲。因此他们其实比谁都渴望和平，但当和平已经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时，他们也绝不畏惧战争，一样会拿起武器，用生命和鲜血守护这个种族。 “那么，惠姐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咯？” “嗯，我正在打算怎么和她说。”秦枫点头，并且重重地叹了一口浊气。 说实话…… 自己真的处理不来这个。 此时此刻，他宁愿去面对最凶恶的虫族，宁愿把自己丢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也不愿去面对李锦惠——这位英雄的妻子，不愿去看到她美丽脸庞所蕴满的笑意在瞬间僵住的尴尬。 就因为亲身体验过失去亲人的悲痛，所以才格外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追悼会上见到那些喊出：“我的丈夫是为人类牺牲的，我觉得很光荣！”的妻子，不能见到她们在讲台上喊出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却要拼命压抑的悲伤…… 可是偏偏，自己却被马赫赋予了照顾遗孀的责任。 “你打算，怎么和她说？”伊藤晴香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秦枫回答，“我想过很多的方案，可惜都不好。” 这是实话。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无数次地练习过了…… 努力地做好每一个表情，努力地想好每一个单词…… 可是所有的努力，都在看到李锦惠转头对着自己露出的那一抹笑容之时，全部化为了乌有。 所以秦枫他，才会选择把一切的真相，一股脑儿都告诉妻子，只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得到她的指引。 可是，他却同样明白。 做为马赫遗孀的闺蜜，李锦惠的挚友，对这种情形，晴香她一定也不知道该拿这种事情怎么办才好。 然而…… 少女却依然拉过了男人的手，用自己温软如滑的小手尽力地去覆盖…… 就好像，要用自己的温柔，覆盖掉男人内心那难以启齿的，满满的为难…… “我来和她说吧。” “晴，晴香？”秦枫蓦地愣住。 他只是想征求妻子的意见，却怎么也没想到，晴香她竟然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手中，把那么烫手的接力棒，全数收了下去。 即使那一份热量，会把她纤细的小手烫伤，即使那一份负荷，是“无论见到谁不幸福，我都讨厌”的她，那娇嫩的肩膀所不能承受的重负。 “啊——我没什么啦。秦君你做不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秦君你不知道怎么办的问题，交给我来解决。” “……唔。” “毕竟我们是夫妻嘛。‘无论生老病死，富有贫穷，哪怕前途坎坷，命运多舛，都要永远相爱；所有的问题，都要一起面对，所有的难关，都要共同度过。’这可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共同立下的誓词呐。” “晴，晴香……” “所以啊，现在就让我们一同努力吧。”晴香她…… 用温柔又有力的包容，把年轻的中尉紧紧环住：“一起来想办法，怎么和惠姐说这件事，怎么照顾小宝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做，我们两个人，一起认真地，好好想一想吧。” “晴，晴香！” 然而…… 办法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 不知从何时，突然被打开的房门后，出现的那张脸，已经很好地收到了一切的答案。 那一张——依旧美丽，却已经完全凝固掉的，属于李锦惠的脸…… 第43章 不许悲伤的命令 寂静！ 如同死掉一般的沉寂瞬间冻结了空气，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不住地在房间里弥散开来。三个人都彻底地僵在了那里，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尤其是对于秦枫来说…… 如果可能的话，他倒宁可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现实却永远都是残酷的，眼前那个低着头，任凭长长的刘海拉出越来越重的阴影，隐去了脸上表情的美丽女人真的就是李锦惠—— 那个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的英雄遗孀。 大脑，开始飞速地旋转，极力地想要拼凑出一句像样的安慰，来打破眼前抑郁的气氛，可所有的语言，此刻都显得那么地无力。 “真是对不起，擅自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我只是进来拿一点盘尼西林。”过了不知多久，李锦惠率先打破了沉默。 重新扬起的臻首，脸上的阴影早已一扫而光，僵在嘴角的笑容，也又一次散发出了活力…… 而一如既往地语气，更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一位灯泡的尴尬…… 甚至就连走进房间翻找药品的脚步，也同样地轻盈……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听到…… “惠，惠姐。”伊藤晴香有如梦呓，“你……” “呀！找到了。”李锦惠把药瓶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然后转过身来，促狭地冲着她眨了眨眼镜，“那我出去了哟，你们俩继续作爱做的事情吧。” “你……真的没事吗？”秦枫也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无懈可击的表情，彻底普通的语气，还有那不失善意的，让人能够发出会心一笑的捉弄…… 所以果然还是什么也没听到的意思吗？ 所以那偶尔会颤动的双肩…… 其实只是这个房间的暖气太过不足，仅此而已的吗？ “嗯？难道我……应该有什么事的吗？”李锦惠莫名其妙地反问。 “惠姐，你别这样了！”伊藤晴香用细白的牙齿轻咬着鲜嫩的红唇。 终于还是决定—— 单刀直入！ 毕竟，事情已经这样了。即使这是预料之外，最差劲的结果…… 但既然已经如此了…… 就必须去面对！干脆把一切都挑明…… “我知道你一定听到了……”她说，“相信我，马少校的牺牲，我们也很难过，可是你这样的话，反而更让人担心的呢。” “哦，你说那件事啊。”李锦惠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件事情我知道了。 “知道了？！只是仅此而已的吗？！” 果然还是不能释怀地踏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就好像非要从那双水一般的瞳孔中挖出一点悲伤似的。 即使眼前的李锦惠，正是她想要看到的样子：“你别这样了好不好？” “我怎么了嘛？”李锦惠反问。 “不要把悲伤擅自压到心里去的啊！”晴香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却…… “那个，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被李锦惠伸向耳边，捋了捋秀发的手，软绵绵地拨开了。 “才没有误解，作为挚友的我，可是最了解你的人了啊！” “误会也要有个限度，否则的话是会让人讨厌的呢。” “锦惠姐！”晴香蓦地提高了语音，像是决心非要撕破对方的假面一般，“难道你敢说你一点都不会悲伤的吗？难道你真的可以完全不在乎的吗？难道就算失去了丈夫也没有任何关系的吗？！” 然后…… 那温柔的唇瓣，却吐出的字字诛心的语句，终于彻底冲破了一切坚强的伪装，深深刺在了对方的心上。 终于提醒了她，内心里那一道，被用明快地，精神十足的热情掩藏起来的伤口。 李锦惠她…… 不知何时把头低了下去。 无论是望向晴香的视线，还是伸向耳畔的手，现在都垂向了地面。 然后…… “既然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 重新抬起的脸庞，带着响亮的声音，满是仿佛放弃了什么一样，仿佛将什么一扫而空一样的坚强表情。 “怎么可能不悲伤，怎么可能不痛苦，失去了丈夫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存在的吧。” 那种表情，看上去像是被晴香的言行惊呆了，像是被她的坚持打动了…… 像是终于放弃了伪装。 “锦，锦惠姐……” “所以……如果说不悲伤，不难过，那绝对是骗人的。”