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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喋血》


第一章 复仇雪夜

这是1934年2月的一个夜晚,伊通河畔,伪满洲国国都新京北城门外。

冷风刺骨,轻雪飞扬。

城墙上除了两盏昏黄的探照灯有力无力地转动着,就只有日本的“膏药旗”和伪满的五色旗在风中迎着雪花飘动着,城门口的两个岗亭外分别站着三十多个伪满洲国军士兵,有的斜背着枪来回走,有的用棉帽子半扣着脸打盹,有的拄着枪有意无意往岗亭里张望,还有两个在脸贴脸小声嘀咕着什么,有的叼着烟哼着断断续续的曲子,有的两手对叉着袖口在走神,时不时还看看天空,显然岗亭里休息的一定是关东军士兵,同样是兵,待遇就是不一样。

夜,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三匹快马卷着疾风和雪泥自远处向城门飞奔而来,好像根本没把城门口的六个伪军放在眼里,径直向城门里奔去,这时这几个伪军可还真精神了,有四个人端着枪挡住了路。

“站住,——站住!”

“大半夜,你是哪的呀?想强闯入城?”

“吁——吁---”

三匹马迅速停了下来,三个男人并没有下马。

只见为首的,看装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伪满中校军官,浓眉大眼,留着适中的络腮胡子,披着深绿色的棉斗篷,手里拿着马鞭,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左手边上的人年龄大略有四十多岁,戴一顶圆顶毡帽,披着藏青色的裘皮大氅,丹凤眼,一字眉,留着八字须,面容冷峻。

右手边上的也是伪满少尉军官打扮,戴着狗皮棉军帽,腰挎双枪,有二十左右岁,小眼睛却炯炯有神,鼻直口方,英气十足。这个年轻的军官把马略往着带了一下,还是没有下马的意思。

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说:“我说哥几个辛苦,我们是满洲国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的,这位是我们207旅独立团副团长陆黎,受张益三旅长委派,连夜进京向军政部于芷山大臣汇报紧急军务,火速让开!”

“我说小子,你们哪来的?兴安东警备军有通行证么?”一个矮个子伪兵说。

“没有通行证,俺也没听说过,但我这有给于阁老的公函,可也不能给你看呐。”年轻军官强硬地说。

“你没有通行证,我们哥几个就不可能让你们进城,关东军山田顾问官说了,凡是外地进京可疑人员必须严格盘查。请你们下马,把公文包和随身物品都拿出来,让我们仔细查看,另外我们还要给军政部打个电话,核实一下你们的身份。”一个高瘦的伪兵慢慢吞吞地说。

“妈了个巴子,什么东西!”为首的浓眉军官举起马鞭,“啪——”一声脆响,抽在了那个高瘦伪兵的身上。“老子在冰天雪地里围剿珠河反日游击队,饭吃不好,觉睡不香,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你们还查看,查看什么?”

这时,十二个伪兵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着。

“老总,别打人啊!”

“没有通行证不可能进去。你们饭吃不好,觉睡不香,我们也比你好不哪去,痛快地,接受检查!”

“这打一下总不能白打吧,明儿个还能上岗么?”

为首的浓眉军官“唰----”抽出了挂在马鞍右侧的指挥刀,雪亮的刀锋在暗夜之中闪着寒光,刀尖依次在几个伪兵的面前划过,顿时,他们也不嚷了,纷纷退了好几步。

“じょうきょう(什么情况)?”一个矮胖日本关东军军官分开众伪兵走上前来。

挨鞭子抽的那个高瘦伪兵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俯在矮胖日本人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向着这三个人说:“我说,三位,小尾太君说了,没有通行证,一律不能放行,否则死啦死啦地。”

左手边上披着裘皮大氅的那位笑着下了马,拱手抱拳,声若洪钟:“小尾少佐真是健忘啊,不认识我了?私はお寿司を食べるのが好きだけど、作るのができません(我喜欢吃寿司,但我不会做)”

矮胖日本少佐睁大了眼睛,诧异了:“你的?王之佑桑的家宴,欧,米西米西。”

“哦,对了,想起来了,鄙人军政部兵备司纳兰松寒,您还得在参谋司王之佑局长家里,我还品尝了您做的寿司,相当地道。”

这位叫小尾的少佐把紧握的军刀丢给一名伪兵,拉着纳兰先生一个劲地叨咕:“お会いできて嬉しいです(很高兴遇到你)”。

纳兰先生说:“我受军政部于芷山阁老委派去兴安南、兴安东警备军视察防务,现与陆副团长连夜回京复命。”回头招呼陆黎下马,说:“我说陆副团长,这是小尾吉四郎少佐,是新京禁卫巡防旅18团的顾问官,老朋友。”

陆黎回刀入鞘,习惯性地敬了一个军礼,一言不发,面容僵硬,微微点了点头。

小尾仰头望着这个高个头儿的中校团长,想握手,但见人家没伸手,索性作罢,转身向着那几个伪兵说:“通す(放行)!”

纳兰客气地摆摆手,向陆黎递个眼神,翻身上马,随着“啪——啪——”两声马鞭声响,三个人向城里飞奔而去。

小尾哪里知道,他放进来的是一把利刃。

开运街一代是日本人在新京的主要娱乐区,有高级旅馆,有酒吧,有妓院,有赌场,有赛马场。开运街东侧46号,是一处名为“落樱”的日式酒馆,六开间店面,三进小院,此时已是后半夜,这里仍然灯火通明,管乐时鸣,笑声歌声不绝于耳,身着和服或军服的日本人和着西装的满洲新贵,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就在第三进院东数第二间房里,有三个男人围坐一起尽情喝酒,四个着和服的艺妓表演着歌舞。

左边坐着那位,40多岁的样子,国字脸,大背头,右眉边有一黑痣,似一只苍蝇落在那里,操着一口天津说“井上太君,我们哥俩个今天得陪您尽兴啊,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了上去,那信上多了没写,就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他赵大司令被开除党籍,怎样?哥哥我手段怎样?来,走一个。”

旁边是个黑瘦子,30多岁,留着中分头,油光锃亮,三角眼,斗鸡眉,嘴里叼烟卷,微笑着说:“宋老哥,你可真有两下子,我看你不比南方的白崇禧逊色。上个月,你带人连锅端了红方四个交通站,缴获三部电台,抓了二十四个人,这可是大手笔呀!”

剩下的是个留着仁丹胡、戴着金边眼镜的光头日本人,撇着嘴,笑眯眯地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宋桑,之前我对你用刑过重,还请你地多多地担待。现在看来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菊机关向来是以缔造大东亚共存共荣王道乐土为己任,以湖海般的胸怀,重视杰出人才,坚决剿灭一切反满抗日分子。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抓紧对中共的四个交通站安排好人手,要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张开大网,继续钓鱼,必将收获大大地,宋桑,你还要保护好你自己,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啊,那样你就可能暴露了,纵然不能轻易下这个结论,但这个思想准备要有,因为当时我们抓住的人太多,动静也不小啊。回头,我让渡边健二他们加强对你的保护,你也要坚持定期用电台与那边保持联络,纸是包不住火的,但在火没烧透的时候,我总期待能钓着几条大鱼,你们地明白?”

那位姓宋的不住地点头,“井上太君,想得周全,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可是有十多天了,我掌握的人悉数都已被抓,为啥上级从没有一个人到交通站,这也太巧了。”

“别的先放下再说,你们两个放心,这里是日侨聚居区,我已在四围安排好人手,你的侯桑,好好陪着宋在这里安心玩乐,放松了,减压了,才能更好地为天皇效忠。今晚让枝子小姐好好陪你。啊---哈哈---!”

三人正在聊得火热,房门拉开了,进来一个着和服的妇人,低头说:“井上太君,有两个人说是宋先生的故交,要拜会您和宋先生。”

姓宋的,看了看那个叫井上的,狐疑满面,表情沉重。

井上说:“谁能有多大胆子敢来这里生事,宋桑你的行踪可是绝密呀?这里你还有朋友?”

那个妇人说:“他们一个人用日语说,受朋友所托,给您送来长白老山参,我听着他们会说日语,就领着他们从前院进来了,正在院子里呢,我看穿着讲究,不像是可疑人员。”

井上瞪大了眼珠问:“什么?日本人,老山参?还是宋桑的故交?宋的,你很复杂呀!我自认你投诚以来,没和别的日本人接触啊。”说着把怀里的手枪保险打开了别在腰后。

那个姓宋的说:“太君,莫不是在这里我们进进出出的,遇到我留学日本时的同学?此前,我回国后明珠暗投,从来没和帝国的任何人接触啊?”

井上狡黠地笑着说:“可我对长白老山参很感兴趣,让他们进来吧。”用手指向那个姓侯的在空中一挥,那个姓侯的暗暗点了点头,说:“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四个艺妓和妇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人,均西装革履,一个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拄着手杖,另一个二十多岁,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红缎面锦盒。

络腮胡子的朗声大笑说:“宋希喆,老宋,你不认识我了?”

姓宋的有些诧异,一头雾水。

来人又说:“你老哥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江田岛海军兵学校不?当时你是四十多个中国学员中唯一个兵曹长,你还老是给我讲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怎么好吃。记得不,第一次出海训练时,我还晕船了,你让我上拼命吃东西,然后就呕吐,吐了再吃,吃了再吐。记得不?”

姓宋的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感慨说:“啊呀呀,老骆,骆霜晨,热河棒槌山下的骆大个子,教我使军刀的那个,出海就吐的那个大个子。哈哈-----,真是相见不如偶遇,来来坐下说。”

叫老骆的坐了下来,环视着屋中日式的陈设,打趣地说:“这里怎么和我们当年在广岛径川里聚会时的场景有些相像。黄昏时你进来时,我正在门口的那个房间,老同学多年不见,我很想见见见你。”

姓宋的拉着老骆的手说道:“大个子,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长官,啊不朋友,井上君。”转身对井上说:“这位骆霜晨,是我在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同学,也是好友。”

井上微微一笑,站起来欠身伸手过来,“骆桑,你好,我的井上龟岩,寰亚株式会社社长,幸会幸会。坐坐,尝一尝清酒。”

宋希喆端着酒盅对骆霜晨说:“大个子,你怎么也来这里消遣?回国后你去了哪里?”

骆霜晨回敬一盅说:“一言难尽啊,我回国后,投汤玉麟在热河参军,当了几年大头兵,1927年随汤玉麟由京绥线反攻阎锡山,在河北宣化我错手打死了汤玉麟的侄子汤佐昌,怕汤大虎找我报仇,就弃武从商了,关里关外倒腾些人参、皮货等,混口饭吃。怎么老哥你不挺好么?现在在哪里高就?”

宋希喆点了一支烟,吐着烟圈说:“一言难尽啊……”

这时,井上拉了一下宋希喆,“宋桑,你没喝多吧,来吃菜。”

宋希喆说:“啊,呵呵井上君,我理解您的想法,可骆不是别人,是我多年不见的同窗好友,实说无妨。”

井上警觉地打量一下这个叫骆霜晨的,“骆,我握手时感觉到你手上的老茧,想必阁下枪法一定很准了?”

宋希喆连忙说:“那是,在江田岛老骆就是神枪手,屡次得枪械考试第一,就是出海不中,就是一个吐。啊,哈哈--”。

井上点点头,“骆桑,是个人才。”

宋希喆说:“老哥我回国后投了张作相麾下,在吉东北边防副司令长官行营做了一名参谋,多次受张的嫡系排挤,后来就在北满铁路公司混个差事,乱世求存吧。来,不说了,喝酒。”

骆霜晨将酒一扬而尽,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抱着锦盒的青年人说:“既然是老友,那希喆兄,我就将这支长白老山参送给井上君,略表寸心吧。小魏子,把山参给井上先生掌掌眼。”

抱着锦盒的青年就走到井上的身后,把锦盒放在了井上的面前,帮着打开锦盒,就在青年的左手从井上肩上抽回的瞬间,“唰——”声音如钢丝在空中划过,从指缝间弹出一圆环,迅速圆环到了青年的右手,两手交叉一拉,只见一条细细的钢丝紧紧地勒进了井上的脖颈,井上还来不及动手去拔腰里的枪,就一命呜呼了,血流了下来,二目如同迸出来一样。

宋希喆和那个侯姓中分头被这一切弄蒙了,“什么?你是谁?——”

刚要喊,骆霜晨右手的手杖早已直顶在宋的腰间,左手的手枪迅而顶在侯的脑袋上,“别动,你们也别喊,一出声,我就打死你们。”旋即,那个青年人将井上的尸体扣在桌面上,像喝多了睡在那里一样,拔下了他后腰里的手枪,顶在了宋希喆后背。

骆霜晨用手杖点着宋希喆说:“姓宋的,别蒙我了行不?要不是你小子处处散布消息,处处找人针对我,我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你个万恶的小人!小魏子,那个姓侯的也不是好东西,别留着了。”

“好嘞!”说着,一只铜钱“嗖----”从小魏的手中飞出,正中哽嗓咽喉,当时毙命,栽倒在地。

吓得宋希喆体若筛糠,“我说兄弟呀,我这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寂寞难耐,在新京找了个相好的,日夜厮守在一起,因我不谨慎,让她发现了我的随身电报密码本,不成想她把这个密码本给了她协合会的相好的,两人为了十根金条把我告发到日本人那里,在菊机关的刑讯室,我本想坚持熬,哪成想,过了六关,到了“点神灯”那一步时,我就没挺住;那里的十八般酷刑据说是井上龟岩根据中国古代文献研究出来的,可真够损的。什么十指钻心、骑木驴、干煎活鱼、倒栽葱、神仙吊、点神灯等等,闻所未闻,一个比一个难受。没办法,我就想先来个缓兵之入计,哪成想日本人根本不给我机会,那个罪遭的,我不得已供出了新京地下党骨干名单,交通站地点,活动情况等等,可我也总想,只要我不出事,有自由,就一定能找机会救出他们二十多人。”

气得骆霜晨浑身颤抖,“别说了,我都为你感到羞耻,什么东西!宋希喆,你个没气节的东西!什么是菊机关?如有半句假话,我定斩不饶!”

宋希喆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说:“霜晨啊,菊机关就是日本关东军为对付吉长地区的反满抗日分子成立的秘密特务机关,代号‘菊之剑’,机关长就是刚才小兄弟弄死那个井上龟岩,他根本不是什么株式会社的社长,我可被他整惨了。”

宋希喆说:“他们那些被抓的人,有六个人没有挨得过十八般酷刑,立刻就死在了刑讯室,剩下的其他人,井上从他们口中也搜集不到什么情报,就下令把他们一并处死了。还有,就是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到了中共满洲省委,那信上写了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了赵司令被开除党籍,对于这件事,我有愧呀。刚才打死那个叫侯三改,是伪满首都警察厅特务科的中队长。兄弟啊,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只求你给老哥我留条贱命,我一定痛改前非。”

“我骆霜晨也让你死得明白,我流落到兴安东警备军,处处受气,可就是没有放弃寻找你,我不管是什么组织的人,我也不懂,但就凭你这个德行,早就提前除掉你就好了。今晚,你要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说时迟那时快,骆霜晨向空中一甩,手杖一分为二,甩出是手杖的下半部,而一把青锋利剑刺入了宋希喆的胸膛,当利剑拔出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鲜血飞溅出来。宋希喆的身子向前一倾,倒在了桌子下面。原来,这不是一般的手杖,是一种名叫“二人夺”的手杖剑。

此时的酒馆外面,猜拳行令着此起彼伏,没有人知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那些安排的后两进院落中的日本便衣也被这里浓郁的日本民俗勾起了思乡之情,不知躲在哪个屋里喝清酒去了。

骆霜晨和助手小魏整理一下衣装,拉上房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消失在迷茫而喧嚣的夜色当中。

这时,不知是哪位艺妓唱起了日本国歌《君之代》,好像提前给大和民族唱响了哀婉的悲歌。

夜,这暗流涌动的长夜,这血雨腥风渲染的长夜,暗流涌动,有悲,有恨,长情,无眠。

一个抗争的序曲即将在吉长大地奏响。

风来了,雪能小么?

第二章 初入虎穴

“号外----号外----,开运街“落樱”酒馆昨夜发生命案!关东军井上龟岩大佐和两名满洲精英被神秘人暗杀!”

随着报童的高声叫卖,一日间新京《东亚晨报》和《满洲日报》销量倍增,整个新京都沸腾了。神秘人的手段和胆量,被人们众口相传,传得神乎其神。

新京今日的天气也是,雪不再飞,晴朗超于往常。

伪满军政部大院内。

四楼西侧的一间大办公室内,军政部大臣于芷山坐在办公桌后的高背椅上,一愁莫展,端着水烟袋,一个尽地咕嘟着,时不时捋着八字胡,心想:“原想溥仪即将由满洲国执政改称皇帝,日本人能够给溥仪包括我们这些满洲大臣多些权力,哪成想其实就是日本人和我们玩了个文字游戏,屁用不顶,那些大事不还是日本人说的算?唉,……什么人这么厉害,把井上龟岩给杀了呢?不好弄啊……”

这时,有人敲门“咚--咚咚-”

于芷山清了清嗓子“进来!”

进来一个着军装的女子,单凤眼,瓜子脸,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轻盈地走到办公桌前。

于芷山看到这个秀美的秘书官,脸上顿时来了笑容“啊,子兰啊,什么事?”

这个人叫萧子兰,真名叫甘柏鹤子,是关东军情报部安插在于芷山身边的眼线,她的美貌迷住了于芷山,他离不开她,每天早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她一夜掏空一样,有时都直不起腰来,让他喜欢得不得了,为了她,早已把自己的三个姨太抛在了脑后。

萧子兰微笑着:“我的于阁老,您在想谁呢?……我的干哥哥兵备司纳兰松寒从兴安回来了。”

“当然是想你,想你的美,想你的好啊,我的美人。啊呵呵,甫年(纳兰松寒的字)回来了?让他马上来见我。”

“好的,我去招呼他。”

不一会儿,纳兰松寒着一身少将戎装领着骆霜晨走了进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阁老,我回来了,您要找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骆霜晨军靴一顿,敬了个军礼,“于阁老,满洲国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独立团副团长陆黎向您报到!”

“啊呵呵---陆黎,不愧是行伍出身,气宇非凡啊。来坐,坐下说。”于芷山端详着骆霜晨。

三人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中坐下。

“三年前你在北镇青岩寺,从土匪手中救下了家母,并派人护送到新京,我们全家是感激不尽啊,老人家时常念叨你的英雄侠义,去年重阳,老人家离世前还嘱咐我要找到你,报答你,可这年头地东北,地广人多,哪里去找?前些日,参谋司王之佑将军向我说,207旅有一个擅长左手军刀的军官,我就让甫年视察兴安防务时务必把你给带来一见,立三(王之佑的字)也把你在207旅的一些事和我说了,果然果然,当世豪杰。他今天去安东给我办事去了。哦,对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站起身,走到靠墙书柜前,从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方形锦盒,放在茶几上,打开是一块和田玉的平安扣挂件,直径有5公分左右。于芷山拿起平安扣说:“陆黎啊,这个你还认识不?”

骆霜晨说:“于阁老,这是我的,也是传家之物。怎么在您这?”

“当年家母去北镇青岩寺进香还愿,遭遇土匪,被你救助时,此物从你颈上掉在地上,你只顾得枪杀匪徒,家母就把他拾到手里,后来问你姓名你也不说,本想还给你,慌乱之中,家母也忘了。”

骆霜晨说:“当年我在汤玉麟手下当个排长,他让我去奉天给他押送家产回热河,路遇此事,我本是举手之劳,也没在意,您不必挂心,本是一桩小事。得知老人家去世,我也很难过”

“没有你的救助,恐怕老人家早已……,不说了,家父早亡,与母相依为命,你的恩情于我是一生难忘。来来,陆黎啊,我要完璧归赵,亲自给你带上。”

骆霜晨说:“这怎么使得,于阁老,我自己先收着吧。”

“不不不,我必须亲自给你带上。”于芷山的眼睛笑眯眯的站起身来。

纳兰松寒说:“陆老弟,你就让于阁老给你带上吧,无需推辞。”

骆霜晨站起身,不情愿地解开风纪扣和里面的衬衫,于芷山没有他个子高,他必须得略微弯下身子。

于芷山一边系着平安扣,一边看着骆霜晨胸口,“甫年啊,这小伙子可是天降奇才呀,你见过这样的胎记么?梅花形胎记。”

“是么?梅花胎记?我闻所未闻。”纳兰松寒也凑了过来。

二人都很惊讶。

“家母说,正是夏天,你着的是便装,她看到恩人胸口有一块梅花形胎记,没错,就是你,无可质疑呀。”

骆霜晨心想,确有其事,老家伙还始终怀疑我,真是个老狐狸。

纳兰松寒怕骆霜晨露出不悦的神色,赶忙说:“我说于阁老,您可真是重情义之人啊,连这样的细节都记得,这下您可放心了?如假包换的陆黎,当年行侠仗义的陆黎。啊,呵呵----”

于芷山感叹说:“陆黎啊,表字如何称呼?”

骆霜晨说:“在下表字寒生。老家在承德,是做皮货生意的,1922年赴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留学,1925年回国,后来投汤玉麟手下当兵,1927年随汤玉麟由京绥线反攻阎锡山,在河北宣化我错手打死了汤玉麟的侄子汤佐昌,怕汤大虎找我报仇,就来到兴安,投张益三旅长。”

于芷山大笑说:“我的恩人老弟,不用多说,你的情况甫年和立三都和我说了,这次来了,你就不要走了,在我身边。”

骆霜晨说:“小人不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不想给添加任何麻烦。”

纳兰松寒说:“陆副团长,在兴安自然不比这里,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何况咱们哥俩个自相识以来,总有说不完话,你就听从于阁老的安排吧,为他效力,不也是把多年前的情分浓厚了嘛。”

骆霜晨说:“我在哪儿都是混口饭吃,……也中。”

于芷山拍着骆霜晨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得郑总理的提携,我自任军政部大臣以来,我这里正是缺少人才,特别是像你这样的留日高材生。之前,我也和甫年、立三商量过了,也向军政部最高顾问多田骏少将请示过,我考虑到虽然民政部警务司管理首都警察厅,军政部也设有警务会理司,但首都警察厅一直都是我这边势力比较薄弱的地方,我想让你出任首都警察厅保安科科长,授副总警监衔,同时为了方便你在警察系统培养咱们自己的嫡系,由你兼任新京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代行校长职权。我这里你可以随便出入,有事就来找我,随时向我汇报,至于甫年、立三定会替我多加关照你。另外,我这就领你去民政部警务司山本中一那里,对小日本,我们还是要走一下过场的,甫年啊,你回你办公室候着,一会儿我们回来,你负责把寒生送到首都警察厅和警察学校报到。”

说着,于芷山就带着骆霜晨走出了办公室。

纳兰松寒心想,老东西,还是讲点情义的,霜晨啊,你确是忠义之人,当年的善行种下了这个善果。他正走着,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干哥哥,你回来了也太忙了,也没和妹子多说会话。”是萧子兰款款走来。

“啊呵呵---,妹子可好?哥这不给于阁老办事去来着,才得空,走走到我办公室去。”

二人说着就到了纳兰松寒的办公室。

萧子兰斜坐在办公桌角,“哥,听说你这次带回个帅哥,是做什么的?”

“是老于的恩人。”

“恩人?怎样的恩人?”

“细节不必问我,你和老于不是无话不谈么?”

“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还有点酸味?”

“你这丫头,什么话都说。我可跟你说,这小伙子可是一表人才,是留日高才生,你听到咱们留日的人当中有几人是江田岛海军兵学校毕业的?小伙子文武全才,功夫了得,左手挥刀、神枪绝伦。那就是个帅!”

“怎么的,看你把他夸的,我刚才就见个背影。这几日老于可是把这事只字没和我提过。有空给我引见引见。”

“那是行,也是咱的好兄弟。”

“才认识几天,就是好兄弟?”

“你可别说,真是好兄弟,这次去兴安南、兴安东两个警备军视察防务,我去时路上遭遇珠河反日游击队的伏击,就是他救了我,好险。”

二人正说着,一个年轻办事员敲门进来,“纳兰司长,于总长请您去他办公室。”

“好的,知道了。妹子,走和我去见识这位高才生。”

二人一起来到于芷山的办公室。见于芷山和骆霜晨正在看挂在墙上的一幅倪瓒的字画。

纳兰松寒说:“阁老,都安排妥了吧?山本中一怎么说?”

于芷山说:“两个根本没需要我说多少话,两人用日语叽里呱啦地说了半天,最后就是竖起大拇哥,让我全力安排好。刚才回到,寒生和我说,山本的弟弟和他是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同学,这多好?都太巧了,要不说我让他在警察厅做事就正对了,再加上这层关系,那寒生在警察厅就好办了。警察厅的其他各科科长都是日本人,唯独保安科那个科长要求由中国人担任,原来那个不是因为年前误杀了黑龙江警备司令张文铸的儿子被枪决了么?正好这个空给咱自己人留着。”

纳兰松寒正色说:“阁老,那就太好了。话不多说,我按照您的吩咐立该陪寒生去警察厅。”

“等等,看你比我还急,我知道他也是你的恩人,这哥俩个不会是处好了,把我丢了吧?在警察学校后院我的那个宅子一直空着,就给寒生住吧,你安排人打扫好,还有年前我给你的那个英国骑士小轿车你也别坐了,你给他开,年轻人都喜欢这玩意,我再让总务司再给你物色一辆,怎么样?没意见吧?”

“他肯定没意见,我有意见!”萧子兰假装生气地说。

“啊呵呵呵---,我的书记官大人,我给介绍一下,这是陆黎,表字寒生,当年家母去北镇青岩寺进香被土匪绑票,正是他救的。我常给看的那块和田平安扣就是他的传家之宝。我说寒生,这位是萧子兰,出身名门,是我的书记官兼任……”

萧子兰眼睛一直也没有离开骆霜晨,嗔怪着说:“阁老可真是重情义呀,我干哥也是惠眼识英才,够个帅才。当个警官是不是屈才了?……你好我的陆大警官!小女萧子兰。”

骆霜晨微笑着伸手与萧子兰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幸会子兰小姐,请多多关照。”

“没的说,是阁老和我干哥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有空常来这里,有事您说话。”萧子兰饱含深情地说。

纳兰松寒说:“今天,那这就这样,我得带着寒生去报道。昨天晚上寒生睡在我家里,我怕他不习惯,还真得把住处安排好,回头向阁老汇报。”

于芷山说:“甫年,郑总理那里已经安排好了他的人事关系问题,其他的事全权委托你办好。回头晚上,我安排家宴给寒生接风。怎么样?”

骆霜晨微笑着:“这都够麻烦您了,还是不必了。”

于芷山有点生气,“那怎么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兄弟来了怎么能不到家里去?不容你推辞,还得见见你的嫂子们,就这么地了。家宴的菜从太白居订,子兰你去安排。”

“好嘞,一定办好。”萧子兰答到。

骆霜晨笑着说:“给您添麻烦了,陆黎我定会尽心尽力为您效犬马之劳。我先去警察厅了。”略施一礼,与纳兰松寒退了出去。

二人并肩走在军政部的大楼里,感觉气氛没有刚来时那么沉闷了,但大楼里的光还是那样昏暗些。

二人边走边说,“兄弟,以后就是全新的环境了,不比战场上的厮杀拼命。”

骆霜晨说:“老哥,有你在身边,我心里踏实……”

“这里不说话的地儿,车上说。”

二人出了军政部大楼,上了黑色的骑士轿车。

“我说兄弟,你马骑得好,这黑家伙你也会摆弄?我离开司机就不行。”

“我在日本学习时,不爱开舰艇,就是那个警察司的山本的弟弟教会我开车的。”

“这老于对你也是不错的,但毕竟也有人性的一面,他母亲寡居一生,就是为了他,所以你当年救了他家老太太,他对你总会是不错的,你没看他看你的胎记,就是之前老是对我和王之佑的话半信半疑的。可你当年真是对他够意思了。”

“当时,我也是顺路,别说他当了汉奸,就是普通人家的老人被土匪绑票我也会管的,当时我感觉这老太太一定有背景,所以就派人护送她们回的长春,万一在热河混不下去呢?反正也没想太多,哥哥,以后就给你添乱了。”

“说的哪里话。一会儿咱们先到警察厅,厅长叫罗维显,也是个傀儡,真正说的算的是副总监日本人,叫苟村七阅,为人贪财好色,生性多疑,是个狠角色,你要处处留心。”

二人说着,沿着大同大街来到大同广场西南角,伪满首都警察厅。

在外面看到一座两层兴亚式大楼,赭色大理石外皮,庄重而沉静,纳兰介绍说,大楼建筑面积约有4000多平方米,地下一层,地上两层,大楼右侧圆形锥顶的建筑叫“留置场”,就是相当于看守所,左边是汽车库和机械库。

二人进了大楼,门口的卫兵见到着少将军服的纳兰松寒拦都没敢拦。

他们直奔二楼东侧厅长办公室。推门就进,罗维显正在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百无聊赖。见有人进来,刚要发火,转而为笑,“我说谁呢,是纳兰兄,什么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罗厅长,受于总长委托,给你送个人来,人事关系郑总理那里正在批办,无需你操心。”纳兰松寒推开罗维显,坐在了厅长座椅上。

“于阁老的事,小弟我怎么敢怠慢?具体说说什么情况?”罗维显躬着身体说。

“这位是于阁老的表弟,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独立团副团长陆黎,今后就是你们警察厅的挂副总警监衔的保安科科长,同时兼任新京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代行校长职权。你可要照顾好啊。”

“那是,那是。”罗维显说着,就赶忙握住了骆霜晨的手。“老弟呀,你来可太好了,自从保安科长空缺以来,我是处处难做呀,弄来一堆日本人给我当科长,很多工作不好开展啊,你的到来,就是哥的臂膀啊。警察厅共有12个职能部门,有外事科、

警务科、特务科、刑事科、警防科、保安科、经济保安科、建筑工厂科、卫科、兵事科、警察官室,还有留置场。在市区设8个警察署,还有1个300多人的警备队。另外还管辖消防署和地方警察学校。啊对,咱这你最需要认识的还有个日本人担任的副总监、副厅长苟村七阅,是咱的‘太上皇’,兄弟我就是个摆设呀。”

“那就是后话,待我兄弟正式上班时再说,不急一时见他。今天就向你报个道,回头你把办公室、警务装备什么的安排好,我兄弟还有些事要办,三天后正式上班,警察学校那里还烦你和我们走一趟。”纳兰松寒对他严肃地说。

“好,好嘞,您说得对,小弟一定照办。我这就随您去警察学校。”罗维显整理一下制服,理了理头发,就随纳兰他们下了楼。

这罗维显一上车,见骆霜晨开车,感觉和纳兰坐在后面有些不合适,有些不自然。

纳兰松寒拍了拍了罗维显的肩膀,“老罗啊,给你个物件。”说着从座下拿出个三尺长的木匣,拉开了,掀开红布,露出个宝蓝色的冰瓷花瓶,“兄弟,这是宋代官窑的,‘家有百万,不如冰瓷一件’呀,是我兄弟给你的见面礼。”

罗维显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这多不好意思,让兄弟破费了,呵呵,有用着我的地方,纳兰司长和陆兄弟别客气,什么事都好说。”有十多分钟,三人就到了位于南岭协合广场西面的新京地方警察学校。

第三章 走马上任

新京地方警察学校虽然比不上满洲帝国中央陆军学院那么恢宏大气,但也足见得日本人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他们为了加强对东北地区的长久殖民统治,是下了血本的。学校的大门楼是中西合璧式建筑,歇山顶式上顶,斗拱飞檐,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异常耀眼,下面是六根落地圆柱,外罩赭色的大理石,六个圆柱中间用白色花岗岩刻成云板相连,下方正门通道最宽,两侧各有两个略窄的通道,正门上方是伪满国务总理大臣郑孝胥题的“满洲帝国新京地方警察学校”白底黑色十二个柳体大字。校园内放眼望去,有几座风格各异的兴亚式建筑掩映在松柏丛中,环境优美,景色怡人。

三人没有下车,车窗摇开,罗维显向警卫学员点点头,警卫学员敬礼毕,骆霜晨驾车进入校园,在一座二层亮灰色陶瓷砖罩面的办公楼前停了下来。

“厅长大人,莅临本校,恕在下接驾来迟。”从楼中快步走来一个发髻高挽的着黑色制服的中年女子,高跟鞋在石阶上叩出的清脆的响声。

“素芊啊,今天我来可是给你送当家人来了。”罗维显快贴到这个女人身上了,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位你是军政部兵备司的纳兰松寒副司长,这位是咱们警察厅新来的副总警监衔保安科长,并且兼任咱们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代行校长职权,原来是兴安东警备军大名鼎鼎的陆黎。”

又向纳兰他们引见到:“这位女中豪杰就是警察学校的教育长朴素芊,姚凤岐校长因为被监视,一怒挂印封金后,整个学校的工作都是由她来操持着,是一名文武全才的朝鲜族妹子。”

二人分别与朴素芊握了手。

“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请到办公室。”从朴素芊的话语就能听得出,是一位精明干练的不凡女子。

四人进入大楼第二层,向南侧走去,右手边尽头就是挂着校长室的大屋子。

环顾房间,总的感觉就是布置得很雅致。房间四周贴着浅棕色北美橡木墙围壁板,地面铺着深棕色橡木地板,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黑色大办公桌,左手边顺墙一大排书柜,办公桌后是一张真皮高背椅,后面墙上挂着伪满洲帝国皇帝溥仪的大幅戎装画像,两侧不知何人手书“亲合共荣”、“盛世大同”字画。桌前面是一套二四二格局的皮沙发。右手边有三个大玻璃窗,春兰花纹窗棱,乳白色的落地窗帘,清雅沉稳,窗明几净。

四人在沙发上就座。罗维显还是那样老是抢着说,就怕哪里做的不好,“这位新督训官,可是当世的英雄啊,功夫超群,智勇双全,更是大有来头……”

“我说罗厅长,打断你一句,关于学校的事,待陆黎正式上班后,由素芊向他介绍吧,今天我们就是来认个门,回头还有事要办。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也是军政部于阁老的嘱咐,希望你们精诚团结,全心全意把学校管理好,把学员教育好。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纳兰边说边站起了身,骆霜晨也站起身。

纳兰在罗维显他们面前,好像根本不给他们太多的说话时间,很是强势,当然他的地位也是他们望尘莫及的。

朴素芊微笑着说:“陆总,您看这办公室还满意不?有什么需要改动的没有?我好抓紧办。”

骆霜晨望着纳兰说:“我看这样可以不,把皇帝陛下的画像挂到办公楼一楼大堂正中,至于这两幅字就摘了吧,我不喜欢身后挂东西,另外把这间办公室旁边的屋子都空出来,走廊对过的房间都腾出来,我比较喜欢静。您看可以不?朴教育长?”

“好的,好的,一定照办。”朴素芊根本没想到新官报到会最先提出这些问题,略微挫了一下她的小自信。

罗维显笑着说:“老弟,就是有个性。这里有空你就过来照顾几眼,你的主要工作还得在厅机关里。”

骆霜晨望着罗维显说:“小弟我是孤身一人到此,在哪里都是一样,两边我会兼顾好,您厅长大人敬请放心。”

“那是,那是……”罗维显心想,这哪是来个副手啊,就又是个大爷,我还是小心侍候着吧,总比日本人强,毕竟都是中国人。

纳兰松寒对朴素芊说:“请教育长派辆车把罗厅长送回去吧,我和陆老弟还有事要办。”

“好的,好的。”朴素芊答应着。

到了楼下,罗维显先是到车里把那个木匣拿在手,很是怕忘记了,要不回来。“那就恕不奉陪了,有事您说话。呵呵---”

纳兰二人上了车,绕着办公楼,没出校园,在两排合欢树丛中向西开去,过了综训馆,又绕过一个冰冻荷花池,过了一方小假山,在柏树丛中一座砖墙灰瓦的两进四合院前停了下来,外围是四四方方的青砖围墙,向南最左方是两扇红漆广亮大门,门前六级台阶,左右各有两个石鼓,很是气派。

“老于对你可真是慷慨呀,当年张景惠相中了这里,多次托邢士廉要买这个宅子,老于就是不给,爱咋咋地。走,我们进去看看。”

二人正要推门进院,正好与人撞了个满怀。

“啊,谁呀?”纳兰正要喊叫。

“三爷,是您啊?这么快就到了?”出来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身的戎装,黝黑的面庞,一双小眼睛神采熠熠,腰里别着双枪,一看就是个好手。

“进院!边走边说,这位以后你叫陆爷,都打理好了没有,昨天没让你回家,就是让你抓紧时间,把杂物处理了,把家具都置办齐了。”纳兰总是那样快言快语。

那个小伙子很是健谈,“陆爷,我家三爷安排的事,小的一定办妥。我叫卢六斤,河北沧州人,十二岁流落到奉天,是老太爷收留了我,现在是三爷的贴身侍卫,请您多多关照。”

绕过了砖雕福字影壁,见整个院子都是青砖铺地,四角栽种石榴树,合欢树,正是冬季,树上无叶,但能想像得到主人是讲究风水的,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有抄手回廊相通,正房和东厢房之间是个垂花门,可以通到后院。有六七个工人打扮的在两个厢房和倒座南房里进进出出干着活。三人进到正房会客厅,一看都是新摆进来的红木中式家具。

二人落座,卢六斤站在一旁。

纳兰松寒说:“六斤啊,你陆爷和我的交情我也向你交待过了,这个院子除了卫生打扫好,家具摆放好,行李都置办好,也不中,你要仔细检查每个房间,看有没有窃听装置,电话要装好,还有哪些安全隐患需要处理。你还要做件事,从咱家卫队里,你选出十二个人来,到这院子给陆爷担任护卫工作,把东关碾盘巷的顾大龙两口子找来,让大龙给陆爷照看家,大龙嫂子给做饭。记住了,去忙活去吧。”

骆霜晨连忙说:“老哥,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别那么麻烦,人多了,我反倒不舒服。”

纳兰说:“兄弟,照顾你的生活是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包括老于,这么个院子你出来进去的总是一个人让他们都不放心。另外,我给选的人,你就一百个放心,都是最贴心可靠的,你有事需要差遣,就听你安排,你不需要,他们就给你看家护院,一切生活用度开销你都不用管,有老哥呢。还有就是为安全起见,这院出后角门绕过三道巷子就是我家,有事咱哥俩也好照应。现在是冬天,等到开春了,我准备从我家院里通你这里挖出个地道来,以备不时之需。刚才说那个顾大龙原是奉天老家的管家,我的两位哥嫂1927年都被日本人给害死后,去年老爷子去世了,奉天家没有什么人了,他们就又到新京投奔了我,我正好没处安排,他们都忠厚老实,你就放心使唤。”

“原来六斤叫你三爷,我才知道,你在家里排行老三,那我以后私下就叫你三哥吧,您给老弟安排得太周道了。我都不知怎样感激你。”

“说的哪里话,当年我们也曾同生共死过。国不像国,东北黑暗的日子你也看到了,真是黎民涂炭啊。今后,我们会长期和日本鬼子和汉奸们打交道,我们兄弟可是天天都在刀口舔血呀。这次你帮我处决了宋希喆真是大快人心。再有,就是为了你扎根,今晚老于的家宴,你我务必要配合好,把他栓住,对你我都是有益无害的。”

“三哥,我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弟弟我感激不尽。”

“哪里话?太客气了。呵呵----,到中午了,顾大龙两口子还没到,我陪你到太白居吃饭去。这里让六斤张罗着。”

说着二人就往外走。在门口见有个工人在重新订门牌,上面印着“万年里67号”。

“三哥,这个院子不是警察学校的后院么?怎么又来个万年里67号?”

“你有所不知,当年警校没建的时候,这个四合院就在这,后圈进来的,老于对这个院子很是上心,地方警署也有的建议把门牌换掉,老于硬是没让。以后咱就叫它67号院吧?”

“行,我看行。呵呵呵------”二人上了车,出了警校西大门,上了盛京大路,直奔太白居而去。

在盛京大路与勤耕路交叉口东北角,有一个三层中式青砖楼,正中是飞檐斗拱的门楼,一层门楣正中挂着黑底阴刻描金的“太白居酒楼”牌匾,左右各挂一块同款的楹联。

上联是:“美酒佳肴笑迎八方云来客俱是诗仙风度。”

下联是:“殷情盛意诚待四海懿德宾均显太白遗风。”

门口不时有衣着考究的各类人等进进出出,生意兴隆,门庭若市。

二人刚到门口,来了个一身整洁灰布短褂的店小二,有三十多岁,肩搭着白手巾,上前低头施礼,高声喊到:“哎,我说三爷,您最近定是公务繁忙啊,多日不见,今儿您是来着了,咱家又来个厨子,擅长做一手淮扬菜,您二位请上三楼雅座,一定要好好品尝,多给咱提点意见。您请嘞-----,我说三楼精神着点儿,纳兰三老爷上楼啰-----”

一楼正对着门口是一七尺长、三尺宽的柜台,里面站着一个账房先生在扒拉着算盘,他的身后的架子上摆着十多黑坛红封的酒,外贴红纸,有“高粱王”、“十里香”、“刘伶醉”、“杏花村”、“女儿红”、“闷倒驴”等等;再往上挂着写有各式菜名的木牌,有八十多种。一楼其他地方都是放着十六七张八仙桌,客人很多。从柜台后面拾级上到三楼,早有人迎候,一个十七八岁光景的胖乎乎小伙子,憨态可掬,“我的三爷,小的终于把您盼来了,一日不见就想您”

纳兰哈哈大笑,“麻五,你的小嘴还是那样甜蜜蜜呀!好小子,今儿把咱们招待好了,一会儿爷赏你。”

“好了,谢谢三爷。您跟我来,还是您的专座‘杏花春雨’,您的冻顶乌龙茶给您沏上了。”说着,又用白毛巾在两张太师椅子上掸了掸尘。然后,垂手一立,一言不发。

一看这小胖子就懂规矩,不啰嗦,不招人烦。

纳兰说:“李三在底下说,你们新来个厨子会做淮扬菜,那咱们就尝尝,行不?老弟?东北八大碗早吃够了。我也不知道这江南菜系里都有啥,麻五你看着办吧。”

骆霜晨点了点头,拿出一盒环球牌香烟,点上了一支。

麻五清了清嗓,“二位爷,话说这淮扬菜,始于春秋,兴于隋唐,盛于明清,素有‘东南第一佳味,天下之至美’之美誉。著名菜肴有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软兜长鱼、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梁溪脆鳝等,您看您点哪道菜?”

纳兰大笑说:“你们这老板教导得可以啊,那就点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三套鸭,再加个凉菜就可以,再来一壶‘刘伶醉’,安排去吧。”

“好嘞,三爷,您二位先用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板擦擦脸,再吃会儿瓜子儿,稍候,我让后厨给您抓紧做。”说着,施了礼,转身关上门,高喊着:“三楼‘杏花春雨’盛点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三套鸭----”

骆霜晨:“如今这光景,在新京这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能把酒楼开得这么火,那老板是什么人呀?莫不是有日本人撑腰?”

纳兰呷了一口茶,“老弟,这老板叫郎鹤兰,是我见过的有侠女风姿一样的女人,31岁,长得漂亮又气质好。据说五年前,落难到了新京,无依无靠,还受了重伤,被太白居的老夫人救起,那时的太白居没这么火,但是年头久远,从老掌柜过世后,少东家汤炳德还迷上了吸大烟,就靠着老主顾帮衬着;这女人就是仗义,为了报恩,答应了老夫人的遗愿,就是嫁给这个少东家,成婚两个多月,这汤炳德就归西了。这郎鹤兰独立把这酒楼支撑得全城扬名啊,她对达官显贵礼敬有加,对平民百姓是宽厚相待,对穷苦人、落难人更是乐善好施,就连日本人喜好她家的口味也从不难为她……”二人正说着,有人敲门。人未进,声先进来了。

“我的三爷,您是有日子没到妹子这店面来了,我得看看三爷。”话说着,进来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身材高挑,柳叶弯眉,凤眼弯弯,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略施粉黛,盘着头发,一身藕荷色的锦缎旗袍,衣着得体。后面跟着一个个头矮一点,系着麻花辫子,身着鹦哥绿色短褂的丫鬟,颔首低头,端着一个茶盘,盘中是两个盖碗儿。

纳兰站了起来,“我的兰妹子,半月前,我奉命外出公干,昨天才回来,和我兄弟吃点午饭,没敢叨扰你呀。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拉着骆霜晨的手。

“这位帅哥是我过命的兄弟,叫陆黎;这位是酒楼的老板,郎鹤兰。”

郎鹤兰略微鞠了躬,望着骆霜晨,“三爷是我家的常客,也是小女子心中景仰的正人君子,对我多加照顾,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看这位陆哥,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定然是一个当世的英雄,小妹这里见过陆哥,请陆哥多多关照。”

久经沙场的骆霜晨,今天略有点紧张,“呵呵----呵呵----”

“傻小子,就知道笑,都别站着了,坐下聊。”纳兰打破了尴尬场面。

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郎鹤兰冲着丫鬟一摆手,将茶盘放在桌上,“二位哥哥,这是小妹今早熬的百合莲子羹,请品尝一下。”

骆霜晨,端起盖碗,用匙盛起羹,尝了几口,很对胃口,不一会儿就吃没了,见纳兰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纳兰说:“妹子,我这兄弟原来在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独立团任副团长,这次随我回新京述职,被于芷山阁老看中,留下新京首都警察厅任副总警监衔保安科长,兼任地方警察学校总督训官、代行校长职权。以后我弟弟想吃什么,我就让他到你这来,都记我账上,怎样?”

郎鹤兰眼睛始终看着骆霜晨,“陆哥果然是个人才,以后就当这是家里一样,以后一日三餐就到咱家,谈什么钱不钱的。”

三人正说着,突然楼下传来清脆的一声枪响,有人大喊:“杀人了-------”

紧接着,楼下就是一阵乱轰轰的吵闹声音。

骆霜晨从椅子上“噌地--”窜出屋来,直奔楼下。把纳兰松寒和郎鹤兰撇在了身后。

“噔----噔噔----”骆霜晨下到了一楼,见柜台前围了一堆人,店小二李三躺在地上,头部周围是一滩鲜红的血液。麻五和几个着白布褂的厨子模样的人用手拉着一着黑色警服的人。

麻五没有了憨态,二目圆睁,咬牙死抱着那警察的大腿,“你吃饭不给钱,还杀了人,胆儿可真肥,你不能走----”

那个警察浑身酒气,歪戴着大盖帽,手里提着王八盒子,骂骂咧咧,“老子从新京南城吃到北城,从东关吃到西关,没听说谁敢向我要钱,再说了,老子为你们保护地方,吃点算个啥?别说是我杀的,他硬往老子枪口上撞,碰着班机了,怨谁?麻溜地,给我让个地儿,把这个小二抬走,别让他碍着我的事,我得去春香楼睡觉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不能走,满洲国时候,随便杀人也不中!”

“维护地方,把人维护死了!狗腿子。”

“人家做生意,你吃饭不给钱,不看看你是谁,日本人来了,也没有不给钱的呀?”

“让他偿命!”

正是乱成一锅粥时,郎鹤兰在一旁也大怒了,眼含着泪,刚要冲进去,被骆霜晨抱住了肩膀。

骆霜晨分开众人,大喊:“够了!别吵吵了!”两步来到这个警察面前,“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打得这个警察像冰嘎一样,转了一圈。

“看你一个警备军的人,凭啥管我警察厅的?咱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敢打我?”说着,这个警察拿着枪就要向骆霜晨开枪,骆霜晨飞起一脚,正踢在那人的拿枪右手腕部,“嗖------”枪飞了出去,那人“妈呀-----”一声,左手托着右手腕,蹲在地上。

“反了大天了,你小子,你------不知道我是谁?还敢打我?告诉你老子叫赖三炮,是警察厅警备队的,罗维显知道不?那是我亲姐夫,我是他亲小舅子。你等着!”说着,转身要走。

“想走?没门!”骆霜晨抓住赖三炮的武装带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往地上一掼,“你给老实待着吧。麻五,去取绳子来!”

“好嘞!军爷。”麻五答应着,迅速从柜台里取出一指粗的麻绳,“这就是你五爷早给吃白食的准备的,今天给你用上。”

说着,几个人一起,把赖三炮来个“四脚倒攒蹄”,捆了个严严实实。

围观的人都欢呼着,“好----,就该这样收拾他。”

骆霜晨对着郎鹤兰说:“叫人通知他的家人,再买口棺材去。大家都先别走,一会儿我安排人来现场,大家都作个见证。”

郎鹤兰感动地说:“好的,李三哥在我家干了半辈子了,谁知落了这样的事。我马上去安排。麻五你去李三哥家用车把三嫂和孩子接来,陈九叔你去义通巷买口棺材。有劳各位乡亲好友了,大家先喝口茶。杏花你招呼大家伙儿一下。”

“好嘞!”说着,那个叫杏花的丫鬟就和其他伙计们忙着招呼这些围观的人。

有的人还说:“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可终于有人生给大家出气了,这小子就是个无赖出身。”

骆霜晨对着郎鹤兰说:“有电话么?”

郎鹤兰说:“有,就在柜台里边。去年三爷给安装的。”

那个被捆着的赖三炮在地上一个劲儿呻吟着。

“给我接首都警察厅罗厅长。……喂,罗厅长么?我是陆黎。我和纳兰司长在太白居吃饭,碰上起命案,凶手已被我抓住,请您派人到现场来,并把嫌疑人带走。”

电话那头的罗维显带着哭腔说:“死个人,没有多大事,那地面上归顺天署管辖,我让人处理一下。”

“罗厅长,这案犯说是您的亲属,最好还是来一趟。您看着办。”说完,骆霜晨挂了电话。

“你谁呀,你敢和我姐夫这样说话?等我姐夫来的,我让你亲自给我松绑。一看你就是愣头青。你等着吧,看我姐夫不收拾你的。”

这时,纳兰的大皮靴踏在了赖三炮后腰上,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不妨先告诉你,“这位是警察厅新到任的副总警监衔保安科科长,兼任新京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别说你是老罗的小舅子,你就是玉皇大帝的小舅子,也得杀人偿命!”

赖三炮哭笑着说:“啥子什么衔保安科科长?总嘟嘟官?不知道,也没听过,我就知道警察厅除了日本人苟村七阅,就我姐夫最大。你瞧好吧!有你好看的。”

第四章 群英荟萃

初春的东北还是那样冷,天气不是那样晴朗,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在盛京大街与勤耕路交叉口东北角的太白居酒楼前,一辆黑色小轿车后面跟着一辆卡车停在门口,新京警察厅长罗维显一边整理着黑皮制服,一边向后边吆喝着:“快点,一小队马上封锁现场,李四明你带二小队随我勘察现场,不知道是哪个东西,在咱眼皮底下杀人。”

李四明,尖嘴猴腮,身材枯干,小声说:“厅长大人,一切听您的,多大个事,把您给招来,您就打电话,兄弟办到位就行了。”

“我本想不当回事,不就死个人么?可咱厅里新来个保安科长,是于芷山总长的表弟,咱惹得起么?兵备司纳兰的哥们,这俩爷在这喝酒赶上了,还说与我亲戚有关,我一想还是来看看。一会你见机行事。”

“好嘞,罗厅长。”

一进酒楼大堂,见一张白布下盖着个人,赖三炮哭丧着脸在地上蹲着,脸上还留着紫色的手印。罗维显什么都明白了,朝着赖三炮就又是一脚,“孽障!败类!”

郎鹤兰哭着说:“我的罗九哥,这个家伙吃饭不给钱,还打死了我们的伙计,这叫什么事呀?他要早说是您的小舅子,我二话不说,直接让他走人,哪成想,这警官比谁都牛,说什么从新京南城吃到北城,从东关吃到西关,没听说谁敢向他要钱,还说为我们保护地方,吃点算个啥?还说是我们的伙计硬往他枪口上撞,碰着班机了。这叫什么话?罗九哥,你得给妹子做主呀!”

罗维显的脸色异常难看,对着纳兰和骆松寒笑着说:“纳兰司长、骆兄弟,这个事好办。”心想,这个太白居能这些年屹立不倒,和纳兰的关照不无关系,谁能惹得起?纳兰是溥仪的表叔,这个郎鹤兰交际很广,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收场,要是日本人知道了,也得给纳兰的几分面子,我这里务必快刀斩乱麻。

“李四明,你先见过军政部兵备司纳兰司长和警察厅副总警监衔保安科陆黎科长。”

李四明点头哈腰,又直起身,敬礼:“小的顺天署李四明,见过纳兰司长,见过陆科长。”

纳兰和骆霜晨分别点点头,罗维显立即说:“麻溜地,勘察现场,别耽误酒楼营业。”

李四明吆喝着,“你们四个人,分别检查尸体和赖三炮的手枪。”

不一会儿,有一个警察大声说:“报告厅长、陆科长,经初步勘察,死者系近距离一枪打入肝脏部位,失血过多致死,手枪中还有八粒子弹,行凶嫌疑人和现场证人需带到顺天署进行调查取证。”

罗维显应声说:“好的。将行凶嫌疑人、凶器和死者尸体带到署里,现场请去几个证人作笔录。”又转身对纳兰和骆霜晨说,“二位,我马上安排调查取证,务必秉公办理,请放心,请鹤兰妹子放心。”

紧接着,现场有七八个都说:“我们亲眼看到了杀人经过,我们给做证去。”有十多个人和这几个勘察的警察出了酒楼。

罗维显略显尴尬地说:“二位兄弟,这小子叫赖三炮,是拙荆的一个弟弟,一个不成器的家伙,请放心,我不会护短的。”

纳兰说:“那就好,以后关照手下人,少到太白居来闹事。”

骆霜晨很是客气地说:“厅长,在下不是越权,正好赶上这事,他说是您的亲戚,我想还是麻烦您来的好。以后的事,小弟不会多问,您留下和我们喝点?”

罗维显尴尬劲没过,认真地说:“不了,二位,本来应该由我给陆科长接风,这样,这个事我回去抓紧处理,明天或后天我给兄弟接风。”

纳兰沉着脸说:“老罗,你看着办,我妹子家伙计死亡的事不可忽视,涉及家里的事,但你可要公私分明啊!”

罗维显爽快地说:“您放心,小弟会处理好。告辞!”

大堂里众人散去,有人在清洗着现场的血迹。

纳兰和骆霜晨又回到二楼“杏花春雨”雅室。

郎鹤兰也随着进到室内说:“三爷,打扰了您和陆哥的雅兴,是妹子不好,今日的茶饭就算是妹子给二位压惊了。”

纳兰说:“妹子,不用客气,难得你有此心,这都不是事,伙计家的事我估计老罗不敢徇私,没事的,你忙你的,我和陆兄弟说会话,以后陆兄弟来这里,你要照顾好,去忙吧。”

郎鹤兰感激的泪珠自粉腮一侧流了下来,滴落在桌上的茶盏里,溅起一朵水花,这水花让骆霜晨内心不由一动。

随着郎鹤兰的下楼,不一会,麻五把酒菜端了上来,二人边吃边聊。

“相信经过一段时间,你慢慢就能树立起威信来,这点我放心。再有,在伪满协合会的中央本部对过,我已经盘下一家店面,叫燕赵面馆,你可以安排魏长风去那里,他还不适宜先到警察厅任职。”纳兰说。

“好的,三哥,我会安排长风去那里。我和长风去处决宋希喆的情况,还是不要生出太多事端好。”霜晨低声说。

“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到我家里,或军政部找我,这没有关系。”纳兰接着说。

太白居的酒楼里,刚刚还发生了人命案件,不消一个时辰,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杏花春雨”雅室内一对生死相依的兄弟交流着,不是贪图酒香四溢,佳肴怡人,纳兰知道,为了责任,为了使命,在敌人心脏,必须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有时一不小心,一个眼神,就可能让你命丧黄泉,这就是乱世的生活。

骆霜晨和纳兰二人边吃边谈得差不多的时候,郎鹤兰敲门后进来,“三爷,小妹与陆哥初次相见,就得到他的照顾,妹子无以为报,请欧风时装店的老板来这里,给陆哥做三套西装,还请陆哥不要推辞。”

纳兰心领神会,“那是好,应该的。”

骆霜晨有些不好意思,直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烦,我的衣服够用,举手之劳,郎老板还是不要客气。”

郎鹤兰嗔怪着说:“三爷,你这兄弟可太见外了,我是直爽之人,不容你拒绝。进来吧,托马斯先生。”不一会儿进来一个碧眼金发的外国人,手里拿着本子和尺子。

骆霜晨见推脱不得,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像木偶一样,被这个外国人量着身材。纳兰就是在一旁微笑。

郎鹤兰青睐的目光是逃不过久经世事的纳兰的双眼的,当然,他也愿意他的骆兄弟情感生活中有点色彩,因为他知道,霜晨的经历也是坎坷不平的,他知道他的苦和痛。

在郎鹤兰不舍又牵挂的目光里,骆霜晨和纳兰松寒离开了太白居,驶向青松掩映的万年里67号院。

二人边说边进到院里来,只见卢六斤正向站着两排的青年小伙们训话。

“我跟你们说,咱们都是和三爷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十几岁时都跟着三爷,没有三爷,也没咱们的今天,也许我们还在社会上流浪乞讨,也许我们早就饿死了,以后我六斤不再带领你们护卫三爷了,但这位陆爷,是咱三爷的心尖子,也是共过生死的兄弟,陆爷就是你们的新主子,你们要听陆爷的话,不要让三爷伤心、担心,不要让三爷和我不放心,知道不?尤其是四海,作为新队长,你要为三爷尽心,当年我们三十人都是苦孩子,吃着三爷的饭长大的,咱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一切唯三爷,再加上今天这位陆爷的命是从。如果我知道,你们谁胆敢做错事,别怪我的枪子不长眼睛。”

纳兰大笑道:“说的够狠的呀,不长眼睛,就你那枪法,不长眼睛都百步穿杨。安排得不错呀。”

众人齐声喊着:“三爷!------”

纳兰挥手道:“我的孩子们,这些年,你们都没有离开过我,好在还不远,有些话六斤都和你们说了,别的我不说,我纳兰视你们如亲兄弟,现在有人看我不顺眼,有人对却我肝胆相照、舍命相交,你们要听我的话,在四海的带领下,替我护卫好我这位兄弟,你们的陆爷。”

“放心吧,三爷,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一个高瘦精干的小伙子上前来,“陆爷,我叫龙四海,是您的卫队长。”

骆霜晨被感动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兄弟们,我本不想给三爷增加太多的麻烦,但这份情对于我太重了,我不接受,三爷不高兴,我接受了,就接受了一份责任,替三爷照顾好你们,以后大家和我不用拘束,叫我陆哥、老陆都行。咱们以后就甘苦与共,以心相交,以命相交,没得说,谢谢三哥的心,谢谢六斤的操劳。”

“好-------”众人齐声说道。

正在这时,从西厢房南侧走出一男一女来,男的国字脸,面容和善,留着花白的短胡子茬,五短身材,一身灰色衣褂,圆口布鞋,女的与男的个子相当,挽着发髻,笑眼丸美,有六十左右的年纪,着整洁的兰花罩衫,腰里系着围裙。这二人见到纳兰,一同施礼,“三爷好,这位就是陆爷吧?见过陆爷。饭菜都做好了,大家一起吃饭吧?”

纳兰笑着说:“陆老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给咱家在奉天照顾老爷子的顾大龙,龙叔和他家的秀芝婶子。”又转身向着骆霜晨对着顾大龙两口子说,“龙叔、秀芝婶子,以后,我这位陆老弟的生活起居的事就烦您二老代为照顾了。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咱可没分家,还是一家人,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们到老,一定做到。我和陆兄弟在外面吃过了,让这帮小子们去吃饭吧。”

众人散去,都去南倒座房里吃饭,唯有龙四海,跟着他们进到了正房会客室来。

“四海,别人去吃饭,你怎么不去?”六斤打趣说。

“我不饿,我得照顾陆爷。”龙四海认真地说。

大家都笑了。

纳兰说:“四海是好样的,去吧,你和六斤吃完饭再过来也没事,去吧。”

“好嘞。谢谢三爷和陆爷。六斤不饿,我吃饭了---”说着,活泼的四海出了屋子。

“等等我,四海!”六斤也退了出去。

骆霜晨说:“三哥,你当年收养这些流浪儿真是不容易啊。从他们的亲切劲儿,我看得出来,他们都像您的亲生孩子一样,对您又敬又爱。”

纳兰说:“兄弟呀,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生长在贵族世家,自小没吃过什么苦,但咱也是诗礼传家,见不得别人受苦。所以,陆续收养了这些三十多苦孩子,我请人教他们读书习武,期望他们能够有所成就,长大了,可就是谁也不走,就在我身边,慢慢你就会与他们熟识了,这样对你的安全我也放心点,毕竟,为兄不能天天陪着你,有事,你就吩咐他们,四海曾是高手调教过的,品德端正,你尽可以放心支使他,没的说。”

“三哥,你放心,我会像你一样照顾好他们,就像是我曾经带的兵一样,亲如兄弟,生死与共。”

“兄弟我还有事要办,先行走一步,我把老于的家宅地址让六斤告诉四海,晚上五点半,我们在老于那里会合。”

“好的,-----”

骆霜晨,也是一个风里雨里冲过来的人,很少落泪,此情,此景,他感动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送纳兰到了院外,目送六斤开车载着纳兰消失在松林深处。

回到院里,见这群小伙子们每人手里拿着木板整齐地站在院子里,木板上写着字,霜晨就都明白了,这是要尽快让自己记住他们。

随着四海的高声介绍,霜晨默默地记住了他们,他们是:

龙四海,22岁,山东德州人,自十三岁起习练铁砂掌,号称“双枪飞龙无敌”;

陈允先,21岁,河北定县人,擅长偷盗之术,轻功了得,号称“圣手神猿”;

李源,22岁,山东牟平人,擅长奔跑,能模仿别人笔体,记忆超凡,号称“神行秀士”。

金铭成,24岁,河南洛阳人,熟读医书,能治疗疑难杂症,乐习螳螂拳,号称“杏坛小飞侠”;

马超真,20岁,安徽绩溪人,自学书画,能刻图章,出身盗墓者之家,号称“鬼市邪神”;

赵前逊,23岁,浙江绍兴人,嗜赌成性,乐习火药之术,号称“红衣大炮”;

周步起,25岁,江苏宜兴人,喜欢烧瓷器、做紫砂壶,号称“金手指”;

钟三克,21岁,山东泰安人,钟情玉石雕刻,擅使飞刀,号称“飞刀定三江”;

秦无用,24岁,山西洪洞人,擅使铁练飞爪,号称“追命太保”;

孟加发,25岁,云南大理人,精通厨艺,号称“江湖怪杰”;

张硕非,23岁,热河平泉人,喜好钻研枪械,号称“神机军师”;

花非华,22岁,河北赵州人,精通弓弩之术,喜好研究暗器,号称“奇巧玲珑虎”。

骆霜晨被这一群身怀绝技的小伙子们吸引了,每走到一个人的面前,他都有赏识的目光与其对视着,心想,有朝一日我把这些兄弟都吸收入抗日队伍得有多好,这将是一支特殊的武装队伍,看来,三哥可真是一个有心人啊。

四海大声说:“兄弟们,以后陆爷就是咱们的贴心人,咱们的老大!”

骆霜晨说:“四海呀,这样,我不习惯谁叫我爷的,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苦孩子出身,以后我们就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大家都叫我陆哥吧,别客气。”

四海说:“这……三爷会骂我们的,不行,我们还是叫您爷吧?”

骆霜晨说:“三哥与你们有抚养教育恩惠,你们叫他爷是对的,但我不同,请大家叫我哥,我们就是好兄弟,好不好?”

四海看骆霜晨这样坚持,大家伙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就说:“那好嘞,我们就叫您陆哥。”

“陆哥好!----陆哥好!”

骆霜晨说:“大家都先忙去吧,我交代四海几个事。”

众人散去,四海随骆霜晨进入正厅。

“四海呀,现在伪满协合会的中央本部对过的燕赵面馆谁在那里打理呢?”霜晨问。

“陆哥,三爷安排一个自家人在那里当掌柜呢,叫常顺,我们都叫他顺叔,也是我的师父。怎么您有什么安排?”

“你去和平大路95号同光旅馆417房,找一个人,他是我的兄弟,叫魏长风,你就说一句古诗‘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他如果回答说‘往日崎岖还记否,路上人困蹇驴嘶。’,那就对了,你帮他办理退房手续,然后把他带到燕赵面馆,把他安顿在那里,让常顺师傅照顾好他,你把我的行李箱拿到这里来。行不?”四海说:“好的,陆哥,您放心。”

“另外,你可以告诉他咱们的住址,但要他无事不要到这里来,有事我会去联络他。”霜晨又嘱咐道。

“好的,我明白。那我这就去,有事您就招呼龙叔。”

说着,龙四海带着使命大踏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顾大龙站在房外,有手指敲了敲门框,“陆爷?大龙能进来不?”

骆霜晨立刻站了起来,迎了上去,“龙叔,您以后不要这么客气,当我是自家孩子就行,千万别叫我陆爷什么的,就叫我陆黎,小陆也中。”

顾大龙说:“那可不中,怎么能主仆不分呢?”

骆霜晨正色说:“龙叔,您这是在折我的寿啊,那可不中,我也是苦孩子出身,没那么金贵,您就把当作自己的孩子,有事还烦您和婶子操劳,在咱自己家不讲究这个。您叫我的表字,寒生也行。”

顾大龙慈祥地笑着说:“看你真是个重情义的人,没架子,我心里就好受了,但礼数要得的,我心里有数,你要是看得起我老顾,没的说,我当着外人就叫你陆少爷,在家没外人就称呼你寒生,行不?”

“那也中,龙叔。”

“我叫你婶子给沏壶茶去。”顾大龙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龙叔。”说着骆霜晨从衣袋中取出一大叠银票,“龙叔,咱家这么多人,开销一定很多,这些您先拿着,家里的支出、采购什么的都劳您费神了。”

“不用,寒生,这你就不知道了,三爷已经把开销用的钱都安排好了,你要是需要钱用,尽管和我说,我会把这个家给你打理好。这些用不着,你收着。”说着转身出去了,一边走一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你婶子的茶一会就到。”

想着晚上还要去于芷山府上赴宴,骆霜晨就回到屋里休息去了。

他睡不着啊,纳兰的真诚和慷慨让他久久不能平静,感动着,又被激励着,党把这样一个大清八旗子弟都改造成这样的出色,战斗在敌人的心脏,还真得像他多学习。

不知不觉,骆霜晨嗅着茶香睡了。

第五章 暗流涌动

在宽城区新发路西侧的一个大院里,松柏密植,警卫森严,这里是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所在地。

在四楼西侧的大会议室里,关东军司令长官菱刈隆大将在绿呢罩面的大会议桌旁边,不停地徘徊。旁边的青年军官直挺挺地站立着,阴沉着脸的菱刈隆终于不再用马靴摧残橡木地板了,用三角眼盯着面色凝重的这位军官说:“井上龟岩的遇刺绝不是偶然的,他出事的前一天,还给我打来电话,说他逮捕了一位中共头子,已经获取了很有价值的情报。可哪成想,这个家伙喝花酒,和那个投诚过来的中共分子都被杀了。死得很惨,是何人所为?我不得而知。这次我把你从本土调来,要你来掌舵‘菊之剑’,就是要查出凶手,给新京地区的反满抗日分子以毁灭性的打击。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受到军部的责难了,也许我不会在这里任职太久了,但这是我的耻辱啊,丰臣君。”

那个叫丰臣的敬了个军礼,大声说:“请大将阁下放心,久木一定不辱使命。”

菱刈隆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从桌面的纸袋里用手指夹出了一粒纽扣,交给了丰臣久木,“你看看,这是从落樱酒馆案发现场那个叫宋希喆的手中发现的。”

“将军,这看起来是制式纽扣,莫非是凶手留下的?”

“据我了解,这是去年统一下发的满洲国军军服上的包铜钮扣,这种小的钮扣应该是用于兜盖处,可井上和那两个死者都着的是西装,难道凶手能着军服进入酒馆杀人?又是什么人把他们的行踪透露出去的?有很多细节我还没有来得及勘察,我插手此事太多,于身份也不符,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件事你要秘密调查。菊机关是我的心血,你要看在咱们是同门的份上,为我洗刷耻辱,拜托了,丰臣君。”

“嗨伊,久木自信不会让大将师兄失望!”

这时,桌上的电话机急躁地响了起来,菱刈隆操起听筒:“我是菱刈隆,什么事?……什么?双德军火库被炸?八嘎!”

丰臣久木疑虑地问:“双德军火库?什么情况?”

菱刈隆气急败坏地说:“不知道是谁干的,把双德军火库炸了,你马上带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丰臣久木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望着丰田的背影,这个号称日本“军中之魁”的菱刈隆揪着胡子,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当中,满铁总裁林博太郞对我总是阳奉阴违的态度,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到军部那里又把责任推给我。看来,是要采取措施对满铁进行控制了,不然,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这时,一名青年军官踏着齐整的军靴声走了进来,“报告将军,中央银行副署理,吉长总商会会长卢世堃先生到了。”

“好的,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等身材、年纪有五十多岁的人走进了会议室。此人着一身中式长袍,手中拄着手杖,卧蚕眉,丹凤眼,鼻直口方,白净面庞,元宝耳朵,八字须,上前一步与菱刈隆握了下手,“将军您好!世堃没有迟到吧?”

“没有的,卢桑,哪里的话,我对你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请坐。”向着门边的军官说:“给卢会长奉茶。”

“不知将军召见卢某人,有何吩咐?”

“卢桑,有这样两件事,与你商量。”

卢世堃坐在,谦和地说:“将军阁下,您需要在下做的事,就请直言,无需商量。”

菱刈隆喝口茶,感慨着说:“卢桑,近日你也知道的,菊机关井上龟岩等人在开运街落樱酒馆被杀的事在新京炒得沸沸扬扬,做为关东军最亲密的盟友、满洲的精英人士,您怎么看这件事?还有就是关东军派驻到中央银行的监察官铃木丛二患病在陆军第五病院住院是不是个偶然呢?”

卢世堃笑着说:“将军阁下,对于井上龟岩等人被杀一事,我此前没听到任何风声,自事发以后,我也是从报纸上看到的,此前井上君托付我给他购置的一些中药材还在我那里,我说派人给他送去,他说不用,改日他到我那里去,顺便与我喝酒小聚,哪成想,就发生这件事,唉,世事无常啊。至于铃木君的事,之前,我向您说过,在中央银行我就是挂个名,一个月能过一次中央银行大楼就不错了,很多事我也无心过问,铃木君因何住院我还真的不得而知,这是听您说我才知道,要不我从您这离开后,就去看望他,他还曾说让我陪他下棋呢。”

“卢桑,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新京地区黑白两道都很有门路,烦你安排人手从侧面摧打探一下消息,看看是哪方面的人对井上等人痛下杀手;至于铃木的事,我也是随口问问,铃木在中央银行行事作风一向强硬,也得罪了很多人,这我是知道的,具体原因还要细查,你看谁来接任铃木的位置合适呢?”

“将军阁下,您安排的事,在下一定尽力去打探消息,有新的情况我会及时向您报告。稍后,我去陆军第五病院看望铃木君,至于铃木君位置的安排一事,在下没有发言权,您说呢?”

菱刈隆眯缝着双眼,大声说:“呵呵----,卢桑总是这样谦恭有礼,这样让我放心,我的老朋友,让你费心了。请喝茶。”

卢世堃站起身,提起手杖一抱拳,“将军阁下,要是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我这就去兴亚医院看望铃木君。”

“好的,再会。改日我要请你陪我去落樱酒馆吃酒。”说着,菱刈隆很客气地送卢世堃到房间门口。

“好的,一定一定,等您的消息。由我做东,请您吃酒。”

卢世堃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关东军司令部。

落日的余辉将新京城街边积雪映照得泛着红光。

卢世堃的汽车悠闲地在宽阔的大街行进着,他心中不由一喜,井上这个家伙老是找我麻烦,这下可好,归西了,是谁干的呢?。铃木也不是好东西,下一步自己必须谨慎处置,不能给日本人留下什么把柄,先去看看这个飞扬跋扈的倒霉蛋儿吧。于是对自己的司机说:“山河呀,到了兴安桥下,你下车买个果篮。”

“好嘞,老爷。”这个叫赵山河的小伙子爽快地答应着。

新京关东第五陆军病院,隶属于日本关东军司令部,位于位于兴安大路兴安桥外。

卢世堃带着赵山河走在这栋阴气沉沉的医院走廊里,偶尔擦肩而过的不是医护人员就是日本伤兵,到了问询处,赵山河一打听,就知道铃木丛二住在二楼214病房,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径直向214走来。在楼梯口转弯处,卢世堃看到一位旧交,一拍肩膀,“我说兄弟,一向可好啊?”

被拍的是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瘦削的面庞,颧骨很高,小眼睛,大嘴巴,表情冷冷地,淡淡地说:“怎么了?您不挺好的么?怎么到医院来?”

卢世堃说:“我在中央银行的一位日本同事,生病了,在这住院,我来看望他。214的。”

那个医生表情生硬地说:“那好,是该看看。您忙。”说着就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赵山河很是纳闷:“老爷,这是什么人?对人爱答不理的,他有病吧?”

二人边走边说,“山河呀,他可是个高人,早年留学日本仙台,性格孤僻,少言寡语,是个医学奇才,对古玩也有很深的造诣。他对谁都一样,总是冷冰冰的。”

卢世堃推开214病房的门,只见屋内光线很是灰暗,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两张病床,距离门近的床空着,近窗的不有多说,定是铃木丛二的了。赵山河拉开窗帘,将落日的余光照射进来,床上的人把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大声吼着:“谁拉开的?八嘎!”

卢世堃上前用手向铃木的手压了压,“铃木君,一向可好?我是吉长总商会的卢世堃啊!”

铃木坐了起来,用无神的双眼看着卢世堃,“哦,是卢桑,怎么劳您看望我?”

“我是从司令部菱刈隆大将那里得知,你患病的情况,到底是什么病让您这个壮如斗牛的帝国精英住院了呢?”

“我的卢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上个月初,我就感觉全身乏力,再后来就是全身酸痛,最近头也痛了起来,坐卧不宁,寝食难安,只能靠打麻醉剂能睡好觉。”

“医生怎么说?”

“医生也是束手无策,既不是感冒症状,也不像得了传染病,怀疑是中了毒,但是也不能定论。最近几天,打麻醉剂好像也有点不管用了,怎么办?”

“卢某对医学是一窍不通,恕难帮你啊。谁在这里照顾您啊?”

“我孤身一人从长崎来到满洲,哪有人照顾,听天由命吧,不知道是什么怪病,就连那个冷傲的祝医生也说不准是什么病因。真是比死亡还让人可怕的怪病。”

这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女护士端着针剂盒走了进来,卢世堃站起身,微笑着问:“护士小姐,您是负责这个房间病人的护理工作不?”

女护士细声细语地说:“是的,先生,您有什么吩咐么?”

卢世堃从裤兜中拿出一厚打钞票,递了上去,“小姐,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在满洲没有亲人,烦劳您多加关照,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女护士小声说:“先生,您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位病人的,钱我不能要。”

卢世堃不容分说,起身就走,对铃木说:“铃木君,您保重,有空我还会再来。”说着,就把钞票塞在护士的手中,带着赵山河出了病房。

铃木在床上叫着:“卢桑,多多地谢了,有空来陪我下棋。”

卢世堃略微加快点脚步向一楼走去,以往习惯跟着迈方步的赵山河反倒有点不习惯。

二人上了汽车,赵山河不解地问:“老爷,有什么急事么?咱们去哪里?”

此时,天色有些暗了,卢世堃看了看手表,时间已是下午5点15分,便说:“山河,我们去商会。”

赵山河驾驶汽车向九台路13号驶去,卢世堃统领的吉长商会在那里办公。

商会驻地原是盐务机关——吉黑榷运局最早的办公地点,后来又建新址,卢世堃就把这里购置下来,作为吉长总商会的办公楼了。这是一个四面由灰砖墙围起来的院落,硬山顶灰瓦门楼,黑漆大门,院中是一座六开间的四层小楼,青砖罩面,深绿色的玻璃窗,楼顶呈中西合璧式,中间屋顶八角亭式,灰瓦盖顶,两侧是德国城堡式塔楼,院里正对院门是一方养鱼池,现在结着冰。十株侧柏,映着夜色愈深,更显苍翠。

进得楼来,一楼接待室的一位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卢爷,您回来了?”

卢世堃头也不抬,哼了一声,带着赵山河顺着楼梯,直奔三楼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卢世堃在大皮椅上坐下,急促地说“山河,我交代你办件事,今晚我还要去于芷山那里赴宴,你就不用去了。你记住,一会儿夜深了,你去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34号,那是铃木的住处,到了那里,你务必搜查仔细,找到一个紫檀木匣,那里面有两罐围棋,务必把那个木匣带回来,记住千万别碰里面的黑白两色棋子,有剧毒。然后我给你一个同样的木匣,把那个替换出来。”说着,就打开椅子左侧的保险柜,拿出一个红绒布包着的盒子,递给了赵山河。

“老爷,那您去赴宴,谁陪着您?这件小事,我能办好,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事都经历过,您就放心吧。”

“山河,为稳妥起见,还是让卢旺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老爷,就这点事,不用他了,让他开车陪您赴宴吧。您就瞧好吧。”

“记住乔装去,做到不留痕迹,把东西取回来,直接到商会这等我,无论多晚,你都要等我。一会你下楼吃点东西,这个给你,我走后,你就行动。”说着从桌下拿出个竹木行李箱,把红绒布包着的木匣放在里面。

赵山河这个从十二岁就开始走江湖卖艺的小伙子,动作敏捷地从卢世堃手中接过行李箱。他多次救卢世堃于危难之中,二人的交情那是不容赘述的。

卢世堃静坐着吸一斗烟的功夫,一个着新式夹克装的小伙子站在门口,“老爷,您找我?”

“卢旺,进来,你到一楼餐厅找到山河,你吃完晚饭后,配合他去给我办件事,然后,你们要平安回来。”

“好嘞,老爷。”卢旺应了声,转身下楼。

卢世堃从衣架上拿起呢料大衣,正要出门,就听见走廊中娇柔的声音传来,“爹爹,我来了,听管家说今晚您要赴宴去,我也要去。”

伴随着一阵香风,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17米的个头,一身藕荷色的西式连衣裙,外罩貂绒大衣,垂腰的长发衬托着粉面桃腮,一双弯月笑眼水盈盈,高耸的鼻梁下,一张樱桃小口微露皓齿。一进屋就拉着卢世堃的手不放,“爹爹,您带不带我去呀?”

“颂绵,我的乖女儿,学院里是不是没有晚课了?”

“没有课啊。我下班回到家里,展叔说您晚上去赴宴不在家里吃饭,我一个人也没有意思,就找您来了。”

“好,我也正有此意。那咱们这就下楼,今晚你来当司机怎么样?”

说着,父女二人说说笑笑下得楼来,出了商会大院,在门口上了汽车,消失在暮色之中。

四个骑自行车的黑衣人,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其实这四个人是卢世堃掌控的帮会组织“清风堂”的人,他们如影子一样专职保护着卢世堃。

昏黄的路灯在飞雪中悄然亮起,长街之上,行人匆匆。

夜幕下的新京,别有一番风情。

第六章 夜宴惊魂

于芷山,1883年生于辽西台安,机敏过人,又粗野好斗,是一个颇有头脑的乡村无赖。十七岁投奔辽中地区土匪杜立山,张作霖灭了杜立山之后,将于芷山收为随身马弁,后其一路高升,历任哨长、排长、警察分局长、团长、师长、军长。“九一八”事变之后,任东边道镇守使,后因形势所迫,投降了关东军。哪怕是当上了军政部大臣,他也深知汉奸的日子不好过,因而始终派亲信与在关内的少帅张学良暗地里保持联络,另一方面时刻掌控着自己的武装部队、培植着自己的力量,这是他的家底,也是和日本人较量的本钱。

于芷山的府邸位于吉林马路南胡同13号,是一个有三进院子含两个跨院的大宅子。大门外站着两个排的卫兵,台阶下停着七八辆小轿车,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院子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像过年一样。

身着褐色绸缎长袍的于芷山在正厅门口迎接着到场的宾客,身旁站着他的正房夫人秦氏,他的秘书官萧子兰像个当家人一样里里外外张罗着。

正堂东侧间里,已经到场的纳兰松寒正在一个着黑色西装的人在喝茶。

纳兰一边把玩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一边说:“立三啊,我看阁老让你主管宣传也只是权宜之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定会让你为他主政一方,什么事都是须用权谋才能办妥,阁老也是在和日本人周旋,哪个事都费脑筋。”

“可不,这叫什么事?我在哈尔滨当我的军事特务部长也很好,非要我回来。我王之佑虽说是形势所迫才到这地步,咱也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就是没想到咱们的小皇帝是摆设,可咱又比他强多少?事实根本不是小日本和熙洽、郭恩霖他们当初说的那样。这就是进不得,退不得。难啊,甫年兄。”

王之佑,就是当初向于芷山推荐骆霜晨的那个人,辽宁兴城人,曾任东北军23师参谋长、安国军第五、六、七军团参谋长,察哈尔省政务厅厅长、吉林省政府委员兼警务处长兼公安大队长、吉林自卫军前敌总指挥,吉林联军前敌总司令,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5军团参谋长,被熙洽等人胁迫降敌。现任军政部参谋司宣传局局长。这个人熟读兵书,东北陆军讲武堂出身,从基层小军官做起,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王之佑说:“甫年兄,那个陆黎是不是今天上午就到任了?怎么还没到呢?”

“放心,立三,他一定会到的。这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呀。”

二人正说着,身着藏青色笔挺西装的骆霜晨自门口径直向纳兰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王之佑与纳兰一同站了起来。

“纳兰司长,陆黎来晚了。”

“哪里话?正好,方才我和立三还说到你。来见过王之佑局长。”

骆霜晨上前与王之佑热情地握手,微笑着说:“王局长,前日来时一路上,纳兰司长一直在谈您。以后还烦您多多关照。”

王之佑朗声大笑说:“陆老弟呀,你这是客气,有于阁老和甫年兄的关照,弟弟自是飞黄腾达,倒是哥哥还要你的照顾啊。”

三人围坐在一起像老友一样热聊了起来。

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在萧子兰的安排下,众人在正厅内分三桌坐了下来。正当中的围绕着鸡翅木圆桌坐的是于芷山、纳兰松寒、王之佑、罗维显、卢世堃、卢颂绵、程恭年等人,东侧圆桌围坐的是于芷山的三位夫人等女眷,西侧圆桌围坐的是于芷山的警卫团团长等人。几个丫鬟在餐桌边垂手而立,这就是一方大员的家宴现场。

萧子兰细声说:“阁老,从太白居定做的三十六道菜已上齐三十五道,一会儿还有压轴菜大厨正在准备,宴会可以开始了。”

于芷山会心地一笑,朗声说:“各位亲朋好友,今晚老夫略备薄酒,给家母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接风。这位恩公就是陆黎老弟。三年前在北镇青岩寺,他从土匪手中救下了家母,此恩此德让老夫时刻铭记在心啊,是立三和甫年帮助我既寻到了恩公,也让我找到一个可靠的左膀右臂。我已安排陆黎就任新京首都警察厅副总警监衔保安科科长、地方警察学校的督训官。大家鼓掌祝贺!”

在众人的掌声中骆霜晨站起身,向席中宾客抱拳致敬。仪表堂堂、气宇不凡的骆霜晨让席中的萧子兰钦羡不已,当他落座的一瞬间,目光与斜对坐着的卢颂绵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那清丽脱俗的容貌和如水的目光让驰骋沙场多年的骆霜晨心中为之一亮。但这细微的心动又被理智镇压了下来。

于芷山接着说:“寒生啊,你初到新京,有很多朋友要你结交,我今晚邀请到了和我交情至近的几位,我向你一一介绍。”

“这位是军政部参谋司宣传局局长王之佑将军,出身东北讲武堂,和我一样都曾是张大帅麾下,现在屈就在我身边,是咱老于的铁杆兄弟。”

王之佑插话说:“寒生老弟,当初我去几次兴安东警备军都没见到你,但你骑马左手挥刀的绝技和百步穿杨的枪法在兴安一带那是名声在外呀。回来向阁老汇报,阁老说老夫人当年获救时的恩公就是左手拿刀,为兄我外出公干,要不接你进京这功劳是我的。”

纳兰打趣地说:“还不如你去了,这回去兴安,我途中遭遇珠河反日游击队的袭击,要不是寒生舍命相救,你回来就得出席我的葬礼了。”

王之佑哈哈大笑说:“那不更好么,你又多了一个生死之交。”

于芷山假装生气地接着说:“没人听你们俩打嘴仗。寒生,这位警察厅罗维显厅长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罗维显赶忙说:“见过了,阁老您就一百个放心,老弟在我那里定会顺风顺水,我身边又多个这样的杰出人才,我老罗在小日本面前腰杆也硬气不少。”

于芷山听着很舒坦,眯缝着眼睛说:“老罗呀,你我交情我心中有底,但凡你能做好的事,我自不担心,就是一点,我把人交给你,不能难为咱家的恩人,也是咱家的老兄弟。你们二人要肝胆相照,团结一心把警察厅经营好,别让日本人小瞧了咱们。妈了个巴子的,等……”

话说到这里,精明的于芷山把话咽了下回去。

罗维显见机插话说:“我说阁老啊,我的老哥哥,虽然说我们警察厅现在归民政部管,但从外国人那块,军警就是一家呀,何况老哥哥您对我有知遇之恩,维显此生不忘,你的恩人就是我家人,我们兄弟定在警察这块给您开疆拓土,遥相呼应。”

看罗维显还要说什么,于芷山接下话头说:“老罗,话不要多说,事儿上见,看你行动。今晚看你酒量。”

罗维显说:“好,好,看我行动。看我酒量。”

于芷山接着说:“寒生啊,这位是帝国中央银行副署理,吉长总商会会长,吉长地区的商界领袖卢世堃先生。他旁边这位我的好侄女儿,卢颂绵,此前在英国留学,现在在大同学院任教,也正是待嫁闺中,是个好闺女呀。”

卢世堃还没等说话,卢颂绵红着脸说:“于叔,这么多客人干啥提这个呀?怎么地,侄女儿不嫁,是没遇到可心的人儿。”

卢世堃正色说:“阁老啊,家女被我宠坏了,失礼之处别见怪。陆科长能在新京警察厅就职,也是新京地方百姓的福分啊,罗厅长一上任给新京社会开出了新气象,有陆老弟的助拳,更是如虎添翼呀。回头,我在太白居设宴款待大家。”

于芷山说:“卢会长在我任东边道镇守使的时候就是我的好友,多次助我于某人脱困,我把最亲的恩公介绍给你,麻烦老弟让你的手下人,以后有个眼高手低、山高水长的,都要关照好寒生。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我看如果能让颂绵看得上眼,成为你的东床那是再好不过了,总比我那不争气的善丰强多了。”

卢世堃说:“老哥你的话在我心里就是圣旨,放心吧。”

卢颂绵嗔怪着说:“于叔,今天到您这赴宴呀,还是给我相亲啊?”

于芷山打趣着说:“啊呵呵-----这孩子,我接着再给大家介绍,这位是陆军训练处处长、吉长地区警备司令邢士廉的外甥、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中校。”

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程恭年站起身来,向大家抱拳行礼。这人黝黑的面庞,浓眉大眼,右侧眉毛中有一黑痣藏在其中,古代相书中叫“眉里藏珠”,说的是这样的人非富即贵,心有城府,能成大事。180左右的个头,身体魁梧,也是一表人才。

骆霜晨看着这位程恭年,心中觉得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看他的一起一坐,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单从他坐下时整理领带的动作就知道,他的腋窝处别着枪,不是受过专业训练是很难从这细节处发现端倪的。

坐在于芷山正对过的萧子兰说:“我就不用介绍了,大家都知道我是阁老的秘书官萧子兰,您老爷子是张罗大家敬酒啊,一会儿菜就该凉了。”

于芷山很受用地说:“就是就是,那我就倡议大家和我一同满饮此杯,来个团心酒。”

这样一来,众人就开始推杯换盏,品尝佳肴,场面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门口进来个身着白色布衫、厨师帽、白口罩的年轻人,推着一个小车,看样子是厨师。

萧子兰对大家说:“最后一道菜,太白居秘制烤鸭。”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这个细高个年轻厨师身上,两旁的丫鬟把小车中的薄饼和葱丝、甜面酱、辣酱等配菜分别放到三个圆桌上。

但见这个年轻厨师向众人深鞠一躬,然后将一只烤得枣红色的烤鸭握在左手中,右手拿起一把半掌宽的片刀,很多吃过烤鸭的都知道,这是自北平全聚德传出的吃法,叫“片皮”,然后把剩下的鸭骨架炖汤。卢颂绵和萧子兰自觉地离开座位,闪在一旁,将空餐盘放在圆桌上。

这个厨师正对着于芷山他们站立着,他的手法显然很熟练,每片带着脆皮的鸭肉像落叶一样飞了出来,准确地落在白色的餐盘中,这娴熟而独特的技艺将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有的人还鼓掌叫好。大家正在看出神时,谁也没有看清怎么回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位厨师右手中的刀径直向于芷山的颈部飞来,速度之快不容于芷山躲闪,这大大出乎众宾客的意外,坐在于芷山左侧的纳兰和王之佑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王之佑本能地大喊一声:“怎么回事?”他的话音还没落,坐在他身边的骆霜晨用两指夹起桌上的白瓷碟“唰——”地在于芷山的面前将这把片刀击落在圆桌上,将菜汤溅起,瞬间厅中大乱。在这同时,厅中的四盏大吊灯突然熄灭了,厅里漆黑一片,只听得清脆的三声枪响,女客们尖叫声,屋外的警卫都进了来,顿时一片大乱。

罗维显扯着嗓子大喊:“抓刺客!——”

屋子里、院子里,被吵喊声和枪声笼罩着,王之佑和程恭年拿着枪冲到院子里,毫无目的地向空中放了几枪,没有看见刺客的踪影,王之佑向着院子中的一个警卫说:“别乱,快去配电房,推上电闸。”

站在院子里的卢六斤、龙四海兄弟俩可没空抓刺客,他们二人三步并作两步,一前一后冲进正厅里,向黑暗中大喊着:“三爷——三爷,陆爷--陆爷,你们在哪里?”

随着厅中的大灯重新亮起,正厅里是又一番景象,凌乱不堪。

于芷山的几位女眷蜷缩在圆桌下面,中间这张圆桌被掀翻在一旁,卢世堃父女蹲在南侧窗下,纳兰松寒提着枪站在靠近门口的,另一只手举着一个圆木坐墩。于芷山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身上的骆霜晨大喊:“寒生------寒生------”

众人围了过来,只见骆霜晨伏在于芷山的身上,后背上两个枪眼中躺着鲜血。

骆霜晨咬着牙,吃力地翻过身,一只手抚着胸口,另一只手拄着地,慢声说:“我没事,撑得住”。

这时,卢颂绵紧张地上前来和纳兰一起将骆霜晨搀扶起来,萧子兰赶忙拿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龙四海不由分说,急切地说:“六斤搭把手。”说着蹲下身子,在卢六斤的帮助下,将骆霜晨背在身上,向屋外飞奔而去。纳兰和卢六斤快速地向外就跑。

纳兰边跑边在院里说:“我们立刻去医院,立三和恭年你们清理现场。其他的事回头再说。”

王之佑和程恭年二人持着枪回到厅门口,向屋里的于芷山:“刺客跑了。”

惊魂未定的于芷山顾不得身上的菜渍和油污,向屋外喊:“小盘子,你他妈的怎么搞的?”

站在厅门口那个应声的叫的小盘子的是于芷山的警卫团长,大名叫潘三一,外号“小盘子”,吓得满头大汗,“我的爷,谁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胆?到咱府上行刺。爷是我不好,您处分我吧。”

“妈了个巴子的,是哪方神明看我老于不顺眼?亏得老子命大,是寒生舍命救了我。现在寒生去了医院,老子也待不住,我也要去医院。老罗你留下,小盘子你配合,马上给我调查,要到太白居去查,看这个厨子什么背景?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查府里是谁关的电闸?”

王之佑说:“阁老,医院那里我去就行了,您换下衣服,休息一下。”

于芷山又来了当年的胡子劲儿,“不中,立三你派你的手下人把卢会长父女送回家,然后你陪我马上去医院。子兰你就呆在家里也别去了,在家照顾好你的三个嫂子,把家收拾一下。我必须得看看寒生。”

卢世堃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关切地说:“老哥,我的人都在门外呢,我也不能回去,随同你去医院看看陆黎。这是个很优秀,很仗义的小伙子,我也很担心他。”

身经百战的于芷山不再坚持,一边骂着,一边把身上的长袍脱了下来,丫鬟拿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然后和卢世堃、卢颂绵、王之佑他们向院子里走去。

夜色中,漫天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于府院中两行骆霜晨滴下的血迹被雪渐渐盖住了,不消一会儿,那血迹又显现出来,因为英雄的鲜血是热的,雪白雪红,夜色难掩。

霜晨的血迹融化了落地的白雪,这里也有一个女人的泪珠。谁?善良清纯的卢颂绵没有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幕受到惊吓,她始终不说话,但心已随着龙四海飞奔的脚步向医院飞去,她不作一声,双眼噙着泪,这些被宠爱她的父亲都看在眼里。但以卢世堃的处世方式,他不可能让女儿贸然和一个不明底细的人交往的,他要观察,他要把握,但他知道,女儿这回定是动了凡心了。

出了于府大院,“清风堂”的人早已把卢世堃的汽车发动过来。父女二人上了汽车,尾随着于芷山的车队向关东军第五陆军病院驶去。

于芷山的汽车上,王之佑关切地说:“阁老,您估计是谁策划了这场谋杀呢?”

“立三,你是知道我的,自从跟随老帅征战四方多年,我没怕过谁。这回我还真有点吃不准。你的意见呢?”

“是不是张景惠这老家伙?他不总说您是半心满洲半心张氏父子么?他当这个议长自然是没有什么份量的,他看您掌管军政部眼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在和郑孝胥、熙洽他们关系上,老张还是比我强的,他们就是想搬倒我也不太可能,熙洽那和日本人那也通不过。他们几个不会不知道,动了我,整个帝国陆军得损失多大,马占山把他们耍个够呛,把我惹毛了,老子成第二个马占山,小日本还不得急?不太可能。”

“那是不是北京那?”

“你说少帅?不会的,我的人从他那给我带来口信,少帅说,为了保存东北军的实力,必要时即使穿上这狗皮,他也不反对,等他打回东北,咱扒皮后还是能战斗。这也是我为啥把你留在身边的原因。此话,只要你我心中知道就行了,在军部大楼里也要小心谨慎,楼里我的屋有监听,萧子兰这娘们不简单,她是小日本给我的‘卧底西施’啊,我还得和他们打太极,事关机密的事,你只对我负责,不可在大楼里说,在我家里也不行。回头我看准机会,得让你为我掌控军队,这是咱们哥们立命的本钱。”

“那是谁呢?中共的?”

“无论怎样,老子没和中共的人结过仇,而且几年前,老子还支援过李兆麟他们粮食呢,可能性不大。”

“那就等老罗查查,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老罗?那个饭桶?对他别有什么指望,那他只能拉着,牵着,他难成大事,生性贪婪,利用好他,别给咱添乱就不错了,为啥我让寒生去警察厅?就是我对他老罗不放心,关键时刻顶不上去。”

“回头,你找一下卢世堃,让他动用他的人暗地里查一下。”

“以您的身份不方便和老卢说,还是我说的好。”

“对了,立三,我看人很准的,那个颂绵对寒生动心了,我看得出来,这此寒生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他老卢你就是不说,也会加派人手研究的。这个老卢……”

“看来,这个陆黎还真是好样的。咱们正是用人之际,您要我做什么,之佑定会责无旁贷,全力做好。”

“此前,甫年对他也是将信将疑,可他从兴安一回来就赞赏有加,我也仔细核实过几次,此人如果背景复杂的话,就什么都好办了。得空你把手头的事放一下,不是我不信任甫年,万事还是稳妥为上,你再暗自去一次兴安,把陆的底细摸个透,这样我也安心啊。”

“好的,阁老,您就放心吧。单从这次他为您挡枪,足见他对您真是忠诚啊。您想啊,变化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没有他飞碟子,那口刀定是伤到您了。”

“别是说飞碟子,就是当时能为我去挡枪,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当年,我为老帅就是这样挡枪来着,所以哥们才有今天。唉,时运啊,如果老帅还在的话,日本人敢占领东北?老帅在时,张景惠、张海鹏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咱们弟兄们也不至于落到这部田地。妈了个巴子的,陆黎这小子也不怎样了?开枪的那个狗东西,我要逮住他,定要扒了他的人皮。”

车队后面的这辆车里,卢颂绵像丢了魂一样,左手用劲地挽着父亲,一言不好,表情沉重。姜还是老的辣。卢世堃拍着女儿的肩膀说:“女儿,怎么了?难不成真对这个小陆动了心了?”

“爹----,您说什么呢?我被吓着了。”

“你呀,可别骗我了,我看得出来,这小子给你第一印象很好,但咱也要擦亮眼睛啊,对他的底细还知之不多,虽说我也是和日本人交往,但性质总有不同,对于他来说,相貌倒不用说,身手相当了得,品行倒要细细地考查。我看他面相之中总有一种凛然正气,吉人自有天相吧,但愿他能躲过这一劫。放心吧,有爹在呢,回头我让你展叔安排人去兴安打听打听这个人,好不?”

“爹,你说于阁老是真心背叛张学良么?我看不透,但我知道,于叔对您对我都很好。”

“老于,看着粗犷,其实是很有谋略的,追随张作霖久经战阵,不是那种软骨头,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细情不得而知,单从日本人让他做军政部大臣就足见他的分量了,他也不是那么摆弄的人,他和张景惠他们不一样。”

“爹,老于叔这次大难不死,他会不会滥杀无辜呀?”

“不会的,他做事很有分寸的。一会儿,我们到了医院,如果小陆平安无大碍的话,我们就早些回来,爹还有事要办。”

“好的,爹,女儿明白。”

迎着飞雪,夜幕下新京的大街纵是开着车,也显得那么漫长。

第七章 节外生枝

此时已是夜里九点钟,大街上行人稀少,车辆少行,从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人,后面的人提着一个行李箱,步伐略显仓促,径直向停在对面街口的一辆黄包车走去。

这两人正是卢世堃的司机赵山河和保镖卢旺,看来他们是很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赵山河提着行李霜上了黄包车的座椅,卢旺上前准备拉车,赵山河低声急忙说:“旺子,别动,车上有人!”

“什么人?”卢旺警觉地转身向车里看。

只见一个人,一身黑布衣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用手拉了一下赵山河,“我……是好人,被……日本人追杀,救我……”。

还是卢旺经验丰富,对着赵山河说:“扶好他,赶快走,此地不可久留。”说着,转身拉起车子向前方奔去。车子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行行鲜红的血迹。

卢旺为安全,没有走大街,向右进入了胡同里,一共转着穿过两条街,四个胡同,在一户院子前停了下来,只见门口挂着一个杏黄旗子,上面写着“胡记木匠铺”,卢旺上前紧急敲门,不一会儿,院子有说问:“谁呀?太晚了不做活了!”

卢旺低声说:“胡爷,是我旺子,有急事找您。”

这时,门开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矮个胖子披着衣服低声说:“怎么的了?旺子兄弟?”

“快,有个人受伤了,赶快进屋。”卢旺警觉地说。

那个胡爷见黄包车里连车带人都是血,急忙说:“旺子你扶着人进屋,这车得处理一下。”

卢旺转身向赵山河说,“好嘞,抓紧办。山河你扶着他和胡爷进屋。这是胡爷,咱清风堂的开堂九虎之一,到这里就安全了。我去把车子处理一下。回头我来找你们。”

赵山河好像还有话要说,可卢旺不容他多说,转身向门里找来个扫帚系在车子后面,拉起黄包车向胡同外跑去,那扫帚将地上留下的血迹和积雪拖扫着,不消一会儿,地上又被落雪覆盖起来,在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就这样,赵山河在他们走过的街巷奔跑了两个来回,回头看地上没有明显血迹了,才将车拉到伊通河边的坟场,用火把车烧了。

等到卢旺回到胡记木匠铺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胡木匠早年也是闯江湖的,家里有些外伤药,给这个伤者处理了一下,老胡说:“他腿上受了枪伤,子弹没有取出来,很不好办。我也不懂医术啊。”

卢旺说:“胡爷,您先照看好他,我和山河还有事要办。回头我们请个大夫来,看他这样,咱们也不敢贸然去医院。这几天,你这也别开门营业了,行不?我回头向卢爷汇报,再研究怎么办。”

这时那个伤者断断续续地说:“清……风……堂……”他用尽全身办气从腰里摸出一块腰牌,没拿住,掉在了地下。

赵山河从地上拾起一看,很是惊讶,递给卢旺,“旺哥,你看。”

三人一细看,这是个巴掌大的盾形铜制腰牌,中间正面雕刻着一只虎头,背面刻着“双刀”图案,这正是清风堂的腰牌,而且盾形腰牌只有开堂九虎才有。

卢世堃当初整合了吉长地区的江湖人士和商界精英,在创立清风堂之初就定下堂规,以“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为立堂之本。

共有开堂九虎、立堂十杰、镇堂十三太保,其中九虎属于上层元老级别,十杰经管十个坛口,坛口下面有十三太保经管二十六个哨口,等级明确,分工详细。

胡木匠看着腰牌,这对他来说,太熟悉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赵山河说:“他又昏过去了,胡爷您先照看着,我们立刻回去向卢爷汇报。”

胡木匠说:“好的,我这里你们就放心,明天务必找个大夫来,要不我怕他病情加重。”

卢旺说:“您就放心吧。我们走,山河老爷交代的事必须办好。”

这时赵山河大声说:“坏了!行李箱不见了!”

卢旺说:“什么?什么时候丢的呀?你没把它提进屋来呀?”

赵山河慌神地说:“一路上净顾着扶着他了,是不是掉下去了?忙蒙了,啥时掉下去的,我真的忘记了。”

卢旺说:“这可如何是好,我烧车的时候仔细看了,车上没有那个箱子,如果有的话,我就拿回来了。”

“这可怎么办?”赵山河在屋里团团转。

胡木匠还是很沉着,“别急,事已发生,要想解决办法。你们把这个箱子的样子描述一下,画个图样下来。”

就见胡木匠从里屋拿出个两个绑在一起的竹筒出来,走到院子里。只听得伴随着响箭一样的声音:“吱-----吱------”两个红色的彩球射到空中,炸出两朵美丽的烟花。他回到屋里,郑重地说:“把图样留下,你们就马上向卢爷汇报吧,箱子的下落我安排人来找,一会儿我的人就到。”

二人应了一声,陆续走了出去。

在路上,赵山河不解地问卢旺:“旺哥,胡爷放那个烟花是做啥的?”

卢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也是跟在卢爷身边好几年了,我也不瞒你。这是咱们清风党的一个信号指令,只要有了紧急的事发生,但凡堂口兄弟们无论何时何地见到这个指令,就知道堂里有紧急的事,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就是个烟花呢。像胡爷他们九虎,在他家周围至少有两个坛口和四个哨口的兄弟住在附近,只要他发出指令,他们就会及时赶到。现在,我们得立刻回到商会去,老爷可能要着急了。”

赵山河沮丧地说:“这个事我没有办利索,把箱子换出来,又丢了,这叫什么事呀?”

卢旺说:“事发突然,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你不要过于自责。毕竟箱子是换出来了,老爷的危险就小了很多,万一箱子被无关的人捡到,事情就没那么严重了,哪能就那么准能让人查到老爷身上。乐观点吧,老爷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

说着二人就穿过胡同,踏着夜雪向九台路走过来。

中间经过兴仁大路,见到一队队日本宪兵开着三轮摩托在街上搜查。他们在一个个小巷里穿过,用了四十多钟的时间,回到了吉长总商会。

二人不敢多耽误时间,看卢世堃的汽车已经回来了,楼门口站着几个堂口里的弟兄,齐声说:“旺哥回来了?”

卢旺问:“老爷是几时回来的?”

有一人回答说:“才上楼,让您回来立刻去见他。”

卢旺二人上得楼来,来到卢世堃的办公室。见卢世堃手里捏着烟斗,在屋里来回踱步。

“老爷,我们回来了。”

卢世堃眉头舒展一些,向他们招手,“快点坐下说。”

卢旺和赵山河二人关上房门,直挺挺地在屋里站着。

卢世堃说:“什么情况?东西换出来没有?”

“爷,中间出了岔子。是这么个情况……”赵山河就把他们从铃木丛二家出来发生的事向卢世堃作了汇报。

久经世事的卢世堃没有赵山河他们那样紧张,思忖了一会儿,抬头对他们二人说:“事既然已发生了,没有关系的,你们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只要这个东西不在铃木家里了,那就好办一点。至于东西落到谁手,还不好判断。一会老胡那里就会有消息。这样,山河你回趟家里去接你展叔,让他和你一起去医院找祝云鹏,让他务必今晚要去老胡家里,把那个人的伤治好。卢旺你哪里也别去,等胡爷那边有消息了,我们再研究下步安排。现在看那个受伤的应该就是今晚日本人全城搜捕的那个人。你们对此事要守口如瓶,都下去吧。”

赵山河仿佛自己做错事一样,小声应了一声,迅速下楼了。

卢旺没走,冷静地说,“老爷,这块腰牌放在您这吧。”说着把那块腰牌递给了卢世堃。

卢世堃看着这块沾染血迹的腰牌,一直不作声。

“老爷您知道这是谁的腰牌?”

“当然,开堂九虎的牌子每个人的都略有差别,只有我和他们九个人知道,所以有见牌如见人一说,这是当年你周世伯的腰牌,可递给你的人是个20多岁的年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有一点能肯定,他是自己人,先把他治好再问不迟。可你周世伯自打回新民照顾老娘之后,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们没有见面了。”

“爷,我猜想这个人肯定做了一件大事,正常情况下日本宪兵很少这样大批出动的……”

二人在屋里谈着话,大约过了近两个小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卢旺连忙开了门把胡木匠迎了进来。

对于他们开堂九虎,来到这里是不需要下人通报的。没有特别的事,他们也很少公开到商会来。

胡木匠进得屋来,拿起卢世堃的茶杯,先咕咚咚喝一大杯水,往沙发上一坐,瞪着有神的两颗大眼对卢世堃说:“老大,这回事可闹大发了。”

卢世堃拍拍他的肩膀说:“老胡,别急,什么情况?慢点说。”

“是这么个情况。卢旺和山河丢的东西下落已经查到了,现在‘菊机关’的新来的机关长叫什么丰臣的手里。东西是在二校胡同口被**归来的昇和泰当铺的老板贺金山捡到了,这家伙一看是个紫檀木匣,就当个宝贝,可在他回家的路上遭遇日本宪兵了,人家大枪一端,他就上交了。”

卢世堃说:“怎么这么巧,到了日本人手里,事情有点棘手啊。那个受伤的人又醒过来没有?”

“中间他醒来一两次,他提到了新民的老周,还说什么双德军火库,之后他就发烧,糊里糊涂地。”

胡木匠说的老周,也就是此前卢世堃提到的周久廷,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为人豪爽侠义,嫉恶如仇,之前在吉长地区替卢世堃打理参茸生意,两年前因家中老母亲病重,就向卢世堃告假回新民老家奉养母亲去了,因为老周识字少,中间也少有书信往来。

卢世堃说:“老胡啊,情况我了解差不多了,你的任务就一个,就是要带着兄弟们保护好这个受伤的,等他伤好了,我们再细打听也不迟。你出来时,祝云鹏到了你那里没有?”

“去了,他说整个新京唯有你能请得动他,估计现在已经把子弹取了出来,他现在说不定已经都回家了。这家伙,非要我的那个青花瓷瓶,没办法,给他呗。”

“那都好办,为稳妥起见,你要安排三四个身手麻利的兄弟去他家里,保护一下老祝,别再让他那里再出什么差错。等风声一过就撤回来。”

“好的,老大,那我回去了。现在我家四周巷子里都是咱的人,管保不出任何事,您放心好了。”

“好的,你办事我心有数。卢旺我们送老胡回去,然后送我回家。”

说着三人下了楼,行到院中,不由得卢世堃将大衣领口拉紧了一些,漫天纷飞的雪花让他略感有些寒冷。

他知道,铃木丛二正要启动调查满洲国圆印钞模板失窃一案,现在尚且不知道他查到什么程度,自己到底有多少把柄在他手里。原本想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看来,菱刈隆可能觉察到什么了,那天在医院的铃木的状态多少有点伪装的成分。看来时间不等人,不能让铃木再活着了,否则他要坚持带病上班继续查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必须未雨绸缪。

在车上,卢世堃和胡木匠聊了很多当年他们哥几个创业的事。

过了十分钟左右,到了胡木匠家所在的胡同口,老胡下了车。

卢旺开着车,向怀德街驶去。

卢世堃的家位于怀德街59号,是个三进四合院。院外还有一道黑铁大门,进得大门是个宽大的空场,方便停车。

回到家中,卢世堃刚进正厅,见女儿坐在那里发呆。

“乖女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啊?”

“爹,您不回来,女儿怎么能睡得着。”

这时一个瘦高个的40多岁的中年人端着一个茶盘进得厅来,此人叫展天雄,是卢府的管家,也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他笑着说:“老爷,你可回来了,大小姐就是不睡,非要等你回来。”

卢世堃疼惜地说:“天雄啊,她从医院也不想回来,可毕竟那个姓陆的与我们不太熟识,看他没有什么大事,我就让人把她送回来,可还是神不守舍的。唉,应了那句话呀。”

“爹,哪句话?哪句话?”

展天雄说:“女大不中留啊。----老爷您和小姐把这两碗燕窝羹吃了,暖暖身子,然后就早些休息吧。这天也是雪也不停,一会儿就天亮了。”

“爹------,您和展叔说什么呢?于叔那边有消息没有?到底是谁开的枪啊?”

“你看,这晚上乱的一团,事也多,我还真没顾得上问,估计明天就该有消息了。事不关己,你就好好睡觉去。”

“我告诉你,爹,必须把事发原因找出来。那我就睡去了。晚安爹,晚安展叔。”说着,颂绵心事重重地出了正厅拐向垂花门,回房休息去了。

卢世堃一直把展天雄当生死兄弟一样,“天雄你坐这,我和你商量点事。”

接着,卢世堃就把于府赴宴及卢旺、赵山河他们经历的事叙述一遍。

展天雄略有所思地说:“老爷,依我看我们最当紧的是做一件事,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铃木;至于周久廷大哥的事一方面要等那个年轻人醒来,另一方面暗中安排人打听双德军火库的情况,我们再作应对。”

“天雄啊,你和我想到一起了,而且我担心菱刈隆可能在医院给铃木安排的保卫人员,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的那匣用毒液浸过的围棋现在已经到了日本人手里,估计那个丰臣一时还查不到与铃木的关系上,更查不到我,但我怕夜长梦多,所以唯一的做法就是我们争取主动,解决铃木。这个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趁着天还没亮,你带飓风坛的兄弟们做这件事,要谋划好,就在第五陆军病院214房间,这是他的照片。”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铃木的照片给展天雄确认。

“好的,您就在家睡个安稳觉,我立刻去办,明早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卢世堃向展天雄交办的事,很少有太多的话语嘱咐,因为他知道展天雄的智慧和身手,在东北地区也算得上一顶一的高手。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兴安大路兴安桥外的日军第五陆军病院里,除了院子里的两盏大灯还在飞雪中闪着昏黄的光之外,大院里静悄悄的。楼门口的四个卫兵在岗亭里打着盹。这时从大门口来了五个衣襟破烂的人,为首的是一个瘦高个,身上穿着露黑棉花的旧棉袄,歪戴着一顶脏兮兮毡帽,脸上黑黢黢,不知道是黑皴泥,还是煤烟熏的,后面那四个也是走路歪歪斜斜,有的手里拿着白布,有的拿着绳子,一个推着一个平板车,上面放着些干草。这五个人浑身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酒气。

一个卫兵端起三八大盖往上一横,“我说你们哪来的?是要饭的也得找个地方,这是给日本太君看病的医院,不是你们讨饭避雪的地儿。”

为首的拉长着声音说:“我的军……军爷,您有所不知,我们是天光路义庄的,就……就是来背尸的。我们哥几个这辈子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混口饭吃。”

那个卫兵对旁边的说:“今晚咱没听说有人死亡啊,不可能啊。这几个人是不是看雪越来越大,借口来避雪来了。”

其中一个卫兵对这几个人说:“赶快走,要不咱的枪子可不长眼睛。”

那个为首的说:“小哥,是这里的医生给我们义庄的老板打的电话,说有个人病死了,让我们来背走。你要不信,一会儿我背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说着就往那个卫兵跟前凑。

这个卫兵说:“得得---这么大医院死个人也正常。离我远一点儿,这身上都啥味呀?”

那个卫兵说:“让他们进去吧,这几个总背尸的人,身上不干净。咱可说好了,不许乱走动,早些出来,别打扰太君医生的清梦。上去吧,哎呦,这味,再闻一会儿我都吐了。”

“好嘞,谢谢军爷!我这还有没喝完的半瓶酒给您得了。”

“得---得,赶快上去,还是你自己喝吧。……这年头儿,吃哪碗饭的都有。”

这五个人除了把那个平板车放在楼门口,就带着其它家伙,大摇大摆向楼上走去。

到了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不时从病房中传来了阵阵鼾声。

这五个人径直走到214病房门口,刚要推门,这时从病房里一股脑走出四个穿着黑皮夹克的,手里拿着枪指着为首的那个瘦高个,“什么的干活?这么晚了到这里地吵闹,死啦死啦地。”

这五个背尸人就把四个黑皮衣的围住了,为首说:“日本太君的干活,医生给我们打电话说这病房死了人,我们……来背尸体地干活,你们地明白地干活……你们地不让我们干活,我们也不能干活……,我们都来了,到底让不让干活?……你们要是不让干活,我们地就是白忙活……”

说着说着,就见这四个黑皮衣的日本人突然身体瘫软下去,五人一轰而上把这四人架到病房里。也就三分钟的时间,五个人陆续从病房里出来,为首的那个大个背着一具用白布裹着的尸体,一个手里拿个铃铛像个道士似的嘴里也不知叨咕着什么词,一个用绳子捆着行李卷,另两个人扶着尸体也在叨咕着。

就这样五人下得楼来,到了门口还不着急走了,拿着棍子的对门口的卫兵说:“军爷,这个家伙还挺胖,要不别站岗了,我们去喝点去?”

那个卫兵用手捂着嘴说:“我说几位爷,干啥不好?咱干这个,快点走,大半夜够瘆人的。”

其中扛着行李的从兜里拿出两个银元出来,“哥们,这是从那个死鬼的行李中翻到的,见者有份,这两块给您得了,保重。”

这世道就是这样,作为普通百姓当个伪兵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反感尸体,但不嫌银元,高高兴兴地把银元收了起来。“这几个人还真讲究,走吧,老哥几个常来呀!”

“好嘞,一定常来。多死人多发财----!”

这五个人把尸体往平板车上一放,推着车唱唱咧咧地出了医院大院,沿着兴安大路向郊外走去。

走到兴安大路尽头,就看见一道关卡。路已被松木路障封住,两侧岗亭里都有五六个卫兵在站岗。这五人还是像在医院门口对付卫兵的招法一样。

“军爷,烦你向日本太君说明白,我们是天光路义庄的,有个人得传染病死了,无儿无女,买不起棺材,老板让我们连夜送出城,直接火化了得了。”大个子说。

旁边那个人说:“军爷,不信您看看身子都烂得不成样子,您再闻闻……都什么味?”说着,就要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正在这时,一个日本下级军官走了过来,厉声说:“什么情况?”

那个会几句日语的卫兵趴在这个军官的耳边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

只见那个军官“唰地---”抽出军刀向尸体走来,隔着白布向尸体连连捅了好几刀,从军刀血槽中滴下的血中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迎着夜风飘散出来,令人难闻作呕。

这个军官把军刀在白布上来回擦了几下,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的挥,“开路----开路------”

几个卫兵上前抬着路障让开道路,让他们五人推着平板车出了关卡。

到了郊外的乱坟岗子,这五个人把手中的三瓶酒打开,往尸体上一浇,这哪里是酒?都是油。点了火,浓浓的火焰把这具尸体连同平板车吞噬了,还有那行李卷。

这瘦高个正是卢府的管家展天雄,他把毡帽向火里一丢,感叹着说:“铃木啊铃木,你不在长崎喝清酒,非得到中国来飞扬跋扈,走吧,乘着飞雪和云烟回你的老家去吧----”

他转身对着其他四人说:“兄弟们,这家伙在中央银行一直充当监察官的职务,说白了就是代替日本人掌控东北的金融命脉,让老大好生头疼。我们要守在这里,火化之后,把尸骨收起来,不能留下半点。完事之后,咱们在城外黑三的娘舅家猫到天亮,然后分散回城。”

那个叫黑三的擦了一下鼻涕说:“展爷就是高,咱不费一枪一弹就把这个铃木搞定,展爷您那么金贵的身子化装成背尸人,比真的还像。兄弟我真的服了。”

展天雄说:“这都是早年和卢爷走南闯北时的练就的。李四你那是迷香真是管用,处理那四个警卫没费事,把你的指环刀给我看看,怎么铃木来不及反抗就死得那样快?。”

李四说:“展爷,我这是在您面前耍大刀呢,雕虫小技而已,就是那洒在铃木尸体的臭尸粉可是失传上百年的江湖秘方啊。”说着把一个精钢指环递给展天雄。但见这是个四周带刃的指环,乘人不备,杀人无形。

黑三说:“得了吧,还秘方呢,这把我给熏的,差点没吐出胆汁来。”

铃木丛二的尸体在五位平民英雄的谈笑中,灰飞烟灭。

第八章 不再沉默

室外飞雪。

室内,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棚。

昏睡了半夜的骆霜晨躺在病床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凭自己的身手,昨夜不受这个伤是完全可以的,但如果不这样做,就不能巩固于芷山对自己的信任,自己又怎样在这里立足?长风那里也不知怎样了,今后要和罗维显、朴素芊他们怎样相处,家里那些弟兄们都怎么样呢?是不是都能够让我信任呢?我就这样在这里混下去?看来吃喝是没问题的,可是纳兰对我实在是太好了,真是有些不自然。纵然在纳兰的指引下,杀了宋希喆这个败类,可总是不明白姓宋说的什么组织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的时候,病房门开了,龙四海带着他的小弟兄们进来了。

“陆哥,我们听顾叔说您受伤住院了,我们在家呆不住了,都来看你,怎么受的伤?伤到哪里了?重不?”四海说。

那个叫周不起的气愤地说:“哪个不要命的伤了您?只要您一句话,兄弟们就像碾臭虫一样,把他整死。”

那个秦无用大声说:“以您的身手,能伤到了您,这人可不简单,不过饿虎难抗群狼,我们一起研究研究他。”

骆霜晨挣扎着坐起来,抚着伤口对他们说:“没有多大的事,我是不小心被他伤到了,你们不在家好好呆着,怎样?在我那里还住得习惯不?”

四海说:“陆哥,给我们找点事做吧,我们都憋疯了。以前给三爷外出跑生意,东跑西颠的都习惯了。”

骆霜晨说:“那好,既然你们都来了,这样,花非华和秦无用你们回到67号院,看家护院。四海你和钟三克留下在这陪我,我有事好招呼你们,陈允先你们八个人分散到新京城里给我办件事。”

那个陈允先有点结巴,“陆……哥,您说……什么事吧?”

骆霜晨说:“这件事是三爷安排咱们做的,你们在全城各明眼处给我张贴个寻人启事,内容就写‘二哥,咱妈病了,让你速回家’,然后,你们就分别化装成普通百姓,在贴启事的地方溜达,看有没有行动异常的人,看谁在启事前停留了,特别是要盯住揭下启事的人的行踪,不要打扰他,记住他的住处。明白了吗?此事你们只对四海负责,有什么事及时报告。注意保密。”

“好的,好……的,我们这就行动。”陈允先他们感觉得到骆霜晨的信任,很是高兴。

龙四海把他们叫在一起,“陆哥一开始就交给我们重要任务,必须保密,任何人不许贪玩、溜号,去做事吧,李源你负责全城流动,你要把这哥七个的行动地点掌握好,你们七人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告诉李源,然后由他到医院告诉陆哥和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发响箭。明白不?”

“好嘞,明白。龙队长。”

众兄弟心领神会,只留下四海和钟三克在病房里,其他人都各自行事去了。

钟三克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小飞刀,笑嘻嘻地说:“陆哥,有空待您的伤好了,咱哥们比试一下飞刀怎样?”

四海捅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有点礼貌?就你那小把式还能有陆哥的枪快?”

钟三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没当上队长,和陆哥套近乎呢?”

骆霜晨说:“三克,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俺家山东泰安,出生咱娘就故去了,爹就相继找了两个老婆也都病死了,老爷子一气之下就进泰山修道去了,临行给我改个名字叫‘三克’了。”

龙四海大笑说:“这叫什么典故啊?逗死我了。”

骆霜晨说:“那你就在外流浪,总也没回去?”

“没有,这不在东北遇到了纳兰三爷,也很好,哥几个一大帮,就像一家人一样,很有意思。”

骆霜晨说:“这样四海,我交代你个事,速去速回。你去燕赵面馆找你师父常顺叔,问问他昨夜全城宪兵出动,有什么事情发生?顺便看看长风待得习惯不。”

四海答应着,出门而去。

四海出去十多分钟的时候,钟三克从外面进来说,“陆哥,顾大叔来了。”

顾大龙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昨晚三爷就打来电话,要我照看好家里,说你受伤住院了,你婶子怕你吃不好,缺营养,做几个可口的小菜给你送来。我也惦记你的伤啊。伤到哪里了?怎么伤的?”

“昨夜赴宴时不小心受的枪伤,好在子弹取出来了,没有多大的事,还烦您和婶子惦记,我还真点饿了。”

钟三克搬来桌子,帮着饭菜摆上。

骆霜晨说:“三克,你也吃点?”

钟三克说:“我吃过了,您吃吧。”

正说着,一只小蜘蛛从天棚上掉了来,谁也没在意,快要掉到桌上的饭碗里了,只见顾大龙非常迅速地用手指一弹,将这蜘蛛弹向了窗台。

这一细节让骆霜晨很是惊讶。骆霜晨看到,撞到窗棂上的蜘蛛像纸片一样贴在了窗棂上。

钟三克笑着说:“陆哥,给我一口鸡汤喝?”

顾大龙说:“我给你盛,你小子,早上吃饭也不好好吃。”

骆霜晨说:“喝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别说,婶子的手艺真是好。很对我的胃口。”

钟三克端起碗来细细地品着鸡汤,他深为这样没有架子的陆哥感动,这样让他放松,此前他在纳兰面前是绝不敢放肆的。

过了一阵子,骆霜晨吃完了,顾大龙收拾了一下,“寒生啊,你还吃什么?我叫你婶子给你做,中午给你送来。”

“您就看着安排吧,要不就别来回折腾了,我凑合一下就行了。”

“那可不中,你这身子受了伤,得好好调理。那你就别管了。”

说着,下了楼。顾大龙正要开门出去与纳兰撞个满怀。“哎呦,三爷,我真是不小心。”

“哈哈哈,龙叔,怎样?今后得让您多费心了。送吃的来了?路上小心点,雪化了点,路滑。”

“好的,三爷,您忙吧。您安排的事就是我的事。呵呵。”

纳兰握着骆霜晨的手,“兄弟,让你遭罪了。”

钟三克很知趣地退了出去。“顾叔,我送您下楼。”

屋里没有别的人。

骆霜晨说:“三哥,昨晚到底是谁干的?查清楚没有?”

纳兰说:“这才多长时间?就老罗那效率,晚上能有个动静都不错了。”

“三哥,按照你的安排我已经安排那几个小弟兄去贴寻人启事去了。”

“那帮小兄弟都是我调教好的,有事尽管安排他们去做。各怀绝技,很好用,以后你就知道的。”

“龙叔这个人很和善,今早还特意给我送吃的来。”

“怎么?不放心?你不会知道的,他早年是袁世凯在天津部队的一个军官,后来因为被误解与张作霖交好,被追杀,就一赌气不干了,受伤之后无处可养,就找到我家老爷子,这一待就是好多年。有身手,但忠心可靠,你不用担心。你三哥我的眼里能揉沙子么?你现在就把伤养好,昨夜虽是受点罪,但是值得的。”

二人正聊着,就听见走廊里乱哄哄的。

“三克?什么情况?”纳兰向门外喊着。

“三爷,陆爷,是两个小姐都争着要进来,我怕打扰你们说话,就拦着来着,可都不干,都要进来。”

“那就让她们都进来。”

正说着,就见萧子兰娇滴滴地说:“干哥,这小毛孩子,就是不让我进来。陆科长,您伤好点没有?”

纳兰有点不高兴地说:“这才多长时间?能好的那么快?”抬头看见卢颂绵也来了,“颂绵你怎么也来了?”

萧子兰抢着说:“老于头儿不放心,总理又召唤他去了,就让我来了,怎么的哥哥,我来错了?”

卢颂绵说:“司长叔叔,父亲不放心陆科长,让我顺路来看看。这萧秘书也太霸道了,要欺负侄女儿。”

纳兰知道这二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勉强笑着说:“我兄弟需要休息,人你们也都看见了,把礼品都拿走,他还要休息,我也撤。怎么样?”

斜靠在床上的骆霜晨看着迷人的萧子兰和紧张的卢颂绵,坦然地笑着说:“在下伤得不重,烦请二位分别告诉于阁老和卢总会长,小伤无大碍,谢谢关怀。”

纳兰说:“兄弟静心修养吧,我还有事要办,我和她们都撤了。”

萧子兰嘟囔着,用手扶着纳兰挤了一下卢颂绵,就出了病房,卢颂绵不好意思地将一盒点心放在了桌上,目光依依不舍地转身向外走,“陆科长,您安心养伤,保重。”

骆霜晨会心一笑,“去忙吧,卢小姐,你也保重。”

钟三克送走了纳兰他们,进来说:“陆哥,您再休息一会儿吧,我就在门外站着,有事儿您招呼我。”

骆霜晨点点头说:“好的,记得四海回来直接让他进来。”

病房里终于归于平静。

骆霜晨这几天也真是有些累了,他看着窗外的飞雪,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新京关帝庙大街是新京最为繁华的地方。街两旁都是各类商业门点,人流如梭。在街口的拐角处,有一个卦摊。一个戴着旧毡帽,穿着旧长袍的长胡子老头斜靠在小方桌边上吆喝着,边上立着一面写着“关东神算子”的卦旗。

这老头儿吆喝得一套一套的:

“南来北往匆匆客,世事沧桑频问心,

哪有解忧真良药?卜算清明洞世先;

不问来路不问根,不需妄言救急难,

不透玄机钱不取,点醒世间迷茫人。”

这时,有一妇人来到卦摊前坐了下来,“先生,有一事求您”

那老头儿急忙说,“这位妹子别说话,我来算你为何来。”

这时周围都围了好多人来看热闹。

那老头儿接着说:“你眉间有浊气,目中有飞白,要问心中事,只求寻一人。”

那个妇人大惊:“真神了,您怎么知道我要找人?”

众人都是纳闷了。

算卦人说:“你写一个字吧,我告诉你要找的人在哪。”

那妇人说:“俺不会写字呀:”

算卦人说:“妹子你可在难为我呀,那你随意用笔写吧,写啥算啥。”

这妇人用毛笔在纸上随意划了一个“一”字。

算卦人说:“一路无头到远方,也无岔路也无心,念他脱离有牵挂,君问归期了无音;墨迹有尾心无虑,一字到头方现身,试问何方得佳处,落日回锋叩柴门。”

那妇人急切地说:“怎么的?你的话我听不明白,就说吧,我男人啥时回来?”

算卦人说:“落日回锋叩柴门,就是说他在回家的路上,你就回家赶快炒菜烫酒吧,日落之前就到家了。”

那妇人高兴地说:“真的?太好了。多少钱呀?先生?”

“行走江湖济苍生,但需茶饭品春秋,你若宽心无烦恼,随意随心我全收。看着办,怎么舒服怎么来。天机本无价,只讲有缘人,钱财身外物,了心保自身。”

那妇人满心欢喜地将一叠纸钞放在桌上离开了。

围观的人来了兴致,好几个说要算卦。

这时,有个背着木箱的小伙坐在桌子前,“先生,给我算一卦吧。”

“雪落天寒不落闲,烟价虚高要挣钱,沿街乱喊无人问,诚信经商实做人。你是求财,我看难有突破。”

这小伙说:“你啥意思?说我抬高价卖烟,挣不到钱?那您说我怎么才能挣到钱?”

“小利求温饱,急心不挣钱,给我一盒品,此卦不要钱。去吧!”

大家都哈哈大笑。

那小伙说:“明白了先生,给您一盒烟,太阳牌的,您先尝着。没了我还有,知道怎么挣钱了。谢谢。放这了您呐。”

算卦的说:“好的,谢谢了。日上三竿,腹内无食,诸位稍后,再算不迟。我先走了,吃饭去了。”说着收拾了东西,就向街里走去。

这卦先生慢步走到街边一处名为“春晖馄饨馆”的小铺子,进来就喊“伙计来两碗热汤馄饨,一碟小菜。”

在窗边一个方桌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要了一碗馄饨,在这算卦人的对面坐了下来。见旁边无人,那教书的低声说:“我的乖乖,周不起,我道你只会玩些瓷器,做茶壶,原来你这算卦功夫也那么厉害,我李源佩服佩服。”

原来这人就是67号院十二兄弟中的“金手指”周不起,而这教书先生就是“神行秀士”李源。

周不起将一盒太阳牌香烟交给李源,“一会儿把这烟交给四海,马超真这小子发现了新情况。我还得坐在卦摊这接应他。”

李源低声说:“好的周哥,你要保重。馄饨我也不吃了,这就办。”

说着,起身向医院方向奔去。

当刚刚回到医院的龙四海拿着李源送来的香烟进到病房的时候,骆霜晨已经醒了。

“陆哥,在关帝庙大街的周不起传来马超真的情报。”

骆霜晨打开香烟,从中抽出一张字条,上写着:“关帝庙大街45号生生药房的老板很可疑,临柜张望启事,盯守不走神。”

骆霜晨拿出笔来,拆开一支烟,在纸上写道:“盯住不放,夜晚活擒”,交给四海,“这个事今晚你带队亲自去办,这里留下三克就行,晚上将人捉住后,秘密带到天光路的棺材铺。”

龙四海说:“好的,这就去安排。”

这时,顾大龙提着食盒进了来,有了纳兰的话,骆霜晨对顾大龙的戒心消除了很多。

“叔,您累不?”

“寒生,你尝尝你婶子的清炖排骨,给你补身子。”

一顿暖心的午餐让霜晨感受着战地里的爬冰卧雪不曾有的温情。

“三克,进来呀,快点吃饭了。”

第九章 危机四伏

新京大同大街2836号,是一座造型别致的两层大楼,坡顶绿瓦,为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也称中央事务局)办公场所。

1932年伪满洲国成立后,东北人民激烈的反抗和日益扩大的武装斗争风起云涌,伪政权政令不通、民心不稳,伪满洲国宛如沙漠上的楼阁。日本殖民统治者深感只依靠军事力量已完全无能为力,根本无法巩固殖民统治。在此形势下,日本侵略者为了维持和巩固政权,实现其野心,遂紧锣密鼓地将伪协和会前身伪协和党进行改组并在此基础上筹建伪协和会。1932年7月25日,伪“满洲国协和会”成立,在沈阳市设立中央事务局,1934年迁往新京,下设审查、宣传、组织、总务等四个处。同时在沈阳、长春、吉林、哈尔滨、齐齐哈尔及后来的承德等地设立地方事务局。此外,还设有政经调查会及非常设机构全国联合协议会、地方联合协议会。伪满协和会的《纲领》称其宗旨是“融洽民族感情”、“共存共荣”;成立目的是遵守“建国精神”、宣扬“王道政治”、实现“民族协和”;说穿了其实质就是在伪满洲国要以日本民族为核心和成为领导地位,对其他民族实施压迫和离间,妄图泯灭东北人民的民族意识,为日本的殖民统治扫除思想障碍,使东北人民顺从其民族压迫和奴役,从而把东北永久地从中国本土分离出去,成为日本独占的殖民地。

晨雾迷蒙。

在协合会二楼,就是菊机关办公的地方。

新任机关长丰臣久木在办公室内坐卧不宁,摆在他面前的每个事都那么让他难以理解。

为什么井上龟岩和宋希喆死得那么蹊跷?

是什么人把双德军火库被炸成一片废墟?嫌疑人被打伤那么重竟然蒸发了?

什么人刺杀于芷山?

为什么铃木丛二在医院失踪?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他苦恼、烦闷、急躁、不安。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有人敲门。

推门进来个小个子男人,干瘦的身板,背有些驼,黑面庞,三角眼,目光狡黠,留着八字须,右眼下方有颗黑痣,像个臭虫趴在脸上一样,不住地哈腰点头,“小的警察厅特务科谷茂林见过丰臣太君。”

丰臣向来人招了招手,“你好,谷桑,你就是特务科森吉健三郞手下的得力干将啊,他多次向我提到你。进来坐。”

谷茂林凑上前去,打着哈哈说:“到太君这里,站着就是荣耀了,您坐您的,我站着舒服。”

“森吉这次短期回国受训,特务科行动队的工作,你要直接对我负责。找你来有两件事要你做。”

“太君,您就吩咐吧,森吉科长临行时嘱咐在下了,一切听从您的调遣。”

“谷桑,你是本地人吧?”

“不是,但小的在新京也待上五六年的光景了。早年,在东满哈尔巴岭“黑风孤狼”——郎三刀的手下混饭吃,后来因为分功不均和老狼闹翻了,就来到新京。还是陈骢队长赏识我,将我留在了行动队,他去沈阳公干有半个月时间了,还没有回来,队里就小的在忙里忙外。”

“当前要你给我做两件事,一个就是你要动用你的眼线,把落樱酒馆杀人案当晚出入的客人都摸排一遍,看能不能找到具体线索,再一个就是你要帮我找一个人,昨夜他受了枪伤在逃,在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就不见了,一会儿你去隔壁小岛那里,把这个人的画像拿一张带走。”

“好的,太君,在下务必尽心竭力,您等我消息吧。”

说着,哈着腰转身往外走,这时一条皮鞭掉在地上。

“谷桑,这个是你的?”

谷茂林赶忙低头拾起,他伸出左手的时候,也引起了丰臣的好奇心。

“你的左手怎么比别人多一指呀?很少见。”

“让太君您见笑了,这皮鞭是在下除了枪之外的又一防身之物,这手指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呵呵呵。”

“谷桑,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好好干吧,我和森吉都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太君的栽培。您没有别的事,小的我就回去了。”

“去吧,找一下小岛。”

谷茂林得意洋洋地离开了丰臣久木的办公室。

谷茂林怀揣着画像,哼着小曲,心里没提有多美了。这回老子借着森吉的肩膀贴上了丰臣太君,看警察厅的人谁敢小瞧咱。

走着走着,他就来到了一处茶馆,门脸不大,但很整洁,两开间的铺面,牌匾上阴刻四个大字“仙叶茶坊”。进得茶馆里,店小二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儿,热情招呼着:“哎呦,这不是谷爷么?您雅间请坐。”

谷茂林从柜台上抓了把瓜子,边走边吃,就进到了里间,傲慢地说:“小二,给爷沏壶信阳毛尖儿。”

“好嘞,爷您稍候。”

不一会儿,店小二把茶沏好送了进来。

谷茂林说:“小二,爷交代你个事,你去街口的天胡赌场一趟,把孔三儿、金眼雕、李田、孙五六、何麻子他们都给我找来,就说谷爷有要事相商。”

店小二不敢怠慢,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孔三儿他们五个地痞大摇大摆地进到了茶馆雅间。

那个叫孔三儿的先说话了,“谷哥,有什么要事需要兄弟们啊?”

谷茂林眯缝着三角眼,慢声说:“爷我现在是又登了正堂了,你知道今天谁召见我了?说出来吓死你”说着,端直茶碗就喝茶。

那个叫李田的是个矮胖子,“哥,你可别卖关子了,说呀,见到谁了?”

谷茂林撇着嘴说:“菊机关知道不?”

孔三儿说:“我听说过,是前年组建的日本人的秘密机关。专门对付反满抗日分子的。”

谷茂林说:“还是三儿这小子脑袋灵光,就是‘菊之剑’,前些日子在开运街落樱酒馆死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侯三改,是我过命的哥们,另外两个人就是井上龟岩和宋希喆,这二人死得很惨,日本人尚且不知道是何人所为,这个事交给哥哥我去查。我要求你们告诉手下兄弟们,最近少他妈贪玩,少去烟馆、赌场和妓院,把眼睛给我睁大大的,去开运街,仔细查线索,一有消息,马上去警察厅找我。李田留下,其他人去办事吧。”

孔三儿他们都一股脑出去了。李田往谷茂林身边近了近,从桌上拿块点心,吧唧吧唧地吃着。

“李田啊,我交代你另外的事,哥知道你行事谨慎,从不乱整,故此这件事交给你,给你看张像。”说着从怀里拿出了日本人画的人像。

李田仔细端详着,“哥,这个人怎么地的了?”

“这是个在逃犯,日本人用枪把他打成了重伤,他逃到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就不见了,你要发动手下围绕立法胡同撒下网,这个画像你拿走。不论几点,有消息就必须告诉我,我晚上的落脚处你不知道么?”

“知道,哥您静心等我消息吧。”说着,转身离去。

谷茂林也起身往外走,就听见外面传来一个他很清脆的女人的声音。

“掌柜的,给我称四斤碧螺春、四斤冻顶乌龙。”

对女人颇有兴趣的谷茂林抬眼观瞧,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棉袄的女子,站在那里等着拿茶叶,粉红的面庞,一条乌黑的长辫垂在身后,身材匀称,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让人看着很舒服。

不一会儿,这姑娘付了茶钱就出了茶馆。

谷茂林把店小二招呼过来,给了他两张钞票,“小二,爷问你这个丫头是哪家的?这么标致。”

“谷爷,她---您就不知道?反正也是您每次来都没遇到。她是太白居酒楼老板娘的贴身丫鬟,叫杏花,那儿的老板娘就爱喝咱家的茶,每次都是她来买。”

“太白居,爷倒是去过几次,可也没见过她。”

“那是,人家是专门侍候老板娘的。”

“杏花……杏花……”谷茂林念叨着,他记得当年自己枪杀一个哈尔巴岭山下的猎户家有个丫头叫杏花,那时也就十多岁,后来听说郎鹤兰嫁到了太白居酒楼,莫非她就是那个杏花?这几年虽说在新京地面上混,从未也不敢和郎鹤兰有过交集,当年自己做事太绝,才让郎三刀撵下山,毕竟他没杀我,再说这郎鹤兰近几年频繁和各路新贵、高官交结,也算是个人物,我犯不着惹她。唉,世界太小了。

店小二说:“爷,你不休息一会儿了?茶钱多了,小的给您找。”

“不用了,忙你的去吧。爷我先走了。”说着就出了仙叶茶坊,拦了辆黄包车,向警察厅飞奔而去。

车走到半路上,看见厅长罗维显的汽车从身边驶过。“停---停-----,你小子哪来的劲儿?让你停就停不下来,转过身给我向刚才那个2588号黑汽车方向追。”

拉车的说:“爷,您开开玩笑呢?我这两条腿能追上四个轮?我吃粮食能有吃油的有劲儿?”

谷茂林抽出皮鞭,“啪------”地一声将拉车人的帽子打掉了,“你他妈的,哪来这些废话?向着那方向走,远看着点,车去哪不就行了?刚才的那劲儿呢?拉车,掉头。不听话,老子这皮鞭可不长眼。”

拉车嘟囔着:“好的,爷,您可真是爷。”弯下腰,捡起帽子掉头就追向罗维显的汽车。

好在大街上车并不多,虽说追不上,但能远看着,罗维显的汽车向兴安桥方向开去,走一段路,车子慢悠悠地停在了日本第五陆军病院门口。

罗维显下了车,司机从车上下来时捧着鲜花尾随着进了院。

谷茂林明白了他这是来看病人,是谁呢住院了,让老罗亲自来,定然不是普通身份的人,我得看看,万里有个一对我有用呢?想到这里,车子一到医院门口,谷茂林下了车,用鞭子指了指汗流浃背的拉车人,面目狰狞地小声说:“滚蛋!”,而后也进了病院大院。

罗维显在护士的带领下,向骆霜晨住的病房走来,站在门口的钟三克手一摆,“您是哪位?陆先生在休息。”

罗维显很是诧异,这姓陆的来头真不小啊,住院都有保镖,看来老于和纳兰真是上心了,别说他又救了老于的命,这小子是个硬汉子。想到这他解开了呢料大衣,交给身后的司机,拱手向钟三克说:“小兄弟,烦你告诉陆副总监,说警察厅老罗来看他。”

钟三克赶忙说:“您稍等。”转身进去后,就听屋内骆霜晨大声说:“你小子,罗厅长来了,还通报什么?罗厅长进来呀?快请进。”

罗维显推门而入,钟三克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来,罗维显的司机放下鲜花退了出去,钟三克给罗维显倒了一杯水,也退了出去。

罗维显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拉着骆霜晨的手,感慨着说:“兄弟的身手和为人让哥哥我钦佩不已啊,一直忙着于总交代的事,我是整夜没睡呀,这才得空来看望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不严重吧?”

“没有多大的事,两枪都从我的后背射入,一枪打在的肩胛骨上,一枪打在了右肩头,没有多大的事,子弹已经取出。”

“那就好,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回头我走的时候,让人把子弹带回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一丝线索。”

“那就有劳厅长费心了。那人射击时是双手拿枪,看来不是用枪老手,您在于阁老家里排查的情况怎么样?”

“我和程恭年一起查看了现场,又去了趟太白居,也问了警卫团的人,证明片鸭子的人和他的助手来路不明,他们是半路上把太白居的厨子和助手劫持的,捆绑起来丢在了胡同里,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混进了于府,警卫团知道太白居的人总来送菜,而且还是萧子兰打过招呼的,检查时根本没仔细查。事情发生时,那个助手拉下了电闸,后来在翻越西院墙时被程恭年击毙,那个伤你的人不知去向。”

听说与太白居关系不大,骆霜晨心中略微放松些。心想,这事于芷山会查问得比自己还要透彻,也不想多说什么。

“罗厅长,谢谢您来看我。兄弟我感激不尽啊。”

“哪里的话?今后弟弟不用着急上任,安心在这里把伤养好,厅里和学校那边我会安排好。”

“谢谢厅长,让您操心了。”

“客气啦,老弟。你老弟给我的那个冰瓷,我让人给掌了眼,真是好宝贝呀,哥哥我心中有数的。那我就不影响你休息了,改日再来看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克----三克,你代我送送罗厅长。”

罗维显出了病房,正看见谷茂林在走廊里向一个护士说些什么,他对这个谷茂林没有什么好感,整个厅里他除了追在陈骢的屁股后边,就是总往苟村七阅的办公室跑,可看见了,也不能不说话。

“谷副队长------,你怎么来这里了?”

谷茂林见到罗维显连忙上前说:“厅长老爷,茂林也是来看朋友的,怎么这样巧啊?您是看望哪位?”

“咱们厅里新来的保安科科长受伤住院了,我来探望一下。”

“新来的保安科长?我怎么不知道?”

“他还没有正式上班呢,你自然不认识了。”

“啊呵呵,我说的么。”

二人说着,就一前一后向楼下走去。

谷茂林听说受了伤,就来了兴致,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昨夜刚逃走一个炸了军火库受伤的,这位新来的科长也受了伤,这是何许人也?

谷茂林心中疑惑着,恍惚间,他的内心对这位新来的保安科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第十章 情难自已

“大同学院”是“九一八”事变后,由伪自治指导部发起创建的。最初的名字是“自治指导员训练班”,也有一说叫做“资政局训练所”,实际是由日本人一手策划创办的,是专门培训伪满官吏的机构,1932年7月11日,“新京大同学院”正式成立。“大同学院”原校址在新京二道沟一栋旧俄式楼房内,伪满洲国建立后不久,即迁到南岭。新校址盖起的是一栋二层红楼,最突出的是红楼的楼顶有一个很高的塔状建筑,叫“忠灵塔”,据说那里“奉祀着在侵华战争中死去的学院毕业生的骨灰”。塔楼顶部有变异的重檐四角攒尖顶,垂脊弯曲,端部高高翘起,同主体的屋顶垂脊端部一样都设有走兽,所表现的建筑形式已不是单一的体现所谓满洲气氛的“满洲式”建筑的风格。

卢颂绵沿着学院中的松林间小路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手头的教案还有很多没有补,可是她什么也不想做,心里就像被掏空一样。在大同学院,管理人员多数是日本人,授课内容必须经过严格审查,不外乎就是宣扬日本的共存共荣思想,这里就像一个奴化教育的基地,对这些,她在骨子里是那样的反感,她本可以在英国继续学习,但自从母亲过世后,她放心不下疼爱她的父亲,回到了新京,做什么工作对她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每天能陪在父亲身边。也许是真的漂泊太久了,也许是自己真的不再愿意单身下去,她知道,如果父亲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自己找一个可托付的人,他会更加高兴,如果成家了,有了孩子,每天都能陪着父亲……她不敢想下去,不知不觉地笑了,仿佛幸福就在眼前。正想着出神的时候,有人在身后拍了她一下。

“我的颂--绵----,你在想谁呀?”

猛然回头就见一个上身着白色貂绒大衣、下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在向她大笑。

“大嘴姐,吓我一大跳。”

“颂绵小姐,你不能不叫我外号?从小你就把这外号叫开了,叫我大名--查--春---娥---。”

“好了,不逗你了,春娥姐,你不在放送局好好上班,来这做什么?”

“我呀,到你们教育长山田光一这取一份晚上用的播音稿,我从楼里出来就看见我的颂绵妹子在这丢魂呢。怎么了?想谁呢?”

“没想谁,就是无聊。”

“你的眼睛是骗不了我的,小丫头,有心上人了吧?”

“别说我了,你呀总是这样,要真有什么好事和你分享,你还不向全新京给我放送出去?”

“去你的吧,走啊,姐请这留洋回来的小姐吃饭去,咱不吃西餐,去太白居。”

“好的,我正没有事呢,走,去太白居。”

二人走到大同学院门口的时候,见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马路边上,车边站着一个人,180多的个头儿,西装革履,披着黑色呢料大衣,嘴里叼着烟,向卢颂绵她们招了招手。

查春娥大大方方地走过去,“陈骢,你这人可真是的,我说过你先回去,我找我的姐们去,怎么不走啊?”

这个叫陈骢的走了过来,“怎么?我担心你回去的时候不方便,特意等着送你呀,这位妹妹是……”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要好的,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卢颂绵小姐,大同学院教师,这位呢是首都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陈骢,我的朋友。”

陈骢上前与卢颂绵握手,“你好,卢小姐。幸会,二位去哪里?我送你们吧?”

查春娥不以为然地说,“陈队长有心了,那就烦你送我们去太白居吧。先说好,我们姐们去吃饭,可没你什么事,到地儿了,你就走,也不用着你算账什么的?”

“好的,二位小姐请上车。陈某愿意效劳。”

陈骢发动了汽车,向太白居驰去。

一路无话,卢颂绵和查春娥下了汽车,陈骢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查春娥向车里摆了摆手,“忙去吧,陈队长。再会。”无所谓的神情,让陈骢欲言又止。略有一丝不快的陈骢,按了按车笛,向大街上驶去,他不想多纠缠,但风情万种的查春娥总是让他欲罢不能,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和占有欲望,他认定了她注定是自己的猎物,这个卢颂绵是何来头?缘何与查春娥如此亲近?行事诡异、严谨的陈骢带着诸多疑虑向警察厅驶去。

卢颂绵与查春娥携手向太白居大堂里面走,伙计麻五迎了上来,“哎呦,这不是查小姐么?您二楼请,小的把‘明月轩’给您留着呢,上楼慢着点。”又向楼上喊上了,“楼上听着了----,放送局查小姐驾临‘明月轩’----”。

姐俩个沿着木楼梯上了二楼,楼梯口有个精干小伙计迎着,将她们让进了临窗的“明月轩”。

小伙计客气的地问:“二位姐姐点什么菜?小的马上安排。”

查春娥微笑着说:“弟弟,给姐来一盘松鼠鳜鱼、清炖冬瓜排骨、再加两个青菜你看着安排吧。酒就不必了。”

小伙计应声出去了。

查春娥和卢颂绵在桌边坐下,查春娥细声问:“妹子,姐比你年长两岁,姐看得明白,你是动情了,快和姐说说,是哪个帅哥让妹子你看上了?”

“姐,你说什么呢?也……只能说是有好感,别的倒没什么,昨天才见到的。”

“啥?昨天才见到,就让咱这么上心?是不是那个英国的年轻姑娘都这样?那和姐说说,他是做什么的?哪儿的人?比那于芷山家的于善丰强多了?”

“姐,我也说不上有多上心。他叫陆黎,仪表堂堂,身材伟岸,浓眉大眼,一身凛然正气,就像我父亲年轻时那样,有过之无不及,而且他的功夫还很了得,昨晚他为了救于芷山,先是在众人毫无防备之时,瞬间用飞碟击落飞刀,之后又在乱枪之中为了救护于芷山,受了枪伤,现在还在住院里躺着呢。我就纳闷,这样一个杰出的男人怎么也在兴安东警备军谋事呢?而且这回还受到老于的器重,在首都警察厅任副总警监衔保安科长、还兼任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他呀,他的敏捷的身手绝对能让人着迷,还有他那笑容,总是让你情不自禁地多看上几眼。我以前也不愿意父亲给日本人做事,父亲总是说乱世安身不易什么的。唉,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父亲眼睛也够毒的,看透了我的心思,和我说不知根底,不要我胡思乱想。可……可我总是禁不住去想着他,牵挂着他。母亲过世了,这些心里话,我也只能和姐姐你说说。”

“看不出,我的妹子真是动心了,那他岂不是比刚才送咱们的陈骢高一级,他才是特务科行动队的队长,人家都和特务科科长森吉健三郞平级了,据我知道,这警察厅里12个职能部门里,除了保安科,负责人都是日本人,看来他真是得到于芷山的器重,并且,估计老于在郑孝胥那也是使足了劲,否则这样重要的岗位不可能给他做。”

“刚才那个陈骢是不是在追你呀?看得出他对你挺上心的。”

“他呀,就那么回事吧。他外貌、才华都是没的说,包括背景,但他就是偶而很阴郁,让我总有那么一点看不透,说古怪?也不是,说变态,也谈不上,反正感觉他就是不怎么爽利洒脱,总好像谁欠他的似的,但对我还是很好的。反正我觉得有他这么个人追,依他的性格,在新京这地面,别的男人也不敢靠前了,与其别的男人不敢追,那就先可着他来吧,贸然拒绝再弄出什么事来。”

“至于么?他谁呀,我姐姐不理他,他能怎么地?”

“他呀,我只知道他小时也是很苦的,少年时,相依为命的母亲就死了,后来在参议府议长张景惠资助下去日本留学,回国后就进了警察厅。按理说,张景惠是他的恩人,他现在要身份,有身份,钱财也不缺,过着少爷样的生活,可从他口中从来没听说他念人家张景惠的好,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还把张景惠次子张霖佑的小腿打了骨折,后来也不了了之了。总之,他的苦难的童年、少年时代,让我打心里同情他,他的古里古怪的行为也总让我不安心。唉,不说他了,我和他就那么糊里糊涂吧。那姐问你,你这样惦记人家,去医院看他没?”

“事发当晚,我就和父亲、纳兰叔叔、王之佑叔叔都去了医院,后来父亲让人把我送回家了,早上我偷着也去了一次,但是人多乱乱的,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回来了。”

“这不得了,你是真上心了。放心,姐再帮你掌掌眼,看这个副总警监是何方神圣,让我妹如此上心。”

“姐,你还真给我上点心,他过去的事我知之不多,有没有家室也不知道,我就偷偷开始做起了美梦。……别说了,都让人不好意思了。”

“别说你是留学归国的才女,哪个如花的少女不怀春?姐让人给你打听一下。包在姐身上。”

“二位姐姐,菜来了----”

这时门开了,小伙计端着托盘,进屋上菜。

“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吃饭吧,妹妹。”

二人边吃边聊着体己话。

这时,就听见二楼的走廊里有女人说话。

“杏花,你上后厨去看看,鸡汤炖得怎么样了?如果好了,你让他们用罐子装好,我们去陆军病院看看陆副总去,听罗维显说他受的伤很重,我得去探望一下,就是再好的身手受了伤,也得好好补补身子。”

“好的,老板,我这就去看看。您做好出发的准备吧,我看您这大半天都是魂不守舍的,看了您就心安了。”

“这小妮子,胡说什么呢?”

这“明月轩”中的卢颂绵和查春娥两姐妹听得真真切切,这是太白居老板娘郎鹤兰主仆的对话,不难看出,这郎老板也对陆黎好感颇多呀。

查春娥低声说:“小妹,听见没?这小子快成‘万人迷’了,你得抓紧。”

卢颂绵说:“姐姐,不至于吧,哪有那么严重?可是他怎么和这郎老板认识的呢?”

“你别急,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一会儿,我把那个甜嘴麻五叫来,一问便知。看姐的。”

不一会儿,走廊里又传来对话声。

“杏花,小心点提着,让麻五从门口叫辆车,我马上下楼了。”

“老板娘,还需要带别的菜不?”

“我不都安排了么?一并带上。”

过了有一阵子,查春娥向外喊:“伙计弟弟,进来一下。”

那个小伙计推门进来,“姐姐,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你把楼下的麻五叫来,姐我问他点事。”

“好嘞,您稍等。”

随着“噔噔……”脚步声响,麻五理着手中的白手巾,进得屋来,点头施礼,“查小姐,您有事尽管吩咐。”

“麻五,姐问你点事儿,你可要据实回答。”

“一定,一定,小姐呀,只要是麻五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警察厅新来个副总警监衔的保安科陆科长这个人?”

“知道啊,我们整个太白居都知道啊!”

“那是为什么?他不上警察厅上任,到太白居做什么?夸官呀?”

“查小姐,您有所不知啊。听小的给细细道来。”

麻五又清了清嗓,手里操起了一根筷子和一个碟子,在桌前打着点,用唱快板书的口吻说:“话说前日晌午,纳兰司长与这位陆英雄来小店进餐,那是客似云来,蓬荜生辉,哪料得,警痞赖三炮,吃了霸王餐,枪杀李三哥,行恶逞凶顽;英雄陆总监,仗义出手援,狂抡两巴掌,飞脚夺枪还;不费吹灰力,活擒大恶人,众人齐声赞,厅长来周旋;都说乱世乱,总有担当人,煌煌太白居,英雄美名传!”

查春娥听着直乐,“这还一套一套的,谁编的呢?你麻五改行得了。”

麻五红着脸说:“姐姐,您就逗我玩,我哪会这个,这是总在咱一楼大堂说书的董五爷经历那件事后,编的快板书,天天说讲着,麻五我这是现学现卖!嘿嘿-----”

“怪不得的呢,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好嘞,姐,谢谢您赏脸让我表演。”

“这小子,嘴皮子够厉害的。听见没?这姓陆的才到新京几天,就成英雄人物了,妹子,你还别说,这人真有股那个正气劲,不像那些个汉奸败类。”

卢颂绵嗔怪着说:“姐,你说你这一打听,那个郞老板不也知道了,你呀,真是在放送局工作。”

“知道怕啥?知道正好,咱一个大户人家的黄花大美女不比她这小寡妇强?知道了省得她惦记。”

“姐,人家也许就是感恩,我没吃上醋,你先帮我把醋坛子摆上了。你呀,大嘴,大放送。”

姐俩个说笑着,吃的是饭菜,聊的是男人。

正聊着的时候,就听麻五的亮嗓门在楼下喊着,“楼上听着了----,吉长总商会卢会长驾临‘微雨燕双飞’----”。

卢颂绵听到这,刚想兴奋地说:“我爹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木楼梯上响起了稳重的皮鞋声和女人的高跟鞋声,一个浑厚,一个清脆,听脚步声是两个人。

一听到还有女人陪同,卢颂绵不由得又坐下来。

听得明白,这两个人在隔壁房间坐下,没有关门。

女人说:“伙计把卢先生常吃的菜安排好行了。”

伙计应声下楼去了。

听见那女人又说:“云桐(卢世堃的字),近日常继方这边的几桩事都得你帮他了,他因为去年倒腾棉纱的事,日本人没少找他麻烦,这次他弄得这批海盐,你得帮他销出去,要不大都会这边维持起来也很难。”

“你放心好了,他常继方当年为我挡枪才把腿弄瘸的,我们的交情自不必说,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倒是你,要保重自己呀,自从颂绵的母亲去年过世后,我有几次想和颂绵提起我们的事,但又思量时间太短了点,毕竟你才比她大5岁,先缓一缓吧,你要理解我的处境。”

“和我你还客气?我慈棣敬慕你是当世的英雄,对我的关怀我都记在心里,何况我的恋父情节很严重啊!……只要你和女儿幸福,看着你每天都那么开心,我就知足了。我个人的名分也无所谓,只等女儿嫁人了,我好好地照顾你就行了,等女儿生孩子了,我们一起尽享天伦之乐,多好?”

“生逢乱世,我的牵挂不只是我们的家庭,我还有那么一大帮弟兄们,他们都是我的臂膀,离开了我,他们就会乱,甚至有的人都得又去当土匪,也有的会当汉奸,所以我必须把总商会和清风堂经营好。现在不比过去了,经济萧条,民生凋敝,乱世呀。”

“云桐,你是不是还有心事呀,能和我说么?”

“唉,还不是颂绵这丫头。昨晚在于芷山的家宴上,遇到个新来的叫陆黎的,原是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独立团副团长,因为对于芷山母亲有救命之恩,被王之佑和纳兰松寒举荐,到警察厅任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兼任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不想在宴会上有人想刺杀于芷山,这小子先是飞碟击落飞刀,然后又为老于挡了两枪,现在医院里呢。我们的宝贝丫头就受不了了,昨晚回到家就神不守舍地,今天估计这班也没怎么上好,让我好不担心啊。”

“那小伙子怎样?以颂绵的眼光自然不可能看走眼呀!”

“你还别说,我也打听了一下纳兰,这人长得自不必说了,一表人才,34岁,表字寒生,老家在承德,是做皮货生意的,1922年赴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留学,1925年回国,后来投汤玉麟手下当兵,1927年随汤玉麟由京绥线反攻阎锡山,在河北宣化错手打死了汤玉麟的侄子汤佐昌,后来到了兴安东警备军,投了张益三旅长,至今没有成家。可以说他是个高材生,功夫了得,浑身上下,正气凛然,是个好小伙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错。但这辈子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还得安排人去承德,查查底细。而且,我心里总是不愿意我的未来姑爷给日本人当差。”

“别说人家,你不也是中央银行的副署理么?”

“你看你,这母女还没通气呢,就向着女儿了。”

“你呀,我说的是公道话。”

“卢会长,菜齐了。”

这边“明月轩”里,卢颂绵被这一切弄蒙了,他想不到这是怎样的情境,母亲过世不到一年的时间,最亲爱的父亲就另结新欢,这小妈还比自己只长了5岁,这叫什么事儿?想到这,她把心中千思万想的陆黎抛在了一边,起身就要向隔壁冲过去理论。

查春娥赶忙拦住了她,小声说:“我的姑奶奶,你可谨慎点吧,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是酒楼,不是家里,你总得给你爹留着脸面不?别冲动。”

气得卢颂绵呆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是怨恨,是气恼,是委屈,是不平,心中五味杂陈。

查春娥用手帕不住地给卢颂绵擦着眼泪,那边一老一少两个人说得什么贴心话,她们再也听不见去了。

卢颂绵毕竟受过西方高等教育,她冷静下来,仿佛自己也长大了许多,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着。

第十一章 见血封喉

深夜,雪落新京。

天光路棺材铺。大门外两个血红的灯笼迎风飘动,灯笼上各写一个黑色隶体的“肖”字。

院子里放着八个前几天才上完大漆的棺材,雪花落上去,瞬间就化了。

这里是纳兰松寒启动的一个新联络站。院子本来就少有人来,在夜里更是阴深可怖。

堂屋里,纳兰松寒围着炭火盆,正在喝茶。卢六斤、龙四海、马超真、金铭成、李源、周不起等人站一旁。

龙四海很是担心的地说:“三爷,我们陆爷的伤没有大碍了,不行就让他回家养着吧,这在医院里天天有人来,也不得休息呀。”

纳兰说:“你说得轻巧,伤还得当重伤来着,要不就白替老于受伤了,这造势,懂不?他在医院多住时间,老于就越心疼,感情就拉得越近,你这才入院不到两天就出院了,那怎么能行呢?这几天你们小哥几个干得不错,原来我这陆老弟把你们用得很是顺手,这得益于四海呀,看来六斤带你们历练得不错。我今晚来总比陆黎来好一点,你们记住一点,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敢问的别问,嘴巴要严,眼睛要尖,知道不?”

“三爷,您就是我们的亲爹一样,没有您,哪有我们的今天,爷您放心的吧,我们不会差事的。”李源抢着说。

“那好,一会儿我们就去会会这个生生药房的老板,别摘下他的头套,你们也别和我说话,我只管听。至于怎么问,周步起能拿捏得准,允先和前逊,你们俩个在这里观察动静,不可大意,有意外及时报警。”

陈允先是个小眼睛、小个子的小伙子,很瘦,但很招人喜欢,号称“圣手神猿”,他笑着说:“我的三爷,您就放心了。我就看着前逊,不让他偷懒。”

赵前逊比陈允先长两岁,是个魁梧的壮汉,黝黑的面庞,浓眉大眼,手里摆弄着两个骰子,“小毛孩子,你哥我办正事时啥时睡了?除了那次去通化运山参那回,那不是我赶了三天大马车累得么?”

纳兰笑着说:“我们可没空听你们打嘴仗,都精神着点。”说着站起身对着堂屋西侧面南放着的关帝神龛看了一眼。

这个关公像是铜质的,多年的香火熏得褶皱处色彩深,突起处泛着黄光。龙四海走上前去,把关公手中的大刀转了两下,就见这个乌木雕刻的神龛连同底柜“嘎兹兹-----”一同向右侧移开,现出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六斤领先推开小门,随后一行人拥着纳兰走了进去。而后,这神龛又归复到了原位。

卢六斤领着大家进得小门来,往下沿着台阶走到尽头,是个有一间半房间那么大的地下室。室内点着三盏油灯,左侧是一个2米长、15米左右宽的大桌子,上面放着一些修理枪械的工具,或侧是一个2米高、3米长的柜子,上面没有柜门,零散地放着些木工工具。柜子前面靠墙的地方是个水池,水池旁边有一个铁柱子,柱子前边是个炭火盆;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这人头上戴着黑色头套,身上的灰布棉袍褶褶巴巴。

“金手指”周不起先是拿起一根铁棍朝着那个被绑着的人,捅了一下,“我说这位掌柜的,你在爷这儿也待了许久了,你叫啥名?知道为什么请你来不?”

被绑的人显然很疲惫了,而且正是深夜,有气无力地“呜呜----”

“杏坛小飞侠”金铭成用眼睛瞪了一下周不起,上前把手伸进套在那人头上的布袋里,将塞在口中的袜子拿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其他几个人差点笑出声来。

那个人一个劲儿喘着气,“我的妈呀,小爷呀,怎么地了,小老儿我叫王三七,平时老老实实卖我的药,不招灾,不惹祸,怎么就把我给绑架了?求求你,好好关照一下,放我出去吧,我家中还有70岁的老母呢。”

周不起哈哈大笑,“你能不能别胡诌白咧?你都快60岁出头了,你娘才70,你娘几时生的你?”

“那----那,我娘就80了。放过我吧。”

周不起气得直乐,“啊,这感情你娘的岁数多大,不是你姥爷姥姥说的算,你用嘴一说多大就是多大?你能不能真诚点?实惠点?”

“小爷,你想要钱,要多少,三七我立刻写字条让家里人给拿就是,请放过我吧,我还没活够呢。”

“你个软骨头。今夜,爷也不和你绕湾子,你必须如实交代,如果有半句假话,你爷都把你凌迟了,啥叫凌迟知道不?就是把你扒光,用小刀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直到咽气为止。想怎么样,你看着办。”

“小爷呀,你让我招啥呀?”

“爷爷是协合会义勇奉公队的,我就问你,为啥白天你老是盯着你家药房对面布告栏里的《寻人启事》?”

“我没有盯着呀,那不知道是谁贴的,我看一眼也不行么?”

“你少扯,那是我们奉公队放的鱼饵,诱捕反满抗日分子呢,你看一眼?蒙谁呢?从那张启事在那里贴着,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的手下兄弟们看得真真切切,你要是不老实,小爷可要给你上大刑了。”

“小爷呀,我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是不是你的人误会我了?”

“误会你了?那好,今天我再误会一次,我误认你不老实。”说着从炭火盆里拿出一个烙铁,往那个药房掌柜的指尖一点,就听见这人一声尖叫,“啊------我的小爷,疼啊!”

“这才哪到哪,我一会儿把的裤子扒了,往你的命根上一烙,你就废了,我让你连尿尿的眼儿都没有,憋死你,反正留着你,也没有用了。招不招?”

“爷呀,我是个小生意人,能知道啥?真没什么能说的呀。”

“大半夜的,我也懒得和你磨叽,兄弟们,这年头皇宫里也缺干活的,把这老家伙的裤了给我扒了。”

卢六斤和龙四海憋着笑,上前给那个掌柜的裤带解了下来,心想,这周不起可真够损的。

“啊呀,小爷呀,我招,我招,千万别烙我。”这时他的脚下已是一滩尿液。

“你倒是说呀,一会儿这烙铁都凉了,我还得在火盆里再热一下,要不没烙干净,可怎么办?”

“我招,我招。-----小老儿没什么能耐,就是开个小药房维持生计,五天前警察厅特务科的谷茂林和侯三改队长找到我,他们那是谁能惹得起的人?告诉我说,平日里留心布告栏,如果有‘二哥,咱妈病了,让你速回家’这个启事张贴出来,就立即向他们汇报,后来听说侯三改死了,我找不到他了,还没得空去警察厅报告谷茂林呢,就让爷把我弄出来了。”

“啊,那谷茂林他们还说什么了?”

“他们还说如果见有人揭下启事,就上我去盯梢,把那人的的落脚地告诉他们,还说如果我向外人提起这件事,他们就要杀我全家呀。”

“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如果你敢有隐瞒,我不只会杀你全家,我会让你死得更惨。知道我们义勇奉公队做啥的?”

“不知道,就听说协和会是日本太君的办事部门。”

“那就告诉你,我们就是受日本驻新京大太君的命令,监督这些个军警宪特执行力的,什么侯三改,什么谷茂林,通通都是小角色,小虾米,他们做事不努力,不靠谱,老子就会拿着太君的军刀都把他们活劈了,这你懂不?”

“小老儿明白。求你放了我吧,其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王三七的腿一直在哆嗦着。

周不起好像还有很多事要办一样,对王三七说:“今天就这样了,天亮给你送个豆子就行了,爷还有事要办。”

“爷呀,别着,我不吃什么豆子,求您放我回去吧。”

其实,周不起他们也在担心,时间太长,引起谷茂林怀疑就不好办了。但他还是要有所突破。

“我说三七呀,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让你永远闭嘴,我才心安,老子不求他们任何人干扰爷我办案,也不想有人到太君那里去告我的黑状。唯一最好的办法是让你为国捐躯。”

“别-----别,爷啊,小老儿把所有的事对您都说了,也就无所谓了,爷您要是有事安排,小的把命搭上也让您立功,只要您保了我这条命,小老儿一定结草衔环,真情报答。”

“此话当真?一看就知道你是老油条。你要是非得这样做,我还真想让做件事,这样让你我都好受。”

“哎呦,这就好了,让小老儿为您办点事,也强比让我吃豆子好。”

“这样,为了不让谷茂林这王八羔子起疑心,爷可以连夜送你回家,但你要听好了,明天早上会有人上门向你卖蛤蚧,他会给你一张字条,上面怎么写的,你就怎么做行,其他都不要管,爷保你平安无事。怎么样?”

“好的,太好了,小爷,你们义勇奉公队真是仁义之师、英勇之师。”

“少扯别的,就这样。来人把袜子再塞上。我说三七呀,你家周围都是爷的手下,你要是回去就不守规矩,爷让你家破人亡。我先走了,一会儿安排人送你回家。”

龙四海二话没说,就把那两双袜子从地上拾起,卷了起来,给王三七塞上。

纳兰终于明白了,定是宋希喆在被杀前,向谷茂林他们泄露的消息,其他人是不知道怎样唤醒早期潜伏人员的。看来,定要安排周密,让这个叛徒出卖的消息成为毫无价值的情报。

天将放亮,王三七在其他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送回家里。

天亮了,王三七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开门营业。他让家里的伙计把店内的卫生打扫一遍,就心事重重地等着有人来找他。

不一会儿,见有一个山里猎户装束的人进到店里。“谁是老板?我这有晒干的蛤蚧六十多个,收也不收?”

王三七连忙迎上来,“兄弟,你这东西是好东西。我都收。”

那猎户也不多说话,“你才是东西呢,一句话,多少钱?”

王三七说:“恕罪了,我全收你的蛤蚧,给你八十五满洲圆。怎样?”

“行吧,就这样。”那人收了钱,转身离去。

王三七付了钱,打开油布包,无心查看蛤蚧,但见中间夹着字条。上写:“去找谷茂林,说有个大个子中年人揭了启事,你跟踪到天道街三仙观东邻小院就不见踪迹。”

王三七连忙点着火,把字条烧得一干二净,叮嘱伙计看好店面,出门直奔警察厅而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夜幕降临。

在医院休息的骆霜晨还不知道,纳兰松寒带领弟兄们导演了一场精彩大戏。

天道街三仙观地外郊外僻静之地,它的东邻是一个封闭很严实的私宅小院,三间半的正房,有两大开间的门房,中间是个黑漆的院门,院里面略微有那么一点亮光,院外四周阴森森的。偶尔,自不远处的大杨树上传来猫头鹰时断时续的凄惨叫声。

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谷茂林自打侯三改被杀后,被提拔为副队长。今晚,他怕打草惊蛇,带了三十多人都是骑着自行车来的。此时,他坐在三仙观的门口台阶上,心中暗暗窃喜,今夜我根据宋希喆留下的线索,要办一件让主子开心的大功劳,抓一个揭走启事的大个子中年男子,他有可能就是中共早期的潜伏人员,据王三七的描述,这个人很少在附近出现,我不可拖延,免得夜长梦多,现在丰臣对我也器重有加,近期内必须有所建树;可也怪,全城的公开布告栏处都安排了眼线,只有关帝庙这有了线索,看来,老天不负有心人啊,三改哥,你没得到的功劳就让给兄弟了。

根据来时的安排,他们这些人把自行车都塞在三仙观院里,然后子弹上膛,分两个小队,一队人将院子团团围住,一队人等到后半夜进院实施抓捕,从入夜八点多,直到近十一点钟,有个在外蹲守的一个小头目来报,“谷爷,院里的灯方才熄了,我趴在外面院墙上观察,正房里就只有一个人影不时在动,是个大个男人,也没有人说话。那咱们现在抓不?”

谷茂林土匪出身,打家劫舍的事,他最在行,“你他妈的急啥?先等等,一是看还有没有别的人来,如果有,一并抓住;即使没有人来了,我们也等他睡着了,无防备了,再抓。何况,他已是爷我的笼中之鸟了。告诉大家伙先别出声,都精神着点,做好了这件事,爷请你们去开运街吃东洋大餐。”

“好嘞,谷爷,我们就等您的命令了。”

早春的夜突然显得很漫长,冷风刺骨。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三仙观的道人们都已熄灯睡觉了,看来真是没有人能来了,谷茂林想,我先把这只“鸟”抓走,然后安排人埋伏起来,再有上门的人定也是中共分子,再抓也不迟。想到这里,他把毡帽正了正,用鞭子一挥,往小院门口走来,到了门口他老练地站住,双手叉着腰,低声说:“做好警戒,行动,抓活的。”

一声令下,有人先是跳到院中将院门打开,一队人马有十七八个人都是端着双枪,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院中冲去,谷茂林早就摆好胜利者的姿势准备看看是何方神圣成就他一份功劳的。

不一会儿,就听见院中的正房里“轰---------”一声巨响,随之就“啊---啊---------”惨烈的叫声,院中火光冲天,爆炸了!

院内不知死伤多少,浓烈的火焰要将这暗夜吞噬一样,那些伏在院外警戒的人也都被炸伤不少,把门房的窗户都震了下来。

谷茂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大叫:“不好!上当了!来人救火!看能不能找到活口,外面人都给我盯住,防止他突围。必须抓活的。”

三仙观的道人们也被这爆炸声惊醒了,都提着水跑来救火,生怕殃及道观。这些行动队狗腿子们也都想方设法去扑灭大火。足足忙了有三个多小时,院子里的火才被扑灭。被熏得满脸烟灰的谷茂林举着火把走进到破败不堪的院子里,惊魂未定,沮丧异常,心里不住地骂着,这是什么人?怎么能用自杀的方法脱困呢?不合常理呀。先进屋看看吧。

谷茂林从他的几个被炸死弟兄们的尸体中迈步进到正房中来。

有个队员和他说:“队长,您看!”

在室中央地面上倒放着一个长条木板凳,上面绑着一个木头人,下面挂着两个滑轮,用铁线连着,一边系有柱子上,一边系在地上的一块石头上,那个木头人也被烧得直冒火星。

谷茂林明白了,这是人为设的一个机关,他们在外面看到来回走动的人影就是这个木头人;而且早就有人事先在屋里安放了炸药,这就是要我们有来无回呀!太狠了!想到这,气得谷茂林把帽子往地上一丢,“妈的,被人玩了!撤退----,都给我去生生药房!王三七这个老混蛋,敢耍我,看我不阉了你这老杂毛!幺饼,你留下几个人在这把死的兄弟们的尸体收拾了,其他能走动的都和我去关帝庙大街生生药房。”

当谷茂林带领着他的虾兵蟹将在夜幕中砸开生生药房的店门时,借着月光他们看到,店里面空空如也,空无一人,王三七一家人已不知去向。

这一景象更是气得谷茂林暴跳如雷,羞恼交加。

天已将亮,关帝庙大街上,晨雾朦胧。

第十二章 蓝衣刺客

兴安桥外,日本第五陆军病院。

龙四海、周不起、李源等一干兄弟们围坐在骆霜晨的周围,正在谈笑着前夜肖记棺材铺和昨夜三仙观旁发生的事情。

“陆哥,你是不知道,周不起这家伙装的,真像个铁杆地痞,这把那个王三七折磨得,都吓尿了。”李源一边学着周不起的腔调,一边在床边手舞足蹈模仿着。

显然,三仙观发生的一切,骆霜晨也都知晓了。

不一会儿,“江湖怪杰”孟加发和“奇巧玲珑虎”花非华从外面进来,二人提着四个大食盒,进得屋来。

“这几天顾婶都累坏了,我看着心疼,就自己上灶做了点拿手好菜,让陆哥和弟兄们尝尝我的手艺。”孟加发说。

骆霜晨说:“太好了,大家一起来,硕非兄弟,你给我讲讲在三仙观那是怎么设计机关的?我也纳闷了,没有人时,灯能定时熄灭,那个木头人还能来回走,有意思。快点,四海去别的屋找几个凳子,咱们边吃边聊。”

一时间,病房里成了这帮兄弟们的饭厅了,小弟兄们在一起,有说有笑。

众人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纳兰和王之佑陪着一个肥胖的警察来到了病房。小弟兄们收拾一下餐具,都闪了出去。

纳兰微笑着说:“兄弟,你看谁来看你来了?”

陆黎把身子正了正,将披着的外套闪在身后,抬腿要下床。

“这位也是你的新领导,警察厅副总警监、副厅长苟村七阅先生,他听说你还没正式上班,就受伤住院了,他坚持来看望你。”王之佑抢先说。

骆霜晨心理明白了,敢情这就是“小二管大王”中的那个“小二”,这满洲国好像哪个部门都这么个模式,心中暗骂,他奶奶的,有朝一日老子都让你们滚蛋。

“陆黎何德何能,让苟村厅长大驾光临,羞煞我也。”

这个苟村七阅,年纪大约40多岁的样子,个子矮,倒放着秤砣形的小脑袋,小眼睛,蒜头鼻子下留着个仁丹胡,体形臃肿,像一个大冬瓜立在那里,黑皮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不相称。就听他说:“陆桑,我听军政部最高顾问多田骏将军向我说起,你地是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优秀毕业生,是满洲帝国的精英。”显然,他的汉语说得很是瘪嘴。

看到这里,骆霜晨就用日语和他叽哩哇啦地聊了几句。内容不外乎就是自己资历尚浅,请多关照一类的话。

寒暄一会儿,苟村七阅就起身告辞了。出了病房,他看见门口有十多个青年小伙子,很是惊讶。

“王将军,这都是什么人?”苟村七阅问身后的王之佑。

“苟村厅长,他们都是于芷山将军和纳兰将军的心腹之人,让他们来当个帮手,照顾陆黎的。”

“哦,我的明白了。这个陆是个人才,是我们大日本培养出来的杰出人才,我的很是看好他。”

纳兰和王之佑将苟村送走后,二人又回到了病房。王之佑就将这两天,于芷山安排他调查刺杀案的情况向陆黎简单说了一下。

“甫年兄,这回我是真的见识到了咱兄弟的身手,那就是快如闪电一样,要是我,那把飞刀可是拦不住,因为来得太突然了,大家伙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厨子身上,谁成想飞刀杀人,好险啊。”

“立三,见识到了吧,我去兴安,差点被珠河游击队给活捉了,就是咱兄弟,匹马单刀,一枪没放,冲入人群把我救了出来。”

“呵呵,甫年兄你是最重情意的。经过调查,我了解到,凶手和太白居无关,但是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呢,还没查到。看身手,不像是共党所为,况且于阁老虽然在为日本人和帝国做事,但他从没有和共党产生仇怨,共党也不可能急于处死他;那是谁呢?那个杀手趁乱逃跑了,那个帮忙拉电闸的人在跳墙时被程恭年给打死了。现在看,萧子兰实质上是日本人的眼线,日本人千方百计才把于总挖过来,他也不可能对于总动手。唯一可能就是关内的***了。但我也不确定,在那个被程恭年击毙的人后背上我发现了一个纹身,我让人画了个图样,很多人都不认识。

说着,从衣兜中拿出一张纸,给纳兰他们看。纳兰很是疑惑,骆霜晨说:“这是以骷髅为核心图案,下面是两柄交叉的宝剑。我似乎有点印象。……我记得在汤玉麟手下时听说过。1930年,***黄埔系贺衷寒(黄埔一期)、滕杰(黄埔四期、曾在日本留学)向蒋介石提出要以德意法西斯思想改组和重建****学习墨索里尼的黑衫运动、希特勒的褐衫运动,发起成立蓝衣社,一切主张惟领袖之命是从,其组成人员,以着蓝衣为标志。蓝衣社在创立时模仿了共济会的制度和结构,有特殊的服饰、徽章、秘密手势和联络符号,内部自上而下分成四层,分别是蒋介石、力行社、复兴社和革命青年同志会。1932年蒋介石委任刘健群任***军事委员会政训处处长,在南京创办‘政治训练班’,该班招考高中程度以上学生1000人左右受训,毕业后等于黄埔学员身份,一律吸收为蓝衣社社员,备作军队政工的干部。在“蓝衣社”的基础上,1932年4月1日蒋介石命戴笠成立“三民主义力行社特务处”,简称“力行社”,其主要成员都是蓝衣社的核心骨干分子,可以说“力行社”是“蓝衣社”骨干组织。如果没错的话,这个图案应该是属于蓝衣社外围组织成员的专属纹身。这个组织专门为蒋介石对所有异己人士和危险人物搞暗杀行动,据说仅在1932年共杀死***左派元老达9人。”

王之佑听到这些,“大吃一惊,也很是激动,毕竟这大大缩小了他的侦查方向。我的弟弟,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呀。”

纳兰说:“虽然说于总不是***元老,但他在东北军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呀,论资历不比否些***要员浅,而且就东北来说,于总的作用是任何一个***元老也做不到的,包括那个反复无常的马占山,那张海鹏更比不了。郑孝胥、熙洽和张景惠为政还可以,整饬留在东北各地分散的东北军非他莫属。故此,不排除戴笠的蓝衣社人员渗透进东北,对于总下手,因为老蒋还是对少帅不放心啊,东北军不灭,老蒋难以安睡呀。”

王之佑说:“经甫年和寒生兄弟一启发,我的思路清晰了,回头我再安排人作详细的调查,看来罗维显那个草包是帮不上我什么了。这样,甫年,我立即把这个新情况向于总汇报,你们哥俩个先聊一会儿,记住,等兄弟伤好了,哥作东,太白居,来个不醉不归。”

纳兰拍着王之佑的肩膀说:“立三你呀,就是雷厉风行,在证据还没有特别充分的时候,向于总汇报时别把弓拉满,别怪我多说啊?呵呵-----”

王之佑正色说:“甫年兄说得有道理,弟心中有数,让你的司机送我回军政部。寒生老弟你就安心养伤,我也把你受的伤的情况向老于说一下。”

骆霜晨说:“哥哥,我就不送您了,让四海送您回军政部吧,三哥再有事也好安排。”

王之佑说:“说的对,那敢情好了。那我就走了啊,我的三爷,您多坐一会儿。”

骆霜晨向屋外喊:“四海,你开车送王将军回军政部。”

纳兰也没有远送的意思,站起身来,向王之佑一摆手,就又坐下了。

四海应了声,先站在了门口。

待王之佑离开了病房,兄弟二人才说起了机密的话。

“寒生啊,眼下为了在新京站稳脚跟,必须笼住几个人,纵然王之佑是行伍出身,也是个干才,暂时不能策反他,但我可以凭着与他的交情,把他利用好。你方才对于蓝衣社的分析,给了他很好的启发。”

“三哥,我感觉那天晚上那个程恭年的表情怎么那么僵硬呢?他除了咱们知道的,是不是还大有来头啊?得空我让长风去查查。”

“我看行,对于这个人吧,我们之间总不冷不热的,也没和他深交过。但他在军政部还是比较守规矩的。”

“那有劳三哥了,这家伙让我心中有点不落底。”

“我说兄弟,这几天,你感觉到没有?那个卢颂绵对你好像真上了心了,这丫头不错,气质相貌都不错,就是有点大小姐脾气。那个卢世堃还是个硬汉子,他的顶着吉长总商会帽子的清风堂也是咱们借用、发展的重要力量啊。”

“能不能别逗我三哥?眼下国家分裂,民生凋敝,身为男子大丈夫哪有心情考虑儿女情长?可也是,不是弟弟说你,你怎么也让那个郞老板来看我,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郞鹤兰?郞老板?我可没让她来看你。我看你呀,走了桃花运了。”纳兰用手指触了骆霜晨肩膀一下。

“三哥,别和弟弟开玩笑好不?不是桃花劫就好啊。呵呵呵呵-----”

“你三哥我是过了这个岁数了,你三嫂总说无后为大,让我纳个小,我也是压根没那个想法,就怕让你三嫂心里不舒服。唉,金无足赤呀。不说这个了,哥先走了啊,于总一会儿要安排我去洮南一趟,有四海他们在,你也不寂寞,保重。我从洮南回来再来看你。”

“三哥,你保重身体。我这里没有事的。”说着,骆霜晨下了床,披上衣服送纳兰出了病房。

哥俩个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三爷,您保重!”

“三爷,您多穿点儿”这十几个小兄弟都关切地与纳兰打着招呼。

“好好,我的孩子们,帮我照顾好你们陆爷,缺什么少什么,让四海回府去找或直接和大龙说,你们都长大了,也不要在外多生事端啊,未来是属于你们的。你们不要多嘴多舌,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老了,以后让你们陆爷关照你们,我也就没有牵挂了。”

“三爷的话,我们都听,我们将来还得多向您尽孝呢。”

“好,真是好孩子。都还记得我怎么打你们不?恨我不?”

“不恨。”龙四海抢先说。

“不恨。您就是我们的干爹。爹打儿,天经地义。”“杏坛小飞侠”金铭成操着一口河南口音说,把大家都逗乐了。

骆霜晨和大家簇拥着纳兰下了楼,一直送到楼外,看着汽车开出大院,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楼上。

正往病房走着的时候,就听后面有人喊,“陆黎----,哪个是陆黎?”

就见一个穿着白色貂绒大衣的漂亮女子踉踉跄跄地跑上楼来,抓着一个女护士喊着。

机灵的龙四海转身跑过去,“我说这位小姐,您认识我家陆爷么?”

“你管我认不认识,告诉我谁是陆黎?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找他。”

“我是他的贴身侍卫,你随我来吧。”

四海带着那个女子向病房走了过来。

骆霜晨说:“这位小姐,我们见过么?真的找我有事?那请屋里谈吧,这是医院,在走廊中喊叫总是不妥的。”

一进病房,就见这个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陆副总监,我的陆科长,我叫查春娥,是中央放送局的播音员,可也是……你不认识我。我……我们……遭……劫了。”

“小姐,我虽是副总监,但还在住院养伤,这样事你得找当地警署啊。”

“你这个人真是的。那个……卢颂绵,卢小姐……你认识不?我们遭劫了,她被人绑架了。”

“卢小姐,我倒是认识,可认识才两三天,没有过多接触啊,你应该报警。”

“你说你是不是木头?人家约我来陪她到医院看你,我们坐着黄包车走到兴安桥下的时候,就上来一帮人,蒙着面把她绑走了,把我丢下来。这不,我就跑着来找你了,你个大男人,人家好心来看你,被绑架了,我不找你找谁?”

“小姐,你慢说。”

“我还说什么啊,去救人啊。就这么点事,你看着办。”查春娥用手扶着床,不住地大口喘着气。

听到这里,骆霜晨急切地说:“什么人大白天就敢绑架?查小姐,你看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还问啥?救人啊?”

“别急,现在我就是到那里了,人也早就走了,还不如你给我提供点线索。”

“还线索?能不能别打官腔?这不是让你破案,让你去救人!枉颂绵对你寝食难安,牵肠挂肚……你不是要线索么?就两个,一是在兴安桥下七个人,穿着黑衣服,戴着面罩,赶着一辆四轮马车把我妹子抢走了;二是方向就是顺着兴安桥向西边走了。其它的没了。还问什么呀?”说着说着,查春娥哭了起来。

骆霜晨已不能静待消息了,他迅速把披在身上的呢子外套穿好,急切地说:“周不起和李源随我去现场,其他人在此待命,四海送王将军回来后,让他开车去兴安桥找我们,花非化和马超真你们把查小姐送回家。”

说着,就忘记了身上未愈的伤口,从枕头下拿出自己的两把手枪,飞奔而去。

骆霜晨他们跑出了医院,向东一路狂奔来了兴安桥下。

由于天气不是很暖和,行人很少,找不到目击者,情况很糟糕。

骆霜晨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时,周不起喊着:“陆哥,你看——”

骆霜晨转过向身来,见周不起指着雪地上乱七八糟的脚印。

“陆哥,这些人的脚印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他们的鞋底上多少都些纸灰,也就是说他们之前在给死人烧纸钱的地方停留过。”

李源抢说问:“老周啊,这正月还没有过完,正常地说过完年了,不是家里死人,什么人还能给死人烧纸钱?”

周不起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陆哥,李源啊,你想谁要是家里死了人,还有心干绑架这勾当?……我想想,我知道了在新京有一个地方,正月里就有人给死人烧纸钱。”

骆霜晨心想,还别说这小子的机灵劲真是了不得,也急切地说:“哪里呀?”

李源也说:“快点说呀,到底哪里?”

周不起说:“那就是---孝子坟。”

“孝子坟?是个什么地界?”李源紧盯不放。

“话说这孝子坟,与一个姓王的道士有关。这个道士叫圆海道长,他的父亲曾在长春城任小吏,母亲韩氏故去后,葬在聚宝门外。在他幼年时,和父亲回到故乡辽宁辽阳,他长大了以后就在千山无量观出家了,宣统二年也就是1910年他又重新回到长春城,他有心把他母亲的遗体迁葬到原籍,但当开坟之时,他见树根缠绕着棺木,隔断树根时,树根就流人血一样的液体,他就认为是他母亲不愿意离开这里,于是就在墓旁结庐守孝,守孝三年,终日着白色孝衫,不食烟火,仅以清水、生米度日,后来在1913年冬天他就在母亲的墓旁病逝了,附近居民为他的苦行所感动,就将他葬在了母亲的墓旁,在旁边也建起了一座小的道观。去年,国都建设局开始修建大同大街,开春以后,就向着孝子坟方向推进了,那里道路没修呢,坑坑洼洼的,平时去的人不多。但到过年时,有很多在外的人回家过年,家人都会带着孩子到孝子坟去上香、烧纸钱,此求家中孝道永传、端正家风、保全家平安。所以,我猜想这七个人很可是从孝子坟方向过来的。”

李源不住地点头,“有点道理。那咱就先去孝子坟看看去。这四海也没回来呀……”

骆霜晨说:“这小子来得很及时,到了。”

三人上了车,向孝子坟方向急驰而去。

第十三章 长缨在手

孝子坟前。

骆霜晨带着他的兄弟们仔细观察着四周环境。

在六株大榆树的环抱中,有一座坟,高土堆垒,坟上衰草丛生,在风中摇曳;旁边还有直径约有5尺,高15尺的青砖砌筑的六角形小型道观,还有一块高一尺多,宽约半尺的墓碑。

墓碑四周的雪地上,有很多人们之前烧纸钱留下的纸灰,被经过的人们踩踏得很是凌乱。

骆霜晨嘱咐他们几个人:“大家仔细看,那7个人在这里停留过,不像是人少,不可能没有人看见过,他们是从这里去的兴安桥。要留心常在这里经过的人。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李源说:“这都有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了,恐怕来过这的人,也都走了。”

这时,就听见道观后面有人在唱着:“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骆霜晨他们向道观后面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破棉袄的男人坐在一捆稻草上,左手中拿着个带着豁口的破酒壶,右手拿着半个苹果,头发很长,像乱草一样,胡子都打着卷儿,脸上黑黢黢的,两眼布满血丝,还挂着眼屎,嘴里不时打着酒嗝,“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

周不起说:“这不是《水浒传》里“智取生辰纲”的时候,白日鼠白胜唱的!这个人怎么了,这是喝多少啊?”

周不起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在这是准备给谁下蒙汗药呢?”

那个人见到他们几个,显得语无伦次,“不对呀,我都把酒送到了,你们赶快去劫生辰纲……去呀?别让那个青面兽跑了呀!快去呀,我是不去了,我要去的话,非得被那个何巡检抓了,那我不就得把你们供出去了?”

大家都懵了,敢情这是个疯子。

那个疯子站了起来,弯着腰,指着骆霜晨说:“我说托塔天王,你可千万别让兄弟我陪你去了,还有你……”指着周不起说,“你是智多星吴用,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生辰纲劫定了,然后咱们就上梁山,共享荣华富贵。去呀------”

周不起说:“我说白胜啊,你小子不地道。”说着不知何时把坟前上供的一只鸡操在手中摇晃着。

那个疯子说:“吴学究,你说我怎么不地道了?让你们快点去,一会儿青面兽他们走出黄泥岗,你就劫不到了。这鸡---不会是给我的吧?”

周不起说:“你地道,你不快点给我们带路,这地面上你熟悉呀。这鸡还是热乎的呢!”

“学究,你真是难为我,之前你们在这密谋,我都没出声,那怎么还把我给捎上呢?”

周不起把烧鸡在那疯子面前晃动着,“你说密谋?啥时密谋来着?你说,我就把鸡给你吃,劫生辰纲你也不用去了,我再给你点钱花。怎么样?”

“你说你,你可真是的。我都打探清楚了,生辰纲一定会经过兴安桥了,赶快去呀?等到了黄泥岗就不中了,杨志那里有帮手,陆虞侯,不好下手。陆虞侯你知道不?那是林冲的把兄弟呀,身手也很是厉害的。”疯子伸手就要抢周不起手中的鸡。

周不起把鸡向李源抛过去,李源接过来,就躲到骆霜晨身后。

那疯子显然不干,“我说公孙胜你是出家人,少吃荤腥,把鸡给我吧。”

李源说:“那个生辰纲怎么个劫法?你把推枣子的车整哪去了?”

那疯子说:“有四轮大马车呀,多少生辰纲装不下?”

周不起对骆霜晨说:“哥呀,有门,你看我的。”

周不起向李源使个眼色,李源把烧鸡给了疯子。

疯子拿过烧鸡连啃了好几口,“还是入云龙讲究。”

周不起说:“白胜啊,这鸡你也吃了,我有一事不明白,咱们就是劫了生辰纲,我们能去哪藏着呀?你给出个主意,我们和天王去哪里藏生辰纲安全?”

那疯子用手撕着鸡腿说,“你别遛我的话,我不会向外人说的,毕竟天王大哥和兄弟们的性命要紧,不能出卖朋友。”

龙四海上前用手抓住那个疯子的衣服把他往上提,“你这老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哪有空和你磨嘴皮子?我整死你得了。”

那疯子笑着说:“我说刘唐大哥,你别生气,你见着雷横也要打,见着我也打,我这小体格不禁折腾。嘿嘿-----”

周不起把手枪往那疯子脑门一顶,“白胜,反正你也不给我们出好主意,我一枪毙了你得了,你也给这孝子坟王老道陪葬吧。”

那疯子顿时冒汗了,攥着鸡腿扑通跪在了地上,“吴学究你咋还玩上枪了,别生气,拖塔天王您给求求情,怎么也说也是哥们呀,我说还不行吗?天王你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

骆霜晨又是心急,又无计可施,弯下腰来,低下头,那个疯子把臭烘烘的嘴凑在他的耳旁嘀咕几句,“东溪村和石碣村是回不去了,梁山有王伦还不愿意收,今晚就先去二道沟吧,他里有满铁仓库,都是日本大兵守着,何巡检找不到的。”

骆霜晨直起身,向疯子面前丢了一叠钞票,对龙四海他们说:“快去二道沟满铁仓库。”

“谢谢天王哥哥——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

四人快跑上了汽车,龙四海说:“满铁在二道沟南边有二十多个仓库,那地段以前给三爷往关内运皮货我去过几次,到了那里咱们再看情况吧。”

李源说:“哥,那个疯子的话可信么?”

骆霜晨说:“纵然不可信,咱也没别的办法呀。据这疯子的话,那七人肯定在这停留过,而且他们也说了去兴安桥劫人,你想想还说什么去黄泥岗,有帮手陆虞侯,就是说他们一定提到我的名字了,只不过这疯子听得只言片语。再说了,那满铁仓库是什么地方?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进去过,以他这样的人平时很少接触到满铁的人,只有一种可能一定是那七个人中有人提到过满铁仓库。”

李源说:“我们权且信了吧,要不怎样?”

周不起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说,“根据我的江湖经验,像这种受过强烈刺激而发疯的人,有两种情况让他念念不忘,一个是能够刺激他产生强烈心理波动的人和事,另一个就是对他来说很新鲜,很能与他的早年生活经历挂上钩的人和事,但这样的人和事只会在他的记忆中持续不过两三天,一接触到更新的事,他就会忘记了。走江湖,算命的就是能够把握和推敲人的心理,然后就开蒙一通,哪有什么先知先能啊?”

骆霜晨说:“周不起兄弟,你可真是机灵啊,让我也长见识了。”

李源笑嘻嘻地说:“金手指大哥,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就那天,你在关帝庙大街口算命,我在边上旁观就把我给震住了,陆哥你是没见到,这家伙把人们忽悠的,简直神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午后了,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也多了起来。

汽车向着满铁仓库方向行驶着,骆霜晨在车上望着车外成列的松柏,反复思索着,是什么人向卢颂绵下手呢?是针对卢世堃,还是针对我?劫匪怎么知道我在陆军病院呢?怎么知道卢颂绵要去看我呢,看来,这卢颂绵是被人家盯上很久了。我要不要让人通知卢世堃呢?以卢世堃的力量,在新京地区找人救人都不是太大的难题,可我该怎么向他说呢?他女儿因为来看我,被绑架了,我坐视不管,这总不是太好的事,何况清风堂一旦搅和进来,可能也不利于救人,如果绑匪想让卢世堃知道,他们也会联系卢世堃的。先到地方,看情况再说吧。如今住在陆军病院,总是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我,这种感觉不是虚幻的。

“陆哥,你的后背伤口流血了。”李源坐在旁边抬起扶地座椅上的说。

骆霜晨把外衣脱下来,李源往后一看,着急说:“哥,一定是刚才你使劲和我们跑的,等着。四海你开你的车,别回头。”

李源把自己的衬衣脱下来,撕开直接给骆霜晨的伤口重新包扎上了,又帮着他把外套穿好。

龙四海担心的地说:“哥,要不我送您回医院吧,我们去仓库救人。”

“没有多大的事,咱们救人要紧。”

周不起说:“只要子弹不在体内,这点小伤咱哥能挺住的。何况英雄救美这几百年的传统桥段怎么能没有咱哥呢?”

李源和龙四海大笑着说:“你就贫吧。----呵呵---”

二道沟是新京城郊的一条河流,自西南流向东北。河上有一座铁桥。

骆霜晨的汽车停在二道沟北岸的芦苇丛边上,望见铁桥的南口就是日军设的关卡,对过桥头两侧分别是两个地堡,上面的射击孔黑洞洞的,显然里面是重机枪,外面有六七个士兵在站岗。河南岸全是铁丝网,铁丝网上还挂着铃铛。向远处能够看到,尽是屋顶连成片的仓库库房,膏药旗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飘动着,不时传来渐行渐远的火车汽笛声。

周不起认真地说起了满铁的一些情况。

满铁,全称为: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是日本在中国东北进行侵略活动的指挥中心。早在日俄战争后,中国东北被日本占领,原来由沙俄修建的中东铁路长春至旅顺段被转让给日本,改称为南满铁路。为管理铁道,1906年11月26日在东京正式成立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1907年,会社总部从东京迁往大连,1907年4月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开业。1932年以后满洲国成立后在满洲国首都新京设立了特别本部,成为实际上的总社。

满铁除了拥有铁路之外,还在铁路两侧拥有167米至3000米不等的满铁附属地,附属地总面积达4829平方公里。由于日本取得每10公里可驻兵15名的权利,因此,南满铁路成为日本侵略中国大陆的据点。满铁最重要机构叫调查本部,专门负责对中国和苏联的各种情报收集工作。

如今,现任满铁总裁为林博太郎。

听着周不起像讲评书一样,把满铁的情况向骆霜晨简单地讲一遍,骆霜晨对满铁有了更加丰满的印象。

骆霜晨说:“像这样严密的封锁警戒,我们大白天很难进去的,而且我们也大约能猜测到卢颂绵的被绑架和日本人多少有点关系,但是我们没有确凿证据,也没有办法让卢世堃帮助我们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等到天黑,再开始行动。不能贸然行动,否则我们不但救不出卢小姐,我们也会有去无回。现在我们也担心一件事,如果中间他们出来怎么办。这样,我们现在即使再着急,也要研究好对策。李源你和四海把汽车在桥北口附近藏起来,紧盯着出入车辆,防止他们把卢小姐转移走;我和周不起沿着河沟北岸转一转,查看一下地形,然后和三爷一起研究行动方案,确保能够成功救出卢小姐。”

龙四海说:“好的,陆哥,记得回去换药。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们就回去向您汇报。”

骆霜晨说:“现在很明显,在医院研究今晚的行动方案,是不妥当的,如果有特殊情况,你们就回万年里67号院,那里是咱们家里,既保密又安全。”

说到这里,骆霜晨就和周不起两人下了汽车,像散步一样,沿着二道沟北岸查看地形去了。

龙四海和李源将车停在隐蔽处,暗中查看着铁桥上的情况。

然而,在满铁仓库的九号库房里,却是又一番景象。

这个九号仓库坚挨着铁路线,库房的两扇大铁门紧紧地闭合着,里面很是杂乱。库房的窗子很小,只在最高处近房顶1米左右的地方向南和南北分别有六个窗户。近门的南侧两边都是7米高的袋装水泥。北侧分别摆着成捆的松木,中间是个空地。

有七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坐在一张旧方桌旁,喝酒,闲聊。

黄昏时分,雪花静悄悄地飘落下来。

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

昨夜虽然下了点中雪,但雪后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那些路边松枝上的残雪,也被大半天的阳光照射得,簌簌地落了下来,有的落在了下面更大的松枝上,有的落在了地上。

在这个仿照法国首都建设的新的城市里,每天都在发生着裂变国土中特有的故事。

动乱的年代,文化的浸润远比武力占有显得更加张力和承受力。

午后,镇守使署西侧的立法胡同口。

站着一个货郞,中等身材,一身粗布棉褂,戴着狗皮帽子,闪着邪光的小眼睛,四处张望,鹰钩鼻子,薄嘴唇下支出个发黄的大板牙,身边放着一幅挑担,也就是两个荆条箩筐,上面加条扁担,一只手插在胸前的棉手套里,另一手摇着拨浪鼓。用公鸭嗓不住地吆喝着:

“走南闯北度光阴,穿街走巷寻故亲,

针头线脑碎花布,胭脂水粉都保真;

江南丝绸绣祥云,塞北肉干香又纯,

川中辣酱真过瘾,湘西腊肉最解馋;

山东煎饼吃得饱,山西老醋能养颜,

河南丹酥油茶面,河北火烧不挣钱;

大到被面和窗帘,小到发卡和耳环,

粗到门栓擀面杖,细到牙签小针鼻儿。

快来看啊,快来买,好货专等意中人——”

这个货郞喊一通儿,见没有人搭茬儿,就挑起挑担,在胡同里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又向旁边的胡同走去。他连走了七条胡同,中间有人要买东西,他也卖人家点,但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很长时间。

当这个货郎走到胡记木匠铺门前的时候,他发现了门口电线杆根上一堆灰烬有异常,这里面有几条纱布碎片没有完全烧完,上面还带着黑色的血迹,他见四外无人,连忙抓起纱布碎片揣在怀里,挑起挑担,径直向胡同外走去。

而此时的胡记木匠铺东厢房内,因为炕里柴火烧得多,室内温暖如春。里间的火炕上横卧着一个年青人,脸色略显红润,闭眼沉睡,身上盖着蓝花棉被。炕边坐着吸水烟筒的胡木匠,卢世堃的保镖卢旺在屋里来回走着,手中摆弄着铁架弹弓,嘴里不住地叨咕着:“胡爷,你说这小子和周久廷伯伯是什么关系呢?他又和那个什么双德军火库有什么关系?真是急死人了。”

胡木匠叹着气说:“你周伯为人至孝,当年我们这里清风堂事务繁多,他坚持在老母在有生之年堂前尽孝,我和卢爷就是留不住他,让他把老太太接来,他说新京不太平,非要回到老家去,他说把老母亲送终后再回来,这可好,一去杳无音信。”

两个正说着,那个横卧在炕上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水-----,水-----”

卢旺操起炕桌上的瓷茶杯倒了杯水,递到了那个伤者的嘴边,他缓慢地睁开了眼,惊恐地问卢旺和眼前的胡木匠,“我这是在哪里?”

胡木匠关切地抚着年轻人的胸口说:“孩子,你受了枪伤,子弹已经取出了,你放心,只要你是周久廷的人,这里就和家里一样,这里很安全。”

那个年轻人又喝了口水,两眼已经显出很欣慰的目光,“叔叔您和周久廷他老人家认识么?”

胡木匠说:“我看了你的那块腰牌,就知道你和我们有渊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姓胡。”

“您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中的胡爷,外号‘胡斧头’,当年在松原一带贩卖木材,后来经营一家木匠铺。对不?”

胡木匠说:“对呀,你和老周是什么关系?”

“他老人家膝下只有一女,我是他弟弟的孩子,周小天,我大伯回乡之后,一直在家侍奉祖母,不想过年前祖母过世了,大伯本想把家里事安顿好就回到新京找你们。可是,大伯在黑山县的一个朋友叫高鹏振,在当地拉起了一支抗日队伍,他委托大伯帮他去哈尔滨帮他押运一批枪械,我们在往辽宁返的路上,经过桦甸的时候,就被日本人逮住了。”

胡木匠着急地问:“那你大伯呢?他人在哪里?”

“我们被日本人看押在桦甸的一个兵营里,后来不知怎么地把我们用卡车运到了一个叫双德军火库的地方,在那里我们都被隔离起来,起初就是让我们吃饭、睡觉,放风,后来总是抽血、验尿的,原来这军火库的地下是一个什么研究所,专门拿活人做实验。大伯联合关在那里的二十多人,一起策划了一场对抗活动,掩护我钻进了运粮食的汽车,让我出来找你们;临出来时,我引爆了军火仓库囤积的炸药,不想没跑出多远,日本人就封锁了军火库,我在运粮卡车里呆了一天半的时间,找个他们没注意的空当,我偷逃了出来,后来还是被日本人发现了,他们追杀我,再后来我就受伤昏迷了。”这个周小天显然说得累了,但他终于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

胡木匠说:“孩子到这就是到家了,你安心养伤。让这位你卢哥向我们堂口老大卢老爷汇报情况,我们再研究对策来营救久廷出来,你看这样好不?”

“好的,那就有劳胡爷了。不知道我大伯在那里受了多少罪呢。”

胡木匠对卢旺说:“旺子,你刚才都听到了,你要把这情况马上向卢老爷报告,我要把这里的事情安排好,然后也去商会找卢老爷。行不?”

卢旺说:“胡爷,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去找老爷汇报情况。小天老弟,你就在这里安心养伤吧。”说着,披上棉袄,带上武器,向外面走去。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强劲的冷风将胡记木匠铺门前的一只灯笼吹了下来,落在了大门口。

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左右。

卢世堃和卢旺在九台路上的吉长总商会里,久久不见胡木匠的到来,当他们再次回到胡记木匠铺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让卢世堃异常恼火。

木匠铺的大门上满是枪眼,半开着,院子里有六个清风堂的兄弟们被枪杀了,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在院子里躺着。气得卢世堃不断地捶胸口,“胡老弟呀,这是怎么了呀?到底是谁呀?”

当他进到正堂屋里时,看到屋内的家具不是被砸坏,就是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时,卢旺大叫着:“老爷,胡爷和那个小天老弟都不见了。”

卢世堃进了东厢房,看见屋里也是凌乱不堪,空无一人。

卢世堃毕竟是行走江湖大半生的人,很镇定地说:“卢旺啊,仔细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以我对他胡斧头的了解,突发意外,他定会给我们留下标记的。”

卢旺和另一个手下在院子、屋子里仔细查找着线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卢旺向在堂屋的卢世堃说:“老爷,终于有发现了。您过来看呀。”

卢世堃急忙来到东厢房里,在房门的后面,清楚地看到一个用血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个不太大的“犬”字。

卢世堃对卢旺说:“这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是警察厅的人抓走了胡斧头和那个周小天。我们以前走江湖时候,就有自己的一套联络暗语,你比如说这个‘犬’字,意思指的就是警察;如果是‘★’,指的就是当兵的;如果是‘田’字,指的就是农民;如果是‘羊’字,指的就是生意人……”

气得卢旺一脚把放在墙边的凳子踹得粉碎。

“老爷,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接到啊,这胡爷可真是凶多吉少,怎么办啊?”

卢世堃说:“你马上安排飓风坛的人把这里死了的兄弟的后事安排好,然后让人给在新京的‘九虎’下通知,让他们今晚12点前务必到总商会,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一定办好。”

夜风冷冷地吹,裹挟着杀气和仇怨,让卢世堃感到心中甚是沉重,当年周久廷和自己一起风里雨里,历尽艰辛,创立了清风堂,如今他遭了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当卢世堃回到总商会的时候,已是近午夜了,他的管家老展也来了,站在走廊里来回地走着。看到卢世堃上了楼,他赶快走上前去,急切地说:“我听小旺传来消息,怎么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和胡斧头出事了?”

“可不,那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是老周的侄子,他们帮朋友去哈尔滨办事,回来时在桦甸被捕。唉,一会儿大家都到了再说吧。”

老展说:“那我这就下楼迎着,他们都到了,我再请您下楼,您先休息一会儿。”

“休息什么呀,你去忙着吧。”

又过了十多分钟,在吉长总商会一楼东北角的地下室里,清风堂的开堂九虎除了周久廷被日本人关押和胡木匠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七虎悉数到齐。他们是:

费仲达,49岁,分管天王坛和骁胜坛,掩护身份是粮店老板;

赵昌林,45岁,分管铁山坛,代周久廷管理松白坛,掩护身份是皮货商人;

陈人杰,47岁,分管景阳坛,掩护身份是鞋店老板;

严子墨,48岁,分管黑虎坛,掩护身份是赌场掌柜;

卢和胜,47岁,分管栖凤坛,掩护身份是棉纱商人;

贺文华,45岁,分管长风坛,掩护身份是参茸商人;

展天雄,47岁,分管震山坛,掩护身份是卢府管家。

众人在一张大方桌前坐下,主位上坐的卢世堃,他的背后是一个铁犁木的神龛,中间供奉着关老爷的铜像,两侧分别挂着两面旗帜,上写着“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卢世堃正色说:“兄弟们,今天深夜把大家召集来,就是因为我们的久廷兄弟出事了,我们要研究对策,兄弟有难,我们清风堂绝不能坐视不管,天雄啊,你把我和小旺交代的情况简要向大家说一下。”

展天雄把卢旺他们如何救得到周小天,及胡木匠他们被捉的情况向众人讲述了一遍。

正时,就听到地下室外面的地道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接着就见卢旺从外面进来,他走到卢世堃面前,大口喘着气息说:“爷,我们延着胡爷留下的线索,就是他不总是爱在兜里装着钉子么,我顺着他一路丢下的钉子,基本可以断定,他们被关在小五马路27号,那是高墙大院,墙上都是铁丝网。我找准地方就回来报信了。”

卢世堃眉头略微舒展些,点了点头,“旺子,你也坐下,一起听听你的叔伯们想法。”

赵昌林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大哥,据我所知,小五马路那块正是松白坛飞云哨口的地界,据手下人和我说过,那个27号外面很是平常,里面戒备森严,是警察厅特务科和保安科共管的一个外设的隐密监牢,而且这个院子两边都有警察厅警备队三个中队的人在守卫,不好接近,就是救人也很费劲,这个院子的后身就是陆军宪兵队所在地,这个地界很是敏感,稍有不慎,我们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展天雄沉思一会儿说:“老爷,我有一个建议,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卢世堃说:“天雄啊,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你要有好的办法,不就好办了?说来大家听听。”

展天雄站起身说:“我们只能智取,不可强攻。据我知道,最近警察厅新来的保安科长与老爷相识,而且老爷和小姐对这人印象不错,我们能不能通过他来想想救人的办法?”

卢世堃说:“毕竟我与他在于府才刚刚认识,如果就这样把情况和他说,我怕不托底呀。何况如果有闪失,我们清风堂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展天雄接着说:“据说此人是侠义心肠,功夫了得,为救于芷山都受了重伤。”

这时地下室的门有人敲门,卢旺快步走过去,见是商会的老吴头,他在外面望风来着,和卢旺说了几句话就上去了。

卢旺转身回到桌前说:“爷,家里来电话,说小姐到了半夜也没有回府。不知去哪里了。”

“什么?这丫头从来没有夜不归家的时候,到底去哪了呢?”

严子墨是个短粗胖,他站起说:“老大,小姐工作的大同学院那边,是我手下人比较集中地方,我这就让人查查是怎么情况。”

卢世堃处乱不慌,“那子墨你就让人查查是什么情况,有消息可以往我办公室打电话。其他兄弟先行回吧,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大家一定要嘱咐下面各坛口、哨口,一方面严防鬼子汉奸搞破坏,另一方面让大家千万不要惹是生非,没事别惹事,有事咱不怕事。看来,我还真得找一找那个姓陆的,先不和他交底,先探探口风,争取在不掀起大风浪的情况下把胡斧头和周小天救出来。”

众人应声,陆续出了地下室。

今夜,对于清风堂、对于卢世堃,对于骆霜晨,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十五章 暗度陈仓

夜幕降临,二道沟大铁桥一带,寂静如常。

桥头的岗亭中闪着昏黄的灯光。远处大院中间,有三盏探照灯交叉来回晃动着,不时从院旁边树上传来猫头鹰叫声。

夜风凛寒,小雪漫天。

“驾--------”伴随着两声清脆的鞭子响,一队马车形成一列上了大铁桥,共六辆马车,车上拉的都是粗细不均的松木和几名装卸工。

在铁桥南侧的两个执勤岗亭中间,用松木杆绑扎成的路障挡住去路。

两个站岗的日本兵簇拥着一个下级军官从岗亭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日兵喊道:“やめろ(站住)!なれ(什么人)?”

“吁------”打头的车把式下了车,是个很瘦的年轻人,他的身后下来一个穿着皮夹克、戴着眼睛的魁梧的中年人。

只见那个戴眼镜的人走上前去,向那个军官深施一礼,用流利的日语说:“你好,我是寰亚株式会社的,我们要将这六马车的松木存放在仓库里,是准备在加格达奇修建防御工事的军用物资。”说着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张证件和一张纸单,递给了那个军官,“这是满铁调查部开具的特别通行证和存货通知单。”

那个军官把证件和存货单看了又看,他又问道,“怎么车上还有这些人?”

这个戴眼镜的说:“这些人除了赶车的,就是装卸工。这都是我花大价钱雇来的,这么晚工人不好找啊。”

那个军官向身边的两个兵说:“挨个检查随身物品,不许带任何违禁物品。”

那两个兵就提着手电筒,从第一辆马车查起,车上的木材装得很整齐,里面没发现任何违禁东西,把有的工人的烟口袋、随身钥匙、火柴都搜了去,也就是说除了车把式的鞭子能带进去,这些工人身上没有任何东西。他们检查完毕,把这烟口袋和火柴都让那个军官看了看,他们也说,如果车上有别的东西也很容易发现,松木本身就是长短粗细不均,中间的缝隙有很多,都看得见,不容易夹带东西。

那个军官挥了挥手,“放行。卸下木材早些出来,不得乱走动。”

戴眼镜人满脸陪笑着,上前塞到军官手里一盒太阳牌香烟,那个军官看样还很不高兴,上前就把烟抢了过去,然后就翻戴眼镜人的衣兜,“这是什么?”

戴眼镜人微笑着用日语说:“这个……是今天下午银行给我的支票,这个是点烟用的火柴。”说着顺势从一个信封拉出两张支票,拉出一半来,转向给这个军官,“太君,请查看?”

那个军官毕竟是下级军官,他的收入也不高,终于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那两张支票抓在手里,把火柴也抢了去,“这些你的不要带进去?可以不?”

“好的,好的,谢谢太君。听您的口音像是北海道的,我的家乡在江户,北海道函馆的夜景是最美的。”向那军官招了招手,上了马车。

这时,士兵已经把路障移开,六辆马车长驱直入。

大约走了500米,借着灯光能看得见,整个满铁仓库外围都是高大的围墙,上面还有铁丝网,铁丝网上挂着铃铛;大院四角建有瞭望角楼,大墙下不时有巡逻队经过,总之就是戒备森严。

仓库正门是两扇对开的黑漆大铁门,门口的哨兵查验了通行证和入货通知单后,将通行证返回,递给那个戴眼镜的人。开了大铁门,然后一个留着小黑胡的保管员领着他们向里面走去。放眼望去,这里面共有大小仓库八十多间,分四排,仓库门前是通长的站台兼机动车道,中间是铁道穿行,可直通沈长铁路货场。

这队马车在那个保管员带领下,进到第四排的南侧车道上,在72号仓库前停了下来。保管员用钥匙打开铁锁,“嘎吱-------”推开带滑轨的仓库铁门,对戴眼镜的说:“你们卸货吧,卸完了,关好电灯,合上铁门,把锁头锁好,就行了。钥匙我拿走,卸完立刻走。咱都是中国人,我得告诉你们这里有狼狗,要小心点。别乱走乱看,听见没?大晚上的太困了,我得眯一会儿。”说着,转身而去。

看着保管员的背影,戴眼镜的人很客气地说:“您慢走,谢谢!”回头招呼大家,“各位师傅们,辛苦大家了,卸货吧。在仓库里摆整齐点,重的多上几个人。”

待保管员走远了,这几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原来那个穿皮夹克、戴眼镜的人就是骆霜晨,这几个赶车的都是纳兰松寒家商行的伙计,卸货的都是万年里67号院的兄弟们。骆霜晨一挥手,众人进了仓库,大家围在一起,骆霜晨说:“兄弟们,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我和四海、李源、周不起去侦查情况,一人一排仓库,不论找到人没有,都不要单独行动,半小时后必须回到这个72号仓库,我们再研究对策。余下的人都听孟加发的,一起在这里卸木头,不着急,为什么要来六辆马车,咱的木头也不是白来的,但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啊,分头行动吧。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开枪。”

有两人从第三辆马车上卸下一根直径80公分的圆松木,放在了仓库地面上,张硕非向龙四海一招手,两人对站在这根圆木两端,两人弯下身子一起扶着圆木相向使劲一推,就见圆木分成了上下两半,原来这圆木是中空的,里面是他们应手的短枪和兵器,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把武器带在身上后,又将圆木合上,靠在了一边。原来这是“神机军师”张硕非设计的,居然顺利地将武器带进了戒备森严的满铁仓库。

骆霜晨和龙四海、李源、周不起四人分别沿着第四、第三、第二、第一排仓库,蹑手蹑脚、身子贴着墙根,挨个库房查看。

我们单说周不起。他站在路口,见第七个仓库里面亮着灯光。他很庆幸自己的眼光很有福分,总是在线索迷茫的时候,有所收获。

隔着大铁门,就听见有几个人在唠嗑。

“我说五哥,咱们干了这一单子,得有大多风险啊?”

“那又怎么办?上支下派,能怎么样?这活干得,你说这也是整事都出奇了,那卢总会长的千金,谁敢动?哎-----咱们老大就是胆肥。”

“把这事做完,我就申请回巡逻队去,宁可天天逛大街,也不能这么干。你们知不知道吉长总商会?那里面的人都是吉长地区的商界精英,这个会长就是卢世堃,也不知道谷茂林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向老卢的女儿下手。”

“我分析呀,一定是有日本人给撑腰,否则他不也敢,凭他?也进不了这满铁的仓库间。”

“咱就说他老谷,此前啥时真正给咱们点好处?这次不但给咱们点了好菜、好酒,每人还给了600满洲圆,自从穿上这身皮,别说外人,就咱自己都觉得有点对不起祖宗,可能怎么办?都是混生活吧。”

“别乱说啊,有好菜、好饭,那个酒是我搞到的。

听到这里,周不起不敢怠慢,立即转身向72号仓库疾驰而去。

过了一阵子,骆霜晨、龙四海和李源都回到了72号仓库里,这时其他人已卸了将近一半的木材。

周不起先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看来我们掌握的线索是对的,卢大小姐就在第一排7号仓库里,听声音看守的人大约有六七个吧,在喝酒闲聊。”

骆霜晨听到这里,心中觉得有些安然,低声说:“这样吧,让这六个驾车的师傅们看好车辆,钟三克、花非华留下,帮助卸下余下松木,把重要的圆木放在一边,别弄混了。其他人和我一起去7号仓库。把人救出来,我们再回到这里,到了那,陈允先负责在仓库外警戒,其他人和我一起进入仓库,能不开枪就不开枪,救人是第一位的。听明白没?出发!”

“红衣大炮”赵前逊说:“等等,我得把这个都带上”。他把另一根圆木打开,从中将一个带背带的小木箱背在了肩上。

“追命太保”秦无用问:“兄弟,这里都是你自己研制的比肥皂大一点的延时炸药?少了点儿。”

赵前逊说:“哥呀,足够了,今晚您就等着听二十一响礼炮响吧。”

一切按照计划开始行动。

当骆霜晨他们再次摸到7号仓库时,里面的几个显然已然喝得正在起兴。

“哥哥呀,如果你说这里四周是铜墙铁壁,我说这里像人间地狱,你看外面多黑,真要是有人进来拿了咱们,可就回不去了。”

“你说点吉祥话行不?”

“就是,咱们的行动可以说是很隐密,咱们在孝子坟集合,他们就是找着车辙印,也不知道咱们是从警备队出来的呀。”

“可不,三虎子说的对,就孝子坟那地方,荒郊野地,咱们在兴安桥那行动很快了,谁还能找到咱们?”

“嗯,咱们这些人啊,不求大富大贵,就是混口饭吃吧。”

“我他妈没能耐,有点手段就像赵尚志、马占山似的,和他妈小日本干,凭啥就那个弹丸之地欺负咱们泱泱大国?”

“你不要命了?啥话都说?喝酒吧,从咱们穿上这身黑皮,咱就是对不起祖宗了,说什么也不对,难啊。喝酒。”

“给那个小娘们点吃的没有?”

“给了她也不吃,就是硬挺。”

“你说咱们这事是不是干得有点缺德?”

“嗯,做的时候吧,没想太多,喝点酒后觉得不是滋味。以后找到好营生,咱别干了,良心上还是总那么这得劲。”

“得过且过吧,就看你丫头能不能有好人来救她了,咱可说,咱不能太缺德了,这几天如果有人来救,咱们就着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来救,咱也别难为她,那就看她的造化了。”

“唉,这年头生活在有钱人家也不得安生啊。”

在外面的骆霜晨他们听着这些话,可以断定两点,一是卢颂绵还没有事,二是这些人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向“圣手神猿”陈允先和龙四海使了个手势,就见陈允先从随身袋中取出一个竹管来,龙四海和赵前逊两人双手上前一搭,陈允先倒退几步上前上跳就踏着龙四海和赵前逊的手,身体像飞燕一样往上一纵,右手就攀住了仓库高处的通风窗户的窗台了,他用胳膊肘担住窗台,把竹管往窗缝里一插,就向里吹去,隐约见缕缕清烟向仓库内蔓延开来。

陈允先真是练过轻功,干净利落地往下一跳,毫无声息。其他几位兄弟都警觉地观望着四周,过了大约三分多钟,听得里面“扑通、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陈允先上前用两只铁丝往那铁锁里捅了三下,就打开了锁。紧接着,上来两个人,轻轻地推开了铁门。陈允先让众人进去后,从外把铁门又合上了,他在外面警戒。

骆霜晨他们轻轻地在库里搜寻着,龙四海小声说:“这七个怎么办?”

骆霜晨说:“允先的药下得不少,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把他们捆好,堵好嘴,丢在外面背静处吧,罪不至死。”

“颂绵-----颂绵-------”骆霜晨轻声呼唤着。

就听得里面的水泥堆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骆霜晨把匕首拿在手中,借着灯光向里找着出声的地方。

其他的兄弟们把仓库其他地方也查看了个遍,没有发现额外的人。

骆霜晨见卢颂绵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着,嘴里塞着白布条,两眼充满泪水在那里昏睡着,显然迷香对她也起作用了。

骆霜晨冲上前去,用匕首挑断她手脚上的绳子,拿掉她口中的布条。

龙四海见此情景也顾不得许多了,“哥哥呀,咱抱着回家吧,快点撤退!”

骆霜晨有点迟疑,要把卢颂绵扶起来,她可能腿脚被捆得麻木了,刚站起身就又倒在了霜晨的怀里。

“哥呀,抱着走吧。”

骆霜晨情知紧迫,也顾不得许多了,抱起卢颂绵就往外走,其他兄弟顺手拿了那七个人的手枪,把他们用绳子捆了结结实实,像抛尸一样,丢在了门口站台下的铁道边上。然后就簇拥着骆霜晨向72号仓库方向前进。

“红衣大炮”赵前逊没有闲着,他把身上小木箱打开,用手拉住陈允先、秦无用,三人一起行动起来,顺着仓库走,每走过四五个仓库,就把那肥皂大小的从门缝中塞进去,看来他们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仓库。

话说骆霜晨他们几个,躲过探照灯的扫射,跨过两条铁道,终于来到了72号仓库。

就见钟三克和花非华和几个伙计已经把其他的木头都卸了下来,放到了仓库里,在第二辆马车中仅剩下一个直径约90公分大的圆木,第三辆马车上也拉了三四根圆木。

钟三克上前把第二辆车中的圆木打开了,显然是封闭不严,骆霜晨把卢颂绵放在了那里,三克又把圆木合上了。

陈允先他们这时也回来了,顺手关了仓库的灯和铁门。

骆霜晨招呼众人把武器又都放在了第三辆车中的圆木中,把这些圆木根据每个人坐在哪辆车上,分别放好,以防万一。

龙四海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带着大家向外面走去。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利,那样的天衣无缝。

顺着院中的主通道,六驾马车径直向大门走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通过这道大门就平安无事了。

就在这时,听得一声“嗷嗷----嗷嗷----”的狗叫声,两只狼狗从暗处扑了过来,直奔马车队冲去。

这几匹马受惊奇了,把马车上的人都掀了下来。

这大大出乎众人的意外,好在这个小伙子身手都不错,没怎么样,顺手还都把车上装武器的圆木抱了下来。

骆霜晨也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他坐着第二辆马车的马受惊吓很大,这匹马拉车着转身向仓库大院里跑去,骆霜晨的马术还是可以的,他知道这个赶车伙计是不能指望的,他纵身向前一跃把这个伙计推下车,“快点找他们,一起走。”

骆霜晨知道,这时越是拉紧缰绳,这马就跑得越快,只有顺着它的劲跑下去,只好牵着缰绳向院中跑去。

这时院子中就乱了,院子四角的哨兵听见门口一堆马车停下来,狼狗就乱叫,然后车队乱了一团,他们就胡乱向车队扫射起来,这样,就更乱了。

那个中国人保管员出来,一个劲儿地向角楼比划,“自己人,马惊了------别开枪!”

可是枪声一响,那个人的话不管用了,也听不见。

众弟兄们纷纷操起武器,靠着墙根向角楼上射击。

这狼狗也怪,枪声四起的时候,它们反而不叫了。

听到枪响,院中的警戒塔楼上还拉响了警报!

“呜呜-----呜呜-----”

还是龙四海作战经验丰富,他一枪打灭了塔楼上的高亮探照灯。对着陈允先大声说:“允先和周不起,让那个保管员开大门,你们都冲出去,我和赵前逊去找陆哥!”

那个保管员好像很是懂事,他打开大门一半,就又关上了,陈允先气愤地说:“小子,都是中国人,咱别较劲,好样的,开门。”

“兄弟,我……我也想放你们,可是门口的卫兵都把门口封住了。”

陈允先从门缝往外看,只见十多个日本兵端着枪正对着铁门,就等着出来人呢。

周不起说:“兄弟呀,这是闯出去了唯一出路,院子里得有多少兵啊?”

金铭成说:“我们都出去了,陆哥怎么办?我得去救陆哥。”

陈允先说:“这么多的人,越是向陆哥靠拢,目标越大。这样,一会儿仓库就爆炸,趁乱让这几个赶车伙计先退出去,我们哥几个分散在暗处去找陆哥,记住谁找到陆哥就发响箭。”

金铭成说:“四海先冲进去了,我们最好两个一伙,也有个照应。”

陈允先对为首的那个赶车的伙计说:“兄弟,一会儿我给你几个手雷,门口那几个人你们能对付,冲出去,没有问题的。保重。你看着。”

说着他把手中的一个手雷往地上一磕,直接向铁门外抛去,就听到一声巨响。“冲出去----快------”

那个保管员顺手开了铁门,大声说:“给我把枪,我他妈也受够了-----我带路,冲出去——”

金铭成笑声说:“你小子,算你有骨气!”说着将一把盒子炮交给了保管员。

陈允先一边向角楼打枪,一边说:“兄弟们快点分散,记住离仓库远点,快爆炸了!”

龙四海和赵前逊先行一步潜到了院子里,不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陈允先和金铭成、李源和马超真、周不起和钟三克、孟加发和张硕非、秦无用和花非华,他们两两一对,就在黑暗中、在日本兵的疯狂扫射中向大院中分散开来。

探照灯一灭,院子中的巡逻队就打着手电筒拉着狼狗胡乱找了起来。这么大的院子,建筑物还多,找起人来就很费事的。

就在这时,就听得第一排仓库“轰隆----轰隆-----”几声巨响,爆炸了,当巡逻队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听到第二排仓库也爆炸了,这三十多日本兵都慌作一团了,随着第三排、第四排仓库的爆炸,引发起了熊熊大火,将天空映照得红彤彤的。这时从营房中睡觉的日本兵都冲了出来,纷纷找水想要救火。

但是这些日本人哪里知道,这大火是从库房里面燃起的,里面的棉纱、松木等等物资,尤其是汽油库一旦遇火,那是没得救了。

烈焰通天。大院中的日本人都乱了,他们不知道是找凶手还是去救火,都乱了套了。

这时,又发生了连环爆炸!“轰隆------啪啪-----”

满铁仓库的爆炸,挑动着侵略者们的神经。

第十六章 不留活口

夜,沸腾之夜。

满铁仓库发生了大爆炸,烟火冲天,映夜如昼,整个新京都在颤抖。

骆霜晨驾着马车冲到了满铁仓库的后院中,强烈而略有间断的爆炸声,让这匹惊马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满铁仓库后院,是管理人员的生活区。爆炸声响惊动了在这院中休息的人们,他们正边穿衣服边向外跑的时候,骆霜晨驾的马车正好冲进院子,他们来不及躲闪,乱作一团,有的被马车剐蹭着,有的被压了脚,有的手快的,赶忙牵住了马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中间有人用日语问:“什么人?冲到这里来做什么?”

骆霜晨见他们没有武器,就计上心来,用日语回答说:“我是寰亚株式会社的,来这里送货,不想仓库发生了大爆炸把我的马车惊了,冲到这里,请多多关照。”说着,纵身跳下了马车,向那个问话的人施了一礼。

那人就说:“没有关系的,请坐在一旁休息一下,我们去仓库看看,没有事你就快点离开吧。”指了指院子边上的石凳说。

这些人都向着仓库方向跑去。

见众人走远,骆霜晨连忙把车的圆木分开,见卢颂绵因为马车的颠簸,醒了过来。在圆木移开的那一刻,她见到了骆霜晨那张正气凛然的面庞,眼中充满了欣喜和激动,想抬手让他抱自己起身,但是手臂有些麻木,没能抬起来。骆霜晨向她点了点头,“卢小姐,你醒了?”说着,抱着卢颂绵从马车上来,把她放在了石凳上。

卢颂绵诧异地说:“这是做梦吧?陆科长,你不是在住院呢?怎么到这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此前就记得被绑架了,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骆霜晨很体贴地将自己的皮夹克脱了下来,给卢颂绵披在身上,“详细情况回头再和你说,唯今之计,就是我们要抓紧离开这里。估计这么剧烈的爆炸,日本人肯定会被惊动,一定大量向这里增兵的,我们必须尽早离开。你现在能走不?”

卢颂绵听着霜晨话,她不再惊恐,不再畏惧,勇敢地站了起来,向骆霜晨点了点头,“我能行,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好,随我来。”说着,骆霜晨牵着卢颂绵的手顺着墙根从后院中跑了出来。

此时的大院中,已乱成一锅粥一样。有好几十人推过来了消防水车,拿着管子准备向烈焰冲天的仓库冲水,有的人在一旁胡乱喊叫着,这火实在是太大,现场中五辆消防水车中的水早就冻成冰了,哪能化成水?因为此时是初春,新京地区还没有完全度过冬天,不说滴水成冰,天气也不是很暖和,人们只能从水房中往外提水,但毕竟是杯水车薪,这火场,就像一个大大的火炉一样。满铁工作人员和守卫的士兵都在慌乱中忙碌,这都对于扑灭大火,无济于事。

骆霜晨带着卢颂绵倚着一节火车货厢,从暗处看着远处越来越多的人群,他知道从正门是出不去了,可是这库区的围墙太高了,自己还勉强能出去,这卢颂绵怎么办?他借着冲天的火光探查着周围的情况。这时,就看见从东北角方向,有两个人影在顺着墙根快速奔跑,看身形是有意躲着亮光处,专捡暗处走,他明白了,这是自己人。顿时,他想起了进来前四海给他的响箭了,就从披在卢颂绵身上的皮夹克里袋拿出了一个竹筒,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燃了竹筒末端的引信,把竹筒向天空举着,就听见“吱---吱吱-----”一团红通通的火球射向高空,炸开成一朵艳丽的烟花。

不多时,李源和马超真两人赶到了骆霜晨的身边,“我的哥哥,可让我们好找。”李源抢先说。

骆霜晨说:“我不让你们都冲出去么?那阵子很好离开的。”

马超真说:“不中啊,弟兄们怎么能把你丢在这里呢,我们小哥十二个都在这院里找你呢,估计见到烟花、听到响箭都会过来,咱们再等等。”正说着,龙四海和赵前逊、陈允先和金铭成、周不起和钟三克、孟加发和张硕非、秦无用和花非华他们都陆续赶到。

看到这些小弟兄们都安然无恙,骆霜晨心中很是欣慰,“兄弟们,我们下一步要尽快离开这里,跳墙危险很大,不说这铁丝网上都通着电,这墙外也是一丈五深的壕沟,我昨天查看地形了,出这里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铁道。火车进来装卸货,一定有专用出口,我们找找看。

周不起眼中泛着贼光说:“哥哥呀,我才刚都看了,这里的三条火车道,无论哪条最终都向西并拢,那么就能断定,火车是从西边出入大院的,我们向西边看看去。”说着,拉着钟三克就要跑过去。

骆霜晨拦住他说:“不中,现在没有探照灯了,这么大的火焰比灯还亮,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太容易暴露行踪了,到时我们要脱身就更难了。你们随我来。”

骆霜晨领着众人向这节货车厢后面走过来,推开车厢门,向大家招手,“都进车厢,我们再研究下步方案。”说着用手拉着卢颂绵进了车厢。

骆霜晨说:“如果我们把这车厢顺着铁道滑向出口那就好办了,一来不引人注目,二来也可以保护我们不受枪击。”

周不起说:“哥呀,你这想法好是好,可哪里弄火车头去?这行不通啊。”

“等等,我下去看看。”说着,张硕非跳了下去。不一会儿他又跳了上来,对骆霜晨说:“哥呀,我看这这节车厢是和后面的连在一起的,根据这地势,把连接车厢的绞盘机打开,这车厢大概能向西边滑行,就是慢点。”

骆霜晨说:“这就好办,你们记得为啥没冲出去么?我们还有个伙计呢。”

龙四海说:“谁??”

骆霜晨说:“就是那匹受惊的马呀。把这马拴上,让他拉着这车厢,不就能走了?快点牵马去!”

孟加发说:“小时候我就喜欢骑马,我去,张硕非给我帮忙。”

说着就下了车厢,骆霜晨说:“马就在车厢南边的小院里呢。”

龙四海说:“接下来,我得先下去。”

李源说:“干啥?我和你去。”

龙四海说:“这车道不可能一直到西边,到交汇处不得扳道岔么?要不车厢不得翻了?我自己就行,你在这里警戒吧。”

李源说那我下去帮忙栓马去。

在这小弟兄们的努力下,不一会儿,随着绞盘机响,这节车厢慢慢地向西滑行着。而在铁道汇合处的道岔边上,龙四海警觉地观察着周边环境,他看好车厢滑过来的轨道,把道岔扳到了合适位置。

过了一阵子,就在马拉车厢通过道岔的时候,就听见“啪---啪----”两声枪响,不用问,是日本人的巡逻队发现了情况、发现了扳道岔的龙四海。

四海毫不畏惧,伏在地上,向冲过来的巡逻队还击。这队日兵大约有三十多人,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地吆喝着什么。

四海边打边想,为了给兄弟们争取时间,我不能先行撤退,“唉呦---”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臂。就在这时,骆霜晨带着秦无用、花非华、陈允先、金铭成等等这些兄弟们都冲了过来。

四海大叫:“哥,你们为啥不快点走?难不cd交代这儿吗?”

骆霜晨说:“马已经让日本兵给打死了,这车厢也滑行不了多远了,我们把这三十多人收拾了,再走不迟。”说着,就像当年在战场上一样,生龙活虎一般冲向了巡逻队。

这几个巡逻兵只是警卫工作,和长期在战场作战的士兵相比,实战经验定是少了很多,他们也纳闷了,怎么被追捕的人还返过来向他们冲击的?在他们迟疑的一刹那,骆霜晨和兄弟们已经像天神一样来到身边,霜晨大喊着:“兄弟们,这些人一个也不能留活口,通通干掉!”

“好嘞!我这手早就痒痒了。”龙四海回应着。

这十二个小弟兄使尽浑身解数和各自的看家本领,和这些巡逻兵展开了肉搏战斗。

不一会儿,这三十多巡逻兵都被骆霜晨和这些小兄弟们送进了地狱之门。

骆霜晨带领着兄弟们重新回到车厢边。

这时的车厢已距离火车道闸门1500米远左右。骆霜晨背着卢颂绵在后面,兄弟们警觉地向闸门跑过去。这时,闸门两边的岗亭里重机枪吐出了道道火舌,众人无奈向两边墙根处隐蔽。

赵前逊说:“老子可没有时间和你恋战,不开门,我就炸你们!”说着,从怀中拿出两个手雷,分别向两边的岗亭抛去。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岗亭里面的人都灰飞烟灭了。

陈允先跑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闸门上的铁锁,然后打开了铁闸门。

大家向外面急步跑去。正跑着的时候,突然间两束雪亮雪亮的汽车灯向众人脸上照来,照得很是刺眼,根本看不到车里的人。

龙四海正要向车灯处开枪。

“别开枪!”四海听得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这时从车下跳下来一个人,穿着呢料军大衣,中等身材,丹凤眼,一字眉,留着八字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纳兰松寒。他快步迎了上来,“寒生---快点上车,孩子们快上车!此地不可久留。”

骆霜晨把卢颂绵扶进了驾驶室,他和纳兰还有其他人都上了绿帆布罩着的卡车车厢里。

卢六斤驾驶着卡车快速驶向了夜幕之中。

车后,满铁仓库院中仍旧是烟气腾腾,火光映天。

骆霜晨他们坐着汽车走了大约半小时的路程,突然车停了下来。

龙四海问:“六斤,开车呀,天快亮了,怎么不走了?”

纳兰说:“这里是郊外,僻静,这车里有二十多套满洲军军服,你们抓紧换上,然后把换下的衣服都烧掉。今晚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日本人不可能善罢甘休,定会盘查得很紧。寒生你们必须抓紧回到67号院,医院是不能回去了,那里眼线太多,如果天亮警察厅的苟村看不到你,他会起疑心。抓紧换衣服吧。”

卢颂绵是何等的聪明,她从驾驶室向后面喊着:“纳兰叔叔,我也要换么?”

卢六斤急切地说:“一家子姐姐,您也得换。都给你预备好了。换吧,我是你弟,这就闭眼。”

卢颂绵笑着说:“你也姓卢?你怎么认识我?”

卢六斤说:“姐,换吧,卢家大小姐,谁能不认识。”

“你叫啥名?”

“我出生时就只有六斤,我爹就给我起名叫‘六斤’了。”

“这名字有意思。”

“换吧,姐姐,你这衣服也别要了。”

周不起下车来,把众人换下的衣服都烧了,然后用土掩埋。

纳兰坐到了驾驶室内,卢颂绵上了后面车厢里,卢六斤重新启动卡车,绕城行驶了大半圈,向新京城东门驶去。

快到东门的时候,天已快亮了。

东门哨卡站了四五十号人。

几名日本兵坐在椅子上,拄着军刀,聊着天;旁边有几个满洲军士兵在持枪站岗。

汽车被拦住了。

一个满洲少尉军官上前把手一摆,大声说:“哪个部分的车?停车检查!”

卢六斤对这个人很不感冒,“我们是军政部兵备司的,去通化视察防务才回来。”

那个军官说:“把证件拿出来。”

卢六斤把自己的证件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显然很能卖弄,“日本太君在这呢,不知道么?把太君们的司令部签发的通行证拿出来。”

卢六斤又把通行证拿出来,递给了他。

“还是不行,所有人下车检查。后面车厢里是人还是东西,都要接受检查。”

纳兰从车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个军官面前,“啪啪----”就是打了两个嘴巴,“他妈的,狗东西,老子的车你也敢盘查。”

那个军官挨打了,才醒过神来,见纳兰身着少将军衔,自然客气了许多。整理一下军服,敬个军礼。“将军阁下,不知是您,请原谅小的不敬。”

纳兰不依不饶,“你什么东西,老子是军政部兵备司的,后面都是我的卫兵,还查啥子?”

那个军官说:“将军,您没回来,您不知道,今晚,啊不昨晚上,有人把满铁仓库炸了,日本太君让严加盘查行人和车辆。”

纳兰说:“出了事,查得严也可以。可你得知道,老子是谁。于芷山总长派我去通化视察防化,一夜没合眼,困得都不行了,懒得和你磨嘴皮子。放行不?你看着办!”说完就上了车。

那个军官知道这主儿不好惹,连忙说:“放行---放行-----,日本太君那我去说。”说着就跑到那向个日本兵身边,叽哩哇啦说了一通。然后,就象征性地向车厢里看了看。而后,向士兵一摆手,让他们抬起了路障,放这辆卡车进了城。

黎明将至,全城弥漫着朦胧的薄雾。

第十七章 到底是谁

天色将明,松林深处,万年里67号院,院中的一盏红灯笼,在黑暗中煞是耀眼。

纳兰松寒带领这一伙人快要接近松林的时候,他对六斤说:“快停。”

“怎么了三爷?”

“你记得咱家以前的老规矩,就是平安无事总是在院中升起两盏红灯笼,这时候,寒生这里怎么是一盏灯笼?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啊,我以前对顾叔说过这个事,莫非家外面有人盯梢?”

“看来这里是回不去了。寒生必须回医院了,否则说不清楚。快点别拐弯直接向前开,往盛京大街方向直走,别让附近的人起疑心。

卢六斤驾着汽车径直向前开去。纳兰敲敲后车窗对骆霜晨说:“兄弟你和四海必须回医院了,家里有人盯梢。其他人好办,可以去我府里。”

“好的,三哥。”

汽车过了兴安桥,没有直接进陆军病院,向西墙外开去。到了病房楼后身,骆霜晨和龙四海下了车,翻墙而入。这楼不高,只有两层,四海找到骆霜晨病房的后窗户下面,纵身一跃,就扳住了窗台,用随身匕首撬开窗户,翻身而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长得很古怪的大夫坐在床上打盹儿,这不是那个祝云鹏大夫么?显然他的突然闯入,祝云鹏也发现了他,祝云鹏向四海作一个禁声的手势,四海明白了,他转身向窗外的骆霜晨一招手,骆霜晨也跃上窗台,翻身而入,顺手关上了窗户。

那个高颧骨的祝云鹏站起身来,二目圆睁,不发一言,指了指门外,示意外面有人,他把骆霜明的军服扒了下来,把他按倒在床上,把军服丢在了床下。龙四海也脱下军服,穿着衬衣站着,显然很不得劲。祝云鹏脱下白大褂,把里面的外套和裤子脱下来,给四海穿上,然后重新穿好了白大褂,转身从护理推车拿出一袋血包往骆霜晨伤口处隔着衬衣浇了下去,这血液染红了霜晨的衬衣,也滴落在床单上。

祝云鹏又拿出白纱和绷带重新在伤口处作了包扎,然后不作声地,收拾了床下的两套军服放在护理推车上,用白布袋装好,推着车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骆霜晨又坐了起来,向四海比划一下,意思让他出门看看情况。

四海打着哈欠往外走,扶着病房门懒洋洋地说:“祝大夫辛苦您了,这血出太多了,真心地谢谢您,我们陆爷如果能够醒来,我就去请您,您先休息一会儿吧。”说着就见门口有两个着皮夹克腰间配枪的年轻人笔直地站在那里,走廊里还有五个黑衣人,其中三人来回走动着,有两个人坐在对过的长凳上,不时向病房门口张望着。

四海又关上了病房门,走到床前,低声说:“哥,门口有两个卫兵我看像是三爷从军政部警卫团派来的,还有五个人在走廊里呢,显然是有人怀疑您的行踪,幸亏咱们回来了。”

骆霜晨说:“兄弟,咱们都忙活大半夜了,先休息一会儿,估计他们也不敢进来,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好嘞,哥,我搬个椅子就坐在门里边,看他们谁敢来,进来一个枪毙一个。”

“显然,这祝云鹏定是三哥安排在这接应咱的。多亏他了,要不然真的是不好办。四海,这祝大夫和三哥怎么认识的?他们什么交情?”

龙四海迷糊着说:“说来话长了,这老祝性格古怪,医术高超,但他爱好古玩,和三爷一样,……三爷总是把自己玩够的古董送给他,所以他们就成朋友了。这人咱摸不透,你说他是好人,可非得在日本人军医院上班,是坏人,他也不干坏事,就是治病救人,怪不?”

“啊,这真是个怪人。也不知道卢小姐是回家了,还是在三哥家呢。”

“哥,咋样?你这次英雄救美,定是让卢小姐以身相许了,那个卢小姐可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少扯。我可没动那个色心,要不是那个姓查的来找我,说因为看我才被绑架,我才不会去救呢,多险!”

“能不能说点真话?哥哥,她不对你有心怎么来看你?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也说不清楚。”

“小毛孩子,你懂得什么?不说了,睡一会儿吧……可通过今晚,我可知道了,这些个三哥送给我的兄弟真的是个顶个的好样的。”

“那是……我四海更是好样的。哥,就您这身手,这为人,我们今后就跟定你了,和你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兄弟二人也就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听见外面有人说话。

“队长,其他房间都搜过了,没有可疑人员。可这间咱进不去。”

“进不去?哪里还有我谷茂林进不去的地儿?二位哪个部分的?我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谷茂林,奉命搜查炸毁满铁仓库可疑人员。”

“我们是军政部警卫团的,对不起,这个病房里住的是军政部大臣于芷山将军的客人,任何人不得打扰,否则我们可以先斩后奏!”

“什么?你是谁呀?黑老包?还先斩后奏?老子谷茂林是受宪兵司令部丰臣久木大佐的差遣,捉拿可疑人员,就是军政部能拿日本太君怎么样?麻溜地给我让路,我倒要看看这里住的是何方神圣。”

听到这里,龙四海和骆霜晨都二目圆睁,把手枪拿在了手里。四海站起身,右手提着枪,左手把房门打开,作出睡眼惺忪的样子,“谁呀----连个觉都不让睡,几点了?哪家的狗放出来乱咬?”

谷茂林看到龙四海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你是谁?”

“我是谁怎么的?有必要向你说么?天还没亮呢,你就来聒噪,烦不烦人?”

谷茂林说:“请你不要妨碍公务行不?小兄弟!”

龙四海比谷茂林高了大半头,他低着头气愤地说:“耽误我们陆爷睡觉,也是妨碍公务。我是新到任的警察厅副总警监、保安科长陆黎的卫队长,你到这里找嫌疑犯,找差门了吧?”

谷茂林明知故问,打着哈哈说:“什么新来的陆副总监?我听罗厅长说过,但未曾谋面啊,恕罪了。那我向陆副总汇报下工作总可以吧?”

龙四海心想,这个狗东西不见到真神是不罢休啊,幸亏及时回来了。

“得了,两位警卫团的兄弟让这位什么‘虎’队长进来吧,要不我们都睡不踏实。”

那两个警卫齐声说:“是,卫队长!”

谷茂林解释说:“兄弟,以后咱可是自己人了,我不是‘虎’队长,我姓谷,谷茂林,行动队副队长。”说着跟着龙四海进了病房。

龙四海打开了病房里的灯。

谷茂林就见病床上的骆霜晨,胸前交叉绑着绷带,绷带上浸透着血迹,嘴唇发干,额头上横搭着白毛巾,“报告陆副总监,特务科谷茂林向您报告工作!”说着,直挺身子敬礼。

龙四海说:“我说老谷,你能不能不装了,陆副总昨夜伤口化脓出血不止,祝大夫给清洗伤口、换药,折腾了大半夜;而且伤口还发炎了,一直高烧不退,才迷糊一会儿,你就来了,哪有闲心听你报告工作?还有走廊那几个黑狗是你的不?通通让他们滚蛋,我看见不要紧,如果让于总长、或者纳兰司长看见,就有你好看的了。”

谷茂林见床上的骆霜晨真是伤得不轻,索性借坡下驴,“卫队长兄弟,那我就多有得罪了,这就走,那几个家伙定是巡查别的房间来着,我让他们马上撤。”说着,就灰溜溜地出了病房,向走廊里的五个人一挥手,急匆匆地向主子报告去了。

话说,在兴隆路南胡同里,有一深宅大院,3米高的青砖院墙,里面的中西合璧式的四座三层小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借着月光和院中的灯光,但见哥特式尖顶与硬山屋顶交错衔接,在丛丛绿柏中掩映,院中高竿上挂着两盏红灯笼。

这正是纳兰松寒的宅邸。院中三座小楼更是别具雅名,自南向北,依次是望月楼、听雨楼、染秋楼。望月楼是纳兰会客、就餐的地方,听雨楼是纳兰读书抚琴、收藏古玩字画的地方,染秋楼是纳兰夫妇休息的地方。

此时的望月楼里,灯火通明,笑声不绝。一楼会客厅里,纳兰正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向身边着旗袍的女子说着话,左右两边坐着的正是卢颂绵,还有67号院的十一个小兄弟们。

就听周不起在厅里是模仿得有声有色,“我陆哥带个眼镜,这把那个日本人骗得老瓷实了……那家伙,马车一路狂奔,我陆哥纵马向大院里冲去……”他在向大家描述着在满铁仓库院里发生的事情,还手舞足蹈的,不时引来大家的笑声。

正在这时,卢六斤从外面进来了,“三爷,我已经偷偷告诉卢老爷了,请他老人家放心,小姐平安无事,他说等风声过了,一定登门拜访。”

纳兰点点头,对卢颂绵说:“侄女儿啊,你爹不担心你了,这比什么都强。你陪你云秋婶子在这里多住几日,我还倒要看看是谁在拿你做文章为难卢老爷,也为难陆黎。”原来,纳兰身边的女人就是纳兰的夫人,纽云秋。

卢颂绵说:“纳兰叔叔,真心感谢你们把我救了出来,谢谢您,谢谢兄弟们。既然父亲知道我已获救,我也少了些担心,那颂绵就不客气了,给云秋婶子添麻烦了。”

纽云秋出身书香门第,举止落落大方,笑着说:“我的颂绵呀,你是不知道,婶子这辈子就欠纳兰家族一个愧疚之处,就是没给纳兰家族开枝散叶,我最喜欢孩子们了。别说是你了,他们都穿过我给他们做的衣服,吃过我做的饭,我和你叔叔把他们都当自己的孩子抚养,现在都生龙活虎似的,多好,咱家多热闹?可就是一堆男娃子,我这辈子要是有你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女儿多好?你呀,就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以后也常来,婶子可是十万分欢迎啊!”

卢颂绵说:“好的,婶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在这里住下。”

“好,太好了。我回头问问老卢,我们能不能认个干亲,把你认作我纳兰的干女儿,就怕他舍不得呀。呵呵呵呵----我高攀了。”

纽云秋说:“你呀,想法多,是让我难受吧?让孩子们都休息去吧,折腾大半夜了。老头子,你就在听雨楼睡吧,我让颂绵陪我睡去,行不?”

“好,你们睡吧,我得去一趟陆军病院,担心寒生啊。”

“有四海在,你还不放心?天快亮了,你别折腾了,一提你那个兄弟就没完没了的,人家寒生不也得睡会儿?老实点睡吧,岁数一年比一年大了,还总是折腾。”

“行,听老伴的。六斤啊,和你的兄弟们都去睡吧。医院那里我早就安排警卫团的人在了,何况还有祝云鹏在那,没事的。你们要休息好,记住今晚,不昨夜的事,任何人不得走漏风声。包括卢小姐目前住在咱家的事,记住没?”