锦惠的眼中，果然换上了深沉地悲痛，“毕竟我也是女人的嘛。” 那种无论是多么迟钝的人，无论是多么神经大条的人，也不会误会的，略带放弃地寂寞。 只是…… “但其实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诶？” “因为毕竟我是军人的妻子嘛。不管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爱上他，就要学会坚强，遇到困难自己解决，要学会哭完了以后笑着给他打电话，再累再忙的时候都不要忘记问候他，这种事情我很早就会了啊。” “唔！” “‘必要时通过各种渠道夺取制空权，拼上性命完成各种任务，并且随时准备牺牲。’从嫁给老马的那一天起，这样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啊。” “惠姐，你……”秦枫瞪大了眼睛。 虽然完全能预想现在的情形，但说不定同样是因为…… “所以很早以前就有这种心理准备了啊。”李锦惠仰起头，似乎是强忍着泪水一般。 紧接着…… 那深沉到极致的悲伤，却反弹出了耀眼的、炫目的自豪。 “不过老马他是为了拯救‘方舟’，为了我们所有人才牺牲的，所以比起难过，我反而觉得很光荣的啊。” “你……” “而且我还有你们，还有小宝，生活也还要继续，不是吗？”李锦惠继续说着，像是对自己下达了，不许悲伤的命令…… 而流露出了，痛苦的幸福一样的表情。 痛苦的幸福…… 何等矛盾的说词。 然而，却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结合在了一个军人的妻子身上。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只有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完美的矛盾吧…… “惠姐……” 秦枫和晴香面面相觑。 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因为所有的话，都已经被她说尽了。 这种如同教科书一般的反应，也的确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事实上，这不也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可是…… 面对着这样理所当然的答案，和太过正常的态度，晴香她…… “你也是医生！太过压抑自己对身体的损害极大，这一点可是你亲自教给我的吧！” 像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似的，固执地，想要证明自己所看到的，终究只是假象。 “拜托，我都说了……” “但绝对不止这种程度而已的吧！”晴香大声地喊道，“就像你说的，你还有小宝要照顾，马少校已经不在了，如果你也病倒了，那小宝怎么办？” “从各种意义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李锦惠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接着，竟然坏坏地笑了起来，“好啦，你们别担心我了，我真的没事。比起这个来，你们现在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惠姐！” “哎呀，说到小宝，待会小宝就要放学了呢，今天忙了一下都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去接他。所以就先走了啊，医院这边就麻烦伊藤你照看一下了啊。” 留下了这最后的台词，李锦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踩着“噔噔噔”地脚步，踩着比平时稍稍用力的脚步…… 远去了。 “惠姐！” 仍然有些担心的晴香，连忙喊了一声，正打算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却在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被丈夫轻轻地阻止了身形。 “算了。”秦枫说，“还是让她去吧……” “秦君你也太消极了吧！”伊藤晴香蹙起了好看的眉头，包含着浓浓地责备，“真是的，你不是还接受了马少校的重托，要照顾她们母子的嘛。” “照顾有很多种的方式……” “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我们的安慰与支持的啊，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她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晴香你也太积极了吧……”秦枫叹了口气，“我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啊。” “那可是我的挚友和前辈啊，我都觉得自己做的根本还不够。”晴香紧紧地攥着拳头，“明明，明明惠姐她一直一直就只是在逃避的嘛……” “……嗯。” “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只是不想我们为她担心的逞强，仅此而已的嘛？” “我不知道，毕竟我们不熟悉。”秦枫摇了摇头，“但我却知道：她也是军人的妻子……” “秦君……” “善良、淡泊、宽容、坚强、耐心的军人的妻子……” “可是……” “所以这样的她——背负着这样身份的人她，绝对会再次站起来的，多给她一点信心的吧。” “我……” “所以，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的吧。”秦枫摸了摸妻子的头，轻轻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像是要用温暖的怀抱，去安抚纠结不已的少女…… 可眼睛，却只是看着舱室外，已经空荡荡的走道：“有些事情，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出来才行。” 第44章 绝望 然而很快地，仅仅只是过了一天…… 秦枫就知道，自己似乎大错特错了。 尤其是现在，当他又一次来到马赫家的时候…… 曾经因为落地的舷窗，而得到这个星系的恒星充分的光照，显得温暖舒适的马赫家，如今…… 用力地推开紧锁的舱门，当年轻的中尉一踏入房间的时候，便可以感觉到一股，比宇宙星空的绝对零度，更加刺骨的寒意，在侵蚀着身体。 现在的这里，不要说什么“暖和的地方”，反倒是让人联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冻死的地方”。 眼前完全是一片的漆黑，已经连自己到底是朝向哪边，是不是真的在前进，都分不清了。 所以…… 年轻的中尉也只能靠着来过一次的记忆，用手摸索着，在过分凌乱的房间搜寻着那个身影…… 那个已经被自己承诺过，要永远关照下去的倩影…… 因为……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秦君！不好了！惠姐她……惠姐她失踪了！” 今天的下午，在例行为战机做检测保养的秦枫，接到了妻子惊悚不已的电话。 “什，什么？”秦枫直接呆住。 就连耳边的电话，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上班，她的超频视讯手机关机，房间里什么动静也听不到，杂音也好，手机铃声也罢，全部都没有！邻居们也都没见过她……”电话里的晴香，将自己的焦虑，清清楚楚地传递了过来，“你说惠姐她……她……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断断续续的揣测虽然最终没说出来，却与眼前的事实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而把事件导向了可怕的方向。其中惊悚的程度，更是已经到了只是稍稍想一下，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的程度。 不过…… “总之，你先别急。”秦枫还是努力地让自己很快镇定了下来，“事情还没有到彻底绝望的地步。总之先冷静下来。” “嗯……唔。我要冷静，没事的。我很冷静啊！” …… “比起那个，现在要怎么办？对了，要叫救护队，把情况报告医院……还有其他什么来着……你说要不要拜托陆战队帮忙？毕竟现在飞船的秩序也是军方在负责维持。” …… “啊啊，没错！首先要打求援电话！对对，电话……电话……” “好了。”秦枫轻轻地叹了口气，阻止了妻子自说自话地焦急，“我去找找看。” “不不，我和你一起。” 时间回到现在。 