众人齐声说:“放心吧,三爷。”

众人各自安寝睡去了。

天微微亮起,轻雪飞扬。

第十八章 苦不堪言

上午10点钟,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

这是由三栋二层灰砖楼组成的院落,围墙有3米高,墙头上又有接电的铁丝网。正对着街口的,是对开的黑漆大门。门口内侧有看守日夜守卫,阴森可怖。

在第二栋楼的一楼刑讯室内,中间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粗布衣服已是血迹斑斑,侧歪着头,这人正是胡木匠。

靠窗户的椅子上坐着的是首都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警备队副队长陈骢,旁边站着的正是行动队副队长谷茂林。

谷茂林手里甩着皮鞭,“啪--啪---------”抽打在胡木匠身上,“说不说?你这个木匠铺为啥要收留这个逃犯?”

胡木匠被谷茂林用鞭子从昏睡中抽醒了,他把口中残留的血液向前一吐,“狗东西,老子就是一个木匠,见死不救能行么?没啥可说的,给你胡爷来个痛快的。”

“不说,是不是?”说着又将皮鞭甩向胡木匠,就听见“啊----”,胡木匠又昏死过去。

陈骢向谷茂林摆了摆手,两人一起走到了刑讯室的外间。陈骢很不耐烦地说:“老谷,这么整也不是办法,他这人就是硬挺了。你再想想,从立法胡同到胡记木匠铺,隔了好几条胡同,那个受伤的人是怎么那里的?为啥不去别处?这期间是谁给他治的伤?你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从那个受伤的人下手吧。昨夜那场爆炸已经让新京乱了套了,我得赶快去丰臣那里,这里你最好找到一些线索,看和昨晚的爆炸事件有没有联系?再有,你派人绑架卢颂绵的事,千万要守口如瓶,一旦消息泄露,卢世堃那老家伙定会向菱刈隆将军告状,那样,我也救不了你了。你想啊,如果日本人认为是你绑架卢颂绵才引起的满铁爆炸事件,别说菱刈隆了,就是满铁的总裁林博太郎也不会放过你。你绑架卢颂绵的事除了你我之外,还有谁知道?”

谷茂林擦了擦脑门上汗水,紧张地说:“队长,绑架的事除了你我,就没有别的人知道了。”

“那你怎么想到把人藏到那去呢?”

“是这样,你去沈阳的那阵子,井上龟岩不被杀了么?苟村太君两天前让我把他和井上龟岩合伙倒卖的松木和水泥运到了满铁仓库,准备给舒兰那边运过去,好及时出手变现,我就借去仓库给苟村查货的时机把卢家的丫头关在了那里,除了别处,哪里能逃脱得了卢世堃那个老狐狸的眼线?”

“你可真够可以的,不但人白绑架了,没有从老卢那里好好敲到一笔钱,还给满铁引来一场大爆炸,这事可不小啊,以后你要老实办事,把那七个参与绑架的人都处理了,否则,查到是因你而起,我也保不了你呀。”

“好的,队长,我这辈子就指望您了,我一切都听您的。我早就看那个老卢不顺眼,本想这样做,咱哥俩能发笔财呢,今后,我这小命就在您的手中呢,放心,我誓死为您牵马坠镫。哎-------我说队长,我感觉到有一件事必须和您说,那个卢世堃有嫌疑。”

“哪件事?”

“就是中央银行的监察官铃木丛二的失踪很是蹊跷。我已打听过了,那卢世堃本来不愿意参与中央银行的事,是张景惠议长举荐他任中央银行的副署理的,后来他上任后,就是再忙,三天左右一定去中央银行上一次班,自从铃木丛二到中央银行任监察官以后,卢世堃就不怎么过问中央银行的事了,听说他们中间还闹过一些不愉快,可奇怪的事,自从铃木莫名其妙地染病后,老卢还亲自去探望过铃木,不久,铃木就神秘失踪了,生死不明。您说,这老卢是不是与铃木的失踪有些关联?”

“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你没有证据呀?纵然他与铃木有过矛盾,但作为同事去医院看望也无可厚非呀,这是个突破口,但你要找证据,不然我也不好说话,最后有空带人到铃木的家里好好找找看有什么线索没有。再有,丰臣太君追捕受伤逃犯的那个晚上,也就是铃木失踪的前一天晚上,在二校胡同口,他从昇和泰当铺老板贺金山手中没收一个竹木行李箱,那里面是用紫檀木匣装的一副围棋,姓贺的说他在路边捡的。经过查验,那副围棋的棋子都浸了毒液,是从一种叫一品红的花中提取的毒液,此毒能让人皮肤红肿,周身疼痛。经拷问,那个贺老板不知道这棋子有毒,那这副围棋是谁的呢?你好好查查这副围棋是谁丢失的,二校胡同正处在立法胡同和胡记木匠铺的中间地段;而且都是在同一晚上,逃犯遁迹,有毒围棋出现,这中间是不是很巧了点?也许这副围棋和那个受伤的逃犯有点关联。回头你重点调查这两个事。至于新来的那个陆副总监,以你的脑袋还是别动他,我虽然还没见过他,但他来头不小,而且位置在我之上,你可以派人紧盯着点儿,可不要去惹他。哦……,对了,我问你,满铁仓库发生爆炸的当晚,那个姓陆的在哪里?”

“我的人去了陆军病院,那个姓陆的伤口感染,出血治疗来着,整夜也没出去过,就他伤的那样也动弹不了啊,我亲眼所见。”

“那好,你就先查铃木失踪和那副围棋的来源吧。我得赶快去丰臣太君那里,这个苟村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好嘞,队长,我先从咱们抓住的这两个人入手,我就不信他们身上任何线索没有。”

“好的,那我先走了。”

谷茂林弓着身子,满脸赔笑送陈骢出了楼。

陈骢急匆匆驾车,向协合会本部大楼赶去。

谷茂林又到了刑讯室内,告诉身边的人说:“把这个胡木匠带下去,将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带出来。

不一会儿,周小天被带了进来,绑在了柱子上。

谷茂林没好气儿地说:“小子,你昨天就是嘴硬,今天,爷就让你再次尝尝爷的皮鞭的滋味。”说着抡起皮鞭,狠狠地打,把周小天打得是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周小天说:“你小爷我认栽了,怎么处置随你的便。”

谷茂林不依不饶,“你就招了吧,你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从双德军火库跑出来?”

“爷没有来路,去哈尔滨串亲戚,回来就把我们抓住了,我不跑出来,在那里就像小白鼠一样,成为日本人的实验品?”

可怜年纪轻轻的周小天,原本身上的枪伤还没有好,这样的刑罚让他怎么能承受得了?然而,他没有屈服,他的顽强抗争,表现出了一个铮铮铁骨的年轻人的可贵气节和品质。

“大刑伺候!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你要知道,你从双德军火库出来,就是犯了天颜,你想糊弄是不可能的!”谷茂林在那里叉着腰叫喊着。

旁边的的一个警察把一把烧得火红的烙铁直接触到了周小天的胸口,只听得“滋啦啦-----”的声音,把这个小伙子疼得晕了过去。

“谷副队长,这人昏死过去了,怎么办?”

“那还用问,你这样把他和那个木匠都先关起来,爷我还得给陈队长办事去呢。”

“好的。”说着把周小天从柱子上解下了绑绳,又上来一个人,把他直接架到牢房去了。

谷茂林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李九,过来。”

那个叫李九的警察快步跑了过来,谷茂林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然后,李九就先出去了。

在这个院子第二栋楼,是一个带着天井的筒子楼。待胡木匠醒来的时候,他发现给他又换了一间牢房,位于二楼最西边的第一间,上过刑的周小天也和他关在了一个牢房里。胡木匠见他的伤比自己还严重,他只是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周小天也有了知觉,他对着胡木匠说:“水,我要喝水。”

胡木匠见板铺边上有一个瓦罐,上面盖着一个掉了瓷的碗。就拿起碗来,给他倒了半碗水,轻轻地送到了周小天的嘴边。

周小天口中有了点水的湿润,他就要说什么,胡木匠觉得无缘故地给他们换了牢房,而且又关在了一起,这里多少有点蹊跷。

他把一个手指轻轻地在嘴边做了一个挡了挡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

“孩子,你呀,慢慢熬着吧,谁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把我摆了一道,你说我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得罪谁了?这年头,就是无风无浪,祸从天降啊。”

周小天,被胡木匠的话点醒了,他明白了这是在暗示他周围一定有汉奸的眼线,不可以乱说话,唯有静观其变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有人提了木桶进来给他们送饭,周小天毕竟年轻,他在暗暗生气,也没有吃饭的想法。

胡木匠说:“孩子,算咱们命苦啊,我是可怜你到了我门前,救你,却他们给逮到这里来,听天由命吧,生气没有用的,暂且先吃点,把身体将就好,别还没被人家折磨死,自己先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啊。听话,吃点吧。”

周小天说:“叔,对不起,是我连累您了。”

“哪里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随他吧,爱怎么地就怎么地,我老光棍一个人,无牵无挂的,随他吧。来,吃饭。”

二人正说着,就见过道对过的牢房里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端着饭碗扶着铁栅栏对老胡说:“老大哥,你的饭够吃不?我这里有两个馒头,我有一个就够了,这个给你吧。”

胡木匠一见这个人很是陌生,头发凌乱,脸上脏兮兮的,瞪着发红的眼睛,江湖经验告诉他,不可以放松警惕,就爱理不理地说:“谢谢了,我们这够吃。不劳烦您了。”

那人还是不怎么甘心,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老哥,你们是为什么进来的?是犯事了?还是得罪人了?”

胡木匠没好气地说:“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吃我们的,对不起,没空和你聊。”

那人显然不甘心,“老哥哥,你说你们也是,到了这里就得想法保全自己,这里就是人间地狱,就是你没事进来了,也得给你安点事儿,可以拿你的头去日本人那里充数邀功,也可以把你当作人票卖给协和会那帮家伙,总之,到这里,就两条路,一个是配合这些警察狗子,人家问你啥,你就说啥,老老实实地,兴许还能放你一马,另一个就是等着被秘密处决,或给协合会当人票去。想开点吧。说不定哪天,我就被处理了。”

胡木匠显然对这人的话不怎么在意,连话也没回,就坐在那里喝着白菜汤。

又过了半小时,进来两个警察,打开了对过的铁栅栏。

有一个警察没好气地说:“你,就你,提审过堂。出来-----”

那个人很是惶恐地喊道:“别整我了,我什么也没干啊,老总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

那两个警察二话没说,架着他出了牢房,往外走去。

胡木匠暗中观瞧,见那个人被架着出牢房的时候,他的布鞋是全新的布鞋,露出的脚踝很白很白,不像一个犯人。他庆幸自己没有说别的,哪怕自己交代在这里,也不能给汉奸们留下任何对卢世堃和清风堂不利的把柄,到底怎么样应对呢?卢世堃现在一定知道了木匠铺发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果卢旺发现自己丢在一路上的钉子,就能找到这里;老卢和清风堂的兄弟们一定在想办法救自己,想到这里,他见周围没有了别的人,就趴在周小天的耳边不声说:“刚才那个人是汉奸的眼线,要小心,你卢大伯他们在外面在想办法,静心等着吧。”

胡木匠从牢房南面的小窗户望去,夜空煞是晴朗,繁星点点,他乱世中练就的沉稳和从容,就像一团气场一样感染着周小天。

周小天虽然年纪轻,但他懂得每一次经历都是考验,他担心着双德军火库地下室内的伯父,那种地狱一样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顿觉心寒无助。

对过牢房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胡木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那人就是警察的眼线,由于没有获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也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时间留给胡木匠的只有等待,他知道卢世堃不会放弃他,也不会放弃周小天,因为这不只是信任,更是风风雨雨中练就的深深情谊。

第十九章 打破宁静

正午的阳光,暖意袭人。

兴隆路南胡同,无叶的梧桐树下,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纳兰松寒宅邸正门口,从后面的那台轿车里走出了吉长总商会会长卢世堃,司机赵山河下车后,拿着一盒礼品紧随其后,前面那辆车里的护卫人员没有下车。

赵山河上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一个卫兵打开了黑漆大门,“找哪位?”

“烦您通报一下,我们家老爷吉长总商会会长卢先生前来拜访纳兰司长,事先已电话沟通过。”

“老爷已经传下话来,说卢会长到了,直接放行,请进吧。老爷在望月楼一楼大厅等着您呢。”

卢世堃进到院子来,沿着鹅卵石甬道向站在廊檐下的纳兰走去。

纳兰很是热情地上前握手,“哈哈,我的卢总会长,难得您有空到我这里来,快快屋里请。今天正好有人刚从关内山西带来几瓶老汾酒,你我二人好好品尝品尝。”

“纳兰司长,我记得这是第三次到贵府来了。打扰了,老是给您添麻烦,这是我的老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两瓶白兰地,给你品品。”说着向赵山河一招手,赵山河就把礼盒交给了纳兰身边的管家来福。

二人进到会客厅,分宾主落座。

卢世堃问:“甫年老弟,小女颂绵这次是多亏你了,最近我的事也多,让她在你这住几天,也让您费心照顾,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啊。”

“云桐兄,你这是过于客气了。颂绵和我夫人上街去了,可能也快回来了。咱们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女儿有事了,我怎么能坐视不管?何况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啊。实不相瞒,这事虽说是事出有因,但你要感谢一个人,我可是不能贪功的。”

“谁呀?你把细情和我说一说。”

“看你急的。大前天,颂绵和那个放送局的查春娥一起去陆军病院看望陆黎,半路上被人绑架了,这个查春娥也能想招儿,她二话没说,径直去病院找了陆黎,说因为颂棉来看他,才被绑架的,让陆黎去解救。后来,经过勘察,陆黎和他们兄弟们发现,颂绵被坏人们关在了满铁仓库,经过周密安排,陆黎他们浴血奋战,把颂绵安然无恙地接回来了,还顺手把满铁仓库烧得乱七八糟。”

“太好了,我早看那个满铁不顺眼了。那个陆黎老弟,他的伤好了?”

“哪里好啊?他是带着伤去救的颂绵,现在还在住院呢。另外,万一你们这成了翁婿了,你也不能叫‘老弟’呀。”

“你可真能逗我。我还没考查清楚呢,怎么能随便让她说嫁就嫁呀?不能由着她性子。”

“你呀,就是老脑筋。老哥,最近我去安东、通化等地视察防务,据可靠消息,在这年,日本人和协和会将大搞‘归屯并户’和‘集团部落’建设,让居住在村庄里的百姓都迁到集团部落里,对原来的村庄进行烧光、杀光、抢光,那样的话,东北以后的生意可就更难做了。最近我听手下的兄弟们说,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陈骢和谷茂林,可能盯上你的总商会了,你要处处小心为上。”纳兰恳切地说。

“现在的局势就是日本人对东北地区的反满抗日力量时时不敢懈怠,他们要让百姓和各方力量分割开来,然后实行个个击破,这个招儿很损啊。不只是这些,他们还将大量印刷满洲圆,投入东北地区,然后,将大量矿产、森林资源掠夺到本土去,以此方式对东北进行经济侵略,这很可怕呀。”卢世堃正色词严地说。

“我听说那个铃木失踪了,现在中央银行的监察官是谁呀?”

“现在日本人也在查线索,这个职位不会空缺太久,这种‘小二管大王’的模式是处处复制啊,中央银行那里我也不怎么去,不过据我掌握的消息,中央银行的满洲圆模板可能失窃了,为了不引起社会上恐慌,现在他们在暗地里追查。”

“那他们再找人复刻一套行不?还是另外设计一套?这样行得通不?”

“这样不可行的,满洲国正式建国才多长时间,这套通行货币不可能随便更换,何况,他们在怀疑中央银行有内鬼,现在菱刈隆查得很紧。”卢世堃饮了一口茶。

“云桐兄,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我们都有不得已的地方,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让颂绵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有空你就常来,等现在的局势稳定些了,我再让人送她回去,大同学院那我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甫年老弟,我这次来不只是感谢你救了颂绵,我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您也知道我纳兰的为人,对哥们必须是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实不相瞒,我的手下有个叫胡斧头的,还有一个是我的弟兄的侄子,都被那个特务科行动队的人抓去了。现在很难办,我就想找你商量怎样才能救他们出来。”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才进去的?哥哥你和我说实话,兄弟一定想办法。”

“兄弟,…………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那个失窃的货币模板和铃木的失踪都是我操做的。我把那套满洲圆模板弄到手后,铃木可能查到了一些线索,为了了结后患,我先送他一套浸了毒液的围棋,让他得病住了院,为了不留下痕迹,我让人去他家把那套毒围棋偷换了出来,哪成想在半路上不但丢了毒围棋,还救了一受伤的人,我的人把他安顿在木匠铺胡斧头那里,后来才知道是我手下周久廷的侄子,他们因为给新民那一带的抗日武装队伍运送武器被抓到了双德军火库,周久廷的侄子找机会偷跑出来,还顺手烧了军火库。不知是哪里走了风声,胡斧头他们前天被抓了,我的人根据胡斧头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小五马路27号,那是特务科和保安科设置的秘密监狱。因为毒围棋的丢失,我为了保险起见,让人把铃木偷运出医院,在郊外火化了,连残骨也用硫酸化了,让他彻底消失了。这次找你来,就是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怎样能把他们救出来。”

纳兰一听这番话,显然卢世堃是真心拿他当兄弟,没有对他隐瞒事实,这份信任很是珍贵,很感激地说:“哥哥没把我当外人,兄弟很感动。这件事我稍后和陆黎商量一下,想一个周全的办法,把胡斧头他们二人救了出来。中午别走了,颂绵她们也快回来了,我们在一起吃饭。”

“好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心里话,对于胡斧头他们二人的事我很是挂心,我的人处理社会上的事,没有多大问题,可这官面上的事我不想插手太多。再有,我得感谢兄弟的提醒,陈骢那家伙为什么盯上了我呢?我哪里有什么破绽么?看来,以后我要防范点他们了。”

“哥哥,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帮家伙手黑得很,一定要小心。”

“对了,还有一个情况,就是周小天,就是周久廷的侄子告诉我说,双德军火库的地下,是日本人的一个实验基地,拿活人作实验,可能是一个细菌武器研究基地,现在周久廷还在那里关着。”

“这件事可要好好研究研究,毕竟因为救颂绵,满铁仓库这么大的动静就已经很让日本人头疼了,别急。那套钞票的模板你要收好,不能让日本人得逞。”

二人正说着,卢颂绵和钮云秋从外面进来了。

“爹------,您来看我了?”

“啊----,丫头,你说你出门不小心,给纳兰叔叔添多大麻烦?还不好好谢谢叔叔去?”卢世堃看着爱女关切地说。

“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来福啊,去问问后厨饭菜准备得怎样了?我们边吃边聊。”钮云秋微笑着说。

卢世堃父女和纳兰夫妇一同向会客厅北侧的餐厅走去,因为卢颂绵的获救,两家人的感情与日俱增。

卢世堃知道,女儿就是他的一切,别说因为什么女儿遭难,能够让女儿从虎口中被解救出来,比什么都重要;纳兰绝不仅仅是熙洽的表弟这么简单的身份,他的仗义、正直与张景惠那些人比,也不只是高得那么多点。游走在满洲地区的各色人等中间,他自信纳兰绝对是让他放心的朋友。

席间,纳兰与卢世堃聊得最多的人是陆黎,钮云秋和卢颂绵聊得最多的话题也是围绕着陆黎的。

一切爱似前生注定,实则爱由心生;一切恨如抽刀断水,只是恨因缘灭;一切苦好像命中早有,总因苦守旧疴;一切乐皆如苦尽甘来,其实乐无所不在。

午后慵懒的阳光投射在开运街109号---“涅瓦河西岸”俄餐厅的门楣上。

这是一座全原木装修的两层小楼,绿瓦尖顶,格子木窗,一派传统俄罗斯风格。

推开厚重的橡木店门,柴科夫斯基的《小夜曲》向耳畔袭来。一楼大堂里分散摆放着餐桌,窗口挂着淡绿色窗幔,每张餐桌两边都是高背椅,桌上铺着大红色桌布,桌上的烛台上点着散发黄光的蜡烛,浓郁的欧风浪漫气息,让人仿佛置身于异国他乡。

在靠近北墙的一张桌旁,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德国哈伯曼牌怀表,好像在想着什么事。

身着蓝花边围裙的俄罗斯女服务员端着托盘来到桌前,操着略为生硬的汉语说:“先生,您的莫斯科红菜汤、红烩牛肉、鱼子酱、烤肠都做好了。您喝点什么呢?”

程恭年说:“来一瓶斯丹达伏特加吧。”

“好的,先生,您稍等。”

这时,从门口进来一位头戴鸭舌帽、身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火红色的围脖很是显眼,他就是在于芷山府上片烤鸭的厨师,坐在了程恭年对面,笑着说:“年哥,给我点了这么多好吃的?我还真饿了。”

程恭年收起怀表,拿起桌上的半湿毛巾擦着手,低声说:“你从哪里弄来这么条围脖?走在大街上,路过的人都会不自觉看你一眼,这样大大提高了对你的关注率,干咱们这行的这样的装束不可取的,以后绝对不允许这样了。”

“呵呵呵----我还真的没想那么多。那就送给你得了。”

“我可不要,一回家拿回一个红围脖来,那紫坤还不怀疑是哪个女人送的?净给我添乱!”

“哼,不要,我还不给了呢。”

这时,服务员把斯丹达伏特加送了上来,开了瓶,分别给二人倒上。

程恭年一摆手,服务员退下,“严格兄弟,来一起尝尝俄罗斯大餐吧。”

二人边吃边聊。

程恭年又问:“谭祖寿到了东北,他最近有什么新的指示没有?”

严格说:“那次咱们刺杀于芷山失利,戴处长很是恼火,把老谭大骂一通,他说如果不是急派郑介民赴欧洲考察,就站郑介民来东北坐阵了。”

“郑介民去年在六国饭店击毙了北洋军阀张敬尧后,他在戴处长那里可是颇得信任啊,他要是来东北可有咱们受的了。”

严格用匙喝了一口红菜汤,低声说:“年哥,咱们行动队目前的隐身处还很安全。我仍然会每月逢五就来这里和你接头,另外,老谭还说你家里的电台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启动,那样对你们不安全,而且现在菊机关新来的丰臣比井上手段更毒辣,你和紫坤千万要小心。老谭已制定了‘雾凇计划’,要求各行动队务必全力执行,不能再出现上次于芷山那样的事情了。”

“什么‘雾凇计划’?”程恭年压低了声音问。

“简单点说就是暗杀一批重要人物。这是咱们队的行动对象名单。”说着把一支银色钢笔塞到了程恭年手中。

程恭年收起钢笔,严肃地说:“刺杀于芷山失手原因在于那个警察厅的陆黎搅局,你让谭头儿查查这个人的底细。此人身手了得,背景深厚,从正常眼光来看,他身上一切都是那样的完美,没有任何破绽,而且全身总是有一种肃杀之气,也不对,是正义的力量?也说不好,反正我感觉这个人身上的气场很强大,越是这样滴水不漏的人,越是可疑。”

“年哥,那他哪里可疑呢?”

“我也说不太好,就是有这种感觉,估计很多人都会有这种感觉。自从他到了新京前后,先是井上龟岩和那个共党叛徒莫名被杀,然后就是有人炸了双德军火库,还有就是听说中央银行的监察官铃木丛二失踪,最近守卫森严的满铁仓库大批物资被炸毁,这些事为什么都会集中到这一时间段发生呢?眼下,虽然我们对情报的掌控不是那么准确及时,但从一个第三者的眼光来看,哪件事都和他无关,而且他因为救于芷山,一直也没有到任上班,说不好,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你跟别人也不要提,就是让谭头儿查查这人的底细吧。单从他初来新京,就和于芷山、纳兰松寒、王之佑、罗维显他们打成一片,凭这一点,此人不简单啊,我们遇上对手了。”

“年哥,这菜都凉了。快吃啊,你的指示我务必向谭头儿汇报。”

“怎么样?这伏特加味道正宗不?”

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在大堂中响起,悠扬的乐曲中,享受音乐与美食的吃客们,仿佛忘记了这里还是日本人占领的东北,任思绪在俄罗斯大地徜徉,骑马穿越西伯利亚桦树林,到顿河畔听渔夫讲哥萨克英雄们的传奇,到外高加索山上看雪峰林立,在涅瓦河边踏着衰草看日落月升……

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沉醉。

突然,门开了,踉踉跄跄地闯进了一个人,浑身是血,他扑向了程恭年他们的桌子,“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严格一看,显然他认识此人,抱起那个人,疾呼:“乔叔,什么情况?您怎么了?”

来人的背上三个枪眼里汩汩地流着血,只见他吃力地从怀中摸出个小本塞在了严格手中,口中断断续续地说:“出事了……千万……别回去,快跑……”然后口吐鲜血,睁大着眼睛,倒在了严格的怀里。

严格收起小本,痛苦地喊:“乔叔----乔叔你醒醒----”

程恭年知道危险已经来临,不容多说,你拉起严格,急切地说:“快走-------,情况不明,随我来!”他显然是早有防备。

话未说完,二人径直闯进了厨房间。

其它几桌就餐的人都乱了起来,这情境和刚才的宁静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俄罗斯大胡子男子从厨房间冲了出来,大叫“чtotakoe(什么事)?”

正在这时候,十多名黑衣警察冲了进来,随后进来的显然是头儿,圆头圆脑,豆粒眼睛,酒糟鼻子,两撇小黑胡,肚大腰圆,声音嘶哑,用手里的枪顶了顶头上歪戴着的大盖帽,用力地喊:“都别动,抓捕逃犯,现场谁也别走,搜查!”

这个大胡子俄罗斯人显然是老板,他用生硬地汉语说:“长官,地上的人怎么倒在这里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肥胖警察说:“给我仔细查问,这个人进屋来找了谁?”

那个女服务员吓得浑身直哆嗦,“报告长官,这个人冲进来就奔向那个桌子,桌子边上的两个男人然后就从厨房跑了。”

“跑了?厨房有后门?”胖警察显然很恼火。

“有的,倒垃圾方便。”老板解释说。

“都给我追------”

“署长,你看这是什么?”一个小警察说,手中拿着那个红围脖。

“先收着,都给我快点追,他们跑不远-------”

严格和程恭年两人从后门跑出去,向着胡同深处跑去。

程恭年边跑边说:“你小子还不知道小心点,丢东西了吧?分散开跑吧,有事老地方见。”

严格点了点头,转身向左边跑去,程恭年径向胡同口奔去。

后面的警察大声喊:“站住!哪里跑?”

“看见没,两人分开跑了。”

“笨蛋,那咱们分头追!”

严格身手了得,他跑到胡同深处没了出路,一纵身,跃上了一户人家门房顶,哈着腰,穿房越脊,跳跃几下,没了踪影。

只留下几个警察在胡同里叫喊,“哪去了?看见你了,出来!”

程恭年跑到胡同口,街上人多,他正要向人群中跑去。

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嘎吱-----”停在他身边,车窗半开着,一张清秀的面孔向他大喊:“快点上车!”他二话没说,开了车门,上了汽车。汽车加大油门,向大街深处驶去。

第二十章 给你设局

暖阳初现,风微雪融。

大同广场西南,首都警察厅二楼厅长办公室。

圆头大肚的宽城署署长阴路飞低着头,笔挺地站在罗维显面前,一言不发。

罗维显叉着腰,怒斥着:“这次我为啥没让特务科行动队插手这件事,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就是想让你有点功绩,日后好栽培你。你,你瞧你这事办的,留下的都没有活口,没留下的你也没有查到线索,这样,让我很是失望。”

“厅长,前天夜里,我的人按照您的安排,在芙蓉巷附近追踪到了可疑电台信号,就是从这家兴隆杂货铺发出的。我们的人冲进去后,就与他们发生了冲突,那帮家伙手黑得很,打死了我好个兄弟,我能不开枪么?那个掌柜从后面跳窗户跑了,我们就一直追到涅瓦河西岸俄餐厅,哪成想,他给送信的人早有准备,从后厨跑了,掌柜也死了。姐夫,您处分我吧。”

“这是什么地方?叫我厅长,我可没娶你姐,胡说八道。”

“嘿嘿,那不都是一样的么?回头让我姐炒两个菜,咱们喝点,您也消消气。我从兴隆杂货铺搜索到的东西都带回署里了,然后我们一定仔细清查,再有,我们从俄餐厅搜到一个红围脖,很是新鲜,这应该是那个接到信的人留下的,这也是个线索,我要让人从百货公司挨家查一查,您放心,有消息,我立刻告诉您。”

“好吧,路飞呀,那就看你的造化了,据我掌握的情报,这极有可能是蓝衣社的据点,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伙人今天要杀于芷山,明天就有可能杀你姐夫我,虽说你原来的姐夫是我手下,可他命薄,走了,你姐还得我照顾,亲情让我们的心就在一起呢,你得给我好好卖力干,这次新来的陆科长我看来头不小,如果他和咱一条心,对付苟村咱们就又多了个帮手,所以这个案子你要一直查下去,查出结果,咱们在老于、陆科长那里,就多了比情分。这个案子我不想让陈骢和谷茂林介入,不只是这两人的能力在你之上,更是因为这两个人最近一直在菊机关丰臣那里,不想咱们的功劳被他们抢了去,这是咱们加强和于芷山关系的一个重要砝码,要查办好。前天,满铁仓库又被炸了,菱刈隆让丰臣主抓案犯,我也落得个清闲。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厅长,您说那个陆黎受伤很重,这老于还不心疼死了?这个事咱做好了,也许这黑皮咱不要了,跟老于去部队带兵,不比这天天受日本人气强?”

“小点声,你懂我的心就行,这个破厅长有什么意思?像个木偶一样,咱们必须留有后路,将来要是张少帅打回来,咱要是手中有兵权,可以反正,否则就等着挨枪子吧。”

二人正在说着,苟村七阅从外直接走进来,真是霸道,副厅长进厅长办公室很是随便,“罗厅长,你们二人说点什么呀?我地听听可以不?”

罗维显赶忙走到苟村面前,“随便聊一点琐碎事,您今天没去司令部练习剑道?”

“剑道?这次满铁仓库被炸,军部很是不满意,林博太郞参了司令官一本,现在都乱了地干活,谁还陪我练习剑道?罗,对这个爆炸案你怎么看?”

“哎呦呦,我的苟村君,那满铁一直都是帝国部队在守卫,咱们地方警察也接触不上啊,没知道情况,还真的不好作判断。”

“也是,现在这个丰臣背景深厚,他的到来,好像菱刈隆大将很是器重,我算什么?我的先祖还只是丰臣家的家臣,惹不起呀。最近协和会那边老是给我们制造麻烦,得空我得向司令官反映,这样不行,我们的警察厅是维护治安,他协和会也来掺合,这样的工作不好干地呀。哦-----,你说你有一件冰瓷,可以让我看一看不?”

罗维显自然知道分寸,他从后面柜子里找出那个木匣,放在桌子上,苟村瞪大眼睛,手捧着瓷瓶,不住地称赞。

罗维显很是会处理事情,“苟村君,你要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好了,咱们的交情不用客气。”

“不不,这样的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我可以赏玩几天不?”

罗维显说:“何来赏玩?您拿去就是了,咱们朋友一场,这只是身外之物。”说这话的时候,老罗这心里是个疼啊。

“罗的,谢谢你的好意。那我就先赏玩几天,如果你想看了,就到我那去看吧。谢谢。警察厅的事你就看着办吧,我的信任你。我们地朋友。”

老罗要的就是这个话,赶忙说:“大事小事,我都要和你商量的,朋友嘛。”

“你是厅长,你说的算,我地走了,一会儿去落樱吃酒去。你地忙,这个圆圆地,可是你说的阴路飞署长?”

阴路飞赶快抓住时机,腆起大肚子,敬礼,“宽城署阴路飞见过太君。”

“啊呵呵-----,你地人才地干活,好好干吧。我地走了。”说着把瓷瓶抱起就走,只留下那个空木匣在罗维显的办公桌上。

“姐夫,你可真舍得这宝贝,给这个家伙?”

“不舍得也得舍得,这家伙贪财好色,满足了他,咱们哥们在警察厅还不一手遮天?没办法的事,这是套路。你别管这些事了,是权谋你还不懂。为今之计,就是你要把蓝衣社的事办利索,咱们得向着咱们方向努力,一辈子穿黑皮,被人骂,也他妈对不起祖宗。”

“好的,姐夫,您放心吧。”

“以后,你给我记住,在警察厅不要叫我姐夫,叫厅长。这新京叫我姐夫的人多了,我看重你,你就好好地干!”

“是,姐夫,不,厅长。”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罗维显接起电话:“喂?哪里呀?”

对话声音很大,“罗厅长,在伊通河边发现两具尸体。”

罗维显对死个人的事,很不在乎,“死了人,就死了人,你谁呀,找警署。不懂规矩。”

“厅长,我是顺天署的李四明啊。”

“啊,四明啊,那你就处理吧。这年头,死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放下了电话,罗维显不耐烦地说:“这个李四明,总是拿鸡毛当令箭,多大个事?”

阴路飞说:“厅长,您还别说,这个事也许就和那个俄餐厅跑的人有关。要不我找找他?”

“毕竟你们曾经同僚一场,不存在抢功劳的事,你去看看吧,别弄出矛盾来就好。”

警察厅的早晨,随着罗维显的忍痛割爱,阳光也是那样的让人感觉暖意融融的。

早春的伊通河,河冰依旧冻结,残雪存尘。

河西岸,两具尸体已经僵硬,粗布棉袄上面血迹斑斑,面容很是痛苦,眼角、鼻孔、嘴角都残留着血迹。

顺天警署署长李四明和宽城署署长阴路飞先后赶到。

“四明兄弟,这事你怎么看?”

“典型的抛尸现场,非作案现场。两名死者显然都受过大刑,你想在新京能给人上大刑的能有几个地方?”李四明说。

阴路飞缩了缩袖口说:“一个是日本宪兵司令部,一个就是协合会义勇奉公队,再有就是咱们警察厅了。可这我又不明白了,日本人做的事,自然不需要咱们插手,协合会的事,更不可能让咱们警察局掺合,那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咱们警察厅了,可警察厅的事难不成还有罗厅长不知道的?”

李四明说:“先把这两具尸体弄回去吧,然后再研究下一步怎么办。”说完就对随行的四个警察说:“你们把两具尸体运回署里。我和阴署长去向罗厅长汇报。”

李四明上了阴路飞的普利茅斯小汽车,向警察厅方向绝尘而去。

阴、李二人到了警察厅,门卫说罗维显去了第五陆军病院去看望陆副总警监去了。

在骆霜晨病房门口,龙四海拦住了阴、李二人,“陆爷有重要客人,您二位有什么事情么?”

阴路飞很是客气地指了指自己的领章,“小兄弟,你是陆副总的侍卫吧?我是宽城警署的阴路飞,他是顺天警署的李四明,我们一来是看望我们新来的陆副总监,二来也是有重要事情要向罗厅长报告。”

“那你们稍候,容我通报一下。”龙四海推门进了病房。

不一会儿,龙四海出来了,“二位里面请吧,请把配枪留下。”

阴、李二人进到病房来,见罗维显正坐在床边和骆霜晨聊天。

罗维显心中自然知道他们到来所为何事,“你们两个很是嗅觉灵敏啊,怎么追我到这里了?早就说让你们来看陆副总,你们也不来。过来,见过咱们新来的兄弟,副总警监、保安科长、地方警察学校总督训官陆黎兄弟。”

阴路飞先说话了,“早就听说我们警察厅新来了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今日我二人来得匆忙,待兄弟出院,我在太白居摆宴给陆副总接风压惊。”

骆霜晨披着衣服,正了正身子说:“二位署长哥哥是警界前辈,能来看我已是让我感动非常了,我出院了,我来请两位兄台,日后还请您们多加关照啊。”

李四明说:“兄弟,不,陆副总,你的伤怎么样了?”

骆霜晨笑着说:“李署长,我们在太白居见过面。我这是小枪伤,没有多大的事,过一阵就好了。”

阴路飞说:“早就听军政部警卫团的哥们说了,陆兄弟那功夫真是不一般,飞碟破飞刀,让哥哥我佩服。”

罗维显领受过骆霜晨的慷慨之风,自然心中有数的,“你们俩个就别说那些奉迎的话了,兄弟相处,来日方长啊。你们找我还有什么事呀?”

李四明迟钝了一下,“这个……这个……”

罗维显急了,“除了发现我老婆或哪个相好的在外面偷人的事别说,其他有什么事能背着陆副总的?”

李四明就把和阴路飞在伊通河边发现两具尸体的状况以及两人的猜测都向罗、骆两人作了汇报。

罗维显这个厅长也不是白当的,他先问骆霜晨,“兄弟,这事你怎么看?”

骆霜晨说:“厅长,兄弟我初来乍到,对新京地面的事,我还不太了解,但就这个事来看,两个署长分析得有道理,宪兵司令部也好,协会会奉公队也好,弄死了几个人,把尸体处理掉倒不是难事,我担心是有人给咱们警察厅设了个局。”

“什么局?”罗维显、阴路飞、李四明齐声问。

骆霜晨喝了口水,“在伊通河边抛尸,这是故意所为,不论是谁做的,目的就一个,把尸体明目张胆地丢在外面,这事就只能是咱们警察厅接手了,然后看警察厅怎么处理这件事,你不闻不问、不了了之,就要找借口问你个不作为,你全力查凶手,在新京能动大刑的就那几个地方,你有多大权力,你查谁?查到谁,你还能怎么样?日本人一说话,你白瞎忙,让咱们警察厅进退两难。再者就是,这两具尸体是鱼饵,看谁来咬钩,钓着大鱼,功劳算人家的,钓不着大鱼或钓不着鱼,是警察厅没能力。三位看我分析得对也不对?哦,对了,李署长,是什么人向你们报的案呀?”

李四明说:“是有一个拉人力车的人发现的,就到警署报了案。”

罗维显说:“我也从没说警察厅哪个科审讯什么案犯呀?陆兄弟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是个人恩怨,不可能也没必要上大刑啊,直接弄死就得了。这里面是有文章,可真是个烫手的山芋。陆兄弟,你给老哥参谋一下。”

骆霜晨说:“要想知道是哪位给咱警察厅设的局,首先要做的,咱们第一步就是要入局,不然你永远不会知晓或接近给咱们设局的人,将两名死者拍成照片,全城张榜寻尸招领,在全新京把动静弄得越大越好,一有人认领,你放心自然有人跳出来,那个跳出来的就是给咱们设局的人。李署长可要注意一点,把这两具尸体看管好,加派人手,都用你顺天署的自己人。然后,我们静观其变、随机应变。我们即使入局,也不能被别人给阴了。”

罗维显对这样的建议很是满意,“四明啊,这件事,交给你们顺天署查办,有进展及时向我和陆副总汇报。这个案件目前来看属于治安案件,陆副总兼任保安科长,正管。”

李四明应声说:“好的,在下遵命。”

阴路飞很会看火候,“罗厅长,那个芙蓉巷和俄餐馆的事,我也向陆副总汇报一下?”

罗维显说:“你看看,我差点忘记了这件事。说一下,这事和刺杀于总长、打伤陆老弟有关,让老弟帮着拿拿主意。”

阴路飞就把芙蓉巷查抄兴隆杂货铺、追杀逃犯到了俄餐馆的事,详细向骆霜晨做了汇报。

骆霜晨说:“这个事有两点要把握好,有一个突破了,其他的就好办了。你们是通过电台信号查到的,那么有电台,就有密码本,找到密码本,就能通过电台和他们的上下级联系,在尚未暴露前,短期内能取得一些情报;再有逃跑的人留在俄餐馆的红围脖也是一个突破口,如果是新买的,从百货商店入手,同时把俄餐馆那条街上常出现的人排查,也许能查到这个戴红围脖的人的生活轨迹,两者有一个突破,就不白忙活。”

罗维显惊喜说:“陆兄弟说的对呀。路飞,你听听老弟比你我都年轻,但从分析案情来看,相当老道。这个事的所有进展情况,你要心里向我、向陆副总汇报。不得有误。”

阴路飞拍着大肚皮说:“听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哥哥我长见识了。一定全力查办。”

骆霜晨又对罗维显说:“厅长,昨天朴素芊来过了,她提到了春季招生的事,您有什么打算?”

罗维显说:“那就和上一期一样,招太多了,经费也有限,这样吧,民政部拨了200人的办学经费,先招100人吧,训期一年半,具体情况你就安排吧,有难处找我。”

骆霜晨说:“我都听您的,照办。”

罗维显站起身,“兄弟,我们也没有别的事了,你安心养病,我们三个就告辞了。有关蓝衣社的情况,我还得向纳兰司长、于总长报告一下。那个陈骢和谷茂林一直往丰臣久木那里跑,我懒得掺合案子,也得常照个面不是?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说着就带着李四明、阴路飞出了病房,向外走去。

骆霜晨把龙四海叫到身边,“四海,快去给三哥打电话,让他速到我这里来一下,有要事相商。”

龙四海受命,拿起电话往纳兰的办公室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又打到纳兰府邸,管家来福说纳兰出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一章 触痛软肋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开运街185号,泛亚大都会,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这是新京地区日本高官和满洲新贵们夜生活的主要活动场所。四层欧洲拜占庭式建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在一楼歌舞大厅,舞台上金牌歌女慈棣在璀璨灯光下唱着哀婉的《等着你回来》,舞池里十多对男女翩翩起舞、摇曳多姿,舞池四周分布着由沙发围着的酒座,灯红酒绿,笑语欢歌。

卢世堃和纳兰松寒在大厅东北角的酒座里相谈甚欢,赵山河和卢六斤二人身着笔挺的西装站在他们身后。

卢世堃端着酒杯说:“甫年啊,颂绵是我一辈子的牵挂,这丫头有惊无险,我就放心了,不过那个谷,我绝不会让他好受,动了我的女儿,怎么能说完就完啊。”

纳兰说:“云桐兄,你还是要谨慎些,这帮家伙没一个好东西,那人有日本人作后台,你凡事还要以大局为重;这里不是我们谈重要事的地方,一会儿我可要慈小姐陪我跳支舞,你同意不?”

卢世堃笑了笑说:“她是你未来的大嫂,你随便好了。你从不带云秋来这里,可是有些别的想法?”

“哪里,我们家的云秋啊,最喜欢看书弹琴,不愿意来这种地方。一会儿,我可下手了!”

二人正说着,慈棣穿着水蓝色旗袍走了过来,“哎呦,这不是纳兰三爷么?怎么今天陪我家老卢到这吃酒呀?”

“久日不见大嫂芳容,今日我来不可以么?我看你们是把好事办了得了,大嫂也不需要在这里唱歌了,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了,好几年了,就这样,没什么进展。哪像我当年,我去宁安购货,在黑龙江都统府见到了云秋,她说你敢提亲,我就敢嫁,我二话没说,直接就向她爹提亲了,我说你老爷子同意,咱就正事正办,你不同意丫头就直接跟我走,看着办!你说怎么地?我老丈人二话没说,当晚举行婚礼,入一洞房,咱那是个快!你再看看你们俩个,来回揉面似的,也没包上饺子。”纳兰打趣着说。

慈棣说:“老卢对我这些年真是够劲儿了,就是担心颂绵那丫头么,总想等颂绵找到如意郎君了,我们再研究自己的事。我也不急一时了,这岁数了,还有什么求的?只要每天我能看到他和女儿平平安安的,也就安心了。”

卢世堃很受用地说:“棣儿就是这样,总是为我着想,我也知足了,颂绵这孩子真是让我不省心啊,还好,在你那里,我也放心点,让云秋好好教导她,说句兄弟你不爱听的话,我是绝不会让她嫁给那个什么副总监陆的,我不想我的下辈人有人干汉奸勾当。不是说你呀,你别多心。”

纳兰说:“你个老顽固,不说我说谁,要不是看在这么年生死相交、风风雨雨的,我早就不和你处了,大嫂,走陪我跳舞去,伤心。”

纳兰刚要起身,就见一队便衣特务手持武器自外面冲了进来。

“别动----所有人都别动------!”

只见从黑狗群中走出了陈骢,一身深绿色骑士装,手中拿着手枪,径直向卢世堃走了过来,“卢总会长,怎么到这里享受来了?不请我喝一杯么?啊,还是法国白兰地,很是有品位。”

卢世堃说:“你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呀?有何赐教啊?”

陈骢说:“您不认识我,我可认识您。在下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陈骢,今天找您,是请您去一趟警察厅,有事相商。”

卢世堃说:“有事让罗维显来找我,你个小小的队长请不动我。”卢世堃显然很是恼火。

慈棣说:“陈队长,你不认识我么?你不也常来这里喝酒么?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啊?”

陈骢高傲地说:“敢情这慈小姐是想为卢会长说情,可惜你不对我的胃口,还是靠边吧。”

纳兰可不管他这一套,站起身,用手指着陈骢的脑门说:“你小子胆不小啊,这卢会长不仅是吉长总商会的会长,还是中央银行的副署理,是菱刈隆大将的座上宾,你个小小的队长,竟然这样造次,快点给我滚,别打扰你三爷我的雅兴。”

“三爷?你是谁的三爷?罗厅长?我现在干的事,罗厅长也管不了,少费话,乖乖地和我走,否则,我可要用强了。”

“你敢!”卢六斤拔出手枪,直抵着陈骢的额头。

陈骢很是傲慢,“行啊,小子你是做啥的?手法够快的呀,看见没?我的人把这里都包围了,谁动得了?别和本队长耍花样。”说着恶狠狠地瞪着卢世堃和纳兰。

纳兰松寒哪受过这样的委屈,“啪-----”将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大厅中的男男女女都不作声地看着。

纳兰向陈骢怒喊着:“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连我你都敢惹,反了你了,我看你这个狗队长是做到头了。六斤把枪给我,我先毙了他再研究他的爹和主子是谁。”

陈骢被这番话彻底激怒了,“你说谁有娘养,没娘教了?我管你是谁呢。”说着用枪直抵在纳兰的胸口,而纳兰拿着枪顶着陈骢的脑门。

卢世堃知道这个陈骢是带着敌意来的,自然有渊源,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纳兰,就说:“陈队长啊,我和你走一趟也无所谓,请你把这位纳兰三爷给我放了,他与你想问询我的事无关吧?他可是于芷山总长的嫡系,康德皇帝的表叔,现任军政部兵备司副司长,他你是动不得的,动了他你全家能有人活么?别那么幼稚了,通通把枪收起来,让你的人都撤了吧,我和你走一趟,你能把我怎么的?”

纳兰显然不乐意这样,这让他很没面子,满面的怒火。

卢世堃又说:“甫年老弟,能有多大的事啊?犯不着的,你就安心和你这位未来的大嫂跳舞,我完事再回来找你们。那个山河呀,你回家告诉你展叔晚上我不回家吃饭了。走吧,威风凛凛的陈队长。”

纳兰拉了一下卢世堃,“云桐兄,你就在这里无需动,我看他有多大的胆子能带走你。”

卢世堃动情地说:“兄弟,没事的,你如果在两小时内看我不出来,你再找老罗或老于去警察厅接我不就行了?没有事的啊。”说着拍了拍慈棣的肩膀,把手中的酒杯交到纳兰的手中。

这时,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个人,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一身白色西装,拄着一个拐杖,理着油亮的大背头,八字眉,丹凤眼,薄嘴皮,眼神中透着精明和睿智,“这不是陈队长么?多大事儿在这里不能说么?你和卢会长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了,大家慢慢就成了朋友了,有事好说,别动枪,别用强。”

陈骢显然不买账,“我说常继方,这官面上的事,你可没有权力发话,一边呆着,你陈爷我心里不舒服,我得办正事,惹我的人别想溜,我办完正事,就找他算账。”这风扬跋扈的话显然是说给纳兰听的。

卢世堃很有大将风度,“走吧,陈队长,你多大能量敢惹皇帝的表叔?我随你走一趟又何妨?大家还是别伤了和气。”说着自己在慈棣帮助下,穿上呢料大衣,用手巴拉着便衣特务的手枪管,大大方方向歌舞厅正门走去。

常继方向众人摆了摆手,“大家安心玩吧,继续,一点小误会。”然后又对纳兰说:“三哥,随我到二楼来。那个山河你要稳住,回去找老展吧,让他放心,有我和三哥,老卢不会有事的。”

慈棣心中很是不安,“继方哥那我怎么办?”

常继方心知让她再唱歌,也是不可能的,就说:“你上二楼休息一会吧,老卢有什么情况我及时告诉你,你就放心吧,他陈骢没多大胆敢动老卢,他要真敢动,我灭了他全家。”

纳兰随着常继方上到二楼,常继方的会客室,屋中两组太师椅,全是中式家居。

二人坐定,卢六斤站在门外警戒。

常继方说:“我说三哥,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你要真把这小子给一枪打死,我估计张景惠该找你算账了。”

纳兰疑惑地问:“他姓陈,与张景惠这老王八羔子有什么关系?”

“三哥,你是不晓得,这小子是张景惠的外室生的私生子,张景惠家里当家太太那多强势,一直没把这个外室陈夫人当作家人,后来因为陈骢这小子长到十几岁的时候,陈夫人不知因为什么事与张景惠起了争执,老张一枪把她给打死了,以后这小子就在老张的资助下上学读书,也去过日本留学,回国后,在老张的安排下,进了警察厅。我听说这小子心毒手狠,纵是这样,张景惠的几个儿子也看不上他,尤其是老张的二子张霖佑,处处提防他,怕他将来和他们分家产,故此,纵使他有这样一个做议长的爹,也才做到行动队队长。”

纳兰说:“怪不得,我方才骂他‘有娘养,没娘教’,他那么生气!你说他们找老卢会是什么事?”

常继方说:“三哥,你可听到清风堂?”

“知道啊,这又怎么了?”

“实话和你说吧,据我掌握,这个清风堂的创立者就和老卢有关,是不是清风堂出了什么事,把老卢牵进去了?”

纳兰说:“这清风堂倒是在民间很有口碑,什么扶危济困、伸张正义什么的,我也和老卢谈过,他只笑不答。我们现在猜测这个没有用的,别真的他出了事,那就不好办了。”

常继方说:“依我看,这个陈骢之所以这样嚣张,定是有日本人撑腰,对老卢很不利,我们得研究办法救他,他在那里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

纳兰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我委托你帮我买七处商业门点事办好就行,救老卢的事我再找我陆兄弟去吧。”

“就是那个新来的副总警监衔的保安科长?救过老于母亲、老于和你的命的那个人?”

“嗯,有空介绍给你认识。我先走了。”

二人正说着,慈棣来到了门口,“三爷,方才陆军病院打来电话,说陆副总找你找了半天了,让你速到那里去。”

纳兰说:“看来,我真得快点过去了,兄弟有事。继方你等我消息吧。你也保重大嫂,我一有消息,就安排人告诉你。有我在,老卢应该会没有事的。”

一边穿外套往外走,一边说:“六斤,马上备车去陆军病院。”

第二十二章 欲加之罪

夜深沉,雪如骤。

吉林马路南胡同13号,于芷山宅邸,灯火通明。

军政部宣传局局长王之佑、后备司副司长纳兰松寒和警察厅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陆黎(骆霜晨)正团坐在正厅听于芷山说话。

“他妈的罗维显就是个饭桶,问他什么都不知道。卢世堃与我相交多年,而且,我们将来做很多事也要他的帮忙,现在陈骢那个狗崽子针对他,不只是觊觎他的财产,更是看他与我于某走得近,还有日本人也不放心,我们在安东、舒兰、牡丹江等地的部队没有他老卢暗地里接济,仅凭满洲国这点军费,能支持下去么?他妈的,老子现在是顶着汉奸的帽子干着节妇的操守,什么事呀?这样,我看甫年和立三,你们还是稍安勿躁,别急,我们军政部过问太直接了,也不干预,我看寒生的伤也不是太重,明早,寒生你直接去警察厅上班去,对于一些情况先了解了,再挟持罗维显这个饭桶处理,再怎么着,厅长还是能干预他的事的。难就在这个丰臣与我相交不多,不知道他是什么底线。”

王之佑说:“于阁老,我看这个事应该不会是多大的事。这个陈骢如果没有证据,他也不敢动卢会长,就是有了相关证据,他也不能不顾及老卢在菱刈隆那里的面子,不可能随便下杀手。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这件事必须让菱刈隆知道,万一丰臣和陈骢拿着鸡毛当令箭,把事做偏了,就不好收场了,在日本人眼里谁死了都无所谓,他们只要扶持起来的人为他们做事就行,没有情谊可言。您可以现在就给菱刈隆打电话,提到此事,说后备司采购需要找老卢,现在被警察厅给人劫走了,怎么办?再听听菱刈隆的口风。”

纳兰说:“我看行,兴安南、兴安北警备军的军服制作布料还没有采购完毕,可以用这个事说话。”

老于感慨说:“还是知心人多好哇,也不怕他郑孝胥不乐意,我这就打电话。”说着,拿起电话威严地说道:“给我接司令部菱刈隆大将,军政部于芷山有要事报告。”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于芷山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报告菱刈隆大将,军政部于芷山向您报告,打扰您了。有这么个急事,我问了警察厅罗维显,他说他不知道,当前兴安南、兴安北警备军的军服制作布料缺货不少,而且目前不需要军政部拿钱,由吉长总商会先行垫付,我正要安排这件事,就在今晚,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陈骢把吉长总商会的卢会长给带走了,按说地方治安的事我无权过问,可这些布料的钱不是少数,财政部还拿不出这笔钱来,这可怎么办?那个卢世堃是亲日的好人,本本分分做生意,与我关系也不错,可这下人叫陈骢带走了,事总得办啊?万般无奈,我才给您打了这个电话。”

就听电话那头菱刈隆说:“卢桑,是我一手扶植起来的日满亲善的榜样,我总对手下人说,治理满洲重在收取人心,总靠杀戮是不行的,这个事,我还真的没听说,回头我过问一下,你放心,我不点头,菊机关也好,警察厅也好,没有人敢动他的。”

“好,那就麻烦将军阁下了。”对方挂了电话。于芷山松了口气,最起码,今晚,没有人敢要老卢的命了,明天的情况就看事态发展了,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王之佑说:“那就好办了,我们先行回去了,您休息。”

纳兰和骆霜晨都站起身,向于芷山敬了军礼,于芷山摆了摆手,“自家人别客气了,寒生晚上出来要多穿点,伤口没好利索呢。甫年你要多多照顾好他,我事务太多,照看不到的地方,你为我多多分担吧。”

骆霜晨说:“您也保重,我这身子骨皮实,没多大事,那我明天就去上班了。有空来看您。”

于芷山板着脸说:“还来看我,到这就是回家,你要常回家看看。臭小子。”

三人出了于芷山宅邸,都上了纳兰的汽车。

王之佑说:“三爷,没外人这样叫你显得亲切,咱们这么折腾半夜,我都饿得前心贴后心,怎么办?”

纳兰说:“还怎么办?我们都去万年里67号院吧,那里肃静,寒生也能喝点酒了,咱们哥三个来个一醉方休。”

骆霜晨说:“我看行,在医院呆得我都浑身难受。”

纳兰对开车的卢六斤说:“小子,去万年里67号院,那里要是没有酒,你就回咱府里去取,三爷我今天想喝酒,他妈的陈骢狗崽子敢和我那样说话,找空非得收拾收拾他。”

卢六斤说:“三爷,他不让您舒坦了,收拾他还不容易,回头我们小哥几个研究个法子,您别忘记了万年里67号可是藏龙卧虎啊,我和四海他想个法子就够他难受的了。行不?陆爷?”

骆霜晨说:“你们这些兄弟们就是好像的,个个身怀绝技,忠勇无比,是应该给三哥出出气。另外,我自从到了新京,净是三哥和立三哥给我操劳,我也要好好感谢一番,咱们来个不醉不归。”

纳兰又说:“六斤,回头给我夫人打过电话,告诉她今晚我不回去了,让她不用惦记了,卢会长的事也别让颂绵知道了,女人家知道多了反而误事。”

“好嘞,三爷。”

王之佑打趣着说:“那个卢小姐到底让寒生动心了没有?我听三爷说英雄救美可是惊险连连啊?”

纳兰说:“咱也说不好,那个卢小姐自是一见倾心了,可就是不知道寒生啥想法,年轻人的事咱搞不懂了。”

骆霜晨说:“两位兄长别拿我开涮了,人家老卢根本没把咱放眼里。我要的是尊严,不拿我当回事,我也不可能让人家瞧不起。一个人多好?有哥哥们和兄弟们在一起,快意恩仇,多好?”

三人大笑着,车子驶进了万年里67号院。随着车笛声响,顾大龙打了院门,进到院子,听说纳兰和骆霜晨回来了,都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起来到厅上,看到骆霜晨身体伤好多了,他们都很开心,满铁仓库的那个夜晚,骆霜晨用行动感动了他们,也征服了他们。

骆霜晨见有纳兰在,自己就不好意思像个主人了,纳兰也不顾及这些,“老顾啊,家里还有什么菜没有?给我们安排两桌酒菜,我和王将军还有寒生咱们一起和孩子们喝点,有很多日子没有相聚了,很想大家。”

顾大龙说:“厨房里有的,这些小伙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菜我就多预备点,要不都饿着,怎么行?这就让我老伴儿马上安排,你们稍候。”

“江湖怪杰”孟加发高兴地说:“我去给顾叔和婶子帮忙。”

过了半个小时,顾大龙夫妇在正厅中安排好了两桌酒菜,纳兰、王之佑和骆霜晨,还有卢六斤、龙四海等十余名兄弟们分坐了两桌,把酒言欢,沟通情谊,气氛热烈,欢笑洋溢,自不必细说。

万年里67号院,飘雪的夜晚,上演着水泊梁山一样的豪爽侠义,就连王之佑都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5军团的时候,纵然物是人非,但本心难改,他也有血性,也有男人的家国情怀。

没有哪个愿意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改写。

在大和旅馆北二楼的一间客房里,灯光明亮,卢世堃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这大和旅馆位于新京大同广场东南角,大同大街80号。由满铁建设与经营,砖混结构,新艺术建筑风格。建筑分为北楼和南楼两个部分,北楼为二层,平面呈马蹄型;南楼为三层,平面呈“t”字型。南北两楼相通,总占地面积15000平方米,建筑面积7746平方米。1909年10月试营业,1910年3月9日正式开业,是当时新京地区唯一一座自来水、电力供应、暖气供应、排水、卫生设备齐全的建筑。

纵是再优越的环境,也难以让卢世堃睡得着,他牵挂着自己的兄弟们,他担心那个尚在双德军火库地下的周久廷,担心胡斧头和周小天的境况,担心商会的兄弟们知道自己出了事,能不能都保持冷静,他知道必须尽早让陈骢死心,绝不能给对方以借口中和把柄。门外守卫的人都打起了鼾声,他们睡了也罢,溜号也罢,自己不可能轻易逃脱,他要看陈骢到底掌握了什么,就敢来抓自己。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卢世堃从卫生间拿出了湿毛巾正在擦脸,陈骢从外面推门而入,后面的人抱着两个紫檀木匣随后进来了,放在了茶几上。

陈骢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手中摆弄着手枪,“说吧,卢会长,这两个木匣你可认识?”

显然,卢世堃明白了,这正是那两个送给铃木丛二的围棋,一个棋子上浸了毒液,一个是后放进铃木家的无毒液的,很不在意地说:“陈队长,你什么时候成了倒腾商品的贩子了?这都是什么呀?与我有什么关系?”

陈骢带上了白手套,分别打开了两个木匣,里面分别是墨绿和白色的两个瓷罐,瓷罐里装着绿白两色的围棋棋子,“卢会长,这都不认识么?”

卢世堃坦然地说:“认识,这是日本围棋大师雁金准一取中国和田玉为基材,磨制而成,瓷罐由日本制瓷名家大河内次郞家族传人烧制而成,一共出产六副,是当今围棋界的上品,不说价值连城,却是收藏家眼中的至宝。”

陈骢不依不饶,“看到卢会长真认得此物了,那就好办了。这个牌子你可认识?”说着从衣袋中拿出一个三寸长的方形木牌,交给了卢世堃。

卢世堃一看,这个木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正面阴刻着隶书“川和”两字,背面刻着“011卢”,他看完放在了茶几上,“不认识这是个什么东西,从来没见过。”

陈骢显然很是自信,“卢会长,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人,把川和的掌柜带进来。”

紧接着,随行人员把一个干瘦的五十多岁的人带了进来,一身棉长袍,戴着瓜皮帽,二目无神,“小人见过陈队长。”

陈骢傲慢地说:“这个木牌是你们浴池的不?你认识这个人不?”

那个掌柜说:“是我们家的,这是给客人存放洗浴用品的柜门钥匙,这个人我认识就是常到我家光复路川和浴池洗澡的卢会长。”

卢世堃很是气愤,“什么?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光复路川和浴池?我从没去过。”

陈骢说:“卢会长,你非得让我费事说清楚了。我的人近日在铃木家搜查时候,搜到这个无毒的围棋时,在旁边发现了这个木牌,而且这个掌柜也说你常去川和,你怎么解释?”

卢世堃很是老练,“这样,这个围棋的事暂且放一放,我先问这个所谓的掌柜,我问你,我每次去你那里都穿什么衣服去的?”

那个掌柜说:“那个可多了,有时是穿西装,有时穿长袍,不一定啊!小的哪记得住?”

卢世堃气愤地说:“你在撒谎!我卢世堃的家世在长春地区是数得上的,我怎么能去你们那个不知名的浴池呢?陈队长,你可以去泛亚大都会老板常继方那求证,在大都会的四楼‘春江绿’浴馆,有我自己专用的搓澡工、按摩师,有专用的洗浴间和休息室,我怎么可能去你们那里?有失身份的事,我能做么?再有,我多年有个习惯,去洗浴一定是穿着中式对襟短褂,冷的季节披一件裘皮大氅,你怎么可能见过我,胡说八道,难不成是谁逼你说的吧?这新京姓卢的多了,以后姓卢的做什么事你都找到我不成?”

那个掌柜被问得哑口无言。

陈骢自知理亏,“下去,带下去。不中用的东西。那个……卢会长,这个围棋你怎么解释?”

卢世堃更是不依不饶了,“这么贵重的围棋能有几个人得到手啊?栽赃还找个好东西呀,陈队长真是不可理喻。”

陈骢说:“什么不可理喻?听我给你听,你得到了围棋,将棋子浸了一品红的毒液,就送给了铃木丛二,他是个棋痴,害得他住了院,而后,你假装去医院探望,晚间就让人把铃木偷偷处死了,你怕事情败露,就用同样的围棋到铃木家中把有毒的换出来,然后把用毒的丢了街边上,恰好被昇和泰当铺的老板贺金山捡到了,路遇太君们查夜,他就把这副围棋交了出来。你就是处死铃木、毁尸灭迹的罪魁祸首。这两副围棋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卢世堃追问说:“你怎么非得认定是我送的围棋呢?我与铃木关系还可以,在中央银行我们是争吵过,但也是因为工作上的琐事呀?我看望他,是菱刈隆大将允许的,不信你可以问。”

陈骢心想,我还怎么问,之所以让你在大和旅馆好好睡一宿,不就是因为菱刈隆给丰臣打了电话,言说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动卢世堃一根毫毛,但他很不甘心,向外喊了一声:“把那个乔森带进来。”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中等个子的青年人,面容俊郎,二目有神,“小人乔森见过卢先生,见过陈队长。”

陈骢这次好像是胜券在握,“乔森,我问你,茶几上这两副围棋你可认得?”

乔森说:“小人不敢说慌,认得,卢先生就有两副这样的围棋。”

陈骢说:“怎么样?卢会长,你中央银行的同事都说你有这样的围棋,你还说什么?”

卢世堃说:“乔森,你说清楚,我有这样款式的围棋,与桌上的有关系么?”

乔森说:“小人一直在大楼一楼接待室工作,有一次寰亚株式会社的范道岐先生给您送来两个这样款式的紫檀木匣,说是送给您的围棋,当时您没来银行上班,是我代收的,后来,您来上班,小人送到您的办公室去了。这事您是知道的呀。”

陈骢一摆手,来人把乔森带了下去。

陈骢说:“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这两副围棋,你还怎么说?”

卢世堃哈哈大笑,“天下一样的东西多了,我说过当时这款围棋共出六副,那个范道岐送我两副,是不假,可这两副并不是我的,我的在中央银行办公室呢。”

陈骢又争说:“你还是不承认,好,你候着,我差人去查找,看你到底有没有?”

卢世堃站起身,抬手阻拦,“不行,我必须亲自去找,你去了,找到了再藏起来,我岂不是说不清了?我带你们去找。”

陈骢一想也只能这样了,就站起身,让手下人跟着,带着卢世堃出了大和旅馆,在门口,有六个黑衣人扶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卢世堃知道这是清风堂的兄弟们不放心自己啊。

他们坐着车,来到了吉林永衡官钱银号,这是伪满中央银行最先办公的地方。1938年8月新的办公大楼才在大同广场西北落成。

进了大楼,不时有人在楼道里与卢世堃打招呼,来到二楼西侧的办公室门前,卢世堃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间,很坦然地说:“陈队长随便坐吧。”

只见室内洁净无尘,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一组欧式沙发,两盆墨兰将室内衬托得雅致清新。

卢世堃走到高背椅旁边的书柜前,打开下层柜门,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得吃惊,“怎么没了呢?谁把这两副围棋拿走了呢?”

陈骢大笑着说:“卢会长,别装了,行不?我能请你住大和旅馆,陪你到中央银行溜一圈,也就行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能有多少?整四副来回玩耍?行了,这事说不清楚,你就和我去见丰臣太君吧,到了那里,大刑伺候,你就不演戏了。”

卢世堃显然很是恼火,“你多大的胆子,敢动我?以你的级别和我这样说话,我已忍了很久了,别让我发火,你炮制出什么人证、物证,就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你还嫩了点!”说着,把桌上的茶杯向腥红色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陈骢说:“卢会长,就算是那个木牌子不是你的,你只要把你的那两副围棋摆在这里,兄弟我就放你一马,拿出来呀?上哪里去找?道貌岸然,死到临头还装大老爷。”

二个正说着,从门外进来一个穿着绣有兰花淡绿色旗袍的女人,盘着长发,面容清秀,身材高挑,“卢先生,怎么了?谁又惹您生气了?”

卢世堃一看,是中央银行行政处的秦静娴,“静娴,没什么事。”

这个秦静娴连忙从门边处找来扫帚,扫着地上的茶杯碎片。

卢世堃问道:“静娴,最近谁进过我的办公室?”

秦静娴说:“没有啊,我得空就来把这里的卫生打扫一下,没有别人进来过。”

卢世堃问:“那你看到我柜子里有两个紫檀木匣没有?”

秦静娴说:“有的,在我办公室呢,那天,我打扫卫生,见上面都落了灰尘了,就拿到我的办公室仔细擦拭了。我这就去取。”说着,踩着高跟鞋,咚咚地跑了出去。

此时的陈骢,脸上红红的,热得难受。卢世堃的心才落了底,用含着怒火的双眼瞪着陈骢。

不一会儿,秦静娴就抱着两个紫檀木匣进来了,把木匣放在了办公桌上。

卢世堃打开木匣,见里面的瓷罐和棋子都完好无损,他用手指夹着一枚棋子对着陈骢说,“陈队长,这就是乔森替我收的那两副围棋,你还有什么话说?想给我栽赃,你想得倒轻巧。下午,我就直接找菱刈隆大将,你们的什么丰臣我才不理他呢,我倒要问问我这个中央银行副署理,是不是做得不舒服,就不做了。以后,什么菊机关长、什么特务科行动队,老是找我麻烦,我可操不起心了。我告诉你,目前军政部于总长正要找我商谈军服布料采购的事,纳兰司长你也见识了,是皇帝的表叔,也是我的好友,你以后学会夹着尾巴做人,知道不?如果我明天不能在中央银行正常上班,或者不能去总商会工作,不能去大都会、太白居喝酒,那么找你要人的人可就多了,没准张景惠也要找你要人了,那样你在新京也混出头了。好好想想吧,小子,和我老卢斗,你还嫩着呢。”

陈骢自知无言以对,他也怕四面树敌,于己不利,就慌忙说:“卢会长,您恕罪,在下做事不周,您多担待,我告辞了。”说完,带着手下人仓皇而去。

卢世堃拿起桌上的电话,“请给我接军政部后备司纳兰司长……甫年老弟,我在中央银行办公室呢,劳你惦记,昨晚在大和旅馆熬了一宿,我还没吃饭呢,怎么不在太白居给我压惊么?……好好,咱们一会儿太白居见。”

卢世堃对秦静娴说:“静娴啊,这里我不常来,你不用费劲老是打扫,工作还顺心不?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没有?”

“卢先生,我一切都好,知道您爱干净,我没事就来打扫一下,刚才吓坏我了。你可要事事小心啊,现在坏人多,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老是发脾气,年纪不小了,气大伤身啊。自打三年前您把我从哈尔滨救出来,现在的日子我也知足了,挺好的,不用惦记。”她望着卢世堃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体贴和希冀。

卢世堃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但他从来都是施恩不图报的人,只是微微笑了笑,“我没有事的,你也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去家里坐坐,我得先走了。另外,一会儿你往家里打个电话,让山河去太白居找我,再告诉天雄,我平安无事了,不用惦记。”说着,就整理一下外套,向楼下走去,出得楼来,见那六个黑衣人还在外面站着,卢世堃向他们一招手,有一个人叫了辆黄包车,自己上了车,那六个人尾随着,向太白居方向赶去。

楼上窗户后面,秦静娴眼中噙着泪水,目送卢世堃消失在风雪中。

第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这又是一个不冷的冬夜。

风没那么凌冽,雪没那么殷勤,它们甚至还有些薄情。骆霜晨钟爱严冬里的朔风和白雪,他更渴望严冬里的朔风和白雪,但是现实却很让我失望,能面对的,而且只能面对的就是枯燥;他不只一次的叨念,这样无味的冬天之后,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春天,这样的春天之后,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四季,他不敢去想像,不敢去思索,更不敢去期待。他只知道,今天是明天的历史,昨天是今天的历史。过去的终究会过去,该来的总要会到来。

漫漫长夜,孤灯无语,不知多久了,骆霜晨迷上了舔噬这丝丝烟草的味道,偏爱在苦涩之中求得一个意味悠长的思忖,说是“双照泪痕干”,不如说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多少些时日了,独坐一隅,思绪的魂灵总爱在思想的战场上游弋,那是金戈铁马的雄壮,是战旗猎猎的激昂,是烈酒回肠的宣泄,是马革裹尸的豪迈,是午夜离歌的凄凉,是卷衾望月的悲切,是望穿秋水的沧桑。从思想深处的战场他总是感受到生命的涅槃,久而久之,可以不在意身体的冷暖,可以不在意岁月的无情,可以不在意情感的干涸,可以不在意众人的伪善,可以不在意功利的庸俗,可以不在意旧疴的阵痛,可以不在意伊人的冷落,因为在心灵的深处有一个真我,这个真我不奢求怜悯,不铭记旧怨,不在暗夜中痛哭流涕,不在梦呓中喋喋不休,不在苦闷中借酒销愁。每一次思忖都催生魂灵的洗礼,每一次洗礼都涤荡心头的尘埃。多少陈年旧事,多少错综悲欢,除了被教训折磨得遍体鳞伤,被经验忽悠得云山雾罩,被恶梦摧残得身心疲惫,被恼恨鼓捣得歇斯底里,还能有什么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自己不愿意追忆往昔的时候,记得忘记;当身心不再想深浴苦海的时候,记得忘记;当结局不可能复制的时候,记得忘记;当现实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记得忘记……

然而,不能忘记的却是骆霜晨在复杂的环境中,体验着乱世中的人情冷暖、世事沧桑。

此时正是上午时光,雪霁风轻。

新京城关帝庙戏台旁边贴着告示,两名警察站在两边,但见告示是赫然印着两个人的照片,正是胡木匠和周小天。

告示前围着一堆人,人们有的翘首看着,有的在与旁人窃窃私语,更有好事者高声念叨着:“前日,我署于伊通河畔发现两具尸体,在宽城警署停措四日,现向全城寻觅苦主,若逾期无人认领,本署自行处理。首都警察厅宽城警署,大满洲帝国康德元年3月17日。”

有人说:“这两个人看照片,那是死得很惨啊!”

也有的说:“这年头,死个人算什么,就是那个年轻人可惜了点。”

也有的说:“凡事小心啊,不知道得罪哪路神仙,小命就没了。”

站岗的警察中有一个人说:“请大家相互转告,有认识这两人的也可以到警署提供消息。”

有人偷偷说:“这年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趟浑水为上。”

也有的说:“真要是谁认识这二人的家人,也应该告诉一声,让逝者入土为安最好。”

这时有一个干瘦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身子来,健步如飞,走到了街口的“腾祥鞋店”,老板正是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陈人杰,他正在用鸡毛掸子在掸鞋柜上的灰尘,那个年轻进店来,悄悄拿出一块令牌来,低声对陈人杰说:“爷,小的是景阳坛黑风哨口的丁胜岩,有事禀告。”

陈人杰一见令牌,就知道是自己人,“怎么了?有什么事?”

那个丁胜岩小声说:“陈爷,我们坛主郭腾龙让我近日在附近巡哨,让我打探胡爷的消息,让我有情况直接到这里找您。是这样,现在关帝庙前警察厅贴了告示,张贴着胡爷和一个叫周小天的年轻人的照片,他们的尸体是在伊通河边找到的,宽城警署只保留尸体四日,过期自行处置了。”

陈人杰听了,心中一沉,“好的,你还在附近留意警察的动向,我立刻向总堂报告。”说完,向店里伙计交代一下,就拦了辆黄包车,向吉长总商会赶去。

话说两头。

骆霜晨精神焕发,重新出现在警察厅大楼里。罗维显刚刚在会议室里当着苟村七阅和在家的各科科长、副科长的面前宣布了民政部关于骆霜晨的任命,那些个科长们除了骆霜晨之外,一水的日本人,从他们那不屑于顾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看好这个警察厅唯一的中国人科长,还另挂着副总警监衔,唯独那个苟村对骆霜晨很是客气。

在办公室负责行政的警员带领下,骆霜晨来到了警察厅二楼最西侧的南侧的办公室,按照罗维显的介绍,保安科专司全新京地区的治安案件查办和重点机关的警卫巡防工作。这个办公室有九十多平方米,深褐色实木墙护板,全屋铺着黑胡桃色橡木地板,南面是三个拱形玻璃窗的窗棂上刻着高粱花围绕的五色星图案,这是伪满警察的徽章图案,浅蓝色的窗幔垂在窗边,长方形的鸡翅木办公桌,桌后是一张包着皮革的高背椅,一组褐色真皮沙发,摆在桌前,室内东北角摆放着长条形的会议桌,室内西南角和东南角分别摆着盆栽红豆杉,办公桌北侧的墙上挂着一大幅《新京地区全图》。骆霜晨正在这幅地图前看着新京的城市布局的时候,有人敲门,然后,四海领进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看样子比骆霜晨年纪大一点,他自我介绍说:“陆副总,我们刚才在会议室见过了,我叫宁重楼,是咱们保安科的副科长,我身后这位大高个兄弟叫张平洛,是保安科侦缉队队长,这位壮实的兄弟叫王越林,是保安科巡防队队长,这位个子最小也最瘦的兄弟叫陶奋驹,是保安科机要室主任。除了这几位负责兄弟外,侦缉队共有弟兄38人,巡防队共有弟兄200人,分四个中队,机要室兼管电台和情报业务,共有8人,以后我们大家就都在您的带领下工作了,有什么情况不清楚的,请随时召唤我,还有不认识的兄弟,慢慢不熟悉了。我的办公室在您的东侧,这两位队长的办公室在您办公室北侧,机要室在您的门口对过,有事您就召唤我们。”

骆霜晨很是满意这位宁副科长的介绍,“大家都坐下吧,别客气,一家人,什么事都商量着来。”

这几个有点拘谨,宁重楼说:“陆副总让咱坐,就别客气了。哦,对了,机要室还有一位妹子今天没来上班,她叫谈凤鸣,以后您办公室的打字、卫生等杂务就交给她了。”

骆霜晨对这些要求不高,毕竟是带兵的出身,他在意的是他手下的人马的问题,就问宁重楼,“宁老哥,那侦缉队和巡防队这些人平时都在哪里驻扎,总不能在这大楼吧?”

宁重楼推了推眼睛说:“陆副总,这我还忘记说了,侦缉队就在大楼后院食堂边上的小院驻扎,有事好招呼,巡防队现有两个中队驻扎在龙春胡同47号,两个中队驻扎在乐亭胡同14号。”

骆霜晨说:“为什么不能在一处驻扎呢?”

宁重楼说:“唉,别说了,在咱们警察厅,现在以苟村为首的日本人根本没把我们中国人放在眼里,有很多事罗厅长也不能都说上话,此前那位科长误杀了黑龙江警备司令张文铸的儿子被枪决了,那家伙就知道搂钱,弟兄们和他没少吃苦,他从心中不愿意这些弟兄都在一起,怕人多不好控制,说白了就怕人多议论他扣发粮饷呗。”

骆霜晨说:“宁老哥,我散漫惯了,这科里的日常事务您就为我多操心吧,有我在,不会亏欠大家的。平洛和越林,你们俩个没我年纪大,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一会带我去看看兄弟们,奋驹你就坚守岗位吧,有空咱们再交流工作。这样好不好?”

众人见骆霜晨一点架子也没有,心中对他的印象很是满意。

这个侦缉队长张平洛说话有点结巴,但看得出是个很实在的人,他站起身:“那个……陆副总,我平洛就唯您马……”

“马首是瞻!说话费劲。”王越林抢过话来说,众人哈哈大笑。

骆霜晨又对大家说:“这位叫龙四海,是我的贴身警卫,原是军政部纳兰司长的人,这不我来了新京,纳兰司长就让他跟了我,以后你们要多亲多近。”

龙四海向众人拱手,“四海,见过各位老总,请多多关照。”

陶奋驹戴着眼镜,是个书生模样的高材生,他说:“四海,看你功夫一定很好,以后我得多向你学习功夫了,你要可教我呀?”

龙四海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安排了保安科里的事,骆霜晨不敢耽搁,他心中始终惦记着纳兰交代他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就对张平洛和王越林说:“你们两个陪我看看队里的兄弟。我们先到后院,四海你到楼下备车,从后院出来,我们就去巡防队。”就这样,几个下了楼。

当骆霜晨他们从侦缉队出来后,刚刚坐在汽车里,骆霜晨就对张平洛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想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侦缉队和巡防队都集中到一起,这样既方便调动管理,也方便训练,你们看怎样?”

王越林说:“我看行,你看看侦缉队办公的地方,比长工待的地方强不多少,食堂师傅给日本人做饭,有时还让兄弟们帮忙,有时还老受特务科行动队那些人挤兑,平时从来没有空训练,没事就偷偷打牌,这样就越是让人家看不起。您的想法,我赞成,可是经费从哪里出啊?”

骆霜晨说:“经费那还算个事么?我找老罗解决。”

三人说着,汽车就到了龙春胡同47号,这是由两排红砖瓦房为主要建筑的小院,门口懒散地坐着两个警察在站岗,王越林觉得很没面子,急忙下了车,用皮靴照着近前的那个警察的肩头踢了一脚,“都是干什么呢?站不像站样。给老子开门,咱们主子来了!”

看门的警察慌忙打开了院门,冲到院子里,从上衣袋里拿出口哨吹了起来,然后大喊:“集合,全体集合!”

不一会儿,这一百来人稀里哗啦地从屋里出来,制服不整,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无精打采,有人嘴里还叨咕着,王越林刚要训话,就听见从后面的山墙边走过来一个人,大声嚷着,“哪个月也不按时发饷,平时还吃不饱,这们的警察当个什么劲儿?今天又作什么妖?集合干啥?老子可不管你那套,我还得睡觉去。”

王越林脸上越发挂不住劲了,“金憨大,你能不能老实点?马上归队!”

那个叫金憨大的显然不理王越林,“你管不了我,我们向你要粮饷,你有么?老子吃不饱饭,什么也不想干,这像什么巡防队,大家混吧。谁能让我信服?就你们,一个个地……”

骆霜晨对这个人来了兴趣,走到他的面前,“哥们,你是满腹牢骚啊,怎么你看这些人都不如你?这样,好不好,咱们俩个较量一下,你要能打赢了我,以后这巡防队没人敢管你,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我要打赢了你,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好好训练,安心当警察,行不?”

金憨大也是个好斗的主儿,他脱掉自己的黑皮警服,半露出胸前坚硬的肌肉块,他个头也比骆霜晨高了半头,两只拳头来回挥着,看样真是要较量一下。

这时,王越林受不了了,“你个虎犊子,这是谁你知道不?……”

骆霜晨向王越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干涉,“来吧,大个子,我可以不碰你一个指头,你要能在五招之内将我打倒就算我输。”

金憨大说:“你可真能说大话,那你瞧好吧。”说时迟,那时快,他握紧右拳,朝着骆霜晨的额头砸来,这一拳夹带着风声,迅猛非常,骆霜晨两脚分立,一动不动,就在金憨大的拳头快要接近的时候,骆霜晨上半身突然往后一仰,来了个铁板桥,平常人做这个姿势都难,别说是在最短时间把身子硬向后弯成了直角,这是很难做到的,金憨大的右拳打了个空,他的身子就斜着向骆霜晨压了过来,若是一般人,没有被拳头打到,被他这200多斤的身子压也得压趴下,但骆霜晨两脚仍然没有离开原地,只是原地向左侧整体一旋转,金憨大身子就贴着骆霜晨的两个小腿向地面砸来,在落地的当下,他后腿跟上,右手拄着地,左手反向骆霜晨的小腹打来,这一招够狠,骆霜晨不慌不忙,右脚尖点地,身子像飞燕一样向空一纵,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轻在金憨大身后落下来,这大个子扑了空,连忙收拳转身来,想用右脚踢骆霜晨的左腿,右脚刚要踢出去的时候,他发现骆霜晨的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直奔他的双眼而来,他本能地躲闪,哪知道,骆霜晨根本就没想取他的双眼,将身子侧着向他的身子压了过来,这是他没想到的,这种招式只有身材高大的人才敢使出来,没有想到骆霜晨却用这样的方法逼迫他收手,他怕骆霜晨攻他的下盘,来不及变换招数,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地摔在了地上,我们描述得远没有他们交手时那样快,一切都那么迅速,让很多人都开了眼。

这王越林和张平洛,还有这些警察都看傻眼了,什么是高手?一看便知。

但见骆霜晨掸掸向上的尘土,站在那里气吸不喘,面不改色,笑着看倒在地上的金憨大。

那个金憨大扑棱几下,站了起来,“你是谁呀?我服了,技不如人,咱说话算话,以后好好当警察,也不折腾了。”

王越林上前说:“大家听着,这位从兴安东警备军转役到警察厅的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地方警察学校总督训官陆黎陆长官,是咱们的新主子,以后大家要好好听话,有不服的没有?”

众人一齐鼓掌,表示拥护。

那个金憨大这会也把制服穿好了,他先说话了,“陆长官,咱憨大没服过谁,我是服您了,以后这些小子们有不听话,我的拳头不饶他,有事,您就差遣我们。”

王越林说:“下面,全体都有,立正-------,请陆长官训话!”

骆霜晨背着手说:“全体都有,稍息-----,兄弟们,这里是巡防队的两个中队,我不想说以前的情况,下一步我要找一下既方便大家调动管理,又方便大家训练的场所,到那时我再多讲点,现在要求大家就是一件事,坚守岗位,随时待命,改掉那些旧警队的不良习气,不能咱穿着这身制服混日子,最起码为咱家乡老百姓有一个好点的治安环境做点事,虽说有人说这说那,可咱也都是有良心的中国人啊。多了不说了,记住我的话,我们哪怕做不好警察,也不能做地痞流氓。好了,有的话,以后再说。金憨大你的身手可以,目前这100人由你暂时负总责,做好了,以后我提拔你。”这些警察惊讶了,这是什么长官,打了你,你还提拔他,真是特别。

骆霜晨给这些混饭吃的警察们,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给他们以新的力量和感召,他用自己的行动影响他身边的人。

第二十四章 弹不虚发

正午时分,乐亭胡同14号,一个老旧的祠堂,是警察厅保安科巡防队的另一个驻扎地点。

当骆霜明和张平洛、王越林来到院门前时,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进到院子里,见有人组织这百十来号人在院中的空场练习射击,显然这是王越林让人先行传递消息过来,怕骆霜晨再一次看到巡防队散漫的样子。但是看得出来,这些人也是糊弄,只是摆摆样子,用一个警察用步枪进行射击,都脱靶了,还有人叫好,这不是起哄么?王越林看在眼里,显然是很不高兴,他喊了一声,“麻老六,集合队伍。”

这时从人群中跑过来一个看似精明的圆脸警察,个头不高,但最突出的就是一笑,腮上露出两个酒窝,浓眉大眼,“见过王队长,我马上集合队伍。”然后,口哨一吹,这些警察都立刻列成了四排,那个麻老六喊道:“全体都有,立正----,请巡防队王队长训话。”

王越林清了清嗓子,“今天我来,主要任务是向大家介绍一下咱们警察厅新来的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地方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陆黎陆长官,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陆长官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众人稀里哗啦地拍了拍巴掌。

王越林接着说:“下面请陆长官训话!”

骆霜晨向前站了一步,“全体都有,稍息------,大家好,我由兴安东警备军转役到咱们警察厅,以后我们就会常打交道了,我还有很话要和大家讲,但今天不是作正式讲话的时候,我之前听说过大家的粮饷还不是充足,大家放心,我一定全力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对大家的要求就是勤于训练,坚守岗位,随时待命!我刚才见大家在练习射击,有的弟兄是出功不出力呀,这怎么能行?别说你的枪法很好,谁也不能轻易放弃,遇到敌人了,谁也不能和你商量着打枪,枪法精准是保护好自己的重要前提。下面请大家看着,我给大家示范一下。”

骆霜晨一摸到枪,立刻就兴奋起来,他从一名警察手中拿过来一支步枪,这是762毫米口径的普通步枪,他熟练地拉了拉枪栓,推上子弹,右手持枪一转身,根本不用左手托着枪身,向着对过墙上的靶子,连发三枪,这个距离大约有900米,三枪都命中靶心。

众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骆霜晨把步枪交还给那个警察,他又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打开枪的保险,他向四海喊了一声:“四海----”。

龙四海会意,从地上拾起五块小木板,分别向空中四下抛起,只见骆霜晨弹不虚发,“啪啪----啪啪----”一一将木板击落。

众人都看得呆了,这可不是定点定位射击,这更接近实战。

人群中接连有人叫好。

骆霜晨:“做为一名神枪手,必须做到熟悉枪的构造和特点,而且要刻苦练习,将练习打枪与训练自身反应能力对接起来,做到眼尖手快,还要多多练习臂力。”

正在这些都听着他们的长官训话的当口,门口有人一声大喊:“说得好!好枪法!”

骆霜晨抬眼观看,原来是顺天署署长李四明,他站在门口,双手叉着腰。

骆霜晨自知自己他身份高,故而分寸必须把握好,就没有动地方,向李四明一招手,李四明连忙向他走来,骆霜晨心想,老爷我正想找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

“怎么李署长怎么有空到此啊?”

“陆副总,这乐亭胡同14号向西直走不远,就到了兴仁大路和同治街交汇口东南角,我们顺天警署就在那里,在下路过此地,见如此热闹,怎么能不看一看?”

“我也是刚到任,就和越林他们到这里看看兄弟们,怎么陪走走?”二人边说边走,前面王越林带路,他们向着宿舍走过来。

“相见不如偶遇,陆副总如果您有空的话,四明正有事想向您汇报。”

“那好,你说吧,我能帮忙的,定会全力。”

“在这里不能说啊,这样吧,四明也是饿着呢,咱们哥俩个找个地,边吃边聊。太白居怎样?”

二人正说着,就听见宿舍中有人在呻吟着。

王越林先是进得屋来一看,原来一个穿着灰布睡衣的人蜷曲在火炕上,头发凌乱,行李被褥被蹬在脚下,光着脚,面容苍白。

骆霜晨问道:“这人是怎么了?”

麻老六跑过来说:“这兄弟叫楚三木,家里困难,自己的胃病经常犯,也没有什么钱,最近疼得倒是次数更多了,买药没钱,别提住院了。”

骆霜晨说:“这可怎么行得了?四海,由我出钱,立刻开车,你和麻老六把他送到医院去,找祝云鹏大夫,一定要治好他。”

龙四海答应着,就和麻老六一起搀扶着这个楚三木出了宿舍。

李四明非常会看门道,“四海兄弟,陆副总坐我的车去太白居,然后你去那里找我们吧。”

就这样,骆霜晨、张平洛、王越林一起出了门,上了李四明的汽车,向太白居驰去。

十多分钟后,李四明的车停在了在盛京大路与勤耕路交叉口的太白居酒楼门前。

快嘴麻五立刻跑上近前,“哎哟,这不是陆副总么?您可有日子没来了,还有李署长,小的给您预备了好酒呢。快点屋里请。”然后,就向楼里喊着:“二楼,‘柳岸双桥’陆爷光临-----!”

骆霜晨和李四明正往楼上走,张平洛上前说:“陆副总,我和越林在……在一楼找个散座吃点……就行了,您还有事商量,我们……不……”

王越林抢着说:“不打扰了,费劲!”

正中李四明下怀,“那好,麻五啊,给这两位兄弟安排好,我们先上楼了。”

王越林说:“我们再等等四海兄弟,我们也亲近亲近。”

骆霜晨点了点头,顺着楼梯往上就走,李四明紧随其后,刚上得二楼楼梯口,就见卢颂绵和钮云秋携手在一起,骆霜晨眼力很好,“三嫂,您们这是才来,还是吃完要走?”

纽云秋笑着说:“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兄弟么?你三哥说你出院了,身子好利索了?颂绵和我一起逛街来着,我们也顺路吃点饭。”

李四明说:“纳兰夫人,小的顺天警署李四明啊,您忘记了?今天的饭钱算在小的身上。”

钮云秋很有大家风范,“李署长,客气了,嫂子请你们吧,你们的陆副总是咱家兄弟,我应该做的。”

卢颂绵看不下去了,还是因为没说得上话,心中不悦呢,“婶子,这李署长是热情人,您得领情。”说着用眼瞟着骆霜晨,“陆哥,陆副总,伤口好了么?就着急出院?”

骆霜晨有点拘谨,“大家都不是外人,既然李四明老哥有心,就都让他买单吧。三嫂,我们还有事要谈,您们自便,随后兄弟敬酒去。我身子骨强得很,颂绵放心。”

钮云秋知道霜晨他们有事,就拉着卢颂绵说:“那我们就在那间‘潇湘竹语’,你们就这间‘柳岸双桥’吧?”

麻五从后面走上前来,“是的,纳兰夫人,小的马上安排人给你们两间点菜。”

卢颂绵是多么希望陪你一起吃饭的是骆霜晨啊,她感觉骆霜晨的眼神好像在躲着她。

骆霜晨与李四明在‘柳岸双桥’就坐,一个年轻的小伙计进来了,“二位爷,请点菜。”

骆霜晨爽快地说:“你就把你家的招牌菜安排四个得了,再来一壶杏花村就行。下去吧。”

那小伙计应声下去。

李四明很是亲近地说:“我的陆副总兄弟,真是了得,我们初见就在这太白居,我能看得出军政部纳兰司长、还有我们罗厅长和你都是交情匪浅啊。以后,哥哥我还得靠你多多提携呀!”

骆霜晨已适应了这官场中的客套话,“我私下就叫你四明哥吧,只要您用得着兄弟的,无须客气。”

李四明笑着说:“那敢情是好了。兄弟哥这里真有个棘手的事儿。”

骆霜晨问道:“什么事?就是那个两具无名尸体的事?”

李四明喝了口茶,“嗯,可不?我按照你说的办了,就是没动静。”

骆霜晨笑着说:“那是急不得的,我说过,你把声势造出去了,至于这两具尸体到底是谁重要么?无所谓,只要到时别有人说咱们失职就行,关键得知道是谁给咱设的局,以后咱要提防什么人?这你还不懂?两具尸体和三具、四具有什么区别?”

不一会儿,小伙计就把酒菜都端了上来,骆霜晨他们两人边吃边聊着。

李四明说:“陆老弟,干咱们这行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可就是有时觉得窝囊。”

骆霜晨说:“事情总是要人做的,你不做他不做,谁来做?我不还是一样?在兴安东警备军,整日里不是替日本人当炮灰,就是为他们抢掠老百姓的粮食,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原想到国外去游学,可是于芷山总长非要留我在他身边,唉,先混着吧。对了,四明哥,自从那告示贴出去后,没有什么人关注这两具尸体的情况?”

李四明给骆霜晨倒了杯酒,“没有谁呀?……哦,对了,昨天特务科行动队的谷茂林来过警署,他没有什么正经的事,有意无意地问起过这两具尸体的事。”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就说没有什么消息啊,他也没有继续提别的事。”

“四明哥,这你就要上心了,张贴告示寻尸体苦主,本是你们警署分内的事,但这事看似与特务科没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问起呢?不知道我的话是信不信?现在可以初步断定这两具无名尸体与他有关系。”

“老弟,我记得我曾向你说起过,在新京能给人动大刑的地方就有三个,一个是日本宪兵司令部和菊机关,一个是协和会的义勇奉公队,再一个就是咱们警察厅。向来都是特务科负责抓捕间谍,你们保安科负责治安整肃和巡防,他谷茂林怎么上心这事来?平日里我们打交道的时候也很少,我看不上他那个走狗样子,听说他曾是东满哈尔巴岭土匪头子“黑风孤狼”——郎三刀的手下,因枪杀了九个猎户冒功被郎三刀驱逐,后来才到的新京,成了陈骢的手下,这家伙心黑手狠。按照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这家伙有事,他定是想利用咱们的手,在探听这两具尸体背后的事情。”

骆霜晨故意说:“那他们特务科行动队的事就自己处理得了,非得劳烦警署做什么呢?”

“这还不明白,这两具尸体一定是他们给上大刑弄死的,这两个人也一定是干了什么大事,他们抛尸就是给咱们设了一个局,这样一旦这两人是有背景的人,得罪人的事由咱们做了,如果通过这两个查到有价值的东西,功劳就算是他们的,再如果出了什么差错,责任就由咱们担了。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呀。”

骆霜晨说:“嗯,哥你分析的和我一样,这招太歹毒了。我怀疑这两人会不会和前一阵子发生的井上龟岩被杀、军火库爆炸事情有关呢?”

李四明端起酒杯,“咱哥俩干一个。你说得是那么回事,下一步咱们应该怎么办?”

骆霜晨说:“我看这样,告示不说是四日为期么?那么这期间如果有人忍不住想抢尸体,咱们直接抓捕他们,就能查出个蛛丝马迹来,对上也好交代;如果没人来抢尸体,那就当普通治安案件处理,到期无人认领,通知义庄来人处理火化了事。”

李四明说:“也只如此了,我倒是希望无人认领,简单处理了就完事了,省得谷茂林那家伙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说这些了,来,喝酒。”

骆霜明说:“弟我初来此地,还望哥哥你多多关照。”

李四明说:“这说的都是客气话,有于总长做你的后台,你的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啊,哥哥我还是多多指望你能关照哥哥我呢。对了,兄弟,我这里有一个重要情报,你帮我分析一下,这活是接还是不接?。”

“怎么了?但说无妨。”

“就是由罗厅长安排下来的,应大陆科学院的马疫研究所要求,近日将让我们押送一批劳工去哈尔滨,去哪里接人,通过哪种方式运送,走哪条路线,送到哈尔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厅长只说让我提前做准备。”

骆霜晨说:“这可是个苦差事啊。如果多给些津贴补偿一下,也可以,就当出去溜达了。”

李四明吧嗒着尖嘴说:“兄弟,我也纳闷了,这样的事不让日本人去干,为啥非得让我们去干?”

骆霜晨夹了一口菜,“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为了保密的需要,由警察押送不会引人注意,另一个这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犯人,就是一批劳工,这样的苦差事,日本人也不愿意干。”

李四明说:“不用说别的,我一听是劳工,就一定都是咱们中国人,有时我的心也不忍,这年月,老百姓难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骆霜晨心想,这批劳工肯定人数不少,一定是去给日本人修建要塞或者挖煤什么的,总之就是有去无回,我不能坐视不管。

有去无回,终结了多少人的花前月下、儿孙天伦,终结了多少人的美好梦想、幸福年华。

二人喝得正尽兴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李四明有点不耐烦,“进来。”

是郎鹤兰。

骆霜晨站起身来一拱手,“你好,郎老板,多日不见打扰您了,感谢您给我送的鸡汤。”

郎鹤兰嗔怪着说:“陆副总,您是太客气了。您的仗义援手,让妹子我很是感动,送个鸡汤算什么,应该的。今日听麻五说您来了,鹤兰理应敬杯酒表示心意。”

李四明抢着说:“还是郎老板爽快,谢谢了,那就一起干一杯。”

于是三人就一起干了一杯酒。

郎鹤兰问道:“李署长,那个枪杀我店伙计的赖三炮后来怎么处理的?就给了我们十根金条完事了?”

李四明说:“郎老板,你也知道罗厅长是要面子的人,事已发生,无可挽回的了,而且那赖三炮的姐还是厅长的相好,凡事总得有个平衡不是?厅长已经把他除名了,将由地方法庭,判了七年监禁,再由厅长拿出金条补偿苦主,其他的哥哥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郎鹤兰说:“过去的事也就那样了,谢谢李署长了。我也没有别的事,请二位以后常来光顾,鹤兰心存感激。那我就先行告退了,不打扰你们说事儿了。”说完,转身离去。

李四明给骆霜晨提醒,“兄弟,你纳兰嫂子在那个屋,你不去敬杯酒去?”

骆霜晨说:“可不,那我去去就来。”说完,骆霜晨就去了“潇湘竹语”。

门没有关,骆霜晨的到来,让钮云秋和卢颂绵很是高兴。

“哎哟,我的兄弟,还真是惦记你嫂子,我们正说起你呢。”

卢颂绵每天总是想见到骆霜晨,可真人到了面前,她还有点紧张,带着兴奋的紧张,满铁仓库的惊心动魄,让她刻骨铭心,“陆哥,难得在此见到你。”声音不高,但字字存情。

骆霜晨坐下说:“嫂子,妹子,我何德何能,让三哥和嫂子对我真诚相待,真的是感激不尽。颂绵妹子,别说是因为看望我才被绑架,就是单从我们有缘相识,受伤后也劳你牵挂,我去救你也是应该的。陆黎行伍出身,是个粗人,承蒙你看得起,这杯酒我敬你们。”

钮云秋笑着说:“这两个人还客气上了,我这兄弟就是热诚人,真正的男子汉,比你三哥强,他像个官老爷似的。颂绵啊,好男人这年头儿不多了,你可要抓紧啊。”

“说什么呢?婶子。”

骆霜晨时间一长了,也觉得有些拘谨。正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李四明从门进来,“陆副总,方才我的人上来找我,说有人大闹顺天警署,我得马上回去看看。我先行撤退吧?”

骆霜晨心说,我的乖乖,真是有机会脱身了,“那好,有人大闹警署?谁这么胆子大?我随你去看看。”说完,向纽云秋拱手告辞,与李四明急忙下楼,上了汽车,向顺天警署驰去。

第二十五章 不给面子

兴仁大路和同治街交汇口东南角,顺天警署。

这是新京地区兴建得较早的警察机构,三层深灰色大理石罩面,显得庄严肃穆。

骆霜晨带着龙四海跟着李四明来到这里时,院子里外站满了围观的人。

李四明感觉自己很没有面子,他下了汽车,就把手枪拿在了手里,嘴里叨咕着,“谁他妈有多大的胆儿敢在这里闹事?”

院子大门口站岗的警察见到李四明,赶忙走上前来,弓着身子说:“署长,有五个人要来认领那两具尸体,咱们的人要给办手续的时候,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谷队副不让办手续,双方正在闹呢。您看怎么办?”

李四明很精明,他明白了,心想,给我设局的人,不用问了,就是谷茂林这东西,果然不出陆副总所料,真的上钩了,他娘的,在我的地盘有陆副总作后台,老子还能让你撒野?回头对身边的骆霜晨低声说:“陆副总,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有消息了,谷茂林那家伙就到了。”

骆霜晨笑着说:“作为警察厅的同事,有业务可以相互帮忙,但不能给弟兄们设局,走,咱们会会他。”

骆霜晨和李四明,还有龙四海分开围观的人群,向警署办公楼走来,在一楼大厅中央仍然是围着一堆人,当然以顺天警署的人为多,看到李四明回来了,自动闪出一条通道来,只见谷茂林歪戴着毡帽,手中提着盒子炮,对着坐在地上的五个人吵吵呢,“这两天我也在观察事态进展,没想到还真行,顺天署的弟兄们办事能力很强,但我谷某负责任地说,这两个死者的身份没那么简单,不能轻易相信你们,也不能轻易就认你们领走。”

地上坐着的五个人,衣着都是各色粗布棉袄,还打着补丁,年长一点的人,胡须打着卷儿,头发凌乱,面容苍老,毫无笑容,腰中系着麻绳,用粗糙的手拿着一根木棒在地上来回划拉着,声音不大,但听得清楚,“俺们都是穷苦人,亲人失踪多日,有了消息,想认领回去还不行,至于怎么死的也得给个说法吧?死者为大,我们来认领尸身,早些让他们入土为安,有错么?这里连管事的人都没有么?”

谷茂林高声嚷着:“现在,这个事,就是老子说的算,你领回尸身不是不行,你得把与死者关系的证明拿出来,我得知道你是什么人?再有,你们要把死者的社会关系讲清楚,方便我们继续调查。”

地上的那个年长的人说:“这还要啥证明?那个年纪大的姓胡,外号胡斧头,是个光棍木匠,也是我的表弟,他家里就一个人,他死了,我不管谁管?那个年轻人是辽宁新民人,是俺家姐的儿子,谁知道他们得罪哪家官爷了?死得那么惨。我的表弟呀,我的姐姐呀,咱们的命怎么这样苦啊……”说着说着,就大声哭了起来,不时用脏兮兮的棉袄袖口擦着眼泪。

谷茂林显然很是不耐烦,“得了,哭能解决问题,你们都和我回到行动队去,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说说那个年轻人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枪伤?说说那个胡木匠平时都和哪些人来往?”

李四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来,压着怒火,大声说:“这是谁呀?没有别的地儿去了?到我这里找事儿?分明不把我李四明放在眼里啊。”

谷茂林看到了李四明,也看到了李四明身后的骆霜晨,马上调转脸色,赔笑着说:“哎哟,我的四明兄弟回来了?丰臣太君和我们陈队长听说你们警署公布告示,认领两具尸体的事,就责成茂林我到这里查看一下,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李四明强压怒火,用枪顶了顶帽子,不耐烦地说:“这事先是由我们的人在伊通河发现的,正在进行调查取证,罗厅长已明确指示,这件事我们在陆副总、陆科长的指挥下查办此事,怎么你谷队副也要来插一杠子?刚刚有人要来认领,你就到了,你的消息也太快了?”

谷茂林自以为有丰臣作后台,很是不在乎,“我是受丰臣太君和陈队的差遣前来过问此事,怎么不行么?”

骆霜晨声似洪钟,“不行!罗厅长早已指示,这案件由我们保安科会同顺天警署办理,与你们特务科有什么关系?我们就这件案件的来龙去脉,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所以还没有向警察厅行政办公会议提交结果,其他任何人也无权过问。如果这点事情都处理不了,还要保安科做什么,还要顺天警署做什么?”

谷茂林知道骆霜晨的背景,远不是他所能比的,“陆副总,您怎么出院了?牵挂着什么事儿让你不好好在医院养伤?在下也是受人差遣,不得已啊,请您多关照。”

骆霜晨一想到他曾绑架过卢颂绵,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今天很是强势,“保安科专管新京地区治安案件,请你谷队副自重,是谁让你来参与此事的,让他直接到警察厅找我,你的级别也犯不着让我和你来回磨叽,你走吧。接下来的事,我们会安排好,按照程序办理。走吧。这事老子我管定了,想插手,就先来找我陆黎,看你答不答应,我最烦的就是狗仗人势。费话别说了,你走吧,让这些人在这里围观,有什么意义?”说着又对李四明说:“李署长,请驱散其他无关的人,把与死者有关的这五个安排到审讯室,老子我倒要看看,我管的事,谁还敢指手画脚?”

李四明听着这些话,很是解气,就大声说:“署内位警员请回到各自岗位上,无关的人请速速离开,别妨碍我们办公,来几个人把这五个人带到审讯室,陆副总要问话。”

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那个谷茂林闹了个费力不讨好,就灰溜溜地走出了顺天警署的大楼。

骆霜晨在李四明的引领下,沿着一楼走廊向东侧的审讯室走去,他边走边想,受纳兰三哥的嘱托,我原想要寻得时机,把这两具尸体给换了出去,但这样很容易让日本人怀疑。今天这五个人的到来,定是卢世堃坐不住了,生怕有变化,按捺不住,就让人来认领了,这个老卢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处理不好,怎么能只是签字盖章就认领了,那么简单,这里面的事复杂着呢。弄不好,就会引起日本人的注意,惹祸上身。

进到了审讯室,骆霜晨和李四明在条案后面坐好。李四明对手下人说:“把那五个人中为首的那个岁数大的先叫进来,陆副总要亲自盘问。另外小陈做好讯问记录。”

不一会儿,那个自称是胡木匠表哥的人进来了,看样是见过世面的,见到警察并不太拘束,他在入门对过的条凳上坐定,“这位长官,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在下是天光路义庄的,我姓田,人们都叫我田老成,年年都在干着收尸、火化、入殓、下葬这些活,这胡木匠,大家都叫他胡斧头,早先有个老伴,九年前病死了,平时他就是做些木匠活,为了帮他,我也给他联系一些打棺材的活计,咱们普通平民百姓,也就混口饭吃吧,我是从告示上知道的,他平时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呀,怎么就让人弄死了呢?那个年轻人叫周小天,是俺姐家的孩子,这不俺姐夫有病干不了重活,就让他来新京投奔我,让孩子学点手艺,将来也好安身立命,一个孩子,我总不能让他和我住在义庄,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吧?我寻思着胡斧头就一个人,我让他跟着他一是有个住的地儿,二是学些做木工的手艺。”

李四明手中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盒子炮,很是认真地说:“你说的倒是像那么回事,可这又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呢?再有我查验过尸身,那个年轻人身上怎么有枪伤?这伤口与他们被害前受的大刑显然不是同一时间发生的,那伤口不但有多次包扎的痕迹,而且局部都已快愈合了,也就是说他被害前,就已受了枪伤,这是什么情况?”

田老成说:“是这样的,前几天,在兴隆沟南坝边上有一块地儿,那是新京禁卫巡防旅训练的靶场,巡防旅的刘副官让胡斧头到那里给重新做二十个枪靶,这胡斧头就和我外甥周小天去了,他们把新的枪靶安完了,临回来前,周小天这孩子回头看有一个枪靶安得不端正,他就跑过去给重新调整,这孩子也不懂得打靶射击的事儿呀,他快走到枪靶前边的时候,练习打靶的一个新兵,技术也不中,就用枪把这孩子给误伤了,咱们小门小户的,哪有钱住院,好在那个刘副官给七百元钱,就找大夫简单在家处理了一下,中间还感染过几次,命是保住了,可哪成想就又让人给整死了,这孩子是个短命鬼呀。这情况,您可以去巡防旅找刘副官打听清楚,小的我要是有一句谎话,您就用您手中的盒子炮把我给毙了。”

李四明说:“小陈对这些话,你都要做好记录,然后让田老成按手印。”小陈应声低头整理着记录。

骆霜晨听了这些话,心中略微安了点心,看来这卢世堃并不是冒冒失失地让人来认领了,也是做足了文章才让人来的,“田老成,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们都已记录好,回头你要签字确认。有一件事我问你,你用什么来证明这胡斧头是你表弟,这小伙子是你外甥?”

田老成说:“和我们一起来的一个是天光路甲的甲长孙长路、一个是副甲长丁守山、还有牌长何六,副牌长赵五,他们都可以证明这胡斧头是我表弟,周小天是我外甥。”

那么是甲长、牌长呢?日本侵略者对东北人民进行残暴统治的重要手段之一是设立了“治安维持会”,之二就是实行了《暂行保甲法》(1933年12月22日公布),规定东北居民以十户为一牌,村或相当于村的区域为一甲,一个警察区域内的甲为一保。保设保长、副保长,甲设甲长、副甲长,牌设牌长、副牌长。如果某一牌出现所谓“扰乱治安”的“犯罪人”,则户户负有连带责任,课以“连坐金”。

李四明说:“田老成你按完手印,就先到外面等候,小陈你把其他的四人带进来。”

就在小陈往外领田老成的时候,骆霜晨从门缝中看到一个身影很像是谷茂林,他立刻起身,推开审讯室的门见谷茂林正在窗户下面蹲着,他有意放大声音,“你小子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他妈的,找打。”说着,用手抓住谷茂林的衣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谷茂林没想到的事儿,他直叫着:“陆副总,别生气,自家人。”

“谁是你自家人?老子保安科的事儿,你一个特务科行动队小队副还没完了不是?让你走你不走,还来偷听监视我,反了大天了,我今天就给你长点记性。”说着,骆霜晨就抡起手掌“啪啪----啪啪-----”连打了谷茂林六七个大嘴巴,打得这小子直喊:“陆副总,我的陆大爷饶命啊——”他这一喊叫,把顺天署的很多警察都招呼来了,一下子走廊中又是聚满了人。

谷茂林心想,姓陆的,你等着,这个仇我早晚要报,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得快走。想到这,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顺天警署。

李四明和他的手下们早就看这个姓谷的不顺眼了,都不自觉地鼓掌叫着,看着谷茂林的狼狈样,大家都觉得很是解气。

骆霜晨转身对李四明说:“李署长,请你们接着把讯问笔录做完事,让当事人签字按手印,再让人到巡防旅找刘副官,做好讯问笔录,然后把这些笔录和尸检报告一同存档,备案,然后就让他们把尸体领回吧,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让亡者入土为安吧。”

李四明说:“好的,陆副总,我就按照您的安排办理。”

骆霜晨说:“以后咱们保安科安排的事,不容任何人插手,无论是谁,对我姓陆的指手画脚,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样,你们把事情处理妥善了,我去军政部一趟,再会。”说完往外就走。

李四明带着人把骆霜晨送到了大门外,望着骆霜晨离去,李四明的心情是格外的爽朗,他知道日后只要靠稳陆黎,就一定能顺风顺水,嘱咐手下人,“兄弟们,按照陆副总要求办事,别给我丢脸。”

众人应声分别去忙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田老成带着人抬着棺木,把胡木匠和周小天的尸体装殓完毕,抬着向天光路义庄而去。

第二十六章 英雄泣血

兴隆路南胡同,纳兰松寒宅邸。

天刚放亮,雪后初明。

“昨夜无眠,朔风呼啸,昏暗的灯火燃起我痴痴的热望,昂起僵硬的脖颈仿佛听到了天际的脚步。推开了久闭的窗子,我却找寻不到你的身影,星辉羞涩地隐去,疲倦的霓虹见到了我,却默默无语。我渴望,盈盈相望,眼光交筹,但还是枉然。我伸出手臂感受风儿的狂情,猛吸一口,身体冷了,心却是热的。为你,我在等待,哪怕是两鬓斑白,我也在等。我原想前几日你的光临已是万幸,再见你需年底隆冬了,还好,你知道我最近心绪不宁,又要来安慰我,是吗?伫立风中,静静听你的呼吸由远而近,不是,那是风在咳嗽,我听错了,你并没有在乎我的眷恋,你还在遥远的星河里嬉戏,你并没有感受到我驿动的心房。冷了,我不愿意关上窗子

也许又是上帝又和我开了个玩笑,今晚你不会理我了,今晚你不会来了,也许你是走累了,早就睡了。我在纸上写下:‘雪儿,晚安!但愿明天能见到你。’掩卷狂思又能怎样?随它去吧,也许是多变的风撒个美丽的谎言。我把灯光调暗,非是我喜欢浪漫的情调,而是不想让它把我忙碌的身影投向窗外,怕你见到我熬夜的疲惫。杯里的咖啡早已凉了,呷了一口,苦涩而醇厚,也许这就是我心中的感觉吧。

夜风吹开我的愁绪,愈吹愈烈的风儿,惊醒所有的心思,好像对我说,天亮了,她就来了,我不由得振作精神。夜已深了,渴望一个笑容,期待一阵春风,我错了吗?其实,我心里明白,情感上的煎熬只有自己用智慧去医治的,而医治这种煎熬的对症之药就是先建立起自己的自尊和自信,然后用最大的努力去把那烦扰自己情感的记忆从心里连根拔去。可古今以来,又有几人能真正拔得出去呢?唯有任凭时光将它冲淡吧真到了想忘又忘不掉时,而你刚好经过,这就是坎坷的情路,总是让你欲罢不能。

再次站起身时,天已大亮,下得楼来,又见飞雪。”

得月楼上,卢颂绵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把自己昨夜写在纸笺上字句又仔细端详了一遍,眼睛湿润了。

钮云秋站在门口,用手指敲了下门,“颂绵,在想什么呢?”

卢颂绵连忙把手中的纸笺折了起来,从窗前转过身,“婶子,我没想什么。”

钮云秋笑了笑说,“你呀,我还不知道?还不是因为陆黎那天在太白居匆匆走了,你心里不好受了?男人么,对感情这东西总不能像女人那样细腻。咱们下楼吃早餐了,你纳兰叔叔早就先走了,他让我嘱咐你,让你今天回家看看你父亲,他心情不太好。”

“我父亲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不是你父亲出事,是你父亲身边的兄弟们出了点事,昨晚他和你纳兰叔叔两人在电话里简单说了几句话,你纳兰叔叔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故此,才让你回家看看,没有什么事,你晚上再回来,要不我经常一个人在家也是闷得慌。”

“好吧,婶子,我回家看看。我还真饿了,您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婶子咱们一起吃吧。”卢颂绵站在餐桌旁,用手拿起筷子,连忙坐下。

“丫头,今早我用糯米和红枣熬的粥,你来尝尝。”

二人边吃边聊,得月楼里笑声不断。

九台路13号,吉长总商会办公楼地下室里。

地下室的四周墙壁上,白幔连接,张挂一周,下面摆着鲜花,正北方向设一供桌,上面摆着两个牌位:“清风堂肝胆兄弟胡啸天之位”、“清风堂沥血后辈周小天之位”。

卢世堃统领着清风堂开堂九虎中的七虎、立堂十杰、镇堂十三太保及二十六个哨口的掌堂,共六十来号人,身着黑衣,在灵牌前肃立,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烧纸钱和焚香的味道。

卢世堃打破沉寂,转身向众人说道:“弟兄们,咱们的胡兄弟和小天孩子的死,实在是太惨了,这是日本人和汉奸们把他们弄死了,为啥?就因为咱们周久廷大哥的侄子在双德军火库闹出事来,他受伤后被咱们的弟兄救了,哪成想这些坏人竟然发现了小天这孩子藏在了胡兄弟的木匠铺,他们抓走了咱的人,还上了大刑,真是让人痛心至极。兄弟们,胡兄弟的仇就是咱们大家的仇,我卢世堃发誓,一定抓住凶狠的汉奸给兄弟报仇。”

陈人杰、展天雄他们一帮人,都悲愤异常,有的人还哭出声来。

“老爷-------老爷-------”总商会管事的从门口进来。

“怎么了?什么事啊?”展天雄问。

“方才,军政部纳兰司长来电话,让老爷速去兰香阁会面,有要事相商。”

“天雄你安排大家轮流给胡兄弟守灵,我去见纳兰司长,没有人家的帮忙,我们要弄出来他们二人遗体还很是费事的。我再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救出久廷啊。其他各坛口、哨口要小心戒备,不能再出这样的事了。我去去就回。”卢世堃说完,就出了地下室向外面走去。

也许是久久的压抑,也许是悲痛的影响,卢世堃的脚步很是沉重,他不能停步,不能懈怠,前路漫漫,风云变幻,他唯有前进、前进。

为了刻画卢世堃此时的心情,笔者写下了下面的话。

行走在孤寂的夜里,暗雾氤氲。一个人走在冰冷的长街上,任凭雾气浸透着僵直的颈项,任凉风吹乱我疲惫的心怀,没有往日的步履匆匆,没有惯常的风风火火,此刻,他只想用心灵的感应去体验远方的另一个自己

忙的时候,累也不觉得乏味,苦也不觉得厌倦,苦累中透着快乐;闲的时候,心也不觉得舒缓,身也不觉得轻松,身心里涌着激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在心所倦怠的地方,求得一丝丝快慰,在梦开始的地方,收割流年的一份份曾经的奢华。不敢去深深回味,又想轻易放弃,撷取一坯雪泥,融化过往的记忆,挤点心灵的露水酿一杯苦酒,坐在露台上,慢饮轻酌,将那久远的等待、未解的心结、难言的落寞、酸楚的旧疴一并细细品尝,那是对情怀的眷顾,也是对心灵的慰藉。给他来一杯苦酒吧,就在这暗暗的长夜

一位哲人说:“心灵会被灼伤只有时间与沉默才能酝酿丰满的果实。”不是吗,当一段兄弟情行将冷却的时候,才真正感觉得到,的确是时光的远走才让那久伤的疮疤留下点结痂。真的不想再回味,不想再轻触那鼓着脓水的疮疤,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抽刀断水,心冷成冰,这是情致的心灰意冷,还是义海云天的豪迈洒脱,不想去评说,也不在意等待的谴责,唯有难言的故梦在心底里呻吟,还在泪痕的边缘啜泣,还有等待吗?没有用的,不是梦里没有歌声,而是泪水早已浸锈了琴弦,欲歌无曲,欲语无声了。好想,用海德格尔“诗意的安栖”给他苦闷的心灵以酒的清冽,也许还有微醉后的几分惬意,用屠格涅夫的“曾经尽可能地贡献出来”将他从过往的泥淖中解救出来,也许还有醒后的抉择。

路在哪儿?把酒问天,问自己。且歌且行吧,酒后,也许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二十七章 无心插柳

又是黄昏,大同大街,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对过,燕赵面馆。

这是一家典型关东传统民居改造的店面,四个开间,青砖砌筑,弧形屋顶,木格花窗,店内一水的散台,方桌木凳,伙计正是在落樱酒馆协助骆霜晨复仇的魏长风,肩上搭着白毛巾,身着浅灰色的短袄,黑色的长裤,扎着绑腿,显得干净利落,正在招呼着出入的客人。柜台在进门的右手边,二米长、八十公分宽,柜上摆放着账本、算盘和一把紫砂手壶,柜里靠墙是一长柜,上方横列着主要面食的名牌,上写着:“炸酱面”、“鸡丝面”、“牛肉面”、“山西抻面”、“安徽板面”、“河南臊子面”、“陕西饸烙面”等等;下面摆着各式茶具、酒具,掌柜常顺是纳兰家的掌厨,国字脸,慈眉善目,戴着瓜皮帽,着青布长袍,他受命在此打理面馆,正在柜台后用毛巾擦拭着一个托盘。整个店里,整洁如新,客人如流,生意很是红火。

正在这时,“圣手神猿”陈允先提着个食盒,进到店里来。

他进了店见到了老熟人常顺,嬉皮笑脸,把食盒往柜台一放,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就往嘴里送水,常掌柜刚要发作,一见这陈允先,就拿起毛巾往他头上善意地一拍,“臭小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怎么三爷有什么事么?”

“啊,我的常叔,没有事,我就不能来看你?想吃您给我做的烫皮驴肉和驴板肠了,怎么招待不?”陈允先用手把玩着这把紫砂壶。

“我的小祖宗,你可小心点,这把壶我可用十年了。你要吃的东西吧……咱小店只卖面,想吃的话,可以做,但给我打一个月的短工。”常掌柜笑着说。

“打短工可没有空,每天都在随时待命,我们陆哥对我们可好了,大家浑身是劲,哪有空给你打短工。”

“那到这来做什么?还提着食盒,给我送吃的?孝敬我?”

“您能不能换位思考,我要吃的,你没有,我还给你送好吃的?”

“眉头一开,就知道你小子在气我。快说,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今天顾家婶子给我们做了些酱猪蹄,陆哥说长风最爱吃了,就让我给你们送来。没有别的事。哪个是长风哥,就知道比我大,四海认识他,我还没见过呢。”

魏长风正在忙活着,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谁要见我?想吃什么面?”

陈允先快步走到近前,用手直接把长风肩上的毛巾抄在手里,“在下是陆哥新收的小弟,陈允先,他让我来看看你,给你带来了酱猪蹄。”

魏长风听到这很是高兴,“真的吗?你好兄弟,陆哥知道我最爱吃娘做的酱猪蹄了,我的母亲五年前去世了,所以陆哥总是记得的我对酱猪蹄的念想。太好了,先放在一边吧,等客人不多时,我和常叔一起享用。”

常顺笑着说:“你要小心点,允先这小子人送外号‘圣手神猿’。”

魏长风大笑着说:“好名字,就有点像《水浒传》中的鼓上蚤一样。我的见解怎样?”

三人正在说笑的时候,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携一女子进到店来。

程恭年一身得体的藏青色西装,外披一件呢料半大衣,那个女子看样子年龄与程恭年相仿,瓜子脸,柳叶眉,圆杏眼,高鼻梁,笑唇微启,盘着秀发,身材高挑,着杏黄色呢绒大衣,从下摆看内穿宝蓝色旗袍,手中提着西式手包。二人在近窗边的方桌边对坐下。

魏长风连忙走上近前:“二位,吃什么面?”

那个女子放下手包,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恭年,我最爱吃这家的安徽板面了,很有家乡的味道。你也来一碗?”

程恭年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一边脱着呢料大衣,一边望着柜台后的名牌,说:“随你吧,伙计给我们来两碗安徽板面,外加两个配面小咸菜就可以了。”

魏长风说:“好的,二位请稍等。”边说着边在手板上记着,转身向后厨传递一张字条过去。

陈允先把食盒往柜台里面一放,拿着柜台上常顺的紫砂壶又摆弄起来。

魏长风去擦最西边的那张方桌。

陈允先的眼睛很是毒辣,他猛然发现程恭年桌边的地面上有一支亮闪闪的东西。为什么说叫“圣手神猿”呢,那就是最善于在看似正常的环境中发现引人兴趣的东西,发现有用的东西。他计上心来,跑到魏长风身边,“长风哥,你休息一会儿,我替你干活,你快去吃酱猪蹄吧。”说着把魏长风肩上的白毛巾抢过来,一边帮着收拾方桌的碗,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魏长风很有兄长的样子,他手中的活没有停。

陈允先帮着收拾了两张桌子的时候,后厨有人高喊“安徽板面两碗呈上了------”

不等魏长风去接,陈允先连忙走上前去,用手接到厨师送出来的木托盘,小心翼翼的端着两着两碗面条,向程恭年走了过去。

“先生,您点的安徽板面来喽--------”然后,放下托盘,一一把两碗面条放在两人的面前,“请二位品尝。”

就在陈允先略微一弯腰的刹那,他外搭着的白毛巾掉在了地下,他的动作很是轻缓,又一弯腰把毛巾重新拿在了手中。然后,又不作声色地去帮魏长风收拾客人留下了的面碗和方桌。

只听得那个女人与程恭年边吃边聊天。

“恭年,这面好好吃,你加点辣椒面不?”

“你呀,还大家闺秀呢,最爱吃辣椒和面条。”

“那有什么办法?就好这一口,不像你们军政部的长官们,哪怕是底层官兵吃糠咽菜,你们照旧是今天吃西餐,明天吃南北大菜,后天吃满汉全席。”这女子很是泼辣。

“这叫什么话?我们怎么也不能天天喝西北风吧?还满汉全席呢,说话不着边际。”程恭年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条。

“你可不知道,我们《东亚晨报》的记者们可要喝西北风了,这不都有三个月了,跑了好几个机关单位,都说是帝国初建,万事肇始,稍后研究,我们的征订任务现在还停留下10%,怎么办?总编说了,这个月底如果不能完成全年任务的25%,就扣发工资了。”

“我们军政部我都已经超额订了,那个萧子兰非逼着我用美男计才成,吓死我了。”

“你不最爱使美男计了?多好的事儿呀?”

“你可别拿我开开玩笑了,我的邱大记者,我就是再喜欢女人,也不能对她动歪心思。”

“得了吧,你一回家就像老虎似的,所以我宁可在大街上溜达,也不愿意回家。除非你值班。”

“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傻丫头。我是说,那个秘书萧子兰是老大的枕边人,我动想法,我不要脑袋了。”

“哦,我知道了,你是有所惧惮的。那是不是没有顾及的时候,你就对女人通吃了呗?”

“胡说八道。我老程对你可是死心踏地,绝无二心。”

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卖烟的十岁小男孩跑进了面馆,常顺刚要和他说话,就听那个稚气童音响了起来:“请问哪位是程恭年先生?”这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我就是,怎么了小弟弟?”程恭年站起身,转过头来很是纳闷。

“有人让我给您送来一个东西。”小男孩说着把一盒火柴递给了程恭年,然后转身就向外面跑去。

程恭年狐疑地打开了火柴,见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很迅速地把火柴盒合上。然后,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呢料半大衣,穿在身上,慌忙说:“紫坤,我有紧急的事要办,你吃完先回家吧。”说完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匆忙向店外快步走了。

这个叫紫坤的女人很是恼火,她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嘴里嘟囔着“该死的老程,你记着,我再要你陪我逛街,我就不是人!”说完就穿上大衣,拿起手包向店外走去。

魏长风职业性地问道:“小姐,还没给您找钱呢——”

可那个邱姓名叫紫坤的女人头也不回,在路边拦了一辆黄包车就扬长而去。

常顺倒是没怎么上心这两个人的对话。可是有一个人上心了,那就是“圣手神猿”----陈允先。

陈允先见店没有多少人,就拉着魏长风说:“长风大哥,我完成任务本来就要回去了,可是有点困,你的床让我睡会儿?”

魏长风心想,这小子,可真是自来熟,才认识就要睡我的床,“你小子怎么这么淘气,幸亏我是光棍,我要有了老婆,你也想睡一下?”

陈允先连蹦带跳地说:“哥哥,小弟自有原则,朋友床,怎么上都行,朋友妻,不可歁。”

魏长风笑着说:“贫嘴。去吧,向前右走,推开门就是我的屋。”

“好嘞,谢谢哥哥。”

陈允先向前右走,进到一间小偏厦子里,但见对着门是一张单人木床,床边是一张小方桌,桌下是一个搪瓷面盆,桌前一张小凳,床上边是一个方形小窗户。他小心关上屋门,嘴里哼着小曲,他把身上的黑色帆布背包放在床上,从袖口顺出一支银色钢笔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钢笔,用笔在手肚上划了划,不出墨迹,然后,慢慢打开下套,一卷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陈允先凭经验感觉这不是一般的字条,弯腰拾起,用手指轻轻捻开,上开空无一字,这更让他疑惑了,拿着字条在屋里来回走了四五个来回,他感觉这纸上不可能没有字的。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端起了桌下的面盆放在桌子上,好在里面还有清水,他把纸条往水里一浸,奇迹发生了,白纸条上赫然显出字迹来。

第二十八章 参透玄机

已是入夜,大同大街,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对过,燕赵面馆。

“圣手神猿”陈允先正在魏长风的屋子里躺着,手中拿着那张纸条,翻来覆去,来回折腾,反复琢磨。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右手一不小心把面盆打翻在地,“当啷----”,弄得水洒了一地。魏长风从外面听到响声,推门进来,“你小子在我屋做啥呢?睡不好好睡,作妖呢?”

陈允先向魏长风使了个眼色,悄悄把门关上,拉着魏长风的手,“哥,你帮我参谋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很是奇怪。有什么秘密不成?”

魏长风被弄蒙了,用眼睛盯着陈允先,“我说允先弟弟你不说要睡觉么?又搞什么鬼?要睡就好好睡,闹啥?”

陈允先把手中纸条给长风一看,只见那张小纸条上写着八句话:“

阳关大漠月昏黄,初涉帝都愁断肠;

茅檐小庙青灯闪,三宝木鱼石上呈。

苍山染翠高碑城,老僧扫塔望落虹;

糙米无香当炉煮,苦海无涯台镜明。”

“长风哥,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很是怀疑,这绝不是普通的四句诗。”陈允先很肯定地说。

“这是从哪里发现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么?”魏长风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允先得意地说:“你还记得有一对男女来吃面不?我发现从那个男人的大衣中掉下来一个亮闪闪的物件,我就顺手给弄了来,打开,哪里想到里面就藏着这个字条,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呢?。”

魏长风仔细端详着这个字条,百思不得其解,“那两人是怎么情况来着?”

陈允先说:“那个男的叫什么程恭年,是军政部的,女的是《东亚晨报》的记者叫邱紫坤。就是从那个男的匆匆离去,我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上班的人,尤其是那个男的。”

魏长风也是被他给绕糊涂的了,“可也没见到人家做什么出格的事呀,再就是你犯了疑心病。”

二人正在说着的时候,常顺推开门进来了,“我说允先你不帮我干活也中,怎么把长风给我捆着呀?店里又来了好几个人呢。你们两个呀,真是分不清一二三四,也分不清轻重缓急。长风出来,客人多了。”然后转身出去了。

魏长风连忙也往外走,“兄弟,你琢磨吧,我得干活去了。”

陈允先看了看长风,无奈地点点头,“哥,那您忙着吧。我得找高人研究。”想到这,他就想起了一个人,突然面露笑容,收起自己的帆布包,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回钢笔里,大踏步往外走去。

在面馆大堂,魏长风见陈允先一脸的坏笑,“你小子又怎么了?神经兮兮的,做啥去?”

陈允先挤眉弄眼地说:“二位,在下失陪了,一会儿把我带来的酱猪蹄吃了,长风哥,方才这事我找高人研究去,千万要给我保密,如果立了功,分你一半。”

魏长风说:“那最好,我也没读几天书,看不明白的。我晓得你的想法。”

常顺哈哈大笑,“你个机灵鬼,没有一天不是咂摸事儿,你累不累?”

陈允先向长风他们两人抱拳一下,径向外面走去。

出了面馆不远,街边就有一个电话亭,陈允先拉开了墨绿色的小门,进到里面来,操起电话听筒,“喂,给我接兴隆路南胡同纳兰府……是来福哥不?……请问卢颂绵小姐还在府上没有?让她接电话……好的,我这就过去。”

此时,新京城的夜色渐浓,街人行人稀少,轻盈的雪花缓缓飘来。

陈允先拦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高个子,很是壮实,“我说老哥,送我去怀德街59号,咱说好,我兜里没有钱,到地儿了给你拿,可以不?”

车夫很是爽快,“啥钱不钱的,你看得起咱,没钱也送你,这年头谁没有个轻重缓急的?走嘞,兄弟,看你面善,真心愿意帮你。”边拉车边回答着。

陈允先像是话痨犯了一样,“一看你是实诚人儿,我最爱交你这样的朋友了。我自小爹娘病死了,在舅舅家长大,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吃百家饭,穿百户衣,就怎么长大的,我都怀疑老天是不是可怜我。你这一天挣多少钱呀?”

车夫说:“大兄弟,我叫田二愣,认识我的,知道我平时都是胡子拉查的,给起个外号叫‘二胡子’,就是靠自个儿有把蛮力气,拉着车,挣点钱,勉强糊口度日吧。挣也挣不太多,凑活活吧。”

“我叫陈三虎,河北定县人,因为自己小时爱到有钱人家干些借用的活计,人们也给我起个外号叫‘圣手神猿’。常在这一带混,有事需要我的,您尽管说话。”

“好嘞,神猿兄弟。”

二人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怀德街59号,卢世堃府邸。

陈允先下了车,“车夫哥哥,不,二胡子哥,你等等,我让里面的人给你拿钱。”

田二愣摆了摆手说:“兄弟,哥交你个朋友,提啥子钱?不要了,我走了,有事你招呼我。”说完,拉起车,转身就走。

陈允先急了,“你等一会儿,这怎么能行呢?”看田二愣头也不回就走了,又说道:“切,你小爷我坐车还用花钱?笑话。根本就没想给你钱。”他走到门前按响了门边的铜扣门铃。

不一会儿,管家展天雄出来开门,很是纳闷,“小伙子,你找谁?”

“大叔,我叫陈允先,是纳兰松寒府的司机,纳兰夫人让我找卢小姐有点事。谢谢您帮着通报一下。”

“那就好说,小姐认识你不?”

“认识我,她对我这个小兄弟很是照顾。”心想,满铁仓库的一场战斗,能不认识我?

“那你随我进来吧,小姐正在正厅喝茶。”

陈允先进到正厅里,看到卢颂绵正在厅中的太师椅上,心事重重地坐着。

展天雄说:“颂绵小姐,纳兰府有人找你。”

“颂绵姐,我是陈允先啊。”

卢颂绵怎么不认识他呢,顿时兴奋起来,“怎么你不陪着你们的陆副总,找我做什么?他有事找我?……展叔,您先忙去吧。”

陈允先见展天雄出去了,他就连忙往卢颂绵身边凑了凑,“姐姐,您真的还记得我?”

“记得呀,满铁仓库,你就是那个机灵豆,你们和陆哥一起救了我。怎么不认识?快说,找我有什么事?是你陆哥的事儿?”

“姐呀,说心里这件事我实在找不出能帮我的人,愁坏我了,现在看来,只有你帮我,这事如果对陆哥有用,那我就不白努力,但你要给我保密。陆哥说了,他还打算让我们也进入警察厅上班呢,我不得先锻炼一下自己?”

“好好,我为你保密。什么事儿呀,神经兮兮地。”

陈允先就把在燕赵面馆怎么得到这支钢笔的经过和自己的分析向卢颂绵讲述了一遍,然后把钢笔中那张纸条拿出来,交给卢颂绵。

“允先小弟,我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对那个邱紫坤有印象,她是记者,他的丈夫就是姓程,是陆军训练处处长、吉长地区警备司令邢士廉的外甥。这个威迪文牌钢笔是法国比较知名的,我在留学时见过这款式的,按照常理说,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有支名牌钢笔也无可厚非,可就是他为什么在写了这些诗句后,还把纸条藏在钢笔里面呢?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纸条上的内容很关键,他怕弄丢了,并且还可以推断,假定这个纸条很关键,很重要,他还没有参透这纸条中暗含着的内容,如果知道了,这纸条也就没有保留的必要了。”卢颂绵一边看着纸条上的字,一边说着。

陈允先说:“我就琢磨着,找谁能帮我研究它?虽然我没读过书,但我想,只有你这样的留学归国的才女姐姐才能帮我。在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的时候,我不想向陆哥汇报,待我这有了最新进展,我再给他个大惊喜!怎么样?”

“你呀,就是个机灵豆,这本来也是无心插柳的事啊,如果我们真的能查找到这背后的秘密,那你在陆哥那里真的可以是立了大功了。我一定帮你。你等我一下。”说完,卢颂绵就向外面喊了一声:“秋菊,你进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丫鬟进到厅来,粉色的短褂,双辫垂肩,面容清秀,皮肤白皙,两眼水汪汪的,走到卢颂绵身前,“小姐,什么事?”

“你去老爷书房拿支笔、几张纸和一把剪子来。”

“好的,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秋菊拿着颂绵要的东西放在了客厅桌子上,转身退去。

只见卢颂绵拿起笔,照着字条上的字,把这些话又保持行距抄写了一遍。

阳关大漠月昏黄,

初涉帝都愁断肠;

茅檐小庙青灯闪,

三宝木鱼石上呈。

苍山染翠高碑城,

老僧扫塔望落虹;

糙米无香当炉煮,

苦海无涯台镜明。

然后,把用剪子把每行诗句都分别横向剪下来,剪完后,平放在桌子上,仔细反复读着这些诗句,不时把每条纸上下左右移动几下。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后,奇迹出现了。

阳关大漠月昏黄,

初涉帝都愁断肠;

茅檐小庙青灯闪,

三宝木鱼石上呈。

苍山染翠高碑城,

老僧扫塔望落虹;

糙米无香当炉煮,

苦海无涯台镜明。

卢颂绵说:“允先小弟,你看这就是秘密,这叫藏字诗,这就需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的人,才能写得出来,既要保存字义,又要使语境和诗意相通,这里面的关键处就是:取第一行第二个字,第二行第三个字,第三行第四个字,第四行第五个字,第五行第六个字,第六行第七个字,第七行第六个字,第八行第五个字,连在一起,就是‘关帝庙石碑虹炉台’,这里的‘虹’是为了取对应诗的意境的需要,而用的谐音,这个‘虹’的本字应该是‘洪’字,取大的意思。也在就是关帝庙石碑大炉台一定有着某些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你要揭开谜底,就要先是找到这里,也许能有所发现。”

陈允先惊呆了,“我的乖乖姐姐,你可真是神人啊,有文化就是好。太奇怪了,原来秘密在这里。小弟,我是急性子,事不宜迟,我立刻就去关帝庙去看看。”

卢颂绵说:“你最好再找个帮手,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我没有什么功夫,不能帮你。”

陈允先说:“你说的对,我去找燕赵面馆的魏长风去,他也是陆哥的兄弟。姐姐,我一定让陆哥好好谢谢姐姐。”

卢颂绵说:“你陆哥和你们一起曾为我出生入死,我帮点小忙还客气什么?快去吧,有所发现告诉我,我们一起研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让展叔给你找一辆自行车,你用着方便点,你会骑不?”

陈允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秋菊你进来。”

不一会儿,丫鬟秋菊进来了。

“你带着陈老弟去找展叔叔,让他帮着给找一辆自行车来,他晚上办事用。”

秋菊应答到:“好的,小姐。陈先生请随我来。”

不一会儿,陈允先骑着自行车出了卢府,直奔燕赵面馆,去找魏长风,他二人才要夜探关帝庙。

第二十九章 月落乌啼

月朗星稀,微风轻拂,殿宇飞檐的铜铃声和大杨树上的乌鸦叫声,让早春的夜更显寂静。

新京关帝庙位于南关一带,与二道街的文庙并称“文武双庙”,坐北朝南,庙前是一个很宽阔的广场,山门是典型的中式硬山顶建筑,三开间,两侧还配有掖门,庙内有前庭后宫之分,前庭主体建筑有拜殿,供有周仓、廖化雕塑,中间为两层重檐歇山顶大殿,斗拱飞檐,气势宏大,东侧为钟楼,西侧为鼓楼,大殿后面就是后宫,主体建筑为春秋楼,单檐硬山顶大殿,供奉关羽读《春秋》塑像,东侧为刀楼,有青龙偃月刀一把,西侧为印楼,有“汉寿亭侯”玉印模型。院中苍松翠柏交枝连叶,香烟缭绕,古韵悠悠。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两个黑衣人影从山门西侧的掖门悄然闪入,借着月光,顺着墙根,向后院潜入,此二人正是魏长风和“圣手神猿”陈允先,他们走到大殿西侧山墙根上的时候,陈允先向伙伴作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细听到春秋楼内传来时断时续的说话声,二人蹑手蹑脚向春秋楼靠拢,但见魏长风身子向前一滚,就蹲在了春秋楼西侧的窗户下,陈允先身子一纵像猴子一样,攀上了楼前的铁旗杆,然后向右一闪身子落在了与旗杆顶相接触的老松树上。楼内没有灯光,但说话声音清晰可听,试想谁能半夜到这里来瞻仰古迹。

一个中年沙哑的男人说话声音传来,“现在力行社正在进行全国性的整肃,上峰有令对于叛国投敌者和意志摇摆者,格杀勿论。‘夜鹰’,你的那个‘雪鸮’最近行动力有点弱,芙蓉巷据点出了事,他根本没有向本部汇报,而且还损失了那部新电台,你要密切注意红方和青方与他的接触情况,无论是他投向哪一方,对我们都是巨大伤害,对于‘雾凇计划’上峰已经电台告知芙蓉巷,自芙蓉巷出事后,行动方案能否继续推行,要看‘雪鸮’的能力了,你要密切注意‘雾凇计划’的执行情况,由我是才接手这边的工作,要想启动‘雾凇计划’,只有通过他手中的密码本,否则连我也是无能为力。要知道,一旦发现异常,你必须端正立场,清除隐患,我说的异常你明白吧?”

接下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近三天来,‘雪鸮’好像有点心神不宁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天吃得很少,心事重重的,有些事好像故意避着我,您放心我会处理好公与私的关系,这是没有问题的。我搜了搜他的随身物品,没有发现什么‘雾凇计划’,你说的那个密码本,我目前也无从知道,容我再仔细查查吧。”

“现在当务之急的事是请你帮我唤醒‘猫头鹰’,这是唤醒方案你照做即可。在红方的暗线传来消息说,红方最近派来一名特派员已潜入新京,你要查其动向,然后向我汇报。我若有急事找你,就会在《东亚早报》上登《寻人启事》的。”那个沙哑声音传来。

“好的,我会做好的。没有别的事,我得走了,‘雪鸮’今晚值班,如果早上他回来发现家里过于整洁,被窝里没有温度会起疑心的。”女人说。

“呵呵……你很是细心,可是你要知道我的痛苦,既然来了,就要可以不?……我的‘夜鹰’?”

“不可以,如果那次不是你用了催情粉,我怎么会让你得手?请你别这样了,好吧?”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要知道,我‘佛爷’可不是一般人,别忘了你的母亲和同胞弟弟还在我的手上,你想到拒绝的后果了么?我的小‘夜鹰’。”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允先从树上像一片树叶一样,飘然落地,他食中指并拢一指,向魏长风在空中一划,二人向东侧刀楼闪去。在刀楼前有一块赑屃驮着的大石碑,石碑上的字迹看不清楚,旁边是一个大香炉。陈允先围着香炉转了两圈,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只能用手摸,如果用手敲击的话,定会发出声响,惊扰了春秋楼里的那两个就不好办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陈允先心中默念着“关帝庙石碑虹炉台”,他百思不得其解。

魏长风蹲坐在石碑和香炉中间,反复看着这块石碑,心想最后一个字是“台”,莫不是与香炉底座有关?于是用手顺着香炉底座摸索着。

这底座和石碑一样,都是汉白玉雕刻的,上面立体刻着云龙图案。夜色深,看不清楚,只能用手摸了。突然,魏长风感觉手指在底座对着石碑的方向有个缝隙,小指也塞不进去,他向陈允先作了一个两食指相切的手势,陈允先会意,把包中的一把小匕首扔了过来,魏长风扬手接住,用匕首在缝隙中挑了几下,移出一块汉白玉石板,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黑包。陈允先看到了小黑包,向魏长风跟前一跃,把黑包抓在手中,魏长风小心地把石板放到原位。二人相互递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向东侧墙根溜去,往南走了不远,两人就上了钟楼。借着月光,两个贴着耳朵说着话。

“长风哥,我先行一步,回去看看包里什么东西,处理完再回来,你在这里等我。顺便观察那两个都是什么人,别打草惊蛇,注意保护好自己。”

魏长风点点了头,在暗中把手枪向陈允先晃了晃。

随后,陈允先脚踏着钟楼的东侧墙垛,一个“白猿揽月”,攀在了一株古槐树干上,转而向东院墙方向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魏长风也轻轻地将身子隐在了钟楼垛口之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春秋楼的门开了,一阵高跟鞋声传来,“笃笃笃--------”

声音离钟楼越来越近,魏长风侧眼观瞧,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急匆匆从大殿前绕过,向山门方向走去,一个闪亮掉在了身后,她没有发觉,却被魏长风看在了眼里。

魏长风担心那个男人再出来,就没有动,大约又过了半个不时,还是不见人影。魏长风才潜下钟楼,向那个闪亮的地方走去,将东西拾在手中,转身又回到了钟楼上。

坐在角落里,魏长风发现是一串钥匙,中间一个铜环,上面挂着一个铜牌和两把钥匙,铜牌上有字,但因为天黑,看不清楚,他只好把钥匙收在贴身衣袋里。

魏长风等到天将放亮,也没有见到陈允先回来。走还不是不走,他很难抉择。

第三十章 子夜鸣镝

春日的晚上,星辉璀璨,微风轻拂。

开运街185号,泛亚大都会四楼“春江绿”浴馆,灯火辉煌。这是满洲新贵们洗浴的地方。整个四楼都是中式格局装修,中间是通长的走廊,两侧瓷缸中密植绿竹,走廊两侧向地下砌着通长石槽,中间碧水长流,锦鲤群泳,所有窗户都是镂空花窗,花样造型各有不同,自东向西依次为月亮门的“江淮丽日”浴场,宝瓶门的“茱萸湾”搓背室,菱花门的“广陵佳处”更衣室和垂花门“碧波瘦西湖”贵宾厅,江南丝竹音乐回旋悠扬,让人仿佛置身于婉约的江南。

今晚的“春江绿”浴馆不比往常,除了十多名服务员外,客人不多,肃静优雅,总经理常继方今日一身淡褐色唐装,右手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不时来回走动,还时而来回张望,像是在等人。

有个客人身着浴袍,出了浴场,刚要向西侧贵宾厅方向走,就被门口站立的服务生拦住了,还没等服务生说话,常继方连忙说:“对不起了,客官,今日贵宾厅被重要贵宾包场了,请改日再进吧。”

贵宾厅被哪个贵宾包场了呢?

不是别人,正是纳兰松寒。

贵宾厅中共有八间套房,装修布局各有千秋,集中式精典分别展示,分别是“烟雨楼台”、“莺飞邗江”、“苏堤春晓”、“沈园荷香”、“兰亭溪谷”、“富春朝旭”、“花径雅築”、“锡山落日”八间套房。最大的一间就是“烟雨楼台”,里外三间,一进门是会客室,三面围着红木卧榻,墙上挂着松梅竹兰

“君子四性”玉石镶画条屏,猩红的地毯衬托着富丽、庄重、典雅的华贵之美。

纳兰松寒等六人身着棕色棉布浴服分别坐在卧榻上,一边品着茶,一边说着话。

纳兰说:“谁能想得到,我们在这里开会,绝对的保密,绝对的安全,任何人也别想探听到任何信息。作为新京地下党临时负责人,你们四位是我党早期安排在新京地区潜伏的同志,我通过绝密电台,将你们唤醒,经过严谨甄别、考核,你们是绝对忠诚可靠的。大家相互认识一下,罗章勤同志、戚成路同志、严龙华同志和赵欧同志……”

他们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纳兰的脑海里,这些都是他的战友。

罗章勤,45岁,哈尔滨人,面容消瘦,精明强干,最典型特征是鹰钩鼻子,掩护身份是日本驻满洲总领事馆厨师。

戚成路,47岁,山东烟台人,身板魁梧,忠厚少言,最典型特征就是两个招风耳朵,掩护身份是伪满民政部总务室主任。

严龙华,30岁,女,热河朝阳人,留着刘海,面容娇秀,个子不高,最典型特征是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掩护身份是新京义昇昌货栈老板的女儿、伪满国务院总务厅翻译。

赵欧,49岁,新京人,面容黑瘦,留着络腮胡子,掩护身份是新京火车站副站长。

赵欧说:“我听说,纳兰兄安排人收拾宋希喆和井上龟岩,为我们的同志报仇了。”

纳兰笑着说:“收拾这个叛徒的一个东北军汤玉麟的旧部,叫骆霜晨,曾经救过军政部于芷山的母亲,前一阵子我去兴安东警备军也是被他救了一命,此人功夫了得,侠肝义胆,富有正义,曾经在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留学,只是对革命知之不多,我很看好他,只要善加引导,将来也是革命阵营里优秀的战士。这次求他替我们复仇就是个试探,很好。”

严龙华说“没有两下子,对付这些军警宪特可是不容易啊。我们缺的是这样的人才。”

罗章勤说:“眼下,时局很是严酷,小日本对我们地下党防控得厉害。”

纳兰说:“现在,经请示满洲省委,我宣布满洲省委关于新京地区特别支部的任命决定。我任党支部书记,兼任组织委员,罗章勤同志任军事委员,戚成路同志任宣传委员、严龙华同志任社会委员、赵欧同志任工运委员。”

纳兰说:“各位同志,根据省委的重要指示,一是把我们的联络地点确定一下,方便我们沟通联络,二是研究一下当前工作。关于联络站的安排,我们确定铁行街益丰堂药铺为1号联络站,由戚成路同志负责;兴龙街恒时表行为2号联络站,由罗章勤同志负责;兴运街果戈里书店为3号联络站,由严龙华同志负责;新京火车站门前云涛旅社为4号联络站,由赵欧同志负责,大家要对自己联络站及所属人员实行单线联系,我们要整个新京地区布下严密的情报网。”

纳兰说:“原计划设立六个联络站,但后来考虑为了安全起见,建立四个联络站。当前紧急需做的工作有两项,一个就是获取伪民政部的《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再一个就是捣毁双德军火库地下的细菌武器研究机构。”

纳兰接着说:“先说第一个事。日本人为了割断广大人民群众和抗日武装力量之间的血肉联系,推行所谓的“匪民分离工作”,也就是要大搞归屯并户,制造无人区和“集团部落”,对抗日武装力量进行政治围困和经济封锁。1933年,在伪间岛省的延吉、和龙、珲春三个县建立了八个集团部落,他们强迫小村庄的人民离开世代居住的土地家园,搬迁到指定的部落之内,对的原来的村庄一律被告烧光、杀光和抢光的三光政策,也就是说归屯并户和制造无人区是同一过程。据省委收到的情报,在今年底将全面推进集团部落建设,现在伪满的《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已经在日本人的指导下制定完毕,我们要通过渠道知晓这份计划书的存在地点,然后进行复制,提前交给省委,以便进行应对。第二个事,就是双德军火库地下名义上是伪满大陆科学院‘马疫研究所’,实际上是细菌武器实验室,他们近期要运送一批所谓的‘实验材料’去哈尔滨平房基地,我们要想方设法捣毁这个实验室,解救这些被控制的人员。”

纳兰说“关于这两项工作,我有两个建议,如果大家认为可以我们就照此实行,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发表,我们共同研究……”

“烟雨楼台”内,新京地区我党的革命者们在迸发新的力量。

外面走廊里,常继方始终在来回地走,有人给他拿凳子,他也不坐。这时,有个人来到常继方跟前,耳语了几句,就走了。

常继方不敢耽搁,一瘸一拐地快步跑到贵宾厅门口,吩咐门外的服务生不准让任何人进来,他来到“烟雨楼台”门外,立刻敲门,小声说:“甫年兄,我是继方,有紧急事儿。”

“快点进来。出什么事儿了?”纳兰说。

“卢世堃,卢老板遇刺了,正在医院抢救呢。”常继方很着急地说。

“什么?老卢遇刺了?”

第三十一章 意欲何为

午后的阴冷,让人感觉到窒息。公平路北胡同,一户普通民宅里。

“你放开我-----,有什么阴招你都使出来!啊-----,你够狠,老子从来没怕过谁,来呀!使劲地来,我要是眨一下眼睛,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接着就是一阵阵“啪啪-----啪啪-----”的皮鞭声。

这是一个前面三间门房,后面三间正房的住宅。院子不大,正房的窗户还露着大大小小的窟窿,屋里很是凌乱,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屋地中间的椅子上用麻绳绑着一个人,全身已经满是鞭痕,血迹斑斑,他的嘴角滴着血,裤子上除了血迹就是泥土。屋中的炕沿上坐着一个人,戴着黑色毡帽,一身卡其色便装,手中攥着一条皮鞭,屋门口站着三个便衣随从,手中都拿着手枪。

炕沿上的人说话很是霸道,“小子,你老实说,深更半夜,你从关帝庙鬼鬼祟祟地出来做什么?你嘴硬,老子就让你变成鸭子,也得把嘴给你砸碎。你谷爷的鞭子可是不留情面的。”说话的人正是谷茂林。

地下绑着的人正是魏长风在关帝庙钟楼里等而未回的兄弟陈允先。

陈允先很是顽强,“你他妈的,有种的,就给爷来个痛快的,我就是个小偷,怎么地吧?没偷到东西,反而落到你这混蛋手中,真是晦气。”

谷茂林阴险地笑着,“你小子是小偷?哪有你这样的小偷,我的人见你大摇大摆地从卢世堃府邸骑着自行车出来。要不是你谷爷的眼线盯着紧,你小子就溜了。乖乖地说吧,那个卢世堃派你去做什么?与什么人接头?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着又是一阵皮鞭抽了过去。

陈允先虽然身子单薄,但很是有气节。纵然被打得遍体鳞伤,他都是不说一句有用的话,“你够狠,你说你姓谷?他妈的,是不是‘作古’的‘古’?你等着,你爷我要能活着离开,就会让也尝尝皮鞭蘸凉水的滋味!老子不认识什么卢世堃,老子就知道到有钱人家弄点零花钱。别的什么也没做,也什么不知道。要打,你就来,要不给爷来个痛快的,三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来呀-----,老子不怕。”他的左腿上的枪眼流出了汩汩的黑血。

谷茂林甩开了身上的外套,对身边的三个人说:“你们好好的看着他,爷我也抽累了,到前屋看看那个女人去,记住你们可以听声,不能进去干涉打扰我,知道不?等爷我好受够了,然后再犒劳你们。”说着一脸淫笑,把腰中的枪套和手中的鞭子都甩在了炕上。

前面的门房像是库房一样,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瓷器,瓷盘瓷碗瓷罐什么的,但比较整洁一些。屋子东北角摆着一张木床,床上铺着很素雅的印染蓝花布的床单,床上斜卧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双手被绑着,黑色斗篷堆在一旁,这女人面目冷峻,瓜子脸,柳叶眉,高鼻梁,口中被塞着布,圆杏眼直盯着进门的谷茂林,盘着秀发散落开来,但仍然是风韵不减。

谷茂林顺手关上屋门,走到床前,顺手把窗帘露出的缝隙拉了拉,猥琐地说:“小娘子,天亮前,我就见你很有味道,这才没有对你用强。爷我也累了,我暂时也不想多问,你先好好地让爷舒服了,有什么事都好说。如果你要是反抗的话,爷就让你生不如死。”说着,他把这女人口中的布拿了出来,带着六指的左手就顺着旗袍开衩处露出的白皙的大腿摩挲着。

那女子很是冷静,不说话,只听到弱弱地鼻息声。

谷茂林倒是感觉很奇怪,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般的女人要么是吓得战战兢兢,要么是哭天喊地求饶,再要么就是乖顺如猫,这个女人也不紧张,也不哭叫,整个是一个冰美人。这倒让谷茂林的淫邪之念少了许多,“我说你个妙龄妇人不在家陪男人睡觉,大半夜到关帝庙里做什么?”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东亚晨报》记者邱紫坤,程恭年的妻子,此时的她很冷静,少了大家闺秀的温婉端庄,多了几分巾帼豪杰的冷傲冰霜,“你可是真是有闲心啊,老娘夜里来这庙里,是来私会旧相好,不想人家没来,那我就回去呗,就这么点事,这怎么也让你碍眼了?”

谷茂林万万没想到这女人说话这样,不是求饶而是责难,实际上他也是因为在卢府门口的人盯梢,跟踪到了燕赵面馆、再到关帝庙,待陈允先出来后,他们用捕熊网把他抓住了,然后等和陈允先同来的魏长风出来,不想把这女人逮着了,就再也没见魏长风出来,至于这女人是做什么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他也不知道。就一边解开身上的衬衫扣子,一边说:“这样,娘子,你只要让我好好喜欢喜欢,我就放你出去。以后在任何地方相见,互不打扰,怎么样?你也知道这上屋有我的兄弟,院子里有五个人呢,院外还有我的人,你是逃不出去的,如你不从,那爷我就皮鞭蘸凉水,先打你个万朵桃花开,再打你个七魂六魄飞升。”

“你也别来那些虚的。男人么,老娘我也见得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反正我也是昨夜乘兴而来,败兴而回,正好拿你下菜,来吧,陪你耍耍也无妨,但你要保证完事让我从这里光鲜着出去,如果你不放我走,碰我你没门儿。。”

邱紫坤不再是那个文文弱弱的记者了。

“哎呦呦,我的小美人,你只要让爷我舒服了,本来也对你没有什么情报可查,爷定让你光鲜着走出去。平安回家。”

“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你得答应我,如若不答应,你就把我杀了得了。”

“美人,你说。别说一个,就是千个、万个爷都答应你。”谷茂林显得有点迫不及待。

“如果今天你也让老娘舒服了,我们就是做个长久的情人也未尝不可,但我爱干净,这屋里没有水,连个毛巾都没有,我总不能完事了脏兮兮地回家吧?我见你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既然答应让你碰我,就不能急这一时,天也没黑,急什么?夜里才有点情调,你先到秋林公司去一趟,给我买来四块香皂,两条毛巾,一个搪瓷面盆,要白色的,把这些买来,今晚我们就开心做一场露水夫妻,感觉好,可以长相往来,感觉不好,就分道扬镳。怎么样?”邱紫坤显得很讲情面,又咄咄逼人。

“那我让人去买就行了,你等着。”谷茂林舔舔自己的嘴唇,更是有点强压欲火。

“你要是有诚意,你就自己去给我买,而且必须是秋林公司的,别家的你也别买来糊弄我,我一看就知道是不是他家的货。怎么,我这样一只在你手心中的羔羊,晚吃一会儿,就让你滋味美美,你还有什么说的?你要是让我脏兮兮地陪你,我宁可咬舌自尽。”邱紫坤的话显然是既在情理之中,又是不可商量。

谷茂林也知道,硬是用强就没有味道了,就把手从她的大腿上拿开,拿出手中的怀表,见时间已到午后三点钟,笑着说:“你是我见到的最不具凡品的女人,有姿色,有味道,咱虽然也是从温柔乡中摸爬滚打,但对你真是情难自已。天黑得也快,那就听你的,谷爷我这就去秋林公司,等我回来,晚上咱们再成其好事。”

谷茂林略微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应承下来。

“这就对了,妹子我在这里等你。来吧,把我绑上,我再跑了怎么办?”

“那是,爷还没吃过的果,不能飞了。”说完,带着不忍还是把邱紫坤绑了双手的绳子紧了又紧。

然后就转身出去了,就听得他在院子里说:“小的们,都把这两个人给我看死了,不许偷懒,加强警戒。对前屋的女人要关照好,谁也不许动她。等爷回来,马二,你和我出去一趟。”

谷茂林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小民宅,警戒森严,“圣手神猿”陈允先和美女记者邱紫坤该如何脱困呢?

第三十二章 麻衣神相

入夜,月隐,星稀。

公平路北胡同,一户普通民宅里灯火闪耀。

破烂不堪的正房内,椅子上的陈允先毕竟年纪轻,体力渐渐恢复了一些,他一边向地上吐口中的血块,一边和站在身边的便衣警察说话,“我说小子,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干这个?多缺德呀?我会算命,都是家中辈辈密传,专修《麻衣神相》。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帮你算一算。”

边上站着的这个便衣警察年纪有三十多岁,比陈允先年龄大,个头不高,身材干瘦,面容憔悴,表情显得有些疑惑不解,“小哥们,你别忽悠我中不?我们都是混口饭吃,不求别的,就是你听点话,我们谷爷问你啥你就直说得了,省得挨鞭子。至于别的,我不信,你也别说。”

陈允先很不甘心,“那你给我一口水喝可以不?我给你算一算,不要钱,算是咱们交个朋友,如果你认为我说得对,你就听,不对就当我放屁了。中不?”

那人迟疑了一下,“好吧,屋里没有别人,他们都在南屋外间喝酒呢,可你别打歪主意啊。”说完给陈允先端了一碗水过来,放到他嘴边,帮着他饮下。

陈允先感觉好多了,“哥们,我说说你的家中事,你看我说得对不对,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但我可以从你的面貌看出你的过往之事。”

“我什么都不说,看你怎么算命?”那人显得有点感兴趣了。

“我先从你的眉毛说起吧,你是八字眉,八字眉头主克伤,奸门受压数妻亡。你年纪也就三十多一点,曾娶过妻子,但现在她死了,三年前的事,对也不对?”陈允先晃着脑袋说。

那人面色惊恐,“这么准?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说到你心中才最厉害。你这种眉相的人,平生碌碌财不尽,恐抱螟蛉叫父娘。这一辈子不会缺钱,但克妻碍子,要想有后,得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否则你这一生就很孤单了,到老了孤苦无依呀。不多说了,说多了,你也不信。”说完陈允先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

“小兄弟,别着呀,你还得说,你算得简直神了,三年前我老婆就得病死了,那我也不能就这样了呀?你再给我看看怎样能有转机?能破解不?”那人心中显然慌乱起来。

“你眼角上翘,主你将来福禄寿不断,可你现在是赤色袭睛,有灾祸未除。”陈允先盯着他说。

“那……怎么办才好?”那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我有家传密术,可以给你破解。”陈允先说到这里不说了。

“那……小兄弟你就帮帮我吧?”

“凭啥?就因为你给了我一碗水?还是打过我很多鞭子?”陈允先有点不悦了。

“哎呀,我的小兄弟,我这都是受那个姓谷的差遣,被逼无奈,谁要是有二分能耐,能做这个丧天良的事?我虽然没有胆子放你出去,可以把绳子给我松开点,让你舒服点儿,我只能尽这么点心,如果你能有幸出去的话,我怎么报答你都中。”说完,就向外面看了看,见没有人理会这里,就悄悄地走到陈允先的身后,把绳子扣松了几下。

陈允先知道这个人能这样做就不错了,最起码现在身体能舒坦一点儿,就对那人说:“这样,你得空让人给你做个小红色布袋,里面装上一枚铜钱,三根红线,把这三根红线都系在铜钱上,不能打死扣,袋里再放上六粒高粱米和两大粒海盐,然后我再给你写道符放在里面就行了。这个布袋你务必随身携带,不能遗失。”陈允先神秘而庄重时说。

那人连忙找来一条毛巾,帮着把陈允先的脸擦了擦,“我的兄弟,你算得怎么那么准?那你说我克妻碍子的事怎么办才好啊?”

“我让你弄这个红袋子,就是让你的命路归回昌途来,只要你照我说的这样做,携带三年,一切都会过去。但就你还有一个死节,我不知道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哎呦,我的小爷,你就别折磨我了,行不行?还有那道符怎么办呀?”说完,就一个劲儿地向陈允先鞠躬。

陈允先忍住笑意,正色地说:“好吧,看你也算是善良人。你的父亲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就病死了,现在,他的坟边上长了一株槐树,槐树长刺,而且罩着坟茔,此乃阴宅不利呀,为啥长树,说明你父亲坟中湿气过重,对你和你的后代都有影响,这树随着年月的增长,树的根系就会伸入棺木当中,这对你和你的后代更有大灾大难啊。所以,你要在你父亲诞辰,记住是诞辰,不是祭日,必须在正午,先在树上系上一根红绳,然后将这槐树连根拔出,移栽树林当中,在树挖出后,将一块刻字‘泰山石敢当’的青石埋了进去,用原土盖好,就中了,我保你家运昌盛。至于那道符,你就等我有命出去的时候给你写吧。”

那人很是欢喜了,“兄弟呀,你可说得太准了,我爹当真是在我十四岁那年病死的,他的坟边是长一株槐树,每到春天槐花开的时候,还很好看呢,我还觉得不错呢,你这一说,我才知道这是不好的事呀,今年七月初九就是我爹的祭日,我就把这树拔掉。”

“我说你是猪脑子吧?是诞辰,就是你爹的生日那天,不是你爹死的那天。我都为你发愁,你怎么这么笨?”陈允先强忍住没有笑。

那人更是深信不移,他往陈允先面前一跪,“兄弟,我真是遇到能人了,求你救我。被我们老谷逮住的人,能活着出去都是万幸了,可你真要是扛不住了,挂了,我就白忙活了?求你给我写道符吧,多积点阴德吧,哪怕日后你真的死在这,哥我也在你的祭日给你烧纸祭拜,行不?我给你找纸笔去。”

“你能不能别逗我?我可以救你,哪怕我死在这儿了,我也可以先帮你把符写了,可我现在是被绑在这,怎么写?”陈允先训斥着说。

“我一会儿找来纸和笔,把你的绑绳松开,你给哥我写完了符,我再给你绑上,不绑太紧。中不?”

陈允先很是无奈的样子点了点头,心想,你个大傻蛋,让我挨了多少鞭子,松开我了,我还能让你再把绑绳系上?做梦,这个大傻蛋,“你傻呀?你去找纸和笔去,他们别人问你怎么办?你还能怎么说?你就把你的衬衫撕下一条来,我用手指上的血给你写一道血符,那就更厉害了。”

“那太好了,还是你聪明。”说完,就连忙解开了扣子,把身上的白衬衫撕下一条来,放在了陈允先前面炕上的小方桌上。然后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前屋那些人喝着酒正是热闹呢,“兄弟那你给我算了,没算算你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呀?”

“我当然知道。”陈允先的双手略微从绑绳中活动开来。

那人给陈允先松开了绑绳,轻声说:“兄弟,抓紧写吧,别等老谷回来呀,真要是露馅了,我可就不好办了。虽说我跟着他做了很多坏事,但咱不能总这样不是?”

陈允先活动一下身子,就是左腿上的枪伤可能感染了,走路有些吃力。但他毕竟也是从十几岁就在纳兰家习武,身体还硬朗得很。他咬破了手指,在桌上的白布条上用指血写下一行七扭八拐的怪字,谁也不看不懂是什么。然后将交给那个人,那人正看得出神时,陈允先用右手把那人的衣领抓住,顺势往怀里一带,右膝盖往那人的腰上一点,把那人按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喊叫,就把那道写着血符的布条夺了下来,团成个团塞进了那人的嘴里,一边用刚刚解下的绑绳把那人像捆自已一样,绑在了椅子上,一边说:“你不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么?我告诉你,我早就算准了,就是现在。我虽然要走了,但要告诉你,你父亲的坟上的事和要你做的布袋都要做好,这是有根据的。我算命很准,但良心也要放正啊。对不?”

那人彻底懵了,转眼间自已成了囚徒了,“呜呜----”想说什么,也听不清。

陈允生拍了拍那人的肩头,“老哥,你保重吧,我不杀你,把你绑起来,那个姓谷的回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的。再见了!”说完把他腰间的手枪和子弹卸了下来。

陈允先哈着腰,提着盒子炮,一瘸一拐地悄声向南屋走过去,到了门口,见南屋外间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呢,内间东北角的床上斜躺着个女人,身上盖着斗篷,借着灯光一看,有些面熟,他明白了,昨天半夜的时候,在关帝庙外他刚出来,就有人用一张大网把他捆住了,然后带上了黑头套,后来听见又逮着个女人,不用问就是那个在春秋楼与陌生男人相会的女人,这容貌他仔细看,咦?----不是在燕赵面馆的见到的那个邱紫坤么?这可真够热闹的。想到这,他二话没说,破门而入,“都别动,放下武器,老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与你们无关,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地交出武器,蹲下,如果敢反抗,我就把你们赶尽杀绝。”

有一个便衣不信邪,刚想拿桌上的手枪,陈允先抓起门边堆积的一个瓷碟先往墙上一磕,就把碎片向那人头上飞去,正中他的太阳穴,当时毙命,死尸栽倒在桌子下。其他人一看,这是个练家子,反抗是要吃亏的,“扑通,扑通……”有两个人都跪在了地上,用双手把手枪举过头顶。有一人拿起手枪刚要向陈允先开枪,“唰------”又一块瓷片飞进了他的咽喉处,卡在那里,流血飞溅,当时就死了。剩下最后一个人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就向床上的邱紫坤跑去,他用枪顶着邱紫坤的头说,“你要怎么样?要是再敢过来,我就打死这个女人。”

“你一个大男人,胁迫女人干什么?瞧你这点出息。”陈允先慢慢接近了他。其他那两个跪着的人中有个梳分头的连忙说:“孙八生,你虎啊?咱们有必要拼命么?把枪放下吧。”

另外一个人说:“咱都是中国人,有啥大仇恨?咱就是混饭吃,你还当你是谁?”

经那两人一说,那家伙动摇了,“那……咱可说好的,得守信用,我们不反抗,你可不能再向我们开枪。

陈允先急了,怕惊扰了外面的人,“还费什么话?你的身子要是比这瓷盘锋利,就试试看。”就着从旁边操起一个盘子向空中飞去,然后把一块瓷片也向盘子飞去,只见瓷片“唰---”在空中将盘子切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那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兄弟,别杀我。”举枪过头顶。

陈允先把这几个人的枪抢了过来,留下两把带在身上,其它的卸掉了弹匣。

邱紫坤显得很无助的样子,“小弟,你是?……快点帮我解开。”

陈允先上前解开了她手上的绑绳,“会使枪不?给你一把。”

邱紫坤没说会使枪,也没说不会使,就把枪抓在了手里。

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向屋外走去。

陈允先隐在院门内,仔细看了看,只有七个人在门口的板石上坐着呢,想到这里,冲吧!

陈允先打开了院门,向那七个人开枪了,“啪啪----”两个点射,两个人先是倒在了地上,那五个人才转过身来,他拉起邱紫坤就往外跑,两个人沿着胡同一直向东跑去,后面的五个人一边打枪一边喊:“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两个人跑得并不快,一个左腿有枪伤,一个穿着高跟鞋,漫无目地跑着,陈允先不时地回头向追他的人开枪反击。

当陈允先二人穿过第三条巷子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无路可走,这是一条死胡同,而且他的左腿已是出血过多,疼痛难忍,身子不断的发抖。邱紫坤除了跑得慢之外,体力尚可。

怎么办?还能跑了么?

这时,那五个人也追了上来,其中有一个大叫着:“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陈允先拿起枪刚要反击,但枪里已没有了子弹,气得他把枪丢在了地上,“你手中的枪呢?”他问邱紫坤。

“给你,在这呢。”邱紫坤把手中一直握着的盒子炮递给了陈允先,陈允先拿在手里觉得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枪在手里,可是没有了弹匣。

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三章 狂飙之队

暗夜,无名死胡同里。

“圣手神猿”陈允先和邱紫坤被那五个人堵在了里面。

为首的便衣是一个矮子,阴冷的笑声很是怪异,“小子,还挺有女人缘,你都伤那么重了,还不忘记救这个娘们,这回我看你们往哪里跑。我们把你们从关帝庙整回来,咱们谷爷就对这娘们上心了,今晚快点跟我们回去,否则,我交代不过去,你也难逃大刑。兄弟们,拿绳子来,给我抓活的,谷爷还要与那娘子成其好事呢,回去再好好收拾那小子。”

邱紫坤对陈允先说:“兄弟,谢谢你能救我,反正他们也要咱们活口,和他们拼了。”说着,就拉开要和那五人打架的架式。

陈允先一看,这个和自己在关帝庙前一同被捕的女人,愣了,心想,原来这女人不一般,练过呀,好在,他还不知道自己曾偷听了她的谈话,“那你可要小心了,应付不了,就闪在一旁,交给我,我们中间要是能有一人有幸逃脱,也总被这些黑狗捉住折磨强。”

“兄弟,你说的对,和他们拼了。”那女人一改柔弱之姿态,顺手改开了旗袍左右开衩处的两结盘扣,显然是为了行动方便,然后就迈开双腿摆开进攻的架式,两条白皙的大腿在月光之下更是显得摄人魂魄。

追击的五人中,其中有一个便衣拿着绳子,还不以为然向她走来,“束手就擒吧,娘子。”。

只见邱紫坤左腿直立,右腿微弓向右前方侧伸着,两手握拳,二目圆睁,待那个拿绳子的人走到近前时,突然,左拳猛然出击,向他的面门打去,那人本能地向右下方一躲闪,邱紫坤一拳打空,顺而将右拳自下而上向他的下巴打去,那人往后一仰的当口,邱紫坤身子一转,抬起右脚朝着那人的小腹踢去,就听到“啊-----,哪里来的刀?”的一声叫喊,他的小腹显然是出血了,借着微明的月光,就见不知何时,邱紫坤的每只高跟鞋尖处都多了一把尖刀,右脚的刀尖处滴着血。

陈允先可真是开了眼,这个妙龄女子原来受过专业训练,身手还不在自己之下,“好样的,姐姐。今晚咱们就拿他们开荤吧。”

说着,也一瘸一拐地向邱紫坤靠拢,两人背对背要和这几个决战。

这时,就听到了一辆汽车堵在了胡同口,不一会儿,从车上下来五个人,后面也是黑压压一片。“都闪开吧,这些人抓两个人还这么费劲。”顺着声音一个看,原来是谷茂林带着人追赶了过来,这群人把胡同口堵得水泄不通。

“小娘子,你玩我,是不?我把你要的东西都给你买来了,就是秋林公司的货,走吧,跟谷爷回去,这回不在那里了,我们去大和旅馆怎么样?让我好好享受享受。哪有闲空和你动手啊,小子们,拿起咱们的看家家伙,一起上,我看他们怎么逃。”正说着,他把身子往后旁边一闪,就见六七个人牵着三条长绳一样的东西,向陈允先他们跑了过来,二个还想立刻冲过去搏斗,哪成想,那几个人来到他们近前时,打开了一张粗绳结成的大网,直接把他们两人扣在了一起,旁边的人把手中的绳子一拉,这网越收越紧,两人最后动弹不得,被困在了里面。

谷茂林淫笑着走了过来,“还跑不?费事,费力的,走吧,跟爷回去,爷就喜欢你的辣味。那小子,看来我还是没打疼你,多大的胆儿,真有些手段,跑出来了有用么?把这两人全部带走!去监狱,上大刑!他妈的,真是费事。”就在他骂骂咧咧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怒吼从空中传来。

“别动!------------”

就见一个黑影像天神一样从胡同边的高墙顶上,飞身而下,落在了谷茂林的面前,那人黑衣蒙面,手中的短剑直抵在谷茂林的脖子上,这人的声音略显沙哑且异常坚定,“让你的人解开网绳!放人!快点!”。

谷茂林被这突然发生的意外,吓着了,他万万没想到哪来这方尊神,“好汉,有话好好说,我没有得罪你呀?”

那人显然没有耐心的样子,“少费话,否则,你的小命就别要了。”

谷茂林刚要偷偷地抓腰里的枪,就见那人用开左手朝着他的右脸庞“啪-------”地一声,就是一个大嘴巴,“你还不老实,把枪放下。”打得谷茂林一个烧鸡转烤炉,待他转了一圈站住时,那人站在了他的身后,右手臂搭着他的右肩头,那短剑仍然横在他的脖子上,“你小子再耍花样,我就让你去见阎王。”

谷茂林当然知道怎么做了,朝着他的手下喊道:“看……看什么?还不赶快放人?”他感觉到了脖子四周那摧心的寒意。

那十多个便衣一起上手,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网绳,放出了陈允先和邱紫坤。

陈允先一看这身手,他心里乐了,对这个人的身手他印象太深了,但他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就拉着邱紫坤向这黑衣人靠近过来。

那黑衣人用短剑抵着谷茂林的脖子,“那还用我说么?让你的人闪开道路,把车钥匙给我。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谷茂林当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马二,快点把车钥匙拿过来,其他人给这位爷闪开道路。”

听到这话,没有谁愿意无事生非,自动闪开一条道路,一个小个子从人群中跑出来,来到谷茂林近前,把车钥匙交给黑衣人,那黑衣人很是警惕,仍然没有放开谷茂林的意思,对着陈允先说:“快点上车!”把车钥匙丢给了陈允先,然后用剑逼着谷茂林侧着身向胡同口撤退。

陈允先和邱紫坤二人心领神会,向汽车快步走去,这时陈允先也顾不上腿上的枪伤了,他和邱紫坤上了车后,他先是用钥匙把汽车打着了火。

黑衣人挟持着谷茂林到了汽车边上,左手拉开后车门,上车的同时,用左脚朝着谷茂林的腹部就是一个“朝天蹬”,“你少做点缺德事吧!”关上车门,陈允先驾着汽车来个野马入丛林,向大街远方开去。

抓住陈允先他们,是谷茂林原本志在必得的事,可就这样泡汤了。他冷静下来,用手摸着仍然滚烫的腮帮,心想,我这些年挨过的耳光是有数的,这个打法怎么这样熟悉呢?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他疑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还没顾得上拍打身上的尘土,就见一个手下拿着张字条,凑到近前。

“谷爷,您看,这上面有字,那个人丢下的。”

谷茂林拿着纸条一看,这上面写着:“风雨春归,除恶务尽;利刃出鞘,肃朗乾坤!----狂飙之队。”

谷茂林呆了,懵了,“狂飙之队?……狂飙之队?……狂飙之队?这是什么组织?你们谁知道?”

身边这些人都一个劲儿地摇头。

谷茂林气得把帽子往地下的扔,骂着:“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别管别的了,追呀,找车!抓人!废物,你们都是废物!”

这黑灯瞎火的,追人是那么好追的?

再说陈允行驾着谷茂林的汽车向同治街方向疾驰着,见后面无人追来,陈允先连忙说:“哥,我就知道是你。”见黑衣人向陈允先看了一眼,他心领神会,就问:“这位小姐,您家住哪里?我们先送你。”

邱紫坤知道没有这两个人,她怎么能逃离虎口,逃不了,她的结局会很惨,听到这样的问话,她也无所适从了,前一夜因为程恭年值班,她是偷着出来的,今夜她又没回家,这个时间距离天明很久,她能去哪里?程恭年一定在到处找她,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借口能让程恭年相信她,怎么办呢?

邱紫坤对陈允先说:“小兄弟,这位大哥,谢谢你们救我,我知道你们是好人,我是东亚日报的记者,叫邱紫坤。细节的事有空再说吧,请你们为我保密,送我到西郊外的洗尘庵吧。谢谢你们。”

黑衣人让陈允先把车停在路边,他知道他受伤了,必须换他下来。

黑衣人驾车向西郊外奔去。

这洗尘庵位于老虎沟屯附近。在邱紫坤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洗尘庵门外。

这是个院子不大的庵堂。院子显得有些破败,三开间的山门,砖墙有的已经脱落,庑殿顶上残瓦吹风,瓦楞间的荒草在月光下更是显得破败。黑漆的大门虚掩着,上面漆面斑驳,像一个血盆大口一样,向暗夜张着。

黑衣人和陈允先都没有下车,邱紫坤下了车,一边整理下头发,一边向车里的两人挥手告别,车子刚掉转头,就见邱紫坤在庵堂门口向他们招手,示意要他们下来,黑衣人停下车,问陈允先:“怎么回事?下车看看?这大半夜的一个女人也是不安全啊。”

二人熄了火,下了车,就见邱紫坤很是惊恐,她向院子里指了指,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痛苦的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这声音在这黑黢黢的夜里,听起来更加凄惨,让人毛骨悚然!

第三十四章 暮光如血

早春三月,风微日明。

正午,兴安桥外,日本第五陆军病院,二楼218特护病房外。

军政部大臣于芷山一身便装,倒背着双手,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军政部参谋司宣传局局长王之佑和兵备司副司长纳兰松寒两人焦急的目光,卢颂绵眼角止不住的泪水,都印证了病房里的卢世堃还是命悬一线,生死难料。

“妈个巴子的,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呢,下得了这样的黑手?都三天了,还是这样,一点起色都不没有。立三啊,那个罗维显怎么说呀?”

“阁老,方才来之前,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他已责成保安科陆黎去查这件事,目前尚无进展。”王之佑正色地说。

卢颂绵声音有些战抖,“于叔,您可要帮我呀,都这么长时间了,我爹还在昏迷。”

“警察厅就是在养一群废物,那咱们家陆黎才上任几天?他对新京地区情况还不熟悉,就让他去办这件事,能行么?他可真是找到倚仗了,看来我得去警察厅骂他一阵子。”于芷山显然对罗维显的答复很不满意。

“要不,我把陆黎找来,让他谈谈情况?事发当天,他已来过了,问过了情况就走了,此后几天也不知道他在忙啥呢,他当时说只有从凶器入手了,其他线索很少。”纳兰松寒试探着说。

“我是心疼他呀,这才上任几天时间,各方面关系还不熟悉,很多情况还不了解,新京这个地面,水深得很,不比前线部队,我担心他一时哪些地儿要栽了跟头,我于心不忍啊。”于芷山右拳捶打着肩头。

“陆黎是个很有担当和个性的兄弟,您就让他放手去干吧,一方面对他的成长是个很好的历练,另一方面也通过这些事,让他与卢会长等社会显达加强交往,加深感情,将来也能在处理很多事上相互借力,哪怕万里有个一,出点闪失,不还有您么?”王之佑坦诚地说。

纳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您看谁来了?”

三人抬眼一看,就见从楼梯入口,骆霜晨带着侍卫龙四海大踏步走来。

要是周围没有人,卢颂绵恨不得立刻扑向骆霜晨的怀里。

于芷山早年追随张作霖,早已练就了一身的本领,不只是言谈举止,更是处事韬略上,也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他走上前去,将骆霜晨的手连忙拉住,“寒生啊,你有多少天没见到我了?现在身体恢复得很好吧?在警察厅里呆得还滋润不?那次家宴让咱们虚惊一场,害得你为我受伤,老夫是心存感激呀,寒生,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已,在警察厅那干得舒心,咱就干,不舒心,我老于给你再安排。”

骆霜晨从于芷山滚热的双手中感受到了他的言语中透着不带水分的惦念,“阁老,您放心,我没事,长年在部队里摔打,都皮实了,受点伤不算啥,倒是您公务繁忙,要多多保重身体。警察厅那还可以,最近正在处理两个案子,另外警察学校的新学员招录的事正在推进。要不是卢会长的事,我前天还说要去军政部看您去呢。”

于芷山用手把自己的衣襟整理一下,抬眼看了看病房门口,感叹着说:“当年我在东边道那阵儿,这老卢就是我的好友,而且有很多事儿都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们的情谊不是谁都能比的,他这次遇刺,让我想到了那天的我,是谁这么急于让我们去见张大帅去?日本人?那他们还找我出山干什么?红方?青方?都是吃不准的事儿,可这次老卢可是凶多吉少啊。我刚才与立三、甫年说话,他们都说这事得你上心去办,罗维显那个草包指望不上的。”

“据我调查了解,卢会长遇刺当天他共去过三个地方,第一处是东升路双阳胡同30号,那是泛亚大都会副经理慈棣的寓所,第二处是中央银行大楼,第三处也就是事发地是大同大街上的日本基督教会堂。”四个人围着于芷山在特护病房对过的会客室内坐下。

卢颂绵倚着门框,泪眼凝望着骆霜晨。

王之佑问道:“寒生,你掌握的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骆霜晨说:“据卢会长的司机赵山河说,事发当天早上,卢会长从家里出发,在慈棣小姐那里吃的早餐,大约有一个小时的光景;然后,乘车去了中央银行大楼,中午是在办公室吃的午餐;黄昏的时候,去了日本基督教会堂,进到礼拜大厅大约有一个小时,赵山河一直未见他出来,就进去找他,发现他已被人刺杀受伤,倒在了地上。”

纳兰松寒点了点头,问道:“你发现什么疑点没有?”

骆霜晨说:“据慈棣小姐说,在她那里吃早餐时,卢会长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只是说‘知道了,你等我’;据中央银行行政处的秦静娴说,卢会长在办公室里近乎在办公室呆了一整天,他的神色很是不好,午后的时候,还在电话里和谁争吵过,因为什么事和人吵,都说了什么,出于对卢会长的尊重,她没有到门外听,就知道卢会长当时火气很大;据赵山河说卢会长从中央银行出来时,手中还提着一个自己常用的黑色水牛皮皮包,进了教会礼拜堂进还提着这个包,可在发现他受伤之后,现场那个皮包不翼而飞。”

于芷山问:“你未到之前,甫年说,你发现了凶器?是枪么?”

骆霜晨说:“我在现场只发现一支弩箭,这种弩箭很短,只有巴掌长,箭尖处淬了毒,据祝云鹏大夫说,从卢会长体内发现了三支弩箭,现场没有发现其他的线索。我还讯问了满洲电信电话公司的接线员,他说当天卢会长办公室连通过的电话有两个,一个是吉长总商会,一个是天佑街的公共电话亭,通话主叫连接的人是个男的。现在掌握的情况就这些。”

“这可真够狠的呀,不用枪,是怕惊动外面卢会长护卫的人,弩箭箭尖淬了毒,看来是早有预谋。”王之佑说。

骆霜晨倒了一杯茶,递到于芷山面前,“我手下有个兄弟,叫花非华的,他精通弓弩之术,据他说,能射这种巴掌长短的弩箭的弩叫天机弩,也叫袖珍连弩,携带方便,能连着射发二十支弩箭。这弩箭有筷子那么粗,精钢打造。这样看来,这个在基督会堂与卢会长见面的人嫌疑最大,而且还可能是与卢会长很熟悉。其他的细节,还有待仔细调查。”

于芷山骨子里还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比较认同的,他问道:“你们都说说,这个基督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还跑到东北来了?”

纳兰松寒说:“其实基督教在长春地区还是有很久的历史了。公元1115年女真人崛起,建立大金国后,将长春地名改回祖先的隆州白龙府,迁都中都(北京)之后,改称隆州“宽城府”(宽城子),为北方的军事、政治、文化中心。此时的大金国,国富民强,从西方传来的景教(基督教)成为大金三大国教之一(道教、佛教、景教),全民信仰,宽城子成为东北亚最大的基督教圣地,全城大小教堂很多,信仰民众有数十万,有专门传道的牧师在教堂讲道。这个日本基督教会堂隶属于日本基督教会满洲中会,自1909年满铁附属地建设开始,日本基督教会也来这里传经布道,这个会堂1917年开始建设,负责人叫石川四郞,1922年12月建成,这个基督教会也成为日本人推行其东亚政策的辅助工具。”

于芷山说:“可据我知道,老卢并不信仰这个什么基督教啊。这个事很是蹊跷。”

几个正在谈话的当口,赵山河突然跑了过来,“小姐,大事不好了!”

卢颂绵正专心致致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什么事呀?这么慌慌张张地?”

赵山河看样是从外面匆忙赶来的,“小姐,展叔让我告诉你一声,说家里书房中老爷的保险柜被盗了,他让你快回去看看。”

卢颂绵说:“什么?保险柜被盗?”

第三十五章 树大招风

午后,怀德街59号,卢世堃宅邸。

骆霜晨陪着卢颂绵自第五陆军病院匆忙回到这里。卢世堃的书房在会客正厅的西侧,房间里凌乱不堪,书柜里的书被翻动了,有很多丢在了地上,多宝格上的古玩也被动了,地上还有破碎的瓷片,红木书桌下面的暗格被打开了,隐在里面的保险柜半开着,里面有些票据散落着,展天雄很是懊恼地站在卢颂绵的身后,“小姐,我在家正要安排下人给老爷做饭菜的当口,商会那边来了电话,说舒兰有人来找老爷,让我过去一下,我不敢耽搁就去了,等我从商会回来时,发现有点不对劲,往常这个时候正是丫鬟秋菊忙里忙外的时候,我在正厅见她趴在那睡觉,随后就发现了老爷的书房进了人,然后就让山河去找你,对不起,小姐,是我大意了。”

卢颂绵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杂物,一边说:“展叔,不怪您。这是有人预谋好的,您把秋菊找来吧,让她帮着把房间收拾一下,我爹最爱整洁了,不希望让他出院后见到这样的情景。他的物品少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有他醒来才能知道。”

展天雄说:“秋菊吓坏了,她怕你骂她,躲在后面呢。”

卢颂绵说:“我骂她做什么,她自小陪我长大,感情没的说,她也不是有心和外人勾连做坏事的人,您把她叫来吧。”

展天雄应声而去。

“陆哥,你怎么看这个现场发生的事?现在父亲昏迷住院,你就是我的主心骨了,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家从我母亲去世后,从来都没太平过。”

骆霜晨仔细又巡看了四周的情况,“颂绵小姐,你看这散落在地上的书,还有书柜中的书,虽然被弄得很乱,但你看哪本书有翻动地痕迹?再有,古董架上有几件瓷器可是价值连城的,来的盗贼怎么能放过呢?显然就不是为了求财,而是在找他认为很重要的东西,至于书房中混乱的迹象,他是借此想掩人耳目。至于,保险柜中有没有他要的东西,现在还不得而知,只有你父亲醒来才能确认。”

卢颂绵点了点头,“那我还报案不?”

“我就是警察,你还报什么案,我安排人帮你查查就行了。顺天署那些人哪个能办事啊?”

这是展天雄带着秋菊进来了。

“小姐,怪我,我没看好家。”秋菊泪如雨落。

“傻丫头,这不怪你。帮着展叔把屋子收拾了吧。”

秋菊哽咽着说:“我当时正在客厅擦桌子,不知怎么了,就是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就睡了。”

卢颂绵很是理解地说:“没有事的,别怕,这不怪你。是人向屋里下迷香了。”

骆霜晨问展天雄:“展叔,您去总商会,见到舒兰来的人没有?”

展天雄说:“我赶到总商会之后,那边的贺管事正在一楼等我,他说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有急事要办,就不等我了,把一张麋鹿皮留下,说是舒兰范仲仙老爷让送来的。我还惦记着家中给老爷做饭的事,就回来了,到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骆霜晨说:“显然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啊。卢小姐,那个范仲仙是什么人?”

卢颂绵一边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说,“我听爹说过,这个范仲仙是个皮货商,他专门跑远东地区,和我爹也是相交多年的,好像两年前还来过长春。你是说这个范仲仙与人合谋,来我家偷东西么?”

骆霜晨说:“目前,还不知道来人得手没有?显然那个骗展叔过去的人对你家的情况很了解,甚至也知道那个范仲仙与你父亲的关系。疑点在于这样的手法很是低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想从你家拿到他要的东西的人有点迫不及待。这样吧,陈允先受了伤,我安排别人去一趟舒兰,与那个范老爷求证一下,然后就是等你父亲醒过来,看丢什么东西没有,如果没有丢失重要东西,就好办了。若有重要东西失窃,我们再想办法追查。”

卢颂绵轻声说:“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在家里帮着收拾一下,然后去医院陪我爹了,你有事先忙吧。”

“好的,你保重。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下。”说完,骆霜晨和展天雄握了手,径直向门外走去。

骆霜晨想,这个卢世堃最近的事儿怎么这样多呢?是因为他树大招风,得罪人了?还是有人在惦记着他的产业呢?

走了到卢府门口,骆霜晨见已是近傍晚了,天气很好,就对龙四海说:“你开车去纳兰府等我吧,这里到那也就两条街,我溜达逛逛。”

龙四海不放心地说:“陆哥,能行么?我开车陪您吧?”

“去吧,我你还不放心,没事的,去吧,让三哥给我准备好菜好饭,我还真的饿了。”

“好的,那我先去了,你可要早点到啊。要不,三爷要骂我了。”说完,四海不情愿地开车走了。

早春的新京,由于绿化较好,空气很清新。信步街头,骆霜晨的心情放松了许多,看着这个新兴的城市,有很多处是等待开工的工地,他知道,这都是日本人在为满洲国而兴建的各大机关的办公场所,有的已提前完工,有的进展到了一半,有的路修到了半截,有的路已经贯通,这个殖民色彩浓厚的城市,老百姓能自由地生活么?东北的百姓们真是多灾多难啊。

这时,他听到旁边的胡同里有人喊:“救命!----”

骆霜晨连忙向胡同口那边走过去,见一群人围着,还不停地骂着,“我让你不还钱,打死你都不解恨,老子的生意就是追钱!我打死你都嫌累得慌,给我用劲打!”

骆霜晨看不到中间被打的人是谁,但他知道,这事儿得管,大喊一声,“住手!”

这六七个人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地痞无赖,为首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主儿,“怎么?你想管闲事?先生?这年头,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爷的事你少管啊。”

骆霜晨强压怒火,看着地上倒着的人,全身是土和鞋印,鼻子出了血,也是个身体很棒的大个子,留着很重的胡子,一动不动地在地上躺着,“你们为啥要打他?”

为首的无赖说:“他欠我们赌场的钱,有三个月了,也没有还,欠债还钱,是人间正道。怎么了,不行么?”

骆霜晨说:“那也不能打人啊?”心想赌场从来都是自己设局,设套,骗人钱财,想到这里,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叠纸钞来,“这些够不够?快点走人。放了他,以后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小子,你当这点钱,爷就好心放了他?不够,驴打滚,利滚利,我要两根小黄鱼,你这不够。一边呆着去吧。”说完,把骆霜晨手中的钱拿过去,向空中抛去。

骆霜晨问地上那个人,“你到底欠了多少?”

那个人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就是一百六十满洲圆。谁知道三个月变成这么多?我哪有那些钱啊?”

为首的无赖说:“你去赌钱那劲头哪去了?还钱?这个仁义大哥,你也少充好人了,走吧,我们还有我们的处理方法。要不然,连你一起收拾。”

骆霜晨气得火冒三丈,右手就把那小子的衣领抓住了,“我看你是不知道你爷我是谁。今天让你长点见识。”说着,左手变拳,向着他的小腹来了个“黑虎掏心”,然后右手顺势一带,用右肘向他的后心一砸,就把他打翻在地,用脚踩着他的屁股说,“你们几个谁来?老子是警察厅的,有事去那里找我,以后再找他的麻烦,老子一个不留。”说着,摘下腋窝里的手枪,抵在了那个无赖的后腰。

“住手!------得了,这都是我的人,别那么较真好不?”

骆霜晨抬眼一看,是他?

第三十六章 貌合神离

上午,阳光明媚,碧空如洗。

新京城东郊外,天河马术俱乐部,这是卢世堃的产业。

远方苍山连绵,近处层林染绿,芳草初萌。马场中间有一个十多亩面积的人工湖,勒石为“映霞湖”,碧波荡漾,粼光闪闪。

自马场远处树林中,有两骑驰来。一骑为哈萨克长鬃马,另一骑为乌兹别克青鬃马,到了湖边,马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跃身而下,程恭年和严格两人都身着灰色骑马服,显然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严格牵着马,感叹着说:“程哥,真是太爽了,太过瘾了,这是你第二次带我来这里了,你说这马场的老板可真是会享受,弄了一个这么大规模的马场来玩,还养了这么多好马,太气派了,感觉就像到了草原。”

程恭年说:“这老板是吉长总商会的会长卢世堃,自满洲国成立后,他还兼任中央银行的副署理,这人财大气粗,乐善好施,交游四海,据了解,他的银号、当铺、皮货、参茸、药材、棉纱、酒坊、木材生意遍布东北地区和蒙东、远东一带,声望很高,日本人也一直在拉拢他。我也是和我舅舅来过这里两次,感觉这里确实能让人心净放松,索性我就办了一张贵宾卡,有空就来这里,真的很好吧?”

严格笑着说:“你呀,不地道,怎么不把紫坤嫂子一起带来呀,真是的。”

程恭年带些怨气说:“她呀,报社里总是那样忙,她除了逛街,哪有闲心陪我来这休闲?这不,我一直在和她说我们应该生个孩子,可她呢?总会有各种借口推脱,弄得我舅舅一见我,就数落我。”

严格大笑着说:“人家是事业型新女性,自然有新思想,你呀,多理解她吧。”

程恭年拾起一块石子投向湖里,感慨着说:“我说格子,有个事我心里很不舒服,你帮我分析一下。就是大前天晚上,我在军政部值夜班,半夜里睡不着,我往家里打了两次电话,紫坤都没有接,等到天亮时,我回到家里发现床上被窝里一点温度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她晚上在家睡的样子,枕巾上一点皱褶都没有;然后,我吃过早饭去她们报社找她,她也不在,后来我上班了,中间往报社也打了几次电话,社里人都说没有见到她,到了晚上她又没有回来,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有找到她,直到第二天天亮了,她才回来。”

严格一边用手拍打着马的脖颈,一边说:“自你从江苏带她投奔你舅舅到这里,她除了几个单位同事要好一点外,也没听说她在这里有什么社会关系呀?你我都是肩负特殊使命的,可她一个东吴大学的学生,不能再有什么复杂的事吧?你们夫妻共同生活了三年多了,你还不了解她么?那她怎么和你解释的?”

“她说她就是惦记她和同事去年采访的一位疯尼姑了,这个尼姑情绪多变,住在老虎沟屯附近那个破败的洗尘庵,她一见到姑娘就叫女儿,过得很是清苦,她们报社经常派人救济她。她说她在那里住了一夜,想净净心,她说每当看到这个尼姑,就会想起她去世的母亲。”

“那你信了?人都是有同情心的,可同情这样一个出家的尼姑,我第一次听说过。”

“说来也怪,她坚持说我值班那晚她在家睡的,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再说,她去洗尘庵,怎么连一件换洗的衣服和化妆品都不带呢?我总是心中不安,感觉她有事瞒着我,又不想让她感觉我不信任她。你有空多去报社附近走动走动,帮我看看她工作之余都和什么人接触,她并不认识你,你盯着她点,要隐蔽好自己。另外,我的代号‘雪鸮’你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内部人,知道不‘寒号鸟’?我已安排好了三个新的地点作为联络站,这是地址,你要带领芙蓉巷没有遇险的人员和咱们的行动队的弟兄们分散着隐蔽下来,随时听我行动。”说着把一张字条交给了严格。

严格狐疑着着说:“我看我们内部可能有内鬼,要不然怎么那么巧就让人盯上芙蓉巷了呢?最近要对手下人要做一个甄别对证?”

程恭年紧紧地牵了牵马的缰绳说:“我看可以。再有,有一件事我只能和你说,你不能对上峰说。就是你那天给我的,装有与‘雾凇计划’有关的钢笔被我弄丢了,这事我也不能问上峰啊?我怀疑是紫坤拿走了,可又没有证据。你还记得给我的钢笔里的字条上写的是什么不?”

“程哥,那个字条是乔叔接到电报后写的,我也没看具体内容啊?”

程恭年面容凝固,长出一口气说:“这可不好办了,只有仔细调查了,绝不能和任何人提起,上峰若是催我,你就帮我搪塞一下。就是时间不能太长了,不然上峰该起疑心了,如果这个‘雾凇计划’一旦失落,咱们的全盘计划也就暴露了。唉,这可怎么整啊?我回想了很多地方,就是想不到在哪里把这支钢笔弄丢了,紫坤如果要钢笔,正常情况下,她会直接和我说呀,不可能直接拿走的。”

严格笑着说:“刚才,你不还说她近日不正常么?呵呵-----谁让咱们是兄弟呢,我帮你查吧。总之,以后你在家里也要事事小心啊,夫妻又能怎样?别忘记咱们是干啥的。哦……对了,就是那天在俄餐厅,我们匆忙跑,把那个红色围脖忘在那里了,你说汉奸特务们是不是拿走了?别再通过这查到我?”

程恭年瞪着他说:“你呀,不小心,臭美了,添麻烦。你在哪家百货公司买的?”

“就在那个秋林公司买的。”

“那好办,他们万一要查,我们还真有可能有麻烦。你这样,找一些学生来,给他们点钱,让他们都去那里买同款的红围脖。记住这事安排别人找学生,你不能出面。就那些草包警察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我说的招儿行不?”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以后这方面的事,我真得小心谨慎点儿。”

程恭年本想放松一下心情,但是他还是不能摆脱困惑和苦闷。此时他已无心赏这春光美景了,邱紫坤的言辞闪烁,让他隐约感到了貌合神离的痛苦,‘雾凇计划’的不幸失落,让他又感到了空前的迷茫失措。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个人骑马跑来,到了近前,一看,程恭年认识,是这马场的一个驯马师,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他没有下马,“程先生,刚才您的办公室来电话说,说您舅舅家出事了,让你快点过去一下。”

严格急切地说:“那咱就别耽搁了,快点看看到底怎么了?”

程恭年惊恐地问:“我舅舅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第三十七章 残月无光

暮色渐浓。

大同大街2836号,满洲协和会本部大楼二楼,“菊机关”机关长丰臣久木办公室。

丰臣久木,一身酱紫色和服,脚踏木屐,双脚跨立,手中持着一柄长刀,面容肃杀之气升腾起来,身边的陈骢和谷茂林,都低着头,双手下垂,正在受训。

“陈桑、谷桑,你们的做法我很不满意。多长时间了?落樱酒馆的事毫无进展,满铁仓库爆炸案还是乱相一团,双德军火库的事也是没有眉目,我现在很怀疑你们的能力,到底能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丰臣久木面目狰狞起来。

陈骢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太君,您的心情,属下理解,我和谷队副一直没有放松这几件事的追查,请您宽限时日。骢自从与您相识,您高眼看待,委以重任,信任有加,定当竭尽全力,效忠太君您。关于落樱酒馆的事,记得您提到过井上龟岩太君手中曾攥着一枚铜制纽扣,追查起来很是难,因为满洲军新配发制服量太大了,实在是不好排查,但据茂林的手下小弟孔三儿他们的排查,落樱酒馆的老板娘回忆说,当时刺杀井上龟岩、宋希喆、侯三改的晚上,有两名穿西装的人来找他们,来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青人,看像是主仆,最让她难忘的就是那个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柄红木手杖,这就是发现的很重要的线索,老板娘说,那个男的虽说长着络腮胡子,但按常理说拄手杖的人年岁应该再大一些才适合,反正就是那柄手杖,让她印象很深。”

丰臣略微脸色好看一点,“这也是一个新的线索,你们要全力进行追查,我得给菱刈隆大将一个交代。谷桑,那个满铁仓库不会是与你有关吧?”

谷茂林吓得一身冷汗,“啊呵呵---太君,您别吓我。小的,可是忠心对您啊,有事绝不向您有半点隐瞒。满铁仓库的事,我们调查来着,混进仓库的人说是给寰亚株式会社往仓库送木材的,后来就发生了爆炸,整个仓库也都被毁了。事后,我带人去过寰亚株式会社,他们的副署理范道岐说,根本没有的事,他们会社一直在忙于做煤矿生意,根本没有囤积或销售木材呀。由于事发现场,被炸毁得乱七八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从与护卫部队交手的人的话语中,我们唯一可以印证的就是作案的是个十多人的小团伙,个个身怀绝技,熟悉枪械,作战勇敢,从交战中感觉既不像是正规军,也不像是纯民间的反满力量,具体细节我们还在追查。”谷茂林为自已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心想,就是死,也不能说因为自己派人绑架卢颂绵,才导致满铁仓库被炸毁。

丰臣点了点头,“毕竟满铁的后台与军部总是貌合神离的,这事我们尽了力就好,查不出来,军部也不会怪我们的。今天找你们二位来我这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大陆科学院‘马疫研究所’近期要运送一批‘实验材料’去哈尔滨平房基地,这是绝密情报,为了掩人耳目,我已责成大陆科学院的安达诚太郞去找罗维显了,让警察厅派人押送,但这事关系着帝国建设大东亚的全局,菱刈隆大将指示我们,要秘密安排人手进行暗中控制,不能让这件事出现任何闪失。”

陈骢说:“因为太君您的器重,那个罗厅长好像对我们不太高兴,别说是安排工作了,就是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这件事我们哥俩要是介入的话,他老罗不会是嫌我们碍眼吧?”

丰臣说:“那是小事,只要你们忠心为帝国,我保你们在警察厅没有事,他罗厅长也只是个摆设,不需多虑的。眼下,你们要研究个可行方案来,估计四天后,就要出发了。你们研究去吧,方案成形之后,再来向我汇报。”

谷茂林所幸又能通过新的任务,转移了丰臣的注意力,否则,心中总是紧张。

陈骢敬了礼,“请太君放心,属下一定全力办妥。请等我的消息。告辞!”

二人刚要转身向外走,丰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陈桑,我知道你是帝国英才,但我要警告你,不管你是嫉妒他的能力也好,还是为了扩大权势和财富也好,请你暂时不要动卢世堃,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菱刈隆大将的意思。如果你们再找姓卢的麻烦,到时,我可保不了你们。太多的话,我不便多讲,你们心中有数。留着卢桑,是帝国大业的需要。去吧。”

听到这话,陈骢心中猛然一凛,后背上透出了一层冷汗。

陈骢转身对丰臣说:“我二人定会记住您的嘱咐,不会给您添乱。”

说完,二人就下了二楼,向楼外走去。在一楼楼梯口,一个身板瘦小的年青人抱着一叠材料向楼走着,一不小心,把纸张上面的墨水瓶弄掉了,在楼梯上摔碎了,黑色的墨水把陈骢的灰色西裤弄得脏兮兮的。那个连忙说:“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谷茂林气得大骂,“你个小崽子,瞎呀?要不是这在协和会大楼里,都是给太君办事的人,要不然非得让你好看。”

陈骢很爱干净,但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拉了谷茂林一下,“得了,多大的事,走吧。”

那个瘦小年青人一直说:“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陈骢心想,临了被丰臣警告了一下,下楼又被人泼了一裤子墨水,真是晦气。我就是觊觎老卢的地位和财富怎么了?凭啥他能在新京呼风唤雨,我不能。这个老卢,我让你好看。等我的财富和地位超过你的时候,日本人也得高看我,他们不是与老卢有多深的交情,更是统治的需要,这点我还看不透?走着瞧吧,老卢,你的一切都将是我的。

二人上了车,谷茂林开着车,“队长,您去哪里?关于那个押运的事,我先去厅里问问是哪位经手,看他们怎样安排,我们再研究行动方案。您先找地换了衣服,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你要打听清楚,另外还要安排人,注意卢世堃的病情,这老家伙死了最好,把他的动向掌握具体,随时向我汇报。你把我送到千草町33号,我去那里休息。”

谷茂林开着车,过了三道街,来到了位于南湖一带的千草町,这里是日侨聚居区,有一百多座日式楼阁掩映在松柏丛中。车子在33号,一座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显然,谷茂林来过这里。

陈骢下了车,谷茂林知道夜里的陈骢最爱发脾气,故而,立刻调转车头,向夜幕中驰去。

陈骢推开小院中的木栅栏门,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到了门前,用指轻叩了两下门,“咚---咚咚!”

没人出来开门,屋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陈骢很镇静地推了一下房门,门开了,他稳住心神,缓步向屋里走去,他的右手伸向了左腋窝处,警惕地拔出了手枪,就在他借着外面残月微光,在屋中找寻开灯处的时候,一个低沉而阴狠的声音传来,“不许动,把枪放下!”

陈骢很冷静地问道:“你是谁?给我出来!”

那个声音很是怪异,“陈骢,我看你是活到头儿了!”随而,一枚闪光之物自暗处向陈骢面门袭来。

陈骢大叫:“不好!啊----暗器伤人!”

“扑通”一声,身子栽倒在地。

第三十八章 辣手摧花

深夜,星辉璀璨。

千草町33号,满洲国中央放送局播音员查春娥寓所,窗前,新叶未放的合欢树枝桠四横,屋内,烛光摇曳,人影绰卓。

这一楼的客厅有90多平方米大,整体呈现北美风格装修。红胡桃色与白色、原木色交互搭配,红胡桃色房门、原木色地板、壁板,白色的墙壁,橡木餐桌前,陈骢与查春娥对坐着,桌上烛台点着四支跳动的红烛,两只高脚杯中,还残存着些许红酒,陈骢披着西装,衬衫不整,用右手抚摸着左上臂用白纱包扎着的伤口,“你为啥对我总是这样啊,有时对我特别好,有时对我冷若冰霜,你明知道是我来了,为啥用飞镖袭击我?”

“怎么地?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也不是老来我这里,我不得防备着坏人呀?反正,你是技不如人,伤了你,我也给你包扎上药了,也陪你喝酒了,还要舍身陪你入眠,还不够么?”查春娥身着淡粉色丝绸睡裙,外披羊绒披肩,在烛光中闪着动人的双眸,她那似启非启的唇角,流露着万种风情。

陈骢很是无奈地说:“你和卢颂绵经常在一起,你对她的家庭和她的父亲了解多少?那个老卢最近遇刺了,你知道不?”

查春娥很是敏感地说:“怎么的?你是对卢颂绵又起了色心?还是对卢家产生了兴趣?姓陈的,我告诉你颂绵和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卢家对我有恩,你要把心摆正,不许打卢家的主意,卢叔叔为人忠正耿直,他是好人,他在东北地区的影响力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相比的,颂绵已有意中人了,你最好自重。别看我与你相好,但我也知道,也不奢望你能娶我,如果你胆敢对卢家和颂绵打歪主意,我一定不顾情面,与你翻脸,你在外面拈花惹草也好,在外面坏事做尽也罢,但你要对卢家给我老实点,你的为人我太了解了。我春娥对你,不能说没有情分,我同情可怜你的身世,才和我相好这几年,但让我从不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不是吗?你最寂寞、痛苦的时候,你就想到我这里来疗伤,你意气风发、官迷心窍、财迷入髓的时候,你不会想起我,将来在日本人的栽培下,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你更不会想起我,对不?”

陈骢饮了一口红酒,“娥,你能不能不那么样好不?我说心里话,不知道为什么,无论你怎样数落我,我从不生气,因为你的气质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对你的依赖感从不曾冷却。好吧,别这样收拾我了,我听你的,对卢家与你一样,存着感恩,敬畏三尺。”

查春娥拿着桌上的餐刀在烛前晃动,“但愿你说的是真话,你知道我的心是怎样的,你听我的,我对你是温存百倍,你不听我的,我对你是辣手摧花。呵呵……”

“那个张霜佑近日把我存在寰亚株式会社的钱都取走了,还让人给我一张字条,让我再有存款还给他留着,这个狗东西,迟早我要杀了他,要不是老东西总是让我让着他,我早就动手了。哪天我还得找老东西,把属于我的都要回来。”陈骢又大饮了一口酒。

“那个张霜佑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毕竟对于老张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他对你总是心存歉疚,作为一个父亲也够难的了。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以后有钱放我这,我保证张霖佑不敢来取。呵呵……”

“娥,对于那个新来的陆黎,你了解多少?卢颂绵是不是对他很有好感?那天傍晚,他因为一个叫田二愣的车夫,把我赌场的人打了个半死,他的功夫确实是让我佩服。”

“怎么的?吃醋还是嫉妒?人家我看可比你阳光多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他了解不多,但让我很有好感,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和颂绵与他一起去生活,我倒贴。人家那可真是有情有意,那天我和颂绵去医院看他,路上颂绵被绑架,我找他去了,人家带着伤二话没说,冲出去就去找人。后来细情,颂绵也没有说,反正就是把她救出来了。他这个人吧,看着有那么股正气,也有点啸聚山林的那种匪气。”

“什么?你是说卢颂绵被绑架是那个受伤的陆黎救出来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谷茂林发现,卢小姐出事的那两天,姓陆一直在医院啊?”

“你啥意思?是不是颂绵被绑架你干的?你说!”查春娥显然很恼怒,他把餐刀直抵在陈骢的咽喉。

“你看你都是急性子,我知道你和颂绵要好,我没事绑架她做什么?就是老谷那几天老是去医院找罗维显汇报工作,捎带脚看看陆黎,没有的事。啊,咱们能不能这样秉烛夜谈啊?我都累了。”心想,陆黎啊陆黎,果然你有嫌疑,满铁仓库一般人能闹得那么大动静?你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待我找出证据,我看你还能不能对我那么居高临下不?你等着,姓陆的。

查春娥显然是不依不饶,“你给我说真话,是不是你绑架了颂绵?”

“不……不是了,娥,我绑架她做什么?她一个普通教员,一个弱女子,一个你要好的姐妹。别瞎想了,啊,我都难受了。咱们上楼睡吧。”

查春娥站起身,把餐刀仍是拿在手中,缓步走向楼梯,陈骢闪了披在身上的西装,走上前去,把餐刀抢了下来丢在桌上,“睡觉拿着它做什么?”

二个相互搀扶着上了二楼,进到了卧室里,陈骢刚要打开灯,查春娥阻止他说:“别开灯,就这样睡吧,我不想见到你虚伪的面容。你老实点,要不然你不要再来了。”

陈骢有点急不可耐,“娥,怎么了?能不能别这样冷落我?”

“你少装可怜,你的话可以骗人,你的眼睛不能骗我。就是你派人绑架了颂绵?对不?”

“娥,我说心里话,那几天我都不在新京,我去哈尔滨了,不信你可以问你们放送局的楚副局长,他和我坐的是一节列车厢。”

“那有什么用,你完全可以安排你的狗腿子干啊?这样说吧,这次颂绵是有惊无险,我不论你说的真与假,先是放过你,如果你和你的人再敢动颂绵,不须那个武功高强的陆黎收拾你,我就不会放过你,把你的丑事传遍新京,还得阉了你。”

“娥,别说了,我懂你的心了,我听你话还不成?咱们休息吧,我真是太累了。”

“累了好,你就睡吧,别碰我。”查春娥嘴里说着话,身子已倒向了陈骢的怀里。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房间,两个有着孤苦身世的灵魂在酒精的作用下,相互慰藉,相互提防,相互刺激,就连屋外树上的猫头鹰都知趣地飞走了,也许它知道这样的情境和情感也只是萍踪云影。

夜已深,月已隐,晚风轻拂,雾霭氤氲。

暗夜中,一辆英国产黑色骑士汽车急急驰到了千草町33号,“嘎吱------”来了一个急刹车,这声音在夜里显得非常刺耳,传出很远。从车上跳下了谷茂林,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到小院中,“啪啪……啪啪……”敲起了房门。

楼上卧室里,折腾累了的陈骢和查春娥刚刚入了梦乡,被这声音吵醒了。查春娥打开了窗子,“哪个不要脸的,这么晚来打扰本小姐睡觉?”

谷茂林显然是很急,他顾不得许多了,“查小姐,小的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队副谷茂林,我找陈骢陈队长,警察厅出了大事了!”

“我是放送局的,与你们警察厅有什么关系?你们陈队长……”查春娥显然很是不满,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陈骢的关系。

陈骢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从窗口探出头来,“有多大的事?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谷茂林急得都跳起来了,“我的小爷,要不是出了大事,我能来打扰您么?咱们警察厅的苟村七阅副厅长被杀了,罗厅长让您火速去事发现场,丰臣太君也知道消息了。”

陈骢一听了,懵了,“什么?你说苟村被杀了?在哪里?”

“爷呀,你赶快下楼,咱们路上说。”

“好的,好好,我马上穿衣服,你等我。”

这个苟村七阅因何被杀?在哪里被杀?挑动着陈骢的神经,也让查春娥心存疑惑。

这个苟村七阅,就是那个“小二”管“大王”中的“小二”,他在警察厅说一不二,罗维显必须对他绝对服从,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杀了他呢?查春娥也是久思不得其解,据她了解,自己这系统内部没有听说谁下了命令去针对这个不可一世的“小二”呀。

这个查春娥的真实身份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中统前身)新京联络站站长,她的任务除了防共锄奸、获取情报之外,就是受命监视力行社的特务们的行动,她与陈骢的媾和,有身心的需要,也有政治的需要。这两颗在殖民土壤中生长的果子,面对着复杂而多变的考验。

到底是谁杀了苟村呢?陈骢更是懊恼,这两年,为了向上爬,他在苟村身子投入了太多的钱财了,哪知道这家伙死了,这意味着,陈骢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是谁?到底是谁?下了死手呢?绝了苟村的命,也绝了陈骢的愿望和企图。

第三十九章 狗存七月

子夜,大同广场东南角,大同大街80号,大和旅馆。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满洲禁卫巡防旅两个营的士兵、警察厅的大批警察、日本关东军宪兵队的宪兵,将整个大和旅馆围得水泄不通。

当激情过后的陈骢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真正感觉到自己还很卑微,外围的巡防旅的军官拦住了他,“站住,你谁呀?走远点!想进去?证件!”

陈骢从怀里找证件时,眼睛一瞪,“对不起,出来匆忙,忘记带了,我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陈骢。”

谷茂林连忙说:“我有证件,这是我们队长啊。”说着把自己的证件交给那个军官。

“不行,你是你,他是他。”那个军官很坚持原则。

陈骢想发火,可他又知道,不会奏效的。正在胶着的时候,后面来了一个人,比陈骢略微高大的身材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兄弟,这是我的证件,他是我们警察厅的,陪我来的,请放行。”来人正是骆霜晨,身后还有保安科副科长宁重楼、侦缉队队长张平洛、侍卫龙四海。

那个军官看了证件,立刻敬礼,“陆副总,您好!你的威名小的早有耳闻。请进。”

骆霜晨对陈骢说:“陈队长,小胡同一别才几天,我们又见面了,一向可好啊?”

陈骢不知为什么,只要和骆霜晨说话,心里总是有种畏怯感,“陆副总,我还行,这不因为这事觉也睡不好。”二人边说边进入到旅馆南楼一楼大堂。见里面仍然是人头攒动,有人嚷嚷,“怎么的,死了人,就不让人睡觉么?”

也有的说:“我要赶火车,还不让出去!这叫什么事?”

这时,顺天署长李四明迎了上来,“陆副总,事发地点在南楼三楼314房间,罗厅长和丰臣久木机关长也是刚刚到。”说着,引领着骆霜晨他们沿着楼梯向三楼走去。

到了三楼,走廊里站满了人,骆霜晨他们穿过人群,他们径向314房间走来。

警察厅厅长罗维显站在门口,倒背着双手,丰臣久木用手中的白手套不时地蹭着鼻子。

罗维显很会做人,他见骆霜晨来了,连忙拉着他的手,引向丰臣久木,“丰臣机关长,这位就是我曾和您提起过的自兴安东警备军调过来的新任警察厅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陆黎。陆老弟,这位是宪兵司令部菊机关丰臣机关长。”

丰臣久木把白手套脱掉,与骆霜晨握手,“陆副总,你我从未谋面,但你的声名我的钦佩不已,很荣幸见到你。这桩苟村被杀案件你是主管,快进去看看吧。”

骆霜晨懂得怎样做,他向对老朋友一样,微微一笑,旋而,与罗维显一同进到房间内。

罗维显说:“我也是才到,这个苟村副厅长自到满洲以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骆霜晨对宁重楼说:“宁哥,把旅馆经理找来,我要问话。”

身后的宁重楼点头出去了。

这是个套间,外间是客厅,酒红色皮沙发占据了主要空间,原木色的墙壁板,雪白的天棚下吊着六炮齐攒的吊灯,煞是晃眼。

骆霜晨从龙四海手中接过他递来的白手套,四下看了下,见客厅中没有尸首,那显然是在卧室,他推开半张着的卧室门,但见白色床单斜罩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掀开白床单,只见矮胖的苟村七阅一丝不挂,仰面躺在地上,嘴角还流出了黑红的血,致命处在胸口,一个鲜红的孔洞,血流到了身子下面的地毯上。

骆霜晨问道:“经理呢?重楼?”

宁重楼从外面进来,“这呢,这位就是经理金门顺。”

那个叫金门顺的,是个瘦小的男子,留着略长的头发,还梳在了脑后,显得很有个性,一身的黑色制式西装,他走前来,“老总,是我报的案。”

骆霜晨对一直跟在身后的陈骢说:“陈队长,麻烦你配合一下,你和那个谷……谷什么来着?一起带你们行动队的人把外面的警戒任务接过来,让人家巡防旅和宪兵队都撤了吧,这是咱们的事,别那么大动干戈的,记住陈队长,任何人不论什么原因不许离开旅馆一步,漏掉一个,我唯你是问。平洛你先做好记录,重楼你去把侦缉队勘察现场的人员从外面带进来,四海带人在现场做好警戒。”

陈骢无言以对,人家比自己级别高,连丰臣和老罗都对人家很客气,自己还有什么说的?虽说有丰臣做靠山,在警察厅唯一倚仗的苟村也死了,森井还远在日本,只能任人差遣,别无选择,“陆副总您放心,陈骢不辱使命。茂林和我下楼,按陆总要求办。”说完下楼而去。

骆霜晨又在卧室里巡视了一遍,见弹簧床上的被子卷在一边,上面也满是血迹。地上的皮质拖鞋有一只挂在死者的脚上,另一只却落在了床对过的茶桌上,他用眼神与罗维显对了一下眼神,罗维显明白其中之意,点了点头。

骆霜晨对那个经理说:“第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此房间的客人死亡的?何时报的案?”

那个经理显然有些紧张,“就在十一点一刻,当时我正在南楼一楼服务总台检查房间登记入住情况,这时有人将电话打到一楼服务台,就说314有人被杀,然后对方就挂了。我不敢耽误,急忙上楼,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间,见这位苟村先生什么也没穿,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汩汩流血,这房间也到处是血,人已经咽气了。对房间任何东西我都没有动,然后我就用这房间的电话打到顺天警署报了警。”

骆霜晨对他的回答基本满意,“第二个问题,夜晚登记入住在这个房间的人除了死者,还有谁?如果没有,服务员见到谁来过这个房间?”

经理说:“这个苟村先生在我们大和旅馆是长期包房,我们不对他进行天天登记的,从今晚的记录来看,也只是他一人,至于谁来过,我问过楼层服务员了,由于每晚上进出的人太多,她没有在意。”

骆霜晨问:“第三个问题,苟村住在这里他的生活规律和习惯怎样?平时都爱和什么样的人接触?”

经理说:“他这人吧,平时话不多,他不饮酒,晚餐基本都是在旅馆吃,晚上有时除了到泛亚大都会舞厅跳舞之外,就是一个在房间里,平时也很少看到他与什么人交往。另外,对于客人,特别是这样重要的客人的私生活,我们也是很少打听的。”

骆霜晨说:“那就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忙去吧。”

宁重楼走上前来说:“陆副总,咱们的人都到了,下一步就让他们对现场进行全面勘察?”

骆霜晨说:“好的,立即行动,记住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罗维显对骆霜晨说:“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丰臣太君就期待你的调查结果吧。”

骆霜晨送罗维显到房间门口,与丰臣又握了握手。

丰臣久木问道:“陆桑,对苟村君的死,你初步怎么判断?”

骆霜晨望了望罗维显,“从现场的状况,我初步可断定,这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排除自杀可能,他是被锐器所杀,直透胸口,导致失血过多,而死亡。这个杀他的锐器不像是匕首,更像是一种枪刺,这种枪刺本身三棱,棱与棱之间都有血槽,末端锋利,刺入的伤口近乎呈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这引入的空气在体内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用这种三棱枪刺,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毕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这种枪刺目前还没有在国内外部队大规模使用,但我在江田岛海军兵学校读书时,从一本介绍德国军械的书中看到过这样的介绍,后来就是在汤玉麟手下当兵时,他的手下有一名副旅长用过这样的枪刺,我亲眼见过。至于细节情况有待我安排人勘察完毕现场,作进一步的调查分析,再向您和罗厅长汇报。”

丰臣久木赞同地点了点头,“拜脱了,陆桑。你的分析让我很是佩服,我发现他的伤口就在想,这是什么的凶器呢?你的话解开了我的疑惑。辛苦了。”说完,就看了一眼罗维显,“罗桑,我们就别在这里添乱了,放手让陆副总去干吧。可惜了,苟村君就这样英年早逝了,他的遇害让我很是痛心。”二人说着向楼下走去。

在314客房内,骆霜晨和他的弟兄们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之处。

站在卫生间里的张平洛说:“陆副总,你看,这里有三根长的头发。”

骆霜晨走了过去,见张平洛用镊子从浴缸底座与地面瓷砖的缝隙里夹着三根略有弯曲的头发出来。

骆霜晨接过镊子,将发丝在鼻子前闻一下,“发丝上还带有很重的香味,应该是最近留下的,看长度很有可能是女人的。”

二人正在说话的时候,有一个警察叫着:“张队长,你看这是什么?”

骆霜晨和张平洛二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出来,见一个警察站在床边,用手中的镊子夹着一个铁丝样的东西,不太大,弯曲着。

张平洛说:“这像是制服领口的风纪扣边上的小钩。”

骆霜晨笑了,“你就断定是么?把它与你的风纪扣那里比照一下,一样大不?先收起来吧。”

张平洛被问得很是迷糊,“差不多吧?”

旁边那个警察说:“哥呀,比咱们风纪扣处的钩儿小那么一圈儿。”

骆霜晨对张平洛说:“要求咱们的人找几个箱子,把这里死者的所有私人物品全都带回警察厅,不得遗漏。”

宁重楼上前问:“头儿,现在死者的遗体可以带回厅里进行尸检了吧?”

骆霜晨点了点头,“行,宁哥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人继续查看现场,你回厅里带人安排尸检。天亮之后,我们科里开个碰头会。”

宁重楼很是认同,“那好吧,就这么办。”

张平洛说:“这个苟村七阅,谁给取的名字呢?仔细算来,他到警察厅就职还真就正好七个月刚过,应该叫‘狗存七月’啊,呵呵-----”

骆霜晨对着身边的宁重楼说:“这小子,嘴可够贫的。宁哥,回到厅里,您就费心操劳了。”

宁重楼说:“一家人说什么外道话?为你分忧是老哥的职责所在。那我先带尸首先回厅里了,还有,这苟村的办公室是不是也应该先进行封锁起来,然后回去就查看一下?”

骆霜晨说:“宁哥,我看可以,你就安排吧。让李四明帮你吧,他就在走廊里呢。”

“好的。”宁重楼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向外走去。

不一会儿,李四明带人抬着担架进到房间,把苟村的尸首抬了出去。

众人正在勘察现场的时候,骆霜晨带着疑惑,在房间里用自己的眼光不时地查看着。突然,他在客厅的壁柜两个拉门中间缝隙里,发现了旅馆里给客人临时记东西用的便签本,共七张纸,上面用铅笔写了很多日文,他顺手把它拿了出来,“平洛,把这个收好。”

张平洛笑了笑,“头儿,您的眼睛可真够毒的,这个东西,我的人就没有发现。”

骆霜晨说:“你能不能不那么油嘴滑舌的?臭小子,把活干仔细了。”

二人正在说笑的当口,那个梳着辫子的旅馆经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长官,报告,又发现一个人被杀死了!”

骆霜晨问:“死的是谁?在哪里发现的?”

第四十章 大快朵颐

朝霞漫天,顺天大街上,车少人稀。

程恭年无精打采地走着。

不知是因为境遇的变化,还是心理上的压力,邢士廉自从跟从熙洽他们合流后,他酒后经常在家里大闹特闹,弄得全家不得安生。在邢士廉家折腾了一夜的程恭年,很是疲惫,他心中对邱紫坤的疑虑还没有打消,这也让他心中很烦闷。他想去军政部,上班时间未到,去太早也没有什么意义,想去《东亚晨报》看看邱紫坤在班上没有,又怕她多心,弄得二人关系太敏感就不好了。走着,走着,他见前面街口,有一个馄饨摊儿,那诱人的香味顺风飘来,让程恭年感到确实是饿了。

这个馄饨摊儿,很是简单,靠着墙支着一口小锅,下面烧着炭火,锅中翻滚的汤水中煮着白鸽一样的馄饨;旁边是一个亮漆方桌,四面围着四条长凳。

老板是一个留着白胡子的干瘦老头,腰里系着白围裙,手中拿着一个勺子在锅中来回搅动着,口中不时地吆喝着:“馄饨……馄饨……新下锅的热汤馄饨。”

程恭年在方桌旁坐下,“大叔,给我来碗馄饨吧。”

老板笑着迎过来,“先生,您是我今早的第一个客人,给您加点厚,行不?我这还有老伴弄的小拌菜给您来一碟怎样?”

程恭年说:“那敢情好了,我肚子里都咕咕直叫啊,您就安排吧。”

“好嘞!这就给您盛。我包您吃了还想吃,以后你要常来,我给您优惠。”说完,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大青瓷碗馄饨来,热气腾腾,上面还飘些油花儿,还有一小碟咸萝卜,程恭年正要拿起筷子吃馄饨,这嘴还没有张开,一支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还没有来得有回头,就听见身后的人先说话了,“程哥,这么好的美味怎能一人独享啊?不给小弟来一份?”

程恭年回头一看,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四方面庞,浓眉大眼,留着小分头,180公分的个头儿,身板硬朗,一身黑色立领学生装,手中掐着单舌圆顶的学生帽,左胸前别着白底红字的校徽:“新京医科大学”,“这不是郭鹿么?这么早?你不好好在学校上课,到街里做什么呀?来来一起吃点,快坐下。”

这个叫郭鹿的学生,在程恭年右手边的长凳上坐下,“老板,给我也来一碗和程先生一样的馄饨,汤里多加点辣椒末。”

“我说程哥,你不在家和嫂子睡回笼觉,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吃小灶啊?您可有日子没有去我们那里踢足球了。”

“最近,我们通联司里的事务也很多,没得空啊,再说就你们几个人的进攻水平也太差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哥,你听说没有?警察厅新来个副总警监,身手了得,先是在太白居活擒赖三炮,后来又在于芷山家宴上一展身手,听说他还是警察学校的总督训官,我想从医科大学退学,去报考警察学校,你看行不?”

“你呀,总是这山看着那山高,学医学不挺好么?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政治的事,少掺合最好。”

“老程,这不是你的风格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个血性男儿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两人正在争论着的时候,一个声音让他们很是意外。

“就是他,就是他昨晚在大街上贴标语。”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小个子站在郭鹿身后,对四个挎枪的黑衣人说。

程恭年为之一愣,迅速站起身子,将五元钱放在桌上,拉起郭鹿,就要跑。

那四个人动作很快,两个按一个,就把程郭二人又按在了长凳上,“别动,小子,这个大个子也是你的同伙吧?怎么忙活了一夜,累了吃馄饨,也不请你四位爷吃点儿么?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因为你,我们行动队都四夜没睡好了,一到晚上你就出来,到处乱贴,你是不是地下党,那还用说么?走吧?和爷四个去行动队吧,那里的‘馄饨’比这里的还好。”

郭鹿也不想争辩,两眼一瞪,“你们血口喷人,老子只是个学生,没闲空听你们在这里拉洋片。”说着努力挣脱着身子,但没能挣得动。

程恭年的身手可不是白给的,“你们他妈也不看看,爷我是干什么的,就你们,能行么?”

只见他两膀一使劲儿,来个“力士担山”,把那两个便衣的胳膊生硬往前一带,就听“嘎嘣---嘎嘣---”两声,那两个的肩膀就脱臼了,程恭年随之站起身子,来个“霸王驯马”,用右腿横压在一个人的腰上,用左手来个“倒捉山鸡”一把掐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后颈上,“两个小毛贼,你们还嫩着呢!滚蛋吧---”然后,手脚齐用力,把一个人压趴在地,把另一个直推个“狗啃泥”,趁着另外两个人来不及反映的时候,他拽起郭鹿,向街口右侧就跑,拐进了小胡同里。

地上的那两个人,勉强站起来,甩着脱臼的肩膀大喊:“你们快点追呀?我们这也太疼了,去队里报信。”

那两个人被这瞬间发生的一切,吓傻了,“好,别跑----站住-------”操着枪,也向胡同里追来。

程恭年和郭鹿一边跑一边说话。

“你小子怎么又惹祸了?那帮行动队的便衣到处捉人报功呢,你可好,还专门去惹他们,老老实实地读书不行?”

“哥呀,我也不瞒你,我们以球队为基础,成立了一个‘青年救国同志会’的组织,专门做救亡图存的事业,我们面对国家被占领,人民被蹂躏,作为青年人不能无动于衷。”

“你还年轻,先学好本领吧,这些不是你们几个人能改变得了的。”

“我还年轻?怎么学本领,这学校整天介就知道对我们进行洗脑,上医学主要课程的多是日本人,每天还要学日本话,用日语写作业,这叫奴化教育,这是什么学校?我要不是无家可回,没地吃饭睡觉,早就辍学了。”

“你呀,那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贴标语,很是有意思。怎么样,让人盯上了吧?”

两人平日里经常在一起踢足球,体力都没得说,跑过三条胡同,就把那两个便衣甩掉了。

二人站在胡同里看没有人追来,相视笑了笑。

郭鹿说:“哥,我还饿着呢,怎么办?”

程恭年说:“这还不好办?看胡同口对过大同大街边上就是燕赵面馆了,那里的面条老好吃了,哥请你吃面去。”

两人向胡同外走去,越过大街,进入到燕赵面馆来,常顺还是在柜台里算着账,郭鹿眼睛一亮,就见到了柜台后面的菜牌了,“老板来两大碗炸酱面,两个小菜了。”

两人找一处挨窗户的桌子坐下。魏长风从别的桌边转身过来,“哥两个的面这就安排去做,还另外吃点别的不?今天炖的酸菜粉条也不错。”

程恭年说:“那敢情好了,来一个吧,再加一个酱牛肉吧。”

魏长风看着程恭年眼熟,他立刻想起了陈允先说的正是这个人,心中警惕感增强了,他转身向厨房走的时候,心想,是不是人家想起在这里丢的东西了,来找了呢?我得应对得好,别把允先这小子露了。

程恭年说:“这回你小子就好好开荤吧,看你真是饿坏了。”

不一会儿,魏长风就用托盘把两碗面条、一盘酱牛肉和两碟小菜端了上来,“二位的酸菜粉条马上就好,请慢用。”

郭鹿早就等不及了,拿起筷笼里的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

程恭年说:“你小子好像几天没吃饭的样子,慢点儿,吃不饱哥还请你。”

郭鹿也不答话,就是甩开腮帮子,只顾着吃,就在他抬头去夹牛肉的当口,他嘴里的东西还没有咽完,“哥,你看那是谁?”看他的话说得很急切,差点噎着。

程恭年问道:“又怎么了?小爷?”

“哥,你看你家嫂子!旁边还有个男的!从对过樱云旅馆出来。”郭鹿说得很着急,一个劲儿地抻脖子。待程恭年抬眼去看时,只见邱紫坤手中提着包,站在对面的樱云旅馆门前,目送一个身材魁梧的西装男子上了黄包车,但只见到了背影。

邱紫坤也像是没吃早饭,很累的样子,向燕赵面馆走来。

第四十一章 抽丝剥茧

临近正午,春和日丽。

大同广场西南角,首都警察厅二楼大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即使是在白天,室内的大吊灯还是照样开着。

正对会议室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新京特别市全图》,地图之下,是一张通长的会议桌,桌上铺着草绿色的桌布,主席座位上端坐着的警察厅长罗维显面容冷峻,左上手依次坐着骆霜晨,这个警察厅里目前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二号人物,然后是保安科副科长宁重楼、保安科侦缉队队长张平洛、巡防队队长王越林、保安科机要室主任陶奋驹;罗维显的右手边依次坐着刑事科科长番同次郞、刑事科副科长戴晓宗、顺天警署署长李四明、刑事科法医佟雁翎、警察厅档案室主任丁尚仁、特务科行动队队长陈骢。

参加会议的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案件初查报告》。

罗维显语气看似很沉重,“诸位,就在昨天半夜,我们警察厅发生了一件让我们很是痛心的事,我们的副总警监、副厅长苟村七阅不幸在大和旅馆被人刺杀了,事发突然,让我们很悲痛、很痛苦。苟村副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们必须给日本宪兵司令部、全体警察厅同仁及远在本土的苟村家族一个满意的交代。鉴于刑事科最近案件太多,我和丰臣机关长商议,决定针对这个案子成立专案组,由副总警监、保安科科长陆黎牵头主抓,保安科全体人员、顺天警署署长李四明任专案组成员,刑事科法医佟雁翎也加入进来。番同次郞科长,你看这样安排,可以不?”

番同次郞除了个子矮之外,还真算得上是相貌英俊,白净面庞,面容和善,戴着一幅玳瑁框的眼镜,“我地也是才从本土来到满洲,对厅里的情况地不很熟悉,没想到苟村君与我共事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地走了,我地心里难受地没的说,我同意罗厅长的安排。”

罗维显做出对这个案件很重视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却是相当地高兴,因为这个苟村,让他很是难堪,就像太上皇一样的存在,让他很不舒服,这下好了,不知道是难路神仙把他的狗命取走了,心中没有了压抑感,但他知道,造声势和摆样子还是必要的,即使他知道日本人也许还会派人顶替苟村的位置,但毕竟现在是轻松了一点,只要这案子一天没结案,日本人目前也不会硬往这里塞人,“陆副总,今天我们就开一个案件分析会,大家集思广益,然后把大家的意见汇总整理好,形成新的《案件初查报告》,然后报送丰臣机关长、民政部警务司、军政部警务会理司。”

骆霜晨点了点头,“那好,我一定会和专案组成员一道,克服困难,尽心竭力,力争早日破案。摆在大家面前的《案件初评报告》是我结合弟兄们的勘查结果,亲自撰写的,我不再多说,下面请我们保安科宁重楼副科长将案件初查情况向大家报告一下。”

宁重楼很自然地推了推眼镜,“各位,经查,昨夜11时至零点之间,苟村副总被人谋杀于大和旅馆314客房,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门窗及通风管道没有损坏迹象,伤口在死者左胸口,略呈方形,死者因凶器直刺心脏,失血过多,导致死亡,有挣扎状况。死者死后半个小时,有人匿名将电话打到大和旅馆南楼一楼服务台,告知有人遇害,然后旅馆经理用房间电话报警到顺天警署,这就排除了自杀的可能。经陆副总和侦缉队人员排查,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明显物品。经我们保安科全体人员的仔细调查,并询问旅馆的工作人员,案件关键环节有五个。

第一个,关于凶手。从现场卫生间浴缸缝隙里留下的长头发和水管的温度来看,凶手应该是女的,而且在死者死亡之后,在卫生间洗澡或做了简单的清洗工作,据隔壁的房客说入夜之后隐约见到一个着男装的瘦小男子进了314房间,这很可能是凶手女扮男装;我们的人还在旅馆地下室入口处发现一名女保洁员被杀了,伤口也在胸部,形状也是略呈方形,这说明女保洁员一定是发现了凶手,或者是她认识凶手,因而遭到灭口。从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来分析,苟村副总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刺杀的,这说明凶手与他很是相熟,或者就是他没想到她会杀他。

第二个,关于凶器。经陆副总提供参考意见,从伤口形状来看,是一种枪刺,这种枪刺本身三棱,棱与棱之间都有血槽,末端锋利,刺入的伤口近乎呈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这引入的空气在体内形成大量泡沫,阻塞住血管。用这种三棱枪刺,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毕命。从现场来查看,凶器极有可能被凶手带走,然后在她逃走时候遇到了保洁员,顺而将其刺死。

第三个,关于遇害的保洁员。经我们的人在旅馆查看,地下室不是保洁员被杀的第一现场,而且保洁员用来推送房间换下床单、毛巾等物品的保洁车不见了。从314房间与316房间中间走廊的地毯上我们发现的血迹来看,苟村不可能出房间,那么极有可能是凶手逃离房间前,两人的争吵声音或苟村副总的呼救声被保洁员听到,当她准备逃离房间时,遇到保洁员将其刺死,然后换上了保洁员的衣服,用保洁车移尸地下室,那个带血的保洁车是在旅馆南楼西侧小门外发现的,那里应该就是凶手逃走的地方。

第四个,关于死者的物品。从现场和苟村副总的办公室来查,我们发现苟村副总很爱搜集古玩字画,但他搜集的这些东西大多放在办公室里,我们已作封存,旅馆房间的床头柜里有一个楠木的空木盒,里面是空的,好像是被人把东西拿走了。在客厅的壁柜两个拉门中间缝隙里,发现了旅馆里给客人临时记东西用的便签本,共七张纸,上面用铅笔写了很多日文,我们翻译过来,记载的内容大多是一个人的行踪,主要内容有‘2月10日,清晨去九台路13号,11时中央银行;3月26日,午后去东升路双阳胡同33号’等,从内容的记录地点来看,我们锁定一个人就是吉长总商会会长、中央银行副署理卢世堃,怀德街59号是卢世堃的家的位置,九台路13号是吉长总商会的办公地方,东升路双阳胡同33号是卢世堃的情人泛亚大都会副经理慈棣的寓所。对于苟村副总为何关注卢世堃的行踪,原因待查。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了弯曲的铁丝样的东西,很像我们的制服和军服风纪扣处的挂钩,但比风纪扣挂钩小,经查这是当前时尚的女人才穿戴,由西方法国人1920年左右发明的,女人护胸的紧身衣上面的挂钩,普通女人不可能买得起。另外就是没有发现死者随身的佩枪和钥匙。

第五个,关于死者的情况。从死者的交往人群发现,除了警察厅的厅长、科长之外,他交往的不多,平日里他不饮酒,但常在晚上去大都会跳舞,而且经法医尸检,死者的腹股沟处有精斑,说明死者在死前曾与人发生过亲密行为,那么也就间接推定了凶手极有可能是女人,也就是他死前与女人有过亲密接触。

以上就是《案件初查报告》的基本内容。我报告完毕。”

骆霜晨说:“基于上述情况,我认为案件下一步侦查从以下五方面入手:一是与电话公司沟通,查看苟村副总的日常联络人都有哪些;二是查找在314房间丢失的楠木盒子里的东西;三是查找死者的佩枪和钥匙;四是去大都会查死者最近一次去跳舞是当一天,常接触什么人;五是与卢会长接触,看他与死者有什么关联,但要注意方法。现在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罗维显对保安科的案件初查情况显然很是满意,“陆副总的初查报告写得真是太仔细了,很好,很有见地。我没有意见,全力支持你们。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番同次郞站起身来说:“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精细的推断,这样缜密的安排,我地佩服大大地,没意见。”

罗维显也站起身,刚要说什么,这时,一名年轻小警察敲门进来,是罗维显的随行司机,“厅长,外面有一名小姐,说有紧急事要找陆副总。”

罗维显看了一眼骆霜晨说:“找你的,老弟,哪个女人看上我们年轻的陆副总了?都找到警察厅了。我绝没有批评的意思。还不快点去看看人家有什么紧急的事儿?”

第四十二章 守口如瓶

晌午刚过,天气由晴转多云。

大同广场西南角,首都警察厅二楼保安科科长办公室。

大同学院女教师卢颂绵含着泪、揪着心在等待着他的出现。连日来发生的事让她心里很不平静,特别是父亲的遇刺让她已心无主见,担心不已,是什么人对父亲痛下毒手?父亲为什么不能选择隐退呢?父亲长期不能醒来,总商会以后的生意怎么办?自己怎么办?想到这些,她心乱如麻,不知是下意识的驱使,还是命运的选择,她知道这一切唯一能让她能倚仗的也只有骆霜晨了,除了他,她找不到任何人能帮她拿主意,查春娥只是交心的朋友,对生意她不能懂太多,纳兰夫人钮云秋只是一大家闺秀更无法帮自己,她坚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哪怕是他在为汉奸政府工作,她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的正义之气是怎么也不能掩盖的。

“卢小姐,你好!来找我有什么事么?”骆霜晨大踏步进入到自己的办公室。

“陆哥,我……我真的是六神无主了,这次我就是来求您帮我的,我知道您是个最重情义的人,请你看在我父亲与纳兰先生的交情上,看在……看在……不说这个了,陆哥我一定要找出害我父亲的人,只要您帮我,我就……我就……怎么样?”卢颂绵鼓起勇气,还是没有把心中最想说的话说出来,满脸赤红。

“卢小姐,我与令尊相识日短,相交不深,本来他的事我不想多管,但就像你说的,看在他与我三哥的交情上,我必不会袖手旁观的。现在你父亲的事很棘手,他没有醒来,不知道他在出事前后都做了什么,与什么人见了面,这里面的疑团太多了,如果以后他还是不能醒的话,我们有很多事都做不了,不知如何下手。我问你,现在谁在医院保护他呢?”

“展天雄展叔,我家的管家,还有五六个贴身护卫,赵山河也在。”卢颂绵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骆霜晨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她倒一杯水,“丫头,我的直觉就是你父亲的总商会不是一般的总商会,他的出事绝对与身边人有关,不论他在外界如何呼风唤雨,如果你想让我帮你,请你相信我,我会守口如瓶的,但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你父亲的总商会是什么样的总商会,他的生意现在形势怎样?平时他除了我三哥之外,还与哪些人过从甚密,这些你必须告诉我,因为从你父亲受伤的情况来看,害他的人绝对是让他没有防备的人,也就是与他相熟悉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让那人对你父亲下了毒手。所以我必须最大限度的掌握他的实际情况,否则我真的没有办法帮你。”骆霜晨很是诚恳地说。

“父亲的事,我平时过问的不多,他也从不对说生意上的事,但就曾听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说父亲十年前就在吉林地区组建了一个地下帮会组织,叫‘清风堂’,他们还有什么‘锄强扶弱、伸张正义’的堂规,还有什么开堂九虎、立堂十杰、镇堂十三太保,其中九虎属于上层元老级别,十杰经管十个坛口,坛口下面有十三太保经管二十六个哨口。具体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打听,也没向外人提起过。”

“就是说,在东北地区民间里声望很高的清风堂堂主就是你父亲?”骆霜晨很是惊讶,“当年,我从汤玉麟手下逃出来,跑了两天两夜,自己身无分文,饿得都快虚脱了,在黑山县的一家大车店里,就是有这么一帮人看我像是逃难的,给了我衣服和大洋,帮了我,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他们的人有人提到他们是什么清风堂。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是民间相传扶危济困的清风堂在难中帮了我,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走了,我也找不到他们了。”骆霜晨无限感慨地说。

“父亲以吉长总商会为掩护,他的帮会不但做生意,还总是做慈善事业,新京的孤儿院和祥和医院就是他捐建的,他的帮会中很多事,只有展叔知道最多,我们去找他吧,也许他能让你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说来这个展叔是和父亲年轻时就在一起,他是父亲最为信任的人,他对我也很好。他这几天也是在安排人暗地里追查呢,不知道他查到了什么,如果你和他能够在这件事上联手的话,就是加速事件的调查,我就怕父亲总是醒不过来呀。”

“四海,备车,我们去兴安桥。”骆霜晨换下制服上装,穿上了挂在衣架上的咖色风衣,卢颂绵不自然地向窗外望着。

二人准备下楼,在走廊,他们遇到了罗维显。

卢颂绵很有礼貌地说:“罗叔好,你真是大忙人啊。”

罗维显很是会说话,“丫头,你父亲现在的状况怎样啊?我最近事特别多,下午我去医院看他去。这件事,我已委托陆副总去帮你调查这件事,争取找到那个凶手。”

卢颂绵说:“那就谢谢罗叔了,我这不来请陆哥了么?”

说完二人就要走,老罗显然是有话说,他拉住骆霜晨到了墙边上,低声说:“陆老弟,那个苟村办公室里的物件,都让人别动,给哥我留着。”

骆霜晨心领神会,“厅长,这件事兄弟懂得怎么做,等这件事有了结果,就都是您的了,我已让人封存好了。”

罗维显喜笑颜开,拍了拍骆霜晨的肩膀,“够哥们。快点去吧!”他看了看卢颂绵,又感觉在老卢昏迷多日的当口,自己这样放肆的笑容是有点不太好,随而收起笑容,对卢颂绵说:“大侄女儿照顾你父亲。去吧!”说完向门边的机要室走去。

卢颂绵很自然的挎上骆霜晨的左臂,向楼下走去。

龙四海早已把汽车发动了,在楼下等着。

二人上了车,径向兴安桥外陆军病院驶去。

过了二十多分钟,汽车进了医院大院里。

在卢世堃住的特护病房门口,卢颂绵趁着骆霜晨进房间看卢世堃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想法对展天雄说了,要他把自己知道的清风堂的事,还有卢世堃生意上的事都与骆霜晨说了,好方便调查是谁害了卢世堃。

展天雄满脸的怒气,“小姐,这绝对不可能的,你好糊涂啊!”

第四十三章 信也不信

初春的晨晖在微风中,投射到路边一处欧式建筑的玻璃窗上。

天光路174号,面向北的《东亚晨报》报社大楼边上,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与妻子邱紫坤一前一后,默默无声地走着。

邱紫坤脸色苍白,她猛然转过身,“我说程先生,你能不能别装了?你整夜没归,你还倒打一耙,太不地道了吧?你耙子也打了,还想怎样?跟着我干嘛?和我一起上班去?有脑子没有?”

程恭年双手插在风衣的外兜里,眼中怒火未消,“坤,我对你的情感你是知道的,我解释了,我确实是因为舅舅喝多了,把舅妈给打了,我陪着忙活了一夜,再说去之前,我是告诉你了,那你要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舅家问问啊?这不难吧?”

“那是你的舅家,当然得维护你了,我还问什么?有意思么?你不要心里腌臜,就想别人也那样。我也和你说了,我在樱云旅馆是见那个哈尔滨的发行商,和他谈在哈尔滨建立报社分部的事,人家着急坐早晨的火车走,我来和人家见一面,有何不可?作为一小记者,我谋求事业上有新突破,不为报社扩大发行量,我的那点工资你看得上么?”邱紫坤显然是得理不让人,她在努力掩饰自己一夜的疲惫,将脸凑到程恭年的面前,二目圆睁,“恐怕你是盯梢的感觉让你感觉很有意思吧?变态!”

“我变态?以往的你,总是梳洗化妆后才出门的,你看你,头发梳理得不是那样顺,脸上的粉擦得也不均匀,眼角还有一丁点眼屎,这哪是你呀?分明你是匆忙打理的,对不对?我盯梢?就是偶然,要不是小郭子和我一起吃面,他能看见你,我还不知道呢!我就是个傻瓜,就知道怎样也满足不了你,我缺过你钱花么?我晚上不在家,你是一夜也忍受不了,那一次我值班,你不在家,还在外面多待了一夜,这次我不在家,你从旅馆出来,让我怎么想?你想过我的感觉没?换作是我,你怎么办?我和一个女人大清早从旅馆出来,我怎么解释你能信?一切都是笑话,我很气忿。”程恭年的声音有些大了,把拳头砸在了路灯杆上。

“那你可以选择不信啊,我水性杨花,我不守妇道,行了吧?你全新京嚷嚷啊?你到我单位发个《离婚声明》得了?我无所谓,省得还得为你夜夜承欢,累得半死,给你做吃的,你外面的事,我过问多少?只求你对我好一点,我们有个像样的家就很好了,没想到母亲遇害后,弟弟失散,我一个人随你来到东北,你还这样对我,我太失望了。当年苏州的富家子弟追求我,我没有答应,就认定你程恭年是个少年才子,认定你了。你说说,你除了晚上要我变着花样陪你,你都为我做了什么?你一不在家,就认定我到外面会野男人,对不?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我也不和你说废话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无所谓,就这么凑合也中,离婚也中,我随便,我也懒得和你解释,你也自重,名动京城的邢长官的亲大外甥-----”说完,头也不回,径向报社大楼里走去。

程恭年被噎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他很懊恼,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但以他对邱紫坤的了解,感觉事情总不是那么简单,无论她怎么掩饰,细节决定了她背后一定有事瞒着自己,怪自己太冲动,没有充分证据就向她质问开炮了,是不是打草惊蛇了呢?是要颜面,还是求个真实的存在?这时,他想到了严格,他的好兄弟,有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他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消息呢?这个事不查个水落石出,他心总是不安的,也怕邱紫坤被人利用,那样对自己力行社的事业是一个重大隐患,他不敢糊涂。

正想着的时候,一个稚嫩的女童声从身后响起,“先生,您还买烟吧?”

程恭年一回头,见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那里,手中托着一个摆着各种烟的方木盘,蓝花布面的小褂子很是干净,梳着两个羊角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有神,“小妹妹,你认识我么?”

“认识啊,您上个月曾经在我这里买过两次烟。今天我这烟不要钱了,有个大哥哥为你付过钱了,让我把这烟给您。”说着,用白皙的小手,将一盒太阳牌香烟递向程恭年。

程恭年弯下身子,将烟拿在手中,顺手也给了她五元钱,“这个也给你,谢谢你。”

“不要,我不能不守信用,我收了人家的钱了,你的钱我不要,而且太多了。”小女孩很是有个性,她把五元钱向着他举着。

“那就这样,你再卖我烟怎么样?”