于是，在接到了晴香的电话之后，匆匆和妻子碰了面，然后小夫妻二人，就展开了如同公寓推销一般的电话+上门攻势。 晴香她更是，把自己所知道的，这位失踪挚友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归整到一起，然后在小宝的学校、空军的停机坪、军官休息室……所能想到的各种地方，开始了分头的寻觅和逐一的排查。 只是，无论是怎样焦急的询问，无论是怎样耗费双腿地四处奔波，然而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妻子，却依然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在了并不算大的“方舟”之上。 “有消息吗？” “没有，你那边的情况怎样了，秦君？” “……不太好，小宝的学校姑且也好好地问过了——孩子已经被邻居接走，所以根本就没人见过她。” “……呐，秦君。” “嗯？” “虽然你一直说了不太可能，但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不问一声：你说惠姐她，因为一时想不开了所以把孩子拜托给邻居然后自己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做出什么傻事……这种事情一定是我的误解，是这样的吧？” …… 秦枫没有回答，直接结束了这一通和妻子之间短暂的电话。 因为有些相同揣测的他，实在不敢说出“一定不会有事”这样的话。 不过晴香的电话，还是给了他一个重要的提示。 没人的地方！ 是的！ 整艘的飞船之上，还有唯一的一个，在托付了孩子后，现在绝对不会有人的地方…… 唯一的一个没被找过的角落…… 那个唯一剩下的，最重要的，却因为太过想当然的认为不会返回这个伤心之地，而被忽略掉阵地。 也就是这里——马赫的家！ 只是…… 这个地方——这个自己曾经拜访过，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与天伦之乐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凌乱不堪的景象所取代。 凄凉洞开的舱门，锁头被破坏的抽屉，散落在周围的碎片……即使在深幽的太空中，也能看清的异样，飞入了他的眼帘。 早就断了电的舱室里没有丝毫带给人温暖的要素，只能让人感到像被关进冰柜一般的孤独、寒冷、寂寞…… “惠姐！”秦枫大声地喊着。 过分的凌乱，早已使得寻找变得困难，只能借助超频视讯手机的微光，在散落一地的衣物，电器，电线，相框……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家什碰到他的脚。 “惠姐！惠姐！你在吗？能听到吗？拜托应一声！” 执着的空军军官，不住地在黑暗中声声呼唤，虽说是这种对于找人而言几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但是靠着空间毕竟有限这一点的鼓励，一次次被绊到，却依然固执地在摸索着。 只因为这是他许下的承诺，是对于死者，最庄严、最神圣的承诺。 而背负着这么深沉诺言的他，已经很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了。 毕竟，这是由于自己的疏忽，才导致的状况…… 所以秦枫他，在散落的杂物不住地磕绊中，不止一次地暗骂着自己：“我，是笨蛋么？在过于理所当然的事情面前，反而走眼了，简直是愚蠢的不可救药！” 因为房间中的情况，已经让各种猜测，越来越向着可怕地方向发展了。 可是…… 如今，也只能期望，这不会成为什么的不可挽回事件。 “所以，拜托了啊，惠姐！” 固执地在凌乱中找寻的年轻中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千万不要在我大义凛然地承接下英雄的托孤之后，却擅自做主地关上了所有实践的大门，然后把辜负的罪责，再丢在我的肩头了吧…… 那样的话，不是太过分了吗？ 然后，为了回应他的祈祷，黑暗中的角落，隐约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紧接着轮廓开始逐渐地清晰，却好像…… 一动不动！ 了无生气！ “惠姐！” 第45章 希望 终于找到了。 李锦惠她，靠着墙壁，抱着膝盖…… 在与将手按在地板上的秦枫一边高的地方，一直藏身在附近，却对任何的呼唤也听而不闻。 就那么一直坐着，坐着…… 对着摆在眼前的，按着100：1缩小了的仿真模型…… “女妖”战机的模型…… “这是我们的结婚的那一天，马赫送给我的。”李锦惠头也不抬，她的眼中始终反射着做工粗糙的模型显得有些可笑的线条，“太久了，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去了，找了半天才在一个箱子底发现的呢……” 秦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因为对方的身体，已经到了即使只是稍稍靠近，就能被理解为整个房间的冷源的程度。 “惠姐你……” “很奇怪吧？结婚礼物居然不是什么戒指、项链之类的首饰，而是这么不知所谓的东西……” …… “我当时也这么觉得，不过老马说，他说啊：‘我是空军，是机师，是注定要上战场的人。空军和别的兵种不同，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再也回不来了，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了，所以让我留个念想。’——这是他的原话，好奇怪，这么久了，我居然还记得，还记得他当时忐忑的语气，记得他当时傻傻的样子……” “……唔。” “记得当时我给他逗乐了，我说：‘这东西我不要，你要是有一天光荣了，留点存折就好。’他也乐了，他说：‘存折什么不存在的，谁让你嫁的是个穷屌丝呢？’……” …… “想不到如今一语成谶……” 她说着，不自禁地轻轻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容，映在她的脸庞上，却让绝美的容颜，显得那么地难看…… 比悲恸地哭泣…… 还要难看。 简直让人无法直视的难看。 所以她也只是闷闷地坐着，仿佛都归于无一般，神情淡漠，看着令人不自禁地心疼。 “不过也不能怪他。”李锦惠继续说，“老马家庭条件普通，那时候他又是个刚入伍的新兵，津贴、薪水都少得可怜。所以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也在情理之中的，对吧？” “嗯。”秦枫微微地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李锦惠会忽然和他说起这些往事，但他却知道现在的自己，只需要做一个认真的听众。 所以，锦惠她…… 果然也压根没有看到对方的反应，依然只是继续着自己的故事：“不过后来，他当了中队长，晋升少校，按照地球防卫军的待遇来说，薪水应该是足够我们一家三口过上很舒适的日子了，可我们还是没什么储蓄，家里的生活，基本都是靠着我一个人在支撑……” 这样说着的李锦惠，唇角渐渐地扯开了一抹太过微妙的笑意：“因为老马他，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去分给那些战友的遗孀、遗孤什么的。” …… “当时我怎么也不明白，我就问他：‘别人的家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了？咱们自己的小宝报个钢琴补习班都没钱，你倒舍得拿去周济别人。’老马总是笑笑不说话。然后我就和他吵，死命的吵，闹得狠了，他才说：‘你不明白的，以后就明白了。’” 女人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像是彻底地浸入了过去的回忆里。 “现在，我懂了。” 女人微笑着仰起头，眼角有微妙的萤光闪过。 是的。 现在，她懂了…… 可惜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秦枫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因为人生其实就是这样，人生而静，其情难见，感物而动，然后可辨。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大体如此吧…… 所以…… “惠姐你，惠姐你啊……如果想哭的话，还是哭出来吧……” 秦枫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也只能拼命地挤出了这么软弱而无力的劝告。 太过分的压抑只会让身体受伤——这种常识性的问题，他姑且还是知道的。 只不过…… “哭？”