“那也不行,你一天抽不了那么多,买了随身带着,就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我不卖你了。给你钱吧。”说完把钱塞到他的手中就快步走了。

程恭年望着小女孩的背影,心中徒升敬意,他把香烟上口的纸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见上面写着:“十时,俄餐厅。”

他迅速收起纸条,知道是谁找他了。

第四十四章 天使之头

暗夜风清,昏黄的路灯证明着这座城市的存在。

大同大街向南路西,日本基督教会堂,哥特式塔楼在夜幕中显得异常突兀,一只猫头鹰倏地从一株老槐树上向夜空中飞去。

骆霜晨是在卢世堃遇害后,第二次来到这里,他不知此举是否可行,但他实在是难以入睡,卢世堃突遭伤害,命悬一线,每当他想起卢颂绵那凄婉的面容和晶莹的泪水,心中总是牵挂重重,疑虑重重。到底是谁要对这个叱诧东北的商界豪杰下手,而且那样狠毒,就想一箭毙命,听纳兰说这个人的生死对他也很重要,也就是说这个人最起码是他需要团结争取的人,自己责无旁贷,不能作壁上观;然而展天雄的不配合,让他很是为难,怎么办?展天雄是卢世堃最信任的人,也是对卢世堃日常行踪、各种机密事知道最多的人,如若他要是防备着自己,要调查卢世堃的被刺原因、找出黑手实在是难上加难,卢世堃周围的人与他本人就像一个整体一样,无论是他的商会,还是家中人,都对他唯命是从,他的总商会好像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个谈笑风生的绅士,就是迷一样的人,这也让骆霜晨很感兴趣。经验告诉他,去查证一件事,没有突破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再一次回归现场,也许就会有所收获。他知道陈允先的机敏过人,所以他今夜只把他带来了。

陈允先先是到了塔楼和副楼走了一圈,沿着树荫,他又回到这大株老槐树下,仰头向上看,遛了一声鸟叫的口哨,骆霜晨自树上飘然而下,“允先,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

陈允先附耳说:“哥,副楼后二楼里共有教士五人,都睡了。您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借着树荫背光处,弯腰蹑足,向塔楼而来。到了门口,见没有锁,陈允先轻轻推开两扇厚重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二人向里面走了进来,这里面就是塔楼下的大礼拜堂,有一百多米的进深,夜幕中的微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向黑暗的礼拜堂中间的过道处,细长的身影像两把长剑刺入黑暗的尘霾中。

当骆霜晨顺手关上木门时,这里又恢复了黑暗,静悄悄的,两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地听得见。

骆霜晨轻脚沿着过道向中间右侧那排长椅走来,在这排长椅的最右边,他停下了,他低声对陈允先说:“老卢就是从这张椅子上倒下的,陈允先借着从高处花纹玻璃窗处投射进来的微光,用右手顺着椅子靠背摸索着,他的手摸到了什么,抬起手指先放下鼻子下闻一下,然后伸到了骆霜晨的鼻子下,一股血腥味,让二人有些作呕。陈允先低下头来往下看的时候,他感觉椅子的一个腿有些松动,仔细向下摸的时候,他发现这条腿下面的一米左右见方的理石地面砖有些往下洼,清晰地摸到了这块地面砖四边的棱角,骆霜晨俯下身子,也摸到了这块砖的四边,两人目光交汇,互相点了点头,这块砖是松动的,轻轻敲了两下,传来“咚咚”的回声,这下面可能是空的。二人正要研究怎样能把地砖挪动时,陈允先双耳一动,他用手在骆霜晨的肩膀处一拍,低声说:“有人来,快躲起来。”

二人转身向最右侧墙边靠了过去,没有什么遮挡物,隐约可见,靠着墙边每隔三米远就有一个天使样的雕塑镶在墙上,陈允先毕竟轻功了得,他像猴子一样,右脚尖蹬着墙壁护板的边棱,向上一纵,左脚抵着墙面,来一个“燕子钻云”,轻巧地攀上了很高的窗台边沿,这哥特式建筑的内窗台很窄,陈允先双手向窗台边抓着,像只蝙蝠挂在那里,如果夜晚没人向上看,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子。这时间很是紧迫,骆霜晨心中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那样的轻功的了,他顺着墙根,来个就地十八滚,身子径向礼拜台右边滚去,顺而身子隐在了台边的风琴后面,不小心碰了一下台边重下的幔帐,弄得一身尘土。

随着塔楼木门的“吱呀---”再一次开启,一个瘦小的身影逡巡着蹩进了这个塔楼之下的礼拜堂,骆霜晨隐藏的地方在最里面,虽是高处,但见得不真切,陈允先在高处挂着,他的眼睛长期适应黑暗中行动,他看见,一个带着黑布面罩的黑衣人径向陈允先这边走来,那人走到陈允先的下面时,用手摸着墙壁上镶着的天使雕塑,用力把天使的头部一扭,就听见“嘎吱-----”声响过,那条脚腿不稳的长椅被挪开,理石地面砖向下翻折下去,露出了一个阴深深的洞口,那个人身子很是轻灵,像老鼠一样钻进了洞里,随后,地砖又“嘎吱-----”一声,那块地砖又合上了,墙上的天使的头又转回到原位。

见到这些,陈允先立即从高处窗台边跃了下来,轻声落在地上,他知道骆霜晨的眼睛也正盯在这里,向里面风琴处摆了两下手。

骆霜晨哈着腰,快步向陈允先靠拢过来,“下去看看不?这里有门道。”

陈允先是胆比天都大的人,而且好奇心极强,他二话没说,拔出腰间的峨嵋刺,向骆霜晨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说:“为了不打草惊蛇,用兵器防身。”

骆霜晨点了点头,也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陈允先站起身,用左手扭动一下墙边那个天使雕像的头,地面的方砖再一次“嘎吱-----”一声开了,两个人由陈允先牵头,弯下身子向下面走去,洞里面亮起了灯,借着灯光,这二人才发现,脚下是仅容一人出入的石台阶,向下走了四米多,就见下面是一个七米见方的地下室,墙角依次放着五个红漆大木柜子,那个黑衣人正在方桌边的床上整理着包裹,可能是自己太轻松了,轻声哼着评剧小曲,丝毫没有防备,陈允先纵上前去,用峨嵋刺顶住他那人的后腰,“小子,别动!爷我来串门儿。”

那人显然是根本没有戒备心理,刚要回头,陈允先手上一用劲,“你要敢回头,再动一下,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那个人这时已摘下面罩,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你是江湖上哪位朋友?有事好说话。”

陈允先用另外一支峨嵋刺把放下床上的手枪挑了过去,别在腰上,“你先说说你吧,怎么在教堂里栖身啊?你定不是个良善之人。”

骆霜晨胆大心细,他手中转着那只匕首,大摇大摆地走到那个人面前,坐在了床上,翘起了二郎腿,“说吧,你是做啥的?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只见这人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白净的面庞,一大一小雌雄眼,左眼角处有一处斜着的刀疤,“两位怎么这样好事?这是我朋友的一处地下室,我暂时借来住,碍着您什么事了么?”

陈允先还没有来得及多问话,这个人下垂的右手突然把一团白色粉末向空中扬起,瞬间白雾弥漫。

陈允先大喊:“不好!有毒!”

第四十五章 防不胜防

夜已深沉,星稀风轻。

日本基督教会堂塔楼地下室。

骆霜晨斜倚在松木单人床上,手中不时掂量着匕首。

陈允先用峨眉刺在那个瘦小的男人的肩头担着,“你小子够狠的呀,你爷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就你这套江湖下三滥手段还能让爷我着道?”

那个小个子男人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陈允先随身带的鹿皮绳捆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来点痛快的吧。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骆霜晨笑了说:“你小子鬼鬼祟祟地,看就不像好人,身手还可以,我之所以找到这里,原因你也知道,还用我说明白么?五天前,吉长总商会的卢老板在这里被刺杀,那是我磕头的大哥,你藏身这地方就在他遇刺的现场下边,你说你能脱了干系么?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凶手早已逃离现场,可今天你就落在了我的手里,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方才我已查过,用来伤他的‘神机弩’就在你的包袱里,你还怎么解释?”

陈允先阴笑着,把峨眉刺的尖儿在那人的咽喉处点着,不刺进去,也不挪开,那精钢打造的峨嵋刺属于是外家兵器中的一种主要用于近身搏斗中的刺、捅、点、拨等,一套两支,样子其实就是一根约30公分长,两头尖,中间有一个圆环,可以套在手掌中指上的大“针“,这刺尖抵在那人的咽喉处,冷锋灼灼,寒气逼人,“小子,爷看你能撑到几时?这样吧,你刚才不要给我们哥俩撒迷烟么?爷这有点小药给你,不用太多,不像你一扬就一大片,咱就这么一丁点,从你的脖颈放进去,管你全身就像有万只跳蚤在咬你一样,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尤其是爬到你的裤裆里,那感觉就是享受!百爪挠心!”说完,陈允先从随身背囊里拿出一个绿色瓷瓶,鼻烟壶大小,打开瓶口的小木塞,拿着小瓶向那人的身体凑了过来。

那人显然不了解陈允先,以为他在吓唬自己,“小子,你能不能整点高明的手段,不行咱就过过招,你那两下子,吓唬小孩子还行。”显然,你对陈允先的威胁不以为然。

陈允先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把小瓷瓶里面的灰色药面往那人的脖颈处倒了进去,“小子,这回我看你是招还是不招,爷自有办法让你张口,这享受享受吧。”

骆霜晨坐了起来,他也没见到过这样的逼供招法,把那人包裹中的“神机弩”拿在手里,反复把玩,“这里的弩箭一共多少支?给你也来两支尝尝?我磕头大哥,怎么让你那么碍眼了?人家做人家的生意,凭啥害人家?”

那人很是坚挺,不发一言,闭着眼。

过了一会儿,就见那人的肩膀来回抖动,被捆的手臂也在动,他紧咬着牙关,痛苦向他袭来。

陈允先一边笑,一边用手来回摆弄着手中的一个白色小瓷瓶,“小子,你享受得过火了,挺不住了,可以和爷要解药,如果你能扛住,爷一会儿就把这解药给扬了,我只给你半小时的功夫,你挺着啊!你看着办!”

那人五官挪移,痛苦异常,他的全身都在椅子上不停地动,他知道这感觉比死还难受。

骆霜晨问道:“允先,这是什么药粉啊?有这么大的药力?”

陈允先笑着说:“哥,你有所不知,在我们行走的江湖人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这种药粉是我独家配制的,叫‘噬心粉’,这药粉精细无味,把它洒到人的皮肤上,就会渗透进汗腺,让人感觉奇痒无比,百爪挠心,任他是彪形大汉,还是钢铁战士,都没有用,你想想一个人身上有几百只跳蚤在咬他,那是什么感觉?哥,你放心吧,这小子扛不了多久。”

二人正说着,那人显然是太难受了,浑身都在抖动,开始哀嚎着:“小爷,给我解药吧,我受不了了!我招,我都招,要不就给我整死得了,受不了了!”

陈允先不依不饶,“别介,你不能扛么?再玩一会儿,看你能扛到几时,落到爷我的手里,不需要上大刑,无人能扛。”

那人声音战抖着,“小爷,求你了,我都说,你问吧。”

陈允先说:“不行,解药不给,一会儿我家大哥问你啥,你说啥。你回答完一个问题,我就把解药往你口中倒一点,还得我大哥满意了,如果不满意,我就把那个绿色瓶子里的‘噬心粉’再往你身上倒点儿,怎么办你掂量着吧。”

那人浑身哆嗦,二目圆睁,血灌瞳仁。

骆霜晨用手套擦着皮鞋,漫不经心地问:“小子,我问你第一个问题,卢世堃我大哥是不是你刺伤的?”

那人胆战心惊地说:“爷,大爷,我实话实说,你可要放过我,让我远走高飞,行不?”

陈允先显然不耐烦了,“哪来的废话?快说!”

那人说:“五天前的下午,是我用弩箭刺杀了那个老板。”

骆霜晨问:“他与你有仇怨么?你为什么这样下狠手?是你自己主动下手的?还是有人指使你?”

那人说咽了口唾液说:“我以前从不知道他是谁,我本是安东人,名叫朴布长,这几年,一直从关内往东北倒腾大烟。因为自己老是不断抬高价格,有时还货卖三家,也得罪不少人,半年前,我到了新京后,就找了一个长期合作的主顾,让他给我一个藏身的地儿,他就把我藏到这里。五天前他找我,说一共给我八根黄鱼,事前给四根,事后给四根,还给我一把弩和照片,弩是暗杀工具,照片就是让我认准那个人,说傍晚时在暗处把那个老板射杀了,告诉我弩箭尖都淬了毒液,让我必须下狠手,保证那个人不能活过来。”

骆霜晨又问:“给你金条的那个主顾是谁?是做什么的?”

朴布长向陈允先瞪着眼,“你是给点解药啊,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求你了。”

陈允先想大笑,却忍住了,他把解药向那人口中倒了点儿。

骆霜晨继续问:“说吧,那个主顾是何许人也?这个地下室是他的么?”

朴布长张开嘴说:“能不能给点水呀?”

陈允先见床边有个铝制水壶,就拿起来晃了晃,感觉是有点水,就把壶嘴对着那人的嘴灌了几下,那个人差点呛着,他如释重负地说:“我每次到新京来,都是在满铁的大和旅馆见面,后来,感觉那里不安全,他就把我安置到这里,这个主顾是我在山海关的朋友介绍来的,不知道姓名,也从没见到容貌,总是戴着京剧里窦尔墩的蓝花脸脸谱,就让我叫他‘刀爷’。”

骆霜晨很是疑惑,“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哪天?也就是你刺杀卢世堃后,你们又见过面没有?”

朴布长看了看陈允先,陈允先就又往他嘴里倒点解药。

朴布长接着说:“前天我们在伊通河边见了一次面,每次都是他在上面礼拜堂的风琴下压着纸条,把要我做什么,写在上面,我照着做就行。前天,他让我把那天从姓卢的手中抢到的黑皮包交给他,我为了自保,我说只有他把剩下的金条给了我,我平安离开才能交给他,怕他杀我灭口。”

骆霜晨觉得这里面的故事越来越复杂了,“也就是说你刺杀卢世堃之后,你把这个黑皮包藏了起来,迄今也没交给那个‘刀爷’?”

朴布长说:“这个刀爷很是神秘,手黑心狠,我把这个黑皮包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他找不到的,而且我知道这个包里的东西对他很重要,所以在他没有得到黑皮包的时候,我是安全的,他不能对我怎样,我说我已完成任务,让他把剩余金条兑现,他说姓卢的暂时没死,要我等他,我说了,如要黑皮包的话,另加十根黄鱼,他答应了,我在听他的消息。”

陈允先气得直笑,“你小子还不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如果他在这把你弄死了,你还要什么黄鱼?”

朴布长诡异地说:“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他找不到黑皮包,他不敢杀我。我不怕,那个黑皮包对他太重要了。”

骆霜晨很是冷静,“这弩箭上的毒你有解药么?你如果有解药就给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朴布长说:“我包里有一丁点儿,那天摆弄弩箭时,我的手指被刺破了,就向刀爷要了点,你要就拿去吧,不需要酬劳。刺杀你磕头大哥,我也是被逼的。只求你们放过我,留下我一条命,我一定远走高飞,不再踏入东北半步了,那个刀爷你们要防着点吧,他很有能量,我每次带大烟到新京,他基本不还价,照单全收。他与你的磕头大哥看来是仇怨很深,我无意介入这里面的仇杀怪圈里,与我也无干,给我解药吧,我受不了了,太难受了。然后,我带你们去找那个黑皮包,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至于刀爷,我无法帮你们太多,只知道他有五十左右手年纪,右手大拇指常戴着一个祖母绿的扳指,其他的我一无所知,我更是知道,与新京地区贩卖大烟的头子有仇的那卢老板一定不会是坏人,虽然我干着贩卖大烟的生意,也算是坏人,但我终究还是良心发现了,所以我用神机弩刺杀他时才故意打偏了些,生死看他的造化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骆霜晨很是满意,他从那人的包裹中找了一个白色纸包,打开一看是红色粉沫,“这就是弩箭上毒药的解药么?”

朴布长点了点头,“就是,我只有这么多了,听那人说这种毒叫什么‘七花玲珑散’。那个弩也送给这位小兄弟吧,我要这个东西只能是留下恶梦。”

陈允先把弩收了起来,看了看骆霜晨说:“哥,下一步怎么办?”

骆霜晨说:“事不宜迟,把包裹里的这四根金条给他,咱们让他带着去找那个黑皮包,然后把他送上火车,让他离开新京。把解药都给他了吧。”

陈允先适应着说:“老大,小的得令。”又对那人说:“小子,算你识时务,我把解药给你,你带着爷我去找那黑皮包。记住,你不许耍滑,我的功夫和手艺可不是吃素的。”说完把小白瓶里的解药又倒进了那人的嘴里一些,然后给他喂些水。

朴布长连连点头,显然这“噬心粉”把他折磨够呛,他全身都湿透了。

收拾室内的东西的当口,陈允先也不忘记把那几个大木箱子打开,找寻点有用的东西,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就没有什么了,倒是骆霜晨细心,他发现这些木箱子外面边角处都用黑墨印着“满铁-しょくりょう”字样,这是“满铁-粮食”的意思,他记在了心里。

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夜幕深深。

骆霜晨和陈允先押着那个朴布长从地下室上到了地面。陈允先和朴布长走在前面,骆霜晨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声不是很大,却在这礼拜堂里传出了“嚓嚓---”的响声,就在陈允先打开厚重的木门的时候,朴布长刚走到门口处,就听见“嗖嗖----”两声响,“扑通---”这个瘦小的朴布长仰面倒在地上。

陈允先大叫一声:“大哥快卧倒,有人放暗箭!”

第四十六章 酒入愁肠

正午,日丽风和。

开运街109号,“涅瓦河西岸”俄餐厅。

在缠绵婉转的钢琴曲中,程恭年推开餐厅的木门,径向南侧靠窗的餐台走了过去,严格早已坐在那里。

“老兄,我点了你爱吃的三文鱼刺身、奶酪鲜虾,还有烤牛肉和红菜汤。”严格很是有格调地说,“不过买单也不需要你了,弟弟老是剐蹭你也不行啊?”

程恭年心情很乱,哪有心思听这个呀,“小少爷,别说客气话,今天咱们就喝伏特加吧,有劲,够味!”

“我说,你不来点红酒什么的?今天怎么还要喝伏特加了?”严格很是纳闷,他向着服务员叫了一声,“服务员,来瓶伏特加。”

俄罗斯传统伏特加最初用大麦为原料,以后逐渐改用含淀粉的马铃薯和玉米,制造酒醪和蒸馏原酒无特别之处,只是过滤时将原酒注入白桦活性炭过滤槽中,经缓慢的过滤程序,将所有原酒中所含的油类、酸类、醛类、酯类及其它微量元素除去,便得到非常纯净的伏特加,这酒没有其它香味,口味凶烈,劲大冲鼻,火一般地刺激。

不一会儿,服务员将严格点的菜都端了上来,程恭年操起酒瓶,将二人的高脚酒杯中倒了大半杯的伏特加,“小子,跟了我这么多年,陪哥来尝尝这老毛子的烈酒。”说完,没待严格端起酒杯,他自己先来了一大口,呛得他直咳嗽。

“老大,你慢点来,酒烈不能狼吞。这情绪不对呀,咱能不能慢点来?”严格手中举着餐叉,瞪眼看着程恭年。

程恭年用餐叉叉了一块牛肉,放在嘴囫囵嚼着,“小弟,就在你找我的当口,我刚和那个邱紫坤吵了一架,那丫头泼辣劲儿上来,还真是难对付,哪像个江南女子啊,就是早上,我的一个朋友和我一起吃早饭,见到她从樱云旅馆出来,你说我晚上没在家,她也不在家,是不是很奇怪,可气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她一起出来的,那男子上了黄包车走了,她还进到燕赵面馆来,正让我看到。”

“那你就直接问她了?态度很是愤怒?”严格用餐刀胡乱割着牛肉。

“我怎么忍得住?人家倒好,编得理由看似天衣无缝。”然后,程恭年就把邱紫坤的一套说辞都向严格说了。

“老大,这样的话放在谁的身上,也不能信,但你没有证据。听我的,就权且让她相信,你认同了她的说法,赶紧向她道歉,把她稳住,然后继续暗中盯紧,等掌握了确凿证据,再作一个了断就好。”严格显然对红菜汤不感兴趣,他漫不经心地用勺子在汤中来回搅合着。

程恭年又低声问道:“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不能总是麻烦你,可我有难处向谁说呀?你是我最信赖的人,连我舅舅都不可信,他一口说为保存实力,徐图再起东山,可我见他对日本人也是俯首帖耳的,搞不懂他。再有我还有事要问你,咱们的人现在都安置好了,那电台运转没有问题吧?那个‘雾凇计划’可否查到下落了?”

严格说:“咱们芙蓉巷幸存的人,都安置好了,因为报务员死了,收发电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能胜任了,上面的消息我会及时向你送达的。我向你再说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我安排手下的潘久丰跟踪了嫂夫人三回,最近几天,她一共去了三个地方,一个是前天上午去了关帝庙,好像是找什么东西,后来给关二爷上了香就回到报社了;一个是当天下午去了秋林百货公司,她好像感觉有人跟踪她,在商场里把小潘甩掉了;再有就是昨天晚上她去了樱云旅馆,整夜她没有再出来。她说她是早上才到那里的,显然不对。”

程恭年又饮了一大口伏特加,“这个邱紫坤看来不是我当年中意的弱女子,她还真有事瞒我,家门不幸啊,弄得我都怀疑她对我的感情是不是那样纯真了。”

严格又低声说:“还有更劲爆的呢。南京力行社总部的秦自宁你还知道不?他现在是总部机要室副主任了,昨晚他值班,晚上我们用密电说了些话,他说总部正在筹备整体进入更高的国家要害部门,系统全部进行提档,要全力与cc系抗衡,他还说在新京地区你虽然是行动队队长,是邓文仪的得意门生,可要处处小心谨慎,咱们的顶头上司那个谭祖寿被调走了,这个新上司叫‘佛爷’,是戴笠的人,心狠手辣,咱们做事不要走板,否则性命难保,我从没见过,只是通过电台与他联系,他很少多说话,每次下指令字数都很少,然后迅速关掉电台,手法老道,前天夜里他还催问‘雾凇计划’的进展情况,他说发现行动队行动迟缓,很是不高兴。还说你最近心情不宁的,要调整好情绪。我也纳闷了,他怎么掌握你的情况的?你可要小心了。”

“好的。看来,上面也不是铁板一块,说明这个‘佛爷’对我们的情况是了如指掌,必须抓紧行动步伐了。我们哥俩个分头行动,我把那天我的行踪再一次梳理,查找‘雾凇计划’,你要抓紧安排更得力的人手密切注意邱紫坤的动向,感觉她越来越神秘了,她的事不解决好,将来会影响大事。”程恭年听了严格的这些话,最终还是冷静战胜了冲动。

严格旁顾无人,低声说:“哥,还有一个事,就是有一天下午一个身体瘦小的人到报社找邱紫坤,那人其貌不扬,恰好邱紫坤不在,他就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在报社的内线告诉我的。”

“奇怪了,这又是谁呢?”程恭年的思路被邱紫坤扰乱了,糊里糊涂的。

“这几天,我再安排人盯着点,也没准,‘雾凇计划’也许到了邱紫坤手中,这也不是好办的事,但我没有离间你们夫妻感情的意思。”严格正色说。

“那是自然不能的,紫坤也是很苦的,如果她的背景不是那么复杂的话,我倒愿意相信她,可现实是她让我一头雾水。”程恭年很是费解。

二人正在交谈的时候,餐厅通道中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查春娥,一个是卢颂绵。

卢颂绵与程恭年在于芷山府上的宴会上见过面,“这不是程少校么?很难得在这里见到你。”

程恭年站起身来,与卢颂绵握了下手,“卢小姐,幸会。那次在于阁老府上我们没能多聊一会儿,但是很投缘。这位是……?”

“这位是中央放送局的查春娥小姐,是我的好友。”卢颂绵很自然地说。

“幸会查小姐,在下军政部通联司程恭年。”程恭年礼貌地与查春娥握了下手。

查春娥见到程恭年眼前一亮,“我妹什么认识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啊?春娥真是三生有幸啊!”

程恭年又向卢颂绵她们引见了严格,自然不能细说了。

卢颂绵毕竟是留洋归来的高知女性,“程少校,你们吃你们的,我和查姐姐去那边了。这餐饭由妹子请了。”

程恭年哪能受得了这个,连忙说:“卢小姐,今天还是我来请你们吧,我听说了卢会长受伤了,也不知怎么样了,要不是琐事缠身,我早就去探望了。”

“程少校,谢谢你的惦记,我父亲就是还在昏迷,性命倒是保住了,查姐姐看我心烦,就约我出来吃点饭,有事您就忙您的,等父亲醒来后,妹子再请大家好好聚聚。”卢颂绵显然对程恭年很有好感,但在她心中与骆霜晨比,这位少校多了些文弱之气,这是她不太喜欢的。

程恭年向她们摆了下手,“那二位请自便,回头这餐由我来请,不要和我争了,在西方都是,哪有男人吃饭让女士买单的道理。”

查春娥很不客气,“那就谢谢程少校了,改日再请我们啊?”

说完二人径向最里面的餐位走过去。

严格自然知道自己不宜当着外人面与程恭年说话太多,“哥,此地不宜久留了,我们撤吧?”

程恭年瞪了他一眼,“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差点被黑狗抓住,今天又在这约我见面?你呀,怎么不小心点?”

严格说:“他们怎么能想到半个多月后,我们又来这里?而且当时老乔找咱们时,狗子也没看到我们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这里安全么?看你还往哪里跑?束手就擒吧!”随着一声大喊,一队人冲进了俄餐厅。

第四十七章 何为净土

清晨下起了小雨,新松叠翠。

兴隆路南胡同,纳兰松寒宅邸,得月楼里,茶香满庭芳。

纳兰松寒手中摆弄着一个巴掌大的盾形铜制牌子,中间正面雕刻着一只虎头,背面刻着“双刀”图案,“这就是你们在日本基督教会堂前面广场发现的东西?那个人下手还是挺狠的,看来他是个组织的人,这个东西就应该是这个组织的标志性腰牌,我也没有见过。”

骆霜晨品着香茗,有些疲惫地说:“三哥,我是真没有想到啊,重回教会堂能有所新发现,可惜那个朴布长,还没有帮我们拿到卢会长丢失的皮包,就被人杀死了,杀他的也是那种‘神机弩’。”

“老卢这家伙,在我的心里他就是个生意人,怎么遭遇这么个事呢?他其实这几年也帮了我很多事,只要我们的人需要药品、粮食什么的,只要求到他,他都是全力支持的。乱世求生存,难啊。那个姓朴的死了,那个老卢的黑皮包可怎么办?”

“三哥,那个朴布长是个大烟贩子,他死前就拉着我的手反复说‘净土、地藏’,我也不明白他说的是啥,估计和卢会长的那个黑皮包有关。”骆霜晨疑惑万分。

纳兰说:“这个人也许就是老卢身边的人,随后你把这个牌子给颂绵看看,她也许能认识,如果她不认识我们再想办法。再有,你说那个姓朴的说什么‘净土、地藏’,我们得分析这是啥意思。”

骆霜晨用手抚着两天都没有来得及剃的胡子茬,“我知道有很多庙里都供着地藏菩萨,三哥,有没有可能那个黑皮包就藏在一座庙里呀?”

纳兰说:“据我了解,中国的大乘佛教教派中主要的有八宗。一是法性宗,又名三论宗;二是法相宗,又名瑜伽宗;三是天台宗;四是贤首宗,又名华严宗;五是禅宗;六是净土宗;七是律宗;八是密宗,又名真言宗。就是通常所说的性、相、台、贤、禅、净、律、密八大宗派。那就是有没有可能藏在一个净土宗的寺庙里呀。可是这净土宗的祖庭在江西庐山东林寺,他怎么可能把东西藏到江西呢?不可能的事,那皮包应该就在新京地区……”

骆霜晨略有所悟,“三哥,那个王之佑将军不是军政部宣传局局长么?您问问他,是否知道新京地区有没有什么净土宗的寺庙?”

纳兰说:“因为我家传只信密宗藏传佛教,故此对其他的庙宇我也知之不多,你的提议可行,我这就给他去电话。”说完,纳兰气操起电话机听筒,清了清嗓子说:“给我接军政部宣传局王局长。……立三啊,是我,纳兰,你忙不忙啊?家里有人送来几包明前茶,你来品茶可好?然后和我一起进午餐,还有两瓶杏花村给你留着呢!……啊呵呵,那我在家等哦,你要速来啊!好……好。”

纳兰放下电话机听筒,“立三马上就到,问问他就能知道了。记住有重要的话千万不要在电话里说,这电信电话公司都被日本人控制的,我们都要小心为上。”

骆霜晨拿起茶壶,自己很习惯地给两人都续了茶水,“三哥,关于那个《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的情况我已安排人去查找去向了,他那里暂时还没有消息,您看下步怎么做好?”

纳兰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扳指,“这个计划书是由民政部的顾问官草山一郎负责草拟,当务之急必须知道这份计划书何时送达日军司令部审阅,定稿之后,这计划书保存在哪里,这样才能动手,而且要不留痕迹,否则,我们获取的是草稿,或者被人发现了,他们再修改,我们的行动就没什么意义了。”

“好,我回头就给他们下通知,要求他们继续行动。估计从双德地下军火库那里运送做活体实验的人的事已刻不容缓了,要解救他们,我还没有一个成型的方案,得仔细研究。”

纳兰点了点头,“你要是着手解决活体实验人员的事,我就专门盯着老罗他们先查实《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的事,必须准确掌握他们的行动情况。”

骆霜晨又说:“三哥,我还有一事与您商量。你派给我的那十二个小兄弟太好了,我想借着这次地方警校招生的时机,把他们都送进警校去,毕业后就让他们直接进入警队,另外也省得他们在我那里出入还很扎眼,我们再有什么紧急行动还容易暴露。可以不?”

纳兰说:“那敢情好了,将来这长春光复了,他们也就成了维护地方治安的中坚力量了,既方便当下的工作,也给未来积蓄人才了,很好。”

骆霜晨沉静地说:“我就怕他们不愿意当警察,心中过不去这个坎。”

“那没有关系,这个工作由我来做,这你放心吧,他们基本都是我养大的,我知道这工作让你来做不合适。我的话,他们也会听的。”

“对了,三哥,我差点忘记一件事,就是那个被刺死的姓朴的,在地下室里和我说过,雇佣他刺杀卢会长的人大概有五十左右手年纪,右手大拇指常戴着一个祖母绿的扳指。”

“是么?那敢情好,我这个是和田玉的,他是祖母绿的,比我有钱啊!这也是条线索。”

“还有,就是那个地下室的六个大木箱子的角上都用日文印着‘满铁粮食’字样,我学过日文所以我认识。您说那个人会不会与满铁有关,或者与粮食有关?这也算是线索吧?”骆霜晨把纳兰的扳指拿到手中。

“这也是条线索,看来你去一趟基督教会堂收获不小。可你不要忘记了,杀死苟村七阅的人你要找到,纵然日本人被杀我们心中很是高兴,但也要给他们一个像样的答复才是啊。”

“我已经安排保安科的人正常进行呢,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二人正在说着的时候,纳兰府管家来福敲门进了正厅,“老爷,军政部王之佑将军来了。”

“快点请进!那还通报什么啊?”纳兰站起了身。

不一会儿,王之佑一身浅灰色长袍走了进来,“甫年兄,这上班时间你不去上班,还把我给约到家里,你可真行啊。啊,寒生老弟也在啊?不会是单纯找我喝酒吧?”

骆霜晨上前一步,握住了王之佑的手说:“立三哥,小弟我就是想感谢你对我的关怀和扶持,想找你聚聚,又怕你多心,只有来求助三哥了,别介意啊。”

王之佑当然知道陆黎(骆霜晨)在于芷山那里的份量,别说是请他吃饭,要他做什么事他能够推脱?现如今,自知道被熙洽、张景惠他们耍了之后,这于芷山是他最重要的靠山,他别无选择。

他拉着骆霜晨的手说:“我们都是军队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感情自不必说了,兄弟,有事你就吩咐,要请哥喝酒,自当奉陪。”

三人分宾主坐下后,骆霜晨给王之佑倒了杯茶,送到他的手边。

纳兰很是高兴地说:“来福,马上安排一桌酒菜,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家请二位兄弟吃酒,把萧子兰送的那两瓶五年杏花村拿过来。”

来福应声而去。

纳兰感慨着说:“立三啊,你负责军事宣传方面的事,我向你打听一下,这个新京地界有没有佛教净土宗的寺庙啊?我家云秋说他老母给她托梦,要她去净土宗的寺庙给烧香还愿。我们纳兰家族你是知道的,自祖上以来都是信藏传佛教的,这方面情况我也不了解啊?”

王之佑说:“这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在一个月以前,就陪着于阁老去过一个日本人建的净土宗寺庙,叫长春寺,他去拜会一个日本的高僧。那个长春寺建设于1919年,开山僧人叫福田阐正,那个庙位于满铁附属地曙町四丁目二番地,那个寺庙有个特别之处,庙门不像绝大多数的庙宇,都坐北朝南,而是朝向西北,庙的规模很大。有空你陪着嫂夫人去就行了。”

纳兰和骆霜晨听了这些话,如获至宝。

纳兰又问:“立三啊,你可真帮我大忙了,要不这云秋啊,整个夜里都睡不着觉啊,太好了,我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那个庙里有没有地藏菩萨呀?”

王之佑肯定地说:“有一处殿宇叫地藏堂,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因为那里常供达官显贵们临时停放家人的遗体,我和于阁老就都没有进去。”

纳兰更是心中有底了,“那就好了,我一定给云秋一个最满意的答复了。”

骆霜晨笑着说:“三哥啊,一会儿咱边吃边聊啊,我有个礼物给立三兄,还得让你帮着给掌眼呢!”说完,从椅子边上,拿出一个锦盒来,放在桌子上,从中拿出一个白色瓷壶来,双手托着,放在桌子上。

但见这个壶,通体白色,细腰大肚莲蓬瓶口,荷叶纹托底,一边是唐草状弯曲把手,一边是流水形出水口,最特别的是瓶口四周的莲蓬形状处镶着八颗圆形红宝石。

纳兰惊奇地说:“这酒壶很精致,太漂亮了,我知道,这个叫‘八宝转心壶’是明代官窑的!真是极品啊!”

第四十八章 刀不离手

午后,风轻云淡,街边的梧桐绽出新叶来。

开运街109号,“涅瓦河西岸”俄餐厅。

宽城署署长阴路飞腆着大肚子倒背着双手,在餐厅中瞪眼看着座位上的严格,“你小子长几条腿呀?还能跑到哪里去?”

严格毕竟年轻,他腾地站了起来,操起了桌子上的餐刀,“到底怎么的?有本事就较量吧!”

程恭年整理一下衬衫,站了起来,用手向严格摆了摆,“这位警官好生面熟啊!有事您请吩咐,我的小兄弟犯了哪条国法,您这样气恼?”

阴路飞踱着方步,走到桌子前,用手抓了一块牛肉在手中,往嘴里一送,“吧唧吧唧”就吞了下去,“小子,我问你,你说你长得溜光水滑的,怎么就不能安分点儿?就你,就这里你也敢来?好在爷我的眼线多,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怎么地?还要和我动刀子?你也不在这地界打听一下,阴大爷是好惹的么?”指了指身后十七八个警察。

程恭年听着有点不对劲儿,看了两眼严格,示意他不要乱动,“啊,是阴署长,在下是邢士廉长官的外甥,在军政部任职,他是我的小兄弟,叫严格,如若有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担待。”

阴路飞一眼看出门道来了,用嘴吮吸着肥胖的手指,“丰乐路117号,那个茶食店,是不是你盘下来了?”

严格心想,大事不妙!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餐刀。

程恭年心中也不免一紧。

这时,在另一张桌吃饭的卢颂绵和查春娥走了过来。

查春娥很是热情,“哎哟,我的阴大警官,一向可好啊,怎么到这么有情调的地方办案了?”

阴路飞一看美女来到近前,眼中冒出了光彩,“啊,这……这不是放送局的查小姐么?打扰打扰。”

查春娥就想卖个人情给这个风流倜傥的程恭年,“和程公子一起吃饭的是我表弟,怎么了,他从佳木斯投奔我来了,有什么事惹到您了?还您因为我家亲戚来到您的地面,没向您拜码头,您多心了?妹子的面子您总得赏一个吧?我在那边,刚刚要和我卢家妹子说点贴心话,可是听着我的亲人被质疑,很不舒服啊。”

阴路飞从桌子上拿起一张餐巾来,把自己的手擦了几下,“我的查小姐,有那么一句话,不知者不怪啊,这邢长官是陆军训练处处长,更是吉长地区警备司令,他的亲外甥我倒想结识一下,更无需说还有查小姐的表弟,都不是外人啊。是这样的,手下人说丰乐路的茶食店新近换了掌柜,自打前任掌柜就差咱们署里的治安维持费没交全,我安排人盯着呢,毕竟民政部下拨的经费有限啊,我们还得活命,怎么办?怪老哥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程公子和查小姐的情分在,一切都免了,是老哥打扰了,你们继续,哥哥撤了。”

程恭年不想欠这个人太多的人情,从衣袋中拿出一打钞票来,送到阴路飞的手中,“本想择日带着我的朋友去您那里拜访,这点小意思,您买包烟抽,改日,小弟在太白居设宴,正式感谢您的关照。”

阴路飞眉飞色舞,手不自觉地把钱抓在手中,放入衣兜里,“程公子客气了,以后都是家里人,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就是这小子,脾气不小,你看看,到现在还是餐刀不离手,你呀,小兄弟,以后就放心开你的店,有事找我,哥自当关照。不过,查小姐改天一定要请我去泛亚大都会跳舞啊。”

查春娥笑着说:“没问题,妹妹我一定好好陪老哥你喝洋酒,跳探戈。”

他们正在说话的时候,一个小警察从外面跑了进来,他附到阴路飞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那阴路飞脸色立刻紧张起来,他面向查春娥和程恭年他们还是努力在脸上露出了笑容,“几位请自便,警察厅有急事找我,恕不奉陪了。”说完,向身后的人喊了一声,“收队!”然后,领着手下人鱼贯向门外走去。

程恭年转身向着查春娥和卢颂绵说:“二位,真对不起,打扰你们吃饭了,严格还不快点谢过你的‘表姐’?”

严格开心地放下了餐刀,双拳在胸前一抱,“姐,您以后就是我严格的亲表姐,谢谢关照!”

查春娥一看这个严格也是一表人才,自然心中欢喜,“我在新京的亲人不多,就认了你这弟弟了,一会儿陪姐喝酒啊!你们先吃你们的,改日我得安排家宴,真正认下我这弟弟。”

卢颂绵笑着说:“怎么样?春娥姐今天请我吃饭不亏吧?程少校,你这兄弟可真是好福气!”说完拉着查春娥又回到原位去了。

程恭年和严格重新又坐下,此时他早已忘却了邱紫坤给他带来的郁闷与伤感,低声对严格说:“你可知道,方才那个小警察进来与那个阴署长低声说了什么?”

严格把阴路飞动过的牛肉盘子放在了一边,“我哪知道啊,还别说这个查姐姐真的是热情相助,再暗一会儿,我这餐刀就刺入他的咽喉。”

程恭年说:“我们受训的时候,都学会了通过人的口型猜测人说过的话,我从那人的口型中知道,警察厅有个紧急会议要开,让这个姓阴的去开会。一会儿吃完饭,你马上安排人盯住宽城署,开完后,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盯住他们,也许能查找到芙蓉巷被捣毁、‘雾凇计划’丢失有关情况。”

严格认真冷静地听着,“得令,请你放心。我打听到消息后,立刻与你联络。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说完,他站起身,走到查春娥他们桌子边上,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去了。

卢颂绵隔着一张桌子对程恭年说:“我看今天程少校这伏特加可没少喝,到这边来陪我春娥姐再两杯吧?我可陪不好她。”

程恭年自然知道,无论个人心情如何乱,对外人的礼节不能丢,反正严格也走了,他就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在查春娥身边坐了下来。

查春娥满心欢喜,她重新把一瓶红酒打开,给程恭年倒了酒,“程少校,别客气,春娥就是这火辣脾气,倒是因为在放送局工作,也间接认识很多新京地面上的名人,这个老阴就是个心比毒蝎狠,品行极端差的一个人,我虽说一介女流,可也看上这种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的败类。来,我敬你一杯。”

卢颂绵正要把高脚杯送到嘴边,这时从外进来一个带着黑色学生帽,一身黑色学生装束的人,他径直走到卢颂绵身边,低声说:“小姐,展管家传下话来,说老爷那边出了点状况,让您快点去医院,车子已停在外面了。”说完转身离去。

查春娥正待要说什么,奈何程恭年在身边,也不会说太多别的话,“妹子,怎么了?这学生是谁呀?别把咱骗了。”

卢颂绵说:“不瞒二位,这个人不是学生,是家父商会的人,自从我上次被绑架,再加上父亲他老人家出了事,展管家就安排人暗中保护我,生怕我出了意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打扰我的。你们慢点喝酒吧,我得赶快回到我父亲的身边。失陪了。”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拿起提包,快步向门走去。

就这样,程恭年与查春娥二人边吃边喝边聊,话越聊越投机,酒越喝越有味道。

直到黄昏的时候,这俄餐厅又来了两位女客人,一位最重要,是程恭年的老婆邱紫坤,另一位是位女记者装束的人。也许是因为职业习惯,邱紫坤一进门,服务员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话,她就见到了醉醺醺的程恭年,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桌前,“好你个程恭年,我说为什么不爱回家呢,原来在这么有情调的地方与美女浪漫地喝酒,你真无耻!”说完,把洒瓶中的酒从程恭年的脖颈处,倒了过去,已是沉醉的程恭年略微清醒点,用迷蒙的双眼看着邱紫坤,“你不是又加班么?又是夜不归宿了?还管我干嘛?你不守妇道,你水性杨花。”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邱紫坤显然是怒气没消,“啪-----”一记耳光打在了程恭年的左腮上,“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程恭年苦笑着说:“我道貌岸然?真有你的,你还敢打我,来呀,继续打,打死我得了!”

查春娥被眼前发生这一切弄懵了,感觉很是无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也有点醉了,“程少校,这是哪家千金啊?还不介绍给我认识?”

第四十九章 魂断江桥

暮色渐浓,残阳如血。

新京城西北2公里外,二道沟北侧,宽城子车站。

这宽城子站是俄国人1898年初建,1900年,被义和团焚毁,1901年重建,是中东铁路的重要车站,现为苏联人控制,自1907年日本人修建长春站后,这里客运量明显减少,已是不如往常,冷清而破败。

空旷的站台上,大鼻子站务员吹着脆响的哨子,一列黑色列车“呜呜------”自南向北,进入站内,车停后,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从车上下来。

在列车第八节车厢入口处,顺天署署长李四明着一身便装,正与乘务员对话,“这是特别通行证,请关照一下。”然后将一打钞票塞到那人的兜里,他向后面一招手,站务人员就把一辆用铁皮封闭的车厢由支线牵了过来挂在这列火车的尾部。

乘务员对排队上车的人说:“进入车厢后,请按座号就座。”

在这第八节车厢里,分散坐着三十多号人,骆霜晨着藏青色长袍,戴着礼帽,戴着墨镜,右手拄着手杖,坐在最后一排的左侧座位里,他的对过坐着龙四海和巡防队长王越林,身边坐着“追命太保”秦无用和“红衣大炮”赵前逊。李四明从列车尾部新挂的封闭铁车厢走了过来,站到骆霜晨跟前,低声说:“老板,一切安排妥当。那个车厢只有通过咱们这节车厢才能出来,安排了四十弟兄守卫着,管保万无一失。”

骆霜晨捋着络腮胡子,点了点头,“坐下说话,告诉他们都精神着点。”

李四明应了声,在对过的座位上坐下。

不一会儿,车厢里又进来了二十多人,略显得有些混乱。

列车乘着斜阳的余辉,缓缓地加速前进了。

“烧鸡、烧酒、花生米、咸鸭蛋……烧鸡、烧酒、花生米、咸鸭蛋……”一个小眼睛青年人挎着篮子沿着过道,向车厢后面走了过来。

“别再走了,到头儿了,后面没有地儿可去了,转身回去吧!”

李四明很是机灵,向那个人摆了摆手。就在那人挎着篮子转身的空儿,龙四海用眼睛向秦无用示意,那个人的腰间的衣服明显有枪把子顶着。

骆霜晨对这些也看在眼里。

这时,就听见前面的旅客中有人嚷着说:“小子,拿只烧鸡给爷吃。”这声音听着很是熟悉。

“好嘞,还有烧酒、花生米、咸鸭蛋!”一个高个西装男子站了起来,他转身向后面的骆霜晨还招了招手。

龙四海对骆霜晨低声说:“哥,那不是陈骢和谷茂林么?”

骆霜晨说:“看得出,这是奔咱们来的,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就见那个陈骢手中拿着一瓶白酒走了过来,“你好陆副总,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怎么出门公干呀?”

骆霜晨手中不停地摆弄着手杖,“陈队长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还用我多说么?以后干脆调到我的手下得了,这样咱们才是真的形影不离。”

陈骢打趣着说:“哪里的话?在下这次是受丰臣太君的命令,去哈尔滨跑趟差,不想在这里和您相遇,我请您喝点?尝尝这洮南烧锅?”

“那敢情好了,四海再去弄点花生来,我和陈队长一起喝点。”骆霜晨倒也热情起来。

谷茂林也跟了过来,这里的几个人当中,他与王越林也很熟悉,秦无用和赵前逊悄然而警惕地闪在一旁。

王越林笑着对谷茂林说:“谷队副,怎么近日闲得慌啊?到哈尔滨去散心?”

就这样,骆霜晨与陈骢边吃边聊,谷茂林也若无其事地与王越林纵情吃着酒。

列车在夜幕中飞驰,骆霜晨端着酒,显得有点醉了的样子,“陈队,你是好样的,我很欣赏你,是青年才俊啊!”

列车飞驰,大约过了两个半小时,列车接近中东铁路松花江大桥了。

这时,从前面的座位中一下子站起了十多个人,都是平民装扮,为首的是一个黑瘦的老头儿,他们人人都端着双枪,一下子把车厢后半部围了个水泄不通,“别动,都举起手来!”

龙四海警觉地端枪与其对峙,“什么人啊?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抢劫?”

骆霜晨手中的酒杯还有半杯酒,他站起身来,分开众人,将酒杯向前一递,“老哥,我不认识你,但请你要明白,在下和几个弟兄除了有枪械和子弹外,钱财很少,您还是向那些恶霸地主老财下手,还能够本儿,行走江湖,处处皆朋友,给个面,下一站就下车吧,免得伤了和气。”

那个黑瘦老头儿用枪管顶了顶帽檐,“少说好听的,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后面铁皮闷罐车厢里的人我要了,识相的,就缴械、让路、放人!不听爷我说话的,咱就真刀真枪过过招。”

骆霜晨大笑说:“原来不为财,那就更不好办了,想要这里的人,绝对不可以,我受命于人,不能放走他们,我不管你是哪条道上的,咱先过过招吧。”

这时,龙四海刚要冲过来,陈骢觉得自己在骆霜晨面前,总是感觉很自卑,这次他觉得自己要适时表现一下,“这小老儿,不在家好好等死,到这里闹个什么劲儿?打扰我们喝酒了,爷我不会放过你们。”说着,手中的盒子炮抬手就是一枪,“啪----”把车厢门上边正中的“8”号牌子的上铆钉打碎了,这“8”号牌子在门口上边单挂着下铆钉,来回摆动着。

陈骢从骆霜晨身边挤了出来,他在骆霜晨耳边低声说:“陆爷,给兄弟个机会,看我收拾他。”

骆霜晨心知肚明,丰臣派陈骢和谷茂林带人来,其实就是对自己有点不放心,心想,老子要混水摸鱼,遂点了点头,“保重自己,不可恋战。”

陈骢走上前来,把自己的短褂解开,露出了系在腰间的五颗手榴弹,“来呀!开枪啊,和老子一起拼命啊?来呀-----”

那个黑瘦老头儿还真愣住了,心想,今天是遇到玩命的了,这枪是不能动了,否则非但不能救人,这十多人都得交代在这列车上。

“怕了吧!识相知趣,就赶快投降,要不就快跑,老子不能陪你过松花江了。”陈骢的霸气笑声中透着变态的张狂,他往人群中走了过去,那十多个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步了。

这时,有必要制造混乱,否则就来不及了。想到这里,骆霜晨看了一眼“红衣大炮”赵前逊,赵前逊拿出一个木柄弹弓,右手一发力,“啪------”,把车厢里的灯打灭了,这样双方的人也不敢动枪,谷茂林把皮鞭抡了起来,与对方打在一起。

骆霜晨不甘示弱,操起手中的二人夺,借着车外的月光,直向那个黑瘦老头儿刺去,“哪里走?”

车中顿时乱了一团,有的拿着棍子朝对方打,有的赤手空拳相搏斗,但都不敢开枪。

骆霜晨心中自有打算,他把那个黑瘦老头儿追上了车顶。

那老头儿把腰中缠着的软剑使得寒光四射,骆霜晨把手中二人夺使得龙蛇飞旋,二人在飞驰的列车顶上进行着英雄对决。

骆霜晨边打边与那老头说:“你来救人就不要恋战!把我打倒,把这节车厢尾部的绞盘机打开,卸掉铁皮闷罐!快----”

这番话把老头儿搞愣了,他明白了什么,“英雄,我是牡丹岭狼牙寨的秦四炮,受清风堂的请求,救下这些受罪的人,相助之情谢谢了。”

骆霜晨笑着说:“快点刺我一剑,快-----”

这秦四炮二话没说,真是个心狠的主儿,把剑直向骆霜晨的右肩膀刺去,骆霜晨在夜风中倒在了车顶上。

秦四炮将绞盘机松开了二十多转,但见最后一节铁皮车厢与列车脱离开来,秦四炮顾不了那么多了,就在列车驶入江桥的一刹那,他纵身跃上了江桥上的铁梁,他心中自然知道,车厢里的十多个弟兄生死难料。

龙四海和秦无用这时也跃上了车顶,他们发现了受伤的骆霜晨,大呼:“陆哥-----陆哥------”

列车仍在向暗夜深处疾驰,骆霜晨斜倚在列车座椅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由于失血过多,他一直昏迷着。

列车厢里不再有厮杀。

借着外面的月光,能看得到,车厢过道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受重伤和死者。陈骢说他这这边有三人死亡,四人重伤,骆霜晨这边秦无用只是说受了点小伤,李四明靠着车门处,左大腿根部被砍伤,牡丹岭狼牙寨的好汉们无一幸存。

话说这牡丹岭,位于长白山区桦甸县,秦四炮是当地猎户之首领,因不堪日本满洲开拓团的欺凌,他带领桦甸地区的猎户在长白山区牡丹岭狼牙寨武装聚义,一方面保护长白山区的百姓和森林资源,另一方面对抗日本人和汉奸恶霸。这秦四炮,原名叫秦玉璋,51岁,此人仗义果敢,枪法娴熟,据说猎户们和他一起进山中打猎,只要他单独行动,同去的人只要听到他的猎枪响了四声后,必定有重大收获,麝,獐子,狍子,熊等,故此,人们称他“秦四炮”。这次行动他们是受清风堂展天雄的托付,来营救周久廷的。

谷茂林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电灯泡,让车厢里明亮起来,嘴里叨咕着:“这下可好,把这样实验品弄丢了,看可怎么交差。反正也没有我们什么事。”

巡防队长王越林听得不耐烦了,“你他妈的少说风凉话,与你无关,你怎么不上别的车厢去?警察厅的事与你无干?陆副总受伤了,还不是因为你们陈队长逞强么?整五个没有引信的手榴弹绑在腰上,糊弄谁呢?添乱。如果我们陆副总安排好的话,不至于死这么多人,还把人弄丢了。”

谷茂林一边坐在座位上用手套蹭着皮鞋,一边斜眼看着王越林,“你王队长威风,把人弄丢了,还这么理直气壮,我们要不帮你,不一定发生多大的事呢。”

龙四海在车厢门口听得不耐烦了,“你们能不能别吵吵了?陆哥都伤成这样了,还有空打嘴仗。把那些死倒儿都从窗户抛出去。干点正事吧!”

王越林带着人正要行动,骆霜晨用微弱的气息说:“四海,别抛出去,……毕竟都是中国人,同根相煎,已是残忍的事了。”

龙四海说:“好的,车再过十多分钟就到站了,停车后,我安排人把死尸都安置好,您休息一会儿,保存体力。下车咱就找医院。”

此时,东方已放白。

汽笛长鸣,“呜呜------”列车进了哈尔滨火车站。

列车还未挺稳,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冲进了第八节车厢。一个留着仁丹胡的矮个子军曹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哪个地是新京警察厅的陆黎?”

龙四海用白眼看着他说:“这是我们陆副总,他受了重伤。有什么事?”

那个军曹说:“我们地哈尔滨特别市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地,执行春山太君命令,把陆地带走。”说完,向身边人一挥手,就把骆霜晨架了起来,向外就走。

龙四海拦住了他们,大声说:“别动,任何人不能带走我们陆副总,他受伤,必须住院!”

王越林上前说:“这位太君,就算是犯人受伤也要医治的,别这么不近人情啊,何况是陆副总警监?”

那个军曹说:“不要多说地干活,统统带走!”

陈骢这时走上前说:“我是受菊机关丰臣机关长之命来哈公干的,碰巧遇上,尽力相帮了,没办法,这押运工安排得不缜密,与我无干啊。”说着,把证件递给了那个军曹。

那个军曹看了看,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架着骆霜晨向车厢外走去。

“凭啥把人带走?他还受伤呢!”龙四海大喊着,和王越林追了上去。

李四明拄着一杆步枪在后面踉踉跄跄地,“等等我,放下陆副总。”

第五十章 不讲情面

已是近正午的阳光显得很是慵懒,远处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金顶耸入云端。

哈尔滨道里区一家中医诊所里。

龙四海手中的两把手枪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我说四明哥,看不出来你还真有挺头儿,是条汉子。眼下不知道陆哥怎样了?这小日本也真是的,干嘛把这苦差事给咱们?到头来,还把咱们头儿抓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呀?“

王越林说:“我就琢磨,有陈骢和谷茂林两个家伙掺和进来,准没好事。这下好,陆副总还受了伤,四海你没给你家三爷打电话么?让他想想办法?“

龙四海瞪着眼睛说:“这事我还么耽搁?咱们一进城,我就给我家三爷打电话报告了,三爷与陆哥是过命的交情,能不管么?我在等消息呢。“

李四明强咬着牙从木床上直起身子,靠在枕头上,“没办法的事儿,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罗维显不可能不知道,陈骢不可能不知道,陆副总初来乍到,这破差事就得给他才行,把那些个人票平安送达目的地,没有功劳,人票丢了,责任都是你的,就这么回事。虽说我受了点伤,还好不影响传宗接代,上点药就好了。但是能和陆副总一起共生死也是值得的。一会儿最好四海你们俩去宪兵司令部打听一下,看陆副总在那里有什么动向没有。“

王越林皱着眉头说:“那是什么地方?咱没有门路能进去么?人地两生的,真是愁人啊。”

龙四海站了起来,使劲跺着脚,“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陆哥。我要是和陆哥一起上车顶就好了。可我也有点纳闷儿,以陆哥的身手,三五个壮汉都不能近身,怎么那个老头儿就那么厉害?”

李四明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三人正说的时候,诊所的外屋门外就有人在喊:“老爹呀----,快点和我走一趟吧,给儿子长点颜面!”

在里面配药间的人走了出来,一个近七十岁的长须瘦老头儿,“我温回春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把你个杂种送出去留学三年,回来就当了汉奸翻译官,整日地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我看着就烦,有啥脸回来?”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人,梳着泛着油光的中分头,一身灰色的笔挺西装,颈下是一条天蓝色的条纹的领带显得白净的国字脸很有春风得意的样子,“哎呦,我的老爹呀,你可是我名正言顺的亲爹,为了儿子的小命和前程,您老可得出面呀!”

“滚-------,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我说过了你丢了祖宗名声,我追悔莫及,悔不当初把你丢到外面喂狼,何苦你现在给小日本当狗还乐不思蜀地?我怎么养大了你这样一个孽障!你给我滚!”这个叫温回春的老大夫顿足捶胸地斜倚着八仙桌向这个西装男子大声叫骂。

“爹呀,我自小就没娘,这三十多年,您是既当爹又当妈,把我拉扯大真是不容易呀,我的生命是您给的。现在是日本人说得算,俄国人也不好使了,儿子为了早日光耀门楣,在司令部当个翻译官有什么不好?哪个月比您看病半年挣得还多。今天拂晓,日本的大太君就接到命令去火车站接人,哪成想被押解的人票丢了,就把弄丢人票的警察头子带回来了,因为是重要人物就没送到医院去,那人肩部受了伤,带挺重,考虑您老是治红伤的高手,儿子就自告奋勇回家请您来了!为了儿子的前程,麻烦您了,这保准的话我也当春山太君说了,难不成让儿子没脸见上司不是?”那个姓温的翻译官毕恭毕敬地向老温头耐心地说着来由。

“少说那个,我行医一辈子,什么人我没见过?给咱中国人治病行,没挣钱也给看病,给日本人看病,没门儿!“老头儿把桌子上的杯子“啪------”摔在了地上。

“爹呀,您消消火吧,这是您说的,给中国人看病,没挣钱也给看病,那个被抓住的也是中国人啊!爹呀,立马动身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龙四海管不了那么多了,“噗通----”跪在了地上,王越林也明白了,连忙也跪下了……

两天后的黄昏。

伪满军政部宣传局局长王之佑搀扶着骆霜晨走出了哈尔滨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大院。

新京警察厅厅长罗维显身着便服迎了上来,“我的陆老弟,让你受苦了,是老哥我的不好呀,多多原谅我呀,从心里感觉不得劲儿。这事闹的,让你受苦受累了。走走,老哥给你压惊。”

唇口剥皮、眼光无神的骆霜晨强打精神,“厅长,与您无干,是小弟无能啊!害您丢了颜面!这罪是在下应该受的,没有关系。这不于老爷子和我三哥委托立三兄把我给救回来了?不过,老哥你说给我压惊,我看行。正想喝两口。”

龙四海没好气地说:“这年头苦差事都给外来户,这里的猫腻谁看不出来!”

骆霜晨拍了拍四海的手,“年轻人少说两句,厅长也不容易。”

罗维显理了理头发,“陆老弟说得好,我也真是不容易,本想安排陈骢去办,可丰臣太君要安排给你。我也是没办法。好在,陈骢和谷茂林昨夜捎带脚在郊外的丁家瓦窑把那个劫持人票的头子给抓住了,估计那些人票也跑不多远。”

骆霜晨在王越林的搀扶下,正要上汽车,听到这里不觉一震,“大事不好!”

第五十一章 敢不敢言

上午的阳光,舒暖怡心。

兴运街79号,果戈里书店。

果戈里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是俄国19世纪前半叶最优秀的讽刺作家、讽刺文学流派的开拓者、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用他的名字命名书店,体现了这家书店老板的不一样的眼光。1901年,哈尔滨就开始建设一条果戈里大街。这些都源于俄国人在东北修建中东铁路,也源于果戈里引领的批判主义文学对世界的影响。

这家书店是三开间两层的临街店面,六根欧式廊柱支撑起一个醒目的青灰半坡廊檐,廊柱间上下对应的拱形格子窗户,正中间是两扇深棕色橡木店门。在伪满这样的政治环境里,这家书店显得独树一帜,来往的人也不多。

书店一层错落有致地摆放着高低不等的木制书架,架上的摆放着中文版、俄文版、日文版的各类图书,顾客不多,蓝眼睛的俄国女服务员细心地在书架前整理着客人们翻看过的书籍。

书店二层是茶吧式的布局,像咖啡屋,又像是阅览室。其它座位上没有别的客人,在临窗的方桌旁,纳兰松寒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一部俄文版的《密尔格拉得》。有的书友会问我,纳兰不是出身于满洲八旗世家么?怎么也看起了外国作品?其实,纳兰虽是八旗子弟,其家也是书香门弟,但他所受的教育也是受到了清朝末期世界多国文化涌入华夏大地的影响,那时的文化人物、政治人物看外国作品已不稀奇。

不一会儿,一个梳着蒜辫形发辫的女子端着两杯咖啡从楼梯中走了进来,上身欧式浅黄色兰花袖开衫、下身方格长裙,身材娇小,步履轻盈,落落大方。她放下咖啡,在纳兰面前坐下。

“先生,您也喜欢看俄文作品?人们都知道果戈里的《死魂灵》、《钦差大臣》,却少有知道《密尔格拉得》。”这个女子就是中共满洲省委的委员严龙华,公开身份是伪满国务院总务厅的翻译,新京义昇昌货栈老板的女儿。

纳兰很不客气地端起了咖啡小酌一口,拿出一副大学教授的语态说:“《钦差大臣》是果戈里先生1836年发表的讽刺喜剧,《死魂灵》是他1842年发表的长篇小说,而《密尔格拉得》是他于1835年出版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包括《旧式地主》、《塔拉斯·布尔巴》、《维》和《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吵架的故事》四部小说,故事发生在乌拉尔河边一座叫‘密尔格拉得’的小城。”

严龙华低声说:“怎么?您这么快就从哈尔滨回来了?那个骆怎么样?”

纳兰用右手指捏着杯沿,警觉地向四周看了一下,“还好,有惊无险。经过江桥一场混战,骆霜晨巧妙地避开了陈骢和谷茂林的搅局,与展天雄派来营救的牡丹岭狼牙寨秦四炮展开激战,用苦肉计,让他们把周久廷等人解救出去了。”

严龙华关切地问:“用苦肉计?那日本人能相信么?”

“所以我说,骆这个人绝对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他让秦四炮把剑刺入到自己的左肩膀,自己又用匕首从心脏的边缘刺入,流血如注啊。果不其然,日本人怀疑他故意放走了人票,把他关了起来。好在我及时得到消息,和老于一起找到张景惠,多方努力,才把他从哈尔滨接了出来,好险。张景惠在日本人那里很有话语权,他坚持说这个差事既然是如此重要,关东军司令部就不应该安排警察厅蹚浑水,警察厅本来就是帮忙,失误在于关东军警戒不严,而且走露了消息。警察厅维护治安、办案子还行,让他们长途押运犯人,显然是有故意整人的嫌疑。毕竟,日本人要想长期占据这里,他们也不能把中国人的人心都伤了不是,所以就把骆放出来了。”

“把那些人救出来是好事,可是双德军火库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们打着马疫研究所的名义,据我知道,他们一直没有放弃细菌武器试验,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惩啊。”

“要说牡丹岭的秦四炮很够义气,他是卢世堃的生死之交,为了顺利把周久廷他们救走,他的同胞兄弟秦玉栋及手下弟兄都在哈尔滨郊外的丁家瓦窑被陈骢抓住了,生死未卜。”

“真是一个大义之人,让人佩服。老兄,我从国务院这边得到情报,日本人迫于国际上的舆论压力,要把细菌武器研究的重心都转移到哈尔滨一带,看来这是真的。但我听说,新京在双德军火库地下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如果我们把这个研究所捣毁了,就会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

“我看可行。这样,为稳妥起见,你抓紧和罗章勤同志联系,把双德军火库地下的情况摸清楚,后天黄昏前,务必把情况勘察完毕告诉我。下一步具体的行动方案由我来安排。另外,我们现在的骨干成员很少,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二人正在说着的时候,就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声音。

男人的声音:“你别在这里装文化人了,行不?和我回家!”

女人的声音:“你不可理喻!”

男人说:“你可理喻,怎么样?有事开始瞒着我,我受不了了!你夜不归宿,怎么解释?”

女人说:“你无能,醉酒怎么就显得你很伟大?你很无辜?你除了当官,往上爬?为了我真正做多少?”

纳兰听这男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他向严龙华往座位上指了指,示意她不要动,自己向楼下走了过去。

下得楼来,原来是程恭年衣衫不整地站在书店门口,头发凌乱,显然是喝多了。

那个穿旗袍的,正是程恭年的妻子邱紫坤,手中拿着一本书,显然气急败坏,眼中含着泪。

“飞鸿(程恭年的字),你在这里是做什么呀?在哪里喝的酒啊?酒气熏天地,走,坐我的车回大院里去。这是书店,不是法庭,也不是市场。那这位就是弟妹了吧?”

程恭年一眼就认出了纳兰,二人在军政部相交不深,但印象也不错,由于邢士廉与纳兰关系很密切,而且兄弟相称,两人经常以称呼差辈分为由头,在一起打嘴仗,实则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手段,“哎呦,我的纳兰老哥,弟我心里憋屈。”

纳兰向身后一招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飞鸿,舅舅我今天就要管你了,你这样,成何体统!”卢六斤从角落里站了过来,架起了程恭年推开橡木店门向外走去。

纳兰转身对邱紫坤说:“邱女士,我是军政部后备司的纳兰,与飞鸿是同事,关系很不错,他这样子有什么话也说不明白,您不用惦记,我照顾好他,待他酒醒后,把他送回家,我再好好劝劝他。记住,有事好好商量。他和我走,你尽管放心。”

邱紫坤感觉这样的吵闹让纳兰遇到,很是尴尬,红着脸说:“纳兰先生,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他追我到这里,让您见笑了。还让您费心照顾他,都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您把他带走,也好,放心,等他酒醒了,我们一定回家好好谈谈,消除误会,没有什么大事。谢谢。”

纳兰笑着说:“客气了,我这里一定照顾好他。那我就先走了。”

邱紫坤又礼节性地点头示意,“谢谢纳兰先生了。改日小妹一定登门致谢。”

二人正说着,楼上的严龙华跑了下来,“先生,这本《密尔格拉得》是您的吧?”

纳兰回头一看,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上前接过书来,拿在手中,“谢谢你。我这遇到同事了,差点忘记带走了。谢谢。”

邱紫坤在一旁,面容沉静,眼睛始终在观察着严龙华的表情和动作。

纳兰很是坦然地说:“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转身正要往外走,与卢六斤撞个满怀,“怎么回事?毛手毛脚地?程恭年不在车上么?”

卢六斤显然很是气恼,“三爷,那小子太不靠谱了,把我从车上推了下来,开车跑了。”

纳兰用书脊敲着六斤的脑门,“什么?你说什么?让他醉酒驾车跑了?”

第五十二章 意料之外

晨晖明艳,松涛叠翠。

万年里67号,骆霜晨寓所。

骆霜晨刚刚用过早饭,在正厅中和龙四海、陈允先这些弟兄们聊天。

“陆哥,可别说有多费事了,那日我自从得到程恭年那家伙的钢笔后,就对他产生了兴趣,后来在颂绵小姐的帮助下,读懂了藏头诗,和长风就到了关帝庙……”陈允先把自从自己在燕赵面馆的意外收获到如何破解藏头诗,然后又与魏长风夜探关帝庙的一切经过向骆霜晨作了介绍。

李源忍不住多问一句,“你后来不是被谷茂林他们捉住了么?那个小黑包没有事?那里有什么秘密?”

陈允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那还不容易,我当时考虑到情境复杂,就没着急,把那个黑包藏到庙前大柏树上面的树洞里了,后来陆哥救我脱险后,我又返回将这黑包拿到手中的。这不?在这呢!”说完,将一个黑皮革的小包交给了骆霜晨。

骆霜晨打开皮革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日记本来。藏蓝色的封皮,打开来里面都是一行行一列列的五个大写英文字母为一个组合,没有顺序,大约有100多页,看得人眼花缭乱,“这像个日记本,记的内容又是这样奇怪,看不懂啊。”

龙四海略有所思地说:“陆哥,这个东西我好像听三爷说过,像这样用字母组合记录叫什么什么你牙密码,反正是很难的。”

“鬼市邪神”马超真大叫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叫维吉尼亚密码,是一名意大利人发明的,非常难破解。要说对古玩字画,我能有所研究,这东西属于泊来品,外国的洋玩意儿,整不明白。”

骆霜晨说:“这东西对于程恭年来说,一定很重要,其内容也许能让我们知道他的一些底细,我对他了解不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也许就这个本子能帮我们大忙了。关键是谁能破解这个本子呢?”

陈允先说:“你们啊,不能好好想一想?我说过那个藏头诗是何方神圣解决的?这还不知道?”

龙四海说:“你是说卢小姐?”

陈允先说:“对啊,我看可以由陆哥出面研究一下,毕竟卢小姐是从欧洲留学归国的,也许能帮到我们。”

骆霜晨说:“那也只能这样了。……我这次回来,还没有去医院看看卢会长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四海备车,允先和超真陪我去吧。”

龙四海应声出去。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骆霜晨他们来到了兴安桥外的关东军第五陆军病院,倒不是新京地区没有别的医院,而是因为这里有祝云鹏在这里,这位性格古怪的外科医生。

卢颂绵近来一直在这里陪伴父亲,也真是累得不行了,但她见到骆霜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的累,心中很是兴奋,但女孩自有的矜持让她又不能太过放纵,“陆哥,你哪天回来的?听三叔说你受点伤,怎么样?严重不?怎么没有好好休息呀?”

陈允先很调皮地用手在卢颂绵的眼前一晃,“别粘着了,我们哥是探望卢会长的。”

骆霜晨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大伤,三哥就是喜欢小题大作了,卢总会长现在状况怎样?”

卢颂绵面带愁容,“还是不见起色,就是昏迷,他身上的伤倒是没有多大的事了,就是他始终昏迷,让我看着心焦。”

“别急,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他的生命迹象不消失,他就有苏醒的希望,你一定要充满信心。”

陈允先看不下去了,“卢小姐,别的不说了,我哥就是嘴笨,我替他说得了,这次他真的有一难事要求你,我们都帮不上他。”

马超真说:“就是一个用维吉尼亚密码记录的日记本,求您给破译出来。”

卢颂绵被弄得糊涂了,“翻译密电码,你得找译电处的人,找我,我可做不来,真的陆哥。”

骆霜晨被说得很是不好意思,“这不我的兄弟们意外得到这个本子,超真说是什么密码,就是按照你猜出来的藏头诗找到东西,我们合计这事不能往机要部门送,包括军政部,还是警察厅,允行非得说你留学归国的,能发现藏头诗,就有可能破译出密电码,这也本来不合逻辑的事,你别太为难了。”

卢颂绵想了一想,我在留学的时候,同宿舍有一个学数学的越南姐妹,她总是喜欢研究密码什么的,我回家把她留给我的学习笔记找来,看能不能帮你们。“

骆霜晨说:“你别为难了,不中就拉倒。本来也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本子,就是好奇想研究一下记得什么。”

卢颂绵说:“没事的,要是有希望就也很好么。”

骆霜晨略显局促,“那好吧,我在这里陪陪卢会长,让四海陪你回去。”

陈允先欢天喜地地说:“我看有门啊,我也去吧?陆哥。”

“好吧,记得不要给人家添乱。”

“好嘞!卢小姐一有重大发现我就速来复命。”说完,和龙四海、卢颂绵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骆霜晨一个人了,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儒雅而又气度不凡的商人,他的故事都是从纳兰那里听来的,他也隐约知道,这个商人身后有很多不一样的光环,他还很不赞成女儿与骆霜晨交往,就这样一个人,神秘,精明,儒雅,总是那样洒脱、总是那样运筹帷幄的样子,一个身上有很多秘密的商业巨子、一个社会名流。他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呢?对他痛下杀手,这一切唯有等到他醒来,才能知道。

这时,卢府的管家展天雄推门进来了,“陆副总您受累了,天雄来陪着吧,您请回吧?”

骆霜晨看着展天雄略显僵硬的面容,心中有些不爽,但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关系了,我陪卢会长多坐一会儿,您有事您就忙吧。”

“陆副总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干才,为何要在警察厅混呢?怎么?和日本人混有好吃的?好玩的?”

“展叔,您这话让我听着很不理解,怎么?我一落魄军人,四海为家,只求苟活于世吧,没什么大理想,也没什么崇高的信仰,你的质疑我很费解,你家老爷为啥非得要在中央银行混个位置呢?”

“陆副总,我家老爷的事我无权干涉,他一直反对你和我家小姐交往,你是知道的,请你自重!”

“展叔,我的感情问题是我的私事,也请您自重。”

二个正在不冷不热地交锋着,这时,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展天雄向外问:“六斤!外面怎么了?”

“展叔,慈小姐来看老爷了,小姐嘱咐过不让她进来。”

“糊涂,这怎么能行?让慈小姐进来。胡闹!”

随之,慈棣小姐捧着一束康乃馨走了进来,她一眼就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骆霜晨,“这不是陆副总么?”

展天雄对这位暗位中的女主人还是很尊敬的,“慈小姐,您每天来时,有时我不在,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了,你别在意,只要天雄在,定让你进来多陪陪老爷。”

“说这些干啥?都是一家人,我不会和她计较的,对了,我还给她熬了燕窝羹,记得给她带回去。”

骆霜晨觉得此时自己一直坐在这里,有些不妥,“慈小姐对卢会长的情谊在下略有耳闻,您多陪陪他吧,我到外面透透气。”

“说的哪里话,陆副总是青年英雄,多次救我家颂绵,多次为我们卢家奔忙,感激还不及呢,别客气,回头他醒过来,我们二人一定设下家宴,一表盛情,二表谢意。”

“慈小姐,这是客气了。我应该做的。”

二人正说着,站在床脚的骆霜晨感觉卢世堃的脚好像碰了一下他的左腿。

骆霜晨连忙说:“卢会长可能有知觉了,刚才脚动了一下!”

“什么?真的么?”慈棣急问?

第五十三章 雾锁重楼

新京大同大街2836号,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

一如往日的沉闷,一如往日的静谧。二楼菊机关机关长丰臣久木的办公室外面,走廊中回荡着晨晖中的淡淡烟雾,陈骢手中的雪茄,不停地在唇边徘徊,谷茂林哈着腰,不时朝着门缝往里看。

“一会儿要记得学会听话,如果太君只是批评几句,就不要争执,给个耳朵就可以了,大不了骂上几句,咱们就硬是咬定前日抓到的那个人就是牡丹岭狼牙寨秦四炮,然后咱们就有功劳了,你可别露出马脚就行。”陈骢低声说。

谷茂林吹着小胡子说:“好嘞,队长,小的明白了,倒不知那个老罗在里面说什么?”

“没有事的,他就是个草包。我来对付他。”

二人正在说的时候,就听里丰臣喊道:“你们给我进来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入。见警察厅厅长罗维显坐在丰臣久木办公桌的椅子上,用手不自觉地理前油光锃亮的头发,丰臣面容严肃,“二位好样的呀,你们不给我保证由你们在暗处,陆地在明处,你们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么?现在怎样?这个事叫你们参谋的,太无精彩可言,连司令部长官菱刈隆大将都质问我,为什么这么草率就把押运要票的任务交给你们警察厅,老罗厅长还是很有见地的,他说纵然损失了几个人票,好在让司令部知道了牡丹岭力量的存在,也不失为塞翁失马。现在老罗也在,我们当前有四件事必须办好,一个就是井上被杀还能不能追查下去,二一个就苟村被杀有没有新的进展,那个陆副总推进怎么个程度了,三一个就是谷队副你那日捉到的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来路?对我们的新京地区稳定有多大影响,四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据可靠情报,就是青方和红方都在关注我们关东军的《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民政部已把正式案本送交到司令部了,我们可不可以研究一个‘钓鱼计划’把红方、青方的反满抗日分子来个一锅端?”

罗维显站了起来,“机关长,对于井上和苟村二君被杀害,我深表自责和遗憾,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回头我立刻安排人手,特别是陆黎牵头把这两事抓好;有于总长说话了,因为押运人票去哈尔滨本来就是司令部安排的事,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帮忙,没帮好,也看不出哪个大王拿我们警察厅出气,有于总长、张参议长的过问,也不可能把责任都往我们这里推,至于谷队副抓人事还是由陈骢兄弟管吧,他们的事也不怎么向我汇报,我也不介意他们怎样做了,那个民政部的《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的事,还是由陈队长这样的干才来担纲主抓吧,我还是少掺和的好。就这样,机关长我还有事,就先谈到这里吧,余下的事有陈队长在就行,在下告辞。”说完,拿起桌上的大沿帽就往外走。

丰臣久木看出来罗维显对他有些不满意,就和颜悦色地说:“罗厅长,有很多事都是上面安排下来的,在下也很为难的。那两件事就麻烦您安排弟兄们抓一抓吧,否则上锋怪罪下来,我这里也是很为难的。”

罗维显心中很是不舒服,“机关长,话就说到这里,如果司令部看着我不行,就把我撤职,我也没有怨言,干活也是心里憋屈。在下告辞。”

罗维显以少有的强硬向丰臣开了一炮,根源在于菊机关对于警察厅的事过问太多,有老于做后台,他也必须拿出态度来,不然以后的事更不好做。

就这样,陈骢以坐山观虎斗的态度,用嘲笑的目光看着罗维显大踏步走出屋子,待他走远,“太君,这老罗的腰杆啥时变得这样强硬啊?”

丰臣显得很有涵养地说:“可也好理解,因为派陆地去哈尔滨的事,他有气啊,加上于芷山和张景惠一过问,他必须拿出态度来,要不警察厅长的位子就保不住了,毕竟于张二人在给他撑腰啊。无所谓的,在警察厅除了苟村,我把二位当作心腹啊,自从苟村的殉国,二位务必尽心为我做事,把他老罗架空最好了。”

谷茂林说道:“太君,经过我的人的努力,更在有些收获了,井上太君被杀后,有一个叫毛三的小毛贼看到了行凶之人离开酒馆,他还在咱们办公大楼的街上见到过其中一人,经他指认,那人是对过燕赵面馆的一个伙计,现在我们正安排人紧盯不放呢,一切在掌握之中,收网后就能抓到杀害井上太君的凶手了。”

陈骢补充说:“现在那个人的行踪很简单,他很少离开面馆,我想不在这一时着急,想把那个主谋抓住。再有就是苟村太君的事,老罗在我没好意思说,那个陆黎实不大堪大用,自从他把案情分析报告交上来后,好像对这事就不太积极,老罗也在袒护他,这个事相关细节我们也不掌握,无法深入啊。”

丰臣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你们要抓紧推进啊,把这个面馆盯紧了,没准就有大鱼。苟村的事你们不要管了,眼下我想利用这个面馆把事做稳,用《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作饵,从这个面馆里下料,你们只需要如此做……”

当陈骢、谷茂林二人从协合会大楼出来时,陈骢轻快的脚步、谷茂林的小碎步,把二人内心的轻松愉悦表现得淋漓尽致,一场血雨腥风向燕赵面馆袭来。

第五十四章 灵塔妖风

夜,阴沉可怖,残月半露。

南岭,新京大同学院。院内松柏成林,塔楼突兀。

前文已经介绍过大同学院的来历了,然而骆霜晨并没有来过这里,他和魏长风、龙四海、陈允先、李源、马超真、钟三克蹲伏在西墙外的灌木丛中。

魏长风小声说:“哥,你看到院中那个塔楼没有?那里应该就是昨天下午协合会的日本军官醉酒时提到的什么什么塔。”

陈允先瞪着如电的二目说:“我问过卢小姐了,这个学院中就这个地方叫‘忠灵塔’,据说那里奉祀着在战争中死去的学院毕业生的骨灰。这个小日本就是变态,把个死人的骨灰放到塔楼里,让楼里的人怎么个待法?”

马超真可能是蹲的时间长了,身子往前拱了一拱,“可我总觉得像是个套儿,哪有那么巧?我们正在研究那个什么计划,不久就有人把消息放了出来,陆哥,咱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钟三克嘴里叼着草根说:“那就是咱们三爷和陆哥运气好,让咱们立功,你要是害怕,赶快回家睡觉去。”

马超真气得推了钟三克一下,“臭小子,我才不怕呢!”

李源拍了他们两下,“都安静点,反正这几天手也痒痒了,别说是个套儿,就咱哥几个这身手,是龙潭虎穴走一遭又何妨?”

几个人正在小声说话的当口,“追命太保”秦无用一个鹞子翻身从院子当中跃了出来,动作敏捷利落,他凑到骆霜晨的身边低声说道:“陆哥,我看了院子里的情况,很静,看大门的老头儿早已睡了,楼里面天黑前我来踩过盘子了,学生的晚课早就下了,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骆霜晨也是艺高人胆大,“李源兄弟说的好,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也要探个究竟,不过兄弟们一定要万分小心,不可独立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东墙外就是宪兵队第三联队的驻地,把他们招来咱们就不好脱身了。我说一下分工,三克、超真负责后防,执行警戒,长风、无用负责前方探路,四海、允先随我一起行动。”

李源着急了,“那我呢?我做啥呀?”

骆霜晨把蒙面巾戴好,低声说:“李源兄弟,你在院东侧的黑松上隐身,你是潜伏哨,一旦发现有异常或突发情况,立刻给我们发信号,我们大家的性命就都在你的手中握着了,你万不可打瞌睡,知道不?”

李源一听,来了精神,“好嘞,哥你放心吧。”说完,一个陆地飞腾脚,顺着墙根向暗处跑了几步,身子腾空而起,左脚尖踏着墙头,身子再上一纵,“噌---噌----”,像只燕子一样,钻入院中的松柏林中,踪迹不见。

话说骆霜晨这哥几个,也陆续潜入院中,这院子静得让人有些窒息。

这大同学院的主楼是一个二层红砖楼,楼虽不高,但东西跨度很大,足有一百四十米长,“忠灵塔”在这楼的正中间顶部,塔楼顶部有变异的重檐四角攒尖顶,垂脊弯曲,端部高高翘起,同主体的屋顶垂脊端部一样都设有走兽,显得不伦不类的。

魏长风和秦无用先行跃到楼门前,但见秦无用把手中的一根铁丝往锁眼里捅了两下,轻松打开了黑漆楼门,魏长风向身后一招手,余下的骆霜晨哥几个自暗处迅速窜到门前,高抬脚,轻落步,众人进得楼来。

楼内没有点上一盏灯,只有暗淡的月光自窗户投进了斑斑驳驳的光影。

骆霜晨兄弟几个顺着正厅边上的楼梯,蹑足向上逡巡着,边走边细心观察周围的情况,光线昏暗,他们只有紧跟着秦无用的的脚步向上走。他们到了二楼平台上,这时的光线略微明朗一些,却没有发现通往塔楼的通道或着楼梯,从里面观察,那个“忠灵塔”就是建在楼顶,但从这里是上不去的。秦无用也不解释,向众人一挥手,沿着走廊向西侧走去,走到尽头的时候,隐约见到一个折向楼顶的木质楼梯,很窄,仅容一人上下攀爬。

骆霜晨回头拍了一下钟三克和马超真,示意他们留在这里,这二人身法轻捷,一个隐向楼梯底下,一个迅速跳上走廊南侧教室的窗台上,而后翻窗而入。

秦无用顺着木楼梯向上轻轻地走着,每走一步,他都用脚试探一下楼梯是否结实,这几人鱼贯向上攀爬,略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楼梯与楼顶结合处,贴墙是一个很窄小的铁皮门,门上没有锁,秦无用用手一摸,感觉门把手像是用铁丝系着,他右手一较劲,铁丝被拽了下来,就在他打开铁皮门的一刹那,“嗖---嗖------”两团黑影向他们飞来,携带着阵阵灰尘,秦无用很有经验,没有作声,来个“贴大饼”将身子紧贴在了墙壁上,骆霜晨猛然一转身的时候,“唰----唰----”甩出两支袖箭,两团黑影“噗隆----噗隆----”掉在了楼梯下。陈允先狸猫一样跃到下面,用峨嵋刺往上一挑,大家才发现是两只蝙蝠。

骆霜晨也不搭言,一挥手几个人陆续穿过铁皮门,来到楼顶。

空阔坡形楼顶上,除了有几个三角形的通风口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就在不远处,“忠灵塔”像一块大石碑一样立在那里,也像一个张着几个黑洞一样大口的碉堡,阴森森的。秦无用和魏长风踩着屋脊向前哈腰走了过去,魏长风转身向骆霜晨作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意思是让他们先去探路。骆霜晨向身后一摆手,龙四海和陈允先顺势趴了下来,像骆霜晨一样,将身子贴在了屋脊上。

但见秦无用魏长风二人一前一后,一步步接近“忠灵塔”,这塔总体呈正方形,四角是四根柱子支撑,上部是重檐四角攒尖顶,有四米多高。秦无用二人从两柱之间闪身而入,不见踪影。

骆霜晨、龙四海、陈允先三人在屋脊上趴了有一刻钟的功夫,也没有秦无用他们的任何动静,让人感觉魏长风他们二人消失了一样。

骆霜晨知道事有蹊跷,便轻手轻脚地带着龙四海他们向塔楼摸来,到了塔楼边上,他看到了秦无用和魏长风,二人分别被结结实实捆在了两根柱子,两个的头向下垂着。骆霜晨知道情况不妙,他知道以这两个人的身手,一般人是捆不住他们的,两人要是还清醒的话一定向他发出信号的。

正在诧异与迟疑间,“嗖---嗖-----嗖-----”三支飞镖向他们袭来,骆霜晨迅速转身,抬手用食中二指将一只飞镖夹住,转手向飞镖发来方向甩了回去,但没有任何声响。

陈允先正要给秦无用和魏长风解开绑绳,一条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裹挟着劲力将陈允先也捆在了另外一根柱子上,紧接着他感觉后颈上被人狠狠一击,又昏了过去,这一连串的突袭太快了,龙四海还没有反应过来,也是同样的遭遇,也被捆在了柱子上。

骆霜晨还没来得及去施援手,一股旋风夹着一团黑雾向他的面门罩来,还夹带着刺鼻的气味,他知道遇到高手了,脚尖一踮地,迅速将身体往外一弹,他落在了塔楼外的屋脊上,待他再次向塔里注视的时候,里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静悄悄的。

骆霜晨知道,只有自己保持冷静,沉着应对,才能解救自己的弟兄们,他知道玄机就在那个塔楼的顶部,而且已经断定,这就是个局,他们被人设计了,根本不用指望《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能在这里。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纵身一跃,落在了塔楼的尖顶上,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暗处敌人的视野当中,他也绝不想被动挨打,他本想向塔顶掷上一颗手雷,又怕伤到柱子上的四个弟兄,无奈,他蹲伏在塔顶这上,用手试探着看哪块瓦片是松动的,他正在轻轻摸索的时候,一团黑影裹挟着一缕寒光像闪电一样袭向他袭来。

骆霜晨也不示弱,不躲避寒光,抽出随身二人夺向黑影直刺过去,对方将一柄利刃抵住了他的剑,迅速一转,一个黑衣人从塔顶弹了出去,他感觉到这个的力量不小,而且功夫不在自己之下。

骆霜晨心想,是谁?到底是谁?止不住低声喝问:“你是何方妖孽!出来!”

第五十五章 无敌忍者

夜已深,残血半轮。新京大同学院,钟灵塔旁。

骆霜晨手提二人夺,与一个黑衣人裹挟着罡气和阴风,厮杀正酣畅。那个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凌厉异常,幻化成无数刀锋将骆霜晨紧紧包围,不时与骆霜晨的二人夺相击,发出刺耳的“嚓嚓……”声,骆霜晨凝神聚气,施展开“夺锋三十六式”,闪展腾挪,一会似一只钻云的燕子,一会似一只擅跃的狸猫,与黑衣人相周旋,二人夺的剑刺没有对方的长刀长,反而更有优势,每每二人兵器相击打,二人夺总能以最小的回旋空间,破了长刀的招式,始终围绕着对手的胸口和面门,骆霜晨虽然还没有将对手的面巾挑开,但他凭经验和对手的气息,判断出来对手是个女人。此时他不敢长时间恋战,明知《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获得无望,担心捆在柱子上的四个兄弟会出意外,对手总是以为他手中的二人夺剑刺是传统的薄刃宝剑,用的力度和手法明显不那么尽兴,每次二器相击打,长刀总是处于劣势,剑刺在破了刀锋的同时,直击对手心门,长刀根本来不及回旋,只有以砍为攻,迫使对手接招,但这是很冒险的。一时间,黑衣人越战越勇,周身包裹着一团黑雾,骆霜晨的二人夺剑刺精钢打造,血槽涂砷,破伤即刻中毒,较比一般的刀剑都沉重,杀伤力更强。对手的长刀是日本传统的长刀,虽然长却没有骆霜晨的二人夺剑刺那样破风有力,招招逼人。

厮杀间,骆霜晨的剑刺正待要挑破对手的面巾时,黑衣人情知不妙,长刀突然一收,往后一闪身,“砰……”一声,一团浓烟滚滚而来,黑衣人瞬间不见!

骆霜晨也曾留学日本,他知道这是忍者之术,追不得,看不见。来不及多想,转身向塔楼奔来。就在这个当口,就听暗处的李源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陆哥小心!”向骆霜晨的背后扑来,李源的身躯重重的扑在骆霜晨的身上,骆霜晨连忙转身,搀扶住李源,感觉他的身体在战抖,后背肩胛骨内侧一支飞镖嵌入体内。

“陆哥,暗器!”说完了,口吐鲜血,晕了过去,显然飞镖有毒。

“李源兄弟!醒醒!……他奶奶的小日本!你等着!”

骆霜晨把李源放在一边,“兄弟,你忍着点。”他用剑刺分别挑开四个柱子上四个人身上的绑绳,那四人身子瘫倒在地上。

骆霜晨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钟三克和马超真赶了过来。

钟三克嘴里骂着:“狗东西,来阴的,我要你好看。”他逐个试了几个人的鼻息和心跳,然后从随身背囊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拔掉塞子,给每人喂了一粒药丸,片刻,四人苏醒了。

魏长风站了起来,舒展着胳膊,“这是什么人啊,我们还没有防备呢,手法很怪异,陆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这是日本的忍者,是个女的,刀法狠毒,她用暗器伤了李源,此地不可久留。三克你背着李源,我们立即撤退!”

骆霜晨哥几个情知形势不妙,正待迅速撤离塔楼,突然四个黑衣人飘然而至,个个手持长刀,向他们逼来。魏长风顺手拔出手枪,向着一人连开三枪,对方真是训练有素,敏捷躲过了子弹,挥着长刀与长风厮杀一起。

骆霜晨也不示弱,他大喝一声:“弟兄们,咱们今和他们玩命了,大开杀戒。快刀斩乱麻!”

长风他们都听懂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这几人,把日本宪兵招来就不好脱身了。

但见骆霜晨挥起二人夺,招招紧逼,式式绝杀,其他几个弟兄也是使出浑身所学,向这四个黑衣人痛下杀招,尤其是马超真更是像一只猛虎一样,使一把铁尺,像宝剑一样锋利,又柔软异常,大大削弱了那个忍者的长刀的杀伤力,二人打了二十多个回合,马超真纵身一跃,来个力士开山,那忍者本能用刀一扛,那铁尺与长刀相对击的一刻,铁尺陡然弯曲,直接拍向那人的面门,就在那人一愣的当口,马超真左手一扬,三支袖箭向那人胸口“刷刷……”射去,那人猝不及防,应声倒下。其他三个忍者见比情状,也不恋战,分别发出响弹,迅速消失在烟雾当中。

骆霜晨不想恋战,带着几个兄弟借着夜色又进到楼顶的小门以里。

这时,楼里传出的齐刷刷的厚重的脚步声,显然是敌人安排的埋伏士兵,正在从楼下向上涌来。

魏长风低声说:“哥,我们可能被包围了,要不你先走吧,别管我们了。”

骆霜晨脸色一沉,“我不能这样抛弃兄弟,就是死我们也要在一起。这样,你和三克把李源照顾好,我来想办法。”

楼下的日本兵越来越多,形势危急,这兄弟几人可如何脱身呢?

第五十六章 路见不平

夜色深深,星辉闪闪。

大同学院西墙外的胡同口,一辆人力三轮车缓缓地驶了过来,拉车人身材魁梧,车上坐着两个人,有一个显然是喝了很多的酒,一股浓浓的酒气伴着夜风袭来,另外一个人用毛巾给那个酒醉的人擦着脸。

拉车的人声音有些粗,“我要不是今天没怎么挣钱,才不拉你们呢,一个毛孩子,一个酒鬼,都几点了?还在外面转悠。我都困了。”

车上那个年轻的青年不耐烦地说:“我说大个子,能不能少叨咕,不差你的钱就行了呗。专心拉车,把我哥找个安稳地儿,就让你走,钱肯定不差你的。”

拉车的无可奈何地说:“小子,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半夜乱跑,你们学校不找你才怪呢。”

还是年轻人耳朵灵,他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和吵闹声。

“はやく、もっともっと(快点)!逃げるな(别让他们跑了)!”

从声音就听得出是一群日本军人,好像在抓人。

那个年轻人紧急叫停,“大个子,停下。有动静。”

那个大个子车夫不由得停下来,“小毛孩子,少管闲事吧,我也听到了有三十多号人,咱省点心吧。”

那个喝酒的人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话,“女人没有好东西……来它个一醉解千愁……”

年轻人连忙把毛巾捂在了那人的脸上,“我的爷呀,小点声,有情况。”

“什么情况?”

毕竟是深夜,有这么多的日本人出动,绝对不是小事儿,那个醉酒的人本能地从腰中拔出两把手枪来,把毛巾往年轻人手中一塞,“你们两个不要动。”

说完,身子就弹射到了院墙上,身子隐在了树丛之中,就见几个日本士兵冲进了楼里,借着微明的星光,隐约能看见二楼已经进了很多人,显然是要捉人。

这人又跳回到三轮车旁边,从手中拿出三张钞票来,向大个子递过去,“兄弟,有劳你了,麻烦你把我这个小兄弟送到学校去,爷我本来心里就憋屈,今晚我得活动活动拳脚。”

“好嘞,谢谢先生。走吧,小娃娃。”大个子收了钱就要走。

“站住,你什么人啊?都是中国同胞,就这么把哥们一个人丢下,咱不能帮忙么?程大哥,我可是一直都看好你呀,怎么今晚就不能让我一睹你的风采?你不能教我几手?”他所说的程大哥,不是别人,正是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而这个年轻人正是与程恭年一起大闹馄饨摊的医科大学的进步学生郭鹿,这个拉车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次在胡同里被骆霜晨救下的黄包车夫“二胡子”田二愣。

郭鹿很坚决地说,“大个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怎么地,就那么胆小如鼠?要走,你走,我得和我大哥学两手。”

那个田二愣还有股拧劲儿,“怎么地,看不起人?我一个人怎么地也是吃饭睡觉,自打这小日本儿来了,咱的日子也不好过,怎么地,我听不懂你那词儿,我就不能拔刀相助啊?小娃子,小看人。我看这先生就是正义的好汉,算我一个,怎么玩?”

程恭年一想,多个人就多个帮手,低声说:“二位不要添乱,听我安排,我记得没错的话,东墙外就是日本宪兵第三联队,这么多的人无事不可能到大同学院中来,咱们就三个人,硬拼很难取胜,这样,你们去他们院中放火去,把动静整得越大越好,这边我再见机行事。”

郭鹿说:“那给一把枪,我也玩一玩儿,我干爹就有枪,不让我碰。”

程恭年说:“你还没练成呢,以后再说,按计划行事,待他们返回联队大院,你们就抓紧跑,咱们在铁匠炉胡同汇合。”

田二愣说:“我有办法,你就看好吧。那个铁匠炉胡同我找得到。就这么地,走吧,娃娃。”

郭鹿还是很关切地说:“程大哥,你不心点儿,有空我得向你学枪。把这个给你也许能用得上。”说完把一小袋子给了程恭年。

“这是什么?”

“你小子是不是坑人?那是我买的一点儿白面,等着晚上回家做疙瘩汤呢。用这个干啥?”

程恭年一听是白面,就明白了,“大个子,今晚借我这些,改天送一大袋。”

田二愣有点不好意思,他从车后又找来几挂鞭炮挂上肩上,“我们成功了,用这放炮给你信号。”

“拉倒吧,火都放了,还给什么信号,笨蛋。”

“你说谁笨蛋呢?……”二人曲曲咕咕地顺着墙根消失在黑暗之中。

程恭年把身子的马甲脱了下来,罩在头上,跃过院墙向红砖楼摸去。他进得楼来,顺着动静,沿着楼梯向二楼走了过来,一见二楼走廊站满了日本宪兵,个个枪上镗,从二楼的尽头不时传来几声枪响,他灵机一动,见二楼楼梯拐角处一个士兵正在点烟,顺手就把这个士兵脑袋一拧,拖到暗处,不一会儿他换上了日本军服,一手提着面粉,一手提着步枪,把自己的手枪别在了腰间,他说着流利的日语向人群中挤着,一步步向二楼西侧靠近。

有的日本宪兵还一个劲地嚷着。有点乱。

只要有人向二楼尽头的小门靠近,立刻就被击毙,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正在这时,东院里火光冲天,红彤彤的光影也把这走廊映得如同点着红灯的舞台一样。

顿时,这群日本兵乱了起来,他们心知肚明,抓人的事原本与他们无关,可自己的营房着火怎么能不管?

程恭年计上心来,用日语大声音喊叫:“我们上当了,有人偷袭我们营房。”然后,把手中的面粉袋子打开了,这面粉像雾一样在空中散开。

有的日本兵大叫:“いしばいせっかい(石灰)!危ない(危险)!”

程恭年趁乱就开始大开杀戒,这些日本兵都顾着用手捂着眼睛,尤其是驻地着了大火,根本没有防备,这近距离还是用刺刀来得更方便些,他抢下一把刺刀在人群中挥舞开来。

这时,从东院中又传来了密密麻麻的枪炮声,声音时而远,时而近,俨然是有一伙人在进攻。

这些人早已按捺不住慌乱的情绪,都转过身来向楼下涌来,程恭年在暗中的拼杀,让小门中的骆霜晨他们觉察到了,来了救兵了,他也带着几个兄弟如同猛虎一样,向日本兵当中冲了来。

一时间,枪声四起,刀刺翻飞,尸横满地。

骆霜晨一边挥着二人夺与日本人厮杀,一边用眼观瞧,就见那个人个头儿不矮,也穿着日本军服,就是脸看得不清,魏长风和陈允先他们边打边向程恭年靠拢,陈允先到了跟前,顺手把程恭年的帽子摘了下来,“朋友,多谢啊,您是哪位高人?”

程恭年正杀得起劲儿,忽然有人把帽子摘了去,用眼一看是个黑衣青年,来不及多想,知道一定是和日本作对的人,“兄弟,你们几个人啊,不可恋战,快跑吧!”

当靠近后,骆霜晨就看得清了,这不是程恭年那家伙么?他没有大声叫喊,低声说:“程书记官你好,多谢相救!”

程恭年仔细一看,心想,这人蒙面,我也听得出来,好像是那个陆黎么?大晚上他上这做啥?他怎么还和日本人干上了?想到这里,他低声说:“老陆,你蒙面我也知道是你,看样子,你们几个人一定刚刚经历很残酷的搏斗,要不然,就这些人,你们几个的身手还不能解决?”

骆霜晨一听,心想,看样子这小子挺精,听声音,知道是我了,人家救咱了,再隐瞒也不好,就说:“哥们,多谢相救,在楼顶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我的兄弟们还都被人下药了,体力差多了,幸亏有你援手。冲出去再细说吧。”

就这样,骆霜晨和程恭年在前面开路,魏长风他们哥几个虽说体力差点,也还能应付,钟三克背着李源紧随其后,踩着日本宪兵的尸体冲过面粉迷雾,越过了西院墙,潜到胡同中。

这时的东院子里,已是混乱不堪,先跑回去的忙着救火,但火势太大了,烧红了半边天。

田二愣和郭鹿脸庞被弄得黑黢黢的,二人非但不害怕,还挺高兴。

田二愣一眼就认出了摘下面巾的骆霜晨,“哎呦,这不是我的恩公么?您怎么又看哪个家伙不顺眼了?”

骆霜晨也认出田二愣了,“你不是那个二胡子兄弟么?这是怎么了?”

程恭年一看都认识,紧急地说:“哥哥呀,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钟三克二话没说,把受伤的李源往黄包车上一放,“可真有帮手啊!太好了。”

陈允先一眼就认出田二愣了,“大个子,还认得我不?”

田二愣一看,就知道了,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郭鹿一拍他肩膀,“有话先别说,快走,一会儿来人就不好办了!快走!”

这哥几个围护着田二愣拉的黄包车,消失在胡同深处。

这时,南边的胡同口,黑压压来了一队人,有人在大喊:“站住,发现你们了,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第五十七章 医者仁心

夜,静谧安然。

残月隐云中,凉风拂青松。

兴安桥外,日本陆军病院二楼。

此时已是临近子夜,外科主治医生祝云鹏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从手术室走了出来,这时他听到有人迎面走来,“祝医生,您好。”

只见一个面庞微胖、身材笔挺,一身黑色学生装的青年人向他走来。

祝云鹏纳闷儿,这是谁家的学生娃,半夜来找我做啥?有点差异地问:“孩子,我不认识你,找我做什么?”手中不停下地转着一把手术刀。

这个学生很有礼貌地深鞠一躬,“祝医生,我是新京地方警察学校的学生,我叫金铭成,纳兰松寒是我干爹,是陆副总让我来找您的。”

祝云鹏与纳兰的交情不比与卢世堃的差,对骆霜晨了解不多,听到这里,他明白了,这是有急事要找他啊。他不敢怠慢,低声说:“随我来吧。”

二人向右一拐,进了祝云鹏的办公室。

金铭成看屋内没有别的人,他小心地关上门,低声说:“祝医生,我们陆副总从日本基督教会堂找到了那个刺杀卢会长的凶手了,得到了这点药粉,叫‘七花玲珑散’,就是卢会长中的弩箭上的毒的解药,陆哥让我连夜给您送来,也许能对救治卢会长有帮助。”说着,从随身的口袋中拿出一纸包交到祝云鹏的手中。

祝云鹏有些疑虑,用手打开了纸包,见是一小撮粉末,“小伙子,我怎么能信你呢?”他用眼睛仔细打量着金铭成。

“您可以给我们陆副总打电话啊,我们陆哥知道展天雄不怎么喜欢愿意见他,也怕最近老有人在盯梢,就让我来了,在没有找到真凶的时候,他不想过多来打扰卢会长。我一会儿借您的电话一用,我只管听就行。”说完,金铭成操起桌子上的电话机听筒,“给我接万年里67号……陆哥,我在祝先生这里,他要与您通话……”

祝云鹏接过听筒,仔细地听起来……然后,他迅速地放下听筒,拍了金铭成的肩膀一下,“下面的事都交给我吧,我会抓紧用药的,你回吧。陆黎的伤都好了吧?”

金铭成笑着说:“他受伤住院期间,有劳您用心治疗他才好得这么快。我也爱学中医,自学学得不精,得空向您请教啊?”

“我学的是西医,中医也不精,你找错了人了,小伙子。路上小心。”祝云鹏边说边向卢世堃病房走过来。

病房外面,四名清风堂的随从见到祝云鹏,都很客气地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显出疲惫之态,也没有一个人显有怠慢来,有一人为祝云鹏打了房门。

病房内壁灯发出柔和的微光,床上卢世堃昏睡着,卢颂绵伏在床边的桌子上睡着了,慈棣也在,她正把自己的风衣盖在了卢颂绵的身子,他见到祝云鹏进来,很是客气地点了点头,低声说:“祝医生,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呀?”

“我都兴奋地要大叫了,有人弄来了老卢伤口的解药了,我得赶紧给他换上,看能不能让他早些醒来呀。”祝云鹏手中举着那个纸包。

“解药?怎么弄来的?找到解药可太好了!赶快给你大哥换上吧?”慈棣的面容惊喜而又急切,她有点手足无措了,在床边不停地来回走。

祝云鹏掀开被子,示意慈棣打开室内的顶灯,他要给卢世堃换药了。

明亮的灯光让卢颂绵醒了过来,她睁来惺忪的睡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也有些不解,“祝叔,你怎么半夜给我爹换药啊,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啊?啊-----我知道了,又是你这个,我这个慈爱的慈姐姐,为了表示关心,半夜把您折腾来的吧?”

慈棣听到这些,不知说什么好,眼神中的兴奋和激动让她没有空和颂绵辩解什么,只是眼泪汪汪地看了几眼。

祝云鹏笑着说:“老卢啊,你答应给我的那把紫砂壶可得兑现了吧?有贵人给你冒着危险弄来了解药了,你就等着好吧!你女儿还有精神头和你老婆吵架呢,我可懒得劝解啊。”

“祝叔,我妈早死了,我可没吵架,就是,您也别拿我开玩笑了,什么贵人?什么解药?那找到解药,凶手不也找到了?”

“丫头,别问我那么多,我也不知道。拜托,别一有外人,你们娘俩就针尖对麦芒似的,刚才你睡着了,人家还给你盖衣服呢,怎么叫上‘姐’了?你们再吵,我立刻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不会说。”

慈棣立刻紧张起来,“他叔,你别听孩子说,赶快给老卢换上药吧。我家颂绵说什么我也不在意,爱叫啥就叫啥吧。”

不一会儿,祝云鹏重新把卢世堃的伤口包扎好,把被子盖上。抬起身子,少有笑容地说:“你们啊,就是斗嘴。有劳那个陆黎了,在日本基督教会堂他发现了那个射杀卢大哥的人,那人也被暗害了,他死前把这个解药交给了陆,今夜送到这里来,让我及时给敷上,我没上那么多,你们多观察,看明天有什么效果。”

“陆黎?他来了,慈姐姐你怎么不叫醒我?”言语中带有极大的怨恨。

慈棣很无辜地看着祝云鹏,“我也没见到啊,颂绵,这怪不得我啊……”

“不怪你怪谁?人家都几天没看到陆哥了。”

祝云鹏手中的刀在飞速地削着苹果,“你们娘姐俩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怎么不吵不热闹?人家陆黎压根就没来,是打发他的一个小兄弟来的,他那边事多,既要追查苟村被杀的事,还得抓警校的训练,还得抓紧找到害你父亲的人,这些日子把他累坏了,那次为了救你,伤口还没好利索呢。”

“老祝,什么娘姐俩?够别扭的。”慈棣有些嗔怪地说。

“唉呀,这些日子净顾着我爹了,也不上班,也没见到那位陆大英雄。那也是有劳祝叔了,您也早些休息吧。”卢颂绵有些失望。

“希望这次能让老卢早些醒来,真是让人揪心啊。谢谢你他祝叔。”慈棣言语间有些隐忧。

祝云鹏啃着苹果,囫囵着说:“这叫什么事,这日本人在咱东北土地上残害中国人,受伤了,我还得给他治疗。真是的,这叫什么事啊?”

“祝叔,你这叫‘医者仁心,仁者爱人’。”卢颂绵听到是骆霜晨弄来了解药,心中还是很兴奋的,只不过是不好意思表达出太露骨,就和祝云鹏调侃起来。

三个正在说话的当口,就听到外面走廊中有人吵,“祝桑,你在哪里?快快地,出来!!!”

祝云鹏眉毛一挑,“没空和你们聊天了,尻里浩二这个狗东西院长又在叫了,一定是又有小日本受外伤了。”说着,把那个解药的纸包收好,迅速向慈棣她们示意关了顶灯,出了病房。

只见走廊中站着两个人,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身穿白大褂,一个高瘦的军曹,手中提着军刀,不需多说,那个胖子就是院长尻里浩二。

“祝桑,快快地,又有人受伤了。”

“我这里也有病人啊,说过多少次了,有事小点声,怎么总是在走廊中喧哗。”祝云鹏从来也没有对这个院长客气过,可这个院长对他总是有一个笑脸。

“你的,中国人,废话地不要,快点治伤。”那个军曹用军刀柄敲打着祝云鹏的胳臂。

祝云鹏有些不耐烦,“请尊重我,阁下。”说时迟,那时快,猛然一转身,手中的手术刀在空中一划而过。

就见那个军曹的军帽顶在空中飞旋起来,他正瞪着小眼睛向空中望着,怒从心中来,“八嘎!你找死!”说着抽出军刀向祝云鹏披来。

第五十八章 危若朝露

子夜,人静车寂,槐影婆娑。

新京城大同大街上,两排路灯业已关闭了昏黄的光。

街边燕赵面馆的门窗紧闭着,黑黢黢的。

门口石台阶上伏着一只流浪的黑猫,蜷着身子,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突然,它的双目如两道淡绿色的闪电骤然在黑暗中划过。

从大街南侧来了黑压压一群人向这小小的燕赵面馆涌来,这只黑猫倏地,向暗夜中遁去。

这群人俱是黑衣警察装束,荷枪实弹,为首的正是陈骢和谷茂林。

哈巴狗一样的谷茂林,歪带着大沿帽,向身后的人一挥手,众人就将小小的面馆包围得严严实实。

陈骢,俨然火气很大,低声说:“谷队副,把后院也围住了,放走一个,我唯你是问。”

谷茂林用枪管顶了顶帽沿,“队长,您就放心吧,咱今天一定不虚此行。”他冲到门前,用手拍打着面馆的门板,“啪啪---啪啪----”,“开门------,查夜,开门——”。

他们敲了一阵子门,许久才听得见里面有人应声,“谁呀?这深更半夜的。”

“开门,少说废话,开门,警察厅查夜!”谷茂林还是那个狗仗人势的样子。

这时,面馆的松木门开了,“吱呀呀---”

里面的人半睁开惺忪的双眼,披着灰色短褂,“哎呦,我说老总,我这里一不是客栈,二是大车店,大半夜到我一个小面馆查哪门子的夜呀?”掌柜常顺嘴里说着,心里暗暗盘算,情知不妙,不知哪里出了纰漏,他垂着的双手不觉握成了拳状。

谷茂林不由分说,上前抓住常顺的棉布背心领子,“掌柜,爷我们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怀疑你这里窝藏杀人嫌犯,例行搜查。别磨叽,让路。老子要搜查。如有反抗,罪上加罪。让路!”

“我说老总,我这一个小本生意,哪敢沾染什么官司上的事啊?老总,别难为我小老儿了。”常顺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故意抬高了声调,心中却暗暗叫苦,长风这小子前半夜才回来,莫是他招惹上了麻烦了?还是让人盯上了,自己就是命陪进去,也不能让长风出了闪失,更不能给纳兰三爷招上是非。

陈骢显得很不耐烦,“和他还多废什么话?进去,搜!”说完,用肩膀顶了一个常顺,迈步就进了店里,他突然感觉刚才好像撞到了一根柱子上的感觉,肩膀有点疼。常顺就势向边上闪了一个趔趄,满脸赔笑着说:“老总----,咱家店面小,容不下那很多人,进去看看就行了,小老儿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别人了。……要不,我给几位老总煮上几碗面,吃点夜宵?”声音有些高,但没有人应答。

陈骢他们带了九个人冲进店里,见店里柜台上点着油灯,八张八仙桌上空空如也,凳子摆放井然有序。后面小厨房除了案板就是灶台,没有容下人的地方。

一个矮个子警察从后面出来,“报告队长、队副,后厨没有人,旁边一个小屋里也没有人。”

谷茂林拉了一条凳子让陈骢坐下,他顺手把常顺的算盘拿在手中来回扒拉,“我说掌柜的,您怎么称呼?这里平时有几人在照看店面?”

常顺显得很规矩,“回总爷的话,小老儿姓常,早年往返内蒙与关内,贩些皮货,这不年纪大了,也折腾不动了,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就回老家来开了个铺面了却残生吧。平时我还雇佣一个上灶的,叫哈六子,五十多岁,专做些面条,外搭着做些小菜。夜里打烊了,他也回家了,夜里就小老儿一个看着铺面。”

谷茂林就像听出了破绽一样,怪笑着说:“我看你老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编得还挺圆乎。那个哈六子我认得,不就是老婆被人领走的那个憨子么?可你怎么不说实话呢?”

“总爷,我可说实话,这就是小店的基本情况了,平时照看店面就我们两个人啊,没有别人了。”常顺还在辩解。

陈骢没有耐心地瞪了常顺一眼,用围巾抽了一下那个矮个子警察,径直向后屋走去。

谷茂林用算盘抵着常顺的胸口说:“我早就观察着呢,你店中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伙计哪去了?他你怎么没说呀?还给我打马虎眼,是不?”

常顺心中一沉,转而陪笑着说:“爷呀,您说的那个小魏子?他呀……他不是我雇的伙计。他……”

“那他是谁?不是伙计是谁?你说你无儿无女,他还在你店里帮忙,忙前忙后地,他到底是谁?”谷茂林把算盘往柜上一丢,操起手枪顶在了常顺的脑门上。

“总爷,我和您说实话,他真的不是我请的伙计,我也没给他一分工钱,他……”常顺用眼紧盯着后屋的门,陈骢进去了还没有出来,他有些担心。

“别啰嗦,他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他人现在在哪?”

“他前天人就走了。我和您说实话吧,他不是我这里的伙计,他是我从前在朝阳处的相好的儿子,这小子以前在热河一个染坊学艺来着,后来回家找不到他娘了,到这里找我要人来了,硬说我拐走了他娘。可天地良心啊,早年是和他娘相好一场,可后来她又和谁相好了,或是走了,我也不知道啊,我那时也是居无定所的,带着个娘们也是累赘啊。这不,这小子在我这住些日子,人还是不错,看我真的没把他娘藏起来,我给些钱就让他走了。让他留下给我当儿子,他也不干,说我让他爹活着时候戴了十来年绿帽子,现在不可能留下给我当儿子,前天就走了呀。”

“老小子,你还真能编。”

“总爷,您要是不信我的话,就把哈六子找来,您问问他,就全知道了,要是我有半点瞎编,您就把我带走,或让我吃枪子儿吧。哈六子,您不也认识么?他早先就在警察学校食堂做饭来着,因为得罪了朴教育长被开除了。”常顺反而把戏演得更像了,语气更加舒缓起来。

这时,陈骢从后屋里出来,“你个好个编词唱曲啊?你一个人住怎么两张床上的被子里都有温度?那小子走了,怎么床下坛子里没有酒,却有衣服在这?”说着,把一包衣服丢在了地下,其中一件满洲国军服上的铜扣子很是惹眼。

“说,什么情况?他一个染坊学徒哪来的军装?”陈骢狡黠地瞪着常顺。

常顺愕然,“总爷,这小的可真不知道啊,谁知道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是没吃过苦头吧,少在这里磨牙了,把人带走。”陈骢不容常顺再解释。

上来两个警察拿起绳子就要去绑常顺。常顺情知不好,落入这些人手中有理也就变成没理了,想到这里,他也豁出去了,灵机一动,他大叫一声,“切慢,那个总爷,您在床下发现的这些衣服?”用眼略显神秘地盯着陈骢,“我还要个要紧的机密事向您说,您附耳过来。”

陈骢也没防备,心想一个近70岁的老头儿能拿他怎样?就上前两步,把耳朵凑上前来,常顺行动异常利落,他趁陈骢向前凑过来的当口,身形仿佛飘过去一样,“唰——”转到了陈骢的身后。待众人定睛看时,陈骢腰间的手枪已在常顺的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顶在了陈骢的脑门上,陈骢身体僵在那里,前腿弓着,还保持着向前探身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在那里转动着,也说不出话来。

“别动,想要你们头活命的话,都把你们手中的破枪给我丢到厨房里去!包括你,谷哈巴狗。”常顺一反刚才谦恭的态度,俨然一个江湖剑侠,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谷茂林被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给弄蒙了,大声嚷着:“慢着,这都是什么情况?小老头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也不看看你在和谁比划?”

“你小子少废话,爷敬你,你不干,非要找我麻烦。爷今天陪你们这些汉奸狗腿子们玩玩,你们专门和同胞过不去,算什么能耐?识相的,都把你们的破枪的枪栓拔了,扔到柜台上,把枪杆子扔到厨房去,要不然,你们的头儿可要遭罪了,想和爷我过不去,没门儿。”常顺二目圆睁,告诉他们他的要求不容更改。

谷茂林明白,陈骢在人家手里,自己也得知道哪头重哪头轻,“队长,你说咱们怎么办?怎么您就让他把您给制住了呢?这……这也太奇妙了!”

陈骢的表情很复杂,他直瞪着眼,嘴半张着,说不出话来,眼睛一会儿瞪,一会儿来回转。

常顺左手一点陈骢的后颈处的穴位,“说话!”

陈骢还真的说话了,但身体还在僵着,不能动弹,“老谷,那还看啥呢?好汉不吃眼前亏,照办!快点,让老英雄走!”

谷茂林此生是第一次见识到点穴术的厉害,心说我好像在武侠故事当中一样,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大爷,不老天爷,老英雄,老剑客,什么事都好说,您先把我们队长放了,我们放您走,或者我们走,不再打扰您。”

“你们这群臭虫盯上了我这里,我想安心做点生意都不成,我留下来,还有好?爷不陪你们玩了,少说没有用的,别看你们人多,爷还真没看得上你们的功夫,一群乌合之众。把枪栓拔了,快点,那个姓谷的你把你的枪给我拿过来。”

谷茂林听到这里,“都快点,把枪栓拔了,放到柜台上,把枪杆子放到厨房里。”嘴里说着,他就慢腾腾地向常顺靠了过来,“老剑客我把枪给你……”说着,就要用枪把子向常顺后脑海砸过来,手刚举过头顶,听常顺一声怒喝:“你给我待着!”

众人一看,不知怎么地了,谷茂林的身体也僵在那里了,右手中还举着枪,左手向后摆着,身子侧着站在那里。

常顺左手很轻松地把谷茂林的手枪拿在了手中,“其他人还这么磨蹭啊?”

其他这些警察们不敢怠慢,纷纷拔了枪栓,放到柜台上,把枪杆子丢在了厨房里。

常顺大叫着:“其他人都面对着西墙站好!”

这十个警察面墙站好,心都说,这些人不如人一个功夫好,队长和队副都乖乖地,咱也听着吧,犯不着出头儿冒险。

常顺大笑着,“一群废物,爷这店也不开了,你们以后给我小心点,别再让爷烦恼了。”说完,操起一条板凳将后墙边上的木窗户砸开,飞身弹射出去。

“我的穴道还没解呢!”陈骢大叫着。

常顺朗声大笑:“哈---哈-----,半个时辰自然即解了。少作孽,少作恶——切记---切记-----”

顿时,夜空中枪声乱作一团。

第五十九章 绝处逢生

夜,沉静。月残,星稀。

风灯胡同里,踉踉跄跄地两个人影在晃动。

“别管我了……长风,你……你……快点跑吧,我怕是不中了……”前面的人弯曲着身子,声音微弱,来人正是常顺。

“顺叔,您少说话,我不能丢下您不管。是我不好,连累您了。”对话的正是魏长风,他手中的枪里已没有子弹了,声音略低深,但听得出来也是很疲惫。

这时,胡同的西向入口,隐约听得见尖锐的哨声和喊叫声,“跟上,快点跟上,他们的枪没有子弹了,抓紧追,别让他们跑了。”

接着又收来日本人叽哩哇啦的喊叫声。

常顺拼着劲往前推着魏长风,“你……快走,……别……别管我了,再磨蹭就来不及了。孩子,就凭你为我挡枪,咱爷们就没白处一回。快走……快……”

魏长风拼着全身的劲搀扶着常顺,黑暗中、急迫中他还是很机警的,他发现胡同边上有两扇黑漆木门紧闭着,他心下想,反正也是走投无路,也走不动了,万一能藏进去也总比在这里被抓住强。想到这里,他用沾满了鲜血的手用力轻敲了几下门,哪里想到,门是虚掩着的,他因用力过猛,和常顺二人双双滚进了门里,此时的常顺已气息微弱,倒在地下,人事不省,好在,长风毕竟年轻,他匍匐着向门边靠拢,地上的小石子蹭在腿上,那是钻心一样的疼,他听到远处的追赶声越来越近了,拼劲全身吃奶的劲儿,他才用两肘将两扇木门关上,用额头顶着门栓,把门慢慢地插上,他实在是太累了,他的身子就这样斜倚门板向墙根栽倒了下去。

门外,谷茂林那难听的公鸭嗓又聒噪起来,“都他妈快点,他们跑不远,受了重伤呢,精神着点,太君深更半夜陪咱们行动容易么?抓住了这两个人,队长和丰臣大太君会大大地奖赏!”

凌乱而无力的、麻木的脚步声从胡同里渐行渐远。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黑漆木门内的小院里突然亮起了灯火,从前屋里走出来一个人,个头不高微胖,手中端着一支蜡烛,光影绰绰,嘴里嘟嘟囔囔:“深更半夜里怎么不让人睡觉呢?谁在外面吵吵呢?这年头儿,有觉难安啊……”说着,他就感觉被什么绊了个趔趄,“这是什么呀?谁这么偷懒把麻袋放这里了。”

这里楼上传来清脆响亮的嗔怪声:“麻五哥,大半夜里你不睡觉,在后院里吵吵啥呢?老板娘才睡上不久,你能不能半夜别折腾。”

“啊……杏花啊,白日里不知道是谁把这麻袋丢在院里了,我这就挪开,高抬脚,轻落步,不会惊扰老板娘的。你这小脆嗓一喊,估计大家伙儿都醒了。嘻嘻……”

“少贫嘴了,你可真是的。不行,就明早再找走吧,别折腾了。”

这时,这个叫麻五的,不再应声,他手中的蜡烛也熄灭了。然后,就听得他“咚咚……”,向屋里跑去。

太白居酒楼的老板娘郞鹤兰被杏花和麻五两人的对话弄得也醒了,多日来,纳兰松寒倒是来过几次酒楼,就是不见骆霜晨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自从骆霜晨在酒楼的援手,让这个颇有侠义心怀的妇人更加青睐,他受伤住院期间,自己虽然也探望过几次,但考虑自己是一个寡妇,也怕给他增加麻烦,故此,心中纵然是牵挂不已,也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尤其是卢颂绵的殷切冲锋,让她心生醋意也还只是在心中煎熬着,明知有差距,或是本无希望,她还是心有不甘,没事时不是倚窗单相思,就是看着给骆霜晨订做的西装呆呆地出神。今夜,她依然是心事重重地勉强着入睡不长时间,她听得见麻五那低沉的憨憨的声音。

“杏花儿,老板娘怕是不能再睡了,咱后院里那不是麻袋,是两个血淋淋的人,不知道死没死,我怕让邻居和过路的知道麻烦,就上来禀报了。让奶奶别睡了,快点拿下主意吧。”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有事能不能别惊扰老板娘?死不死人的,咱怕过谁?别吵吵,我出看看。”杏花的小辣椒似的伶牙俐齿在夜里也是那样不饶人。

“杏花儿,掌灯,我也去看看。”郞鹤兰随手拿件衣服披着,出了睡房。

“五哥带路吧,你呀,就是憨头憨脑的……”

郞鹤兰下得楼,到了后院,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看到常顺血色模糊的脸,纵然久经江湖历练,她也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感觉陌生,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她又见门边的魏长风,纵然浑身是血,仍然是英气不凡,她却识得,这个人是骆霜晨身边的人,她在医院里见过两次。久经磨难的郞老板此时异常冷静,“麻五你不要叫别人知道此事,你和杏花把这两人架到楼上我睡房里去,快点。这里不是长久之地。”

麻五懵了,“啥?睡房?这能行么?”

杏花毕竟跟了郞鹤兰多年,不由分说:“你费什么话?快点,听老板娘的。”

三人正在忙活的时候,就听见前院有人砸门,“咣咣……开门……”

郞鹤兰低声说:“你们忙着,快点,我去前面应付去。”说完,她进了前屋,径向前堂走去。

夜里,郞鹤兰,乌云半拢,粉黛薄施,自是一样的风情万种。她并不着急,在给杏花她们争取时间,行走间,从柜台下拿出一条皮鞭来,脚步缓行,声音自是一样的热情,仿佛天边的残月都不免从云层间探头向下望了一望。

“来了……来了,这是谁呀,深更半夜的?早就打烊了。吵得人家还睡不睡了?”嘴里应和着,却站在廊檐下,并不急着开门。

“我说郞老板,别那么多怨言。咱家是警察厅特务科的谷茂林啊,我们在追捕两个要犯,在您店附近消失了。烦您给开个门啊?”

“我说小谷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太白居是什么地?我干哥纳兰司长没和你提起过么?你抓差办案是你的事,关我太白居哪门子勾当?大半夜你上我这里搜查来了,你是不想过好日子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惹什么要犯?你还别给我这泼脏水。”

“哎呦,我的郞老板,我的郞大姐,听您这话,您是气头不小啊,可小的我也是上支下派,身不由己啊。和我一起搜查的,还是宪兵队的太君们啊,您别为难我,开开门,我们走个过场,查看个一二,然后,您睡您的芳香大觉,我也要交差不是?您就开开门吧。不然,这街坊四邻的都惊扰起来,对您也不好不是?”

“我说小谷,你这咸盐嗓还是那样能说会道。咱可说好了,你要是找不到你所说的人,立马给我滚蛋,明天我还得找上罗维显说道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开个买卖容易么?你们警察厅怎么老上我这里找刺儿啊?”

“我说郞老板,我的奶奶,您就行行好,开开门,让小的搜一上搜,也让您洗脱嫌疑不是?”

“小谷,你说的是什么话?老娘正想给你开门呢,怎么给我洗脱嫌疑?难不成你是说今晚我要不开门,已经就有嫌疑了?有你这样说的么?照你这么说,我这门还真的不能开了,等天亮,我给于阁老、纳兰司长打电话,让他们评评理,再找罗维显去,你们要找的人不见了,就硬说在我这里藏着,有这样埋汰人的么?这门呀,你还真叫不开了,有能耐你就把门砸开,或者一把火把我这小店烧了,悉听遵便,别废话了,中不?”

“这……这个……郞老板您可是真是能辩理呀,我说不过您啊。让我们队长和您说吧。”

陈骢显然是才赶到这里的,“谷队副,叫个门,有这样难么?不就是让开门么,开开门,不行,就砸开。”

“队长,这是太白居,你不知道?我可不敢砸。”

“太白居怎么?还有我这拳头硬?丰臣太君等消息呢,别废话了,先砸开,办完事,再研究。叫错门了,打扰人家休息了,咱再道谦不迟,抓到要犯了,咱再另当别论,有什么可废话的?不开就砸。”

郞鹤兰估计时间也差不太多了,猛然打开了酒楼的大门,“姓陈的,你可真行,上我这里嘚瑟来了,我不开怎么的?你还要砸门。我记得你,我看你有多大胆子,你们厅长到我这里还得客客气气的,你算老几?难不成我不道你的那点英雄成长史?有胆你就往里冲!”

“一个小寡妇,还真是暴脾气,爷我就见识见识。”说完,陈骢就要带人往里冲。

郞鹤兰怒气冲天,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皮鞭,“啪啪——”直向陈骢抽来,“奶奶我就看看是谁成心和郞某人过不去!想进门搜查,先吃我一神鞭。”

陈骢身手也是很敏捷,猛然向后闪身,“动真格的,臭娘们!”

紧接着,郞鹤兰听了这样对她不恭的话,更是怒不可遏,“啪啪----啪啪-----”接连抽了两皮鞭。

突然,听得一声像炸雷一样响起:“且慢!休要胡闹!拿命来!”

第六十章 暗流激涌

黄昏,微风习习。

兴安桥外陆军病院二楼。三位伤残军人面无表情地从楼梯口向下走去。

“咚咚------”一阵阵急促的高跟靯声自走廊尽头响起,只见身着藕荷色旗袍的慈棣神色慌张地从特护病房中跑了出来,“祝大夫,祝大夫,您在哪里?”

“谁呀?谁找我?”祝云鹏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一边摘下口罩,一边冷漠地问道。医生在医院里听惯了病号家属的这种惊慌失措的叫声。

“您随我到病房来一下。”说完,拉着祝云鹏就往病房走去。

以祝云鹏的个性,也就是慈棣,换个别人,是不可能任凭他这样做的。

这时,展天雄从外面提着包裹上得二楼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为慈、祝二人推开了房门。

“什么情况?小嫂子?”

“祝大夫,老卢醒了,他找你。”慈棣有点欣喜若狂。

“老祝啊,还是你妙手回春啊!”此时的卢世堃带些倦容,倚在床头,双手抱拳。

“我的老天,真是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哪里是我回春之力,你得感激你的东床啊,人家真是冒死给你找到解药啊,否则,我一个外科医生,是帮不了你了。你遇险时,气若游丝,情况很糟糕啊。”祝云鹏就把骆霜晨如何找到解药的过程详细说了一番,展天雄也把骆霜晨如何到家中查看家中被盗的事以及他听卢颂绵所说的如何取得一些线索的事都向卢世堃说了一遍。

这一切让卢世堃感觉很感动,他没想到一个警察厅的副总警监能够这样帮他,纵然有纳兰这层关系,也不至于对他的事如此上心,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总是一片盛情。

展天雄给卢世堃倒了一杯水,“老爷,最近我可真是好担心你。好在,那个陆副总,真是让我另眼相看,他冒死为您找到了解药,而且,他也在追查害您的凶手。祝大夫说的大体差不多少,待会儿,小姐来,你问她吧。小姐近日也是和慈小姐两人衣不解带地照顾你。”

“天雄哥,你可别这样说,一家人,以老卢对我的情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说着,她不自觉地起了卢世堃的手。

“要我看,老爷您也该把慈小姐接回府里了。你们二人这样拖到什么时候啊?”

“我看中,这颂绵与慈小姐因为您受伤了,两人关系处得很好啊。你也是岁数不小的人了,天伦之乐不可放弃。”祝云鹏很有感慨。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出来进去一个人,我的事尊重棣儿的想法,还得我家闺女同意才行。”

“我听你的,怎么着都行。这丫头最近对我好多了,也累得够呛,让我好心疼啊。”

“你们聊吧,我看你这样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了。我这就去给纳兰打电话,告诉他你醒来这事。他曾嘱咐我,你这里一有变化,立即告诉他。”说完,祝云鹏少有的哼着曲子从床边绕着向门外走。

“老祝,我出院定要在太白居好好答谢你。”

“少来了,把你那个哥窖的窑变七彩给我就可以了。”

“经过这一场灾祸,我看淡了许多,明早让天雄给你送到家里去。财迷。”

“一言为定。”说完,祝云鹏出了病房。

“颂绵去哪里了?去上班了,还是回家了?”

“她看我太累了,昨晚替我在这盯了一夜,今早我就让她回家休息去了。自你受伤以后她也没怎么上班,特别是前天大同学院发生了什么枪战,日本人出来进去的,我担心不安全,就让她先别去了,回头你为她找一个安静点地方,那里除了培训汉奸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事你可得放心上。”慈棣认真地说。

“有劳你了,照顾我,还得为我照顾着女儿。你们二人不闹腾,我真的很庆幸。”

“我们还这样客气什么,你的家人和孩子,就是我的家人和孩子。当年我孤身一人受委屈时,还不是你救我于水火。”

展天雄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慈棣自然知道卢世堃的想法,“老卢啊,我把你换洗的衣服拿回去洗了,你和天雄哥聊你们的。”

展天雄看卢世堃点了点头,“那我去安排车,让七刀送您回去。”说完,向门外走去。

“棣儿,我昏迷了这么久,商会有些事我要和天雄商量,你别介意。明早你再来,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都瘦了。”

“你说什么呢?我一妇道人家,你外面的事,我自然不方便多问,你多休息,我洗完衣服,我再回来陪你,今晚别让孩子来了,我心疼她。”说完,给卢世堃盖好了被子,站起身,又弯腰像抚摸孩子一样,抚摸一下卢世堃的头发。

二人会心的笑意让整个病房里的空气顿时更加温暖起来。

“哎,我问你,那个继方,他那里现在怎么样啊?”

“自从你受伤以后,他来了好几次看你,他那里没有太多的事,就是那个陈骢、谷茂林、阴路飞这些渣滓时不时去那里捣乱,生意也是大不如前。听说,张景惠的二儿子,什么官需局总办张霖佑和那个阴路飞合伙在西三道街开了一个‘梦巴黎’歌舞厅,很多生意都被他们抢去了,‘泛亚大都会’也就是勉强维持吧。尤其是那个陈骢,我看他是不是心里有点变态呀,有一次我和颂绵在街上见他,看他的眼神很不舒服。”

“他呀,是张景惠的私生子,因为老张杀了他的生母,故而对老张心生恨意,可是毕竟是亲生父子啊,他又能怎样?何况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老张给他的,没了老张,他过惯了公子哥的生活,能受得了么?对于他,我有法子。回头让七刀专门负责你的安全,这样我也安心做外面的事,你近两天就搬到家中来吧。也让我享受一下家的温暖吧。家中没有女主人,也真的不像个家呀。”

“行,老爷。听你的。你呀,老有少心。”慈棣说完,拿起外套,向展天雄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展天雄对这个未来女主人总是恭敬有加,“慈小姐,七刀就在外面呢,我把车钥匙给他就行。”

到了外面,一个短发精瘦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上前来,“管家,有事要我做么?”

“七刀啊,老爷醒了,让你进去一下。”展天雄也向其他四个人示意一下,大家都喜形于色,无不深松了一口气。

“七刀啊,自你二十多岁闯关东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眼看着你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也算是了了你父亲的一桩心愿啊。”卢世堃感慨着说。

“没有爷你的救助,当年我的老爹恐怕就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没有您,我还不知游荡到何年何月,有事,您就安排我,咱们爷俩个有什么不能安排的,七刀的心和命都是您的。”

“说什么呢,人啊,相处就是一个情义二字。我当初是可怜你的处境,现在更是敬重你的人品。这些年,你鞍前马后地侍候我,受累了。家里孩子大人不都好么?有空你就回吉林去看看,当初不让你接她们娘俩个来新京,我一是担心新京这地面毕竟是多方瞩目的地儿,危险重重,二是玉莲也是个精干人儿,我那个商行的账还是由她经管着,我很放心。”

“那是,我们夫妻都是苦命人儿,爷你待见我们,我们才有个像样的家。展爷十多天就给假,让我回家看看,都好。您不用惦记。”七刀憨厚地笑着说。

“近来,我的伤也是拖累你了。我和慈棣小姐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今后我打算让你专门负责慈棣小姐和颂绵的安全,你再把丁得友、赵毕科、陈五六带上,这样凡事你也有个帮衬。我这边呢,还是让天雄照看着。”

“好的,爷你的事包在七刀身上。那我这就去了啊,家里陈五六在照看着呢,这小子脑子灵光,他可专门照看小姐。您受伤后,我就想,我们真得在保护家人上下点功夫。新京这地面,看着太平无事的,实际上还真的不太安稳。您放心吧,安心养病。有事,我会随时向您和展爷报告的。”

卢世堃没有多说什么,他感到略微有些疲倦,感觉自己挂心的事还有很多,但是他感觉凡事也得一个个地来处理,那个害他的人让他如鲠在喉,为何有人能够确凿地掌握清风堂和吉长总商会的动向呢,内鬼不除,恐怕我老卢真的是天天在刀尖上行走啊,此鬼不除,我心难安啊。

正思想间,展天雄送走了慈棣重又折回到病房里。

“老爷,都安排好了,赵毕科也跟前去大都会了,直接帮慈小姐拿行李去了,您出院后就安享天伦了。”

“天雄,现在这情况,我还能安心享受生活?小日本占着东北,我们的生意处处受管制,我们的同胞还在水深火热当中,国破家何在呀!我住院以来,可真的是辛苦你了,堂口里怎样?”

“现在各个堂口都在正常运转,生意还是老样子,要不是您当年从满铁那里打开路径,我们的生意就更难做了。您还记得您安排我带人往朝阳送的那批药品不?当时,是我带着松白坛兄弟们去的,当时赵昌林要往朝阳走一批皮货,我想两并一好,就让松白坛的兄弟们带上药品去了,不想走到义县老爷岭就被劫了,如果是土匪的话,道上的人都知道咱吉长总商会和清风堂的名号,倒不会难为咱们的,可偏偏是一伙操着生硬中国话的声称是土匪人,我听赵昌林说到这些,就断定是日本人在路上得到消息,才设卡拦截的。这伙弟兄们只有赵昌林和两个松白坛、一个铁山坛的兄弟负伤回来了,其他全被枪杀了。这次我们损失惨重,我还来得及向您汇报,您就出事住院了。知道为纳兰运送药品的事就你、我二人外加赵昌林知道。”

“你怀疑‘钻山豹子’赵昌林是内鬼?……不可能,昌林和周久廷大哥是开堂九虎中与你我有生死之交的弟兄,眼下周大哥还在牡丹岭狼牙寨养伤,铁山坛一直由赵昌林代管,而且赵昌林多次与你生死与共,他不可能做出背叛您的事。”

“那会是谁呢?这事我们没有对外走露风声啊。另外你从别的坛口能打听到点什么没有?”

第六十一章 疑窦丛生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兴安桥外日本陆军病院里,卢世堃劫后逢生。

“现在其他的几个坛口都在正常运转,倒是让我们省心,倒是……”展天雄用鹿皮巾细心地擦拭着卢世堃的黑檀手杖。

“倒是什么?”卢世堃有些疑惑。

“倒是那个费仲达最近来得次数比较多一点,而且我听严子墨说过,这个老费最近和那个日本寰亚株式会社副署理,叫什么范道岐的,来往比较密切,为这事陈人杰还在贺文华的家里和他吵了起来。”

“为什么吵起来?人杰向来与人是很和善的啊?”

“人杰的为人咱们都知道,平时少言寡语的,就是五天前子墨和人杰一起来看你,回去时候,半路遇上文华,他们就去了文华家里,后来老费也被找到那里,喝酒期间子墨就将自己在赌场中听到的,关于老费和那个范道岐常出入日本人的落樱酒馆的事都说了。”

“老费承认了没有?”

“老费知道咱们清风堂的堂规,他当然是矢口否认了。所以就和人杰吵起了,最后弄得不欢而散。”

“这个老费的事还有谁知道?”

“老费和那个范道岐的事儿,我手下震山坛的兄弟也看到过,但我没在意。倒是人杰与他吵架才让我感觉事情远没有老费说的那么简单。”

“你最近安排手下兄弟,紧盯着点老费和赵昌林,我们倒不是信不过兄弟们,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能出半点闪失。赵昌林也就是好点酒,这点我还有些担心。”

二个正说着的时候,外面一个随从敲门进来,“展爷,纳兰司长来看您来了。”

“纳兰?可真是来得快呀,快请。”卢世堃听说自己的老朋友来了,又精神了许多。

“我说老哥啊,你可终于醒过来了。”纳兰还是那个谦恭,还是那样爽朗,一进到病房里,他就把卢世堃的手拉住了。

“三爷,您们聊。我先出去。”展天雄自然知道这时候他是不适宜在这里的。

此时,晚霞的嫣红映在玻璃窗上,窗外梧桐树斑驳的影子荡来荡去,让这个日本人医院的病房中透着几分温馨。

“老哥,你可让我好是担心啊。多险,你的手下们真是让我感到佩服。每次我来,都是忠诚守护,特别是天雄,衣不解带。再有慈棣小姐更是让我刮目相看,比你小了近20来岁,倒是不离不弃。”纳兰用欣喜的眼神看着卢世堃。

“那都好说,天雄和我是一路上拼杀过来的,慈棣么,我原本不想耽误人家,毕竟,年纪差这么多,没办法。咦?我想起来了,天雄和我说,是那个兄弟陆黎给我找到的伤口解药?怎么情况?”

纳兰就很自豪地把骆霜晨大闹日本基督教会堂,用噬心粉折磨朴布长获取“七花玲珑散”,以及朴布长被杀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小伙子还真的够义气,为了我让他费心了,看来我以前是有点误会他了。”

“老哥,他性格敦厚朴实,曾是汤玉麟手下的军官,犯事了,在兴安东警备军混饭吃,还救我一命啊,故此我看他是可造之材,就把他带到新京来。”

“你也是,不是老哥说你,你让他帮你打理生意不中么?为啥让他当汉奸?挺好的小伙子……啊,你别多心啊,我不是在说你。”

“老哥啊,正因为他是可造之材,我才让他和我一样,‘身在曹营’啊。最近一年多,为啥我们生意都做得不顺利?还不是小日本闹得?再加上溥仪到了东北,老张这些人就像又抱上大树一样,俨然又重回大清朝廷一样,看他们那副奴才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我们在这些鬼子和走狗当中没有我们的人,能行么?就陆黎这个人,我担保,让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他不会做。再说,我现在也是人单势孤啊,熙洽这狗东西,总是做着春秋大梦,天天在本庄繁和冈村宁次面前摇尾乞怜,特别警察厅这里,张景惠不把他的私生子安插进去了?然而我们的人都被排除在外,警察厅没有咱的人,咱哥俩的生意遇到点什么事多难?再加上于芷山这老东西和张景惠、张海鹏他们合不来,我就是利用这一点,投其所好,拉着老于和他们对着干,让他们狗咬狗。老于的做法颇像张大帅,与熙洽他们也是貌合神离,我取得他的信任虽是颇费周张,但还是值得的。一来做生意为东北这方百姓留下生存之根本,二来要为那些这几年死在日本人和汉奸屠刀下的弟兄们报仇,进而与各地的反满抗日武装联络,早点还东北百姓一个晴天朗日,这也就是我的一番苦心啊。”

“兄弟呀,看来我真是错怪了陆黎了,也错怪你了。眼下的日子真是艰难啊。待我出院以后,定要好好和他叙叙,也难为这个年轻人了。”

“咱们哥俩个认识多少年了,相信我看人不会错的。再有,我那颂绵侄女儿可是天天惦记着呀,和我不说,和我家内子可是无话不谈啊,特别是这次救你一命,更让这丫头欢喜感激得不得了啊。”

“女大不中留啊。倒是这孩子苦了点,特别是我家亭芳去世后,我总感觉亏欠孩子的,以后我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的,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你瞧瞧你,这病还没好利索呢,又说什么呢?再有,陆黎那里可能还有新的发现,待你见到他的时候,你们翁婿再细聊吧。”

二人正说着的时候,祝云鹏进来了,“我说二位大爷,这可真是多少天没说话了,把我忘在一边了。纳兰三爷接了我的电话可好,进到医院也不招呼我一声,怎么就这样对待你的兄弟么?卢老爷可许下了他的‘窑变七彩’了,您呢?”

“你呀,怎么总是这样‘贪财’?你说你一没老婆,二没孩子,收藏那么多宝贝有什么用?死了陪葬?”纳兰对祝云鹏总是这样无情地调侃和解剖。

“您还就说对了,我死以后,就是要把所有的宝贝都陪葬,不会让倭寇拿走一件,咱老祖宗留下的,凭啥让这些狗东西占便宜。咱可说好了,我作古那天,你们二人如果健在的话,不许顺手牵羊啊?”

“我说你们二位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掐架?说点吉利话不中么?说归说,笑归笑,老祝啊真是让你受累了,就你这怪脾气还就让我卢某人待见。”

“这些年,我也没攒下什么银钱,从日本回来就是你卢老哥给的房子,我还是那样残忍地在你们俩人这儿蹭吃蹭喝,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心里有点愧疚感。”祝云鹏心中有万千感慨一样,手中的手术刀在指尖流畅地飞旋着。

“天也不早了,咱也别干坐着呀。老卢今晚不如咱就在这摆上酒菜,哥三个小酌点,您吃菜,我们喝点酒,正好我的橱子里还有一坛盛京老龙口呢?”祝云鹏显然是酒兴来了,不管什么时间地点,就要来个一醉方休。

“天雄,你去太白居点几个好菜拿回来,今晚我陪他们两个喝点,也让外面的兄弟们都欢喜欢喜。”

展天雄虽是卢世堃的拜把子兄弟,但在外人看来,作为一个管家更是无可挑剔。“好的,老爷,我这就去,顺道接回慈小姐和咱家小姐。”

展天雄在外应声之后,向门外的四个手下叮嘱一番,正待要走,纳兰松寒的新司机白一帆上得楼来。

“我家三爷在里面呢吧?展叔。”

“在,你直接进屋去吧。”

“那不太好吧,烦您为我转答一下,军政部于阁老让人来请三爷过府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好吧。”展天雄转身推门而入,“老爷,军政部于阁老差人来请纳兰三爷过府一趟。”

“你们瞧,真是不巧啊,老祝你陪老卢先喝着,我完事就回来。”纳兰心中徒然想起了什么事,起身向两人抱拳。

“这都几点了,那个于芷山可真是的。”卢世堃若有所失的样子,将身子向后一靠。

“那也中,天雄兄烦你给我弄几个菜吧,真的好饿呀。”祝云鹏当然更希望纳兰不走才好。

纳兰显然适应了这种突然被这个军政部大臣,没有个黑天白日的召唤,“老卢失陪一会儿,等我回来定要和老祝比个高下。”

“天雄,送送三爷。”

纳兰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卢世堃的病房,带着司机白一帆向楼下快步走了。

卢世堃一个人静坐床上,想着展天雄说的话,倒底是谁呢?当日我接到电话拿着货币模板到基督教会堂,不想没见到人反而被袭击,幸亏那份模板是个试验品,否则,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模板就落入别人手中,到底是谁这么想要我的命呢?事情绝对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看来天雄说我的清风堂里有内鬼是一定的了,得想办法把这个钓出来;就在我和家人身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更让人心生寒噤,下一步要做到外松内紧,先把内部整顿好,否则自己哪一天被人杀了以后弃尸荒野都是有可能的。内鬼是谁呢?费仲达?赵昌林?……

想到这里,一个计策在卢世堃的心中生成。

第六十二章 针锋相对

晨雾朦胧。

太白居酒楼外,三五成群的伪警察带着困倦和牢骚或站、或蹲着,巡夜的日本宪兵们早已回去睡觉了。

谷茂林歪戴着帽子,坐在酒楼门前的台阶上,拼命地吸着烟;旁边宽城警署署长圆头大肚阴路飞坐着用衣袖擦枪,“老弟,你说你们就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呀?人家一会儿开门营业,你们怎么办?我陪你们这么久也够意思了,不中我就撤离得了。照我看,不让这婆娘开门营业的话,估计你和你们头儿要有麻烦,再说你们也是就追两个受伤的逃犯还追不上,你的手下可真一群酒囊饭袋。要不是被我撞上,我可早就走了,谁让人家有背景呢,惹出事来,咱们都还得挨局长一顿狠批,这年头儿,混口饭吃,难啊……要不,等这事儿了了,你不请我在这太白居撮一顿?”

“我说飞哥,您别站着说话不知道腰疼,全新京谁不知道,你和张霖佑合伙开了一个什么‘梦巴黎’歌舞厅,你这傍上了大树啊,那张霖佑谁不知道?是官需局总办,腰里的钱多的是,还是参议府总参议、黑龙江边防司令长官张景惠的公子,就是我们队长的二哥,你混日子难?在兄弟面前哭穷,有点太虚伪了吧?要不是你来这一搅和,我们队长不是为了撑面子,早就撤了,你一来,我们队长就得用行动印证他的判断是对的。”

“你少来说这些没影子的话。你说你们队长,有这么个爹,就老实地改姓认祖归宗得了呗?非得装清高,他哪一步离开老子能行?老老实实地当个孝子贤孙不行?玩什么臭个性,我霖佑二哥在老头子面前没少为他说好话,他可倒好,对这二哥不冷不热的。我看啊,就是‘油梭子发白——短炼’,他要是乖顺点,不呛着老头子说话,霖佑二哥还能亏待他么?要不,就是真的有骨气,到外面闯一番天地,谁也不靠。我真是搞不懂这个公子哥,有时霖佑二哥喝酒后老是说大哥五年前死了,家中这辈男丁当中只有他自己孤身一个,生活没意思,怕老头子心情不愉快,总是一心想让这个兄弟认祖归宗,可是这个少爷别说对这个二哥了,对他亲爹都不冷不热的,就连缺钱时要钱花也那样牛气,这叫什么?这叫寡情薄义。”

“我们这位爷谁能惹?高兴了好说,不高兴了非打即骂,好在对我还中,要不说这年头混口饭吃难。当年我在哈尔巴岭的时候,整日地吃香喝辣的,那日子过得才叫舒坦。要不是……嗨,不说了……你知道这个郎鹤兰是谁不?”

“谁?难不成她还是大有来头?”

“这丫头是我当年的磕头大哥,东满哈尔巴岭土匪头子“黑风孤狼”——郎三刀的胞妹,当年我因枪杀了九个猎户冒功被郎老大驱逐下山,临走时,身上分文皆无,还是这丫头给我的盘缠呢。后来,风闻郎三刀被人所害,山寨遭了难,她才流落到新京,这婆娘好赖也是我谷某人的恩人,倒是人家过得比我好。再说,就我现在这德行,无脸见人家,不给人家生意添乱已算是报恩了。”

“啊?!!怪不得见这婆娘有点侠女的风采啊,够味,天亮前,那泼辣劲儿,够味。”

“咱可说,别看我这么多年坏事做尽,就对这女子我倒是百分之二百地佩服,虽说她哥当年赶我下山,是我做事不地道,现在她哥也已魂归天外,我怎么做坏事,也不能做对不起郎家兄妹的事啊,故此,我们队长来了,我自然得闪后了。当年在山上那会儿,咱也想吃下这块天鹅肉来着,可时运不济啊,没有人家资助我,我没有今天,纵然我没干过什么好事,也算是活着吧?所以说,你老兄要有那么点歪心思,我第一个不认你,我可以请你到畅春园,也可以去樱花酒馆,怎么潇洒随你,但就是不能动她。”

“得嘞,我晓得,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的故事。咱也是混一锅饭吃的,心里有数。我看你们头儿纯粹是较劲,多长时间了?没劲。”阴路飞把手枪放在枪匣子里,拿出香烟递给谷茂林一支,自己点上,细细吸了一口,吐出两个烟圈儿。“你们行动队啊,最近弄得不怎么样,正事没办多少,罪是没少遭。人手也没我们署里的人手硬,个个吊儿郎当,不是长年抽大烟,就三天两头逛窑子,到正事儿上,冲也冲不上去,就你们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儿,不惹我姐夫生气?你们头儿还整日里往丰臣那里跑。有句老话说得好,现官不如现管。再怎么我姐夫也是你们警察厅的厅长,和于芷山交往过密,你们队长可别错投了主子,整不好让人当替罪羊。”

“哥哥,您的话我记在心里得了,咱也就是个队副,别的心想操也操不起,就是听从命令得了,混上点银子,再找房老婆,过得像个家的样子,就得了,这日本人在东北不定占领啥时是头儿,苟延残喘吧。就我们队长的脾气,我能说啥?再有,你也别净说我们队长了,你那张二哥,也不太地道,干嘛要挤兑我们队长,就说前一阵子你们的‘梦巴黎’开业,新京地面上各个层次的主要人物都被请去了,我们陈队也不知道是你们二人的买卖呀,他带人以查防火防爆为名,是事没查出来,碰了一鼻子灰,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生乱,谁说得清?最后成了别人的笑柄。整的连咱们厅长都好没有面子。”

“我说他怎么最近老是不顺呢。对我也是没有好气儿,我还真不知道发生过这么个事儿。难啊,这样的事儿,以后我看得真看得出门道,别凭意气用事,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们两兄弟的事,咱还是少插言,咱也协调不了。”阴路飞把烟屁股往空中任意一丢。

“我也就是不明白,也搞不懂了,这燕赵面馆的人能和太白居扯上什么关系?是巧合?是意外?还是我们陈队长另有所图?现在这事不好说。”

“不好说,我老阴给你提个醒吧,人家干哥是军政部的纳兰松寒,谁惹得起?就咱们厅长不也得让人家几分面子,还有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宪兵司令部,更别提满铁公司、满洲国协合会这些部门了,谁不得给人家几分面子?你得空劝劝你们头儿吧,别再给他老子抹黑了,想法子弄个肥差吧,比什么都强。”

“有些话咱能说,有些话咱不能说啊。过一天,算一天吧。”

二人说话间,天已大亮。

太白居酒楼一楼大堂里,陈骢和郎鹤兰二人冷面相对,气氛紧张。

“我说陈队长,您这简直就是无赖行为,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搅了我的清梦,怎么地还想要我这太白居关门不成?什么也没有搜到,就走啊?在这里耗着有什么用?我一会儿还得施粥呢,今儿个是阴历二十三,别耽误我布施善心。”郞鹤兰坐在柜台里,泰然自若地扒拉着算盘珠。

“郎老板请自便。虽说我没有搜到啥,可我方才发现你后院门口的雪是不是扫得太干净了?门板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陈骢显然是并不甘心撤离,手中不停地摆弄着左轮手枪。

“没办法,本老板就是爱干净。下雪了,怎么不扫雪?我自扫门前雪不行么?我这里哪天不得杀猪宰鸡的?门上有血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没有搜到你要的人,就别在这里磨磨蹭蹭。大小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赖着有意思么?”

“郎老板,我终究会等到你露馅的时候,看你能撑到几时?”

“我可没功夫陪你废话,天也大亮了,我要找我干哥,找你们厅长,有事你和他们说去,我当然也没必要和你多说了。”郎鹤兰有点不耐烦了;她心想,天未亮就让麻五以买菜的名义去找纳兰松寒了,也该有消息了。想到这里,她操起电话机,“给我接怀德街紫华巷221号……”

陈骢想,这怀德街紫华巷221号是什么地方?她又要找哪个人来帮忙?

“……哎哟,厅长大人,我是太白居郎鹤兰啊,真不好意思大清早地打扰您的美梦,可妹子这里遇到麻烦了,您是我的衣食父母啊,不找您找谁?您可得帮我啊……”

陈骢有点疑惑不解,罗维显不是住在大雅街春柳巷么?他在怀德街紫华巷也有处宅院?我怎么不知道?看来这郎寡妇还真有两下子。

“……啊呵呵,您一大早就要来我这视察施粥的情况?怎么我干哥还要请你吃饭?那个卢世堃会长醒了?也要来?那太好了,妹子我抓紧安排,太好了!那就见面聊,就等着您了……我的青天老爷,要不这小鬼可难缠啊,好的,我知道了。”说完,挂了电话机。

陈骢一听到卢世堃醒了,面容有点失色,心想这老家伙真是大难不死啊,还要来吃饭?这郎寡妇不会是诳我吧?不能,听起来不是假的。本来,我隔着锅台上炕这事儿早已让老罗耿耿于怀,如若他此番前来听说我受命于丰臣久木来此抓人,会会加深他与我的嫌隙呢?那样我在警察厅要出人头地也更是不好办的事啊,他老罗无论是怎样的庸才,论资历我和他比还差得很多啊,这样一来,我如若立刻就撤退,也显得太没有面子了。干脆,我就先耗着,不行,我就搬出丰臣来,谅他老罗也好,丰臣也好,纳兰也好,都不能把我怎么样,反正我不能示弱。

“随你怎么安排吧,我就让我的人闪开,不会打扰您施粥和营业的。我就在这里候着,不查出个水落石出,不会罢手。”陈骢正色说。

“那你就耗着吧,老娘得上后厨给厅长他们备菜去。杏花儿,给陈队长沏壶乌龙茶。”说完,郎鹤兰转身操起皮鞭子向后堂去了。

杏花儿不一会儿就端着茶盘来到前堂,把一壶茶水和一个茶盅放在陈骢的身旁,“陈队长,请用茶。”

陈骢想,真是能玩人,古理上说,让茶就是送客走的意思,够不客气的。熬了大半夜了,不让吃点早点,本来就饿,还要让喝一肚子茶水,我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栗杏花儿转身离开的一刹那,发际飘过的馨香让陈骢心中不免有点心猿意马,不由得让他想起查春娥那温婉的柔情,自从母亲去世后,查春娥是唯一对他好的女人了,这个女人,之于他,无意金钱,无意前程,就是自心往外对他好,从不干涉他的所做所为,从不打探他的工作和生活中任何事,仿佛自己的一切交往和行事都与她无关一样,她说过,你走进我的心里,不问过去,不谈将来,只在意此刻拥有。想到这里,陈骢心中翩然泛起了层层涟漪。

第六十三章 强言欢笑

就在吉长总商会会长卢世堃苏醒的傍晚,新京城又下起了迷蒙的薄雾。

西四道街蓝旗营胡同47号,是一座青砖砌筑门楼、黑漆大门封闭起的静谧小院,这是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少校的家。

正房是三开间的青砖瓦房。室内素雅,兰花初绽,整洁如新。

程恭年的妻子,《东亚晨报》记者邱紫坤身着碎花围裙正在厨房忙碌着,炒菜的香气似雾霭一样在室内弥漫开来。客厅南窗边的壁柜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满洲放送局的音乐专题节目——《东亚大和之光》,在新京也只能收听到这样的节目。

此时的邱紫坤,时不时想起几个月来与程恭年的争吵,哪一次不是以冷漠结束?哪一次不是在沉默中消散?她知道程恭年对她的情意,知道自己真不该一次次地让他寒心,想到还在被控制的母亲,她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她何尝不想悉心照料程恭年的生活,但她没别的选择,她不听从“佛爷”的话,她的家人将难以活命,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个头,她也不知道未来将去何方,她多想把心中的一切苦闷将程恭年倾诉,多想把夜里难缠的恶梦忘记,但她做不到,她只有迷惘地走下去,必须完成他们交给她的任务,无奈,无望,失神,失心。每次被“佛爷”蹂躏过后,她内心都升起一股屈辱攻心的痛苦,每次面对程恭年深情的目光,她的内心都是那样的愧疚,她多想抱着心上人痛哭一场,多想一起畅想着她们的未来,但她不敢哭出来,不敢想下去。

不一会儿,邱紫坤将饭菜端了上来,然后又找了向个空盘子,将菜罩上,顺手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正待开瓶的时候,她听到了大门响声,连忙解开围裙,对着柜边的镜子整理一下自己的毛衣和头发,刚要转身走向门口,房门开了,提着公文包的程恭年面无表情地进得屋来,见桌子上的盘盘碗碗,他知道了,这是几个月以前,他每次回家常出现的景象,只要他在家吃饭,邱紫坤都会这样,只是这几个月发生的事,让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毕竟他是受过良好家教的人,他知道邱紫坤并不想逃离他的生活,她在让步,她在缓和气氛,毕竟最近严格没有告诉她妻子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此时,不管心里怎么不愿意,他知道他们是有感情的,他不愿意整日周旋在舅舅身边,不愿意整日围着于芷山在满洲新贵们中间周旋。

“恭年,回来了?快点洗手,吃饭。多少天了,是我不好,也没用心来照料你。”邱紫坤微笑着、亲昵地接下了程恭年手中的公文包和外套,将公文包放在了靠近门边的写字台上,将外套挂在了墙角的衣架上。

程恭年是有修养的人,他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节奏,让他既迷惘,又有些兴奋,“嗯,最近有些事让我很是烦躁,心情也不好,如果哪里错怪你了,向你道谦。”说完,他顺手将妻子揽在了怀里。

“你呀,抱得那紧干嘛?……只要你对我不是那样的凶就好了,我跟你从江南到了这里,除了你哪还有至亲至近的人啊?我也不是一个心存奢望的人,只要你我能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可以了。来,咱二人边吃边聊。”说完,像只乖巧的小女孩一样从程恭年的怀中挣脱出来,苗条的身段让程恭年心中怦然心动。

“你别怪我啰嗦,现在新京好像是因为溥仪的登基,有一番新气象一般,其实还不是日本人的天下,而且原来长春地面的地痞流氓都脱胎换骨一样出来做事,这地面上也不太平,没有特别的事,你还是少在外抛头露面为好。”程恭年一边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毛巾,一边微笑着说。

“知道了,大少爷。以后为妻一定听你的,少往外面跑,没事就归家来照顾你。放心吧。”邱紫坤深情地望着他。

二人对餐桌旁相对坐下。

邱紫坤用火柴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给渐暗的室内增添了朦胧而浪漫的气氛。

“大少爷,今天让你好好品尝我的手艺。”邱紫坤用筷子夹起盘中的一片牛肉送进了程恭年的口中。

“嗯……味道真不错……老婆的菜就是比三舅娘的手艺好。”

“得了吧,别提你那个三舅娘了,她自打给你舅生了个小弟以后,是不是还是那样飞扬跋扈?”

“说什么?哪有这样说舅娘的?你呀,总是那样得理不饶人。”

“自从舅舅和张景惠、熙洽他们搞在一起后,变得狂躁易怒,爱喝酒,整个一大家子人还不都是靠三舅娘打理着,二舅娘前些日子和她那个旧相好偷着跑了,带走了不少金条,还把舅舅最爱的翡翠鼻烟壶带走了。”

“那她生的宽宝子呢?”

“带走了……看来这宽宝子可能也不是舅的种。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那也怪你舅,谁让他这么好色来着,人家在戏园子唱戏,他非得让人给他当老婆,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邱紫坤将两人面前的高脚杯中倒了些葡萄酒。

“你呀,少说两句,我舅说人走了也就走了,强扭的瓜也不甜,就是他感觉在面子上不好看,何况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也是有感情的呀。”

“你前些天说你在燕赵面馆丢东西了,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找到,真是奇怪了,到底丢在哪里了呢?”

“你没回去找么?”

“找了,人家掌柜说没看到,我能怎么办?”

“哎?!……我想起来了一件事。也不知你知道不?就是今天下午我下班买菜经过那个燕赵面馆时,见那里的面板都是枪眼儿,窗子也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么?……有可能这里真的有问题。总之,你以后别去这样敏感的地方?”

“敏感?全新京城哪里不敏感?哪里有安生的地方?我们报社也是一样,弄的稿子都得让二老板尻丘三郎审稿,我们这些记者基本上写不了太多真实的东西。一天就是混吧,放心吧,我除了照顾你,别的也不上心了。这里用你们的话说,怎么也是日本人的天下,我还是别给你添乱才好,要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嫣红的嘴唇微微翘着,那样的撩人心神。

“老婆,真的,你说话的样子好可爱。吃菜,一会儿都凉了。”

“你呀,啥时嘴巴变得这么甜了?现在这世道,是你们男人的世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低调的好。听说,你们的于老头要争当国务总理?”

“没听说呀,我只知道,溥仪不叫执政了,叫皇帝了,叫什么怎么的?还不是傀儡?……儿皇帝。这些老爷们,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都沦为奴才了,还假装争个官位啊?待遇啊?殊不知都是一群走狗,我是看不下去。我现在走在街上,总感觉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是用手指着我的后脊梁,骂我是汉奸的外甥,外甥汉奸。我看舅舅真的好是痛苦,天天喝得昏天黑地,还得昧着良心干坏事。就这样,他还想让我到他的警备司令部去呢,我才不想去呢,现在这样也好,在通联司写写材料很好,接触不到血腥的事儿,闹个心净。啥时天气变了,我们就重回江南,到那时,我们就生个大胖娃娃,好好过日子,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大东北,有多少人能置身事外,要活着,谁都有苦衷,想那么多干嘛?张景惠、王之佑、于芷山他们要都像你这样想,他们就不会干这些勾当了。”

“少问政治了,夫人。”程恭年用手中的酒杯与妻子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二人边吃边聊,待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相偎着进了卧室,待星空中的残月隐进乌云中的时候,小院中静悄悄的,唯有客厅中的蜡烛还在跳动着欢愉的火苗。

程恭年家中的客厅中仍在弥漫着温馨的味道,北墙上的喀乐斯牌捷克挂钟滴答滴答地响动着,映衬着影影绰绰的烛光,钟摆更像一只大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这个充满温情的神秘小屋,盯着薄雾迷蒙的小院,它也许听到卧室里欢笑的声音,但它只有晃动着节律的脖颈,盯着外面的一切,或欢乐,或做作,或诡谲。

第六十四章 湖山朗月

晨雾渐渐淡去,大街上人流多了起来。

盛京大路与勤耕路交叉口,本是车水马龙之地。因今天是农历二十三,是太白居施粥的日子。那些因家破而流浪的苦孩子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穷苦百姓、那些无人照管的东北军伤病们、那些整日靠饥饱无主的乞丐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这里,自发地排成了两排,有的端着残破的粗瓷碗,有的端着坑坑包包的破铁饭盒,这些人衣衫褴褛,仪容不整,瘦弱的身材或是高大弯曲,或是矮小,或是拄着拐杖,目光失神,形神枯槁,看着让人心酸。

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警察们三三两两地在路边的台阶上坐着,显得没精打彩,用复杂的心情看着太白居门前支起的两个白布棚,棚下是冒着热气的两口大锅,麻五和另三名伙计在乐呵呵地忙碌着。

“别急啊,咱家老板发善心,人人都有份。热乎乎的白米粥,还有白面馒头,别抢啊,人人有份……”

这时从勤耕路上传来两声汽车笛声,两辆英国骑士轿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后随行的人有身着满洲国军服的警卫人员,也有着黑色衣裤的随从,看阵势定是大人物来了,讨粥的人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来。

第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了,身着便装的纳兰松寒和着深灰色西装的警察厅厅长罗维显先后走了下来,后面车上下来的是骆霜晨和卢世堃。

卢世堃气色饱满,金丝边眼镜更显儒雅,“纳兰司长,这太白居施粥可是坚持了三年了,真让我卢某钦佩呀。”

“呵呵,云桐兄啊,人行善方式各有不同,我这义妹就是这样,不会管别人怎么说,人家就是做了下来,前些日子民生部还要给她送金匾来着,被她回绝了。怎样?这天赶上了,咱哥俩也表示一下?”

“我看行,卢旺过来!”

卢旺喜形于色地跑了过来,“爷,您有事吩咐?”

卢世堃向他耳语了几句,卢旺听后点头上了车,掉头走了。

罗维显有点纳闷儿,“我说二位爷,这是请我吃饭,还是研究民生大计呢?”

“啊呵呵,方才卢会长说这不快入秋了么?他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给这些乡亲们派发冬衣,你看如何?”

“那敢情好了,卢会长就是乐善好施,仁义大哥。”罗维显是个吝啬鬼,他只有强言打哈哈。

“妹子,过来!今天有贵客。”纳兰向走过来的郎鹤兰摆摆手。

“干哥,听说你要庆祝卢会长康复,在咱家请客,这可真是太好了。小妹不胜荣幸,也很久没见到我们的罗厅长大人了。”郎鹤兰先是注意到了罗维显,她那微妙的眼神递了过去的时候,罗维显心领神会,两道浓眉都飞动起来。

“难得郞老板总是这样热情好客,今天给我们预备什么好菜啊?我可是接到纳兰司长的电话,早饭都没吃呢?”

“厅长大人,到这里就是到家一样,小妹早已安排好了。见过卢会长,妹子到医院看望您几次,见您今天如此神采飞扬,让妹子好手高兴,今天定让妹子好好敬您几杯。”

“那是自然,郎老板的盛情,我卢某铭感五内,更有罗厅长作陪,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那是最好---最好----。哎呦,这不是陆副总么?有多少日子不来太白居了?是不是我干哥不来,你就不来啊?”

纳兰过来解围,“我说妹子,老是在外站着也不是办法啊?快把大家往楼里请,卢老板还要借你的后院给乡亲们派发冬衣,一会儿让大家吃完粥到后院去领啊。”他的眼神中传递的讯息让郎鹤兰心领神会。

“哥,看我,见到这诸神都不知如何敬好了,大家快点请,谢谢卢会长襄助妹子的善行。杏花儿-----,快点把各位爷请到二楼‘湖山朗月轩’。各位楼上请。”

骆霜晨知道今天的聚会有着不同的意义,他向大街看了看,心想,这卢六斤去接祝云鹏怎么还没有到呢?

隔着众人的寒暄声,骆霜晨捕捉到郞鹤兰微笑的眼神中,流连出一丝丝嗔怨和牵挂,让他心中顿感温情,便他不自觉地把目光转向了门边上三五成堆的警察,他知道那些人不是他的手下。

众人在栗杏花儿的引领下,陆续在二楼“湖山朗月轩”坐定。

卢世堃最是兴奋,“甫年老弟,今天你不要和我争,必须由我做东,好好请大家,谢谢大家对我卢某的关怀倍至。”

“云桐兄,不要客气,说好的,今天务必由我买单,这里有我的老友罗厅长,有我的兄长老哥你,有我的兄弟陆黎,一会儿祝大夫也快到了,对哥哥你有恩情的人,关注你的人,也是我纳兰的朋友,再和我争,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明天请我,我都不和你争,今天就这样。是不是寒生兄弟?”

骆霜晨用手摩挲自己的胡子茬,“我三哥说的在理,况且,卢会长住院康复过程中,三哥就已许诺,待卢会长康复,他定是第一个请大家喝酒,而且,如果换了东道主,我怕祝大夫都不让。”

“呵呵呵,我说什么来着?就是这个理,寒生,你到楼下迎一下祝大夫,看他怎么还没有到?总是让我请他,今天请他,他还这样扭扭捏捏。”

骆霜晨何尝不是着急,他惦记着常顺和魏长风的伤情,不知道他们能挺多久,应了一声就匆匆下楼去了。

“我说云桐兄,我的得力干将怎么样?不错吧?不如就招为东床吧?我是无能,生了三个儿子,要是有应龄的闺女,准抢先招了,多好的小伙子,精明能干,身手了得。”

“我说甫年,你让我怎么说你,近日我家中的事让寒生忙活了好一阵子,比我那个天雄都让人放心,我家颂绵真是上了心了,要不是我受伤住院,这丫头说不定早就私定终身了,都是你家云秋教导得好。”

“看来,你老哥真是看好了?”

罗维显呷一口茶,“我说甫年兄,你们这可要乱套,寒生是你兄弟,云桐是你哥,他再把你兄弟招为女婿,这辈儿要乱。”

“你呀,老罗,不愧是警察头子,净说这个让人头疼的事儿,好办,到喝喜酒时,一并改口,一定不让你吃亏。”

“这又干我什么事儿?啊呵呵呵呵------”罗维显一脸醉心的笑容,他不为别的,因为麻五今早给他的十根小黄鱼让他自心往外乐呵。

郞鹤兰情知不愿意听到这些,她还是听了,“各位,我早已知会后厨了,今天让大家品尝一下新的济南师傅的手艺,看妹子的眼光如何,我还给大家准备了极品花雕。各位先用茶,我到后照应一下。”说完,向一楼走了下去。

“我说罗厅长,那个苟村被杀的事查得怎样了?还有那个铃木失踪的事查得怎么样了?”纳兰有意问罗维显。

“这事吧,我早就向菱刈隆汇报过,这两件事都急不得,现在掌握了上些线索,苟村的案子交给寒生兄弟了,他的人在尽力追查,那个铃木的案子交给丰臣久木了,我现在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这整个新京城的大大小小案子得多少?我忙得过来么?再有,咱们的陛下都理顺有些日子了,可财政部还没有把经费给我拨付足,钱不够,手下弟兄干活也没有动力了。我现在是‘罗锅儿上山’啊。对了,云桐兄,遇刺的事交给寒生,你就尽管放心吧。”

“在外面,勿谈国事啊,说点开心的事。我的事都是早年结下的梁子太多,习惯了。不需厅长操心。哦,对了,过些日子我让人把我的一套汝窑茶具给厅长送过去,那可是明万历时的珍品啊。”

“那我就先谢谢云桐兄啊。”老罗心想,真是不虚此行啊。

众人正说着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吵叫,“让我进去,我要见罗厅长。”

“这是你能随便进的么?你不是要搜查我太白居么?去搜哪里都行,唯独我这‘湖山朗月轩’。”这是郞鹤兰的声音。

“不让我进不行,新京还有我不能进的?除了皇宫。”

“这是哪个呀,这么没有教养,我纳兰吃酒的地儿,也有人来搅闹?不要脸了,我看是。”纳兰生气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第六十五章 暗度陈仓

太白居酒楼,车来车往,客似云来。

这酒楼的后身,是一座青砖小楼,两楼之间有一个过廊相连通。

栗杏花儿从后面小楼里面探出头来,见没有人留意,然后向后面一招手,骆霜晨和祝云鹏先后从楼中走了出来,两人表情沉静,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向前楼走来。

“哎呦,怎么了?陈队长一大早还吃早饭呢吧?那还在这里和我家老板嚷什么呀?走和我下楼,我给您安排早饭,看您昨夜忙活的。”栗杏花儿赶紧上前和正在“湖山朗月轩”外面的陈骢搭话。

陈骢本能地向身后看了一下,刚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他见到了骆霜晨和祝云鹏随着栗杏花儿向这边走来,这由得让心生疑窦,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从那边进来了?还有陆军病院的大夫?莫不是来给那两个被追捕的人治伤么?他欲言又止。

郞鹤兰连忙上前迎接,“陆副总、祝医生二位怎么从后院进来了?”

“可不是么,前院人太多了,我和杏花儿从后门将祝医生接了过来……哎哟,这不是陈队长么?怎么不请自来呀?纳兰司长请客,我没听说要请你,既然来了就屋里请吧?”骆霜晨上前用手在陈骢的肩上拍了一下。

陈骢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不出来,不知为什么,不论在什么样的场合,只要他看到骆霜晨,他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畏惧感,思维接不上线,语言有时也短路,他情知这个饭局他的出现总是让人恶心的,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情知有些隐情,自己又不能乱说话,整不好,还得让那个陆黎给打了嘴巴,他仍然记得那时他打得他好疼,可他连还手报复的想法都不敢有,就像老鼠怕猫的感觉,让他久久挥之不去,“啊呵呵……陆副总您来的时候我在一楼就见到您了,看有贵客在,我就没打扰您,想来我在这里也待了大半夜了,可我又一想,看到厅长和您在此,不来汇报工作总是不合时宜的。您看,这个……”

“费什么话?大家都是厅里的同僚,进去说话又有何妨?别站着了,赶上了就进去吧,别客气,纳兰司长你也不是不熟,再有就是吉长总商会的卢会长,还有祝大夫和我,你都认识,哪有在这里站着的道理?郞老板,让人多加一双筷子。”

“好嘞,我马上安排。我再去厨房看看,杏花儿让香兰给这屋多加一双筷子。”郞鹤兰儿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当陈骢被骆霜晨推着进屋的时候,让屋里的人,有的反感,有的热情,这位不速之客,显然来得不是时候。

“三哥,这个陈队长也真是的,人都来了不进来,在外面干杵着干嘛?也不是外人,就是这么生分。”

“我说陈队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警察怎么了?人也不是铁打的,办案再忙也要吃饭呀,是我不好,今天请罗厅长和祝大夫作陪,主请卢会长,知道你那里忙,没有去请你,请多多担待,来来,挨着我坐下,既然来了就是缘分。”

陈骢刚要说案子的事儿,却被骆霜晨的大手连推带拽地弄在曲线纳兰的右手边的座位上。

罗厅长脸色显然由晴转阴了,“陈队长,我都有日子不见你了,最近和丰臣太君忙什么呢?要不你申请调到协合会本部得了,何苦呢?我没能力管得了你,我也不知道一天你在忙活啥,你也从来不向我汇报工作,你真是我们特别警察厅的特别人物,你看看陆副总,从不以副总警监自居,经常向我汇报工作……”

“我说厅长大人,这里不是你的办公室,干嘛呀?今天就是要开心,别数落人家了,好歹也是张总参议的三公子,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纳兰立即上来打圆场。

“难得啊,前不久,我卢某到阎罗殿走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大难不死,谢谢纳兰司长的盛情,也谢谢祝大夫的细心照料,更谢谢陆副总的热情关怀,也更谢谢陈队长的日夜惦记,我先提议大家今天定要一醉方休啊。”

“我可不想多喝酒,对了,卢会长,你那‘窑变七彩’带来没有啊?”祝云鹏看都不看陈骢一眼。

“今天早上出来时,我就安排天雄给你送家去了,今天上午吃完酒,你回家就看到了。”

“这事扯的,我还以为你带这来了呢,要不是为了你那‘窑变七彩’,我还就真的不来了。自古‘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我说祝医生你这人可真是怪,怎么没有那些瓶瓶罐罐,我们就都请不动你了?”罗维显才在脸上露出点笑容。

“厅长真能开玩笑,只要厅长请我,随叫随到。”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郞鹤兰安排的酒菜都摆了上来,煎、炒、烹、炸、焖、烩、炖,各种做法一应俱全。

众人在纳兰的张罗下,开怀畅饮,兴致盎然。

骆霜晨担忧的是何时能把魏长风和常顺接走,他不时地看着衣袋中的怀表,这个细节被陈骢看在眼里。

眼看着桌上的花雕酒已喝光了四坛,众人还是意犹未尽。

陈骢在纳兰和骆霜晨的“围攻”下,酒意阑珊,舌头有点大,但神志还是较为醒的,他知道,有他在这盯着,纵使郞鹤兰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及时把人接走,何况门口还有一大帮手下呢,况且,他看到平日里清高孤傲的卢世堃如此热情地对待骆霜晨,再想想罗维显被他得罪个透,再想想自己尴尬的身世和张景惠的嘴脸,他心中妒意如火一样,故此,他情知是纳兰他们在灌他酒,但他也知道纳兰在满洲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大,平时他是没有机会和他并肩坐在一起,更不需说他还曾得罪了卢世堃,处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当中,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再树敌了,否则自己会被这些人给践踏而死,他唯有一步一步向上爬,出人投地,才能证明自己,唯有顺着日本人一条道走下去,才有出头之日,想到这些,他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喝着喝着他就有点迷糊了,这花雕酒是绍酒中的一种,最是喜好后反劲儿。

卢世堃在酒桌上,时不时地拉起了骆霜晨的手,“寒生啊,你真是好样的,我的心中有太多话要和你说啊,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总有衰老无为的时候,你用你的行动和为人证明了你自己,得空你还要去我那里,我有太多的心里话要和你说啊,此地此时更不是咱二人畅叙情谊的时候。”

“我知道的,卢会长,寒生何德何能让你这样怜爱?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做多少都是应该的。我看三哥有点喝多了,要不咱就让三哥或罗厅长休杯吧,改日再聚,您的身体还需要静养,本来我答应颂绵的不让您多喝酒的,可我和三哥都没有控制住,一会儿我要亲自送您回去,要不我真的要挨说了。”

罗维显更是高兴的有点过了头,“不行,您们翁婿二人小声说什么体己话啊?你二人还得出一人陪我再来三杯。”

“厅长兄长,我是个直爽人,您最够朋友,最够哥们……”

骆霜晨正要继续向罗维显敬酒的时候,酒楼伙计麻五笑着进到屋里来。

“各位爷,麻五才把施粥的事忙活完,我们老板让后厨给大家做一甑醒酒汤,还有一甑手擀面,请各位爷品尝。”

听到这里,骆霜晨明白了,这是郞鹤兰按照约定做的,是在递暗号,说的是魏长风和常顺已乘着吉长总商会被服厂的货车被顺利送到祝云鹏的家中,一切都搞定。这时,他的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心想既然老罗还要喝,就再陪他玩一会儿,又有何妨,反正事已办完,但他知道这两个人经过祝云鹏在餐前的简单处理还是不够的,为了不出意外,得想方设法让祝云鹏早点回去。

“祝大夫,来来来让我和罗厅长一起来敬您,我三哥就让他和陈队长唠嗑吧,感谢您在卢会长病重期间悉心照料,陆黎感激涕零,今后您有事需要小弟我做的,定会万死不辞。”

祝云鹏装作有点喝多的样子,他的酒量纳兰和卢世堃最清楚不过了,“我和你说,寒……寒生……你怎么还要占我便宜?我和老卢那是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和我兄弟相称,这不乱套了么?不行,我得罚你……罚你……”说着说着,就拿着酒杯伏在了桌子上,头发上都粘上了菜叶。

“麻五,让我的司机六斤备车,马上送祝大夫回家。我把他送到楼下。”骆霜晨站起身,向卢世堃递了个眼神,就上前搀扶起祝云鹏,出了房间。

卢世堃明白骆霜晨的意思,罗维显没走,他暂时是不能要走的,毕竟关系差那么多呢。

骆霜晨一边搀扶着祝云鹏往下走,一边低声说:“我说兄长,你能不能下弄得像真喝多似的,我扶你走是行,可你怎么把菜叶和菜汤都到身子上了,都是味儿。”

“你少来,我今天高兴,我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窑变七彩’了,我天生就是不爱红颜爱古董……不爱……红颜爱……古董……”二人说着说着,就下到了一楼大堂里。

“麻五,六斤的车备好了没有?”骆霜晨问道。

“好嘞,陆爷。六斤兄弟在车上候着呢,车都发动了。我帮您扶着点儿。”

就在骆霜晨和麻五搀扶着祝云鹏要迈出酒楼大堂门槛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一声大喝:“慢着,不许走!”

第六十六章 波诡云谲

初秋,风清日朗,苍山叠翠。

新京城长江路东段,西公园里,碧波荡漾,垂柳依依。

这西公园初建于1907年,是日本人经营“满铁附属地”时动工兴建的,初名为“东公园”,到了民国初年时,“满铁”用非法手段盗买农户赵洛天在头道沟北岸的田产,于1915年初步建成占地27万余平方米的“西公园”;1919年拦截头道沟,形成公园的湖水,还修筑了假山;1923至1928年,修建了棒球场、小桥、喷泉和小动物舍。这里成了“满铁新京事务局”职工休闲的去处,禁止民众到此游玩,除非适逢日本重大的节日和集会时,为显示日满亲善,才将很多民众驱赶到此,以营造“和谐氛围”。因而,这里游人很少。

环湖是曲曲折折的碎石路,湖岸垂柳密植,枝条随风舞,湖光醉人心。一座耸立的巨石挡住了通往假山的路口,石上用日文刻着“あまてらす”。巨石旁站着两个身着黑西装的矮个男子,目光机警,不时巡视四方,不苟言笑,不像是来游玩的。这时,自棒球场方向,急匆匆走过来一个戴墨镜的清瘦男子,到了巨石旁,他自觉地站住了,两个矮个子男子将他身上仔细搜了个遍,然后把这人腰中的枪拿在了手中,另一人做出一个让他向巨石里面继续走的手势。清瘦男子谦恭地点点头,低头撩开柳枝,向假山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假山旁,丰臣久木身着深灰色条纹西装,倒背着双手,一言不发,向湖水对岸静静地望着什么,听到了那个清瘦男子的脚步声,他还是没有回头,“来了?鼹鼠。”

“来了,太君。”

“想必你是知道了吧?那个卢醒了,你计划多么周密也没有用的,他醒了过来,而且昨日还在太白居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您消息真灵通,我也知道了。是我办事不力,应该受罚。”那个清瘦男子不自觉地擦了擦脑门冒出的冷汗。

“我不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你不是说你在卢的身上用了奇毒,他必死无疑,怎么样?你失算了,你也太让我失望了。”

“您批评的是,我也在想问题出在哪里呢?”

“别在装了,那个朴布长在基督教会堂被我的人射杀了,否则你早就暴露了。你想想,你多久没有朴布长的消息了?我说过,细节决定成败,可你呢,总是自以为是,怎么样?功败垂成了吧?鼹鼠,你很让我失望。”

“但我知道,解药只有我这里有,别人是没有的,卢靠什么治愈伤口的呢?让我很是费解,但我知道最近有人开始盯着我的家了,是不是我们的事引起卢的疑心呢?还是什么别的人要找我的麻烦?”

“你多虑了,在你家附近有我的人,你要事出了意外,我的手下会及时策应你的,这你放心。不会吧?你的胆子怎么越来越小?”

“不是胆子小,是我在考虑下一步怎么才能顺利清除一个个障碍,实现我们的目标呢?我也知道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不和您一心,我还哪有出头之日,只有您才能助我掌管整个堂口,才能给我荣华富贵。”

“计策你自己研究,别的我不管,我只要你务必除掉卢,其他人等,能为我所用,就用,不能则杀无赦。”

“好的,小人一定肝脑涂地报答您的恩情。”

“少来,现在新京城一半以上的烟馆都为你所有,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再有,你给我的钞票模板,我让人验证了,是是早期预制的样本,后来没有采用,本来我真的很生气,想想卢也不那么好对付的,故此你要上心,‘擒贼先擒王’你目前还做不到,何况那个陆黎不是简单角色,也将成为他的乘龙快婿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先翦除其羽翼,然后伺机而动。”

“小人谨遵号令。”

“再有,那个展天雄你要防着点,前日你带百合子去落樱酒馆玩乐一整夜,第二天你离开后,他和他的手下也出现在那里。故此,你要谨慎、谨慎,有紧急事就找你在新民胡同的逐仙烟馆的伙计牟三两,他能把你的情报及时报给我,无事不许打扰他。”

“小的明白。可那个陆黎、纳兰松寒近来和卢走动得很亲密,是不是要想办法防范?”

“这我已悉数掌握,我自有安排,你就做好你的事就行了,其他的无需操心。这是我本月最后一次找你,有事就通过牟三两联络我吧,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小的明白,一切听从太君安排。”

“好了,没有别的事了,记得不要自以为是,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想身首异处,不想家破人亡,就乖乖给我办事,我亏待不了你的,把事做完美,你就成了清风堂和总商会的首脑,也就是我丰臣家族的臂膀,到那时,你就富贵长久了。你的儿子在京都那里也就前途无限啊!你走吧,注意行踪保密。”

“鼹鼠告退。誓死为丰臣太君、丰臣家族效命。”说完,躬身一礼,转身顺着来路走了出去。

“站住。鼹鼠。”

那人站住了,却没有回头,丰臣知道方才向他提到他那唯一的儿子时,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太君还有什么吩咐的?”

“鼹鼠,你有你的过人之处,但你在女人方面,以后要多加注意,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给你提个醒,别因为女人耽误大事。”

“太君教训的是,小的今后一定收敛。”

“鼹鼠,你右手拇指上的绿绿的东西,叫什么来着?”

“回太君,这叫扳指,是缅甸翡翠的。”

“很漂亮,很是晃眼。”

“太君喜欢,送给您就是。”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夺人所爱,是我们丰臣家族的传统,请你不要见怪。”说完,就把手伸了过来。

那人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用左手把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摘了下来,递给了丰臣久木,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丰臣将扳指拿在了右手中,反复把玩着,嘴里默念着:“扳指……扳指……扳指……哈哈哈……”

他的笑声,猖狂恣肆……

丰臣久木,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向着假山后面说道:“你可以出来了。”

自假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个人,身材矮胖,戴着鸭舌帽,褐色的夹克衫,黑色长裤,三角眼,斗鸡眉,嘴唇上缘有一豆粒大小的黑痣,“太君,您可真是高啊,把这个鼹鼠牢牢控制在手中。”

“那是,他现在已无退路,只有按照我的计划往下走。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得出来,他对卢还是有所畏惧的。”

“不过,您抓住他的软肋了,我们有他和百合子媾和,还有他与您的合影的照片,再有就是他的,只要卢见到这些照片和,姓卢的不要了他的命,也得把他驱赶走,离开了他们所说的清风堂,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更何况他中年得子,心疼得不得了,这个儿子不还在我们手上么?谅他也不敢做出忤逆之事来。”

“你说得对,对他不能百分之百地放心,今后你要多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你可不用请示,直接击毙,决不能让他暴露,也不能让他落入纳兰松寒和姓陆的人手中。”

“小的明白,他每天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您就放心吧。”

“是不是有点吹了?他晚上睡觉后做什么你也知道?说话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您还真说对了,他晚上就寝之后做什么,我也知道。”

“你怎么?难不成还到他床上睡去?”

“那倒不是,只是他的老婆已被我收服了,每夜他的一切行动,他的老婆都会告诉我。”

“我还真没看走眼,你还真有点儿手段。但我可要提醒你,万事不可急功近利,要稳得住心神,不可麻痹大意,稍有不慎,你可就危险了。我听手下人说鼹鼠曾经在当洮南一带当马匪,因为抢了洮南镇守使张海鹏在梅河口的一处庄园,奸杀了张海鹏的小老婆,导致处处碰壁,万般无奈,被逼才投奔卢世堃的,说来他也是个颇有手段的草莽枭雄,你必须处处小心为上。”

“太君您说的是,可我不明白就他这样的人,自己的一切过往,卢不知道?怎么能容他呢?”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早些年,卢世堃驰骋吉长大地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甚至张作霖对他就颇为赏识,但他与张海鹏却是死对头,个中原因更是扑朔迷离,只知道,卢世堃的父亲早年间就是死在张海鹏叔叔的枪下。别看他现在对我毕恭毕敬,也是个心黑手狠的角色,就你这功夫还能不能打败他,我也是心里没有底。”

“您的嘱咐,我记下了,小的一定谨小慎微,把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总之你要处处小心,只要他帮我扫除了障碍,他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将来整个清风堂就是你的了,也就成为我们‘菊之剑’的利刃了。我是个对政治充满热情的人,清风堂的各处产业足够你富贵几辈子了,是不是?”

“小的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今后一定生当结草,死当殒首,当牛作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二人正说着的时候,自棒球场方向传来清脆的枪声,“啪啪---啪啪------”

想起五个月以前,我在医院中僵卧着,能够在本站编辑的帮助下正式进入vip章节,让我感到生活中还是有无限温情的,车祸也罢,爱人分飞也罢,这些都没有打倒我,我还是我,哪怕经历过身心巨痛也算不得什么,看到我昏迷期间,书友的书评,虽然是不多,但足以让我找生存的价值和奋进的热望,虽然爱情中的海誓山盟已成昨日飞花落叶,虽然在母亲和妹妹的关爱下走出抑郁的阴影,但我觉得创作不只是我的梦想,却更是我开启新生活的发端,谢谢病中关怀我的亲人、朋友、医生和病友,谢谢阅文集团的朋友们的理解支持,生活有你们,此生无憾。

第六十七章 智者千虑

入夜时分,重云漫卷,路灯昏暗。

偶尔能看到,赶着回家的三轮人力车奔跑而过,少有行人。间隔四十分钟左右,伪满洲国禁卫巡防旅的巡逻部队和日本关东军警备部队的汽车就会飞驰而过。

怀德街是连接大经路,通往商埠地的大道。早在满铁附属地规划之前,怀德街北段就是俄国人聚居之处,后改称为“八岛通”。辘轳井胡同中静悄悄的,只有入口处的一株香椿树在摇摆着身姿,多么静谧的秋夜啊。时而自不远处怀德街上传来的巡逻队齐刷刷的脚步声让人觉得,这里并不是素朴的乡村;隔着两条街,关东军司令部卫队驻地塔楼中刺眼的探照灯有规律地划过夜空,让人觉得这里更不是祥和的北国春城。

这个胡同的89号,是一幢俄式砖楼,大三角的屋顶在暗夜中更显突兀,院落不大,灰砖砌筑的门楼,窄而高,显得很不协调,黑漆的铁门,与两邻的房屋相比,更让人觉得这户人家较为殷实一些,砖楼的一楼闪着昏黄的灯光。

这宅院本是一白俄罗人的,日俄战争后,他就要出售此宅返回原籍去,由于要价太高,很久都无人过问;当时也正值祝云鹏自日本回国,久觅住处无果,整日到卢世堃商会里蹭吃蹭住,卢世堃知道祝云鹏性格古怪不喜与人同住,就买下这所宅院,相赠与他。

此时,虽是夜里,但祝云鹏并不在家,而是在医院值班。屋子里坐着两个人,围着一张方桌磕着瓜子,喝着茶,一个是骆霜晨的手下号称“杏坛小飞侠”的金铭成,另一个是“追命太保”秦无用,二人都是孤儿出身,因而彼此也谈得来。

“咱们哥十二人当中,除了周不起、孟加发就数咱俩个大了,你比我长了三个月。说句最让我难忘的就是,没有三爷,哪有咱们的今天,而且这陆哥对咱们也不错。”金铭成明显比秦无用爱唠嗑。

“那是,咱们哥俩个都是没有爹妈的苦孩子,能过上吃饱饭的日子,就不错了。你看看,现在这街上整日里都在宣传什么日满亲善,大东亚共荣,有什么用?大街上要饭得有多少?那东北各地反抗日本狗的得有多少部队,经常有伤兵回来要军饷的,这叫什么部队?死了没人管,伤了也没人管,这叫什么世道?再有咱们到警察学校学习文化,你看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地痞、恶棍、流氓也有,还俗的和尚、老道也有,再看陈骢、谷茂林那些人的德行,还就咱们陆哥,虽说也是警察,可人家做的事就是让咱们服气。”今天的秦无用却打开了话匣子。

“我也觉得,咱们三爷、陆哥他们,平素里让咱们做的事,好像都是与日本人对着干的事,可就是不告诉咱为什么这样做,有时他们还和王之佑、罗维显那些汉奸们称兄道弟,都把我搞迷糊了。”

“反正我就认定,只要是三爷、陆哥让咱做的,咱就做,三爷给了咱生命,让咱学了本领,陆哥再教咱学文化、学做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也想,当告诉咱们的时候,一定会告诉咱们的。那个古怪的祝大夫今晚要值班,他临走时给长风和常顺叔换的药,八成他们是睡下了,咱俩个今晚可要精神着点儿,别让其他兄弟们笑话,出了差错,谁也担待不起啊。”

“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咱们就是要坚守岗位,不能有半点含糊。”

“别教训我了,无用小哥,你说今天那个祝大夫也真是的,本来是咱四个人的饭菜,他回来换完药了,也跟着吃,弄得我都没吃饱。”金铭成越是喝茶,越是感觉饥饿。

“你少来了,顺叔一直在昏迷,他的那份你不也吃了?还吵吵饿?”

“别说了,就是顺叔那份菜里的鸡腿不给你吃了么?真是的,要不咱俩个到他的厨房找一找吃的去?”金铭成瞪着眼睛,像是定会有所发现似的。

“那你去吧,我上去看看长风需不需要方便。”说完,就顺着木楼梯上了二楼进了客房。

两天以来,此时魏长风在祝云鹏的救治下,性命已无忧,腿上和后背都中了枪,伤口上缠着白纱布,倒在床上昏睡着,旁边靠窗的床上卧着常顺,枪口靠近心脏,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秦无用进屋打开了台灯,先是给常顺盖了盖裤子,又走到魏长风床前,把他伸出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子里,看着魏长风香甜的鼾声,他默默地关了灯,带上房门,蹑手踊脚顺着楼梯下了楼。

金铭成拿着水壶正在往一个搪瓷杯中倒水。

“怎么?没找到吃的,只有喝水?”

“你看我找到什么了?”金铭成说着把一大块俄式大列巴举了起来。

“太好了,咱们可以泡水吃了。”

“就是,还找到半小碗花生米。能凑合吃点,要不夜里该饿了。小哥。”

两人在屋里捣鼓了一阵子,就着花生米,泡水分吃着大列巴,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近半夜子时。

秦无用正待要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顿时觉得头有点晕,他想立即掩住鼻子,但是晚了,“铭成兄弟,有情况……快捂住鼻子……”话没有说完,“噗通----噗通----”一头栽倒在地。

金铭成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哥……怎地了?”话音未落,也是栽倒在地。

随而,屋门开了,“嗖嗖----嗖嗖----”跳进来了六个黑衣人,每个人的身材都不太高,身背长刀,手拿枪械,为首的伸手在金铭成和秦无用的耳根和鼻子处一试,认定二人已被迷香弄昏了,他向身后的人一比划,有一个人上前来抽出长刀,用力一挥,溅起的鲜血将仇恨的血腥味铺散开来,可怜两个苦命的年青人,没有反抗,没有厮杀,没有遗言,就在这凶狠的长刀的之下,魂灵向九泉之下的父母飞去。

这六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留下一人关了电灯,隐在一楼警戒,其余五人沿着楼梯向魏长风他们的房间摸去,又是有一人隐在门边,其他四人摸入房间,但是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有一个分别到两人的床前试着摸清情况,然后向其他三人一招手,有两人拿出绢帕塞住两人的嘴,魏长风被惊醒,刚要反抗,被一黑衣人用刀把朝脑后一击,顿时昏了过去,常顺像死尸一样毫无反应,其中两个黑衣人低声用日语叽里咕噜一阵后,有两人拿出绳子将魏长风、常顺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背起就往外走。

这六个人身手敏捷,前后掩护着,开了祝云鹏家的房门,穿过小院,打开院门,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左邻右舍都还在睡梦中,没有人知道小院中发生的一切,但两个正值风华正茂的年青人,昨日还在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他们本该在纳兰松寒引导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但身处这暗夜当中,总是有人看不到黎明,或为了理想而战,或为了生存,或为了信义……

此时,正在兴安桥外日本陆军病院值班的祝云鹏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妈的,这叫什么事?这些个医生都干什么去了?老子一个人连连主刀了三个手术了,还让不让了休息了,尻里浩二,你个蠢猪院长——”

“祝医生,你就少说两句吧,院长他不在,你骂他也听不见。”一个日本女护士用生硬的中国话谦恭地说。

“竹海子小姐,你说我得多无辜,连连让我值了两天班不说,还让我一晚上做了三个大手术,有这么干的么?”祝云鹏显得怒不可遏,拼命地抓乱着自己的头发。

“那有怎么样呢?日本男人都是这样,做什么事从来都是从自己的意志出发。我弟前一阵子在围剿珠河反日游击队战斗中死了,我向院长想请两天假,把我弟的遗骨找回来,可就是不给我假。”

“院长去哪里了?回家了?”

“没有,听药房的院长的相好香干子说院长天黑前就让宪兵司令部的丰臣太君叫去了,有什么事我自然不可能知道。”

“蠢猪,尻里浩二。”祝云鹏没有想那么多,把桌子上的茶杯“啪----”摔在了地上。

“云鹏君,哪来的这样大的火气?”听着这生硬又粗犷的声音,就是尻里浩二回来了。

“你说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我就是骂人,怎么地吧?”祝云鹏怒气未消。

“我的老同学,平素里你是从来不骂我的,我怎么得罪你了么?我们是东京帝国医科大学的同班同学,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你不生气,老子生气,还要骂娘!”祝云鹏的声调越来越高。

“老同学,生气地我懂了,你地骂娘?是怎么回事?娘怎么了?是我娘,还是你娘?”矮胖的尻里浩二显得很无辜,也很懵懂,他重又拿起一个杯子,给祝云鹏倒一杯水。

“什么你娘我娘?老子要骂人,当然是你娘了。”祝云鹏有点要发疯了。

“我地惹你生气,也说得通,我娘地远在北海道,她地怎么惹着地你了?你要说清楚嘛!”

“说你也不懂,你要把老子气晕过去。得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了,我要睡觉了,不许再打扰你,你说你为什么给我排了三个大手术,还让不让人活了?混蛋。”说完,祝云鹏转身就往墙边的单人床上倒了下去。

“云鹏兄,你地别这样,你地别睡,起来,和我说说我娘地把你怎么了,到底什么地情况?还是你从别人那里知道我娘的消息了?”浩二仍不罢休。

祝云鹏被这日本猪头弄得哭笑不得,“浩二,你让我睡觉,等我睡醒了,再告诉你,我为什么骂你的娘。中不?”

“那你可要消消气啊,我娘地不好,都在我这里,请你多担待。我地查夜去,好好睡觉吧,别说我娘不好。”说着,双用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低头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骂娘,我娘,不是他地娘……”

这是那个叫竹海子的护士追了出来,“尻里院长,我要请假,去找寻我弟的尸骨。”

“啊,竹海子,你说云鹏君骂娘,这事我写信要不要向母亲问问情况,问题出在哪里?”

“您给我批假的话,我就告诉你。”竹海子板着笑容说。

“那好吧,从明天开始给你三天假,行不?”

“那谢谢院长。”

“那个骂娘是怎么回事?”尻里不罢休。

“就是说,作为哥们,我要把你的娘当作亲人一样。”说完,硬抿着嘴要离开。两人正在走廊中说话的当口,走廊中有人大声喊叫:“哪个是祝云鹏?给我出来!”

第六十八章 同床异梦

临近中午,商埠地市场,正是人流密集、生意兴旺之际。这个市场不同于一般的集贸市场,说它是一个商业集中区更为妥当,这里形成于二十世纪一十年代,是长春地区戏园子、饭馆、茶馆集中的地方,著名的“回宝珍饺子馆”就在此处。

回宝珍,回族,1897年出生,河北青县新集村人。1908,回宝珍和父亲闯关东来到哈尔滨,期间得一个名为刘子清的厨师传授,学到了调馅、选肉绝招。1924年,回宝珍在长春永春路开菜馆的哥哥因病去世,回宝珍来到了长春接替哥哥的产业。第二年春,他关闭了菜馆,把铺面迁到了商埠地市场新民胡同,开起“回记饺子馆”,因为其价格公道,服务热情,“回记饺子馆”很快在长春叫响,并迅速声名远扬。

这家饺子馆是四开间的临街二层青砖楼店面,正门上方悬挂一块黑底金字牌匾,店内熙熙攘攘,红红火火,一楼是散台,二楼是雅间。

二楼僻静处的一个雅间内,骆霜晨与程恭年二人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聊着。

“陆副总,今天非得要我请你吃饺子,不会是这么简单吧?”程恭年实在装不得下去了,二人自从一前一后进来,骆霜晨就是笑,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吃着饺子。

“我说您是说话呀,咱们都吃了两盘饺子了。”程恭年有点哭笑不得。

“得嘞,我在兴安东警备军的时候,就听说长春的回宝珍饺子好吃,不错,不错,真的很不错。”骆霜晨一边吧唧嘴,一边挑着菜中的粉条来回动着筷子。

程恭年把一双筷子直接捅向骆霜晨的面门而来,骆霜晨也不吱声,待他的筷子快捅到脸上的时候,直接来个“铁板桥”,让程恭年捅了个空,待他抽身坐好的时候,骆霜晨直起了身子,“来真的哥们,哪有你这样请吃饭的?”

“终于说话了,你说话我还能这样不客气?说吧,请我吃饭,有什么缘由?”

“我说那晚在大同学院你对我施以援手,你就不感觉纳闷?也不问我怎么出现在那里?”

“我问他干嘛?这年头,能委屈在这里熬着的,谁身上没有点故事?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我问你干嘛?如果你想说,自然对我说,你不想说真话,我问了也是白搭,何况,我的功夫也不如你厉害,从你那次飞盘破飞刀,我就知道,咱们两个不是一个段位的。”程恭年夹起饺子,在餐碟的酱油中来回骨碌着。

“你可别谦虚,就你那功夫,那枪法,我也是看在了眼里,受过专业训练,哥们我佩服。”

“少来忽悠我,那晚我是喝多了,正是路过,知道和日本人干上的,一定不是坏人,怎么不管,但凡有点中国人血性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有你这话,哥们就应该谢谢你。”

“少来,你要谢谢我,还让我请你吃饺子。我是多少天没好好品尝美食了。”

“但反过来说,我今天给你一个属于你的物件,做为谢礼,这顿饭是你结账还是我结账?”

“能不能别画圈?大陆总监?有心情就让我掌眼。拿出来吧?”

“看把你猴急的?看你这样子,一年下来,在军政部没少搂吧?”

“您可别高抬我,我一个通联司书记员,有什么油水?”

“那你舅舅怎么不给你找个肥缺?”

“我这人是个直性子的人,要我做别的也做不来,有个地方混口饭吃就行了。一不贪财,二不好色。”

其实,程恭年没有说实话,他受国民党力行社委派潜伏在新京,这军政部通联司正是伪满洲国军事情报汇集之地,个中深意,他怎么能对别的人说呢?

“那好,我不多问了,还记得你曾经在燕赵面馆丢了一支威迪文牌钢笔不?”

“怎么你跟踪我?我丢钢笔这事,除了我老婆,别人不知道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我给你细细道来。”骆霜晨一边喝着酸辣汤,一边把自己的手下陈允先如何得到他的钢笔,如何与卢颂绵参透其中的字条,如何在关帝庙得到黑皮包,以及如何又与邱紫坤一同被谷茂林他们抓住,自己又是如何救人的情况说了个明明白白。

听了这些,不由得程恭年心中一震,“哥们,你不要玩我,我老婆怎么能搅和到这里面呢?她只是一个普通记者,能不能说点让我心中开阔的话?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的就是我的老婆呢?”

“你呀,换个脑筋想一想,我是做什么的?从那晚我在胡同中救了她之后,我就在琢磨她的身份,她本不是一个有江南气质的弱女子,功夫相当了得,从她走路的姿势我看得出,她身手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以我在新京的身份,查她的情况还能有假?我让我的人多次以各种身份接触她,她也正是在关帝庙与那个神秘男人联络的人,不只如此,在庙里我的人拾到她遗落的小铜牌,正是的更衣室的21号钥匙牌,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验证,如果她是受你所派,那就更好办了,如果你还在被她蒙在鼓里,哥们,你可要在温柔乡里醒过来吧,我陆黎敬你是条汉子,别让人家把你玩了。记住,我没有恶意,是为了你好。”

听了这些话,不由得程恭年头脑混乱,六神无主,手中的筷子”吧啦--吧啦--“掉在了地面上,“这怎么可能,这都是什么情况?她嫁给我三年多了,追随我自江苏来到这里,怎么她是有功夫的人?我从来没感觉到啊,你说的异常……异常……”

这时的程恭年如同当头挨了一棒一样,他联想起邱紫坤与自己产生的隔阂种种,如何整夜不归,如何与陌生男子下弄得不清不楚,如何遮遮掩掩,如何卖力气讨好自己……想着,想着,他心中更是疑惑重重中略微看到了些光亮。

“我说的有点道理吧?给你,这是我的人从关帝庙找到的小黑包,替你把事办到这程度,够意思不?不过说心里话,这包里的东西,我也看了,但我没有看懂,就是一本,现在完璧归赵。想来对你一定有用的,但我可说着从未向除我之外的人泄露这里面的秘密。”骆霜晨如释重负一样,用手抓着盘中的花生米,悠闲地吃着,有意吧唧嘴。

程恭年连忙打开黑皮包,狐疑地翻看着那本,然后又把黑包合上,“哥们,你怎么就不问我是做什么的?”

“我问他干吗,你说的好,能在这里熬着的,哪个人身上没有点故事,能告诉我的,你自然会说,不想告诉我,我问也是得不到实情,让你为难,也不好。在于府上的时候,说心里话,我初以为你只是个公子哥,但从你大同学院那晚的助拳,我知道你是冒着生命危险帮忙的,没别的,哥们,就冲这,我信你,咱今天还得喝点儿,别干巴巴吃饺子,至于那些闹心的事,就放在脑后,天涯何处无芳草?怎么?怕我害你?”

“说真的,陆兄,你能这些坦诚,倒让我恭年无地自容,您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至于我的身份,请恕弟真的不能说,但我保证决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不愿意委身于此,个中的难处自当不能都说,但你我兄弟二人作为朋友是可以的,恭年此生只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你大可放心。就冲你今天的作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要看得起我,就陪我喝酒,咱来个不醉不归。”

“够朋友,那还说别的,就没有意思了。伙计-----,上酒来------”骆霜晨感觉那个本来就是程恭年的东西,自己的手下本来就是得之不占理,物归原主也是好事,另外,他本性就是好交好为的人,不由得也为程恭年的家事有些同情和隐忧,”咱可说好了,不可以借酒消愁,就是兄弟相交合心酒。”

不一会儿,店伙计敲门进来,“二位,咱家是清真饺子馆,按我们清真回教的规矩,本店是不卖酒的。”

“什么?不卖酒?那就结账,本少爷不吃了!”程恭年显然有些不高兴。

二人一气之下,手拉着手走出了雅间,来到楼下,骆霜晨把钱往柜台上一丢,就出了店门,“老弟,我请你去个更好的地儿,咱哥俩个今天定要喝个痛快。”

两人来到大街上,街边除了买卖铺面,就是摆小摊的,行人很多,他们顺着新民胡同往出口处走,大约走了七百多米,见路边有一处三层的酒楼,很是气派,飞檐斗拱,红灯高挂,门额上书大匾“春风得意楼”。

“哥们,就这家怎么样?”

“好!你我二人相交,春风得意!好----”说完,骆霜晨拉着程恭年就进了酒楼。

就在二人进酒楼的一刹那,一个身材瘦小的头戴薄毡帽的男子,自他们的身后跟了上来。

这二人才要大闹“春风得意楼”!

第六十九章 马不停蹄

秋风飒爽,秋叶纷飞,秋意正浓。

时值正午,却是骄阳似火。

新京东城门外的官道上,三匹快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正是卢世堃掌控的清风堂“九虎”之一、统领天王坛和骁胜坛的严子墨,

身着褐色绸褂,乌黑的头发背在脑后,鹰眼高鼻,两撇胡须微微向两边翘着,腰系宽板皮带,手拿皮鞭,眼前见到了东城门外巡防旅的士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他并不着急,“吁---吁----”,勒住了这匹高头大马;要说这马可不一般,这是一位甘肃朋友送给卢世堃的哈萨克良马,通体青黑色,踝蹄处则为雪白色,故名“雪野追风驹”,由于卢世堃经常住在城里,不方便骑马,就将它送给了严子墨,被其视为家中至宝,珍爱无比。他这次是受卢世堃委派,刚从桦甸牡丹岭狼牙寨探望周久廷归来。自从江桥火车上周久廷他们被秦四炮救下之后,几经辗转,一直在牡丹峰养伤。

严子墨身后的两匹马也停了下来,“墨爷,我看前面还有人在盘查行人,路那边有个茶棚,要不咱们到那里歇歇脚?”说话的是个白面庞的年轻人,看来也是最亲近之人。

“好吧,广强,我还真有点口渴了,反正也到新京了,权且歇息片刻,再进城。”严子墨纵身下马,顺手将缰绳甩给这个叫广强年轻人,背着手向路边的茶棚走了过来,身后另一个伙计将马鞍旁挂着的包袱解了下来,背在身上,紧随其后。

路边的茶棚就是在两间土坯房外面用松木杆子支起了个草棚,下面放了六个方桌,棚下有五个人分散在桌边喝茶,都是客商打扮。老板是一个酱色皮肤的驼背老头儿,肩膀上搭着白毛巾,见严子墨进了茶棚,“这位爷,您这边坐,喝什么茶?”说完,用毛巾将一空闲桌子边的长凳擦了擦,满脸陪笑。

广强用手示意那个在棚旁柳树边栓马的小伙子不要动,转而问茶棚老板:“老板,你家有什么好茶呀?”

“小哥儿,咱家有云南滇红和西湖龙井,您喝哪种?”

“那就来一壶滇红吧。”广强拉起桌边的凳子也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老板就将茶碗和一壶滇红端了上来,又给二人倒上茶,拿出一个茶碗,倒上茶给树边的小伙子也送去了一碗。

“墨爷,那牡丹岭的风景可真美,我还没有看够呢。”

“到了这地界儿可不比山里,不要乱说话,去过哪里,做了什么都要守口如瓶。”严子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低声说。

广强点了点头,低头喝着茶。

严子墨端起黑茶碗刚喝了一口茶,就见一个赶着枣红马车的人从城门那边拼命地向茶棚这边赶了过来,来人是一身灰布打扮,到了严子墨近前下了车,把车往路边一停,“吁---吁----老于头儿,快快来一大碗茶水,口渴得不行了,都冒烟了。”此人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个公鸭嗓。

茶棚老板原来姓于,“唉呦----这不是荣昌和的铁彪兄弟么?你这风风火火地要去哪里呀?昨天你不出门才回来么?”

“那你可就别问了,我才昨天才回来,还没缓过乏来,我们就接到消息,……老板出大事了……”然后就放低了声音,在于老板的耳边低声嘀咕着,“老于,您说一天跑跑嗒嗒,混口饭吃容易不?咦,对了,你这有饼子没有?进山里还不一定啥时能吃上饭呢。”

“屋里还真有六个馒头,是我的晚饭,你要是急着赶路,就带上吧。”

“好嘞,谢谢于大叔。那我就不客气了,给您钱。”

“铁彪,多了,多了,用不了这么多。”说着是说着,手却不自觉地把一叠钞票塞在于腰间的口袋里,“等你早点回来,咱爷俩个好好喝点儿,我这里还有两坛榆树高粱王呢。”

“好,等我回来吧,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呢,在下告辞了。”说完匆匆上了车,甩开鞭子,“啪啪----啪啪-----”驾着马车向着官道上疾驰而去。

那个叫广强的年轻人将头伏在严子墨耳边,“墨爷,我听那家伙说话,他是什么荣昌和的伙计,是不是就是贺文华,贺爷的商号荣昌和参茸行啊?好像贺爷那有点什么急事,就凭着贺爷和您的交情,他要是真有事,咱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如果要是巧合呢?我们岂不是瞎忙活?可……可我从来没听说这长春城里还有哪家商号叫‘荣昌和’的呀?”严子墨毕竟久闯江湖,心中不住地狐疑着低声说,心中暗暗思考,如果真的是贺老兄弟出了事,我知道且忽略了岂不是徒留遗憾么?那样我可就真的不够哥们意义了。这么多年了,在江湖上行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假若是我多心了,哪怕是半路接应一下他,他也平安无事,那不是更好么?要不我还有很多心里话要和他说呢,就这么定了,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何况,我们身上都带着枪,现在进城反而会有麻烦。可是那个叫铁彪的人往哪个方向走的呢?我不能瞎追呀?想到这里,他向广强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那个于老板。

广强会意,站起身径向土坯房里走去,“老板,在下问你打听点事。”

“小哥儿,有事你就吩咐。是续茶,还是结账?”

“都不是,我问你刚才那个赶车的人你认识?”

“啊呵呵呵,认识,那是我洮河的老乡,叫铁彪,也叫彪子,我们本是一个村的,他路过我这里的时候,就常到我这里落脚吃茶、喝酒。您打听他有事么?”

“我和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是我家老爷故人的家中伙计,就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他可能着急赶路也没和我说话,那你知道他去哪里办事去了?”

“这个……这个……他可不让我说出去,我不能乱说话的,何况我是个小本生意人,谁我也不得罪不起啊,我们还是同村的老乡,自然更不能随便泄露他的行踪……”

广强心领神会,他注意到这老于头收钱时的动作,知道撬开这样人的嘴用什么,于是从怀里取出一叠钞票塞到他手中,“多给你点茶钱,您费心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如果是我们老爷的故人有难,我们也好帮他,如是没有事,那不更好?更显得关怀之情啊,这个顺水人情你给我们做了。”

“那……那……我可是受人之托,毕竟我这是不守信用了,出了差错,说不定我这茶棚可得搬家了,你可要多多体谅我。”

眼睛不住地看着广强鼓囊囊的腰间。

“那我再送你个家传宝贝,来你摸上一摸。”说着将老于头儿的手拉了过来,往腰间的手枪上一摸,那老于头吓得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小爷儿,你可要体谅我,这钱您拿走,茶钱我不要了,别吓我,小老儿知罪。您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一条贱命吧,我家中还有八十老母和吃奶的孩子啊……”

“呵呵-----呵呵-----你能不能别逗我啊,你都多大岁数了?你还有八十老母?吃奶的孩子?你可别逗我了。说实话,钱是你的,要不然给爷我留下你的小命吧。”

“那可说好,你见到他以后,定要说是偶遇,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要不我和他连乡亲也做不成了。你听我给你说……”说着,他先是扒着门口向外张望一下,见那几个喝茶的把钱放在了桌子上,都走了,只有那个严子墨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转过头来,奴颜婢膝地小声说:“他说去哈尔巴岭接他家的老爷,他家老爷就是绿石街的荣昌和参茸商行的老板,姓什么来着……我想想……好像叫什么文化,还是文华?我不太清楚了,他们老板去通化进货回来时,在那里被山上土匪截住了,托人传话来,让赶快拿钱去赎人,否则就货败人亡。”

“可是姓贺?贺文华?……”广强急切地说。

“对对,我们俩个一起喝酒时,他提起过,就是日子长了,我有点记不太清。哥们,你们该不是寻仇的吧?那样你要是把我卖了,我可就完了。”于老板有些战栗了。

“放心,说不定等他回来,也要感谢你呢。废话就不说了,走了。”说完出了土坯房,走到严子墨身边将打听到的情况细说了一遍。

严子墨顿时脸色大变,“腾-----”地站了起来,两人径直走到柳树边,与那个看马的兄弟一起上了马,顺着官道向着那枣红马车行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一等------,等一等-------”那个老于头从茶棚下追到了大路上,向着严子墨他们一个劲儿地喊。

那个广强折回头来,没有下马,“怎么地老于头儿?”

“你看看这个,是铁彪向我要馒头时,掉在我这里的,你们看到他就立刻给他。”说着将一个铜牌递了过来。

广强俯身接了过来,驱马追上了等他的严子墨,“墨爷您看,这是那个铁彪掉下的。”

严子墨接到手中一看,这是一个盾形铜制腰牌,中间正面雕刻着一只虎头,背面刻着“双刀”图案,不错,这正是清风堂的腰牌,这铜牌为卢世堃亲自制定,一共有九块,清风堂“开堂九虎”人手一个,他断定是贺文华的无疑,“快-----赶路,晚上恐怕老贺有性命之忧。”

三人马不停蹄,向远方奔去……

第七十章 春风得意

话说这骆霜晨拉着程恭年进了春风得意楼。

酒楼装修的是古香古色,典雅气派,清一色的酸枝木中式桌椅,名人字画装点其中,很有文化氛围。

店伙计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衣衫整洁,“二位爷,欢迎光临咱们得意楼,您二位是坐一楼散座,还是三楼包间?二楼满了。”

“三楼吧,前面带路。”骆霜晨兴致正浓。

“好嘞,您二位三楼请,雅间‘花重锦官城’——”

到得三楼,二人进了雅间,在八仙桌边坐定。

“爷,您们点菜,还是小的安排?”

“你们家都是以哪方面菜为主?”程恭年问到。

“小的店以吉菜为主,味道绝对正宗。首选就是‘人参鸡’,用吉林长白老人参与当年的母鸡精细加工,然后加入适量高汤,调料上蒸笼慢火蒸制而成的,此菜上桌后,只见参卧鸡中,鸡卧汤中,形体美观,肢态饱满,管让您唇齿留香;第二位就是清蒸白鱼,取当日的松花湖特产松花白鱼,咱们酒楼清蒸白鱼有两种做法,一是以汤取其鱼汁为主,鱼肉细腻无咸淡味;另一种是以食鱼肉为主,清蒸时使汤汁侵入鱼体内,属干蒸,鲜美异常,回味无穷;再有就是得意楼杀猪菜,这可不是通常说的‘酸菜炖白肉血肠’的层面上,还以为这便是东北“杀猪菜”的最为代表的了,其实,我们的才是最地道的“杀猪菜”,这菜是由多种菜品组合成的系列菜的总称的“杀猪菜”,我们在保持原来风味的同时,对做法进行了很大的改进,口味更鲜美内容更丰富,几乎把猪身上所有部位都做成了菜,猪骨、头肉、手撕肉、五花肉、猪血肠、酸菜白肉还有全套猪下水,无处不是美味佳肴。另外我们的猪都是自家庄园里用粮食、猪草圈养而形成的“纯种笨猪”,这种猪才更有最纯正的天然肉香,保您吃了还想吃……”

“好了,就来那个清蒸白鱼,还有酸菜血肠,再来两个凉菜,主要是上酒。”骆霜晨打断了伙计的话。

“好的,那小的马上安排,您稍后。”

“我在苏南长大,这吉菜的这几个名菜我还真没尝过,今天让你陆兄费心了。”程恭年给骆霜晨斟上茶水。

“客气,我这人就是这样爱交朋友,只要我喜欢的,没的说,我要是厌烦的,大巴掌打过去,嘿嘿——”

“我看不是,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听纳兰司长说过,你在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留学来着?”

“就这你也知道?那是早年的事了,后来的事你不知道了么。我和你说,别看你们江南总吃鱼,这吉林还有个名菜,叫‘庆岭活鱼’,庆岭是蛟河一个山谷小村的名字,由于紧邻松花湖而远近闻名,这‘庆岭活鱼’的加式烹调独具特色,手法超绝,加工时现从湖中捞起活蹦乱跳的金鳞大鲤鱼,然后就是快刀杀鱼,所用调料,一般来说无非油盐姜葱之类,唯独有“把蒿”这一味调料,是当地山间生长的野草,颜色和南方的艾叶相似,气味也相仿,微带药香,随着满锅的水逐渐浓缩,而深深渗透进鱼肉中去。鱼肉味鲜肉嫩,令人满口生津。改日我请你到西道街那里,有个‘完颜酒家’,那里的庆岭活鱼做的地道,还有那家的‘锅包肉’是一道更是特色风味菜,就是把猪里脊肉切片腌入味,裹上炸浆下锅炸至金黄色捞起,再下锅拌炒勾芡即成。成菜色泽金黄,外酥里嫩,酸甜可口。”

“你难得对美食这样有研究,那我可得让你多请我几次。”

二人聊些的时候,店伙计把菜端了上来,还有两坛“洮河烧酒”。

程恭年也许是压抑很久的缘故,倒酒就来喝,“咱哥两个今天一醉方休。”

“慢点,怎么了你是,不会因为我说的那事吧?要那样就不好了。”

“我说陆兄,怎么你还像个娘们似的,喝酒!”

“好好,我不说了,陪你喝——”

就这样二人边吃边聊,程恭年把自己和邱紫坤的近日的矛盾心结都说了出来,意识上他懂得把握,对于自己是国民党力行社潜伏特务的事,他是不会说的。

对于他的身份,骆霜晨情知不一般,也没有多问,这就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

喝着喝着,两个人就把两坛酒都喝了,都有点多了。

“没酒了?伙计,上酒——”程恭年喊了起来,但没人应声。

“怎么情况?人呐?”骆霜晨也喊了起来。

“我出去要酒去。”程恭年感觉自己真的是在黑暗又压抑的环境中遇到了对心意的朋友,还没有喝尽兴,说着站起身出了雅间。

就当程恭年走到雅间后面的上写着“经理室”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来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声音很高也很柔弱,“你还有完没有?你让我做的我都照做,该怎样?一定要逼我做我对不起他的事么?我感到厌烦……求你别再威胁我了……侮辱我你就快乐是么?……”

“你是我的,我说过你不只是为我工作,你还是我手中的绵羊……你别无选择!哈哈……这是我的酒楼,没人会救你的,你叫也没用!”男的声音狂躁而霸道。

“你在茶里下药了?……你卑鄙无耻!……”

程恭年听了这些,顿觉一惊,酒意醒了许多,这好像邱紫坤的声音,又好像不是,如果不是,我没必要无事生非,再听听……

又过了一会儿。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一个娇弱低沉的声音让程恭年怒火中烧,血贯瞳仁,“恭年……恭年……救我……我对不起你,我的恭年……”

“哈哈——你叫吧……他听不到的……”

程恭年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把房门踹开了,见是一个书房格局的房间,靠里面的是一张挂着幔帐的大床,就在他冲进去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外套和长裙,是邱紫坤常穿的衣服。

幔帐里探出个秃头、鲶鱼眼睛的家伙,光着膀子,“谁?你他妈是谁?敢打扰爷休息?”

“少废话!你个混蛋!我杀了你!”程恭年酒劲加怒火,让他不可遏止,操起一把椅子直向鲶鱼眼甩来。

这鲶鱼眼身手也不一般,穿着中衣,光着膀子,挺着雪白的大肚皮,一拳将椅子接住,反掷向程恭年。

“紫坤,我来了,老匹夫,拿命来!”程恭年见床上没有反应,心想定是药力发作了,掏出手枪,打开保险,就直接向鲶鱼眼射击,哪知道这个家伙身手相当利索,一个纵身径向对门的窗户撞去,撞碎了镂花木窗,飞身越出窗外。

这时,骆霜晨久等程恭年没有回来,循着声音及时赶到,“恭年,怎么了你?”冲到破碎的窗边向外一看,外面是隔壁人家的屋顶,那个男的踪迹不见。

程恭年把另外一把椅子抛出窗外,落在外面的屋顶瓦面上也碎了,“混蛋流氓,欺负到我的头上,老子和他没完。”说着他奔到床边,见正是妻子邱紫坤,身穿内衣,凌乱不堪,双眼迷蒙,脸颊通红,“紫坤……紫坤……”说着脱下自己的西装给她穿上。

“快走,此地不可久留。”骆霜晨声音有些生硬,但还是显得很沉稳,他拉着程恭年,就往外走……

骆霜晨走在前面,程恭年抱着邱紫坤跟在后面,沿着楼梯往下走,正好与那个伙计撞个满怀。

“二位爷,还没结账呢?什……什么情况?”

“滚一边去,爷还会回来的!!”只一脚,骆霜晨把那个伙计“咕噜噜”踹到了楼下。

紧跟着,程恭年抱着妻子也到了楼下,两人正不知怎么办的时候,是威逼伙计找那个鲶鱼眼,还是送邱紫坤去医院呢?正犹豫的时候,龙四海和陈允先寻到这里。

“陆哥,你可让我们好找,您怎么到这喝酒了?谁也没告诉三爷三爷差我们找您好久了……”

“少废话,你两个快点送她去医院!快去!”骆霜晨哪还有空听这个呀!

程恭年心领神会,把怀中的邱紫坤交到龙四海手中,“拜托了!兄弟!……”

“什么情况?哥?……”龙四海还想问什么……

“别废话,快去医院!……听见没有?”骆霜晨从来也没这样发怒过,他的命令不送更改。

龙四海还想说啥,陈允先认出来这邱紫坤了,“别说了四海,听陆哥的吧,救人要紧!”说完拉着龙四海,龙四海抱着邱紫坤出了酒楼上了汽车,驾车向胡同外驶去。

骆霜晨心里明白了,他给程恭年分析的都对,就差抓到现场表演了,他也是怒火攻心,酒劲顶雄心,“兄弟还说啥?干吧!”说完抓起地上的太师椅向柜台上砸来,“鲶鱼眼,你给爷我出来!”

一楼吃饭的人们一看要出事了,纷纷放下碗筷,跑到门口,走了,好事的,在门口看热闹。

“快跑——要出事——”

程恭年也是不甘示弱,“鲶鱼眼你出来!”

这二人酒壮英雄气,气壮英雄胆,使开拳脚,“噼里啪啦……叮咣……噼里啪啦……”

将这“春风得意楼”一楼砸得乱七八糟,有几个厨师和伙计拿着菜刀、擀面杖闯了出来,程恭年把枪直接来个点射,吓得这些人都退了出去。

“来呀!鲶鱼眼,你给我出来!与你们无关,要命的滚远点!……我要鲶鱼眼今天归天!”

骆霜晨抓住那个小伙计的领子质问道:“爷问你,那个鲶鱼眼是谁?他住在哪?”

“爷呀放过我吧,我是来不几天的呀,我不知道啊!”店伙计吓得裤子都尿了。

“不知道?是不?给我砸!兄弟!我看他出来不?”说完,骆霜晨抓住东西就扔,“一楼砸完,就砸二楼!”

两人冲上二楼就是砸。

掌柜、厨师伙计那见过这两个酒爷,吓得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挡,有的偷偷出去报信了,“我的老爷,哪来的疯子,敢到这里撒野,也不好惹!”

一刻钟左右,两人把整个“春风得意楼”砸得乱七八糟,狼藉一片。

“陆兄,咱把他得意楼烧了吧留它何用?”

“烧了?”骆霜晨这么一折腾,酒劲有点降了,心想,我的公子哥,折腾一番也就中了,放火?烧了无辜的人怎么办?还没等他回话,就听门口有人一声大喝一声

“且慢!不可造次!我来也!”

第七十一章 老马识途

话说清风堂,在卢世堃伤愈之后,“九虎”因为周久廷没有回归,一直没有聚集碰头。

这日,正好近中午,卢世堃在吉长总商会办公室闲坐喝茶。

司机卢旺敲门,匆匆进到室内,“老爷,外面警察厅陈骢队长来找您。”

“陈骢?他来做什么?”卢世堃心头笼上一层阴云,“让他进来吧。”

“好的,老爷。”卢旺转身而去。

“卢会长,有个十万火急的事在下特意拜会您。”陈骢进屋后,很随便地坐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样子。

“陈队长,有什么事您请说,需要我卢某做的,尽管开口。”

“近日,在下奉宪兵队丰臣太君的命令,清查违禁货品,在荣昌和参茸商行后院的仓库里发现违禁的药品和枪械。”陈骢拿起桌上的雪茄盒中的雪茄,用剪刀剪着雪茄,“本来我也不信,可是在这些药品的箱子里发现了盖着您印章的吉长总商会的。难道您对荣昌和的贺文华老板不熟悉么?”

“这贺文华我倒是熟悉,和我也有一些生意往来,可不知他那里怎么有违禁物品呢?他不是做参茸生意的么?”卢世堃毕竟久经江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陈骢倒了一杯茶,在他对面坐下。

“我给您看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硬纸片,推放在茶几上。

“对呀!这是我签发的,可怎么到了荣昌和呢?我记得这是给亿升隆皮货店赵昌林办的,他的皮货店有我的股份,怎么这份到了那里呢?”卢世堃不置可否,“我也没有货要那个贺文华去运啊?”

“毕竟,您在关东军菱刈隆长官那里比在下说话有分量,我目前还没有向丰臣太君报告,您看我怎办才好?”陈骢用狡黠的眼光看着卢世堃。

卢世堃心想,乍一看这好像是要卖我个人情,怎么可能啊?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那这样,陈队长,我还是那句话,黑的白不了,你可以找到贺文华,然后再找到赵昌林,让他们当面对质,就知道分晓了,这我是的确给赵昌林的,我的参茸生意都在吉林那边,没必要再麻烦老贺呀。既然你介入了,我也不好直接找赵昌林过问此事,你看这样可好?至于你何时把进展情况报告丰臣,那是你的事。我的意见你看怎样?”

陈骢心想,这个老狐狸,我看你能撑到何时?你的商会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那好,我原来想把这事压下,既然您不领情,那我就公事公办了,告辞!”说完,叼着雪茄,笑眯眯的慢步向卢世堃的办公室踱着,“哈哈——”。

卢世堃站起身拱手抱拳,“不送了,陈队长。”

“您忙,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唱着憋嘴的京剧出了办公室。

卢世堃刚要拿起桌上的电话,准备拨号时,陈骢的声音又在门口响起,“卢会长,您的雪茄不错!!!”

卢世堃抬头看门口时候,陈骢的口哨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他又把电话机放下了,心想,没准这家伙已经把我的电话监控了,怎么办?眼下,我还不能立刻离开商会,没准大门外都是陈骢的人,我得想个应急对策。

正在这时,卢颂绵出现在门口,“老爹——,伤好了就不好好照顾自己了?我的慈姐给您炖了银耳燕窝羹,我也没有事,就给您送来了。”

“啊呵呵——乖女儿,那她怎么没来?怎么有了老婆就不理女儿了?她呀给你缝被子呢,说你的被子都很久没有填棉花了,有点薄。”

“那让李妈弄就可以了,她可真是的,再有你怎还叫什么‘姐’呀,拿你没办法。”

“她同意的,你不同意也没办法。哦,对了,在门口我看到那个陈骢了,看他流里流气、阴阳怪气的样子,我就讨厌。”

“都是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快点喝羹啊,要不她该怪我了。”

“好,先放在那里吧,女儿,我问你,那个陆黎忙啥呢?”

“他呀,我也不知道了,昨晚陪我吃的西餐,今天也许去了警察厅,也许去了警察学校,不知道了,他的工作的事我也不问,反正,他呀被你宠的都有点像你一样了,总想着气我。”

“你呀,总是长不大,都要嫁人的人了。我还真有事要你去做。”

“喝羹再说,快点!要不她该不高兴了。”

“好好,那我喝……”卢世堃打开食盒,端起汤碗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丫头,你能不能去找一下陆黎?我有急事找他。”

“呵呵,你这可转变够快的,怎么这姑爷你认了?”

“认了,认了,人家为了救我拿命都舍得,我不感动,那是木头!你找他费劲的话,你就去找你纳兰三叔,一定要他来这商会一趟,我有急事,现在外面都是陈骢那个狗腿子的人,我出去他们都会跟着,麻烦!去吧!别让卢旺送你了,你做黄包车去。”

“好吧,那我这就去。”说完,就往外走去。

“找到他或你三叔,你就回家,哪里也别去了,知道不?”

“知——道——了——,回家陪你老婆去——”

卢世堃没有心思和女儿多说话了,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天雄的身边恐怕也都是陈骢的人了,这个赵昌林难不成是真的背叛我了?不能啊!那个贺文华是多么稳重的人,运送药品的事本来也与他没有关系啊?怎么把他也牵扯进来?那个是由天雄交给了赵昌林的,怎么会出现在贺文华的仓库里?不论内鬼是谁,他的目标就是搞垮我的清风堂,看来这个内鬼使得是一招连环计啊,说不定哪个坛口都是内鬼的眼线,我唯有借助外力才能清理门户了,眼下自己最信任的除了纳兰,就是陆黎了,纳兰这些年也不容易,多次救护自己于危难之中……

他望着窗外大街上穿梭的车辆和人流,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看到大院外面的几个“商贩”,他感觉到山雨欲来。

这时,电话机响了起来,卢世堃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听筒,“你好,哪位?”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云桐兄?”

“……啊……纳兰啊,怎么有何事吩咐?……”

“这样,我们军政部于总长对您的工厂帮忙赶制的军队棉军服很满意啊,您还垫付加工款,他很满意啊,今天下午他难得有兴致,要去东郊外,你的天河马术俱乐部骑马去,有空没有啊?你身体骑马有问题么?”

“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那好,晚上我请客……”

“这样,你也不用开车了,我和立三坐于总长的车去你的商会接你去,我还有点想我的那匹‘烟霞’了,晚上你请客那是最应该的了,放心我不会抢的。你候着啊……”

“好,我恭迎大驾……”心想一定是女儿直接找到纳兰了,有些话他是故意说给监听电话的人,还带上了王之佑,这是在给他们二人单独说话制造时机……

大约过了有半个时辰,他听到楼下汽车笛声两短一长,他知道这是王之佑开车按笛的手法,穿上外套,就下了楼。

出了大院,见于芷山的索罗斯黑汽车停在那里,后面六辆三轮摩托,坐着荷枪实弹的卫队士兵,后车门打开了,纳兰和于芷山先后下了车。

“卢会长,你康复了,我都没有来看你,今天倒是麻烦你陪我去骑马,我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您军机事务繁忙,能惦记我我就感激不尽了,那天纳兰看我不也是您的安排么?得您关照,我才能安心做点生意,感激来不及呢,就怕打扰您的大事啊!”

“车上唠,上车吧……晚上卢总会长您可要陪总长多喝点啊?”

“说好了,晚上太白居。”

“我说纳兰,陆黎怎么没来?”于芷山朗声问道。

“他呀有事忙着呢,有他在,老罗大撒手啊,晚上他一定能到太白居。”

“那就好,把那个老罗也叫上,这家伙从来不说请我喝酒。走,上车……骑马去!”于芷山拉着卢世堃上了汽车,看着后面的摩托卫队,那些陈骢的“商贩”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眼巴巴的看着,不敢近前,倒是卢世堃的五个保镖们骑着自行车跟了上来。

有一个“小贩”抓起墙边的自行车,骑上就顺着大街报信去了。

于芷山的车队沿着大街,向东城门驶去,新京城禁卫巡防旅的官兵哪个不认识于芷山的索罗斯汽车?自然是畅通无阻了。

在车上,于芷山骂着,“妈了巴子的,郑孝胥老家伙,上半年的军费又削减了一半,说是要首先保证日本军队的开销,什么事啊!云桐啊,难为你了。”

“没有关系的,有您在,我就心有底,再说,我没有您关照也怎么能安稳,都是我应该做的。”卢世堃诚恳地说。

“停车——停车——”纳兰坐在副驾驶位置喊叫到。

“怎么了?您要开车?”王之佑踩了急刹车,车停了下来。

“老卢,你看路边走着的那不是你的‘雪野追风驹’么?怎么在这?”

“是么?我看看!”卢世堃心头为之一震,然后就下了车。

那匹马无人照管,沿着管道慢慢走着,看得出来,它有点累,好像跑了很远的路,它看到老卢,停了下来,伸着头在卢世堃的胸前蹭着,“浑浑——”叫着,眼睑边流下了眼泪,卢世堃心中纳闷,难不成严子墨出事了?马回来了,他人呢?……大事不好!

冬日飞雪,一气呵成一篇,以此献给皑皑白雪。

第七十二章 余怒未消

天已过午,新民胡同里本来就是客似云集的地方,此时更是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这胡同中的摆摊、做小生意的也都弃下生意不再去管了。

一个吹糖人的老头也跟着人群往里面挤,后面一个背着包卖针头线脑的中年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九叔,你那糖人不要了?都挤碎了。”

“碎就碎了,今天不挣钱也要看看。都说那个‘春风得意楼’被人砸了,这回砸得好,活该,你说那个得意楼多么猖狂,咱们做小买卖的谁要在他们门前摆摊,管保给你赶跑,更别说哪个穷苦人得到他的施舍了,不用提。”

“哦,是这样,这社会有钱的就是大爷,欺负咱穷老百姓,你看那日本人,哪个来他不是点头哈腰的,败类!”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插话说:“你知道那是什么门道?人家是当大官家开的馆子,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砸了馆子,咱们解恨了,可这砸馆子的人可要倒霉了,有热闹看了。”

“管他谁砸的呢,砸得好,活该挨砸,这群败类早就该砸。”

“小点声吧,这还不知道怎样收场呢,别让人家听见了,这世道……”

按下几个围观的人闲聊咱先不表,再看这“春风得意楼”除了光鲜的外表之外,再看店里一片狼藉,酒坛子、碗碟杯子都被砸得碎了一地,精致的古典酸枝木家具也都是掉腿的掉腿,面板开裂的开裂、掉漆的掉漆、拔榫卯的拔榫卯,再看那墙上的名人字画,有框的框碎了,带卷轴的轴掉了……

那个戴眼睛、瓜皮帽的老掌柜跪在地上,用手拿着被撕碎的账本,“我的两位大爷啊,这可让我怎么交账啊?别砸了,求求你们了……”

那个店小二和厨子们猫在后厨不敢出来,听得见三楼上两个大爷还在噼里啪啦地砸着,还不时传出叫骂声。

阴路飞表情痛苦,干叉着腰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这叫什么事,你们都把眼睛长哪了?塞裤裆里了?这两个爷谁敢惹?别说你们了,我也只能是看着,说不上话去,吃就吃了,不要钱就得了,非得惹他们干啥?这可好,我二哥花了那么多的钱弄了像模像样的大酒楼,都让人给砸了……”

“阴爷,他……他不怪咱们啊,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位爷把一个女的抱下来,来人接走之后就开砸呀,还大骂着‘鲶鱼眼出来’……”

“‘鲶鱼眼’,谁是‘鲶鱼眼’?你不是,我不是,我二哥也不是啊,说谁呢?”

“这……这咱也不敢说……”

“不敢说?谁这么大胆子?不说,就让他们这样借着酒疯在这里继续砸?还不快点去找二爷?”

“好好,那小的这就去找二爷去,您帮着照看一下。”那个瓜皮帽掌柜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酒楼,冲进人群中去,人们都起哄,不给他腾空,“干嘛去呀赖掌柜?这回有人教训你们了吧?看平时把你们嘚瑟的,不可一世,这回好,遇到茬了吧?”

“他早就该砸,没把你活披了就是好的……”

那个赖掌柜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儿,钻出人群。

阴路飞腆着大肚子,也要做个样子,顺着乱七八糟的楼梯上到了三楼,一边上楼一边叫苦,“哎哟喂,我的爷,我的祖宗,别砸了……有话咱好好说不行么?我的陆副总监,您怎么也这么大的火气呀?有事你吩咐啊,让小的给您出气呀……”

到了三楼,一看这两爷没有消气的意思,程恭年抡着一条桌腿,仍在疯狂地砸着,把白色条纹衬衫都弄得脏兮兮的。

骆霜晨知道这阴路飞是什么货色,估计这酒楼与他和那个张霖佑固定是关系的,此时他的酒早就醒了,但他必须继续装下去,否则怕不好收场,“你是谁?我……爷我怎么不认识你?……爷我今天心里痛快,怎么地吧,就是痛快,就是个砸,怎么地?……”

“陆副总,陆大爷,您可高抬贵手吧,有事咱好商量。”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这家……酒楼的老板?不像,……你和我都是穿着警服的,不像是开酒楼的,大兄弟,给我砸……我看谁还敢挡着我,鲶鱼眼你不出来,爷就砸……”

阴路飞上前一把把骆霜晨的左胳臂拉住了,“陆大爷,求求您了,给个面子吧,我是宽城署的阴路飞啊,您怎么不认识我了呢?”

骆霜晨心想,我不认识你?我怎么能不认识你,一个狗腿子,早就听说他和那张景惠的二儿子总是混在一起,还时不时找纳兰三哥的朋友常继方的大都会的麻烦,今天不是爷我找的你,是你送上来的,我可得为我三哥好好惩治你一下,“那个你……叫阴啥?这个瓷花瓶你可得接好了,一会儿,我不砸,也得让我那个兄弟给砸了……”

阴路飞眼见骆霜晨操起一个半米高的青瓷花瓶,连忙伸手去接,他的手刚要接过来,骆霜晨把花瓶直接摔在了地上,落在地上的支起的凳子腿上,咕噜几下,“啪嚓----”碎了。

“你说你,怎么回事?让你……接住,你怎么也帮着我砸?你呀,来来把那个茶壶拿走啊……”

阴路飞哭道:“爷呀,哪是我不接住啊,你也不让我接呀,多贵重的花瓶就这样报废了,别,别,这个我自己去拿。”说着他就去拿地柜上的一对白瓷茶壶中,刚迈出两步,不知怎么被绊倒了,“噗通-----”他的手触到了茶壶也没用,他却摔倒了,两只茶壶就在他的手中“啪嚓---”也碎了,弄得他的手都出了血,他匍匐着从地上坐了起来,“爷呀,别玩我了,哪有这么玩的呀,您是我的活祖宗啊,别砸了……”

程恭年仍在疯狂地砸着,怎样砸都消解不了他心头的怒火,你听出来了,那个阴路飞定和陆黎认识,他心领神会,也装着醉酒,一边骂着一边砸着,“哥,真过瘾,真……真是好受!”

时间大约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就听见楼下枪声大作,“谁在做乱?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到我的酒楼闹事,把这酒楼都给我围上,不放走一个,快点!”

紧接就是一阵大乱,伪满官需局总办张霖佑带着卫兵从楼下冲了下来,“谁这么大的胆子?让我看看!”

阴路飞可找等到援兵了,“二哥,这个是我们警察厅的陆副总警监,保安科长,那个是军政部的程恭年少校,二位不知怎么地了,喝多了……”

“喝多了?喝人肚子,还喝狗肚子了?反了大天了,敢砸我的酒楼,也不看是谁开的。少费话,都给我抓起来,既然是警察厅的咱就先给他送到宪兵队去,省得老罗护短,我还收拾不了他们得了。”

骆霜晨心想,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天还能让你顺当把我抓走?“你这个小白胖子,叫什么?……报上名来,你不从来不杀无名之货,你不想让我砸是不?你先问问爷我的手听不听话。”说话间,纵起身子,一把抓顶棚上的吊灯,直接拉了下来,往地上一摔,“怎么地吧,抓我,你也不撒尿照照你是个什么东西。”

张霖佑心想,有老子做后盾,还真没见过谁敢和我叫嚣的,这个陆副总,听老爷子说过,是老于的嫡系,可他砸了我的酒楼,让我得损失多少?先不管那些,把他抓住,让日本人替我收拾他,想到这他向身边一个卫兵低声耳语几句,那个卫兵转身下楼去了,他又变了脸色,满脸陪笑着说,“陆副总,不就是个破酒楼么?二位尽管砸吧,小弟看你们开心就好,砸吧!”脸上虽然是带着笑容,眼中却透着凶光。

骆霜晨心想,这小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特别是有阴路飞在,他要是拉着程恭年跑了倒是让他们看不起,干脆就继续装下去,“那个小白胖子,这可是你说的啊,我们兄弟两个那就不客气了,继续砸!”

程恭年摇摇晃晃地走到骆霜晨身边,“哥,开心不?砸……砸得痛快不?我的手有点累了,咱俩个是不是得找地洗洗了?”

“那就找地洗澡去,爷也玩够了,走,下楼……”

“想走?砸就完事了?没那么便宜。”张霖佑眼睛一瞪,把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拿起来,顶在了骆霜晨的胸脯上,阴路飞像是找了主人一样,也拔出王八盒子枪指向了程恭年的后背。

“你敢开枪试试!爷还没听说谁能把枪冲着我呢,你开呀,你个蠢猪,你开了枪信不信我把你活劈了,开呀!……”

张霖佑心想,前一阵子刚刚和官需局副局长森田一郎私吞了军政部的两百万经费,别因为这事把那个于芷山惹急了,那就不好办了。正在他走神盘算的时候,骆霜晨甩开大巴掌朝他抽了过来,“啪啪----”

两个大巴掌,把张霖佑的脸给打肿了,不由得他向后退了下来,“你等着,敢打我,你有几个胆子、几条命?”

“就打你了,怎么地吧,开枪啊?说那个‘鲶鱼眼’是谁?”程恭年怒气冲冲地问。

“少没事编排人,少找借口,耍酒疯砸了我的酒楼就让你好看!”

“你就打你了,就砸了你的酒楼,看你怎么样!”

几个人正在吵闹的时候,听得楼下叽哩哇啦地说话声,不用多说,定是张霖佑找的日本兵到了,紧接着,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在骆霜晨回头和程恭年交换眼神的时候,股股浓烟从楼上涌了上来,不消一会儿,“噗通-----噗通------”

骆霜晨和程恭年,就连张霜佑和阴路飞一样,都倒了下来,原来日本兵使用了毒气弹。

第七十三章 深山遇险

话说这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严子墨,那日他骑着“雪野追风驹”,带着随从广强和另外一名随从顺着官道,顶着烈日,狂追着那个荣昌和参茸商行的伙计铁彪。

一口气,三人跑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到了三岔路口,广强先是把马停下来,“墨爷,我们到底走哪条路?”

严子墨拿起马鞍上挂着的水囊,打开口,狂饮了两口水,“他奶奶的,这天真是秋老虎,暴晒不留情啊,这路我走过,左边那条去往狐狸崴子方向,中间地去往裕山方向,右边的才是去往哈尔巴岭方向,继续追吧。他跑不了。”

“墨爷,按理说咱们这马怎么也跑过他那马车呀,何况你的那可是良马呀,会不会有诈啊?”

“没准他比咱们还急呢,救他的主子他不着急?就算是有诈,咱知道老贺有难,怎能坐视不管,回头让老大知道,我成什么人了?快点走吧,路差不了的,我那老贺兄弟-----你可千万别遭什么罪呀,平安就好啊,广强,快点给我追。”说完,这严子墨催马顺着右边的路追了上去,那两个伙计的马自然是追不上他了,但也尽量紧跟着。

就这样,一溜气,三人又跑了三十多里路。

“墨爷------您是等等我们啊-----”广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喊叫着。

“吁-----吁--------”严子墨有点生气了,“我说你们俩个呀,能不能快点?晚了老贺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爷,您可得担量着我们点啊,我们的马能和您的宝马良驹相比么?知道您着急,可是眼见这两边山高林密的,咱们没有个互相照应也不行啊,您还是将就我们一下吧。”广强由于跟着严子墨年头多了,也敢说话了,那个伙计不吱一声。

“刚子,你怎么不说话?”

“小的尽力跟上吧,我只认一个理,爷您让我能够吃饱饭了,我就是您的人,有事听您吩咐,毫无怨言。”

“哦-----,你小子在这里等我呢,我就是那么一说,也提醒咱们爷,我们必须彼此照应着,这大山里不比在家里,这年头吃剪径这行饭的可不少啊。”

“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我将就你们一下,咱喘口气就得继续赶路啊。天将近傍晚就看不清路了。”严子墨此时的心理多少有些疑惑,那个铁彪到底去哪里了?按说也该赶上了呀……

天近傍晚,这山间的路越来越狭窄,严子墨他们一行三人走走停停,又跑了将近五十多里路。

“爷,我们距离哈尔巴岭还有多远啊?”

“据我估计,再跑个一百五十里就到了,此处名叫阿齐赫连岭,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困鹰崖了,过了困鹰崖,再翻过三道岭往东边一折,就进入哈尔巴岭了。也不知那个铁彪到底去哪里了,难不成他跑得比咱们快?我可不信。”

“爷,说句您不爱听的,我感觉其中好像有诈,要是谁给咱们设的套,让咱往里钻,那可就危险重重啊。”广强很机灵地说。

“可你说全新京城还有第二家的荣昌和么?他如果不是荣昌和的人,他怎么有那个咱们清风堂的‘九虎’腰牌?我猜想多半是山匪把老贺的腰牌送到荣昌和,让他们拿钱赎人,所以才有这姓铁的小子赶车去接应老贺。”严子墨伸手从背后把手枪拿了出来,拉出弹匣,检查了一下。

“爷,你说老贺叔出了事,他的家里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么?这么大的事就没有人去知会卢老爷一声?我们是不是有点鲁莽了呢?”

“说什么呢?谁鲁莽?小兔崽子,就算是有个下圈套,又怎么,总之我断定,老贺兄弟出事了,他和我是过命的交情,我能袖手旁观?说的都是让我生气的话,有那么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有哪个奸人给我下套,我也要钻他一钻,把他给破了,让他知道他墨爷不是好惹的。爷我十四岁出来闯江湖,怕过谁?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什么阴奸损暴之人没见过?别怕那个,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清风堂的兄弟。”

“那咱们要不要让刚子回去向卢老爷报个信,一时有个闪失,也好让卢老爷知道实情,以策万全啊?”

“我说你怎么这么磨叽?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地,怕了?怕了,你就回去,我一个人去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严子墨有点不耐烦了,下了马,在路边解着手,脸色始终阴沉着。

那个广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这严子墨当时那阵子,心中甚是牵挂着贺文华,就没有想那么多。

弄得真的好像是这广强怕死似的,广强不再说话,骑着马,心事重重地往前走,那个叫刚子的伙计的马都超过了他的马,他也没有再超过去。

严子墨心想,这小子今天唠叨这些,难不成我真的是太冲动了?他上了马,继续催马前进,也许是大山之中的环境越来越幽深,也许是心情的原因,他想不清楚,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想着当年贺文华在松花江把自己从冰窟窿中捞上来那一幕幕,他焦虑的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文华呀,当年没有你的舍命相救,哪我老严的今天啊,为了我,你的腿永远地瘸了,可你从来没有怪我的意思,今天你遭了难了,哥我拼了老命也要救你出来呀,否则我怎么心安啊……

广强还是没有忍住,催马超过了刚子,“爷,是小的不好,这些年和您一起走南闯北,好吃的吃了不少,见识增长了不少,本领也大有长进,跟您在一起就是痛快,爷等我们回去后,小的一定动员李三春的姐姐迎春嫁给您,让迎春姐给您生个大胖儿子,让您也享享福。”

“少来,你呀就是看我待见你,总是顶着我的火气说话,都是我这么大岁数了,也没有个家,把你和那个祥飞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别净顾着让我开心了,我也要研究给你早点成个家了。”

“爷,您不娶老婆,我也不娶,要娶咱们一起来。”

“少逗我,这事儿也凑热闹?那个迎春是不是真的对爷我有点意思?”

“我看有门儿,您还记得不,有一次你在卢老爷那里喝多了,回家就吐了一地,住在隔壁的迎春姐把你的衣服都给你洗了,还给你擦了身子,这你不知道?”

“别说了,我不信,要说是三春做的我信,你是在编排你的爷。”

“真的,不信您问三春去,我说的是真话。您看您的衣服哪天不是干干净净的?都是人家迎春的功劳。那个三春吃饭都满桌子掉饭粒儿,他能把您的生活打理得这么好?您就是一颗热心肠,可怜三春和迎春失去了爹妈,无人照料,才在咱们赌场给他找个吃饭的活计,人家是感恩的啊。”

“咱对他们好,可不是求回报的,少说那个,好像是我对三春好是为了娶他姐似的,按你这么说,我还真不能动这心思了,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要我说呀,爷,您现在说敞亮话不腰疼,等有人看上了迎春姐,我看你怎么办?她那么善良、漂亮。”

“少气我,我看谁敢碰她一下,老子宰了他。”

“你看,又急了不是,说是不图回报,其实啊,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对不?放心吧,这次回去,我就给您张罗,定让您们这对有情鸳鸯成婚配。怎样?”

“吁------吁------”,严子墨勒住了马,“强子,你看前面就是困鹰崖了,地势险要,再翻过三道岭就到了哈尔巴岭了。你和刚子都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走一趟也一样的,你回去后,第一件事就立刻到卢老爷那里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加派人手来支援我。”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听见山风骤起,松涛滚滚,远处的狼叫声此起彼伏。

“爷,小的不是说过么,在我父子二人流落在洮南的时候,是您收留了我,还帮我给爹治病,后来我爹病没有好,您给买的棺椁,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自那时起,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爹爹,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您,七八年了,几乎和您是形影不离,现在让您孤身直入险境,我得多么没有良心?墨爷,我错了,不该那阵子和您说了那些话……呜呜……”

“孩子,只怪我那时过于牵挂你贺叔叔了,心中一着急就难免有些急躁,现在冷静地想了想,你说的有点道理,如果有个阴差阳错,我要是回不来了,卢大哥还知道怎么回事呢,时间一长,家里的生意没人照管也是不中的,那样就更让卢大哥担心了;当年,我被那些日本开拓团的狗东西沉入了松花江,要不是你贺叔叔宁可挨了枪子也把我从冰窟窿里捞起来,哪还有我的今天。想来,只有这一条路,你和刚子都回去,刚子照看赌场生意,你去找卢老爷报信,他派人来你再给他们带路,我是不能停止赶路啊,我晚到一会儿,你贺叔叔就多一分危险啊。就这么办,你们俩个速速转身往回赶,你们两个人有个照应,我还省得惦记。”

“不行,我不能和您分开,让刚子回去报信吧,我陪您一起去,什么山匪,什么猛兽,我都不怕,您交给我的铁砂掌还没遇到过敌手呢。”

“糊涂,你那阵不说要回去么?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听我的,就这么办,你再磨叽,我可真要发火了。”严子墨面容冷峻,两须颤抖。

“爷,我也不走,来就来了,有多大的危险咱也不怕,您的恩情我报不完,上刀山下火海,我刚子都陪您走上一遭。”这不爱说话的刚子也吼了起来。

“奶奶个孙子的,你们是不是反了?不听我的话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别再费口舌了,要不然,爷我也不去了,就在这困鹰崖下饮弹得了!听见没有?”