李锦惠摇了摇头，“不存在的，老马说过，我是军人的妻子，眼泪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果然还是太奢侈的东西呢。” “你……” “其实我没事，真的。” “惠姐……” “因为我还得照顾小宝的呐。不能给他看到，看到妈妈这么脆弱的一面，所以我姑且才拜托邻居，照看他一阵……” “……唔。” “否则的话，否则的话啊，那么小的孩子，可是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呢……” …… “所以，我真的没事。真的。” 只不过…… 这么说着的李锦惠，却终于还是，仿佛为了寻求一个依托似的…… 轻轻把自己，靠在了年轻中尉的肩头。 “一会儿就好，借用一下下就好……” 然后…… 任凭决堤一般溢出的眼泪，彻底打湿掉对方的军装。 “让我把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悲伤，全部都一次性地发泄掉……” 然后，随着不断溢出的泪水…… 李锦惠僵硬的全身，也逐渐开始了剧烈地颤抖…… “发泄给，和他穿着同样军装的人……” …… “所以，接下来的我，请一定，一定要永远的忘记掉的，知不知道的啊！” “……我知道。”秦枫只是轻轻说着…… 静静地坐着…… 用自己的肩膀，把这个实在很坚强的女人，最无助的一面，彻底地承接下来…… 即使并不过分的体重，还是带给了自己，太过沉甸甸的压力。 但他知道自己毕竟不能退缩…… 因为，他的肩头要扛起的，永远不止这么一点的分量…… 自从英雄牺牲的那一天，这个残破的家庭，已经全部压在了他的肩上了…… 所以…… 他也只能任由女人不住地发出人世间最哀伤的啜泣，把所有负面的情感，都彻底地向着自己宣泄。 直到，那坚强的，娇柔的肩膀，渐渐地不再颤抖…… 直到，房间里的一切，再一次恢复了沉寂…… “对不起呢，让中尉你，看到了这么不像话的样子。”让自己稍稍离开了秦枫的肩头，轻拭着眼角的李锦惠，让自己的语音，又恢复了起初的镇定。 “没关系。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什么？秦中尉你，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地方吗？” “很抱歉，我知道自己恐怕是……无法恢复您的快乐了。” …… “不过，惠姐。”他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 “唔？” “我想说，惠姐，”秦枫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谨慎选择着措辞，但最终开始慢慢开口了，“我想我能明白一些事情。” 女人静静地等待着。 “我想，我能明白马少校的想法吧，”年轻的军官自顾自地说下去，“明白他，送给你这么别致的结婚礼物的想法……” 女人没说话，但可以看得出，她听得很认真，只是并不发表任何评论。 “你们，就像这一架飞机。”秦枫说，“有驾驶舱，那是马少校；有双翼，那是你和小宝……” 李锦惠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驾驶舱没有了，飞机会失去控制，但无论如何，它还能飞，还能乘着气流去滑翔，还能继续去前往自己的目标。”秦枫依旧自顾自地说，“只要双翼还在。” “只要双翼还在……”李锦惠低声地重复着。 “只要双翼还在！”秦枫斩钉截铁。 女人在黑暗中侧过脸，看着眼前年轻的中尉：“是这样吗？” 她问着，却更像是在问着她自己。 “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的吗？” “绝对是这样。”秦枫依旧用着虽然很轻，却是不容置疑地语气，不厌其烦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也和他一样，是个军人。而军人都是一样的，我们能给自己家人的，其实不多，所以我们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家人能够过得更好，都更希望她们即使没有我们，也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唔……” “所以惠姐，别难过了……我相信马少校他，一定也不会希望见到你这个样子的吧……”秦枫说，“把孩子接回来吧，整理一下房间。然后好好地打扮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更开心一点。好吗，惠姐？” 李锦惠沉默着，没有回答，秦枫等待了一会，正当他以为自己并不高明的劝解，终于还是失败了的时候…… 女人…… 真的淡淡地笑开了。 秦枫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笑容，竟然会那么好看…… “以后。”她说，“叫我锦惠就好。” 第46章 陈梦瑶（上） “咚——咚——” 当墙角的大座钟敲过整整五下的时候，陈天歌终于从一堆的数据与方程组成的稿纸中抬起头，扫了一眼外头的舷窗。 窗外，恒星炫目的光芒，已经开始逐渐地，在“方舟”悬停的这颗卫星，弯出优美轻弧的边际，拉出了耀眼的横线。 已经……又过了一天了吗？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个神秘而诡异的星系，行星自转的周期似乎格外地漫长，几乎比地球上要多出一倍不止。 所以，如果按照这个地球上的标准来看，他可是已经连续工作48个小时了。 这在以前，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当初设计“方舟”的时候，他的最高工作记录，可是达到了五天五夜不曾合眼。 只不过现在…… 才不过短短地48小时而已…… 自己竟然就已经觉得累了吗？ 果然……还是岁月不饶人呐。 陈天歌自嘲般地笑笑，一面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要伸个懒腰来疏解一下因为连续的加班而变得僵硬的腰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险些摔倒在地上。 糟，糟糕！ 怎么会…… 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犹如扒皮抽筋，陈天歌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磨人的毛病，竟然会在这时候强冒出头！ 陈天歌不由自主地开始使劲用额头敲击地面，想借此转移对全身挫骨疼痛的注意力。 可是，没有用……那种浸入骨髓的疼痛，即使已经把额角都磕破了，也没有半分被转移的迹象。 怎，怎么办？ 对了！ 还有药！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药瓶，然而全身上下都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力气，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动作，几乎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想。 不过，靠着惊人的毅力，最终他还是做到了。 只不过…… 艰难地经由食道、肠胃而分解到全身的药液，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迅速地发挥出应有的效力。 被过分的疼痛而逐渐麻痹的神经细胞，也只是稍稍有所缓解，而那种手脚冰凉，周身无力的症状，更是丝毫没有得到任何的恢复。 怎么……会这样？ 陈天歌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虽然不是什么医生，然而久病成医，对于自己这个老毛病，他还是相当了解的，之前每次发作的时候，只要吃上一剂，基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可是今天…… 难道…… 他再一次地抽出了药瓶，艰难地往嘴里送去…… 最终，在喝下了第三剂的这种速效药之后，陈天歌才终于可以倚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并露出太过微妙的苦笑了。 看来，还真是这样…… 这个毛病，将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剧烈。 所以…… 自己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想到这里，这位飞船的设计者，“方舟”首席科学家望向舷窗外的眼睛，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星星多好，可以几十亿年，几百亿年的存在下去，如果人类也能像它们一样就好了。 