“爷呀,都是我不好,让您生气,我不走-----”广强哭着说。

“爷呀,我也不走,这时候我们走,就是不够义气。”刚子也在那里叫着。

“我糊涂,你们也糊涂了?别费话,快点回去,找我大哥,让他知道实情,最坏的打算,哪怕我和老贺出了意外,总是让大哥能知道到哪里找谁报仇啊!再费话,我就先自尽得了,反正前路凶险,早晚就是一死。”严子墨动了真格的了,右手拔出腰间的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太阳穴上。

“爷,别再赶我们走了,我错了呀----”广强痛哭流涕了。

三个人正在僵持的时候,就听见山风骤然刮起,前面山崖后面一声口哨响起“啾啾------啾啾--------”

四周黑黢黢的,山石与松林都是阴森森的,看不到人,只听得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严子墨-----顺发祥赌场的老板,人送绰号‘飞爪神鹰’,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们等你等得都快睡着了-----今夜在这困鹰崖下,你就乖乖受绑吧-----啊哈哈-----”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是爷们就出来,爷还真不怕你来这套,出来!”

“着什么急?迟早是要见面的,你们谁都走不了了,难道你不想救贺文华么?你那个生死兄弟?-----”

“你们把他怎么了?他在哪里?出来-----”

“就说你这火爆脾气,怎么能干大事?你们卖命给卢世堃,怎样?除了混个吃喝还能得到什么?少说废话了,你就乖乖就擒吧-----”

随而,松林间就有子弹飞来,“啪--啪-----”可怜刚子,应声倒落下马,严子墨和广强滚身下马,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三匹马蹩进了路边的树从中。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打在了岩石上,迸起了耀眼的火花。

经过一番射击,严子墨和广强的子弹都打没了,两人二目相对,想要偷偷地往山下撤。

但是一切都晚了,广强见身后不知何时涌上来五十多号人,人人手中都是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围成了一个半圈儿,随之,一张捕熊大网向他们的头上罩来……

第七十四章 飞刀绝技

再说这日本陆军病院的医生祝云鹏,被尻里院长的一番苦心安慰,才略显平静,好不容易熬了一夜,也正好到了他休班的日子,他匆匆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下白大褂,提着药箱,出了医院院门,就乘着黄包车向怀德街北段辘轳井胡同89号---自己的家中赶去。

一路上,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坐在车上顺手把衣袋中的手术刀拿了出来,在手中打了三个漂亮的回旋刀花,从光亮的刀面上,他分明看到身后有两个骑自行车的戴着黑色帽子,穿黑色短褂的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师傅,去大通商场。”

“好嘞,先生。”车夫是个壮汉,脚力很稳,向左转弯,径向大通商场奔去,不一会儿,就到了紧临长江路的大通商场,四层灰色砖楼,祝云鹏下了黄包车,付了车钱时,他用眼余光一扫,见那两个家伙也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的路灯之下,祝云鹏很是悠闲的进了商场,左手提着药箱,右手把玩着那把手术刀。

这大通商场里面,顾客很多,商品也是琳琅满目,祝云鹏径向一楼北侧的商品柜台走来,“小姐,给我拿两盒先施牌香皂。”他隐约感觉那两个人也在以顾客为掩护,一步步向他这方向走来。

“先生,找您的零钱,您拿好。”售货员把东西包好,交给了祝云鹏。

“小姐,这里有后门么?”

“您向右走,过了两个柜台,向里有个角门。”

“好的,谢谢。”说完,祝云鹏打开药箱,收好香皂,向右方走去。

果然,他看到了第二个柜台旁边有个木制角门,推开走进去,发现两侧均是商场的库房间,穿过了阔大的库房,还有一个后门,打开后门,见正通着一个胡同,他动作略快,关上后门,顺着胡同向深处走去,他抬头望了一下,见自己家的大三角屋顶就在这片民房的后面,步伐就更加快了些,过了五个民房,他在一处人家的山墙边隐住了身形,不一会儿,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这家伙步伐够快的,人到哪去了?”

“少来了,队长让咱跟着,咱就跟着,哪来那么多话?放心他走不多远,我的眼睛瞄着呢。”

两人边说边走着,一个冷不防,一只硬木箱子从墙边砸了过来,随之就是一个临门飞脚,把走在前面的人打倒了,这家伙也中含糊,单手拄地,转身冲着祝云鹏就是一拳,另一个情知不好,也是慌忙还手,用左右胳膊向前一抄,就要把祝云鹏抱住,哪知道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右手中的手术刀带着精钢的手柄携着金属般的风声飞来,直奔那个被打倒又起身的男子的脖颈处袭来,但见那男子“啊----暗---器--”,话还没说完,一注鲜血飞溅出来,“器”还没说完,就“噗通---”倒地;另一个男子见同伙遇袭,也没见丝毫胆怯之处,回转身来,把腰间的盒子炮拿了出来,枪口直向祝云鹏,“别动!”。

“少拿这破铁玩意向我比划,爷让你知道什么叫飞刀!”说着,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指间又多了三只不带手柄的手术刀,“唰---唰---唰----”直向这个男子的面门、咽喉、胸口飞来。

这男子心想,这家伙会玩命,别人面对枪口得首先想着怎么躲过枪口,他非但不躲不说,还直接向开枪的人掷飞刀,难不成他的飞刀还能比子弹快?可他是先把刀甩了出来,这三把刀哪个都是要命的,我躲哪把刀?不知道啊,先倒下再说吧,他顺势来个铁板桥,整个上身向后一仰,躲过了陆续飞过来的三把刀,他不能总是这样的姿势啊,刚要直起身的时候,不知何时又飞来一把刀,直接把的帽子边帽沿带头皮削了去,“不好!”嘴里说着不好,就要蹲下身子去捂头,哪知这个祝云鹏根本不给他机会,飞起一脚,把他踹仰在地,那把带手柄的手术刀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右手中,冷锋逼神,直抵在那男子的咽喉。解说这些动作是费了些时间,但刚才发生的一系列的动作也就是瞬间的事,祝云鹏身法轻捷,飞刀绝技出神入化。

“别动!小子,你们二人为什么要盯着我?受谁所指?不说实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和他的祭日,别和我耍花样,爷可没空陪你玩。”

“那就来个痛快的,三十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

“少来,我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此生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凭啥跟踪我,不怕死,爷就让你痛快点,尺骨无存,信不信?”

那个男子的神情有点不屑于顾。

祝云鹏把左手的药箱放下,顺手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磨砂玻璃瓶,“小子,知道这是什么?强硫酸!杀了你多没有意思,我直接让你被烧得周身疼痛,堪比凌迟还惨。试试?”

“那……祝大夫……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可我要是说了实话,能不能饶我一命?”

“少费话,我学的就是救人的手艺,你说实话,我杀你干吗?”

“您要是不杀我,我就说实话。那个,那个……我们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我们陈队长和谷队副让我们密切跟踪您,别的没让我们做啥,就说看您都和什么人接触……”

“明白了,是这两个狗东西,你还知道什么?”

“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养活一大家子人呢,您饶了我吧,我一定守口如瓶,说什么也没发现。”

“那他被我杀了,你也不说?”祝云鹏显然对他的求生之前的话,不怎么相信。

“我就说我两个分头行动,他就失踪了,我也不清楚……”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手术刀在他的面前挥了一个闪亮的圆弧,鲜血飞溅出来,溅到了这个人的脸颊上和头皮上流下血混和在一起,“你说过……不杀……杀我的……”

“呵呵----蠢才,我是学医的,以救死扶伤为职责,可我的手术刀也以屠杀民族败类为荣耀,对你这样的败类讲信用有意义么?下辈子都做个好人吧。”说完,祝云鹏将左手中玻璃瓶中的液体,其实是消毒用的酒精,倒在了两人的尸体之上,将空瓶放回药箱,拿出火柴,将两具尸体点着了,站起身,把玩着手术刀向胡同外面走去。

走了一条小街巷,穿过一个胡同,祝云鹏就来到了自家门前,心想,我倒是有点饿了,刚才被两个家伙弄得都没想着找个地吃早点,也不知家里这几位小爷有吃的没有,正想着的时候,他推门感觉不对劲,往常的时候,自己走了之后,这黑漆门是锁着的,然而,一推门就开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他顺着院中的甬路到了房门前,房门也没有关严实,推开门时,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以他医生的职业敏感,他知道大事不妙了,但见一楼地面上凝固的血泊之中斜倒着金铭成和秦无用的尸体,再大步向二楼跑了过去,见客房门都敞开着,两张床上空无一人,魏长风和常顺不知去向?

“娘的,哪个混蛋干的事儿,杀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劫走了两个受重伤的人,是谁干的呢?陈骢、谷茂林?不能,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气得祝云鹏把手中的药箱往地板一摔,大踏步向楼下奔了过去,他重又来到金铭成、秦无用的尸体旁边,伸手向两具尸体的头颅上一抚,将两个年轻人圆睁的眼睛合上,从他们冰凉的尸身初步判断,大约是在半夜就已死了,从颈部的伤口看来是长刀类武器,一刀毙命,不由得祝云鹏老泪纵横,连声叹气,怒火中烧。

就在祝云鹏把秦无用分开的两臂合拢的时候,他发现秦无用右手中好像攥着什么东西,使劲掰开手指,拽了出来,一看是一个三角形铜牌,中间凸刻着盛开的菊花,上系着一条带着白色玉石的流苏,他很疑惑,这是什么东西呢?是秦无用自己的物件,还是从偷袭的人身上拽下来的?还是来人不小心掉在地上,被这小子拿在手里的?不行,我得立即找到陆黎,此事非同小可,我查出凶手来,我怎么对得起纳兰松寒和陆黎呢?人家待我至诚至真,我还打了包票,定要救下伤者,现在别说失了伤者,连照看的两个年轻人都被人杀了,我有何颜面去见人家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待我找到凶手,我一定活剥他。

他不由得在屋里大喊起来:“是谁?到底是谁?------”

第七十五章 马场风云

天过晌午,碧空如洗,清风习习,远山如黛,绿水扬波。

新京郊外天河马场,映霞湖边。

伪满洲国军政部大臣于芷山骑着他的“烟霞”从远处的山坡处驰来,也许是因为久坐办公室的缘故,他微胖的面庞显得细润而浅现汗珠,但兴致不减,这匹马产自乌兹别克斯坦,通体主色调为白色,自腹部两侧斜向上方生的是形如飘带一样的浅枣红色体毛,特别是此马奔跑起来,俨然天边的彩霞流动,故名“流云烟霞”,也叫“烟霞”,耳尖而小,体高而颈细,腿长而鬃丰,本是纳兰松寒出重金购买而来,而后送与于芷山,深得于芷山喜爱,平时就养在卢世堃的马场,由专门照管,当然所谓费用自是由纳兰结算,而纳兰和卢世堃两人更是心照不宣;等得于芷山有空的时候,他们就陪着于芷山来此驰骋一阵子。

这匹“烟霞”今天是状态正佳,“浑溜溜-----”驰骋在坡地草场间,甚是爽利,不一会儿,卢世堃骑着那匹“雪野追风驹”、纳兰松寒骑着他的“狮子骢”也随之赶到。

卢世堃神采奕奕,“我的于阁老,您还是英姿不减当年啊,让我一个劲儿地追呀----”

“少来啊,云桐老弟,那是你故意让着我,你那匹马我看也不错啊,只是从来没有见过,今天怎么没有骑你的那匹‘曜光之骁’啊?”于芷山缓辔徐行。

“阁老,实不相瞒,这匹马叫‘雪野追风驹’,产自中亚哈萨克斯坦,血统纯正,也是极品良马,但比起您的‘烟霞’却是略逊一筹啊。”

“你呀,最是会享受生活的,你看你把我敬得,却如家中长兄一样,让我想来就是感激异常。唉呀……自我顺势违心选择扶助皇帝陛下以来,心中也是几重反复,谁愿意担着汉奸这恶名?心中总是翻江倒海般闹腾,五味杂陈样彷徨,也只有不吝惜名节,惟秉持兄弟大义,为张少帅保存这些许人马刀枪,屈从在倭敌之眼下,低眉顺眼,苟延残喘,实在是难展平生之志,愧对祖宗荫蔽啊。可现如今,在老郑这些人的努力下,小日本总算是同意自今年3月1日实行帝制了,可照我看来,又怎样?我们这些原来叫总长,现在叫大臣的,怎样?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纳兰用手抚着马的长鬃感叹着,“这些我也是气不过,你说这日本人在皇帝身边设立了御用挂,在国务院设立了总务厅,在各部设立了总务司,说是负责满洲各政府机构日本官吏的任免,但您说实权都在他们手中握着。咱们的皇帝怎么就不能提出意见呢?真是让人敢怒不敢言啊。”

于芷山显然也是心中郁结许久了,他翻身下马,倒背着双手,牵马向映霞湖边走去,想起当年跟从张作霖纵横东北,那是何等的豪情万丈啊,不由等感慨良多,心绪难平。

纳兰松寒也下了马,把头上的鸭舌帽拿在手中,“阁老啊,我从奉天来到新京以后,也是奢望我们的皇帝能够佑我满洲龙脉,有一番作为,可真是前路迷茫啊。”

“甫年啊,你有所不知,1933年,日本人主持签订了,也叫‘八八决议’满洲国政府是由关东军司令官指挥下的日本官吏控制的。我们的皇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事就拿着熙洽他们发火,能有什么大用?熬着吧,不知何年何月是个头啊,想起当年的金戈铁马,纵横天下,是何等的豪气干云,然而那早已在国人对我唾骂声中化为过眼烟云啊。”

“您的图强之心我是懂得的,徐庶之处境我也为您动容体谅,奈何?奈何?我这八旗后裔怎样?也是落魄不堪啊,纵使是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又怎样?谁人知我辈内心之无奈与苦痛?故而,您的心意我是最能读懂的。”纳兰捡起一枚石子,狠狠地掷向碧波荡漾的湖中,跳跃着落入湖中,溅起微澜点点,“老卢?怎么你在想什么呢?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是不是还在想这匹自己回来这事?”

卢世堃好像在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他也不插言,身子紧靠着“雪野追风驹”,直盯着它的眼睛出神,“我得有三年没有看到它了,它还认得我,否则它是不会让任何人近得了它的身的,但我感觉得到它是哀伤的,因哀伤而有些狂躁。”

于芷山早年随张作霖一起当土匪的时候,也对马也知晓许多,“我看它的眼角含着泪水,定是遭遇了大事了,云桐兄弟,你要是信我,把马松开,看他往哪里走,我们在后面追,也许会有所发现,你不说我也知道,它的新主人定是与你相交不浅,就像我和你、甫年一样,对不?”

卢世堃有些难掩牵挂之态,“实话和您说吧,当年我在吉林那边跑生意时,被仇人追杀,是一位兄弟为我挡了四刀,我才幸免于难,自那以后,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再后来我到了新京,就让他帮我打理一家赌场,他喜欢马,我也无心照管,就送给他了。前日我让他去牡丹岭一带办事,四天多了没有他的消息,此番在这里只见到马,不见人,让我心中怎能不担忧啊。”

“还有这么样的事?那你不早说,我说怎么有点神不守舍地?听阁老一回吧,试试,也许我们会有所收获?”纳兰不免有些替卢世堃有些担忧,他知道老卢说些,对于芷山还是有所保留的,让我也心中感到阵阵不安。

三人正说着的时候,王之佑骑马赶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我说三位,这真都是宝马啊,让我好一阵子追,方才走了岔路,又调转回来才赶上。”

“啊呵呵----立三,你是不是要向卢老爷要匹好马呀?你要是有兴趣,不用卢会长操心,我纳兰送你一匹好马。”

“那敢情好,我也是行伍出身,哪能不爱马呢?只是这总长大人把我的事儿都安排得满满的,哪还抽出空来啊?”王之佑显然是话里有话。

“立三啊,你我还有什么说的?你要是喜欢,我把这‘烟霞’送给你!”于芷山认真地说。

“得--得----,立三哪是那样的人,这样,他的马由我来安排,平时就放在云桐兄这天河的马厩里养着,有空你就来,怎样?”纳兰在尽力弥合着情感。

“好,甫年,别的先别说了,你看我们的卢会长心中有事啊,咱先办正事啊!”于芷山并没有忘记那“雪野追风驹”的眼泪,仿佛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我怎么连一匹马都不如啊?这畜生尚且心念旧主,我呢?我做到了多少?解释给每个人听?有用么?乱说话行么?难啊……,“我们都上马,让云桐走在最前面,信马由缰,看它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一定有会所发现。”

“这不太好吧,这样,晚上请甫年弟为我请阁老吃酒,我且随马走上一遭,有事我再叨扰大家。”卢世堃纵然心有所牵挂,但也觉得有点于情面过意不去。

“少来啊,难得我老于今天心情不错,你为了我坐稳这军政部大臣,付出多少?今天我得为你做点什么了,出发,别说外道话。”显然这老于今天是认真了。

纳兰向卢世堃一使眼神,“走吧,反正也难得出来,走上一遭,何况有卫队在呢,我担保阁老没有事的。”

于是四人就重新上马,由卢世堃走在前面,其他人紧紧跟随,这时的“雪野追风驹”好似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一样,奋起四蹄,扬起长鬃,向马场西南方向出口狂奔而去,其他二位也都是中亚良马,也不甘心落后,唯有这王之佑的马略微差一点,但也是比普通战马要好得多的,他径向不远处赶来的摩托卫队奔去。

这天河马场本就是卢世堃的产业,那匹“雪野追风驹”也长期在这里生活过,故此对这里的路径也很熟悉,它穿过了西南方向的果树林,向外面的官道奔去,卢世堃想不了那多了,他知道一定是严子墨去牡丹岭狼牙寨看望周久廷时出了差错,倒底是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周久廷又出事了?还是严子墨在回来路上遇到麻烦了?一切不得而知,不由得心中急切而忐忑,再想想从女儿被人绑架,自己遇刺,药品被劫……这一切一切仿佛都指向了他和他的清风堂,山雨欲来呀,不想那么多,先打听到严子墨的消息要紧,不由得他眉头紧锁,双腿绷紧,一种难以明状的悲情涌上心头、脑海……

这匹“雪野追风驹”向着当日严子墨去往哈尔马岭的路狂奔起来,后面的“狮子骢”和“烟霞”好像鸟入丛林、马进草原,腾起四足,撒欢儿似的跑,像是赛马,又像是回归自己的家园。

这马背上的于芷山倒是真感觉像回到了当年驰骋东北大地上追击匪徒的经历当中,哈腰纵马,兴致勃发。

纳兰在后面紧紧跟随,心中对卢世堃更是万分的担忧,难不成是他的兄弟出了事,又谁设下的阴谋呢?会不会是想通过打击卢世堃,进而查探自己的事情,以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呢,若是那样,自己就得加万分的小心了,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和情意,让自己与老卢仅仅地捆绑在一起,他的事,自己怎能不尽心尽力呢?

那个王之佑倒是想不了那么多,纵然他投敌有再多的无奈和难为,可他毕竟在人眼中是个背叛者,处之此境,于芷山就是他的靠山,于芷山交代的事他责无旁贷,心中也再想,这个纳兰非得要约老于头来骑马,怎么又出了马场呢?陪着吧,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不知不觉,在临近黄昏的时候,他们也来到了困鹰崖下,这“雪野追风驹”停下来了,不住地晃着光四下张望,“浑溜溜-----”地叫着……

卢世堃心急如焚,“子墨兄弟-------我在哪里--------”

只听得回音在这暗黑的大山间飘荡,了无音讯……

第七十六章 身陷囹圄

话说骆霜晨和程恭年两人大闹了春风得意楼,不只让宽城署署长阴路飞束手无策,也让官需局总办张霖佑欲哭无泪,把一个古香古色、典雅兴隆的酒楼砸得面目全非,一切都在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卫队赶来,释放迷烟弹之后,才归于停滞。

骆霜晨感觉浑身酥麻,毫无力气,他用尽力气睁开了酸涩的双眼,但见一个暗黑的所在,没有一丝光亮,两只手被吊着,胸口以下都是冰凉的水,脚不着地,就在泛着腥骚味的水中泡着,他试着抬起腿,但动弹不得,双腿没有力气。他有些纳闷,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里了?像是个水牢……他又想了一想,明白了,此前不是和程恭年喝了酒,然后把春风得意楼砸了么?还打了张霖佑,还……,那个程恭年在哪里?“有人没有?有人没有?”,他喊了两声,但只听得回音,没有人答话,“程兄,你在哪里?”

骆霜晨还是听不到回答,心想,难不成他被人关在别的地方?我想起来了,打了张霖佑那个狗东西之后,楼下传来了叽哩哇啦的日本人说话声,我这是被关在日本人的地界儿?他正思想着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伴随着水被拨动的声音,“老弟,我……我这……是在哪儿啊?”

“还好,咱们好像被关在一个水牢里,你的身体没有事儿吧?”

“我……我还可以,没……没有事的,身体……好像没有伤,但是觉得全身……都……都没有劲儿呀。”

“哥们,这个日本兵给咱们弄的是什么药呢,当时咱们谁也没有防备,就被迷倒了。”

“这些狗……日的……东西,还真是有招儿。”

“你身上没有伤,那是他们没有给咱们用刑,咱们得想办法出去呀……”

“现在咱们谁……谁也动不了,怎么出去?”

两人说着说着,就都没有了太多的力气了,毕竟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也真的是太累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偶尔,会听到顶部水滴落到水中的叮咚声。

又过了很久、很久,骆霜晨就被左手边的铁门打开时的“咣当---咣当--”声音弄醒了,接着是两个日本人的对话声,声音不大但听得真切,让骆霜晨又渐渐恢复了神志。

“这两个酒鬼,好不好到那个张霖佑那里闹个啥?”这是嘶哑个声音。

“也不知道他们的酒醒了没有,我估计醒了以后,不得肠子都悔青了?”这个声音有些厚重,嗓音发粗。

骆霜晨在日本留过学,对日语他是听得明白的,听到这些,他大略知道了他们是在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地牢里,这里的人目前还不知道他和程恭年的身份呢,正盘算着的时候,左手边的墙壁上亮起了煤油灯,灯光虽是昏暗,但在黑暗中也显得很灼眼。

骆霜晨看了一眼日本兵,又看了一眼距离自己1米远的地方吊着的程恭年,这水牢不太大,但除了铁门之外,无任何出口。

两个日本士兵站在黑黢黢的门口,其中一个从靠近门边的水中捞起一个长钩子,挑起了一个铁线圈,上面串着两个馒头,把钩子向顶棚的一根铁线上一挂,再顺势一推,铁线圈就顺着顶上的铁线滑到了程恭年头顶,那两个馒头正在好程恭年的面前悬着,只要他能张口,就能咬着馒头,然后那个日本兵又用同样的方法往骆霜晨的面前也滑过来两个馒头。

那个粗嗓音的日本兵说:“不管他们吃多少了,有力气吃就是万幸了。”说完,就把铁钩子放到门边的水中,那钩子末端弯成圆环挂在水牢边上的铁钉上。他们关了铁门,上了锁走了,却没有熄灭煤油灯。

骆霜晨见程恭年头发凌乱,眼睛无神,“哥们,吃饭吧,干咽馒头!”

“头一次这样吃馒头,小心点别净从一边咬。”

“看来你是有经验啊,省得掉水里。吃吧,还真是饿了,吃饱了再研究出去,待长了,吊着也把咱两个吊成腊肠。”

两人不再费力气说话,用力啃着凉馒头。

就这样两人用了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馒头吃完。

“程兄,我真是饿得不行了,但这样的吃法,却是每一次,略微缓缓劲儿,咱们得研究办法出去,此地不可久待。”

“这可怎么出去呢?真是不好办。”程恭年毕竟正值壮年,身体恢复得很快。

“别和我装,你一定有办法。”骆霜晨在这样的环境中也不忘记开开玩笑。

“你也想到办法子,对不?”程恭年用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那个曾挂着馒头的铁钱出神,“这铁线能把馒头从门口滑到你我面前,我怎么能把你滑到门口呢?”听这话,他是心中已有逃跑方案了。

“这样,你看我的吧。”说着话的时候,骆霜晨的双脚就从水中抬了起来,腰间一用力,来了下个倒挂金钩,将双脚就紧紧钩住了头顶那根吊着双手的铁链子,张开嘴,像猎犬一样用牙齿狠狠地撕扯着手腕上的绳子,把自己的嘴唇都磨破了,血迹顺着下巴滴落在又脏又臭的黑水里。

那个程恭年也本想不暴露自己曾受过专业的逃生训练,但当前要紧是必须尽早离开这里,一旦被上了大刑再想跑,就难比登天啊。他学着骆霜晨的样子,也来了一个倒挂金钩,用牙齿尽力咬断绳子。

这两人不自觉地在比着,看谁先解开绳子。

程恭年和骆霜晨两人几乎同时解开了绳子,两个互相打了一个手势。程恭年紧紧抓住曾吊着手的那根铁链子向门口荡去,而后用手抓住了铁门上的铁筋,没有门槛,脚还是泡在了水里。

“接着----”骆霜晨低声说,不知何时将挂馒头的铁线甩了过来,程恭年用右接在手中之后,把两手从两根铁筋当中伸了出去,用力在那挂锁处鼓捣了几下,铁门被他打开了,他机警地蹲伏在门口,听了听外面,没有一丝声响,仍然是黑洞洞的,他向骆霜晨招了一下手,骆霜晨此时更是如猿猴一样,“噌---噌---”从水牢中窜了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蹑足潜踪,在黑黑的过道中借着水牢中闪动着的煤油灯光摸索着。

骆霜晨见这里像这样的水牢在过道两边有整整一排,他无心细看,只低头跟着程恭年往外走。

这时从过道尽头传来了日本人的说话声。

“估计这两个家伙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看看去。”

“别去了,他们也跑不了,快点睡吧,都半夜了。”

骆霜晨从身后拍了程恭年一下,朝声音传来处指了一下,继续声音传来处走了几步。

声音是从一个关着木门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两个人在门前站了起来,稍微一用力,两个就先后钻了进去。

也许这两个日本兵永远也不会醒来了,过了一阵子,骆霜晨和程恭年穿着不太合身的关东军军装大摇大摆地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每人手中拿着一把三八大盖步枪,骆霜晨的嘴里还叼着一只鸡腿。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过道尽头走了过去,横在面前的又是一道大铁栅栏,上面挂着铁锁。

程恭年从腰暗间拿出钥匙来,正准备开锁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喊叫:“哪里地去?什么地干活?还不站住!”

第七十七章 走马山林

夜色凝重,松涛阵阵,野狼嘶号。

子夜的困鹰崖下,于芷山披着斗篷向崖顶望着那丛随风摇摆的树冠,久久不语。

纳兰松寒、卢世堃和王之佑围坐在一堆篝火旁,也是默不作声,只听到松枝在火苗的撩拨下哔哔啵啵的声音。

不远处,于芷山卫队的士兵们分散警戒着。

王之佑率先打开话匣子,“甫年兄,这三更半夜的,我们就这样坐着?”

“立三啊,老卢也在想办法,我们都说的不算,还听老爷子的。”纳兰自然是和卢世堃一条心,既然是哥们,就得甘苦同心。

王之佑还想说点什么,但当他看到平时对他也不薄的卢世堃沉默不语,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纳兰松寒见火堆里的松枝不多了,站起身向离他较近的卫兵打了一个响指,那个卫兵很是机灵,快跑了过来。

“司长,您有什么吩咐?”

“多带几个人,去附近再找些松树枝子来,火快灭了,你们也可以点个火堆来取暖。”

那个卫兵应声而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个领头的卫兵跑了过来,“司长,您看这是什么?”

纳兰拿到手中一看,这是个巴掌大的盾形铜制腰牌,中间正面雕刻着一只虎头,背面刻着“双刀”图案,上系着缀着黄色玛瑙珠的紫铜色流苏,他眉头略微舒展,“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那路边的大石头后面。”

纳兰向那个卫兵一摆手,屏退了他,“立三,这么多年你南征北讨地,见过这东西没有?”

王之佑抬起困倦的双眼,“没有见过。这像是哪个镖局的腰牌?”

卢世堃抬头一看,抢着拿到手里,“甫年,你们和我过去看看。”而后,点起一支火把,径向困鹰崖下的大石头走了过去。

这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略呈鹅蛋形,斜立在路边,假若对面的崖顶上有子弹打过来,此处正好是掩身还击的好所在。

王之佑此时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像发现了珍宝一样,“快看-----这是什么?”

卢世堃和纳兰也都凑了过来,抬头但见这块石头半腰处有一个标记,像是用铁器划上去的,一个不长的箭头形状,箭头处刻着一个不规则的“口”、“合”字。

王之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呢?”

卢世堃此时甚是激动,“甫年,这是十年前,子墨和我义结金兰,我制作了这个牌子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当他出门在外跑生意时遇到困难时,亮出我的腰牌,必要时也能救救急。现在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他给我们留下的指示暗号。”

于芷山听到他们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也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云桐啊,发现什么了?”

卢世堃简短地把腰牌的事一说,让于芷山也感到事情不是那么让他一头雾水了,“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云桐,在我这里,你不要有不好意思的,咱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能有空陪着我散心,就让我很知足了。这几年,我们不都是如履薄冰一样地活着么?今天出了马场,进了山里就是不一样的爽利,舒服。”

“这大半夜的,让您这么大的长官陪着我,让我受宠若惊啊。”

纳兰用手在石头上摸来摸去,嘴里叨咕着,“口……合……”

王之佑在大石头周围转了转,“快看,这里捡到了十四枚弹壳,都是匣子枪的子弹壳儿。”

“看来这里发生过枪战,再从留下的标记来看定是严子墨兄弟留下的标记,他能抽空留下标记,说明他还没有死。倒是这‘口’和‘合’是什么意思,暂时没搞懂。”

于芷山捋着两撇胡须,“这也许不是两个字,能不能是一个字?那就是个‘哈’字。”

“‘哈’?您说的还真有点那个意思,那是什么‘哈’呢?还是‘哈’什么呢?”纳兰有点迷惑了。

“有了,当年咱家做东边道镇守使的时候,去往延吉方向有一个哈尔巴岭,那里山深林密,常有土匪出没,当时我也想毕竟也都是穷苦人为生活所迫才混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扰民,我也就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了,难不成你的那个兄弟被哈尔巴岭的土匪给劫持了?”

卢世堃如梦方醒,“嗯,我看有可能。”

于芷山毕竟也是土匪出身,久经战阵,“这样,立三给我留下五辆摩托卫队,你带一辆火速回新京城,命令陆军训练处处长、吉长地区警备司令邢士廉带兵到哈尔巴岭接应我们;我们哥几个先骑马向哈尔巴岭方向继续追。妈了个巴子的,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和我老于过不去,老子正有气没处撒呢,让老子也过过打仗的瘾。”

“于阁老,要不我们先去追,您和立三先回城,等我们的好消息。”卢世堃毕竟想得多了一些,他不想欠于芷山太多的人情,“老爷子,我的老大哥,您毕竟是位高权重的的军政部大臣,如果既不和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打招呼,也不和军政部总务厅长官、顾问官多田骏打招呼,就外出不归,会不会不好啊?”

“别管那么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别管那么多了,老子这窝囊气少受了?就差放个屁去请示他们了,今天老子就野一回,看他们能把我怎么地?我背着背叛祖宗的恶名也就算了,还得天天在他们面前当孙子,还整了一个日本娘们天天看着我,让我放不开手脚,不管那么多了,云桐别说你有事,就是你没事,我还要出城溜溜呢,走走走,咱们马上追,也许在半路上能追上呢!”说完,就走向自己的“烟霞”。

纳兰和卢世堃互相递了个眼神,点了点头,都飞身上马,向困鹰崖下驰去,后面的五辆摩托卫队也紧跟上来。

于芷山他们几人在夜幕中沿着曲折的山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翻过了两道山岭,一路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道路两侧的山越来越高、林子也越来越密。

此时的于芷山有点累了,“吁-----吁------”他勒住了马,对赶过来的卢世堃和纳兰说:“二位兄弟,如果记得没有错的话,这就应该是哈尔巴岭了,我那五辆摩托卫队没有跟上来,大概是没有油了,所以说这骑马有骑马的好处啊。”

“我看这山路向上转弯处,松林不怎么密,那好像有一个空旷的地方,咱们去那里歇一会儿,也让马歇一会儿。”

“歇一会儿也中,咱们的马可不是一般的马,再跑个二百里也没有事的。”纳兰用帽子擦着脑门的汗珠。

三人于是驱马向山岗上赶过去,到了那开阔地的时候,见边上搭着小马架子,静悄悄的,外面的火堆已没有火星,只有一个铁茶壶在那里放着。

纳兰下了马,举着火把向那马架子外面一照,“里面有人没有?”

没有人应声。

纳兰又问了起来,“有人没有?”声音比刚才大了许多。

“谁呀?这深更半夜的。”随后是脆快的吐痰声,从里面钻出来一个披着羊皮大衣的老头儿,光着头,眉须皆白,满脸都是核桃纹,大约有近七十岁了,“几位半夜到这里,是路过还是有啥事?”

“请问老哥,这里可是哈尔巴岭?”

“啊,你说啥?大点声音,我声音有点背---”

“我问老人家,这里可是哈尔巴岭?”纳兰故意放大了声音。

“啊--对啊-----你们怎么没有走南坡的宽点的山路?这南、北、中三条过岭的山路,只有中坡的路最是曲折难走,再往上就更难走了。”这老头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着。

“老哥,我们是过路的,天黑走错了路,又饿又渴,您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卢世堃有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猎户打扮的老头儿。

“我一个穷打猎的,也没有什么好吃的,看你们这装束像是有身份的人,咱山里人没有啥对品味的,前天我打了个狍子,还有一半吧,没吃呢,不嫌弃就凑合一下,还有点高粱米饭,是我吃剩下的。”

“我们多给你钱,麻烦你把那狍子肉和高粱米饭给热一下,再烧点水。”

“好吧,马架子里脏得很,地方还小,几位就在外面将就坐着吧。”说完,这老头用手干擦了几下脸,从边上抱过来几根松树根,用火点燃,把一口小黑锅架在上面。

“老哥在这山里待了多少年了?”纳兰和老头儿攀谈起来。

“多少年了?我也不知道了,反正自小就和我爹在这山里混,打着大的兽了,就能卖个好价钱,凑合过吧,我是一入秋就进山里住,在山里待上一冬天,中间过年时下一次山。这世道一年不如一年了。”老头儿架好的锅里飘出了诱人的肉香。

于芷山从腰间出了他的烟袋杆,向烟口袋里剜着烟叶,“看你老哥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我问你这岭上还有几股土匪知道不?”

“你说啥?-----土匪?”

“没有那么多的了,有散伙的、有投军的、有被兼并的,剩下的还有三股。最出名的要数黑鹫峰大寨‘黑风孤狼’——郎三刀,可是他在八年前被他的把兄弟单库杀害了,现在黑鹫峰大寨中当家的就是那个‘金毛狐狸’——单库,有个几百号人马刀枪;再就是离这里最近的松毛砬子上的‘曹大杆子’,也有个几百号人;还有就是獾子窝的‘山花娘子’,有个百十来号人吧。这帮家伙们,恃强凌弱,心狠手辣,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比那个郎三刀可差多了,人家那是劫富济贫,老弱不欺,行侠仗义,可这些人可就完了。”

第七十八章 误入魔窟

夜深人静,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地下牢房里。

这牢房里阴冷潮湿,空旷的过道里弥漫着骚臭之气。两名日本兵抬着一个大木箱子缓慢地向牢房出口处走来,这两人正是刚刚准备出逃的骆霜晨和程恭年,由于骆霜晨说得一口流利而地道的日语,让那个日本军曹相当信任,一边走一边和骆霜晨没完没了地叨咕,大概意思是:“听你口音像是京都的,我的家在北海道,你知道我的家乡的雪有多么美么?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骆霜晨心想,你家乡的雪美丽,我的家乡呢?被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蹂躏得支离破碎,懒得和你费口舌,但他还是支应着,因为他知道这里的警卫很多,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何况他们两人毕竟体力也不允许使劲折腾,走到哪算哪步吧,他用日语和那个军曹漫无目的地说着话,“我叫骑日大生,叫我骑日就中。我们原来是在陆军防疫给水部的,昨天才被派到这里搞防疫。哥们,这箱子里是什么呀?怎么这样沉?”

“骑日,很有意思的名字。你是不知道,这里面是吉林宪兵训练处顾问官石黑贞藏中佐送给菱刈隆大将的古董宝贝,前天才运到这里,一直在地下牢房存放,现在司令官阁下正在休息,先把它运到长官办公室,明早他就能看得到了。你们可要轻抬轻放,千万别弄碎了。”

骆霜晨一听说要让他们把这东西抬到最高司令官的办公室,心想,这可坏了,要想立刻逃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了,先到这日本驻东北最高司令官的办公室遛遛吧。

由于程恭年对骆霜晨说过,自己不会说日语,此时,他却只有低头的份,那个军曹在后面边走边嘀咕,“这家伙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骆霜晨连忙接过话头,“长官,他天生就是哑巴,现在他手中抬着箱子,所以没有办法和你交流。”

“知道了……他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他向我比划过,他叫厚宫齐活,家是广濑川的。”

这话让程恭年听得气恼万分,心想,你个陆黎,就这时候还不忘记寒碜我,什么“后宫起火”?当老子真的不会说日本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如今就只有继续装下去吧。

两人在那个军曹的指挥下,沿着地牢出口的水磨石楼梯,缓慢地一前一后向四楼走了上来。

到了楼梯口,被两名站岗的士兵拦住了。

那个军曹不慌不忙地从口袋中拿出证件,被检查后,又经过一阵子叽里咕噜的盘问,才让他们抬着箱子向四楼东侧走了过来。

在走廊尽头是一两扇橡木门的办公室,那个军曹拿出准备好的钥匙,打了门,向他们两个人招手,示意快点抬进去。

绕过镂花六合屏风,进得这间大办公室,真是气派非凡。共有两个套间,通体墙壁是褐色橡木墙壁板,间隔15米,镶着樱花形壁灯,地面铺着猩红色苏格兰地毯,迎面是一张巨大的棕色办公桌,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十六瓣菊花”徽章,这是日本皇室的家徽;下面交叉摆着两把东洋长刀,这刀是日本武士道的象征。

美国当代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她的作品当中,对日本民族心灵史、日本文化的双重性、日本人的双重性格进行了深刻的挖掘,她指出,菊花与刀,两种意象,内涵其实是完全相同的:菊花的凋谢,岂不就是刀的拔出?看似矛盾,但刀拔出人死亡,那种瞬间的形态恰好照应了菊花的凋谢。菊与刀,向死而生,为死而生。菊本身就是死亡的化身,而刀无疑是通向死亡的桥梁。刀成为了菊的工具,菊化为了刀的目的。在菊花的隐喻中,刀和主人都是被动的,杀人是使命,被杀或自杀则是必然;而在刀的语法中,菊代表了不可知的前身和宿命的未来。本尼迪克特写出了菊与刀的不可分离,菊与刀的相得益彰,在死亡的舞台上,二者如影随形。她用写意的笔法准确地把握了一个民族的实质,让人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光荣与梦想,也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底色与基调。

办公桌前是四合围的欧式犀牛皮沙发,房间四角中式花架上放着葱郁的兰花,屋顶一盏水晶吊灯更是显得豪华瑰丽。

“看什么?放下吧……打开箱子。”那个精瘦的日本军曹命令着。

骆霜晨试着用打开箱子,见开盖处是用钉子严实地钉着,“长官,钉子钉得太严实了,打不开呀。”说着,他抬头向办公桌上找寻锤子一类的工具,就在他一瞥的瞬间,一个放大镜边沿压着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谁的照片?是地方警察学校的教育长朴素芊的,虽说自己整日忙里忙外的,对警察学校的事过问得不多,但那个容貌清丽、气质优雅、冷艳超尘的朴素芊让他没产生太多的兴趣,可这个“冰美人”的照片竟然出现在关东军最高司令官菱刈隆的办公室,真是太奇怪了吧,他不容多想,老子既然来了,岂能轻飘飘就走了?他这回不着急找工具了,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程恭年一眼,而此时的程恭年正在假装倚着沙发捶着腰,掩盖他不会说日语的尴尬呢。

骆霜晨用左手在程恭年的肩上拍了两下,就径向那个军曹走来,用日语笑嘻嘻地说:“长官,把锤子给我呀。”

“锤子?我哪里有锤……”这个军曹的话还没有说完,程恭年身形飞速转到他的身后,右手把他的嘴巴一捂,左手扳着他的小脑袋用力一拧,“嘎巴--”,尸横当场。

骆霜晨转到屏风后,从门缝处向外看了看,走廊中空无一人,远处楼梯口的两个士兵拄着步枪在打着盹,他转身回到程恭年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真行啊,程大哥,够快的。”

“少来,你不是暗示我灭口么?哎----你为啥给我起了那样的名字?什么‘后宫起火’?”程恭年一边在墙边的书柜上翻看着,一边低声说。

“你不是说你不会说日本话么?和我装,不实在。”

“少来,你知道还故意难为我。”

骆霜晨拿起了那张朴素芊的照片,见照片背面用日文写着“菱刈樱子”,难道这个娘们是菱刈隆的家人?是老婆还是女儿?还是妹子?整不明白,看来对她以后我得加小心,以前什么事都让她说的算,看来真得加十万分小心了,原来这是个日本小娘们,我还以为是朝鲜族的呢,差点让她给骗了,她的背景可真是太深厚了,估计罗维显都不知道,可她隐身在警察学校做什么呢?想着想着,他又在桌子上翻了翻,除了几张日文报纸,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又把照片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把放大镜也压在照片上面,然后把身子往那个高背椅上一靠,翘起来二郎腿,“程桑,你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没?”他模仿着日本人生硬的汉语逗着程恭年。

“陆大太君,我现在是一无所获呀,除了一堆咱们中国的历代史书,就是兵书,没有什么别的呀。咦?这个金佛怎么瘦瘦的,不像是中国的佛像。”程恭年正待要把柜中立着的金佛拿下来给骆霜晨看,可是拿不动,他再一用力,就听见“嘎巴巴-----”几声响过,骆霜晨身后的象征日本皇室的菊花徽章整个升了上去,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深蓝色保险柜,程恭年大惊失色,跳了起来……

时间和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关东军最高司令官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怎么能没有重要机密?

程恭年装作经验不多的样子,“老弟,你能打开不?我给你放风,然后看你的了。”说完,自己径直转到屏风后面。

就见骆霜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根细铁丝,他站在摆着长刀的柜子上,不紧不忙地捅咕着,墙角的落地钟摆声此时听起来是那样的急促,“滴答……滴答……”

时间在一秒秒过去,但是骆霜晨还是没有能打开这保险柜。

“好了没有啊?快点吧,那两个日本兵向这边走来了----”程恭年低声说。

“快了,应该快了,你想法拖住他们吧。”

“少扯蛋,我怎么拖啊,他们一进来就都露馅了!”

“快了,再给我争取两分钟就够了。”

果然,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一个日本兵在外面用日语叫着:“备店西二郞少佐,你们怎么还没有完事?快点,时间不可太长啊。”

程恭年急中生智用流利的日语回答说:“二位有所不知,这个大瓷瓶太沉了,才安放好,上面都是泥土,我们得把它擦干净,不然天亮了,司令官看到了,宪兵训练处顾问官石黑贞藏中佐那边我也不好交待呀。”

“好吧,你们快点吧,你们走了,我们也好交替着休息会儿。”话音落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骆霜晨心想,你程恭年定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怎么样,都让我看到了吧?待出去后,再与你算账。正想着的时候,那个保险柜“嘎达”一声,门打开了,但见里面共有两层,上面放着红布包着却半露着十多根大金条,一个镶玉的单筒望远镜和一个微型照相机。下面的是一堆文件,最上面的一个档案袋上面用黑色日文写着,他眼睛一亮,这不是纳兰三哥要我帮他找的东西么?姑且不问这东西有什么用,三哥要的一定是有用的呀。他二话没说,小心打开了档案袋,一看之后,他心中大惊?啊?这就是集团部落?简直是灭绝人性,简直是毒辣至极!

第七十九章 虎穴寻音

天色微明,哈尔巴岭上,雾霭氤氲。

伪满军政部大臣于芷山、军政部兵备司副司长纳兰松寒、吉长总商会会长、清风堂大当家卢世堃,在半山腰一个秃头猎户的马架子前一边烤着火,一边回味着狍子的肉香味,没有半点困意。

纳兰松寒从腰间拿出半根金条来,“老哥,我们在你这里折腾了半夜,这点小心意,请你收下。”

“客爷,我不是专门开店的,这点吃食不算得啥,咱山里人实在,您也不用太客气,这开不亮了么?一会儿我再弄点吃的,你们吃饱了,就抓紧赶路吧,我还得进山里去,秋后的野兽正是出来活动的时候,这金子虽是好东西,可您也是用辛苦挣来的,我不能要,日后,咱们要再有缘,你们再路过此地,也许还能相遇,岂不是成了旧相识了?你们稍坐,我把昨天打的山鸡给你们炖上,再给你们煮些高粱米饭。”

纳兰本是性情中人,哪有让别人白为自己忙活的习惯,他把那半根金条硬塞在老人的棉手套中,“老人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咱家对钱财不在乎,您且收着,我们还有事要劳烦您。”

“咱是直性子人,有事您就说,只要我曹牤子能帮忙的,一定尽全力。”

“老人家我向您打听一下,您见到或听说没有,就在前天这山上的土匪有没有绑了大票?有没有见到过一个矮胖子,留着两撇胡须的人被抓到岭上去?”卢世堃显然很担心严子墨的安危,他还不知道贺文华先被抓起来了。

“容我想想啊……那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

“实不相瞒,曹兄,我们都是新京里常年跑外做生意的,这不有兄弟在这哈尔巴岭上失踪了,马去却回家了,故此我们就着急了,在马的引领下寻到了这岭上,如您知道实情,请如实相帮,小弟我还会有重谢。”于芷山端着黑瓷碗强饮着这口味怪怪的粗茶。

“你们要说这个事吧,我倒是想起来了。就在大前天晚上,有一个小头目叫‘黄毛夜叉’----祖大壮的来过我这里,他是松毛砬子上的人,他说下山去了一趟新京城,回来在我这里打个尖儿,给了我半近熟牛肉,他只说他去送信,至于给谁送,他不说,我也没有问;就在前天后半夜,我在岭上罗汉坡追一头麂子,在山路上见到曹大杆子他们捆绑着两个人,推推搡搡地,向松毛砬子方向走了。由于我时常供应他们吃野味,他们还没难为过我,可我是知道了,这帮家伙个个手黑心狠,没事儿可别招惹他们。”

纳兰和卢世堃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老哥,那你是定然知道去那个松毛砬子的路了?能不能给我们带个路啊?”

“这个……可你们能确认他们绑的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那夜里他们绑的人都带头黑头套,实在看不清楚,再说他们半夜下山绑票是常有的事,别再弄错了,你们白忙活不说,还让他们怀疑到我头上就不好了,怎么说山下还有我的家小啊。”

“目前,我们确实没有别的消息啊,再说咱们总共三人,人单势孤,一时出了点事,危险重重啊。”纳兰说。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当年单刀赴会的事没少干,怕啥?没有事,这些匪徒无外乎就是求财,你老哥就给咱家带路,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个脑袋敢动我的兄弟的人。至于你曹老哥,尽管带路,等我们救完了人,你也别打猎了,带上家人给我看家护院去,干不动的时候,我养着你,这都不是个事儿。”于芷山也许是压抑太久了,也许是想找回昨日的雄风。

卢世堃心想,为了我那生死兄弟,就算是我一个人,也要进土匪窝闯上一遭,“于兄,纳兰老弟,这样,你们在这里等着立三,我随这曹老哥先上山走一遭。”

“那不行,都是生死兄弟么,无需客套,怎能让你一人只身赴险?要上就一起上,怕个啥?”纳兰有点恼了。

那个姓曹的猎户感叹着说:“真是难得遇到你们这样讲义气的哥们啊,你们聊着吧,看你们把我当个人看,没的说,以后怎么办那是以后的事,就冲着你们哥们的义气,我带你们上一趟松毛砬子。先把吃的做好,咱们吃饱了就上山。”说完,他就开始忙活起来,动作麻利地用开水把山鸡烫了,褪毛,开膛……

当朝霞游走在哈尔巴岭眉梢的时候,于芷山、纳兰松寒、卢世堃在猎户曹牤子的引领下,穿行在莽莽林海当中,时而攀爬陡峭的山岩,时而趟过山泉流淌的沟壑,但见松林高耸,怪石嶙峋,山风骀荡,鸟鸣婉转,满眼苍翠,空气清新。

卢世堃本已无心欣赏这北国初秋山林景色,“老曹,还有多久才能到那松毛砬子?”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叫烧锅坑,再走十二里就是罗汉坡了,过了罗汉坡再向西北走上八里多路就靠近松毛砬子了。”曹牤子显然对这里是太熟悉了。

“这处山峦为啥叫‘哈尔巴’呢?”于芷山本是辽南人,对这里的地理掌故不太熟悉。

“我小的时候听老人们讲,这‘哈尔巴’是满语,用咱们汉人话的意思是‘琵琶骨’的意思,有的说这大山整体形状像是琵琶骨,也有的说很早以前这里曾有一条恶龙在当地糟蹋百姓,专门喜吃童男童女的肩胛骨,还有时去长白山上天池偷看仙女下凡洗澡,后来被一仙女用绣鞋罩着,化为一块巨大的肩胛骨形状的大山永远伏在了这块土地上。这里向南接长白山余脉牡丹岭,向北在镜泊湖东与黑龙江的老爷岭相连,最高峰就是哈尔巴峰了,还有烟筒砬子,北大顶子也很高,我们要是在这山里转上个三天三夜也转不完啊。”曹牤子边走边说着,别看他近七十岁的人了,走在这起起伏伏的山路上,健步如飞。

不知不觉,三人已到了罗汉坡。

曹牤子手抚着双管猎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这罗汉坡叫坡,却不是坡,而是一整块像禅床一样的岩石,传说长眉罗汉游历长白山后,曾在此打坐参禅。各位爷向西北方向看,沿着这条山涧向上走,穿过那斜出的山崖,向右一拐就到了松毛砬子了。那块山崖叫判官台,崖下有个‘一线天’,据说积德积福的人,过‘一线天’平安无事,为非作歹的人过‘一线天’必被乱石砸死,话都这么说,但这地界儿是出入松毛砬子的必经之路,是‘一夫当关’的天险,只要把这一线天卡住,神人也攻不上去。”

卢世堃对来路都默默地记在心中,以防万一。

于芷山由于长时间的养尊处优,虽说这山里比山下差了近半个月的节气,但一路走来已是汗流浃背,“妈了个巴子的,这岭可真是山高林密呀,是土匪潜藏的好地方。”

纳兰平时也很注意锻炼体力,身体自然也就吃得消了,“我看这日头快到头顶了,咱们这大半天就在这山里绕了,好在距离松毛砬子远了。”说着,他把腰间的勃朗宁手枪掏了出来,提在手上。

“几位,我带你们过了‘一线天’以后,咱们就分道扬镳了,让他们放暗哨的看到我,可就不好办了,以后小老儿就没有法子和胆量在这大山里混饭吃了。上了大寨,千万别说是我曹牤子给你们带的路,切记。呵呵-------”

“那是自然,我们感激来不及呢,怎能出卖您呢?”卢世堃客气地说。

“我是说话算话的,把这山里的事处理完,我们还去那马架子那找你,再接上你全家老小,都到我那里养老去。在您下山后,我们的三匹马还请多多照应啊!”于芷山感觉在弟兄们面前,必须做到言而有信。

“这位爷,我谢谢您的大恩了,小老儿山野村夫,过不了享福的日子,谢谢您的好意了,真要是那了您那里,我可能也就离死不远了,请您放过我吧!哈哈------哈哈-----------”。

听了这话,卢世堃心中迅速拂过一种莫名的刺耳之感。

这山涧中的路,崎岖难走,乱石被野草掩盖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摔跟头,纳兰寻到了一根枯干的树棍给于芷山当拐杖。

“几位爷,你们往前面瞧-----那个透亮的空处就是‘一线天’了,到了前面的路口,大家就自己走吧,没有别的岔路了,一直顺着山路向上走就是松毛砬子了。”

但见说是“判官台”的山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四方巨石,这“一线天”就在那巨石与另一个山岩中间的夹缝,一条狭窄山路从中向山上蜿蜒而上。

那个曹牤子在“判官台”下一处向左的小路旁站定,“三位先生,三位爷,小老儿谢谢你们的金子,恕不远送了,咱们就此别过,你们的三匹马不一般的马,常人是驾驭不了的,我给你们照看着,等着你们平安归来。在下先走了,好几天了,我设的捕熊和虎的陷阱也该有收获了,我得看看去。三位好运-----再会了!”说完,大踏步向左侧山路上走了,口中还放声吼着:“呀呼嗨------嗨嗨------”。

第八十章 逃出天罗

夜,真的很漫长。

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大楼内,鸦雀无声。走廊内站岗的卫兵都在明亮的电灯炙烤下,半梦半醒着。尤其是四楼楼梯口的两个卫兵似乎已经忘记了司令官办公室内的骆霜晨和程恭年了。

这二人将那个备店西二郞少佐的尸体硬塞进了那个落地青花瓷瓶当中,然后规规矩矩地将瓷瓶立在墙角。

骆霜晨心中已是欣喜若狂,他万没想到,纳兰朝思暮想的就这样被他获取了,他甚至想得到纳兰会是多么的惊喜,另外,他意外知道了“冰美人”朴素竿的身份,收获不小,他更应该想得到,自己在收获颇丰的时候,也闯了大祸了,更不知道该怎样逃出这“深水龙潭”。

这二人还好像是酒没醒似的,关上菱刈隆办公室的橡木门,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向楼梯口走去,他们的脚步很轻,但还是弄醒了那两个卫兵。

其中一人用日语问道:“怎么弄了这么长时间,备店少佐呢?”

骆霜晨用流利的日语答道:“备店少佐认为我们把司令官的办公室弄脏了,他让我们回去,他在打扫卫生。”

“好的,快点走,别在楼里逗留。”

骆霜晨很谦恭地点了点头,程恭年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两个人慢步向楼下走来。

两人走到三楼楼梯缓步台的时候,听见二楼走廊中传来了叽哩哇啦的怒骂声,大意是:“什么?怎么能跑了呢?快---快---封锁大楼,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离开大楼!”

骆霜晨心想,坏了,一定是地牢中查夜的人发现了那两个看守死在了值班室,这可如何是好呀?

程恭年用手拽了一下骆霜晨的衣角,然后两人转身向三楼,贴着墙根向西侧快速走了过去,因为三楼西侧走廊的灯不知是被谁灭了,光线暗便于隐身。

两人一看再继续往西侧走已不可能,西侧的门打不开锁得严严实实,不知通向哪里,但两人已无处藏身了。

骆霜晨低声说:“别急哥们,看我的。”说完从裤兜中拿出那个两根撬保险柜的细铁丝,朝着西门的锁眼里来回捅咕着。

程恭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骆霜晨,“我说你前世一定是鼓上蚤---时迁。”

“别变着花样骂人,你才是小偷托生的。”

这时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叫,“到三楼看看。”

说时迟,那时快,骆霜晨打开了西门,程恭年很是兴奋,两人开了门刚要往里走,骆霜晨迅速拉住了他。

程恭年心想,怎么地?这关键时刻把我舍出去?他往里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只现一个黑洞泂出现在面前,没有台阶,没有梯子,没有窗户,黑洞洞的所在,一直向下,深不可测,这是什么呀,紧连着大楼,却是空旷漆黑的。

此时,有日本兵在喊,听声音像是那两个四楼楼梯口的卫兵,“就是他们,站住-----哪里跑------”

“快点,他们在这里呢——”

随而,就听见大队士兵的脚步声,“唰-唰-唰-----”。

程恭年想咱俩个这步枪能比划几下?拉上枪栓,连点射了三枪,骆霜晨没有还击,而是把手中的三八大盖步枪直接向面前这黑黑的洞口中丢了下去,立刻就传来“啪啦--”落地的回声,他拉着程恭年,“哥们,别拉了,他们人多,咱们往下跳吧,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程恭年心想,这叫什么话呀,难不成真是让我和他一起自杀?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跳吧。想到这,两个人手拉着手纵身向黑泂中跳了进去。

查夜的士兵们朝着这黑暗之处激烈地打着枪,他们也没有目标,就是胡乱放了一气,他们哪知道这二位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纵向深泂向下跳之后,两人感觉也就是两层楼那么高的距离,在落地的一刹那,腾跃起来蹲伏在角落里。

原来,骆霜晨把步枪向里面投掷就是想试试这里的深浅,为逃生作准备。

这时上面的士兵们还是没有罢休的意思,用日语叽哩哇啦地叫着,“看到你们了,快点上来受死吧。”

“这下面那样的深,这两个人可能摔死了。”

“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怎么看?哪有梯子?这里直通地下秘密工事,四周连入口我们都不可能进去的,怎么看?”

“估计他们进到这里,也是闯进了天罗地网了,想跑那是不可能的了,每个出入口都是重兵把守,只有等死了。我们就守在这路口,只要他们想法子从这里出时,我们捉不住是有责任的,在这里看着吧。”

“也对,地下工事那里我们不可能进得去的,那就守着吧。”

骆霜晨听他们说什么地下工事?这可是闻所未闻。

他们哪里知道,这关东军司令部大楼整体设计上是个规模庞大的建筑群。建筑造型大体采用日本名古屋的城门样式,总共占地面积约43万余平方米,主楼建筑面积达15万平方米,另有若干附属建筑与地下防御设施。

骆霜晨和程恭年二位闯入之时,正是这建筑群的地下防御工事还没有修完的时候,他们只听得是地下秘密工事,就知道这里定是关东军的军事重地,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口中胡乱摸索着。

程恭年一不小心,踢在了一根钢管上,立刻发出了“拔楞楞----”滚动的声音,骆霜晨立刻将程恭年抱了起来,低声说:“哥们小心点儿,上面有人呢!”

“有人,他们还活着!”上面的士兵听到了这样的声响,立刻做出的反应。

“你是不是听差音了?是老鼠吧?他们要从下面爬上来,我看是不可能的,这四周都是水泥砌筑的高墙,放心,他们上不来的。”

骆、程两人蹑足潜踪地紧贴着墙根,顺着跳进来的反方向走着,他们知道这地下的工事大体是和地牢在一个层次,但明显感觉到脚下的路呈缓坡向下面延伸,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就是黑暗,没有一丁点光亮,两人只听得到他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轻微的脚步声,偶尔是水滴落在水的声音,那说明脚下开始有积水了,他们已走入地下了。

程恭年料想这周围没有人,就出声说起话来,“兄弟,你可真够可以的,咱们闯了这么大的事,明天这新京城可就热闹了。”

骆霜晨狠狠地清了清嗓子,“哥们,咱敢惹事就不怕事,看他们能怎么地。这回知道,我为什么把地牢里那看守的烟灰往你脸上抹了吧?得尽量保护你不是?”

“你说咱这样走到啥时能是头啊?”

“别急,他小日本修建地下工事也不可能像修长城一样吧?总得有个头,咱现在是没有炸药,找到炸药老子就把这所谓的地下秘密工事给炸了。”

“得,咱还是先出去吧,要不明天上班发现我们不在就不好解释了,就怨你,非得要喝酒,这回好惹事了吧?”

“怨我?我好心帮你了吧?你请我喝酒有什么不对的?是你稳不住心神,看你惹祸,我不帮忙,还能怎么地?就你那阵子的疯劲儿上来了,我能阻止得住么?”

“谢谢我不说也罢了,还埋怨我。真是的。”

“好好,谢谢你,我的陆大警监!”

“慢,慢,你听?”

两个立即停止了谈话,就听见“嘎巴巴------嘎巴巴-----”钢丝绳绞动的声音。

“天都快亮了,司令部大楼里巡逻的说,逃跑的两个人有可能从这里出来?我们把铁闸门关死,这里面布局复杂,也没有吃的和饮用水,困也得把他们困死。”

“渚光君,那过了一阵子我们就等着长官给我们赏钱吧。”

“那是,那是……”

骆霜晨顺着声音看去,见头顶的斜上方,透出点缝隙来,那绞动的声音从那里发出的,显然那就是出口的铁闸门。

程恭年从骆霜晨的眼神中知道,此路不通。他略有所思,就从后面用手指捅了一下骆霜晨的腰,然后转身向后走。

两人又借着闸门透出的细微光亮,向来时的路走了有三百多米的距离。

骆霜晨低声说:“哥们,咱们还要原路返回么?现在是两头都有人等着抓咱们呢!”

程恭年也低声说:“你信不信我能带你出去!”

“少卖关子,快点说,只要能活着出去,我陪你还喝酒。”

“随我来吧。”

现在是程恭年开始带路。

两人大约走了一百五十米的时候,程恭年把身子上滴落的水珠擦了擦,将右肩膀向里面一靠,只听得“咣当-----”一声,一个铁板倒了下去,露出了一个狭窄的过道,仍然是黑暗无光,但明显感觉地面上的水到了膝盖处,两人一前一后向前继续走着。

骆霜晨连忙问:“哥们,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岔路?”

“我感觉当我们经过这小过道入口附近,头顶上的水珠明显多,这说明这地面上方不是水塘,就是个坑道什么的,反正不可能是房屋建筑物,你想吧,水能够渗透进来,那就是接近地面的距离短,而且我随你往前走的时候,用手摸到了这入口处的墙壁处明显和那水泥的手感不一样,走吧,往前走,越来越曲折了,这里有可能是施工时的排水沟,也有可能是预留的逃生出口,先走吧,小心水中的钉子和石头什么的。”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看来你也是受过专业逃生训练的么!”

“哪有啊,只不过就是有生活经验罢了。”

两人感觉这过道越来越曲折了,水快及腰了,但仍然没有光亮,走啊走,走了得有七里路程,水越来越凉,两人的身体有点扛不住了。

“坚持住吧,下面水中的淤泥明显更深了,我们离出口该不远了。”

“这他妈小日本真是够可以的,花了多大的力气造这么个地下工事?”骆霜晨强忍着寒冷,战栗着说。

程恭年突然低声说:“别说话,外面有动静!”

第八十一章 陷落匪巢

话说天过晌午,但在这深山当中却不觉得炎热。于芷山、纳兰松寒和卢世堃三人拖着又饿又累的身子在浓荫遮蔽的“判官台”之“一线天”下行走着。

“妈了个巴子的,这深山老林当中却真像是个神仙居住的地方,就是太高了,也太幽深了,真是容易迷路,也不知道那个松毛砬子还有多远。”

“那个曹猎户不说沿着这山路会径直走到的么?”卢世堃接着说,他从纳兰的腰间解下水囊,拔下壶塞儿,喝起水来。

“我看那个猎户有点话里有话,不知道你们听出来没有?”

纳兰说。

“什么话?我没听出来。”于芷山接过卢世堃递过来的水囊。

“你看他临走时说什么他捕捉老虎和熊的陷阱什么的,感觉是不是说土匪给咱们下套,就等着咱们往里钻啊?”纳兰用毛巾不断地接着额头的汗。

“你是想太多了,我看他还中,是个本分人。”于芷山瞪着眼睛说。

“可我的预感就是好像旁边总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卢世堃说。

“爱谁是谁,反正咱们也来了,还怕什么怎的?那个曹大杆子他还能长三头六臂不成?土匪老子见多,来就来了,怕他啥?”

说话间,三人就已经走出了“一线天”了,再往山上走,路更加狭窄了,仅容一人通过,山道这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偶尔,山林间传来清脆的鸟叫声,这声音让人不禁眷恋起这秀美的森林来,苍松高耸入云,嶙峋的山石奇形怪状。三个人大约又走了六里路的光景,水囊中已没有了水,包里仅剩一点的牛肉已吃没了,饥渴难耐,浑身乏力,纵然这于芷山是行伍出身,毕竟年纪不饶人,只有长年坚持习武的纳兰身体比另两个好上许多。

“阁老,您看那是什么?”纳兰向头顶的山崖处眺望着。

于芷山顺着纳兰指的方向,抬眼观瞧,只见山崖上树林间隐约见着长条的巨石砌筑而成的类似城墙一样的所在,“那个地方,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松毛砬子了。加把劲儿,咱就到了。”说着,大踏步向前走着。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那城垣之下,但见如城堡一样的所在,墙体高有三丈有余,正对着山路有一处松木钉成的对开大门,前面却横着一条宽三丈、深不见底的山涧,门口有一松木板子钉成的吊桥用两条铁链斜吊着,城垣顶上随风飘着一杆杏黄色旗面、红色火焰边的大旗,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飞鹰”图案。

“没错,这一定就是那个曹大杆子的匪窟了。”纳兰手搭凉棚向上面望着。

“阁老?咱们是怎么个进去?强闯有点困难了。”卢世堃问道。

“那好办,老子当年也当过马匪,咱就再按着江湖上的规矩来办,给他拜山。我说云桐,这拜山里面的事儿你门清啊?”

“那是,这样,阁老不要暴露身份,咱们三个人如此这般……”

于芷山和纳兰都点头称是。

卢世堃清了清嗓子,向上面喊叫起来:“呀--呔------上面的瞭水听着,吉林的走头子来此拜山!烦请通报大当家的!”

不一会儿,上面一下探出了七八个人头来,其中一人向下喊道:“吉林的走头子?什么蔓?”

卢世堃俨然一副大侠风度,挺胸抬头,上前一抱拳,“门檐蔓,云中龙是也!”

“看你面皮白嫩、叶子华丽该不会是威武窑的吧?”

“烦这位并肩子通报大当家的,在下确实是吉林的走头子云中龙,我们也曾是里码人!”

“候着吧。”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山城里面那个喊话的土匪回话了,“下面听着,咱家大当家的外出不在山里,“‘翻垛的’在家,稍等。”

不一会儿,就听得这吊桥“嘎吱吱-----”放了下来,城门对开,从里面出了两队土匪,人人手拿步枪,腰间挎着大刀,从中间走出一个人,头戴一顶绸面的瓜皮帽,身穿灰布长袍的清瘦高个子,戴着黑框眼镜,腰系板带,斜跨盒子炮,两撇细细的胡须,大踏步从吊桥上走了过来,身后是三个“炮手”,“啊呀,这就是当年闻名长白山下、松花江畔的‘云中龙’大哥?您可还记得我么?”

卢世堃有点迟疑,“您是?……”

“您啊,真是贵人多忘事。记得14年前在敦化祥辉巷的事儿不?‘战天东’的老爹寿辰时,您飞马双枪,杀了恶人‘草上飞’,要不是您及时出手,恐怕‘战天东’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我当然记得,那也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怎么清楚地记得呢?”

“您有所不知,我就是‘战天东’的亲生弟弟,小弟绿林报号‘算死鬼’呀。”

“啊----想起来,当年我追那个‘草上飞’的时候,就是你给我送来的那匹大黑马。那时你可是个白面书生啊,真是一晃十多年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结义大哥,顶水蔓,这位是我的粮台,一脚门。”

那个“算死鬼”显得甚是热情,“幸会,那就别在这嘎达站着了,里面请。”然后一摆手,身后的土匪们都将步枪举起,在过道上空形成一个枪林。

于芷山听着这熟悉的东北土匪黑话,就明白了八九不离十,可纳兰就不中了,他听不懂这些黑话,一头雾水,更糊涂了,可也没办法多问。

三人在那个“算死鬼”的引领下,踏着吊桥,穿过枪林,向城中走去。

卢世堃边走边向两边观望,但见这城墙不只是外侧由巨型条石砌筑,里面也是一样,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他和于芷山、纳兰被引领到一处六开间的青瓦罩顶的大屋子里面,但见正门上方悬着一横匾“聚义厅”,两侧俱是松木钉就的大椅子,正当中是一张虎皮罩着的宽大的椅子,后面的长条供桌上供着一尊青铜的大佛。据说东北的土匪头子们都供奉铜佛,称为“达摩多罗”,敬为祖先。

大厅中的正位上没有人,显然大当家的不在,旁边还散坐着几个人。

在那个时期的东北地区,像松毛砬子这样多达上百上千人的大股土匪中,内部组织结构十分严密而完整。其中的骨干力量称为“四梁八柱”,“四梁”又分为“内四梁”、“外四梁”,这八种人又称为“八柱”。“内四梁”都是土匪当中的核心层人物,它包括“炮头”,就是中小头目;“粮台”是主司粮草的小头目,熟悉当地情况,会算账,聪明机敏;“小香”是担任警卫任务的头目,土匪队伍外出行动时,每到一地,即由“小香”委派崽子去设卡放哨;“翻垛的”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他是土匪队伍中的军师,通晓天文地理,常常利用宗教的名义为大当家的出击择日,或鼓动崽子们拼命行动。然而,“外四梁”指的是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和“字匠”。“秧子房”是专司处理绑票的土匪头目,必须得心狠手黑;“花舌子”是队伍中的联络官,大多能言善辩,利用各种招数,恐吓肉票的家人付清赎款;“插千的”是侦察兵,他们乔妆打扮、常常独自行动,到准备攻击的目的地去侦察情报;“字匠”又叫先生,是土匪中耍笔杆子的人,一般都能写一手好字,有的还会刻印章,专门从事土匪内部的文书事务。

“算死鬼”请卢世堃他们坐在客座上,旁边的崽子给每人上一大碗茶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指了身后的三个人,“这个胖子是我们的‘小香’---‘大眼金雕’,这个矮个子是我们的‘花舌子’----‘钻山甲’,那个擦枪的是我们的‘秧子房’---‘秃毛鼠’,来呀,大家见过吉林的‘云中龙’大掌柜。”

那三个人都很客气地上前抱拳,“幸会---幸会----”。

这时,突然听到那个“算死鬼”大声狂笑着,笑得那样恐怖,“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多大的胆子?”

第八十二章 插翅难飞

骆霜晨和程恭年两人艰难在地下的水道中行走,看不到一丝光亮,水已临近咽喉了,他们也不知道走何时是个头,只知道这里一定是距离关东军司令部大楼越来越远了。

“你带着那个东西没有丢吧?”程恭年有意无意地说着话。

“放心,咱是做啥地?心里有数放心吧。怎么你知道我找到了什么东西?”

“当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是关心你,别到了最后咱俩个一通乱忙活,但愿对你这位大副总警监有用。咦?你感觉到没有这水位又好像是逐渐降低了,会不会该到出口了呢?”

“天知道,总之,咱俩个远离了司令部大楼了。走着看吧,也许我们还会有大的收获。”

“大的收获?得了吧,哥们,你还要带着我闯多大的事才能罢休?回头让人家认出我们来,别人先别说,就那个阴路飞和张霖佑都认出咱俩个吧?要是到了我舅的耳朵里,我是够喝一壶的,你当然不怕了,有于总长、于阁老给你撑腰,谁敢把你怎么地呢?出去呀,以后,我得离你远一点,你呀,太能折腾,也经得住折腾,哪来的精气神呢?”

“少来,不是我帮你的时候了?你那什么不是我给你的?你那闹心的家事,要不是我带你去吃酒,你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呢?我是不是为了给你出气,大闹得意楼,我比你砸得东西多,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看来出去后,你不愿意理我,我还别自讨没趣,不巴结你了。”

“那就好,反正哪里有你,哪里就有事,你是个‘灾星’!”

“你说谁?---谁是‘灾星’?你等着,要照你这么说,你这朋友我还真的交定了,我要把我的所有的灾祸都让你沾上边,看你怎么着……”

两人正在无聊得磨嘴皮子的时候,就听见前面有声音传来,带着厚重的回音,细听起来日本人在吵嚷着,“把这六间屋子里再重新消毒,明天还会有‘活体’送来。”

“下次把抓来的活体能不能都关在一个屋里?整整分装了六间屋子,我的消毒面积太大了,小林还在哈尔滨那边,我一个可忙不过来……”

程恭年回头低声说:“有人,上面有人!别说话,咱们有救了!”

“有救了?我看未必……”

“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儿?”程恭年真的像生气了一样,将湿透了的后背向水道墙壁上靠着,哪里还管衣服的脏否?

听着声音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听得是真真切切。

骆霜晨将手向头顶处推了几下,略有松动,那是一块很厚的铁板,摸在上面,冰冰凉凉的。

程恭年连忙低声说:“别动,等他们走了以后再动。”

骆霜晨把手抽了回来,头上落下了几团土块下来。

大约过了有十多钟,上面那个消毒的日本人唱起了日本的歌曲,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声音是越来越小了。

这骆、程二人用尽全身的气力将头顶的厚铁板了起来,缓缓地向右边移动了几下,但很沉重,只挪动得露出了细小的缝儿,但这就细小的缝隙,却射进了强烈的光线来,异常刺眼,他们适应了好一会儿,再用力挪动那厚铁板,还只是动了一点点。

这二人合伙用了挪了半个小时的光景,才把这铁板挪动开能容得一人爬出的缝来。

两人也不知是哪里又来的蛮力,一前一后纵身跃出了水道。

到得上面一看,这里正是个仓库,左手边整齐地摆放着三层高松木箱,右手边是四个大铁柜,都挂着锁,对面是整面落地的铁栅栏,看样子这像是个监狱的所在,这间屋子是监舍改做的仓库。

二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在那三层木箱的这边坐了下来,那刺眼的光线就是从走廊中投进来的。

程恭年坐在地上,用手不住地紧着身上的日本军服的水。

骆霜晨好像很适应这身湿漉漉的感觉,他蹭到右手边的大铁柜旁,用手不住地捅咕着,像是在找东西。

不一会儿,那铁柜都被骆霜晨打开了,他从中拿出了六个铁盒子,还找出了两双马靴,又丢过来好几件草绿色军服,最后丢过来的是两顶关东军的军帽,其中一个径直从铁栅栏的两根铁筋中滚了出去,扣在了走廊正中间。

这时的程恭年也不再挤水了,他的动作也不含糊,情知如果有人走过来,看到了军帽,就有可能想到这里有人,他们可就无处藏身了,他抽出腰间的牛皮带,纵身跃到铁栅栏边上,将皮带扣针的一端从铁筋当中向外一甩,那扣针就正搭在军帽的帽沿上,用轻微的缓劲儿向里一拉,就把那军帽拖了回来。纵是这样,他的额头上也浸出汗珠儿。

骆霜晨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想,这老程看来不是姓蒋就是姓汪,肯定是大有来头,这样敏捷的身手、这样缜密的思维不受过专业训练是不可能,又怎么委身做一名小小的书记官呢?

这时的两人也不管是谁的衣服了,只要干爽就比什么都强。两人迅速换好了衣服,换上了马靴。

程恭年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骆霜晨。

骆霜晨低声问:“你不饿么?这铁盒里面是日本牛肉罐头,吃点吧,都饿成啥样子了?”

“不吃----”

“怎么了?真不吃?”

“你小子啊,能不能行啊?趁着我去往回弄军帽的时候,你把大佐军衔的衣服自己穿了,让我穿少佐的衣服,这样有意思么?”

“你可真小气,想当日本的大官也中,那里还真一套中想当将的军服,你就去拿来穿吧。我就是随意一拿,谁想这么多?”

“合着,你就是安心想让我做你的跟班!”

“我可没有那心思,有你这样的跟班我还能吃得好?睡得香?功夫厉害,心机深重,我可受不了。我是没有瞒着你的事,你呢?处处和我装,怎么样露馅了?还是有一堆臭讲究。南方人就是不好相处,不够豪爽。”

“得得,说不过行不?在这地界,中将能有几人?穿着出去还好得了?成心整我。”

骆霜晨一言不发,将打开的牛肉罐头捧在手中,细细地品尝着美味,补充着能量。

程恭年一看即使自己说了话,也不见对方的回音,就也拿起了罐头,打开盖子,吃了起来。

过二十多分钟,两人吃饱了。

程恭年用手指扒拉一下骆霜晨,“我说,还真生我的气了?下一步怎么办?”

“生啥子气呀?少来了,我可不是大姑娘。我估计现在好像是刚天黑,你看走廊那边顶上的天窗透下来的光影越来越淡了,咱们先睡上一会儿,等后半夜再打探虚实……”

“那好吧……你放哨……”还没有等骆霜晨把话说完,程恭年已经睡上了。

骆霜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靠在箱子边上也睡着了。

两人都是太累了,大闹得意楼之后,两人也没有好好地睡个觉,一个劲儿地折腾,纵是铁的身躯也不行啊。

大约过了四个小时,走廊中尖厉的声音把骆、程二人给吵醒了。

“小日本,我日你姥姥,今晚你们不枪毙我,我就自己撞死在这里,太他妈难受了,给老子打了什么针?------啊---呀---呀----小鬼子,是爷们就给咱送上一枪子儿吧!我日你八辈祖宗----”

骆、程二人都迅速醒了过来,仔细听外面歇斯底里地叫骂声持续着。

骆霜晨快速走到铁栅栏的左边上,那里也是上了锁,但这难不住他……

当骆、程二人一前一后潇洒地从藏身的仓库中出来,走在走廊中的时候,他们发现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总共有一百多间监舍,呈六角形排列,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消毒水味道,里面多多少少的关押着很多身着灰白色号衣的犯人,有的三五成群地呻吟着,有的在地面的板铺上僵卧着,有的蹲坐在墙根打盹……而那个吵嚷的人已不知去向。他们二人在这走廊走了三圈基本把这里的环境摸清了。但是没有找到出口,看哪个门都像是往外的出口,但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挨个开呀?

两人正在走廊中齐刷刷地走着的时候,从拐角处一个铁门内传出声音来,“阁下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不穿白大褂?”

骆霜晨抬眼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的白面军官推开铁门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白大褂,领口半露着军服。

骆霜晨很快地进入了角色,用流利的日语大声吼着,“都什么时间了?我进到这里就没有人给我送来白大褂,你的什么职务?我怎么不认识你?”话还有说完,甩手冲着来了就是一个大耳光。

那人一看骆霜晨的军衔是大佐,立刻双靴相撞,双肩一耸,低头认错,“嗨---嗨-----”

骆霜晨刚我再说点什么,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快抓住-------”

两人顿时有些慌乱,莫非这么快我们二人就让鬼子们发现了?

第八十三章 匪帮风云

在松毛砬子上的聚义大厅里,师爷“算死鬼”的份量着实是不小,他虽是“内四梁”之一,显然是大当家的不在家的时候,他的话是相当地有震慑力,这也是匪帮当中多年以来流传下来,也是作为头目奋斗而来的,他对‘小香’---‘大眼金雕’、‘花舌子’----‘钻山甲’、‘秧子房’---‘秃毛鼠’厉声呵斥道:“怎么地?你们当这是过路来串门的?两句‘幸会’就完事了?快点我给向‘云中龙’大哥行大礼!这是我和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咱们绺子都讲究个义字,这样的恩情和义气咱不能忘记。”转身向卢世堃一抱拳,“大哥请坐好,小弟这厢要行大礼,感恩大哥当年援手相助!”

卢世堃此番前来,是有求于人家,只要把人平安带回即可,更不想得罪人,何况东北绿林就是这么回事,欠了人情就得还,有了仇就得报,作为他本人来说,更不能抓着当年对人家的恩情不放,那样就会降低自己的身份,也是他不屑为之的,“老弟,哥是远道而来,再说你哥和我的交情可不一般,不只是当年一起闯绿林,还是相交莫逆,我都记不清他多少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他也记不得我多少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你要是和弟兄们一起让我难堪,那你可就太见外了,这不要折煞我么?更不要难为这三位兄弟。”转身又对那三位一拱手,“‘大眼金雕’兄弟,我已阔别绿林多年,不知这绿林规矩都改变了没有,今天大当家的下山,你怎么没有跟随去设卡放哨啊?”

那个“大眼金雕”一听,这人对这匪帮的事门清啊,对自己的刚才的怠慢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上前深施一礼,“这弟在这里向‘云中龙’大哥认个错,是小弟态度不好,弟是粗人,您别见怪。大当家下山有要事去办,只带几个马拉去了。”这“小香”是“内四梁”之一,比“算死鬼”的地位略差一点儿,作说话作派都看得出来,“客气,咱这绺子除了大当家的,就数师爷了,是我们寨子上实际的二当家,我们都亲切叫他‘七哥’。”

“看得出来,兄弟是大当家的底柱子。那不对呀,我知道‘战天东’大哥和我说过,他共有兄弟二人,姊妹两个,这从哪里论也不能排行老七啊?莫不是在你们这里排行第七,可也于情不通啊。”卢世堃接过“算死鬼”递过来的粗瓷大碗,将碗中的茶水一干而净。

“大哥有所不知,我们‘七哥’的称呼是这样来的,当年他上山的时候,告诉大家伙他有一个习惯,也是他的做事标准,具体就是‘一日杀人不能超过七个,一日喝酒不能超过七碗,一日抽旱烟不能超过七锅,一日不迈七条水沟,一日等七座山头儿’,所以我们都叫他‘七哥’。”“秃毛鼠”微笑着说,他用手反复摩挲着手中的枪管。

“兄弟,我也是很久没有‘战天东’大哥音讯了,不知他一向可好?”

“他呀,年纪大了,无意绿林纷争,两年前,想去辽西兴城养老,可走到义县老爷岭被他昔日的手下给插了,那小子曾是一个‘炮头’,按说绿林里只要是金盆洗手的人,所有恩怨纷争都断了,绿林中人也不可再到人家门前寻事端了,可这小子无视道上规矩,把我那大哥给……给插了,我目前是没有机会去义县,我要把到这小子一定让他核桃搬家,五腹子开花。”

“哦,这小子是够缺德的,到底是多大的仇怨啊?”卢世堃心想既然有求于人家,不可能对“战天东”的死漠然视之。

“哥哥可知道咱们绺子里的‘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之说?”“算死鬼”沉思了一会儿,问道。

卢世堃暗想,这是真的回复我的话,还是在有意试探我呢?“哦呵呵,我当然知道,这些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在东北的绺子里,为了维护帮内的团结,我们这些大当家的还会立下行规,有‘五清’、‘六律’、‘七不抢’、‘八不夺’之说。‘五清’就是大当家的要的清,该要的地方要,到了别人地盘不强抢豪夺,对手下兄弟赏罚分明,兄弟们打的清,听从指挥,不乱打乱放,号令传的清,稽查查的清,线路子带的清;‘六律’就是贪吞大响者处死,奸**女者处死,携枪私逃者处死,带头反叛者处死,抢饷劫柜者不死,私放秧子者处死,‘七不抢’就是盲哑人不抢,疯人不抢,瘫痪人不抢,出家人不抢,耍钱的不抢,要饭的不抢,邮差不抢;‘八不夺’就是不夺当胡子的,不夺娶亲,送秦的,不夺挖参人的,不夺鳏寡孤独无人赡养的,不夺药铺,棺材铺,不夺大车店,船家,不夺送殡的。”

听了这些,无论是“算死鬼”等人,还是于芷山、纳兰松寒,无不心生赞叹,感慨万千。

第八十四章 毒气炸弹

天还没有亮,骆霜晨和程恭年二人还在这个莫名的监牢里和那个戴眼镜的周旋。

“大佐,您到底有什么事吗?是提人还是检查?”那个“眼镜”被打懵圈了,用手捂着脸。

“你很糊涂,防守不严密,针对这些人要进行有效监管;再有,就方才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必须采取有效办法控制住他。”骆霜晨慢声慢语地教训他,“我的一个手下的亲戚被你们抓来了,我得把他找回去。”

“什么亲戚?不会吧?”

“事实确凿,他的奶奶的弟弟家的三儿子的女儿还是我的弟弟的三叔的妹夫的儿子的老婆。你说这事我能不管么?”

“眼镜”立刻被绕蒙了,嘴里仔细盘算着。

“快点,带我巡查一下!”

“好的,大佐阁下,您随我来。”说着带着骆、程二人开始挨个监舍查看起来。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从这的介绍中,骆霜晨知道了,这里是伪满大陆科学院下属的马疫研究所,其实就是研究细菌武器的,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从各地捕抓的青壮男子。

这伪满大陆科学院,筹建于1934年,1935年3月22日开始设立,首任院长为日本人铃木梅太郎。主体建筑被叫作“本馆”。“本馆”建筑为砖瓦结构的三层楼房。这大陆科学院内部分工严密,机构庞大。有农业化学、林产化学、畜产化学、生物化学、有机化学、无机化学、土性、燃料、土木、机械、上、下水等研究室和物理、化学、土木、低温等四个试验室。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前又设立了兽医、防毒、建筑、燃烧、电气、纤维、发酵等研究室,使研究室数达二十三个。还辖有哈尔滨分院、马疫研究处、兽疫研究所和地质调查所等。

这个所在就是马疫研究处的地下实验监房。

与之相应的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一样,都是根据日本天皇的敕令,于1936年扩建而成的细菌战研究基地,都隶属关东军司令部管辖,实际上直接由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指挥。所不同的是,第731部队是以杀害人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细菌战部队,同时也研究对动植物的杀伤力,由关东军司令部军医部指导;而第100部队是以杀害家畜和植物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细菌战部队,同时也研究对活人的杀伤力,由关东军兽医部指导。

第100部队的前身,是1936年8月1日以设在长春宽城子附近的关东军临时病马厂为基础扩建的关东军军马防疫厂。1938年在长春南10公里的孟家屯建设新厂房,翌年迁入新厂址。1941年,改称秘密番号“满洲第100部队”,又称关东军兽疫预防部。

这里最早叫关东军临时病马收容所,九一八事变不久,即于1931年11月成立,所长小野纪道。1932年8月至1933年7月,所长为安达诚太郎。1933年8月至1935年7月,所长为高桥隆笃。1935年8月至1937年7月,所长为立河才三。1937年8月至1939年7月,所长为高岛一雄,称高岛部队。1939年8月至1941年7月,立河才三再接任,称立河部队,中途改称第100部队。1941年8月至日本投降,部队长为若松侑次郎。

据说,第100部队至迟在1933年4月,其前身宽城子病马收容所时,即“着手研究细菌,准备细菌战”,而成立秘密的100部队,其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和准备细菌战”。迁入孟家屯新址后,其本部的设备是较完善的。有细菌研究室,其下分3个室:病理室、化学室、细菌研究室。病理室,负责检验细菌,室内有小动物室、解剖室、锅炉和实验用的马房。化学研究室,内有小动物室、天秤室、药物室和两个实验室。细菌实验室,内有孵卵器室、冷藏库、培养室、制剂室、小动物室,及动物实验室。另外有农事研究室,听说是研究害虫和昆虫毒害农作物的。

经过搬迁、扩建,1941年秘密的第100部队成立后,根据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及关东军司令部兽医部的指令,进一步加强了研究和实施细菌战的业务活动。

第100部队,其规模略小于第731部队。在长春孟家屯的本部营区,占地东西1里,南北2里,全员1200余人,多时达1500余人,配备足够的细菌学、生物学、化学、兽医学的专家学者,从事烈性病菌和毒药的研究和制造,用家畜、植物和活人当作“实验品”,进行各种病菌的传染实验,以研制大量杀害动植物和活人的毒菌武器。该部队的日常经费由陆军省提供,细菌武器研制费用由关东军司令部从机密费用中开支,合计一年160万日元左右。本部以下设总务部、4个研究生产部和教育部。

本部的总务部,除负责第100部队总务、后勤、医疗、卫生等工作外,还设置了一个种植实验场。

第一部,为其实战研究部门,以下又分为若干分部。通过细菌和病毒的实验,来确定鼻疽、炭疽、传染性贫血及植物病毒的效能和传染方法。同时,每年都要在安达特别实验场等地进行“实战演习”,以寻求研制出大批使炭疽菌、牛瘟和羊瘟病毒及各类毒药成为进行细菌战的最适宜的武器。

第二部,是该部队的主要部门,负责各种细菌、病毒的研究和制造。下设细菌、病理学、实验动物管理、有机化学和植物学等五个分部。其细菌学分部从事炭疽菌、鼻疽菌的研究工作,并研究和大批制造牛瘟、羊瘟两种病毒。植物学分部研究细菌毒害或传染植物的方法。1943年10月,又决定增设第六分部,任务是大量增殖炭疽菌、鼻疽菌和锈菌,并在地下特种仓库内保存这种细菌。

还有制造血清疫苗的第三部,负责饲养动物的第四部,负责培训专业技术人员的第五部。第五部,是教育部,又称531部队。关东军的兽医下士官候补生,一直由第五部负责教育,1943年以后,关东军的兽医干部候补生,也不再由东京陆军兽医学校培训,而改由第100部队代培。毕业后,由关东军统一分配到各军团去工作。

另外,第100部队还先后在大连、海拉尔、拉古、佳木斯、四平设有5个支队,并在关东军各军团设置兽医部队,配合第100部队的细菌战活动。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一样,建筑非常庞大,戒备十分森严。据原东北医大卢田广之的证词,“该部队所征用的劳工都是在指定的地方,来做活的”。王庆有在第100部队当过10多年劳工,他说:本部右前方有一座三层的高楼,由这座楼中央竖起一个高插入云的白烟囱,这个地方是中国人的禁区,“拦有铁刺线,站在旁边往里看一眼都不行,如果让日本兵发现,开枪就打”,因为这里是100部队的要害部位第二部,有庞大的细菌实验室和炼人炉。原第100部队工作员三友供认:该部队设有“军人禁闭室”,是在第二部的地下室里,两个连接的小屋,每屋4米见方,有两层保险门,门高不足2尺,宽15尺,墙上有用软木做成的隔音装置,这两间小屋的对门是化验室。本部的后边也有这样的小屋。每间小屋至少监押着30~40人。实际上,它并不是“军人禁闭室”,而是监押准备做细菌实验的中国人的监狱。还备有3辆特别囚车,经常从外边把“囚犯”秘密地运进来。在本部西北不远处,是“牲畜掩埋场”,有东西约半里、南北约1里那样大,不仅埋实验致死的牲畜,而且将细菌实验致死的人也埋在这里。

它与伪滿卫生机构的关联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及伪满卫生机构,在细菌战研究指导、交流、配合等方面,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第100部队由关东军司令部以高桥隆笃中将为部长的兽医部指导,但同时第731部队长北野政次中将、伪满大陆科学院马疫研究处处长安达诚太郎也负有指导之责。如马疫研究处,它成立时接受过关东军的援助,而成立后则根据关东军的命令向第100部队提供炭疽、鼻疽等研究材料、血清、器具及技术人员等。据安达诚太郎供认:“我每月也去关东军兽医部一两次,虽不是直接领导,但在谈话中也曾指示我如何做等。”他说:“成立马疫研究处时,关东军曾经援助过。以后,关东军还命令马疫研究处供给100部队研究材料。”“我供应100部队菌苗,从1938年开始到1942年我调转为止。供应菌苗的种类有炭疽、鼻疽、腺液、媾液等四种”。“从1937到1940年,根据关东军的命令,制造了5000至100000cc的炭疽预防液及500000至1000000cc的血清,供应了并河和高岛部队。”“从1938年至1941年,高岛、并河部队到海拉尔、洮南、克山等地购买军马时,我根据关东军的命令,派技术人员帮助检验鼻疽和炭疽预防注射工作。”“1940年前后,因玻璃器具缺乏,培养细菌需要硬性玻璃,100部队只有钱没有货,我就给了他们相当数量的硬性玻璃器具。在若松任部长时,我曾给他介绍过细菌学者,如横堀畜产司长、新美畜产兽医大学校长、武富兽医学校校长等。”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是日本天皇、政府和军部的侵华战车上以“准备细菌战”和“对策”为目的两个车辆。两者都是九一八事变后侵驻中国的东北,同时于1936年根据日本天皇的敕令成为正式部队开始活动,在七七事变后于1938~1940年,第731部队迁入平房镇,第100部队迁入孟家屯,进行了大规模的扩编与新建设施。它们是准备和实施细菌战的一对孪生兄弟,其本部、支队、各军团军医部及兽医部,以及与伪满的有关卫生机构相互配合,在中国东北构成了庞大的细菌战体系,并成为侵华细菌战的大本营。

前边已经提到,关东军第100部队日以继夜地加紧研究和制造炭疽菌、鼻疽菌和牛瘟、猪瘟、羊瘟病毒及植物锈菌等大量杀害牲畜、植物的细菌武器及其传播方法,同时研究由畜类大量传染杀伤活人的途径和方法。

在战局日趋不利的形势下,第100部队长若松侑次郎少将多次强调:“第100部队应当成为大量生产各种细菌和烈性毒药的工厂,以便进行破坏性的细菌战”。1943年10月,关东军司令部兽医处长高桥隆笃中将、第100部队长若松侑次郎少将与副部队长坂斯道中佐、山口文二少佐及井田清工程师,召开了重要联席会议,决定在负责研究和制造细菌、病毒的第二部之内,增设第6分部,以大量研究、生产和储备炭疽菌、鼻疽菌和锈菌及其传染病媒介物,构成完整、有效的细菌武器。从此,增建若干栋兼设地下室的特种单层房屋,增派技术人员,补充大量新设备,计划一年内可生产出1吨炭疽菌、500公斤鼻疽菌和100公斤植物锈菌。由于设备安装未能安计划完成,实际在4个月内,只生产出炭疽菌200公斤,鼻疽菌100公斤,锈菌不足30公斤。这些细菌、病毒、毒素,危险性极大,严密地保存在特制的铁盒子里,贮藏在特设的地下仓库里,只有用浸透消毒液的多层纱布按住口鼻,带上胶皮手套,才可接触那些铁盒子。这些提纯的细菌和毒药,可使人、畜立即死亡,使土壤和农作物中长期中毒。

第八十四章 灰飞烟灭

天还没有亮,骆霜晨和程恭年二人还在这个莫名的监牢里和那个戴眼镜的周旋。

“大佐,您到底有什么事吗?是提人还是检查?”那个“眼镜”被打懵圈了,用手捂着脸。

“你很糊涂,防守不严密,针对这些人要进行有效监管;再有,就方才那个大喊大叫的人,必须采取有效办法控制住他。”骆霜晨慢声慢语地教训他,“我的一个手下的亲戚被你们抓来了,我得把他找回去。”

“什么亲戚?不会吧?”

“事实确凿,他的奶奶的弟弟家的三儿子的女儿还是我的弟弟的三叔的妹夫的儿子的老婆。你说这事我能不管么?”

“眼镜”立刻被绕蒙了,嘴里仔细盘算着。

“快点,带我巡查一下!”

“好的,大佐阁下,您随我来。”说着带着骆、程二人开始挨个监舍查看起来。

大约走了四十分钟,从这的介绍中,骆霜晨知道了,这里是伪满大陆科学院下属的马疫研究所,其实就是研究细菌武器的,关押在这里的都是从各地捕抓的青壮男子。

这伪满大陆科学院,筹建于1934年,1935年3月22日开始设立,首任院长为日本人铃木梅太郎。主体建筑被叫作“本馆”。“本馆”建筑为砖瓦结构的三层楼房。这大陆科学院内部分工严密,机构庞大。有农业化学、林产化学、畜产化学、生物化学、有机化学、无机化学、土性、燃料、土木、机械、上、下水等研究室和物理、化学、土木、低温等四个试验室。至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前又设立了兽医、防毒、建筑、燃烧、电气、纤维、发酵等研究室,使研究室数达二十三个。还辖有哈尔滨分院、马疫研究处、兽疫研究所和地质调查所等。

这个所在就是马疫研究处的地下实验监房。

与之相应的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一样,都是根据日本天皇的敕令,于1936年扩建而成的细菌战研究基地,都隶属关东军司令部管辖,实际上直接由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指挥。所不同的是,第731部队是以杀害人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细菌战部队,同时也研究对动植物的杀伤力,由关东军司令部军医部指导;而第100部队是以杀害家畜和植物为主要研究对象的细菌战部队,同时也研究对活人的杀伤力,由关东军兽医部指导。

第100部队的前身,是1936年8月1日以设在长春宽城子附近的关东军临时病马厂为基础扩建的关东军军马防疫厂。1938年在长春南10公里的孟家屯建设新厂房,翌年迁入新厂址。1941年,改称秘密番号“满洲第100部队”,又称关东军兽疫预防部。

这里最早叫关东军临时病马收容所,九一八事变不久,即于1931年11月成立,所长小野纪道。1932年8月至1933年7月,所长为安达诚太郎。1933年8月至1935年7月,所长为高桥隆笃。1935年8月至1937年7月,所长为立河才三。1937年8月至1939年7月,所长为高岛一雄,称高岛部队。1939年8月至1941年7月,立河才三再接任,称立河部队,中途改称第100部队。1941年8月至日本投降,部队长为若松侑次郎。

据说,第100部队至迟在1933年4月,其前身宽城子病马收容所时,即“着手研究细菌,准备细菌战”,而成立秘密的100部队,其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和准备细菌战”。迁入孟家屯新址后,其本部的设备是较完善的。有细菌研究室,其下分3个室:病理室、化学室、细菌研究室。病理室,负责检验细菌,室内有小动物室、解剖室、锅炉和实验用的马房。化学研究室,内有小动物室、天秤室、药物室和两个实验室。细菌实验室,内有孵卵器室、冷藏库、培养室、制剂室、小动物室,及动物实验室。另外有农事研究室,听说是研究害虫和昆虫毒害农作物的。

经过搬迁、扩建,1941年秘密的第100部队成立后,根据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及关东军司令部兽医部的指令,进一步加强了研究和实施细菌战的业务活动。

第100部队,其规模略小于第731部队。在长春孟家屯的本部营区,占地东西1里,南北2里,全员1200余人,多时达1500余人,配备足够的细菌学、生物学、化学、兽医学的专家学者,从事烈性病菌和毒药的研究和制造,用家畜、植物和活人当作“实验品”,进行各种病菌的传染实验,以研制大量杀害动植物和活人的毒菌武器。该部队的日常经费由陆军省提供,细菌武器研制费用由关东军司令部从机密费用中开支,合计一年160万日元左右。本部以下设总务部、4个研究生产部和教育部。

本部的总务部,除负责第100部队总务、后勤、医疗、卫生等工作外,还设置了一个种植实验场。

第一部,为其实战研究部门,以下又分为若干分部。通过细菌和病毒的实验,来确定鼻疽、炭疽、传染性贫血及植物病毒的效能和传染方法。同时,每年都要在安达特别实验场等地进行“实战演习”,以寻求研制出大批使炭疽菌、牛瘟和羊瘟病毒及各类毒药成为进行细菌战的最适宜的武器。

第二部,是该部队的主要部门,负责各种细菌、病毒的研究和制造。下设细菌、病理学、实验动物管理、有机化学和植物学等五个分部。其细菌学分部从事炭疽菌、鼻疽菌的研究工作,并研究和大批制造牛瘟、羊瘟两种病毒。植物学分部研究细菌毒害或传染植物的方法。1943年10月,又决定增设第六分部,任务是大量增殖炭疽菌、鼻疽菌和锈菌,并在地下特种仓库内保存这种细菌。

还有制造血清疫苗的第三部,负责饲养动物的第四部,负责培训专业技术人员的第五部。第五部,是教育部,又称531部队。关东军的兽医下士官候补生,一直由第五部负责教育,1943年以后,关东军的兽医干部候补生,也不再由东京陆军兽医学校培训,而改由第100部队代培。毕业后,由关东军统一分配到各军团去工作。

另外,第100部队还先后在大连、海拉尔、拉古、佳木斯、四平设有5个支队,并在关东军各军团设置兽医部队,配合第100部队的细菌战活动。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一样,建筑非常庞大,戒备十分森严。据原东北医大卢田广之的证词,“该部队所征用的劳工都是在指定的地方,来做活的”。王庆有在第100部队当过10多年劳工,他说:本部右前方有一座三层的高楼,由这座楼中央竖起一个高插入云的白烟囱,这个地方是中国人的禁区,“拦有铁刺线,站在旁边往里看一眼都不行,如果让日本兵发现,开枪就打”,因为这里是100部队的要害部位第二部,有庞大的细菌实验室和炼人炉。原第100部队工作员三友供认:该部队设有“军人禁闭室”,是在第二部的地下室里,两个连接的小屋,每屋4米见方,有两层保险门,门高不足2尺,宽15尺,墙上有用软木做成的隔音装置,这两间小屋的对门是化验室。本部的后边也有这样的小屋。每间小屋至少监押着30~40人。实际上,它并不是“军人禁闭室”,而是监押准备做细菌实验的中国人的监狱。还备有3辆特别囚车,经常从外边把“囚犯”秘密地运进来。在本部西北不远处,是“牲畜掩埋场”,有东西约半里、南北约1里那样大,不仅埋实验致死的牲畜,而且将细菌实验致死的人也埋在这里。

它与伪滿卫生机构的关联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及伪满卫生机构,在细菌战研究指导、交流、配合等方面,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第100部队由关东军司令部以高桥隆笃中将为部长的兽医部指导,但同时第731部队长北野政次中将、伪满大陆科学院马疫研究处处长安达诚太郎也负有指导之责。如马疫研究处,它成立时接受过关东军的援助,而成立后则根据关东军的命令向第100部队提供炭疽、鼻疽等研究材料、血清、器具及技术人员等。据安达诚太郎供认:“我每月也去关东军兽医部一两次,虽不是直接领导,但在谈话中也曾指示我如何做等。”他说:“成立马疫研究处时,关东军曾经援助过。以后,关东军还命令马疫研究处供给100部队研究材料。”“我供应100部队菌苗,从1938年开始到1942年我调转为止。供应菌苗的种类有炭疽、鼻疽、腺液、媾液等四种”。“从1937到1940年,根据关东军的命令,制造了5000至100000cc的炭疽预防液及500000至1000000cc的血清,供应了并河和高岛部队。”“从1938年至1941年,高岛、并河部队到海拉尔、洮南、克山等地购买军马时,我根据关东军的命令,派技术人员帮助检验鼻疽和炭疽预防注射工作。”“1940年前后,因玻璃器具缺乏,培养细菌需要硬性玻璃,100部队只有钱没有货,我就给了他们相当数量的硬性玻璃器具。在若松任部长时,我曾给他介绍过细菌学者,如横堀畜产司长、新美畜产兽医大学校长、武富兽医学校校长等。”

第100部队与第731部队,是日本天皇、政府和军部的侵华战车上以“准备细菌战”和“对策”为目的两个车辆。两者都是九一八事变后侵驻中国的东北,同时于1936年根据日本天皇的敕令成为正式部队开始活动,在七七事变后于1938~1940年,第731部队迁入平房镇,第100部队迁入孟家屯,进行了大规模的扩编与新建设施。它们是准备和实施细菌战的一对孪生兄弟,其本部、支队、各军团军医部及兽医部,以及与伪满的有关卫生机构相互配合,在中国东北构成了庞大的细菌战体系,并成为侵华细菌战的大本营。

前边已经提到,关东军第100部队日以继夜地加紧研究和制造炭疽菌、鼻疽菌和牛瘟、猪瘟、羊瘟病毒及植物锈菌等大量杀害牲畜、植物的细菌武器及其传播方法,同时研究由畜类大量传染杀伤活人的途径和方法。

在战局日趋不利的形势下,第100部队长若松侑次郎少将多次强调:“第100部队应当成为大量生产各种细菌和烈性毒药的工厂,以便进行破坏性的细菌战”。1943年10月,关东军司令部兽医处长高桥隆笃中将、第100部队长若松侑次郎少将与副部队长坂斯道中佐、山口文二少佐及井田清工程师,召开了重要联席会议,决定在负责研究和制造细菌、病毒的第二部之内,增设第6分部,以大量研究、生产和储备炭疽菌、鼻疽菌和锈菌及其传染病媒介物,构成完整、有效的细菌武器。从此,增建若干栋兼设地下室的特种单层房屋,增派技术人员,补充大量新设备,计划一年内可生产出1吨炭疽菌、500公斤鼻疽菌和100公斤植物锈菌。由于设备安装未能安计划完成,实际在4个月内,只生产出炭疽菌200公斤,鼻疽菌100公斤,锈菌不足30公斤。这些细菌、病毒、毒素,危险性极大,严密地保存在特制的铁盒子里,贮藏在特设的地下仓库里,只有用浸透消毒液的多层纱布按住口鼻,带上胶皮手套,才可接触那些铁盒子。这些提纯的细菌和毒药,可使人、畜立即死亡,使土壤和农作物中长期中毒。

第八十五章 鸿门筵宴

话说这松毛砬子聚义大厅当中,此时正在大排筵席,左首坐着师爷——“算死鬼”,“小香”——“大眼金雕”,“花舌子”——“钻山甲”,“秧子房”——“秃毛鼠”;右首坐着吉长总商会会长、吉林清风堂总堂主卢世堃,伪满洲国军政部大臣于芷山,军政部兵备司副司长纳兰松寒。中间的长桌上摆满了七碟八碗,山珍野味,并有烧酒四坛。

众人在“算死鬼”的周旋当中,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心事重重的卢世堃郑重问到:“老兄弟,我只知我的‘战天东’大哥本名叫丁景飞,但不知弟你本名如何称呼?”

“实不相瞒,弟十四岁就到奉天读书,后来就和家兄在一起,小弟本名景腾。您一定也听家兄说过,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名,您知道否?”

“这我当然知道,令兄常提到,你九岁了还尿炕,故此家人就唤你为‘九湿郎’,我说的可对?”

“算死鬼”丁景腾听了这些,心中不再有任何怀疑了,可他还是似有难言之隐,“敢问哥哥,您不在新京城里享福,今日为何到了我们松毛砬子啊?有事您不妨直说。”

“哎呀,老弟,我有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叫严子墨,他的马是我送给他的,前日这马自跑回新京,又将我领到困鹰崖,而后我们又见到严子墨给我留的暗号,这才一路攀到哈尔巴岭,在岭中一个猎户告诉我们,那严子墨被贵宝寨的兄弟们绑至高山之上,因而我们才来拜山,想救回我那兄弟,还真心烦请兄弟你大义相救,为兄定当重谢报答。”

“哎呀,我的哥哥呀,要知道是这么回事,我不仅早该劝当家大哥不要蹚这浑水,而且要想方设法挽救啊,可现在……”

“现在怎样?难不成我那个兄弟有什么不测么?”卢世堃一听,这就有门儿。

“花舌子”——“钻山甲”说话有些直性,“我们大当家就是有个毛病,就看上那点‘黄鱼’了,非得听黑鹫峰大寨那个‘金毛狐狸’——单库的撺掇,要和我们分篇,黑鹫峰先是线上了参茸商行老板贺文华,然后就要我们松毛砬子设计,赚这赌场老板严子墨,至于为啥?细情我们不得而知啊。”

“啊呀呀,还有我拿文华兄弟!这我可真是不得而知,按照江湖规矩,我必不能放弃解救这两个兄弟,敢请兄弟们周全,只要保全我这两个兄弟平安,必当重谢!重谢!”卢世堃又惊又喜。

“哥哥呀,晚了一步了,天刚亮的时候,我们大当家就把那个严子墨向黑鹫峰码走了。”“算死鬼”面露难色。

“兄弟,你知道这黑鹫峰是不是就想接财神打川子?”卢世堃看了看纳兰,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他黑鹫峰就想接财神也好,可细情弟弟我真是不得而知啊!到如今这贺文华和严子墨生死如何?恐怕是生死未卜,命悬一线啊!”

就在这时,于芷山面容狰狞,“云桐,酒里有毒……”话没说完,“噗通——”一声,人就趴在了酒桌上。

纳兰刚要去扶于芷山,身子也一栽,“噗通——”栽倒在地。

“啊?好你个丁景腾!你‘算死鬼’算到了我的身上!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卢世堃怒不可遏。

“算死鬼”丁景腾更是爆笑声声,“他奶奶的你们都是谁连我的朋友都算计啊?你们仨谁干的?说!”说着把腰间的短刀“砰——”扎在了桌子上,话没说完,“噗通——”身体也栽倒在地上,随后“噗通——噗通——”“小香”——“大眼金雕”,“花舌子”——“钻山甲”也都栽倒在地。。

“秧子房”——“秃毛鼠”将手中大刀横在了卢世堃的脖子下,“我说‘云中龙’你不愧是老江湖,你的随行人和他们三个都中毒了,你怎么没有中毒?”

“哈哈哈——你这点雕虫小技也要和我较量?未免太小看我‘云中龙’了。”

“老江湖又怎样?现在刀就架在你的脖子上,命在我手中,这回老大就能拿到更多的‘黄鱼’了,哈哈,从你们上山我就看你们聊的热乎乎的,既然他‘算死鬼’有意要帮着你做对不起老大的事,我只有不择手段了,他还想吃完酒要‘大眼金雕’,‘钻山甲’去黑鹫峰为你们打探虚实,简直是白日做梦,我早就看他们三个整日在一起嘀嘀咕咕,老大留我在家防着他们呢,好,今天我们可真是出了家贼,绑了外匪,一举两得啊!以后这松毛砬子大寨我就是二当家了,哈哈——哈哈——,看来我有点低估你了。”

“好小子!你够狠,喝酒时我见你眼睛老是看着其他人,我认定这里有鬼,好在我这无名指上的戒指乃是纯银的,我用戒指一试,就知道你在黑瓷碗内侧摸了药了,我还能中你的计么?小子,‘秃毛鼠’还毛嫩着呢!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这“秃毛鼠”正想看的时候,卢世堃突然身形来个“铁板桥”,向后一仰,避过那把大刀,左腿一躬,右腿随之向上飞起,端端正正踢在了这“秃毛鼠”的裆下,来了一个“燕子钻云”,双臂一展,整个身体在半空中迅速来一个空翻,人就站在的长桌上,把碟碗踩得粉碎!

“秃毛鼠”一声惨叫,把大刀丢在地上,用手捂着小腹在地上打滚,裆下鲜血直流,“疼死我也!你的鞋尖上还有刀啊——疼我了——啊——啊——”

“小子,这是你使坏的下场!活该!让你断子绝孙还不算完,我绝不能留你,给我的弟兄们抵命吧!”用脚尖把桌上的大刀勾了起来,抓在手中,飞身落在地上,一脚踏在了“秃毛鼠”的身上,抡起大刀就要砍……

“‘云中龙’大哥饶命啊!都不干小弟的事啊,是我们大当家安排的,我也是上支下派啊,老大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呀,其实平日里师爷待我还是很好的,是我一时糊涂,做了蠢事,您饶了我吧!”

“饶你?我这两个兄弟还有你们那些兄弟白死了?”

“大哥,啊,不,大爷,他们没死啊,我下的药是接财神常用的‘一步三摇蒙灯散’,我有解药,您不杀我,就好办!”

“先把解药拿来,救了他们,我就饶你不死!”卢世堃真是一改平日里儒雅的气质,俨然一个江湖大侠一般。

这个“秃毛鼠”弯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忍着剧痛,从主位后面的供桌上找出一个白瓷小瓶,倒出了不少黑色小药丸,依次给倒下的五个人服下,每人三粒。

不一会儿,“算死鬼”丁景腾苏醒了,“耗子!我平素对你如何?你竟然这般害我?太不讲道义了吧?原来老大因为抓点‘黄鱼’就开始不信任我,是不是你蛊惑的?咱们好歹也是绿林人,要没有‘义’字在心,何谈大丈夫顶天立地?我要宰了你这反火之人,我焉能留你?”说完拿起桌上的那把短刀,就直奔“秃毛鼠”刺来。

“大家毕竟并肩子一场,万不可下杀手!”卢世堃心想这人品行不端,活该处死,可我答应他了,我不能动手,如果这丁景腾杀了他,反而更好,这样在这松毛砬子他必会助力于我,“兄弟,我答应他了,只要给你们解药我就不杀他!听哥的,别杀他了,他也是被逼的呀!”说完把丁景腾抱住了。

此时的“算死鬼”感觉自己被大当家不信任,还被自己引以为兄弟的人下了毒药,不仅是没面子,险些害了自家当年的大恩人,想来这“云中龙”在新京定是了得的人物,这哈尔巴岭待不下去了,他定能收留自己,还是拿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做了“投名状”吧!想到这,大喝一声:“大哥,不要拦我,这个贼子该杀——”暴怒的同时挣脱了卢世堃的手,冲上前去,把短刀直刺入“秃毛鼠”的胸膛,“秃毛鼠”挣扎着,“你说不杀……我……”死尸栽倒在自己的位子上。

“大哥的胆识和手段,小弟佩服,要不是大哥救我等,恐怕早已命赴黄泉了,大哥带我走吧,在这里我没有了待下去的理由了,我也无处落脚了,带我走吧!”说完,丁景腾跪在了卢世堃的面前。

这时候,于芷山和纳兰都苏醒了,把这一切也都看在眼里。

于芷山身体有些虚弱,“云桐,这小子是块好材料,你要不要,我就把他带走!”

纳兰也说:“看在他一片赤情的份上,何况‘战天东’已死,你让他去哪里?收了吧!”

“大眼金雕”和“钻山甲”也都跪在了卢世堃的面前,“请‘云中龙’大哥也收下我们吧!在这里当土匪实在是逼不得已,我们一直都是丁哥的好兄弟,带我们走吧!”

卢世堃还有些犹豫,纳兰有些着急,“我说你犹豫啥啊?难得他们真诚投奔,你要不要,我也就留着了,忠义之人不好找啊!”

“那好吧,你们把山上的弟兄们都遣散了吧,我们一起去找‘金毛狐狸’去,定要救出贺文华和严子墨。”卢世堃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叫着。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来呀——把聚义分赃大厅给爷我围了!一个都不许放走!”

卢世堃想,是谁呢?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今天是2017年的最后一天,我的作品突破了30万字了,虽然一直都是不瘟不火,但我不会放弃!祝福所有关注支持我的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阖家幸福!

第八十六章 再上征途

话说骆霜晨在地下水道的又一通风口处,用一句话给包括程恭年在内的所有人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我说兄弟,你可真是不地道啊,咱们九死一生才逃的出来,顺便做了积德的好事把这些弟兄们都救了出来,现在又不让大家回家去,难不成你后悔救了他们?你这样可真是让我接受不了。”

众人当中也有敢说话的叫了起来,“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你们二位真是让我们无所适从,到现在我们有家不让回,想死还把我们救了,这样的做法真是闻所未闻。”

骆霜晨大叫,“各位,不要吵嚷,能不能听我说!”

“别废话了,有话就说,我是被你搞蒙了。”程恭年有些生气这也是他与骆霜晨相识以来,第一次给他使脸色。

“好好,老程,各位哥们爷们,听我说,如果我说的在理,你们就听我的,如果我说的有一点不对,大家随我从这条水道钻出去,就各安天命,以后就是在大街上迎面相逢,你也就当不认识我。中不?”他长出了一口气,“大家可以互相看一看,你们每个人的后脖颈处都用烙铁烙的数字,看看谁没有?这是日本人为了方便随时抽血、乃至切割器官记录数据方便,在你们刚进来时,对初检合格的人做的标记,那些和你们一起被抓进来的,然后就没影了的,都是初检不合格的,立刻杀死,切割器官以后焚烧了的。你们看看,是不是都有?也就是说你们都是体质很棒,适合长期进行活体实验的‘材料’,再加上这里的实验室还没有建设完毕,因而你们才没有被用‘大刑’,没有被注射病毒或细菌,否则即使把你们救出去,你们携带的病毒也可能传染给你们的家人甚至左右四邻、全村的人,甚至更多。”

“那我们是可以回家的呀,没有被注射那东西怕啥?”有的人还是不明白。

“怕啥?这些还只是我的推断,再说,按照日本人的作风,出了这么大的事,宪兵队和禁卫巡防旅的人一定会全城搜捕,专门找脖颈被烙数字的人,到那时,不只是你,连你的家人也会性命难保,你说你还回去不?我说的对也不对?”

听了这些,程恭年如梦初醒,“老弟,我误会你了,我……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说的在理,我不该对你那样。别和哥我一般见识!可是你怎么能断定这些弟兄们没有被注射细菌或病毒呢?”

“我们连被抽了四次血,至于都做了什么?我们都是文化少的人,也不太懂。”

“我的理由是你们都被关在12、14、16和20号监舍,都是双数,并没有被关在40号往后的监舍,我留心看了看,40号往后的监舍都是设有三道门,而且是封闭的。如果你们当中谁被注射了细菌或病毒,不可能只是给你们的监舍消消毒了事。但这些有的只是我的推断,大家觉得我说的在理,就听我的,否则就各安天命吧,咱们大陆朝天各走一边。”

众人听了,无不点头称是,表示赞同。

程恭年心想,这家伙够心细的呀,看来,在悟性和能力方面,我都比不上他呀,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来路,若能成为我们力行社行动队的一员,我可真是如虎添翼了,“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才好?”

“下一步怎么办我也没有想好,首要的就是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能在此地长期逗留,如果关东军醒悟过来,把所有的出口都封闭起来,我们就插翅难逃了。大家快点随着我和程大哥一起快点往外走,以后我们再研究。”

“这位英雄说的在理,咱们不能刚刚逃出魔窟,再坑了家人和街坊邻居呀,听他的,出去咱们得报团,别乱跑,可要从阎王爷那里回来,别因为一时冲动,再去黄泉报到,不但对不起两位英雄的相救之情,更对不起一个‘义’字。”一个年龄略长一点的男人大声说。

“对,是这么回事。”

“英雄,我们都听你的调遣,咱们这些人一下子返回新京城的大街小巷,目标太大,何况我们身上还有记号,到时又是灾难临头啊!”

“对,我们不能再把命丢了!”

“大家随我来——”程恭年大喊一声,带着众人向窄小的水道里走去……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众人还是没有走出水道,这里的水明显比先前的水少,长度却是很长。

众人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积水几乎没有了,但走起来确实是坎坷不平。

“嘘嘘——老弟——你过来啊——”程恭年向身后的人做了一个禁声的声音,低声喊着。

“怎地了?”骆霜晨穿过人群,低声问道。

“你听……”

就听得外面隐约有汽车行驶的响动声。

骆霜晨大胆断定,“出口到了大家稍安勿躁。”他用手摸了摸,两臂一用劲,两扇石门被推开了,外面的强光刺了进来,甚是灼眼。骆霜晨低声说:“大家先别动!我先出去看看!”说完,闪身出去了。

程恭年心中为骆霜晨暗暗捏了一把汗。

骆霜晨到了外面一看,此时天刚亮,这里的环境有些熟悉,是个大院,有三排灰砖房,这里是个后院,靠墙边上是一排仓库,还有一个厕所。

这是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还没睡够呢,就得出去干活……一帮孙子……”

声音越来越近,可骆霜晨却来不及躲藏,仓库都锁着呢,现打开也是来不及了,“吱溜——”他钻进了厕所,光线暗一点,适合隐身,就是味道不太好,情况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随后,进来一个壮汉,嘴里嘀咕着,“几点都出去干活?张平洛队长派的这叫什么差事啊?”说着就解开了裤带。

听了这些,骆霜晨明白了,这里就是乐亭胡同14号,一个老旧的祠堂,是警察厅保安科巡防队的另一个驻扎地点,说话的正是麻老六,去年我和张平洛、王越林来过这里,他嘀咕的是大前天,厅长罗维险派下的任务,就是配合满洲协和会的中央事务局对新京城四周的民众集会和聚居的场所进行清查,防止反满抗日分子隐藏其中,是自己亲自安排张平洛带领巡防队的弟兄们去的,要求只跑腿,不干杀人追捕的活。

这里简单交代一下,伪满协和会,曾称为“协和党”,是东北沦陷时期日本人建立的一个政治组织,其宗旨是“遵守建国精神,以一道为主义,致力民族协和”。1932年7月18日,伪满协和会创立,满洲皇帝任名誉总裁,关东军司令官任名誉顾问,伪满国务总理任会长,专司推行奴化教育。协和会的活动遍及东北社会的各个领域,各个层次,可谓无孔不入,成为关东军推行“国民组织化”的主导力量,是日本对东北进行殖民统治的重要力量。当时东北人民把协和会称为“蝎虎会”或“协和坏”,表现了人民对它的厌恶与痛恨。

骆霜晨先是咳嗽了一声,“嗯——咳咳——,老六啊?一大早嘀咕啥呢?”

麻老六本来就没睡醒,吓的尿憋了回去,“谁呀?——鬼?别吓我啊,我可有——枪!”

“哈哈,想不到你还这样胆小,我是警察厅陆黎!”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陆长官——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您的大名小的我是如雷贯耳呀!您啥时到得?”

“别吵吵,我昨夜喝了许多酒,睡不着,就溜达到这里,看大家睡得很香,没打扰你们,有点尿急先到了这里。”骆霜晨冷静地说。

“张平洛呢?他在哪里?”骆霜晨接着又问。

“张队长昨夜没有回家,还在前院睡大觉呢!”

说着两人就出了厕所,径向前院走了过去。

“队长,你看谁来了?”麻老六顿时清醒了。

到了第二排房子门前,就听见鼾声此起彼伏。

“谁呀?一大早的,老六你吵吵啥?让大家再睡一会儿!”张平洛披着衣服,睡眼惺忪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平洛!家都不会了?”

“啊?哎呦,该死的老六,长官哥哥来了,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你呀!”

“我——我这不告诉你了么?我看到陆长官,高兴的尿都憋回去了。”

“哈哈——哈哈——”骆霜晨和张平洛都彼此大笑起来。

“陆长官哥哥,您此番大驾光临,定是有要事找我,否则您对弟兄是绝对的信任,前天派的活您肯定放心。老六,告诉食堂,今早早饭安排好一点,陆长官在这里吃早饭。”张平洛一边系着扣子,一边笑着说。

“我还是先撒尿,再去吧!”说完,麻老六笑嘻嘻的向厕所跑去。

骆霜晨拉过来张平洛,他心知道,经过江桥一战,自己是彻底把张平洛收服了,“平洛,找个没有外人的地儿,我有十万紧急的事要和你商量。”

“好,随我来!”张平洛引着骆霜晨来到后院一个封闭的仓库里,“哥,啥事?需要兄弟的,一定万死不辞!”

骆霜晨就把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张平洛,“兄弟,这些人都是穷苦老百姓,我不忍心看着他们落入虎口啊!”

“有了,哥,今早协和会中央事务局还是要求我带人去东门外一带巡查,按照您的吩咐,清除老百姓聚居的村屯,这缺大德的事我也是一直在消极应对,但是不能不出动人马,这样中不中……”

这时,就听见大院门外急促的砸门声,“开门!快点开门!”

“谁呀?我出去看看,您稍微歇一会儿。”说完,指了指墙边的木床。

“开门!快点开门!”

今天是2018年1月1日,新年伊始,更新不断,祝福所有关注和支持我的朋友们,阖家欢乐!幸福安康!

第八十七章 翡翠扳指

话说在松毛砬子大寨聚义厅,卢世堃识破了匪人“秃毛鼠”的毒计,制服了他,“算死鬼”丁景腾将他一刀刺死,几人正待研究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见大厅外面有人大叫,包围了聚义大厅,不许放过一个人,卢世堃看了看纳兰松寒,“这人是谁呢?”

几个人不自觉见地走到了聚义大厅的门口,就见门口呈扇面形站满了人,看这阵式定是松毛砬子的土匪,每人都端着枪,枪口对着大厅门口,众匪前面站着一个人,手中端着双枪,非是别人,正是昨夜他们在哈尔巴岭半山腰遇到,还把他们引到松毛砬子的曹姓猎户,“‘云中龙’----卢世堃,卢会长,卢总堂,您的大名我曹某早已是如雷贯耳,想不到在我的高山大寨碰码,不知方才吃得怎么样?”

“哦----原来你就是这里的曹大当家的!”

“不错,不错,正是曹某人----”

“曹兄,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赚我的兄弟,还骗我到你的大寨呀?请给我个交代?”卢世堃怒火难掩,于芷山知道处理这绿林中的事儿,自己自然不能多说话,只有在这边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旦自己的身份泄露,可能性质就变了,先看看情势怎么发展。

“不错,你早年在东北绿林当中,叱诧风云,可你却早归田园,做了尖头了,明里是金盆洗手,还暗地组建了清风堂,说来,我们也是里码人,说句良心话,你的英雄侠义之风,我早就有所耳闻、从内心中也是钦佩之至。咱家也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杖,对于你的一切,我早就安排踏线的给你查了彻底。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前一阵子,有一位金主,出重金,要某家和黑鹫峰大寨‘金毛狐狸’--单库联手剪除你的手下贺文华和严于墨,真是有意外之喜,连你这会长、总堂都送到嘴里来了,真是苍天庇佑,让我和‘金毛狐狸’一起得了一大笔外财。前日,自你们到了困鹰崖,大寨中踏线的就飞报于我,为先赌英雄气概,我才在半山腰押白等着你们。别的话不用多说了,束手就擒吧,我把你们解往黑鹫峰大寨,再向新京的金主多多索要钱财,不过您放心,您也知道咱们绿林的规矩,接财神这勾当,越来越不好做了,眼下这位金主已向我和‘狐狸’许诺,这单买卖一旦做成,就让我们摇身一变,成了标准的军队,到那时我们就尽享荣华富贵了。呵呵,放心,我们暂时不会把你们摘瓢的!来呀,把他们都给我绑了,连同那个吃里扒外的‘算死鬼’、‘大眼金雕’、‘钻山甲’都给我绑了!”

卢世堃一看这情势,反抗是没有用的,人家兵多,手握枪械,

硬是反抗到底,会吃亏的,“好,曹大杆子,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招待我们,行,我卢世堃不难为你,来绑吧。”

“你就不想知道,想除你而后快的金主是谁么?”曹大杆子笑着问道。

“这是绺子的规矩,我问你也不会说的。绑吧,拿我等的人头去请赏吧。”卢世堃大义凛然走下台阶,于芷山和纳兰他们也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就到曹大杆子的面前,“曹大当家的,虽是这把年纪,还是英风不减,霸道实足,卢某佩服、佩服!”