但人类毕竟只是人类，短暂的生命，和这些行星比起来，不过是宇宙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但是这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因为流星虽短，却总能用自己划亮天际，不是吗？ 回首自己这一生，设计了史无前例的飞船，让人类走出了太阳系；改变了爱因斯坦“没有物体可以超越光速”的物理定律；完善出空间折叠的理论；设计出曲率航行的技术，并最终用它拯救了人类最后的文明……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在物理学的领域，自己都已经达成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足够被载入史册而没有任何遗憾了。 所以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 “让陈博士来我办公室一下。” 稍稍恢复了体力之后，陈天歌用桌面上的对讲机，冲着自己的秘书吩咐道。 “好的，教授。”女秘书用一如既往地甜美声音回复道。 陈天歌轻轻地舒了口气…… 得和梦瑶好好谈一谈了。 虽然自己的病，姑且还是不能让她知道，但是那件事情，也终于是时候，提上议程了。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拿起了电话： “喂，老杨吗？” ———————————— “爸，你找我？” 站在“方舟”的这间被用作实验室的舱室里，陈梦瑶看着依旧背对自己，埋头书写的父亲，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嗯，稍等一下，随便找个地方坐吧。”陈天歌头也不抬地在桌面上书写着什么。 然而陈梦瑶却没有听父亲的话。一种熟悉而陌生地怪异感觉，再一次袭上了她的心头。 说到熟悉，因为父亲这间不大的舱室，在进入太空以来，自己已经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各种凌乱不堪的稿纸、杂物；闪着五颜六色指示灯的仪器仪表；连接得乱七八糟的导线相互缠绕着，无声地讲述着除了主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分辨出它们用途的事实；桌面的显微镜下摆放着，一旁的酒精灯上还烧着盛有莫名液体的玻璃瓶……总之，一切都和自己所知的没有什么两样。 说到陌生，却是因为终究还是有些不同了…… 这不同点到底是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不过有那么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想到这里，美丽的女科学家再一次把如水的眸光，打在了眼前那个奋笔疾书着的男人身上。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专注地看过父亲的背影了。 感觉爸爸的背影，那个一直让自己安心的背影……好像佝偻一些了呢…… 耳边的白发，好像又多添了几根的呢…… 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会觉得不同的吗？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印象中，爸爸的背影，总是挺拔宽阔的，小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爸爸背着自己到处去玩，玩累了就趴在爸爸的背上睡觉——那会让她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长大以后，每当自己在学术上遇到什么迷茫的时候，爸爸他，也总是站在自己的前面，用宽厚的背影，在指引着她的方向…… 可是自从进入太空以来，都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地看过父亲的背影了？ 是自己忽视了吗？ 不！ 说起来都是那个秦枫的错！ 特别是这段时间以来，先是帮着秦枫改装战机，后来自己那颗不听话的脑袋，又擅自做主地对他那么过分的拜托点了头——替他改良武器系统，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收到！ 最可恶的是，仗着有了自己赠送的“法宝”，这一次的军方的“诸神黄昏”，听回来的第二航空战队的机师们说，好像他又冲到了最前面！ 难道不知道危险……不对！难道不知道收敛一点吗？ 这个秦枫，实在是…… 太过分了啊！ 更过分的是，为了给他做设计，已经答应帮爸爸分担的飞船动力系统改良，最终还是耽搁了进程，而不得不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所以果然还是他的错！ 这份罪孽必须请他好好地全部扛下来！ 秦枫！ “……梦瑶啊，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的吗？” “啊？” 终于被父亲提出的疑问，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的陈梦瑶，因为自己的走神，而稍稍红了脸。 “对不起，爸。我在想……在想……啊对了！在想反物质的事情。” “反物质？”陈天歌稍稍提高了语气。 “对，对啊。你想啊，反物质的湮灭不是同样可以产生巨大的能量嘛，那么如果应用到动力系统的话……”感觉到了父亲似乎并没有接受自己的说辞而出现暴走的迹象，美丽的女孩赶紧试图进一步地解释，结果…… “宇宙中正反物质的大尺度分离是不可能发生的。因此三千万光年的范围内没有反物质天体，已说明宇宙中大块的反物质是不存在的。这种如今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你居然很认真的思考这个？！你是在告诉我自己已经连小学生都不如了吗？！”陈天歌一手抚额。 “呃……” 陈梦瑶狠狠噎了个怔，蓦地涨红了脸，然后赶紧转过了话题：“比，比起那个来……爸你找我到底是？” 然而陈天歌，却沉默了下去。 说起来这个女儿，自从那次去沙漠行星检测铀矿回来以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整个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首先就是脑子总好像短路了一样，交给她的工作没有一件能令人满意。 然后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也经常会莫名其妙地发呆，一会突然笑一下，旋即收敛，一会又皱皱眉头，旋即收敛，如练**功。 虽然比起三年前，那种冷若冰霜，好像给自己建起了一道围墙，对什么人都拒之千里之外，就知道埋头实验室，比起那种情况来说，总算是有了些改变，这一点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但他可没想到居然会变成神经病的啊。 唉，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嗯？”被父亲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的美少女科学家，在认真地思考过自己这两天没有什么差错过后，终于忍不住又试探着开了口，“爸爸？” “瑶瑶啊，你今年多大了？”放弃了继续同女儿较真的打算，“方舟”的首席教授拧着眉头，语重心长地问道。 “2^22了，怎么了？”陈梦瑶有点儿惊悚地回答道。 她原本以为父亲应该会问她一点关于“方舟”动力系统改进的问题，正愁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却没想到父亲突然问起这个。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还…… 说到底，那个“瑶瑶”是怎么回事啊！ 那种称呼的话，她可是只在上小学之前，被爸爸这么叫过一次的哦。 “这样的吗？”陈天歌盯了女儿一眼。 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了。 分明就已经23了啊。 女儿居然连自己的年龄都忘了。看来老杨说的，果然是对的啊…… 今天早些时候，当自己稍稍隐晦地，向好友——生物组的科学家老杨提起陈梦瑶近期问题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却是…… “女孩发神经，八成动凡心！” 那时候的老杨，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看来那件事……是得抓紧时间了。 “怎么了吗？爸爸。”陈梦瑶看着父亲不佳的脸色，内心愈发地忐忑了。 “没什么。”陈天歌摇摇头，“对了，你觉得杨潇这个人怎么样？” 第47章 陈梦瑶（下） “杨潇？” 陈梦瑶眨了眨眼睛。 爸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她和杨潇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只是大学的时候杨潇考去了军校，因此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而且由于杨父与爸爸的关系，他们的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兄弟”可以形容的。 但也仅仅是“好兄弟”了啦。虽然两人当初还曾经一度传出过绯闻，不过在两个人都极力地撇清之下，流言最终还是平息了。 不过爸爸突然问到的话…… 不会是杨叔叔托爸爸要给他儿子找对象吧？！说起来他每次来爸爸实验室的时候，好像都会多看那位女秘书几眼，那种透着审视般暧昧的眼神，我一直还以为他想老牛吃嫩草来着，现在来看的话根本就是在看儿媳啊…… 对！一定是这样！ 爸爸平时挺照顾张秘书的，总说她是自己的干女儿，所以，才会想要给她把把关？！ “还……还好吧。听说他现在已经是机械步兵的少校了。”陈梦瑶说，“我虽然不是军方的人，不过我也知道，以他这种年纪就能升到这种军衔，果然还是很有前途啊。” 唔……觉得他有前途吗？ 陈天歌微妙地点点头。 “而且，据说没有什么军官的架子，和普通的士兵也一视同仁，算得上平易近人吧。”陈梦瑶继续说。 唔……觉得他平易近人吗？ 陈天歌玄妙地点点头。 “……听说每次的任务，他都自己冲在第一线，而且对待任务一丝不苟，认真负责这一点也可以打高分。” 唔……觉得他有责任心吗？ 陈天歌会心地点点头。 “还有……” “行了。”陈天歌挥手打断了女儿继续的褒溢，“总之就是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唔，嗯。”陈梦瑶点点头。 说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我说杨潇以后你可不要太谢谢我哟。 陈梦瑶这样想着，一边拿起桌上的水杯轻啜了一口。 “既然你也觉得他不错，那我就答复你杨叔叔了……” “嗯，可……” “关于你和杨潇订婚的事情。” “噗！咳咳……”陈梦瑶险些没被开水呛到。 这…… 搞了半天，原来说的是自己啊！ “爸，你是开玩笑的，一定是的吧！”陈梦瑶觉得自己有点儿幻听。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陈天歌严肃地回答道。 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如今的自己，唯一还放心不下的事情，也就是这个女儿的终身大事了。 为了科学，他失去了很多……妻子过世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时间去为她送行。女儿的教养，也很少关心，更多的只是关注她的学业，关注她对自己研究的助力。 可以说，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可是如今…… 他想尽一点作为父亲的责任，而不是作为一个“方舟”科学组组长的责任。 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他才特别着急地找老杨商量这个事情，希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能看着女儿终于出嫁。 只不过…… “可是……”看着父亲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确认了并不是在闹着玩的少女，开始有点儿抓狂了，“为什么会把话题带到这方面去的啊，你是我爸爸的吧。” “正因为是你爸爸才会憧憬女儿婚姻的话题啊。”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需要吗？你是我女儿，我总不会害你吧。”陈天歌皱了皱眉头，“爸爸我是过来人，眼光自然比你准。再说俗话说的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需要的啊！”陈梦瑶差点儿没一跤摔倒，“首先你这个有如古代言情小说经典家长的思想就很有问题了啊。我现在是不是该说‘欢迎来到21世纪’比较好的啊喂。” “呃，或许我用词不当。”陈天歌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但是你也不小了啊，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了？” “那我……我不是……还没碰到合适的嘛！”陈梦瑶反驳。 只是这反驳，比起之前强而有力的话语，还是显得稍稍渺小了点。 毕竟，合适的，她不是没碰到过…… 只是……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不会再有。 但是…… 真是的，我为什么非要在意那种家伙不可啊！ “没有合适的也得结婚的吧。”陈天歌叹了口气。 这个女儿，怎么就一点都不让自己省心呢…… “应该说没有合适的怎么可以随便结婚才对吧！”陈梦瑶那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本能，却让防卫过度的台词犀利无比，“就好像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注定要崩坏的歌剧，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吗？” “爱情？”陈天歌反问，“你都多大了，那种小女生才在意的东西……” “这才不是小女生在意的东西啊，爱情是婚姻的基础，没听说过的吗？” “你这种想法很成问题啊。”陈天歌说道，“梦瑶啊，你都多大了，该成熟一点了吧。感情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的嘛，我和你妈妈当初还是通过组织介绍处的对象，你妈她还在的时候，你看我们不是也很恩爱的嘛。” “我觉得爸爸你那种宛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经典红色恋爱的桥段才更有问题的吧。”陈梦瑶简直抓狂到了极点。 然后…… 因为这种过分夸张的展开而火上心头的美少女科学家，迈着不变南北的脚步，踩出了巨大的脚步声，正打算离开这个房间时…… “呃，你等一下嘛，冷静点。我话还没……” “我才在想，你干嘛毫无预警地突然找我讲话，结果你就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堆问题、然后擅自做主地决定人家的婚姻，这样我当然会想发飙啊。” “可你刚刚不是说杨潇有前途，平易近人，又有责任心，还可以打高分的吗？所以我才觉得有希望啊……” “唔……我的脑海正从各种意义上闪过‘后悔’这个词，拜托你不要冷静地吐槽。”陈梦瑶觉得自己的额角是不是冒出了很多黑线。 什么叫作茧自缚，什么叫NO ZUO NO DIE……她现在终于明白了！ 但是！ 即使明白了！ 这种问题也完全不可以这么解释的吧！ “梦瑶……” “总之，就是完全不行了啦。我对他没感觉，就是这样！”陈梦瑶大声地打断，其中语气的激烈程度还是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 然后…… 在一阵几乎等同于3级地震的轻颤中，被重重地关上的实验室舱门，在经历了足以扭曲时空的冲击力之后，好歹保持了原状。 是的。 对于杨潇，除了那一层“兄弟”一般的革命友谊，她对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而且她可以保证，杨潇的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是谁。”小的时候，她曾经故意恶作剧般地，当着杨潇心仪女孩子的面，拉住他的手这么说过，“但是，只要你也能偶尔像这样，对我……对从小一直注视着你的我……” “卧槽，这种犹如悖德一般的伦理剧，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杨潇回答的时候一脸的痛心疾首。 所以…… 当然，对于陈梦瑶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就是了。 其实平心而论，杨潇长的并不难看，甚至可以说相当的帅，他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绝对算得上那种典型的阳光暖男。 只不过不知为何，陈梦瑶对他并不感冒。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少了一种心跳的感觉。 所以…… 如果以后要和自己的“亲兄弟”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在一张床上的话，那种强烈的禁断感……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这纯粹只是因为自己绝对不能将就自己的婚姻，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有谁在这里提醒她“其实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放不下秦枫”的话，未免也太不识趣，就是了。 当然，如果有谁在这里提醒她“这样来看的话，果然你就是那种明明已经被干净彻底地甩掉了，却迷恋着过去迟迟不能自拔，令人心痛的女孩”未免就更不识趣，就是了。 第48章 生日礼物（礼上） 而同一时间，在“方舟”的另一个角落…… “我回来了。” 秦枫回到家的时候，正在温馨的小厨房里，为迟归的丈夫准备着晚饭的妻子，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料理，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带着因为紧张而稍稍有些变调的嗓音，伊藤晴香从丈夫的手中接过军装外套和帽子，一边问道，“惠姐她……没有什么的吧？” “嗯，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秦枫将晚间发生事件如实、坦率地告诉了妻子，“我还真没想到，锦惠她啊，还真的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性呢。” “是吗，都过去了啊。真的是，太好了呢。”伊藤晴香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的话…… 很快惠姐她就可以回来上班了呢……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所以真的是太好了呢，惠姐！ 惠……姐？ 嗯？ 等等！ “锦……惠？”伊藤晴香稍稍怔了怔，看了秦枫一眼。 不是“惠姐”了吗？ 嘛，虽然从各种意义上，这都是代表着同一个人的称呼，也的确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地方，但是…… 怎么说呢？总之，她还是觉察到了其中似乎有着某种微妙的不同。 “嗯。”秦枫全无所觉地点点头，“然后我还顺道帮她把房间收拾了一下，接回了小宝，所以才弄得这么晚，实在很抱歉啊，晴香。” 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句最稀松平常的话，却…… 就在这个时候，把丈夫的军装和帽子挂好，正准备返回厨房继续忙碌的雪菜蓦地停下脚步，不进反退，在秦枫能够反应过来之前，几步来到他的身边，迅速拉近了两人的间距。 然后…… 少女突然抬起头，踮起脚尖，就在完全地不知所措的年轻中尉面前，把自己散发着幽香的头发，以及白皙脖颈就迫近过来。 “说起来秦君你……”女孩死命地盯住秦枫的脸，“为什么要道歉？” “诶？” “难道还发生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的事件？总之，请秦君你好好的说明一下，不然可是会引发大纠纷的哟。” “这……”秦枫呆然，面对着突然靠近的妻子，明明并没有开暖气的舱室，却还是擅自把温度加热到了让他的脸上微妙的浸染出了些许的汗液，“需要向晴香你道歉的事件，自然是有的……” “嗯？？！！” 晴香那忽然转折地上扬的语音，配合着和丈夫十指交缠着紧握在一起的手，被女方以指尖突然刺入传来的痛感，一同传入了秦枫的大脑。 “但这不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嘛，毕竟那会忘记了打电话说一声……”有些莫名其妙的年轻中尉连忙接着说了下去。 他是真的忘了。 忘了自己的妻子，同样也在关心着自己的挚友与前辈一般的李锦惠，挂念着她的安危。 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是这样的……吧？ 秦枫并不确定。 不是出于对理由的怀疑，而是因为…… 作为丈夫，从妻子似乎变得有些淡白的表情上，他忽然隐约感到，晴香她所指的，好像不是这方面的问题……这个是自己的错觉吧？ 然而…… 事实却证明…… “嗯，说的是呢，这的确是秦君你的不对。”伊藤晴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温柔的笑意包容掉丈夫的粗心，反而…… “所以要怪的话，还是让秦君一个人把罪孽全部背负起来吧。” “罪，罪孽？！”秦枫有点儿惊悚。 虽然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自己的疏忽，所以必须好好地道歉，但若是就此把问题上升到这种高度，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一点？ “是的啊。”越过军官的肩头，晴香把一点都不谨慎地视线投向舱室顶棚的天花板，不自觉地鼓着脸，掰着指头，“精心准备却逐渐变冷的饭菜；拼命联系却不肯回家的丈夫；孤独悲伤却依然守候的妻子，在饭桌边拼命地压制着内心的不安与张惶……所以我可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你蒙混过去的哟。” “这，这种犹如‘我要代表月亮惩罚你’一样的说法……” 终于发觉到双方关注点的不同，而意识到问题所在的中尉，发出了呆然般地叹息。 然后，正在他犹豫着用一个拥抱还是亲吻来安抚闹别扭的小妻子时…… 伊藤晴香却已然做出了宣判：“所以说，秦君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我才是。” 只是这种忽然开启的不讲理模式，虽然很意外，却可爱到让人发出会心一笑的程度就是了。 “那，这样吧。”秦枫侧着头想了想，然后轻轻把妻子搂进了怀里，“我记得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吧？” “嗯？”晴香把自己偎进男人温暖的怀抱，“秦君你是准备了什么节目的吗？” “这是当然的嘛。毕竟结婚以来，都没能好好为你庆祝过。”秦枫说。 自从“方舟”进入太空以来，这三年里不断地经历各种各样的危险，他们这些最后的人类，无数次地在灭亡的边缘挣扎…… 而自己——作为军人的自己，更是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执行着各种危险的任务…… 不但让晴香为自己担足了心，而且就连生日这种对于女孩子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也一直只能抱着歉然的态度去处理。 虽然晴香她从来都很体贴地没有提起过，更没有任何的抱怨，然而上次秦枫回家的时候，却还是从妻子呆呆望着日历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遗憾的意味。 所以，也的确是时候给晴香好好地过一个生日了。 而且，还要送她一个大大地惊喜。 “惊喜？”伊藤晴香意外而好奇地扬起头，“是什么？” 秦枫神秘地笑笑：“这个嘛，请伊藤长官容许属下暂时保密可好？” “诶——这样的话啊。”晴香也同样笑了起来，“既然秦君你特地提起了，那么我可是会好好期待的哦。” ———————————— “方舟”内，属于商店街的走道入口，林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所以说……老大，你所谓‘关系到人类生死存亡的重大任务’就是让我陪你来逛街？” “我有什么办法。”秦枫摊了摊手，“本来有个问题必须要你当面给出意见，没想到你小子也不知是昨晚被华莲卡榨干了身体呢，还是过度沉迷于马斯洛七大需求之首，居然推三阻四怎么都不肯出门。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了啊。” “哈，哈哈……”本来想继续表达一番愤慨的林逸，却由于听到“华莲卡”这个名字，也只能发出这种毫无营养的干笑了。 毕竟，他早已是一个订过婚的男人了——即使那只是一段孽缘般非己所愿的婚姻。 “小逸啊，周琴的爸爸和你爸爸可是过命的交情，这是你们从小订下的婚事，而且那孩子对你也好，妈可不许你辜负人家。” 这是林逸最经常听母亲念叨的一句话。 只不过…… “什么啊，妈你整天玩这这种好像‘指腹为婚’一样的烂梗……” 这也是林逸在听到这种对白时最经常爆出的吐槽。 只不过，这种吐槽通常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会被母亲用暴栗彻底地打断：“不许贫嘴！总之我就是不许你对不起周琴，不许你欺负人家，让我听着了可是不依的，知不知道啊！” 所以，一向孝顺的林逸，也只能屈服在母亲的淫威之下了。 虽然他的内心还是拒绝的。 所以，对于自己那个完全没有感情的未婚妻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不慎被秦枫抓到了自己和华莲卡——那名副其实的“奸情”后…… 林逸就已经犹如被死死咬住了后半球的战机一般，彻底任他摆布了。 于是…… “不知老大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瞬间出现在背后的冷汗，还是让脱口秀一般的吐槽机由于进水而彻底短路，终于失去了功能。 “跟我来吧。”秦枫打了个响指，然后拐进了左侧的商铺之中。 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小小饰品店，和商店街上绝大多数店面不同的，是里头的商品虽然也是琳琅满目，门帘上挂着的装饰也算非常的可爱，但不知怎地，却总是给林逸一种生意惨淡无人问津的感觉。 不过他也很快的知道了原因—— 毕竟，对于一家虽然各种商品的设计总是让人看得双眼发亮、但标签的价格却绝对会让你吓得眼睛脱窗的商店来说，冷冷清清地一个顾客也没有也实属正常。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家高档小众精品店里，秦枫他却…… 拿起了最贵的那一对戒指，转过了头：“你觉得这个款式怎么样？女孩子会喜欢吗？” 是的，这就是他计划中，送给晴香的生日礼物—— 对戒！ 毕竟，当初两人结婚的时候，已经是世界末日的边缘…… 在那间不但没有任何的亲朋好友出席，甚至连最基本的神父都缺乏的，行将倒塌的教堂里，两人就那样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 这种虽然听上去很浪漫，但实际上无比惨淡的婚礼，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或多或少总是会有遗憾的吧…… “真是的，秦君才不可以这么想，我可是‘就算兰州拉面都会很开心地陪你去吃’的小妻子呢。” 每当夫妻二人谈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伊藤晴香她总是带着微微地嗔怪这么数落着自己的丈夫。 然而坐在她对面的秦枫，却很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如水的双眸，总是不自觉地扫过自己宛如春葱一般，却是素白洁净得没有任何装饰的玉手…… 看到了那时候，从晴香眼中闪过的一丝寂落。 这也是很多人为什么一直以为晴香还没结婚的原因之一…… 所以，虽然婚礼——已经不可能再补办了。但是补上一对婚戒，稍稍弥补一下少女心里的缺憾，这么点小事，自然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把这个惊喜做为生日的礼物送给妻子的话…… 秦枫的嘴角轻轻漾开了一抹微笑。 “挺好的，设计很独到，做工方面也很精细。”林逸露出了心领神会地笑意，“不过，老大你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自然是送人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 “喂，我可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这可是命令！”秦枫把对戒递给店员打包，一边扭过头，用稍稍强化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僚机叮嘱道。 林逸蓦地一怔。 命……令？ “不许说出去”的命令？ 送给晴香嫂子的礼物，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地方吗？ 呃，等等！ 不对！难道说……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副有着极具光泽的长发，而且由于几乎不改表情，而定型为客观美女形象的容貌…… 那个天才的美女科学家？ 跟着他蓦然想起当时，第一次巡弋沙漠行星时，在那个被误认为“洞窟”的巨虫口中…… “……我下去看看。”秦枫命令道，“林逸你继续警戒。” “放心吧，老大。”僚机一副“我懂，我懂”的语气做出了了然地回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从各种意义上……尤其是对晴香嫂子哦。” …… 林逸再次展开了心领神会地笑意…… 只是这一次的笑意之中，又掺杂了一点暧昧的成分。 关于秦枫和陈梦瑶之间的故事，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所以，果然是这么回事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他……作为独占着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从其他男人的角度看，根本是个绝无仅有被上天眷顾，迟早要遭受天诛的家伙。结果现在居然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 现在是不是该“为了人类和平”所以直接从背后给他来那么一枪，这一点是时候认真考虑一下了…… 林逸在心里暗暗地吐槽着，一面却郑重地立正敬礼：“放心吧，老大！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稍息。”秦枫点头，一边把打包好的对戒交到林逸的手上，“现在你听好，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作战要交给你！” “是！” “有没有信心独自完成？！” “有！” “好，你附耳过来……”秦枫向着自己的僚机招招手。并且就在他打算将自己精心设计的，绝对会让妻子高兴到不可思议地“一号作战计划”向林逸分派任务的时候…… “老，老大！” 忽然注意到被当做店门的舱室被再次打开的林逸，以极其古怪地声音，喊了出来。 秦枫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黑长直的美少女，正非常淡白地看着自己了。 “梦瑶？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要去找你。”因为忽然想到了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秦枫不自觉地拍了拍脑门，然后赶紧冲着林逸挥挥手，“你先回去，稍晚到飞行员休息室集合，我再和你说。” “是！”林逸连忙敬礼。 却还是忍不住稍稍好奇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老大”和“大嫂”……哦，不，稍稍订正一下，应该是“二嫂”才对。 不是“正好有事情”要去找对方了吗？明明人就在眼前，怎么不干脆直接把戒指送出去得了？ 不过这种疑问，在他迈出店门的瞬间，就已经彻底“恍然大悟”了过来！ 原来老大你是要在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地制造一个浪漫地惊喜，然后用这种欲扬必先抑的手段，用这种力度反弹出的冲击力，让对方从此彻底沦陷，然后你们的初恋就此死灰复燃……哦，不对，是破镜重圆的吗？ 真是的，居然想出这种少女漫画里才会有的情节——而且还是非常古老的，眼里冒星星的那一种，老大你的泡妞手段，简直已经到了…… 令人发指的程度了啊喂！ 只不过…… 更令人发指的，却是…… “咦？林逸？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从身后传来的，那分明属于伊藤晴香的，甜美的嗓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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