“过奖了,卢总堂。你也是宝刀不老啊,我那‘秃毛鼠’兄弟也是功夫了得的人,就这样没了性命;‘算死鬼’、‘大眼金雕’、‘钻山甲’反火,决不能留,把他们三个给我插了!”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匪徒冲上前来,把“算死鬼”丁景腾他们三人绑了起来,架着就往外走。

卢世堃一看情势不妙,大喝一声,“切慢,他们好歹也是和你一起多年的并肩子,景腾也是我的故人之胞弟,如何处置我可以,请放了他们吧。您曹大当家的给我卢某的面子。”

“呵呵呵------你的小命都在我手中攥着呢,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那个‘算死鬼’、‘大眼金雕’、‘钻山甲’与你相识才不到两个时辰,你这就要当起仁义大哥来了,倒让我曹某成了无情无义的小人了?这个人情你可真会算计。”

“曹大当家的,在下是卢总堂的粮台,既然我们大家都已是您菜板上的肉了,何时开刀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您看,我这里有一个翡翠扳指,是早年咸丰爷御赐之物,价值连城,今天我就背了我们卢家祖宗的遗训,把这扳指送给您,权当换了他们三人的性命如何?”纳兰作出很文弱的样子,走上前来。

“你这粮台啊,真是小儿一样的想法,不怪你这五十来岁的人还只做个粮台,可笑,可笑。杀了你们是早晚的事儿,你那扳指早晚是我的,这个情我不会卖给你和你的主子的。”曹大杆子显得胜券在握。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既然您不卖我们主子的人情,我也不会把这价值连城宝贝给你留下,我死之前,宁可将它砸个粉碎,也不可能留下给你的。”纳兰看得出,这很有城府的土匪头子有一致命弱点,就是贪财。

“那……那……也罢,可以考虑……”

“混蛋!我上山怕是招了贼人起歹意,才交给你保管,你可好,就是嘴没有把门的,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你呀,我说你什么好呢?”卢世堃一听就知道纳兰要动手了,别人感觉他就是个文弱的满清贵族、八旗子弟,其实,他的身手早就得到过高人授业,故意大骂起来,“把扳指给我拿过来,万不可到了别人之手。”

“爷呀,保命要紧啊-----”纳兰近乎哭腔地嚷着。

“保了他们三个的命管用么?他们要了钱之后,咱们都得死!这时还不忘记显摆,你呀,就这毛病本不是大事,今天可让我背弃祖宗的遗训了,你呀,太让我失望了。”卢世堃大声嚷着,显得是真生气了,脸色十分难看。

这于芷山也来打配合,“卢老板,我本是和你一直骑马上山玩玩,这可好,连我也陪你搭上性命,哎呀,你呀,真是的,我早知道你在绿林中有这么多的事,我后悔和你同来了。要不这样,能不能让我给家里人修书一封,要多少钱大当家的你开个价,咱家钱还是有的。放我走,我和他们没有关系,要不我先把我这手杖,是黄花梨的,先送你作个凭证,怎样?”

曹大杆子一见三人吵了起来,心中有些见财欢喜,“别吵了,那个粮台和那个没我岁数大的老三角眼,我命你们把那扳指和手杖给我吧,爷我开心了,就先饶了那个三个崽子的性命,你这老家伙把家里人的钱等到了,可以放你下山,可你们的马是不能给你们了。”说完,就伸手要到纳兰手中拿那个翡翠扳指。

这纳兰平时修炼的是武当内家功,功力深厚,柔中带刚,绵里藏针,只见他把手中的扳指托在面前。

曹大杆子根本没有想到一个粮台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就在他把右手中的手枪交到左手之后,伸过来拿扳指的一刹那,纳兰的右手大拇指突然一弹,左手随之接住,右手手腕迅速将曹大杆子的右手缠住,就像是用绳子捆住一般,一缠,一推,一拉,一拽,就把曹大杆子的右臂揽在怀中,身子在原地一动没动,右手拇指和食指在曹大杆子的咽喉处一扣,“别动,大当家的!”

这一切如同在梦中一样,曹大杆子哪里知道,一个面皮白嫩、身材微胖的粮台会是这般手法,左手想拿枪,但是抬不起来,两把匣子枪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其他的大小土匪都被这一切吓傻了,“老大!老大!”

于芷山把手中的手杖在空中一挥,“都别动,咱家知道你们都是因为吃不上饭,才被迫上山为匪,你们难不成让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当土匪么?这次的事儿,是曹大杆子为了钱财,才要绑我们和我们的兄弟,与你们这些人没有关系,想要保全性命,就放下枪械,回家去吧,别人干土匪了,没有好下场的。”

“就你们几个人还大言不惭说这大话有用么?我们的山寨固若金汤,我们有一百多号人马,怕你们?乖乖把我们大当家的放了,如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其中一个矬子小头目尖声叫着。

“那你就看看,你们的大当家的是不是得先死了,反正你们也要顽抗到底。”纳兰大喊着。

众匪一看,那个曹大当家的裆下都湿了,裤管外面也湿淋淋的,“都……都别乱动!别开枪!那个‘云中龙’兄弟你给说说情,让这……粮台兄弟别下死手,有事咱们好……商量。”

卢世堃大笑着,“曹大杆子,你不是老谋深算么?你不是要绑我们去请赏么?我要你留下和你结盟的三个弟兄,你都不给面子,真够可以的,就你这样的,问问他们这些弟兄们谁和你一起混不寒心?甫年老弟,让他们把枪都放地下,老子要清点人马了。”

“老曹,让他们把枪栓都拔了,把枪放在地上,否则,下场什么样你自己掂量。”纳兰单膝一点,曹大杆子就跪在了地上自己的尿里,双臂耷拉着,纳兰的手指就在他的头顶上戳着。

“快呀,崽子们都把枪放下!有事,卢总堂都好商量啊!”

众匪经卢世堃一说,眼见得平时与大家相交深厚的“算死鬼”要被大当家的痛下杀手,想想自己的处境,心中的杀气都泄了许多。

第八十八章 有家难归

乐亭胡同14号,晨光熹微。

这里是新京特别警察厅保安科巡防队的驻扎地。

龙四海在院中来回踱着步,眉头紧锁,他起了个大早,约了王越林到这里找张平洛,就是想发动巡防队的人帮助找骆霜晨,因为家里发生大事了,去找骆霜晨,找不到,去找纳兰,纳兰也不在家,急得他心乱如麻。

张平洛从后面转身过来,“四海老弟,这么早你来这里有什么急事么?”

“哎呀,平洛队长,你听我说,我们家里出了大事了,我要找到我家陆副总。”

“陆副总?我还以为你是陪他来的呢!他就在后院!你随我来。”张平洛知道龙四海的身份,他可是陆副总的贴身亲随,碍于礼貌,他也不能多问到底发生什么大事,到了仓库门前,他打开了门,让龙四海进去,自己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四海,什么事啊?”骆霜晨很是冷静。

“我的小爷啊,咱家出大事了!”

“什么事?慢点说。”

“自从那天我在春风得意楼接了那个女子离开后,没有地方安置啊,你也没交代她是个怎么个情况?这里距离太白居近,我就把她送到郎老板那里了,由杏花妹子照看着呢。”

“你呀,前几天刚把长风和常顺接走,你又麻烦人家,这多不好?也就那样了,没事,回头我们好好感谢人家。”

“听我说呀,祝云鹏大夫找到我,说安置在怀德大街辘轳井胡同89号,他的家中的长风和顺叔被人劫走了,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说话!”骆霜晨情知不好,内心里很是着急。

“就是在祝大夫家陪护的金铭成和秦无用兄弟……被……被杀了……”

“什么?你说什么?……无用和铭成被杀了?他妈的,谁干的?谁干的?”骆霜晨心痛的不得了,泪水在他的眼圈里打转儿。

龙四海涕泪交流,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三角形铜牌,铜牌中心雕刻着盛开的菊花,一角系一条串着白色玉石的褐色流苏,“这是陆大夫从无用兄弟的手中发现的。”

“哦,我知道了是谁了。这事稍后再办,你记住辘轳井胡同发生的事暂时对外保密,抓紧把两位兄弟的遗体盛殓好,等我回来处理,速报三爷知晓。我还有事,你不能随我走,把家里照看好,警察厅里你要嘱咐重楼大哥,替我盯着着,另外,你还有事要办,把我手中的这个东西收好,万分重要,别丢了;再有就是你去地方警察学校,给我盯着教育长朴素芊,你没空,可以让陈允先盯着,这女人有很多秘密,也不是一般角色,提防着,没有坏处,把她的行踪最好都掌握透。”

“好的,陆哥。”龙四海擦了擦眼泪。

“放心,铭成和无用的血不会白流的,血债一定要血来偿。”骆霜晨用力拍了拍龙四海的肩膀。

“那我这就走了,你要保重!”说完,四海不舍地走了。

骆霜晨手中攥着这三角铜牌,“记着,丰臣,这就是仇怨叠加,我会让你几倍的补偿……平洛!进来!”

“头儿,在呢!您有什么吩咐?马上安排几口大锅,多做吃的,有些穷苦弟兄们需要吃饭,原因你别问,适当时机我会告诉你。然后把你的人的衣服都脱下来,我要用,再把卡车加满油。明白了没有?”

“好的,您办的都是大事,我就是服从。”说完,径向外面走去,安排事情去了。

骆霜晨也不敢怠慢,他感觉没有太大的问题后,又来到院子中厕所边上的石门处,原来这两扇石门合上后,与这后院的围墙合为一体,是不容易被发现的,至于关东军地下工事为啥这里也留一个通风口,他还不得而知。

他低声说:“老程!快点出来呀!没事了!”

话音落后,程恭年才谨慎地推开了石门,带着这些逃出来的八十多人,陆续从水道中钻了出来,然后随着骆霜晨依次进到这个仓库当中。

“兄弟,这是哪里?”程恭年有点心没底。

“怎地?我一直叫你哥们,啊是叫的顺口,我啥时认你做哥哥了?”

“你!……咱们俩个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在心里就把你当做兄弟了!你仗义,热情,够哥们!怎样?……别闹了,告诉我这是哪里呀?安全不?我怎么感觉你有点不高兴呢?”

“没事的,这里是我们保安科巡防队的驻地,我的地盘,安全着呢,大家都跑了半天了,早就饿了吧?我已经安排人做饭去了。吃完饭后,我要亲自把他们送走,你就回去吧。”

“那怎么中?我得和你在一起呀!”

“不中,你还有很多事要办。第一,咱们砸了春风得意楼,那个阴路飞好说,可那个张霖佑不好对付,你要借助你舅的力量,看能不能大事化小,这时候搞大了,不好收场,对你我,对你舅都不好,再有我听说这张景惠正在争取各方力量,力争当国务总理呢,这时候,他更不希望张霖佑酒楼的这点破事影响到他的大事,你就从这里突破;再有我的人已经告诉我,你老婆邱紫坤现在太白居郎老板那里,很安全,纵然她有千般不对,你也要给她时间,别冲动做事,我们酒后冲动就干出了这些大事,这还不算,日本人能善罢甘休?还是一个一个的来处理,冷静点,等我把他们安置好,回来找你,哥哥你得听我的,别头脑发热再徒生事端了。可以不?”

“也罢,兄弟我就听你的。那我就不陪你了,有事我就等你回来。”说完,脱下日本军服,换了张平洛拿来的干净衣服,向众人一一道别,就走了。

过了一阵子,张平洛就让人抬进来两桶白米粥,一大盆馒头,还有点咸菜条,给每人都发了筷子和碗,众人更是感激不尽,自觉排队开始就餐,没有吵闹的,也没有争抢的,一同在魔窟挣扎,一同历尽艰险逃难的经历,把他们的心和命运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众人吃罢早餐,把张平洛拿来的黑皮警察制服换上了,然后在张平洛的带领下,上了两辆听在院中的卡车。

骆霜晨问张平洛:“咱们那辆破车呢?这两辆车是谁的?”

“我还没向您汇报呢,咱们那辆破车在西门外趴窝了,这车是协和会从满铁要来的,咱们这不给他们帮忙呢?就先让咱们开,完事了,得还回去。”

“哦,那好。我知道了,问怎么把这车攥到手,不用我教你吧?”

“明白,不用。您放心吧。我让老六看家,亲自送你们,通行证在我手呢!”

就这样,张平洛和王越林亲自陪着骆霜晨开车向东门驶去。

骆霜晨本打算出北门,把这些人送到兴安东警备军自己的老部队去,毕竟那里有自己的老部下,也方便照应。可是,张平洛受协和会中央事务局的派遣,必须出东门外去执行任务。为了掩人耳目,无奈,就随着他们先去吧,然后再向北门转吧。

走了张平洛的通行证,再加上王越林和禁卫巡防旅的日本顾问、官兵都很熟悉,他们一行人出城异常顺利。

出了新京东门,顺着官道又跑了三里多路,来在一个叫火石岗的地方,王越林对骆霜晨说:“头儿,越过这火石岗,往北,可以去兴安警备区,往东北去往敦化,往东南去往通化。下步咱们怎么走?”

“那就去兴安警备区吧,到那里我就好安排了。让大家都下车方便一下,然后继续赶路。”

众人吃饱了,跑了坐车走了这点路,也不觉得累,有的人就是感觉有家不能回,而且还越来越远,更不能和家里通消息,心中多少有些落寞。听说让下车方便一下,都下车了,分散到路边的树林里去解手。

骆霜晨和张平洛、王越林坐在路边闲聊的时候,有人大喊,“陆兄弟,你看这里有个人?血淋淋的!”

听了这话,骆霜晨二话没说,跳起身,带着张、王二人向几个人围着的的树林边跑去,到了跟前,分开众人,就见一个身着灰色骑马服的中年男人倒在草地上,浑身是血,看不出哪里是伤口,双眼紧闭,嘴角的血都呈黑色了。

骆霜晨蹲下身摸了摸那人的鼻息,和耳后,“没事,他还有气息。”随后用自己的衣服给这人满脸的血迹擦了擦,不由得他大吃一惊,“啊?是他?……王将军,醒醒?你怎么在这里?”又对张平洛说,“快点拿水来!”

这人是谁呀?正是军政部宣传局局长王之佑。

骆霜晨对王之佑了解不多,虽然是看不上他总是故作城府很深的样子,但见三哥对他还比较客气,自己也就和他不好不坏的交往着。这次见他受了重伤,焉能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王将军!醒一醒?……王将军!……王将军!”任凭怎样呼唤,王之佑就是昏迷不醒。

骆霜晨突然想起了,陈允先曾经给过自己一个叫做“翠目反魂丹”的药丸,于是在怀中找到了这个药丸,倒出了一粒给王之佑服下,又给他喂了一点水。

不一会儿,王之佑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了血迹模糊的双眼,“这……是……哪里?”

“王将军,是我,陆黎呀!您怎么了,从哪里来呀?浑身是血!”

“哎呀,一言难尽啊!陆黎呀,你的老岳父卢世堃和于总长还有我去骑马……”

王之佑硬撑着,把于芷山他们如何到了困鹰崖,如何进了哈尔巴岭的事以及自己带人下山去找邢士廉半路被土匪追杀的经过断断续续地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骆霜晨听了这些,他就是担忧纳兰和卢世堃的安危,大叫到:“真是巧了!事不宜迟,越林兄弟,你带着一辆车赶快把王将军送到祝云鹏大夫那里,紧快救治,别耽误了,其他人都上一辆车,速速赶往哈尔巴岭!我三哥有难?”

第八十九章 反客为主

黄昏,山风呼啸。

哈尔巴岭松毛砬子大寨。

卢世堃他们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智擒了松毛砬子匪首曹大杆子。

给这个开山三十多年的匪窟,掀起诸多波澜。

大寨聚义大厅里,卢世堃坐在主位,上垂首坐着于芷山,纳兰松寒,下垂首坐着“算死鬼”丁景腾,“大眼金雕”、“钻山甲”。

厅中的桌子和碟碗,以及“秃毛鼠”的尸体都已经被清除干净。

最前面跪着被五花大绑的曹大杆子,其他大小头目和部分土匪空手站厅中。

卢世堃俨然是新的山寨之主,“我看这样,你们可以告诉全山的各位弟兄,我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去趟黑鹫峰,把我的两位兄弟解救出来,然后我才能回去调用钱粮,才能好好地安置回家的兄弟们,务必告诉大家,我卢某说话算话,一定让大家心满意足地回家,回去吧,过点正经人该过的日子,整日里刀头舔血,不是长久之计。”

其中一个个子细高的小头目抱拳说:“卢总堂,您的威名和义气让我们都心服口服,我们大多数的人不是家在远方,就是早已孤身一人,现在整个东北都快进入了日本人的控制范围,我们还能去哪里呢?不如您就带我们都走吧,我们信您是一个仁义大哥,比这个整日里就知道让弟兄们卖命,整日里知道抓钱的老大强。”

“是啊,我们真的是无家可归,也吃不上饭,才落草为寇的。”另一个头目也跟着说。

卢世堃心想,我这身边坐着就是个十足的汉奸于芷山啊,我必须有所保留,否则就不好办了,一旦日本人知道这些,也会打这个山寨的主意,可是如果把人都遣散了,就等于把这固若金汤的山城送给别伙的匪徒,我不占山,别人也不会来,这可怎么办呢?我得和纳兰研究研究,可又不能做的太露骨。正在犹豫间,于芷山发话了。

“我说云桐啊,要我说,你先研究把这曹老大怎么安排,安置这些弟兄们,都好商量啊。”

“好,老哥哥说的对。曹老大,我问你,今天被我活擒,非是我存心和你为敌。你我二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我难为你干嘛呢?然而你说新京城有人花重金要你和单库联手剪除我的弟兄们,我断定其目的绝不是仅在此,实不相瞒,此前就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好在苍天庇佑,我卢某人大难不死,看来真是有人要霸占我的产业,灭除我的弟兄,这我就不可能坐以待毙了,别说是你和单库,就是再有更大的势力要夺我辛苦创下的家业,灭掉我的生死弟兄,我决不答应!否则我对不起我筹建清风堂时向关二爷发下的誓言。你可能听说过十二年前,舒兰涂家堡一夜被血洗的事吧?明告诉你那就是爷我当年做的,他涂作纶不但不仁不义,出卖了我和我的弟兄们,我不能容他。今天你也是如此。明告诉你。那个单库也不是好东西,和你是一丘之貉,他杀了郎三刀的事我也知道,没有你助力帮忙,我卢某一样收拾他,念你也是黄土没脖的人了,我给你点钱,你就回故里买处宅院,养老去吧,别再招惹绿林是是非非了,这把年纪折腾还能折腾几年了?钱,够花就行,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呢?”

这曹大杆子会在哪里,一言不发,就是低着头。

“算死鬼”看不下去了,“老大,或称你一声老大爷都行,我卢大哥够不够讲义气?你都安下坏心要绑架他去邀功请赏了,哪怕就是不念及我给你卖命五年多。也中,你要插了我们哥三个,我们也可以原谅你,现在给你一条生路。是怎样的重情重义?你还有啥话说?你想继续坐这松毛砬子的大寨之主,是万万不能得了,不信我替你问问大家伙?”他抬起头,对厅中的头目们说到:“各位弟兄们?这老曹头这些年是怎么对咱们的,咱们心里都有数,他要还想做咱们松毛砬子大寨的大当家的,大家同意不?”

“不行!我们只认‘云中龙’卢总堂!在这里这些年,我们除了蹭口饭吃,他老曹克扣我们多少钱?给他卖命,哪个不寒心?以前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卢总堂给我们撑腰,我们看到希望,心里舒坦。如果他继续做寨主,我们就都走了,宁可去新京城要饭去,也不伺候这狼心狗肺的老儿了。大家说对不?”

“对,要干就紧跟‘云中龙’!”

“‘云中龙’——”

“‘云中龙’——”

连聚义大厅外面聚集的土匪们都跟着大声喊叫:“‘云中龙’——‘云中龙’——”

这时纳兰看到这些,心中就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向上级汇报,请求派个懂政治的人来领导,凭借森林茂密的哈尔巴岭以及这山寨和“一线天”天险,正好组建一支抗日游击队,那有多好!想到这里,就对卢世堃说:“云桐兄,众望所归呀,你拿清风堂总堂总在新京城里也不是办法,何不如就迁到这里,于大哥一旦想要你帮衬着做点他不方便出面的事,你我也好策应行事不?”

“对!你们都是我多年的弟兄了,你们也知道我走到今天这地步,原因很复杂,谁愿意这样啊?祖坟里都不一定有我的地方了,妈了巴子的,有生之年不扑腾扑腾,恐怕真的就愧对先人了。甫年说的有道理,把总堂迁到这里,路途虽说远点,毕竟安全便利不少,我支持你。我还是那句话,这年头手里有枪有兵,这就是实力,谁也不敢骑在咱们脖颈上拉屎!干就是了,缺枪缺弹药,有我做后盾呢怕啥?”

于芷山的话让卢世堃心头一暖,“好吧,既然一哥一弟都鼓励我,我就考虑考虑……那个老曹,你到底想怎么办吧?”

“哎呀,大家说的都对,我在这松毛砬子做老大这么多年,就想着自己个儿享受了,没给大家造什么福,我也心里有愧,也是懊悔不已,都这把岁数了,再混江湖也是力不从心了,求‘云中龙’放过我一回吧,从此金盆洗手,归隐山林,回承德老家去,安度残生吧,各位的不杀之恩,来世再报吧!”说完,在地上就给卢世堃他们“嘭嘭……嘭嘭……”磕头。

纳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念他七十来岁的人了,放他一条生路吧!”

“也罢,曹老大,我也真心望你诚心改过,回老家去吧,我这里有一张‘恒昌’银号的银票,你拿去吧,足够你安家置地的,走吧。”卢世堃也是很大方。

“那就谢谢卢总堂了!”曹大杆子连连给卢世堃磕头。

“丁贤弟,给他松绑吧,送他下山!”

“算死鬼”有点不放心,他又看了看卢世堃,见卢世堃满面谦和,宽容之情溢于言表,就低头给曹大杆子松了绑。

“卢总堂,在你身后的供桌里有山寨兄弟们的花名册,我找出来给您。”

“好吧。”卢世堃就背着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大厅中。

就见那个曹大杆子弯腰用手揉了揉自己略微麻木的膝盖,从卢世堃手中接过银票,就从“算死鬼”身边走到那张供着称为“达摩多罗”金佛的供桌前边,众人谁也没有在意,就听见“嘎吧——嘎巴——”供桌上的金佛转动起来,然后曹大杆子纵身一跃,踪迹不见。

“不好——曹大杆子跑了——”“算死鬼”连忙跑到供桌前大叫,“这家伙够心毒的,在山上这么多年,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道!”

卢世堃也走到这个地道口边,就看到一个四方形的洞口,有台阶通往地下,骂了一声,“混蛋,看来他是诳咱们呢!这个老不死的。”

纳兰但是很坦然,“既然他真正是‘贼心不死’,那也好,下次遇到他就不用这么废话了,放心,他跑不了!”

“算死鬼”急切地说:“大哥,我去追他去!”

“不用,老弟,这山上还有很多事我要倚仗你,他跑不了,别急。眼下救人要紧!把洞口封上吧。”

“好吧。这老不死的,真够狡猾的。”“算死鬼”有点不甘心。

于芷山大笑,“他去哪里?只有去了黑鹫峰了,我们也得去,到时就给他来一个‘二罪归一’,哈哈——”

“算死鬼”附在卢世堃耳边,“大哥,我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这样能把您的两位兄弟救出来。”

“那你说说看……”说完就低头仔细听“算死鬼”嘀咕着,并且不住地点了点头。

“算死鬼”然后大声说:“各位松毛砬子的兄弟们,既然我们有心投靠卢总堂,我们以后就是清风堂的人了,不愿意留下的,卢总堂承诺给安家费用,现在我们还有大事急事要办,大家先安心坚守岗位,一定给大家满意的交代。现在都退出去吧,‘钻山甲’你去安排饭菜去,大家都饿了。去吧——去吧——”

就这样,大小土匪兴奋地退出了聚义大厅。

卢世堃他们也正好静心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了。

就这样,卢世堃戏剧性地成了这深山当中松毛砬子大寨的当家人,为清风堂,为东北抗联开辟了一个新的根据地,也为骆霜晨后来纵横东北打下了基础。

第九十章 众望所归

初秋的吉林大地,“青纱帐”已经泛黄,骄阳似火。

话说骆霜晨和张平洛坐在去往哈尔巴岭的卡车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张平洛知道,此时头儿的心情不好,自己说话就是招人烦。

骆霜晨此时是心绪难平,他牵挂着纳兰,牵挂着对他寄寓厚望的卢世堃,牵挂着这个别人眼里的头牌汉奸、对自己仍有知遇之恩的于芷山,哈尔巴岭他没有来过,近几天酒后砸了张霖佑的如意楼不说,还大闹了关东军司令官的办公室,捣毁了在建的马疫研究处,救出了八十多被关押的穷苦弟兄,虽然是危险重重,屡次冒险,但总算是有惊无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就是不安心被日本人和汉奸摆布,纳兰让他做的事明明都是与日本人对着干,却还要自己做日本人遥控的傀儡政权的警察高官,说好听的是“官儿”,说不好听的,就是同胞眼中的“汉奸”,纳兰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呢?卢世堃以为遇难后,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大转弯儿,卢颂绵的痴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想起五年前的往事有让他心生余悸,他不再敢触摸感情,不敢再揭开内心中已经结痂的疮疤,何况,自己也是在乱世中求生,怎会有精力去照顾家人,这份情重得感人而又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坦然接受了颂绵的感情,又怕未来的风风雨雨是否还会给脆弱的伤情以新的暴风骤雨呢?不敢想,如若自己整日里踩着刀口过日子,一旦出了意外,是不是给心上人徒增痛苦呢?他心乱如麻,矛盾着,彳亍着。到底是谁一定要置卢世堃于死地呢?是求财,还是仇杀?是不是也和纳兰有关系?谜一样的卢世堃,谜一样的纳兰。但有一样,他们都是心存正义的人,他们心中装着的都不是他们自己,否则卢世堃可以去关内安心做生意,纳兰也可以去国外养老了。

骆霜晨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觉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平洛,这是哪里啊?”

“陆哥,驾驶室里有一个姓金的兄弟,就是哈尔巴岭下大兴沟的人,他认得路。那我让他们把车停下,休息一会?”

“别休息了,三哥他们生死未卜,继续赶路吧!”

“好吧,问问大家饿不?你也是,怎么没把早上的馒头带着点?”

“我……我让麻老六准备了,可这家伙给忘了。是我不好。”

“没事,到哪里,说哪里吧。”

卡车载着这些人继续前进。

只见两侧的山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张平洛时刻关注着路程,“小金子!现在到哪里了?”

驾驶室里有一个爽利的声音回复着:“队长,现在我们早过了吉林了,正在向南坡进发,约么再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山了。”

“好的,注意安全!加速前进!”

“好的。”

卡车载着满满一车人晃晃悠悠向哈尔巴岭驶去。

时间过得很快。

“哥,你看这就是哈尔巴岭了!”张平洛站在骆霜晨身边,却大声喊叫着。

骆霜晨抬起有些困顿的双眼,就见不远处层峦叠嶂,林森山翠,“我们对这山里的情况不熟,看看东北方向是不是有个小村庄?我们一是找个良善人家,大家吃点饭,休息,二是找个好向导,要进到这山里,必须得是山下的百姓最好,你那个手下毕竟离家太久了。”

“好吧,小金子把车开到东北的村子去——”

不一会儿,汽车就开到了村子路口,但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平洛,让车停下。大家徒步进村,然后把车藏到最隐蔽的地方去,我们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村,不妥当。”骆霜晨正色说。

“明白,陆哥。……那个大家快都下车。”

众人也都没有别的想法,感觉这个黑大个很是够意思,救了大家,还给吃的,一定不是坏人。其中一个年纪有四十多岁的中等个头笑着问:“我说大兄弟,看得出你是真心救我们,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怎么也得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

“呵呵,哥们实不相瞒,我原来是想把你们安全送出新京城,然后让你们另寻出路,可是半路上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我的最最过命的朋友在哈尔巴岭遇难了,我得抓紧来救他;再者,我把你们这么八十多人一下子放在新京城外官道上,太扎眼了,而且你看到了沿途都是日本人的哨卡,没办法让你们下车,我敢断定这些哨卡都是因为你们一夜之间被我从双德那里救了出来才出来盘查的,他们一看到你们脖颈后的标记,你们还得把你们抓回去,我们人单势孤,恐怕更危险了,那我不是白忙活了?”

“老兄弟,你说的有道理,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都是在阎王爷那里走一遭的人,还怕什么呢?反正我们也是有家不能回,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像这张平洛兄弟一样,都跟着你了,今后就都是你的兵,你救人我们没别的能耐,不会打枪,不会放炮,但我们有一把子力气,实在不中给你挡子弹又有什么呢?你对我们都那么好?”

“呵呵,客气了大哥,你们不觉得这大山里更适合你们藏身么?只是我还没有计划好。您贵姓大哥?”

“我呀,姓宁,叫宁燕坡,原来是在满铁仓库干苦力的,大家都叫我‘大坡子’。嘿嘿……你还别说,要是真能在这大山里找个落脚地,总比成天在外面担惊受怕强。”

“好的,宁大哥,这些弟兄们烦你帮我先照应着点儿,有事我就和你商量。”

“那你是高抬我‘大坡子’了,今后只要你老弟一句话,哥我和这些苦兄弟们定会万死不辞!咱们都是共过生死的,还有啥客气的?”这“大坡子”憨厚的笑容让大家都笑了。

“对,陆兄弟,我们都跟着你,跟你去救人!”

“你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

“对,跟着陆兄弟!”

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大坡子”向大家摆摆手,“大家稍安勿躁,听兄弟的安排,没事咱们也像部队一样,都站队,把手里的步枪背好,不会打也不怕,做样子也给兄弟站岗,但可说着,别看咱们穿着这身黑皮,但不能也像新京城里那些整日里就知道欺负老百姓的‘黑狗子’一样,我虽然不知道咱陆兄弟是做啥的,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不是普通人,是干大事的人,要不然人家有能耐自己早就逍遥快活去了,犯得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救咱们?犯得着为救咱们给那些关卡的日本人低声下气的?犯得着带着咱们这么多拖油瓶跑了几百多里路?这得担着多大的风险?救咱们这些弟兄们谁有这样的大仁大义的胆量和担当?”

“‘大坡子’说得对,听他的,听陆兄弟的。列队,集合!”

有人迎合着。

正在这时,张平洛和那个小金子,还有开车的一个小兄弟隐藏卡车回来了。

“平洛,那边是个小树林,你把大家都带过去,我也过去,我和你研究下一步的事,总站在这里不中的,山里有土匪,要说这里没有眼线,我可不信。”

众人转身进了村子边上的小树林,张平洛凑到了骆霜晨的身边,“哥,怎么办才好?”

“这样,我和你得分开,我进村探路,你留下照看这些穷兄弟们。”

“那不中,安全最重要。我把小金子派给你,还有那个‘大坡子,您也早点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等您的消息。”张平洛很是机灵。

“好的,就这么办。”

于是,骆霜晨带着“大坡子”、“小金子”进了村子,这村子不太大,乍一看也就住着七八十户人家,都是马架子房,松木细杆子围着的院墙,靠山吃山么。总共有十字交叉的两条路,住户就都分布在路的两边。

在村中十字路口的东南角,有一个挂着幌子的店铺,一块松木板子上用毛笔写着“牡丹江酒馆”。

“哥,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起了这么大口气的酒馆,有意思。”“小金子”疑惑着说。

“少说话,我们人地两生,情况还没摸清,进去看看,你们一切看我的。”

“好咧,哥。”

三人一前两后推开木栅栏。

骆霜晨又拿出匪气一身的样子,在院中喊了一声,“我说这嘎达有人没有?”

没有人应答。

他就推开酒馆的木门,走了进来。

这屋子不太大,三张长条的木头板子钉的桌子摆在那里,没有人。桌子上散放着几个黑瓷的碗,还有乱七八糟的筷子。屋子里弥漫着喷儿香的酒香。

“我说人呢?怎么没人啊?店家——店家——”

还是没有人答应。

“小金子”刚要喊叫,骆霜晨瞪了他一眼,他才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着外面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一个驼背老头走了进来,花白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卷曲着,满脸核桃纹,二目无神,穿着褐色旧布衫,腰间系着麻绳,麻绳里别着一杆烟袋,左手里提着一只死了的兔子,“我说你们是哪嘎达人啊?吃点啥?”

“老大爷,我是来这里收山货的,都过晌午了,还没吃饭呢!”

“你说啥?我耳背,听不见啊。”老头把那只兔子放到桌子上,背着手,将夹着眼屎的布满血丝的眼镜瞪得更大了!

“大爷,我是收山货的,晌午没吃饭,有啥吃的?”骆霜晨大声说。

“哦……我听明白了,这里几天没人来了,吃的就这个兔子,你们吃呢,就自己个儿杀了,自己去灶上炖了,墙旮旯还有两根萝卜,再有就是里屋缸里还有烧酒,别的没有啥了。我腰疼,干不动了。”说完,老头就拿出烟袋,坐在桌子旁的条凳上,往烟袋锅子里装烟,也不看骆霜晨他们。

“大坡子”对这样冷淡的开店的,有点看不惯,“我说老爷子,你是开店的,怎么我们吃啥还得自己做?这是啥道理?我们也不是不给你钱。”

“你说啥?我听不见!”

“我是说,哪怕炖兔子,也得是你给我们杀兔子,再炖了呀!”

“你说啥?我听不见!”

这下可好,任凭骆霜晨他们三人说啥,这个驼背老头就是一句话:

“你说啥?我听不见——”

第九十一章 人心难测

话说卢世堃和于芷山、纳兰松寒联手制服曹大杆子后,没想到被这家伙使计策,从暗道里逃脱了;好在在“算死鬼”丁景腾的带领和引导下,其他的大小土匪都愿意归顺卢世堃,加入清风堂。

这时,卢世堃心中还是有些不落地,“阁老,甫年,这个曹老大跑了,一定会给单库报信去,眼下我们怎么办才好?两位得帮我拿主意。”

“云桐啊,我看这样,这里山高寨险,是个很好的所在,万不可得而复失,我也是老骨头了,你看这样,吃完饭后,先是派人从这地道里钻下去,看看到底通向哪里?这里既可是逃生的通道,也有可能是敌人反攻进来的捷径,看来这松毛砬子也不是只有‘一线天’天险,务必把这条暗道掌控在我们手中;第二,我带人留下守着这里,等着你们回来;第三,你们去黑鹫峰必须多带些人,说不定那里比这里更加复杂,万不可掉以轻心!”

“阁老说的有道理,就是咱们两个带人再走拜山的路子恐怕不中,人家就等着我们去呢,那样我们就会很被动,得想个好计策才行。”纳兰也是未雨绸缪。

“算死鬼”丁景腾说话了,“哥哥,我有一计,你看行不行?就算曹老大没跑去黑鹫峰去给单库报信我估计你们三人进山到了松毛砬子这消息已经让单库知道了,这家伙绰号‘金毛狐狸’可不是浪得虚名,自从他杀了‘黑风孤狼’郎三刀以后,把这黑鹫峰大寨治理得铜墙铁壁一般,遍布陷阱机关不说,还在哈尔巴岭东西南北山口哪怕百里开外都设有明岗、暗哨,每一个暗哨附近必有两个以上的附哨紧盯着,一个哨位出事了,其他哨位仍在发挥作用,而且直通大寨每隔二里路必有连接哨。每天从各个山口进来的任何可疑的人和东西都逃不过他的监控,凭借这密不透风的探查网络,他牢固地控制着哈尔巴岭,这松毛砬子和獾子窝的‘山花娘子’都是多年坚持每一单买卖都给他分红上供,才得以在这山林中立足,假若哪家背着他偷偷打窑、接财神了,他就一定会知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自从‘山花娘子’把自己的妹妹给了‘金毛狐狸’做了压寨夫人,他们两家的关系就更是铁的磁石着呢,就只有这曹老大仰人鼻息活着,这也就是新京城那位金主为啥找了单库之后,他能理所当然地对曹老大发号施令的原因。至于为啥这久经江湖风雨的曹老大这么怕单库的细情,我还不得而知。”

“哦,怪不得呢,也就是说新京城那个想要剪除我的臂膀的先找到了单库,然后单库带人绑了我的贺文华、严子墨兄弟,先勒索钱财,然后撕票,怎么对付我还没说呢,也不知道我能这么快就来在高山,曹老大知道我上山后,就改了主意,想要用我去换个大价钱,是也不是?”卢世堃品出其中的味道来了。

“嗯,大体上是这么回事。”

“好,那我就知道怎么办了。老弟你仍然装作是山寨的师爷,你派一个交心的兄弟马上去给黑鹫峰报信去,就说你用计策把我们三人绑了,准备送往黑鹫峰,可是曹老大想要救出去我们送去新京另外去请赏,被你阻止,发生火并,曹老大逃跑,山寨已经被你控制,下一步怎么办?请求他作指示,今后你和你的所有兄弟们唯他马首是瞻。”

“我看可行!”纳兰说道。

“但有一样,我们的人还是少啊,你都带谁去啊?”于芷山问道。

“这样,把我和纳兰绑着,丁老弟你就说同来的有一个拉肚子起不来了,怎样?到了黑鹫峰我们见机行事。”卢世堃斩钉截铁地说。

“行啊,哥,咱们就这么办!”“算死鬼”丁景腾点头称是。

时间过得很快,众人用罢饭食,接着安排下面的事。

“大眼金雕”名字叫钱洪洋,是个直性汉子,“老大,我去暗道看看,这里周围地形我也比较熟悉,查看完毕,我回来再向这位于老哥报告。”

“好的,就这样,用不用派个人陪你?”纳兰有点不放心。

“不用,我不会走远,看看通到哪里,我回来再研究法子。”钱洪洋立刻收拾的紧身利落。

这时,卢世堃拉住了他的手,“老弟,虽然我们是萍水相逢,但我和你很投缘,我随身带了两把枪,这把是德国的勃朗宁,我最钟爱的顺手家伙,送给你,权当见面礼了,我和景腾都不在这里,还得多多麻烦你尽心帮衬着我的于大哥,这里就都交给你们了。等我回来。”

“嗯,老大,你是重情重义、大仁大义之人,俺是一个粗人,但谁是真人假人我看得清楚,此行凶险异常,您要当心,记住我的话,别轻易相信任何人,看情势不好,立刻回来,这里我还有很多交情过命的兄弟们呢,您走后,怎么办,我心里有数,一定照看好于大哥的。”然后,有低声说:“记住,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不中就回来。”说完,向于芷山抱了抱拳,就走到供桌旁,转动金佛机关,打开暗道,钻了进去。

然后,“算死鬼”丁景腾叫人拿来绳索,把卢世堃和纳兰松寒五花大绑,头上罩了黑布套,“对不住了哥哥,咱出了大寨,一切就得做的和真的一样,否则被黑鹫峰的眼线发现,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好的,我都明白。别带太多人,太显眼了。”卢世堃早已将马靴里的左轮手枪上满了子弹。

紧接着,“算死鬼”丁景腾又带上了“钻山甲”,还有十个土匪,端着枪,“押解”着卢世堃和纳兰松寒陆续出了松毛砬子大寨,径奔“一线天”走去。

再说松毛砬子大寨里的于芷山,登上了“高丽城”的城头,眼望着“算死鬼”他们过了吊桥,朝着“一线天”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的心里老是有些不落忍,一直看着他们转过山梁,才转回身下了城,对在城头站岗的四个土匪说:“小子,给我看好了,城外有什么情况,及时报给我。”

“好的,老爷子您就放心吧。洪洋大哥都交代了,咱以后就跟着洪洋大哥,还有卢总堂一起干,把这匪号匪气匪心都弃了,正大光明地做回正经人。”那个年轻的土匪说。

“哈哈——说得好!……”于芷山也是个心细的人,一边往大厅里走,一边心里盘算着,这小子方才说是那个“大眼金雕”交代他好好守城,按理说这事得是“算死鬼”丁景腾安排好才对,怎么是“大眼金雕”呢?莫非这“算死鬼”不是真心反水?还是他亲自交代“大眼金雕”安排的?这事看着不大,却很致命啊,真的是那样,别说现在的我,就连路上的卢世堃和纳兰可就更加危险了,等那个“大眼金雕”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进了大厅,早有一个名叫孟四的小伙子给于芷山沏了一壶茶,“爷您慢用。”说完就要走……

“你来,孟四,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爷,小的对于知道的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九十二章 静谧山村

话说骆霜晨带着张平洛、“大坡子”在哈尔巴岭南坡的一个小村的“牡丹江酒馆”里,邂逅了一个耳背的老头儿,任凭他们怎么喊,这老头儿也是不应答。骆霜晨琢磨着,从表面来看,这种破落的乡村小店,少有人来,生意不好,看店的年纪大了,不爱招呼客人,这也是不正常的;反之,这里就是山上土匪的眼线哨位,对于咱们这外乡收山货的,没有什么大的油水,也就不爱搭理咱们,越想越糊涂,发怒不自禁,“走了,人家不爱搭理咱,何必招惹人家呢,我们走——”

骆霜晨蹭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把腿侧的条凳踢得“啪啦啪啦”响。

三人出了酒馆,来到十字街口,就见一个自北向南,来了一个人挑着扁担,左右下挂水桶,声音清脆嘹亮,“哎嗨嗨——哎嗨嗨——”

骆霜晨抬眼观瞧,“‘大坡子’这是干啥地啊?”

“这个啊?是卖豆腐的。”

“哦,那就是家有豆腐坊呗!这些人饭食好解决了。”张平洛说道。

“大坡子”说:“看我的,您稍等一下。”说完就向这个卖豆腐的迎了上去。

也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不一会儿,“大坡子”回来了,“大兄弟,这老太婆是西村头第二家的,她姓范,村人都称呼她‘范大妈’,面容和善,挺朴实的一个人,我说了我们都是外乡来这一代贩卖山货的,前一阵子还让坏人给打劫了,来到此地,就是不甘心空手回老家,所以想到这一代搜集点山货带回去。几天没吃饭了,烦劳她给咱们做点吃食?,咱多给钱,她答应了。”

“那太好了,平洛,赶快去树林里招呼弟兄们,把‘黑皮’脱了。”骆霜晨对张平洛嘱咐道。

张平洛应声而去。

骆霜晨和“大坡子”跟着这范大妈径向村子西边走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这是和别人家不一样的破旧的青砖瓦房,屋顶上衰草摇曳,门窗残损不堪。院子里的木杆子上挂着洗完的豆腐包。

“二位老客屋里请。庄户人家,别嫌弃咱们。”

看样子,这房院像是一个富户人家荒废的房子。进了屋子,本来青砖铺地的堂屋中间摆着硕大的两个磨盘,上下合在一个石台上。

旁边放着加工豆腐的一干用具。墙角有一口大锅,上面盖着木头盖子,旁边还有四口大缸。

这范大妈从墙边拿过来一个长凳,“二位请坐,那位大兄弟说你们有几十人要吃饭,我寻思着,这样我今天做的豆腐能够吃都中,我也不卖了。我这屋子小了点,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将就一下。”

“大妈,您在村子住多久了?”骆霜晨接过来范大妈递过来的一碗水。

“我呀,夫家原来就住在奉天小北关,夫家因为惹上官司了,就带着我和闺女逃难到了汪清县城,怎奈还是难保平安,老头子被人家抓回了奉天,我和闺女为了保命,就逃到这里,这村叫赤崖河。到了这里,咱也没有太多钱买房子,无奈就在这村里人都说‘鬼屋’的地方住了下来,这里宅院原是当地一个财主的宅子,后来不知是因为啥全家人都搬走了,村里人都说夜里经常闹鬼,无人敢进来。我母女本来也是无家可归,就壮着胆子住了进来,好多村里老人都劝我们,我一想,左右也是流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房子破是破了点,可是空屋子多,院里还能种菜和庄稼,起码能维持生活,再加上我会作豆腐,就这样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老天爷保佑吧,还就没事。你们人多要是没地方过夜的话,我这后院还有我堆放柴火的屋子,你们可以将就着歇一晚,脏乱一点。”

“那感情好了,我们都给你点钱,晚上给我们多做点吃的,大家都饿了。”骆霜晨谦恭地说。

“行啊,都是外乡人,这不算啥。”范大妈说着,就揭开了锅盖,往锅里舀水,“兰妮——出来给娘烧火。”

“来了——今天豆腐卖的太快了!”答话间,一个十七八的姑娘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但见这姑娘身材高挑,面容俊秀,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子垂在脑后,身着深蓝花布褂子,黑色长裤,显得干净水灵。

“大妈听你的口信像是辽西的?”骆霜晨问道。

“嗯呐,俺娘家是朝阳的,这年月,兵荒马乱的,我最近一次回娘家也是十年前了。也不知道我那老父亲和兄弟都过得怎样,哎,世事无常啊。”从范大妈的言谈可以看出来,她绝不是普通农家妇女。

“大妈您没听出来么?我的老家也是朝阳的!”骆霜晨高兴着说。

“你还别说,的确是熟悉的乡音。”范大妈这人确实是很热情,这样一来,她对骆霜晨也就少了许多戒备之心。

“大妈,这哈尔巴岭上,山货多不多?”

“多,这岭上盛产各种蘑菇,还有麝,麂,狍子,獾子,熊。野鸡更是多的是。但是就这几年,山上土匪盘踞着,盘剥的也很,老百姓是打不到野兽了,也只能靠砍点柴,打几只野鸡另外在山下种几亩薄田混生活吧。原来山上黑鹫峰大寨有个大土匪叫什么‘黑风孤狼’——郎三刀的,他就是从来不欺负当地老百姓,专门打劫为富不仁的财主和客商,人也仗义,再后来,听说他的手下‘金毛狐狸’杀了郎三刀,当了黑鹫峰上最大的土匪头子,这家伙就异常丑恶阴险,他和他的手下经常下山欺负我们这十里八村的老百姓,见啥抢啥,不许老百姓上山打猎,贼不是东西。”

“就是,他们放哨的每次来吃豆腐都不给钱。”蹲在地上烧火的姑娘兰妮也接上话头儿。

“这些人,整日里竟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村里老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范大妈唠叨着,“听大妈给你说,今晚你们就哪里也不要去了,住在我这里,也别去别的村了,老百姓的手里也没有啥好的山货,明早天一亮,你们就早点走吧,不然惹上麻烦就不好办了。”

“大妈,那个‘牡丹江酒馆’怎么回事?看着好像不怎么红火?店面里乱七八糟的。”

“啥?大哥——你去那个‘牡丹江’了?”兰妮惊叫着说。

“怎么了?”骆霜晨反问道。

“大哥——那个酒馆就是做给外人看的,平日里没有谁去哪里喝酒吃饭的,是‘金毛狐狸’在山下安排的眼线,长期就有一个老头儿守着,其他的土匪都是轮班在那里盯着,没事这些家伙就在那里赌博,喝酒,没菜吃就让俺娘给他们送豆腐,也不给钱,俺娘也不要,要我说,就向他们要钱,土匪怎地了?土匪就可以无法无天?真是没天理了,俺娘总是一个人去送豆腐,总也不让俺出门。没有人交我功夫,我要有功夫把这些人渣都杀了。”说话的时候,她银牙紧咬,二目圆睁。

“我总是怕招惹是非,那个原来常到来给我们娘俩帮忙的村东头的田寡妇,上个月就被这些家伙们给祸害了,可怜田家大妹子羞恨难当,在家里上吊了。”说着,范大妈的眼泪流了下来,“唉!这年头,老百姓的日子难啊!”

骆霜晨从和范大妈母女的攀谈中知道了,这母女是善良人,那个“牡丹江”真的是单库的暗哨,这和里的水泊梁山有点像,可惜,他们不是替天行道,是为害一方。

经过一阵忙活,范大妈给骆霜晨这些弟兄们煮了一大锅小米饭,三大盆白菜炖豆腐,“这回就让你们都吃得饱饱的,我这也没啥好吃的,就是豆腐有,不够我再做。咱们还是老乡亲呢,别和大妈客气,日后再有机会到这哈尔巴岭来,就到赤崖河看看大妈,大妈还给你炖豆腐。”

说话间张平洛把那八十多弟兄们带了过来,大家在这范大妈家的后院柴房里饱餐一顿,无须缀语。

夜深了,弟兄们的鼾声此起彼伏,村边槐树上不时传来猫头鹰凄惨惊怖的叫声。

张平洛却睡不着,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也知道陆黎也在冥思苦想着,怎样能顺利进到山林里,进到黑鹫峰大寨里,骆霜晨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是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夜空出神。

“平洛,平洛——你安排谁在外面放哨呢?”骆霜晨问道。

“大坡子和二柱子。房上一个,门口一个。”张平洛早已经安排好了。

“好,这样,你留下陪着大家,我出去一下。”

“哥,我陪你去。”

“不用,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这么多的人离不开你。”说完,骆霜晨蹑足潜踪就闪身出了柴房。

但见,月朗星稀,秋风吹拂,静谧的山村之夜是那样的安详。

骆霜晨翻墙越出范大妈家的院子,来到街上,家家闭户熄灯,偶尔,犬吠声声。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牡丹江酒馆”。

当他还没有到了十字街口的时候,就看见“牡丹江”里,烛光跳动,人影绰绰。

这木栅栏是拦不住他的,这昏黄的窗纸却将十字街口照的通亮。

他蹲在窗户下,就听见几人的说话声,清冽的酒香飘出窗外。

“我说二嫂,你这菜做的越来越难吃了,炖个兔子,往里面放什么鱼呀?我今个从东山跑到南坡,累死了都,原指望在你这好好开开荤,你瞅瞅你做的啥?”一个公鸭嗓吵吵着。

“你还别说,咱家还就得意这味道,不说兔子炖啥啥味儿么?兔子炖鱼就是鱼味儿。”一个粗声大气的人跟着嚷道。

“别说废话,就今天这兔子还差点让人家给吃了。”这声音听来是白天那个耳背的老头的,可听起来,他的耳朵并不背!

第九十三章 踪迹皆无

正是晌午,烈日高悬。

松毛砬子大寨里,于芷山倒背双手,在聚义厅里来回踱步,反复思量,“洪洋,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我的爷,您也许不怎么熟悉我,可我真的不能骗您,之所以我自告奋勇去查看暗道,就不想再与他们同流合污了,这些年,我看够了他们所干的伤天害理的事,这一切一切都是‘算死鬼’和曹大杆子算计好的。”

“那个丁景腾不是‘战天东’的胞弟么?难道对他们的恩人还这样无情?”于芷山懵了。

“爷呀,他的的确确是‘战天东’的胞弟,可是他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当年因为强抢了一户老实人家的闺女,被他大哥逐出家门了,断绝了兄弟之情,什么他大哥被杀了等等,都是他瞎编的,当时的情景我如果揭穿他,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山上还有他和曹大杆子的亲信十二人,就等您一句话,我可以带着我的兄弟们把那十二个人控制起来。您就下命令吧。”钱洪洋眼色急切地说道。

于芷山这回可是有些拿不准了,到底怎么办,到底谁的话是真?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就见呼啦啦,涌进来二十来人,人人端着枪,“‘大眼儿呀大眼儿,你可真够可以的,老大和‘算死鬼’待你不薄啊,你呢,吃里扒外,小金子告诉我你要反火,我还不信呢,你要控制谁?纵然老大夺去了你的传家宝刀,你就记恨在心?你可太小家子气了!知道老大和‘算死鬼’计策的就咱们几个,你可好,立刻就要变换大王旗了。也好,我‘一撮毛’可不会做你那样的事。现在也好,你就和这老头一起乖乖束手就擒吧!”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袒胸露背,剃着光头,只留一个小辫的家伙,外号叫“一撮毛”,手里端着盒子炮。

于芷山听了,“哈哈——哈哈——你这小辈,妈了巴子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子纵横东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凭你们二十来号人也要把爷收拾了?简直是白日做梦!你来看——”说着左手举着他的黄花梨手杖,右手解开了他的中式骑马服的盘花袢,就见四颗手榴弹并排系在腰间,手榴弹的引信连在一起,顺手抓住引信,“鼠辈!不怕死的都上来,爷我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该风光的的风光了,作恶也是作的惊天动地,没啥遗憾的了,来呀!爷陪你们玩玩!来呀——”

“一撮毛”很是惊骇,他原以为这老头就是一个土财主,哪知道这老头儿来了这么一手,这可怎么办?这老家伙这是要玩命啊!冲上去,那可是无异于飞蛾扑火,他要引爆了手榴弹,别说我们这些人,就连这聚义厅都得炸塌了。

这些顽固的土匪都不自觉垂下了枪杆,其中就有人说:“毛哥,咱们要是因为‘算死鬼’和曹大当家的把咱们自己的命赔上,可太不值了,他们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经常暗地里分赃,咱们也就蹭点酒喝,别看他用好话忽悠咱们,你说说,他们啥时真正给咱们实实在在的好处了?你就是怎么卖命,人家也不把咱们当亲兄弟,去黑鹫峰为啥只带‘钻山甲’他们?领赏人家人人有份,能有咱的么?领功受赏的好事都不带咱们,这时咱们要是再搭上性命就更不值当了。你好好想!”

“对呀,‘跳涧虎’说的是这么回事!这老头之前也没说对咱们不好,和咱们也没仇怨,犯得着么?说到底咱就是个小土匪,这老爷子也不是一般人,那个卢老大是‘清风堂’的总堂,对咱不比这曹老大和‘算死鬼’强么?别犯傻了!”

旁边也有人说道:“这不值得咱们玩命,不合适!”

“你们抓吧,我去外面透透气!”

“怎么地也是混口饭吃,反正就是谁对我好,我给谁卖命,平时都当咱是人,关键时刻咱还给他当炮灰?”

这些匪徒顿时乱套了,说啥的都有,就是没人附和“一撮毛”的话。

于芷山一看目的达到,立刻来了更大的斗志,这招法他年轻那块儿在台安县当保险队头子的时候就用过,绝对有震慑作用,“钱洪洋兄弟,想要过好日子就听我的,你们的新老大是我过命交情的哥们!他说过一定善待你们,就不会错,也不会让你们总是当土匪,给你们改头换面的机会,还不珍惜?”

“大眼金雕”钱洪洋喊道:“各位兄弟,我们此前都是当事者迷,现在还蒙在鼓里?这些年他曹老大和‘算死鬼’坑了我们多少钱?还给他卖命?别傻了!人家卢老大说的明堂,你不愿意做土匪,回家给还给钱啊,多仗义呀!人家那叫敞亮!慷慨!听我的就立刻守好寨门,安顿好饭食,时刻准备接应卢老大回山,咱们一起过好日子!‘一撮毛’你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出马一条枪’,能行么?你平素和我处得也不错,你还这样犯虎?想想吧,到了玩命的时候,看看哪个弟兄真心陪你和于老爷子拼命!到最后,你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撮毛”回头一看,身边的这些人都陆续出去了,就他一个人了,傻傻地站在那里,他也感觉不好意思了,“噗通——”一声跪在于芷山面前,“老爷子救我!小的糊涂,求您在卢大当家的面前多多美言。”

于芷山心想,孩崽子,玩你们,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说‘一撮毛’你说你要真心归附清风堂,我怎么信你?反复无常的小人我见识多了!别和我玩这个了,你要证明你是真心的,也中,我先不惩戒你,你冒犯我的罪过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但你要去给我办件事。”

“一切听从您的吩咐,在下万死不辞。”“一撮毛”跪在地上,谦恭有礼,情词恳切。

“好,那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如果你胆敢反水,我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到那时我就不会客气了!你马上下山去,去黑鹫峰跑一趟,探听消息,看看我那卢兄弟他们怎么样?探听到消息,速速回来告诉我。如果你和我玩心眼,你看看——”说着不知何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啪——”一声枪响,屋顶上嵌在横梁上的一枚铜钱掉了下来。

“爷,小的马上去办!”说完,立刻向大厅外走去。

“爷,方才好险!”钱洪洋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小子,你也别闲着,安排人马上做饭,都吃饱了,做接应卢老大的准备,说不定咱们要不接应,情况有可能会更严峻。”

“那好,我立刻安排!”

“再有,你要带上二十人,十人为一班,轮流在暗道中的石门处站岗,一旦有敌人从这里攻进来,我们好有

“好的,我立刻就安排。”

“把那小金子给我叫来。”

不一会儿,小金子战抖着走了进来,双腿如筛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爷,大爷,不,大太爷,您饶了我吧——”

于芷山面沉似水,“混账,你伺候我,我还没感谢你,你可好,听声去报信?这是人品不好,我断不能留你!”说着,旋开了自己的黄花梨手杖,这杖杆当中藏着一柄三棱枪刺,寒光闪闪。

“爷呀,我真的知错了,饶了我吧……是我糊涂啊!”小金子磕头如捣蒜一般。

“无须废话,你这人太可恨了!”说话间,于芷山翻手一刺,这枪刺就刺进了小金子的左胸口,枪刺拔出来时,鲜血顺着血槽汩汩地流了出来,死尸栽倒在地。

“该,这小子活该,心术不正,该杀!”“大眼金雕”钱洪洋从外面进来,“爷,咱们用午饭吧,黑鹫峰来了消息我们都听您的吩咐。”

“好好,我还真的饿了。”

“来人,把这小金子尸体抬走,抬到后山埋了。”

紧接着,进来三个人把这具死尸抬走了。

小金子一死,却在这些留下的土匪当中激起了波澜。

“看出来没?这于老爷子绝不是一个买卖人这么简单,看他的身手,定是一方枭雄也不一定啊。”

“咱们说啥也不要烦着他,这就是深藏不露啊,和谁混,不是为了吃口饭啊?他曹老大和‘算死鬼’利欲熏心,财心实黑,对咱们不好,咱再跟他多行不义,可就是傻蛋一个!”

“咱们就好好地听钱大哥的话,坚守岗位,等卢老大回来,好好辅佐他才是正道啊!我看他也是财大气粗的主,一定不会像曹老大那样小气!”

“我看中,抓紧吃饭吧,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在后边呢!”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于芷山和钱洪洋正在大厅中打盹,突然间听到有人大喊,“于老爷子!我回来了!”

于芷山抬头一看,正是“一撮毛”,“什么情况啊?”

“老爷子,您的兄弟,我们的卢老大和他的粮台都被人家绑了,听一个和我素来交往密切的姓张的朋友对我说,他们一进到黑鹫峰大寨,就被‘算死鬼’给出卖了,现在他们正在盘算怎么派人来咱们松毛砬子呢?下一步怎么办才好?您给拿个主意吧!”

于芷山此时此刻是人单势孤,钱洪洋这些人和骆霜晨那些弟兄们相比,可差的太多了,“唉呀,要是陆黎在就好了!……”

第九十四章 血光之灾

夜深沉,星辉暗。

哈尔巴岭南麓,山村赤崖河十字街口。

骆霜晨在“牡丹江酒馆”外听了一阵子,知道了这里就是黑鹫峰大寨的山下暗哨,里面共有五人,除了那个耳背的老头儿,还有两个轮流看点的,另外两个是往大寨里接力送消息的流动哨。夜里无事,凑在一起喝酒呢。从他们谈话中听得到,贺文华和严子墨都被抓到了黑鹫峰大寨,本来新京城的金主要求把二人灭口,可是“金毛狐狸”单库想先用写二人勒索一笔钱财,然后在撕票,这样就多得一笔钱,现在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正在等着家里人来送钱呢;但是土匪中谈话却没有说卢世堃他们三人,这是什么情况呢?难道这三人还没有到黑鹫峰?

想到这里,骆霜晨没有继续再听,也没有惊扰他们,迅速抽身而退,弹跳几下,就落到了十字街上,而后,迅速奔村西而去,在洒着清辉的月光下回到了范大妈家的院子,此时范大妈母女也已进入了梦乡,他轻车熟路就进到后院,刚一落地,他就看一个放哨的兄弟蹲在那里打着瞌睡。

骆霜晨走到了那人的身边,他也没有醒过来,心想,这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就是不一样,看来真得找功夫训练训练他们,否则,一旦遇到对手,都是枪下之鬼。

骆霜晨拍了那个弟兄一下,那人“腾——”地站了起来,“谁?……谁?……”把步枪的枪托朝前,双手颤抖着。

骆霜晨看他这样,差点笑出声来,“是我,别紧张,像你这样怎么能行?我待上一会儿,你回去睡一会儿吧!”

“不用,陆大哥,我能中。”

骆霜晨也没有坚持,“那好,就熬着吧,累了就让别的哥们替换你。”说完,骆霜晨也是有些累了,就推开残破的木门,在张平洛的身旁的草堆上靠了下来。

张平洛很精神,“哥,咋样?有啥发现?”

“嘘——,他们都睡了,小点声……”然后,骆霜晨就把在“牡丹江”窗外听到的告诉了张平洛。

“那下一步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带着这些毫无战斗力的弟兄们上山硬抢吧?”

“那是不能,我有一个计划,具体还没想好,先睡一会吧,要不又天亮了。”

兄弟二人聊着聊着,就先后睡了,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事情理不出头绪来,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时间飞逝,不觉到了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

众人正在酣睡,就听得前院有人尖叫,“啊——畜生——放开我——”

“什么情况?”张平洛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外,骆霜晨一边披着衣服,一边说:“其他兄弟们都不要动,平洛留在这里照看大家伙儿,我看看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就冲进了范大妈家的外屋。

就见,屋里漆黑一片,在月光下,听到里间屋有人叫骂着,“老太婆,爷我看上你家闺女是你母女的福分,有啥不乐意的?别废话,立刻让我带她走,嘛事没有,如若不从,我就砸了你这豆腐房,把你老太婆凌迟处死!”一个公鸭嗓高声叫着。

“对,今天就……是……我们四当家的……好日子,从了就……就……保……命,不从,就让……让你们母女死……死啊无……葬身之……之地!”一个磕磕巴巴的声音传了出来。

“住手!爷我来了!”义愤填膺的骆霜晨不由分说冲进了里间屋。!

骆霜晨进到屋里一看,屋里点着蜡烛,靠窗的炕上,范大妈母女抱作一团,行李被褥在炕上胡乱卷着,炕沿上蹲着一个人,蹭地窜到地中间,手里举着盒子枪,“我说你他妈谁呀?大半夜搅和爷的好事?”听他声音,他就是那个“公鸭嗓”。

另一个说话磕磕巴巴的人迅速把枪口顶在了骆霜晨的头上,“别……啊……别动!你是谁……啊……谁的……爷呀?”

骆霜晨非但不害怕,反而泰然自若,“我说你们二位是不是活腻歪了?竟敢到这里撒野?老子就是看不惯了,就要管,而且管定了!”

“来人报个蔓!”“公鸭嗓”显得心情很不好。

“一条大!”骆霜晨对这土匪黑话是顺口拈来,这些都得益于他在兴安东警备军经常和投诚的土匪在一起,对此他感兴趣,也就用心学了不少,没想到今天还派上用场了。

“吃啥饭的?”“公鸭嗓”大叫道。

“浪飞四海,来东满海瞧,迷线滑偏了。”骆霜晨用右手食中二指夹着那个说话结巴人的枪管向旁边挪开了。

“四……四当家的,这……这小子门……门清!”

“别听他废话,把他插了,爷想要这盘亮的斗花子,干他啥事?”“公鸭嗓”有点不耐烦了。

就在那个结巴土匪想重新把枪口对准骆霜晨头部的一刹那,他万没想到,骆霜晨突然飞起的一脚正踢在他右手手腕处,“啊——太疼了——”紧接着,盒子枪飞了出去,直接掉进了屋子旮旯的酸菜缸里。

“你……你敢踢……踢我!”结巴土匪疼得蹲在地上,左手攥着右手手腕不住地呻吟着。

与此同时,“公鸭嗓”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激怒了,他跳将起来,朝着骆霜晨连开了两枪“啪——啪——”

骆霜晨身似狸猫,原地接连来了两个空翻儿,越到“公鸭嗓”的身后,用右手食指顶在他的后腰处,大喝一声,“举起鸡爪子别动!再动就打碎你的核桃!”

“公鸭嗓”乖乖举起了双手,骆霜晨顺手把他手中的枪夺在了手中,膝盖往他的小腿肚子一点,“跪下!”

“噗通——”这“公鸭嗓”跪在了地上,举着双手,哭叫着,“您到底是哪捻子神仙?身法也太快了!你我本无顶,都怪我传正,碍了您的眼,饶了我吧?大爷!”

“饶你?你深更半夜来到这孤儿寡母的家里,欲行不轨,爷我岂能饶你?”说完,他从皮靴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一提一扬,就听见“公鸭嗓”失魂落魄地喊叫起来,他的右耳朵掉了下来,鲜血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他还想反抗,骆霜晨抬起一脚,将他的身体踩在地上,“你是黑鹫峰四当家的?对不?”

“爷呀您也忒狠了,我就是四当家,爷有事就请吩咐,只要保我一条小命,怎么地都行。”这“公鸭嗓”弄得全身都是血。

“某家问你,怎样能去往黑鹫峰大寨?”

“爷呀,要是去黑鹫峰那可就费事了,沿途都是哨卡,从南坡到大寨,明哨17个,暗哨34个,流动哨7个,插眼哨不一定,外人要想不知不觉进山,难比登天,就算兄弟我给你带路,也走不了多远,保不齐我的小命也得没了。而且每天的暗语都是大当家的临时下发的,贸然进山的外人或记错暗语的‘并肩子’被枪毙的每个月都有。您就放了我吧,我给这范大妈道歉还不中么?”

“少废话,我问你,你们把接财神来的贺文华和严子墨都关在哪里了?”骆霜晨喝问道。

“凡是秧子都是关押在黑鹫峰顶峰西北处的达摩洞里,出入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其余都是悬崖峭壁,无人能上,就算你能上去了,也逃不出来,出入各个山口的要道都设有机关埋伏,什么‘万箭攒心坑’、‘熊见愁’、‘翻炒大头菜’、‘烈焰沟’等等,异常凶险。小的不敢再说谎。”

“好的,我知道了,我还得找机会琢磨一下如何走下一步了……”

骆霜晨正思忖着的时候,范大妈说话了,“孩子,他们虽然是喝酒了,起了坏心,但还没把咱家妮子怎样,他只要真心改过,咱就积德饶了他吧。”

“好吧,大妈听你的。”他又转向“公鸭嗓”说道:“狗东西,还不给范大妈磕头去?今天饶了你一命,你也就别在哈尔巴岭上呆着了,我如果发现你贼心不改,一定让你命丧当场,还有你这个小磕巴,你们二人都趁着天没亮赶快逃命去吧,明和你说,爷我是‘威武窑’,大部队在后边呢,我来就是要铲平黑鹫峰,你不要给他们当炮灰了,就算这山上有多少机关陷阱,抵得上大炮么?滚蛋去吧!”

“我说这……这……爷……爷怎么这么厉害呢!四哥咱们赶快跑吧!”

“公鸭嗓”倒地就给范大妈磕头,“大妈我不是东西,有你一句话救我一条命,此生不再做恶人,谢谢你了!”说完,捂着耳朵和那个磕巴跑出屋子。

“大妈,别怕,有我在,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谢谢你了,要不然,孩子我们母女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哦,对了,你不是说要去黑鹫峰大寨么?我想有一人也许能帮你。”

“谁呀?”骆霜晨眼前一亮。

“可是,我有点说不出口……”范大妈有点面露难色。

“我的大妈呀,你要是真的帮了我,可就救了两个乃至更多人的命啊,也可能给这哈尔巴岭除了一大害虫啊!您就说吧……”

范大妈面露难色,低头不语……

第九十五章 面沉似水

话说这哈尔巴岭南麓赤崖河村里,范大妈欲言又止,他的踯躅让骆霜晨心生疑惑。

“娘啊,你就别和我们藏着掖着了,你是不是想说南街的老郑大叔啊?”

“这孩子,你……你……”范大妈的脸羞得通红。

“我呀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这几年咱家只要有肉吃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他送来的,你怕我不乐意,所以总是瞒着我,我都多大了?您也不容易,一辈子说过去就过去,他无儿无女的也挺苦,真心对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不同意?”兰妮的小嘴像菜刀一样絮叨着。

“这孩子,你说你,当着你大哥,怎么啥话都往外说?唉!也罢,反正也是这么回事,兰妮知道了,我就没啥负担了,何况你今晚救了我们母女,如若不然,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多么大的祸事。你是恩人,不帮你,良心过不去。那我就说吧。说来呀,话长了,自打我母女流落到此,也就是八年前,我为了维持生计,做起了豆腐,这村里的人家都爱吃这口,我的价钱也不高,毕竟咱是外乡人么,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对我不错,我发现只有这南街的老郑头儿从来没买过我的豆腐,有一次我问他为啥?他说怕吃顺口了,没钱买,更馋!见他为人实诚,还无儿无女的,所以啊,我每次卖豆腐,都给他留几块,也不要他的钱,他感觉过意不去,每逢我到集市上买黄豆,他就用他的手推车帮我推回来,时间长了,我看他衣服有坏的地方,就给他补一补,破旧了,就给他做一件新的,衣服也好,被子也好,脏了,我就接着送豆腐的空儿给他洗了,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偷偷相好了,就是担心兰妮说我老不正经,说我对不起她亲爹,也怕村里人笑话,就始终偷偷来往着,他除了种自己的几亩薄地,还总是去山里打猎,每次打着猎物了,大的卖钱都给我,小的猎物就拿来给我和兰妮吃,他也是怕兰妮生气,就这样和我维持着,其实我感觉挺委屈他的。”说话间,范大妈的脸上洋溢着娇羞的笑容。

“娘啊,这些年为了我苦了你了,我怎能还说别的呢?我也看郑叔人挺好的。我支持你!”兰妮虽说有些不好意思,她感觉今天如果不说,怕母亲更会难堪,索性就捅破了天窗。

“大妈,这山里的土匪们对郑大叔上山打猎不管么?我还听说山上有很多陷阱什么的,他就不怕?”骆霜晨转移话题问道。

“孩子,是这么回事,可以说,在赤崖河,只有他一个人敢进山打猎,他是这里土生土长,而且他的一个侄子在獾子洞是二当家的,黑鹫峰也好,松毛砬子也好,獾子洞更不用说了,只要是有杀猪宰牛羊这活的时候,就都找他,知道他人老实,不多嘴,无儿无女的,没啥牵绊,尤其是拾掇猪牛羊的下水,他们都嫌有味,都是老郑的事。刚才你说要去黑鹫峰大寨,我感觉我家老郑一定能帮到你们。”

“那可太好了,大妈,我们啥时去找他啊?”骆霜晨很是急切。

“哥,先歇歇吧,再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让大家再睡一会吧。”张平洛此时也进到屋里来,关心地说。

“也好,那就麻烦大妈天亮帮我们联系郑大叔。我得谢谢您了!”

“你是大恩人,我得谢谢你才是。”范大妈话里的意思是有好几层啊。

兰妮早已从惊吓当中缓过劲儿来了,“娘,咱们娘俩也别睡了,给大哥他们这些人做饭吧?”

“啊——好……好吧。”

“怎了大妈?是不是没有粮食了,这些人可费粮食了。我这里有二十银元您先收着吧。”骆霜晨很敏感,这也是他担忧的,孤儿寡母的家里哪有那么多粮食?

“孩子,按说大妈不该收,可咱家里没有那么多啊。天亮啊,我叫老郑就去集镇上买去,怎么地也不能让大家伙儿饿着啊!”范大妈看来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们先歇歇,我先把豆腐做了出来,村里的乡亲们一天吃不到都会到家里来,那样还不如我少歇一会儿,是不?我的小老乡。”

“呵呵——大妈就是爽利!”张平洛用手蹭了一下鼻涕。

“平洛?怎么回事?脸上都是血?”骆霜晨在烛光里也看得出来,可张平洛有些没在意。

“哥……我……没事,就是鼻子可能有些干燥吧?没事……没事。”张平洛有些不自然。

“你和我出来,我有话说!”骆霜晨面沉似水,俨然一个义正辞严的将军。

其实,他的骨子里那种东北军军旅生涯锻造出的铮铮铁骨,总是这样浑身散发着正义的气场。

张平洛眼光迷离,低着头跟在骆霜晨的身后,兰妮在旁边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吐了一下舌头。

骆、张二人到了后院当中,月光如水,那个放哨的兄弟凑到他们身边,“老大,怎地了?”

“你会屋吧,我们在这里没有事的。”张平洛命令着。

“什么情况?你这血到底怎么回事?别蒙我,你方才对我没说真话,我知道。”

“哥……哥我说实话,你可别收拾我……”

“说吧,看啥事,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

“那我说了啊……就在你放走那两个土匪的时候,我和‘大坡子’跟了出去,在前院里把这两个家伙弄……弄死了。”张平洛有点紧张。

“我都答应了他们,放了他们,你们怎么回事?啊?就是听到我的话了,也要赶尽杀绝?咱不是土匪,咱不能不讲信用。”骆霜晨有点好气好笑,却还是绷着脸。

“那哥,我说一句话,你别生气,他们这些土匪在山寨里混吃混喝惯了,他们能去哪里?远走他乡还好办,可万一要是再跑回大寨里,别说咱们再救三爷他们难上加难……”张平洛有点义正辞严的感觉了,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脯。

“那是,还有可能连累这好心的范大妈母女,到时候您今晚也就白救了她们了。那咱们不是作孽么?”“大坡子”这时也从前院走了过来,“我把这两具死狗拖到西院的旧屋子去了,怕范大妈看到害怕。”

“啊——你们俩个把事都做完了,还给我上课了?我要不问的话,是不是你们都继续瞒着我?呵呵——事已经做了也中,不是怪你们,这两个也是恶贯满盈,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可你们以后能不能别自作主张啊?别背着我做事啊?”骆霜晨脸上露出了几丝笑容。

“嘿嘿……哥呀,下不为例,这不情况特殊么?我们真怕他们跑了!”张平洛也傻傻地笑了。

“我也知道,这第一次杀人啥感觉了,没啥可怕的,有力气不中,得用巧劲儿,是不平洛?你的匕首送给我中不?”“大坡子”感觉自己是个真正的勇士了。

“送给你就送给你,可我真有点舍不得,你可别当一般物件,这是陆哥送给我的,纯德国特种作战部队的军用匕首。”张平洛面露难色,“要不是看你今晚表现这么勇猛,我还真是舍不得。”

“这些平洛兄弟。以后我就拜你为师啊,你教给我功夫和打枪。”“大坡子”挺会顺杆爬。

“得——你可别拜我为师,我还到不了能收徒的境界,你应该拜我陆哥为师。”张平洛得意洋洋的样子,把骆霜晨气的大笑起来。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兰妮开后门走了出来,压低声音说:“大哥,老郑来了!”

“怎么这么早啊?”张平洛接过话头儿。

“他呀,也很有意思,原来总是在后半夜,我都睡了,他就常在窗外学猫叫,嘿嘿,今晚被我娘给直接叫到屋里了,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就出来了,陪你们唠唠嗑儿。”兰妮顽皮的样子很可爱。

“孩子,你们进来。兰妮把你哥让进来。”范大妈出现在门口。

“‘大坡子’你要想拜师就先站岗吧!”张平洛命令道。

“好的,你就放心吧,大师兄!”“大坡子”兴奋异常。

骆霜晨和张平洛进到范大妈的屋里来,就见炕沿处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头发花白,二目有神,鼻直口方,浓密的胡子茬,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腰里系着黑色牛皮带,“孩儿她娘,这就是你说的恩人啊?”他先把双手伸了过来。

“您就是郑大叔?大妈和我说了您能帮我。”

“哎呀,孩子,大叔帮你是没的说,可你不知道这里的凶险之处啊!大叔不能害了你们啊,松毛砬子的曹大杆子,黑鹫峰的单库,獾子洞的山花娘子,没一个好东西,抢劫良善人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我们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是敢怒不敢言啊!”

“那没人管么?”张平洛想说,警察是干啥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谁管?这年头。汪清县城的警察都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整日里就是巴结县城里的日本人,作汉奸都不亦乐乎呢,这世道,没人管老百姓的死活呀!”老郑低头慨叹着。

“老头子,说正事,你发什么牢骚?孩子的朋友还在黑鹫峰关着呢,咱和人家素昧平生,有人欺负我们娘俩,人家都仗义帮忙,怎么地,他的朋友遇难了,他不管,让他回去,这孩子是那样不讲义气的人么?你就少废话了,就说怎么能帮孩子,你要是胆小怕事,以后我们娘俩个也就不认你了,你也就甭想着兰妮将来给你养老送终了。”范大妈有点生气了,“恩人有难处,求你点事,你看看你!磨磨唧唧的。”

“孩儿她妈,我没说不帮忙,你容我说话呀!哎呀……”

“大妈,您别急,我们仔细研究,我大叔一定给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的。”

“对喽,小伙子就是通情达理。大叔问你,你的功夫怎样啊?你要说实话。”老郑头儿看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啥?功夫啥样。”

“听我给你说,我陆哥的功夫那是相当的了得,那真是枪法绝伦,百发百中,打哪儿指哪儿!”张平洛有点要口若悬河。

“啥?打哪儿指哪儿?那叫指哪儿打哪儿!”兰妮插嘴道。

“听我给你‘编’!”

“啥?‘编’?”

第九十六章 猿猱欲度

夜幕沉沉,山风呼啸,松涛翻滚。

东满,哈尔巴岭上,月华如水,密林深处,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闪动,时而跳过壕沟,时而攀过山岩,时而爬上入云的苍松,他们的到来,惊起了山崖端蹲伏的苍鹰

,“扑棱棱……”腾跃双翅钻入了茫茫夜空;惊扰了山洞里失眠的野狼,“嗷嗷嗷……”不住地嘶号着……

骆霜晨来到新京以后,就再也没有像在兴安东警备军里那样,经常纵横山林了,今夜他和老郑头行走山林,犹如鸟入丛林、鱼游大海的感觉,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大叔,这里是啥地界?”

“孩子,这里是弥陀岭,我们走的是西南坡,前面有三条暗沟,我们翻过去以后,就是流星涧,我们顺着涧底爬上挂尸崖的顶上就行了,从挂尸崖向上爬不远就到了达摩洞口了,我在挂尸崖边上等着你,你让他们顺着爬绳下来,我接应着就中。”

“那好办,辛苦您了。”

“客气啥?我巴不得你能把这帮家伙都收拾了,这些匪徒可把我们老百姓坑苦了。”

二人边走边说,半个时辰过后,就来到一个三丈宽的山涧边,听得见涧底哗啦啦的流水声,往下看,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就见涧口处一条仅容一只脚踩踏的小路崎岖蜿蜒向远方延伸,边上稀稀疏疏野生着小松树可供借力,可一旦踩空,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真是凶险异常!

“孩子,你一定要跟着我走,我的脚踩在哪里,你就踩在哪里,我们不能点火把,你把一只手给我,别松开,累了,咱们俩就直挺挺站着歇一会儿。”

“好的,大叔。”

骆霜晨毕竟身体好,而且有功夫在身,否则就这样的险路,吓也得把人吓死。就这样他和老郑头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心中不住地默念着,我的三哥,颂绵的老爹,为了你们也是豁出去了,一定要等着我,我今晚就是拼着命也要救护你们脱险!

二人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就见前面一面倾斜的山崖挡在面前。

“孩子,这就是挂尸崖,这上面就是达摩洞了,咱们歇一会儿,你看到斜上方有一棵弯弯的小松树么,咱俩个爬到那里,歇一会儿。”

“好咧!”骆霜晨体力很好,还没有累得太狠,“大叔,您稍等,看我的,我爬上去把攀绳给你甩下来,你抓着绳子就上来了。”

说完,两手像猿猴一般,攀着凸起的岩石,两脚配合着,“蹭蹭……”不一会儿,他就跑到了斜上方的小松树上,然后把腰间的攀绳向老郑头甩了下来,低声说:“大叔接着!”

可是老郑就像没听见一样,将身子紧贴着崖壁,一动不动,骆霜晨急得脑门直出汗,心想老头儿陪我走了这么久了,身体再好,也是很累很累了,怎么不接绳子呢?生气了?还是有啥事?不不能,这老郑头儿不是那样的人……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老郑在下面低声说:“我怕你太累了,那棵树只能禁得住你一个人,我要是再上去的话,就危险了。你歇够了,咱们就向上爬!”

“这才是的,大叔,我真是不好意思。”

“哎呀,没事的。我经常在这山里跑,这哈尔巴岭没有我不知道的路,放心吧。”

骆霜晨心想,多么善良的老人家啊!

两人稍歇一会儿后,继续向上攀爬。

由于他们爬的是倾斜面的山崖,相当的难以攀爬,越是接近崖顶,就越是难爬。

有好几次,骆霜晨的脚都踩在了风化的岩石上,身体差点因踩空而掉了下去,而这老郑头儿身体就像树叶一样,轻飘飘在山崖下攀爬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可以说经过几次凶险的攀爬,二人终于爬到了挂尸崖崖顶。

骆霜晨坐在崖顶上的石头上,就见这崖顶有一丈五尺多宽,说是崖,辞其实就像山岩间凸起的一个“舌头”一样。

“孩子,正上面乱草多的地方就是达摩洞的洞口,那洞口向正东方向的地方,就是进出达摩洞的通道了,通道口有人日夜看守着。洞里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我在这里等你,你把他们救出来,就往下顺下来,我接着就是。”老郑头儿低声说。

“好的,大叔,我这就往上爬。”

“等等你听!上面有人说话。”

就听见上面有人说话,“他妈的,老子都熬了几宿了?该让我歇歇吧?就这达摩洞连个鸟都飞不进来,还能有谁能来?挨累的都是咱们,分钱的时候可就没咱们了。”

“我说你小点声吧,让‘金毛狐狸’听到,可就坏了。”

“那你盯着啊,我先去迷糊一会儿。”

听了上面的两个人的说话,看来纳兰他们还真是关在这里。

骆霜晨二话不说,腾跃起来,就继续向上攀爬,就在快接近达摩洞口的时候,他的手不小心碰了一根铁丝,就听见“哗楞楞——”一不串铃铛响动起来,骆霜晨立刻停止了动作,心想,不好,这里怎么又横着一串铃铛?看来这黑鹫峰大寨里有能人啊。

“哎!什么动静?”

“谁呀?快点出来!看到你了!”

“再不出来,就开枪了!”

这时挂尸崖顶传开了难听而又刺耳的花狸子发情时的叫声,“喵喵……喵喵……喵喵……”听起来凄惨异常。

骆霜晨知道了这一定是老郑头儿在帮自己。

“天都快亮了,哪来的花狸子呀?”

“别惹它,听说这玩意儿邪乎着呢!”

“我心想也是,深更半夜的,谁有多高的功夫能爬到这挂尸崖来?”

第九十七章 黑鹫峰上

晨雾氤氲,松林叠翠。

黑鹫峰半隐云中,峰下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灵秀非凡,是为“灵萃宫”,这宫观本是由道教龙门教派第八代宗师郭守真创建。道观坐北朝南,占地4000多平方米,前后四进院落。前院有灵官殿,正北为关帝殿,面阔三间,进深三间;第二进院落,北面为太上老君殿;第三进院落,东侧有斋堂、吕祖楼,西侧有善功祠、丘祖楼。北面的正殿是玉皇大帝殿。第四进院落,原来有藏书阁和道医馆。现在的第二、三进院落被改成了黑鹫峰大寨。

“金毛狐狸”单库每日里晨起后,必定给宫观里的神仙们上香,然后再处理寨中的大小事务。

其实,这“金毛狐狸”单库根本也想不到,会有人能从挂尸崖爬上来,这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黑鹫峰大寨,也就是第三进院落里,单库端坐在玉皇大帝殿东侧的斋堂里,说来也怪,原来郎三刀做黑鹫峰大当家时候,把这些泥胎神像推到一边,自己坐到正殿里当起了老大,可自从单库做了大当家的以后,他从河北请来匠人专门把这宫观里的神像都一一修复了,花了很多银钱,而他自己却在东侧偏殿的斋堂里处理事务,此人确有异于常人之处。

这单库身材不高,体型微胖,身穿深灰色对襟布褂,两道剑眉甚是显眼,三角眼,蒜头鼻,大嘴叉,络腮胡子,面色阴郁,默不作声,手中反复盘玩着一对酸枝木球形貔貅,“嘎达、嘎达……”节奏混乱。

“大当家的,我这就下山盘查,看他们到底怎么走的?谁他妈这么能耐,躲过了咱们一百多人的视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呢?”说话的是一个大胖子,一把大刀背在身后。

“嗯哼——,‘大磙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来了援兵了?有没有可能从挂尸崖爬了上来?”单库心有余悸。

“不可能,我看了崖口,没有痕迹,而且您是知道的,之所以说那里叫挂尸崖,是因为整个山崖奇陡异常,下面的流星涧深不见底,不可能有人爬了上来,而且您在崖口草丛里挂着铜铃铛,万里有个一上来人,咱的人也能今晚发现啊!”那个叫“大磙子”的不屑于顾地说,“可……可……来人的手法很是老道,‘三驴子’和‘炸天雷’被睡觉了,都是一刀毙命,看手法一定是里玛人,还得行走山林如履平地,那威武窑和翅子窑里据我了解,没有这样的人,您想想啊,空子怎么能知道咱黑鹫峰的地形?怎麽能知道咱们把秧子藏在达摩洞?退一万步说,也有可能是是外哈,可外哈不可能对我黑鹫峰了解得这么详细啊!难不成咱们大寨里有他们的内应?”

“嗯……有道理,在你看来,会是谁呢?松毛砬子曹大杆子?还是山花娘子?我有点吃不准啊。”单库愁眉紧锁。

“最近您没感觉麽?此前您向曹大杆子索要他手里的老山参,他磨磨蹭蹭,一直说要改天亲自给您送来,拖了半个月也没给您送来;再者,您答应费爷的事以后,您为了把事做的干净,硬逼着他下山追子,他拖拖拉拉地,总算把姓贺的和姓严的接了来,其实办到这地步我们就可以向费爷交差了,他又弄来什么那个‘云中龙’来,我可听说过这‘云中龙’,十多年前在东北绿林当中,可是威震塞外的大侠呀,如果这贺文华和严子墨能和‘云中龙’扯上关系,那咱们就不该答应费爷的要求啊,哪怕他给您多少项,我担心咱们是招亮子啊。”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为了保险,一直没让‘云中龙’看到我的面貌,看来是对的呀!我也想,这‘云中龙’在新京城也混的风生水起,必然和威武窑有关系,那样的话,咱们可真是有点草率了,如果招来威武窑的大部队,咱这三百来人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呀,那样咱的太平日子就到头了。你没听说麽,现在山下日本人掌控一切啊,离开这里,咱们还能干啥?这黑鹫峰倾注了我多少心血啊!你是我最知心的人,事不宜迟,你马上带人查看所有的明哨暗哨流动哨,一旦有什么发展速来报我知晓。”

“大当家的,还有一个事,就是松毛砬子的‘算死鬼’还在山上呢!据我的眼线报告,和‘云中龙’一起上山的,还有空工人,可曹大杆子就让他押来了‘云中龙’和那个他的粮台,说另外一个拉肚子,我琢磨着松毛砬子肯定有事。再有,我们前脚追秧子了贺文华和严子墨,‘云中龙’紧接着就到了,‘云中龙’他们刚刚到了黑鹫峰,仅仅隔了平头晚上,立刻就有人把他们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救走了。我估计费爷和我们的事八成是漏水了,您最好早做打算,事情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啊,我的老大。”

“那好,我再琢磨琢磨,你快点去吧。一定看好四面进山要道,一旦有异常,立刻报告。另外,你要在通往獾子窝的天蟾沟加派人手啊,那是咱们的家底呀,万万不可出现闪失。”

“明白,我这就安排。”“大磙子”说完,快步出了斋堂。

“金毛狐狸”单库在斋堂里反复踱着步,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琢磨着“大磙子”说的话,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赚贺文华和严子墨上山这事漏水了,我必须早做打算,不能耽搁了。否则,情势会越来越险啊……那个曹大杆子在和我玩什么套路呢?会不会的从他那里有漏的风声呢?就在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土匪,“禀报大当家的,松毛砬子的‘翻垛的’‘算死鬼’要求见您,您是见也不见?”

“这个狗东西押送完秧子怎么还好吃好喝的不愿意走啊?还是有什么事?这两天他都干嘛来着?”

“爷,这家伙那天把‘云中龙’他们押到了咱们黑鹫峰,我就听出来了,他是用计策把他们骗到咱们这里来的,当时那个‘云中龙’对他破口大骂……”

“那我问你,你可看得出他们是真的在骂架,还是在演戏?”单库追问到。

“我看不像,那个‘云中龙’用脚把‘算死鬼’的屁股都划了一个大口子,人家的靴子底里藏着利刃啊!这家伙出了很多血,他想回也回不去呀,就留在小的屋里养伤来着,把那精瘦的‘算死鬼’疼得哭爹喊娘的,那屁股都开花了!把我的那屋里弄得擦不净的屎味儿掺杂着血腥味儿,哎呀,别提多难闻了!”

“那这期间他和寨里其他人接触没?”

“没有!我那屋里住的‘山鸡’、‘火耗子’、‘嘎啦哈’和‘三道鳞’,除了磕巴‘火耗子’在南坡巡哨,其他都被我赶到别的屋住去了。我就出来这会,我还让‘山鸡’看着他呢。”

“好,我还就会会他,问他一点情况,‘傻狍子’人们都这么叫你,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傻啊,前面带路。”

“好嘞,您随我来。”“傻狍子”前面带路,单库随着他就出了二进宫院,走左侧垂花门,绕过炼丹房进了东跨院。

东跨院一个略显陈旧的寮房里,“哎呦……哎呦……哎呦……”“算死鬼”丁景腾趴在炕上,光着屁股,在不住地喊叫着,屋里弥漫着又臭又腥臊的味道。

“傻狍子”上前推了推“算死鬼”,“我说鬼子哥,我们大当家的来看你来了,别叫了!这动静,像杀猪似的,能传出好几里地去!”

“哎呦……哎呦……,大当家的,小的无家可归了,求您收留啊!小的被那丧天良的曹老大坑惨了!哎呦……哎呦……”

单库用绢帕掩着鼻子,“我说鬼子,这方圆百里还有难住你的事?谁人能经得住你的算计?你想反火松毛砬子,挂柱我黑鹫峰灵萃宫,这事可太严重了,我若收留你,必然会得罪曹老大,也就不可能在辖制松毛砬子了,我认为不合算,再者收留你,你能给我做多大的贡献?曹大杆子知道你投到我这里,无异于让我知道了松毛砬子的所有防卫部署和人马刀枪,他能咽下这口气?不合算,这也让獾子洞笑话我呀?鬼子兄弟,凭以往的交情,你为了我的事,受了伤,在哥我的山寨里住上别说十天半月,哪怕三年五载,哥也不嫌乎你,知道不?你和曹老大撕破脸,我也不怕,就是你得给我一个能让我动心的理由啊,否则,为兄只能给你治好伤,送你回松毛砬子了,你带来的几个兄弟不也没走麽?”这单库不愧是“金毛狐狸”,说话丝丝入扣,密不透风。

“难得哥哥这样坦诚,怎么说弟弟也是成长在书香门第,也深受家兄‘战天东’的熏陶和教诲,绺子间的道义和规矩,小弟咋能不知?哥哥,您耐心听我说!”

“你到说什么?……如果你敢用花言巧语诓我,‘算死鬼’,你听着,爷我就真的让你下黄泉,去做‘算死鬼’!”

第九十八章 重返山城

日已西斜,白云悠悠。

哈尔巴岭上,松林密布,清风徐徐。

骆霜晨和老郑头带着卢世堃、纳兰松寒、贺文华、严子墨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流星涧。

“大家坚持一会儿,现在还没天黑,我们得找个地方休息,天黑再出山,否则这山里到处都有流动哨,被他们发现也好,被松毛砬子的人发现也不中啊,他们暗地里都勾搭连环的。我们还是少说话,惊起了丛林里的鸟类,就有可能被暗哨发现,你们都跟我走吧,去我磨盘台的窝棚吧。”

此时这几人纵然有功夫在身,但是毕竟饥饿难耐,而且从挂尸崖爬将下来,再走了很长时间的羊肠小道,体力都透支不少,走的速度就慢了许多,好在有老郑,不至于迷路,否则,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得困在这里。

“寒生,你知道我们来在黑鹫峰之前在哪里?”纳兰低声问骆霜晨。

“三哥,到地方再说吧。”说着骆霜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几人走了有半个时辰,只见前面的老郑头展开双臂拦住了大家,“别动,各位!这里有陷坑,你们看这条长沟两侧都有四棵粗壮的松树,树上都系有细的绳索,沟面上是浮土和杂草落叶,里面是绑着大刀片的粗木桩子,我们叫它‘翻炒大头菜’。”

“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从别处过去?”骆霜晨问道。

“不能,这沟边两侧不知埋了多少暗绳,触碰一个,附近都会有乱箭飞来,那样更麻烦,小伙子你帮我一下,把左侧松树根的一根绳子抓住,你,那个大肚子兄弟,你去我右边的松树边上抓住绳子,千万别松手,等我把机关触发,你们几位就踩着我的肩膀,向滚动的树桩子踩一脚,就往沟对过跳,记住只能踩一脚。分头行动吧!”

骆、严二人按照老郑头的安排,分别跑到两棵松树旁,抓住了树根埋在土里绳子,就见老郑头前腿弓,后腿绷,拿着手中的猎枪用枪管点了一下沟面的一根散落的树枝,就听得“嘎巴——”一声,一根粗树桩突然从地沟里滚了出来,上面明晃晃地滚着大刀片,刀光耀眼,下面显现出7深不见底的壕沟。

“快呀!”随着老郑一声大喝,卢世堃、纳兰松寒、贺文华不敢怠慢,踏着老郑头的肩膀,向沟中旋转的粗木桩跃了过去,随之踩在木桩上的刀背处,向对岸跃了过去,平安着地。

“寒生!你们怎么办?”卢世堃着急了。

“大肚子兄弟,你往树上爬,拉住绳子,别松开,看我给你甩过去的绳子,把两条绳子接在一起,然后把绳子拼命向上拉,同时孩子你就松手,趴在地上别动。”说完,他又喊了口号,“开始——”

骆霜晨和严子墨一起行动,把滚动的木桩硬拉到严子墨身边的松树上,那大刀片接连乱飞了出来,老郑头伏在地上,大叫道:“大肚子兄弟跳下来把绳子头给我吧,小伙子把我腰间的绳子解开,绕树三圈,再挽成圈,向对过抛过去,那个瘦高个你接住啊,别松手,系在你身边的树上。”

在骆霜晨和严子墨的配合下,老郑头的指挥下,三人踩着绳子迅速越过了深深的壕沟。

骆霜晨想,如果是我只身一人,也不能顺利越过壕沟,这都是什么高人设计的呢!太惊险了。

老郑头带领众人又翻过了两道山梁,来到了老郑头说的磨盘台,这个所在就是因山坡上斜着凸起一大块岩石,真好似一方大磨盘而得名。在这磨盘台的下方,就着岩石与地面的空间外面搭着几根松木杆子,用干草围着。

“大家看,前面就是我进山打猎休息的地方,大家歇一会儿,还有点儿米,我这就生火给大家煮着粥吃。”老郑头微笑着说。

众人进了窝棚,随意坐下休息。

“三哥,你们是怎么到了这哈尔巴岭啊?”骆霜晨问道。

纳兰松寒就把他们如何是去卢世堃的天河马场骑马,如何巧遇严子墨的“雪野追风驹”,如何遇到曹大杆子,如何被他赚到松毛砬子,如何捉住曹大杆子,如何被“算死鬼”赚到黑鹫峰等等经过复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曲折啊!”骆霜晨感叹着说,“三哥,卢会长,我猜测这新京城的金主定是我们的仇人,必定要卢会长家破人亡啊,勾结土匪绑票贺叔叔和严叔叔,其原因不只是剪除羽翼,更是要让您陷入孤掌难鸣的境地,其心险恶至极。”然后,他就把自己如何和程恭年大闹春风得意楼,如何陷入关东军司令部,如何炸毁马疫研究处,救出八十多苦难弟兄,路遇受伤的王之佑,如何来到赤崖河等等讲述一边。

卢世堃感慨着说:“寒生啊,要不是你涉险攀上达摩洞,把我们救了出来,恐怕我们也许真的就要永别了。我看我们还得返回松毛砬子,毕竟老于还在那里,虽然他当年投靠了日本人,可他现在也是水深火热一样啊,他冒险陪我们进山,也是够意思的,不能抛下他不管。再有,你救出来的这些人不能长时间在赤崖河停留,一旦被发现,恐怕不只是招惹上土匪,再惊动了日本人,这哈尔巴岭附近的老百姓可就遭殃了。我的看法是咱们立刻赶往松毛砬子,你的这些弟兄们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也是预备力量,这松毛砬子的高丽山城就是最好的隐身之地呀,在这里把他们训练好了,不也是宝贵的武装力量么?”

“云桐说的有道理。一会儿我们去往松毛砬子,让这郑老哥把你的那些弟兄们也带到松毛砬子。那样不但保护了帮我们的老郑一家人,也省的这些人再被土匪残害。”纳兰说道。

“行,我们天黑就抓紧行动。”

这时老郑头就用瓦罐把米粥端了进来,几人拿起了黑瓷碗吃起了粥,饥饿的感觉一扫而空。

贺文华笑着说:“想不到陆黎兄弟的功夫真是不一般啊!”

“你说啥?兄弟?他得叫咱们叔叔!咱那侄女儿颂绵看上人家了!嘿嘿——”严子墨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笑嘻嘻地说。

骆霜晨听到这些,脸色有些微红,“贺叔叔你和严叔叔别拿我开玩笑了。”

卢世堃见骆霜晨有点不高兴,“你们啊,总是没大没小的,寒生这几天是累坏了,为了救我们真是豁出来了,你们要知道感恩啊。寒生啊,我看你有些不高兴,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我感觉你好像有心事!”纳兰也说。

“卢会长,三哥,就在我来哈尔巴岭之前。我得到消息,魏长风和常顺叔在祝云鹏大夫家养伤,被人劫走了,他们重伤在身,现在是生死未卜啊,而且我的两个小兄弟已经被来人杀害了。”

“谁?谁被杀害了?”纳兰急切地问。

“‘杏坛小飞侠’金铭成和‘追命太保’秦无用……”骆霜晨沉痛地说,“三哥,我没照看好他们,对不起……”

“哎呀,可怜的两个苦命的孩子。这不怪你,我们的敌人,我们暗处的敌人凶残异常,迟早这仇恨我要他们加倍报偿!”纳兰伤泪直流。

“甫年啊,别难过了,你越是难过,寒生的心里更是难过。这仇这血,我们都不会忘记。”卢世堃很是心疼骆霜晨。

此时,天色暗了下来,静谧的山林,月华如水,清风轻拂。

就在卢世堃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解手回来的严子墨瞪着大眼睛,吹着两撇胡子低声说:“好像有人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众人在窝棚里蹲了下来,老郑头低声说:“这山里常走动的人我几乎都认识,你们候着,我出去看看。”

骆霜晨摆了摆手,“先看看再说。”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吵嚷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妈的,这‘金毛狐狸’……他当他是谁?凭啥让咱们给他当炮灰?”这是一个娘娘腔。

“就是,我说花子兄弟。只要咱两个一条心,他早晚得给咱腾地方。我告诉你,咱们就静观其变,待那个‘云中龙’把他收拾了,或者新京威武窑来人把他一收拾,咱们就可以两家和在一起,称霸哈尔巴岭了!”这声音纳兰和卢世堃听着很是熟悉。

“老大哥,这酒咱们喝的痛快,‘扑棱膀’你去看看那是不是有人住?没人的话,我们就进去倒一会儿,这酒有点喝多了。那个‘九月红’的味道真是回味无穷啊!哥你那个‘浪燕’好像有点不高兴,是不是没‘吃饱’?啊?——哈哈——”娘娘腔说话调门很高。

“少来了,你,这是陪你,我那‘算死鬼’办事我还有点不托底,他要是演砸了,我可就前功尽弃了。再说,我那高丽城还在那个姓于的控制下,这老家伙我看不是一般人,深不可测,这也是我不敢让你贸然攻山的原因。你说……老弟,这高丽城的一草一木我哪有不熟悉的?家被人占了,心里不是滋味啊……”

“曹老大,这你不要担心,只要他‘算死鬼’不反水,我们两个合兵一处,就不怕他什么‘云中龙’,这哈尔巴岭咱也是纵横多少年了,他再能耐还有咱们有优势?咱是闭着眼睛在这里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他们可就是熊瞎子进阴沟了,啊哈哈——”

听到这些,卢世堃怒不可遏,刚要冲出去,老郑头摆手制止道,“我先去看看多少人?这两个都是无赖起家,一个听声音是松毛砬子的曹大杆子,一个是獾子窝的山花娘子,听我暗示。”

“谁呀?深更半夜的?就这磨盘台也不让人睡觉?”老郑头抻着懒腰,打着哈欠,出了窝棚。

“哎呦,这不是……不是……老郑头么?”娘娘腔山花娘子惊叫着。

“啊?!……呵呵,是大当家的,这天都黑这样了,您这是忙啥呢?怎么就你们五个人?饿不?我给几位做点吃的?”

“那倒不用了,这松毛砬子的曹大当家的你不认识?”

“啊?哈哈,天黑看不清,怎么?二位是查哨还是要外出啊?”

“我……我和你说,今儿个我和曹大哥……一起去汪清喝花酒了,爽了,也累了,到你这歇一会儿。”娘娘腔看来与老郑头很熟悉。

正在说话间,卢世堃闪身出来,大喝一声,“曹老大!你看我是谁?”

第九十九章 力克双雄

"夜深沉。

哈尔巴岭上,磨盘台下。

松毛砬子匪首曹大杆子和獾子窝匪首山花娘子下山喝花酒回来,与卢世堃等人不期而遇,这大大出乎曹大杆子两人的意外。

曹大杆子只身一人,山花娘子带了三个小土匪,毕竟感觉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腰杆硬了许多,但是卢世堃和纳兰的功夫他是早就见识到了,“你是‘云中龙’?怎么?‘算死鬼’不是把你们押到黑鹫峰麽?”

“曹老大!你终于说实话了,原来确确实实是你和丁景腾合伙算计某家,没想到吧?我命大造化大,老子能从黑鹫峰脱险!今夜我们再次遇到,我就不可能再放过你了,想不到你一把年岁的人了,竟然蹂躏了我对你的怜悯之心,你这样的人也真的不值得可怜,够可以的,那个‘算死鬼’也把我骗了,原来你们穿一条裤子合伙算计我们不算,还连那个单库也骗了,你们这是狼心狗肺!我问你,我卢世堃与你何怨何仇?你就为了点钱定要结怨某家?我啊能再宽恕你,你险些断送了我和我的三个兄弟的性命。过来,让我收拾你——”卢世堃正是义愤填膺,气恼难当。

“您很累了,别气着身体,不就是这个老杂毛么?我来收拾他!”骆霜晨跳将起来,抡拳就打。

那个山花娘子其实就是一个娘娘腔的男人,“别着,曹老大合着咱的机密都让人识破了?这老郑头,你怎么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老郑头,别忘了,你的侄子还在我手下呢。”说完抬起盒子枪就往老郑头射来,“啪——”一声枪响,老郑头先行倒地。

“三哥、贺叔、严叔保护郑大叔!”骆霜晨和曹老大交手也不忘老郑头。

“好嘞!你就放心吧,姑爷儿!”严子墨显然是久经斗战。

别看曹老大年纪不小了,可功夫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一套“螳螂拳”打的炉火纯青,心里不住地念叨着,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手段不一般,他用的是内家功夫,武当太极拳,打得是行云流水一样,根本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练就的,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劲敌,每每自己的拳靠近他的面门、胸口、后背、咽喉,都被他轻轻化掉,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卸掉臂膀,照着这样大,就是累也得把我累死,我怎么能迅速把他打败呢?就在他思想着的时候,他的下盘就有些慢了,就见骆霜晨突然将右脚向斜上方踢去,曹老大赶紧向外侧弹跳,哪知道骆霜晨柔绵的太极拳瞬间化为绵丝掌带着风声径向曹老大的右颈处削来,他还来不及招架,后腰处被对方膝盖猛地一点,“咔嚓——”一声,他的身子顿时向前扑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他不住地呻吟着,“哎呀——痛死我了——”心里还纳闷呢,这是哪里学的功夫,看似柔绵似水,化力解力,爆发起来确是强如爆炸一样,“哎呀——花子救我!”

此时的山花娘子更是疲于应战,因为几人只有卢世堃的靴子里有一把左轮手枪,严子墨和贺文华的枪都被土匪缴了,何况在夜里开枪可能会招来更多的土匪,故此,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施展功夫将山花娘子围在中心,这山花娘子想打枪都没有时间,何况这纳兰功夫更胜一筹。总然这样,纳兰还是不住地赞叹,罢了,这悍匪山花娘子的功夫真的很棒,名字和声音都是娘娘腔,功夫确实是刚猛超绝,拳拳带风,步步紧逼,应对从容,丝毫没有怯懦之感。

这边曹老大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让山花娘子顿时惊愕不少,心想曹老大的功夫在我之上,怎么叫人家打得这样惨?在他一走神的时候,纳兰的锁骨手紧紧缠住这山花娘子的左手腕,顺力一带,听的一声,“咔吧——”整个左臂被纳兰卸了下来。

严子墨碗口粗的拳头朝着他的面门砸了下去,“你待着吧”,山花娘子“哼……”栽倒在地,旁边的三个小土匪都吓傻了,呆若木鸡,纷纷放下刀枪,跪在地上,“几位大爷,不关我们的事啊,饶命啊!”

老郑头此时拿出了绳子,赶上去,配合贺文华和严子墨把这五人“四脚倒攒蹄”,都捆了个结结实实。

山花娘子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曹老大则不然,“哎呦……哎呦……‘云中龙’……卢老大,你哪里有空请来这么个后生,我服了,心里真服了!打得我毫无脾气!哎呦……哎呦……这都打得是哪里呀?怎么全身都似是散了架似的,疼得钻心啊……”

卢世堃当初为骆霜晨的担忧此时已是一扫而光,由衷地赞叹他的超绝功夫,让他都叹为观止,“呵呵——曹老大,无论你怎么说,我还能再信你麽?你把我对你的同情和宽容当猪尿泡踩,你的鬼话我也不会再信了,你对我毫无利用价值,寒生,废了他吧,留着就是为祸人间!”

骆霜晨有点疑惑,心想,这不是老卢头的做派呀,温文尔雅的儒者风范哪去了?看来这个老丈人真的像那人叫的那样,真是“云中龙”啊,有意思,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对我口味,有颂绵那丫头在,要不我就和他拜把子。他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贺文华上前一步,从老郑头的腰间拔出匕首来,猛刺入曹大杆子的咽喉,“噗——”,他不再哀嚎了。

山花娘子一见曹大杆子已死,不再报任何奢望,“‘云中龙’大哥呀——你可别杀我呀——小弟服了啊。您可高抬贵手吧,我没有参与单库和他的臭事啊!”

“你没参与啥?你也不是好饼!”老郑头恶狠狠地说,“你说说你这些年干啥好事了?山南山北,岭东岭西,谁家的闺女婆娘听见你不躲藏?哪家的粮食你没抢过?哪个猎户不被你克扣过?”

“老哥呀,别生气。”卢世堃此时把靴子里的左轮手枪拿在手里,“山花子,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你的回答如果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可话又说回来,就你这点功夫,我要是收拾你那是随时的事。我来问你,这黑鹫峰的‘金毛狐狸’单库与新京城何人勾结要剪除我的臂膀啊?又是何人定要我卢世堃处处遭难,不要说你不知道,你不是把女儿都给了单库做小老婆了?”

“这个……这个……”山花娘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你不说,你就去黄泉路上给曹大杆子作伴去吧——留着你,有啥用?”说着,卢世堃打开左轮手枪的保险,将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山花娘子窄小的后脑壳上,“我数到铁丑,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平头……空工……横川……侧目……铁……”

卢世堃口中的“丑”字还没出口,那山花娘子陡然喊叫起来,“停——停——,我说——千万别开枪!”

严子墨气的二目圆睁,“说你是个娘们,真就像个娘们,磨磨唧唧的,老大,给他一个痛快得了!”

“‘云中龙’大哥,啊,不,大爷,我的卢大爷,新京城来的金主姓啥我还真不知道,我就听我闺女念叨过那人来过一回,黑瘦的样子,叫什么‘肿大’,就说三天内把贺文华和严子墨诱捕在哈尔巴岭,结果性命,用人头换黄鱼。可这‘金毛狐狸’可不白给,他打听到他们都是你们清风堂的人,也知道您就是早年叱咤绿林的‘云中龙’,就不想自己冒险得罪人,他让曹大杆子亲手操作这件事,事成之后与他对称分金;另一方面,单库为了从您那里再弄到更多的黄鱼,就想到来个通吃,最后再杀了贺、严二位,哪成想,曹大杆子又想自己去新京找那个金主,要独吞黄鱼,后来他被你们捉住了,感觉自己人单势孤,就找到我,诱惑我五五分金,而且说他早已安排‘算死鬼’潜入黑鹫峰,以他二人闹翻为由,完全听候单库的差遣,逼迫他以您为更大的秧子,从清风堂和那个‘肿大’处分别获取黄鱼,最后他在让‘算死鬼’用投毒的法子除掉单库和他的亲信,而后就带着他的亲信和我的人去新京找那个‘肿大’一起为日本人卖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不再过这种人见人骂的土匪生活了,他把我的心也说活了,还说他的人已经去往新京了,紧急联络那个‘肿大’了,还没有得到回话,这不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了。”

这回纳兰和卢世堃,还某贺文华,严子墨就都明白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就是骆霜晨听得有点糊涂,“卢会长,三哥,那个‘肿大’是个什么东西?”

严子墨压不住气了,“还有谁?就是那个费仲达,还能有谁?之所以要除掉我和文华,不就是因为我们看到他和日本人有的很近麽?因为这个,我们还吵过架,再加上他早就觊觎老大的位置了。”

卢世堃听到这些更是义愤填膺,“孽障,我岂能容你?送你上路!”

这时就听到有人从暗处大喝一声,“且慢!”

"

第一百章 血染袍泽

"黄昏叶落,晚霞漫天。

兴安桥外,日本陆军病院。

祝云鹏刚刚完成今天的第三个手术任务,正坐在办公室里失神发呆,愁眉紧锁,这几日纳兰和老卢都干嘛去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过问?还有那个姓陆的副总警监,一霎时好似消失了一样;是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家杀了两个人,还把两个受了重伤的人劫走?除了那个顺天警署的署长李四明去了家里勘察完现场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只是把自己叫去问了两回话,真是让人着急。也不知道那两个受伤的人在哪里?纳兰兄弟啊,你是怕我太省心啊,老卢啊,到底干啥去了?一转眼,都没了消息,是不是哪里又出了乱子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门,“咚……咚咚……”

“进来——”祝云鹏习惯性地站了起来。

“祝医生,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您的。”进来的是护士竹子小姐,手里拿着一封信。

祝云鹏狐疑地打开了这白皮信封,上写着:“云鹏兄,火速来救我。弟继方顿首。”他认得这是泛亚大都会老板常继方的字迹,抬头问竹子,“竹子小姐,啥时送来的?”

“就是刚才,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起来的,我还以为您在手术室呢,还在我的休息室等了一会呢。”

“哦……你照看一下这里,我有紧急事出去一下。”说着,祝云鹏脱了白大褂,提了公文包快步向外走去。

出了病院大院门口,看到门口正好有一辆黄包车,“师傅,去泛亚大都会。要快!”

“好嘞,您做好。我这腿脚麻利着呢。您是给人看病去?”说话的人声音低沉而有力。

“你认识我么?”祝云鹏如今对陌生人很是敏感。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就是田二楞啊,您不记得今年过年前,就在这里,我和车行里的人打架,受了伤,是您给我包扎的,看我手头不宽裕,您给我垫付的药钱。”

“哦……二楞啊?你戴着帽子我也没抬头,真的是你。最近怎样?没和人打架吧?”

“没有,车行里人刺头都被我打跑了,没人敢欺负咱。呵呵呵……”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着。

绕过了两条街,穿过一条胡同,就来到了泛亚大都会门前。

“二楞啊,你稍等我一会儿,常老板没有别的事,我还得回医院,这是钱,你饿了就买点吃。千万别走。”祝云鹏从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塞到田二楞的手中。

“我不要钱,您是恩人,你拿着……”田二楞正要推辞,只见祝云鹏大步流星向大都会大门口跑去。

田二楞嘟囔着,“这人呀,除了脾气和我一样不好,哪里都好,哎呀……急脾气!让咱等着,咱就等着呗……我去买两个包子吃去,还真的有点饿了……”

话说祝云鹏的相交是在五年前,他通过卢世堃认识了常继方,此后,两人来往密切,相见恨晚,兄弟情谊很是深厚。祝云鹏也是孤身一人,闲着没事,也常到这里找常继方喝酒,他对这里可以说比纳兰还熟悉,穿过大堂,他径向旋转楼梯跑去,有认识他的舞女看到他急忙喊叫到:“祝先生,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多少天没来了?”

祝云鹏哪有心情应答这些,他跑到五楼楼梯口,这五楼就是浴池。他看到了侍应生陈鹤,“常老板在哪呢?我找他!”

“啊……祝医生,老板早上起来就在六楼办公室呢,也没下楼啊!要不您去他办公室看看吧……”

“好好,那我去看看。”说着向六楼跑去。

这六楼就是大都会的办公区,祝云鹏不止一次来过,轻车熟路。

“咚……咚咚……,继方,继方,开门啊,我是老祝啊——”祝云鹏敲了三声门,也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他知道常继方的习惯和趣味,有时不一定是哪个舞女对了他心情,就会常在这里过夜,当然,慈棣是不会的,也不可能的,故此,纵然两个人交情再深,也还是要把握好分寸的。

“继方——继方——,咚……咚咚……”还是没有人回应,要是在往常,常继方早就喊叫了,哪怕他脚瘸,这时也该回应了,哪怕是,“您啊去五楼泡一会儿温泉去,兄弟没睡醒呢!”那意思就是说屋里有人了,让他稍等。

可今天情况有些反常,特别是他贸然让人给他送去一封那样的信,想到这,祝云鹏不再迟疑,嘴里说着,“你不回声,我可要破门而入了,兄弟,别说我不礼貌啊……”说着,他掏出手术刀,朝着门缝里一塞,连连动了几下,就打开了房门。

“继方?继方?”祝云鹏以医生的敏感嗅觉,他嗅到了血腥味,却在这个屋里没有看到人,他快步转过宽大的办公桌,向桌后书柜边的休息室门口走去,豪华橡木门虚掩着,他推开房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常继方穿着宝蓝色丝绸睡衣斜倒在大床边上的波斯地毯上,两腿蜷曲,双臂扬起摸着床箱,身下都是通红的鲜血……

祝云鹏急忙哈腰抱起了常继方,“继方……继方……你怎么了?”将他的头仰放在自己的臂弯里,他的胸口还在汩汩地淌着血。

在祝云鹏的呼唤下,常继方勉强睁开了眼睛,虚弱无力地说道,“云鹏……大……哥……你……怎……么来了?有人……必定置我……于死地……,你……你和老卢要……给我……给……我……报仇……”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时的祝云鹏泪如雨下,“谁呀?谁呀对你下了毒手?”

“张……张……二……”话没说完,常继方就将头在祝云鹏的臂弯里沉了下去,双手也垂了下来。

“继方……继方……”此时的祝云鹏也是全身是血,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紧紧地抱着这昔日莫逆之交的好兄弟,痛哭流涕,“继方……继方……你醒醒啊!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

这时候,就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哭丧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大夫,你怎么杀了老板啊?”

祝云鹏抬头一看,是那个侍应生陈鹤,身后站着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警察。

“你说啥?说我杀了继方?你胡说八道——”祝云鹏瞪大了眼睛,怒火中烧。

这是从警察当中闪出一个大肚子警察,正是宽城警署的署长阴路飞,“我说祝大夫,这常老板不是你杀得,怎么你浑身是血?你的手上还拿着凶器啊?这屋里没有别人来过,陈鹤亲眼看见你进的这间办公室,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啥话说?来人把他给我拷上,带回警署。其他人勘察现场,抬回尸体,进行尸检,陈鹤你也和我们走一趟!”

此时的祝云鹏血灌瞳仁,手里仍然攥着撬门的手术刀,“抓我?我没杀人?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能杀他?胡说!胡说!”

“反抗?反抗?呵呵……弟兄们,听我命令,嫌犯如果反抗,就地正法!”阴路飞显然是志得意满,不容商量。

这些警察都端起了三八步枪,把枪口对准了现在常继方尸体旁的祝云鹏……

……

祝云鹏就这样被阴路飞带人捆绑着,出了泛亚大都会。

玩乐的人们大多不知道,这里的老板已经仙逝了。看到的,还以为有人酒后打架了一样,习以为常,置若罔闻。

就在阴路飞带人出了大都会门口的时候,在一旁候着的田二楞大叫起来,把手里的包子掷在地上,冲了上去,“我的祝大哥——你怎么了?”

祝云鹏情急之下,他扑到田二楞耳边低声说“万年里67号!万年里67号。救我!”

“你个臭拉车的装什么梁山好汉?滚一边去?”两个警察用枪托把田二楞砸到了一边,押着祝云鹏上了卡车,扬长而去。

"

第一百零一章 手下留情

"夜幕之下,松涛翻滚,月色如霜。

哈尔巴岭上磨盘台。

就在严子墨和贺文华在结果曹大杆子之后,立刻结果山花娘子的性命,就在这时,一声断喝,来人一身夜行衣打扮,五短身材,手提双枪,国字脸,浓密的胡子茬,“大伯,这是要干嘛?”

老郑头赶忙迎了上来,“二柱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听我给你说……”

“说啥?还有啥可说的?凭啥给我们大当家的绑了?您在这是不是被逼的?遇到我了,就都好办了。”说完就奔严子墨冲过来……

“二当家的,您可别玩混的了,这几个都是练家子,您的功夫白给呀——”也不知跪在地上的那三个人是真心还是有意要搞事。

老郑头没拉住他,“二柱子,咱可别和这山花混了,这几年你除了混个吃饱饭,喝点猫尿,还混出个啥了?”

这叫二柱子的正是老郑头的侄子,就是獾子窝的二当家,他现在哪里听得进这些,“甭管了,我不能看着老大被绑不管,那我可就不够意思了。”说着他的拳就向严子墨的胸口打来,严子墨身手也不是白给的,他身子往侧里一闪,躲了过去,转而,他化拳为掌,直接向对方面门劈来……两人闪展腾挪斗在一处……

一袋烟的功夫,二人却不分胜负,二柱子越打越起劲,通臂拳打得虎虎生威,严子墨的一套铁砂掌更是出神入化,掌掌生风。

“我说柱子,你住手!再打,是不是连我这把老骨头也要砸了?”老郑头担心侄子把事情搞砸。

骆霜晨拦住了老郑头,“哥们,好功夫,要不我来陪你耍耍?你要能胜了我,我们五人全凭你处置怎么样?就是你赢了我严叔,我也不服你,你赢得不仗义,和比你年纪大的人打个什么劲儿?”

这句话让二柱子有点迟疑,严子墨此时也是鼻尖出汗了,就闪身站立一旁,“爷们,功夫不错,我还没吃饱,歇一会儿,让我大侄子陪你走一走……”

“好啊,来者不拒!”这二柱子还很自信。

骆霜晨从老郑头的眼神中知道,这二柱子还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又收他之心了,“哥们,我有个提议,不知你同意不?”

“啥提议?”二柱子也很好奇!

“我认定你三招之内,解不开我腰间的皮带,信不信?”

“吹吧,你就。我在这岭上岭下闯荡十来年,你打听打听,我啥时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咱的功夫不是浪得虚名,咱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三招?太狂了吧?你看招……”说着抡拳就奔骆霜晨砸来

只见骆霜晨不慌不忙,笑眯眯,左手微抬,接住二柱子的右掌,往指间一绕,轻轻在他的右臂上,用食指快速连点了三下,二柱子尖叫了一声,身体顿时僵在了那里,身体做出拳式,不再动了,“你……你不讲规矩,怎么耍赖呀!”

“哈哈——哥们可惜你一身好功夫,我还真的和你继续斗?我嫌累!你问问你大伯,我们是不是好人?就你这身手,整日里在土匪中混啥时能出头?”

老郑头拼命解劝侄子,“犯浑了又,这是我的恩人,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听我给你说……”说着老郑头将事情的过往都复述了一遍,“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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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飞刀传奇

话说祝云鹏被宽城警署的署长阴路飞连夜押走之后,让苦等了许久的车夫田二楞恼羞成怒,“他奶奶的,这是啥世道?说抓人就抓人!”眼泪在他的眼中打转转,他已无心再去拉客了,一个人坐在车沿边,自怨自艾,不时用拳头捶打着车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二楞哥,干嘛呢?走哇,送我一程。”

田二楞抬头一看,“哎呦?这不是小郭子么?你怎么到这里了?”

来人正是新京医科大学的学生郭鹿,“我呀和同学们做了一些大事,忙活完了,准备回学校呢,我看你的‘长发记312”停在路边,我怎能视而不见呢!走哇!送我,我半路请你吃馄饨。”

田二楞却是无动于衷,“你那啥……你自己走吧,我没心情送你,更没心情吃馄饨了。”

“啊?大个子,我是郭鹿,你的小老弟!你怎么这样无情无义了?多日不见,你变了?啊——”

“你……你……爱说啥,说啥……我就是今天不干活了,一会儿找地儿喝酒去……”

“那……咋地了?谁得罪你了?还是谁欺负你了?你倒是说话呀!急死我了!”

“你说说啊?这啥世道!”

“我的大哥呀!你不要命了?这是大街上,巡逻队穿梭不断,你非得被抓起来好了?快拉车!找个背静地说话。”说完不由分说,拉起黄包车就走,车上的田二楞直喊叫,“这孩崽子,你拉不好,听你的还不中?下来给我吧……”

两人叽叽喳喳离开了泛亚大都会,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夜风轻拂,落叶飘飘。

卢世堃的手下七刀带着兄弟丁得友开着卢府的汽车从兴仁大路尽头驶了过来,后车座里坐着卢世堃的情人慈棣,慈棣这是多日不见卢世堃回来,心中很是惦记,这是到城外长春宫祈福回来。然而,就在车行驶到天照公园门口的时候,两辆装着满是苹果筐的平板车相向着从路边冲了出来,丁得友很有经验,迅速来了一个急刹车,汽车被逼停了,丁得友正想要下车去挪动平板车的时候,七刀相当老练,“别动,慈小姐趴下,有坏人。得友不许下车!趴下……”话音未落,就听见对面密集地响起了枪声,车前风挡登时就被打碎了,子弹打在车体上,迸发了闪亮的火花儿。

“谁呀?这是国都啊,大街上就敢开枪?狗仔子们,你爷我的枪也不是吃素的……”说着,他将车门半开着,举枪还击!

借着月色,七刀清楚地看到了,面前共有二十多人,个个黑衣戴草帽,这是得了必杀令了,老子和你们拼了!想到这里,他低声说,“慈小姐你千万不要动,我冲出去,他们追我的时候,得友你带着小姐向车后跑,我的身形和老爷差不多,他们一定得追我,那样你们就会安全,别管我!”

慈棣此时心头一紧,“七刀,你不能冒险!和我们一起跑——”

“不可能,咱们就三人,还能挡住他们的枪么?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脱身。快!”心想,就是枪林弹雨我要闯,必须保护慈小姐安全,否则就对不起卢老板的大恩大德,大丈夫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就在七刀拼命冲出去的时候,丁得友拉着慈棣,打开车门向车后飞奔而去。

可怜七刀明知是死路一条,他却义无反顾,边开枪,边冲了出去,子弹如雨,打在了他魁梧的身身体上。这七刀真是一条好汉!身子被打成了筛子眼,鲜血如注,奔射出来!可身子还在尽力坚持着,最后,还是“噗通——”倒在了血泊里……

丁得友和慈棣两人漫无目的地向暗夜里奔跑,可慈棣毕竟是女人,跑了一阵子,体力不支,气喘吁吁了,身后枪声此起彼伏,丁得友不敢怠慢,“小姐咱可要坚持啊!”

慈棣根本无力回话,惊恐异常,腿已经无力了,“得友,你跑吧,我是跑不动了……你快跑……”

“小姐,别怪我冒犯,我背你吧……”话没说完,哈腰背起了慈棣就跑。

“我不能拖累你,你快跑,要不咱两个都被抓住……”

“没事小姐,我原来就在货仓卸货的,有力气,放心吧!”丁得友飞奔不停。

跑过了三条街的时候,郭鹿在路边的馄饨摊儿喊叫,“丁大哥过来啊?”

原来丁得友和郭鹿早就相识。

田二楞放下手中的大碗,上前扶住了气喘不住的丁得友,慈棣不好意思地站立一旁,“小鹿子,别吃了,拉着我家小姐快跑!”眼睛不住地看着田二楞的黄包车。

“好嘞,你们不用管了,我这脚力,没得比!小姐上车!”说完哈腰拉起车载着慈棣就向夜幕深处奔去!

丁得友还有点不放下心,“我得跟着……”

“你得了吧,你跟着,人家不得继续跟着?看我的。老板再来碗馄饨!”

丁得友一脸懵懂,在馄饨摊边坐下,用汤匙搅动着大碗里的馄饨。

这时从对过胡同里冲出来六个黑衣人,四下观望,“哪去了?”

“哎——过来呀——”郭鹿冲着这六个人喊叫起来。

丁得友气的二目圆睁,“你是谁?把我送给杀手?”

郭鹿也不理会他,倒是手一直做安抚状。

六个中有一个当头的,看样子像,细长脸,三角眼,露着半口的大板牙,我们姑且叫他“大板牙”吧。

“大板牙”跑到馄饨摊边上,手里的匣子枪垂了下来,“小子!你喊我干啥?”

“哎呦,我说‘大牙’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么?去年在宽城火车站,你救了我二舅家的表姐的小姑子家的小女儿,为此我们对你都感激不尽啊!你忘了?您这么晚了,还在忙啥呢?是不是又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哥呀,现在这世道,就缺你这样的侠义英雄啊……”

“大板牙”一霎时被弄蒙了,“啊呵呵……那个……那个……你是谁来着?”

“我您还不记得了?好好想想?”郭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啊……啊……你二舅家的表姐的小姑子家的小女儿被我救了,那你就是你小女儿?不……你小姑子?……啊,也不对……是你二表姐……”

“我就是我二舅的外甥啊!小郭子呀!”

“啊……啊……对,你是你二舅的亲外甥。那你在这干嘛呢?”

“在这里点了馄饨,准备吃夜宵啊!您也来点儿?”

“不了不了,小郭子,你看到两个人没有?一男一女。”

“啊呵呵……看到了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把他们接走了,那车听在路边很久了,刚刚宪兵队的巡逻兵走过那车的旁边,还齐刷刷地立正敬礼来着!看来是个大人物!”

“那车牌号多少?”“大板牙”有点将信将疑。

“天也黑了,没看清。”郭鹿继续瞎编,“看这意思,您又是路见不平了?”

“牙哥,别听小崽子瞎说,咱们快点追吧?”旁边一个小矮个说道。

“得了吧,少废话。一会儿巡逻队来了,更费劲。撤吧!”

“小郭子,走了,没事了。”说完带着人不走大路,却向方才出来的胡同里快步走去。

“牙哥,要不吃点再走?”郭鹿嬉皮笑脸地说。

“我救了你二舅家的表姐的小姑子家的小女儿,这是……”这个“大板牙”一边跑着嘴里不住地叨咕着。

“哈哈……”丁得友大笑说,“小子,真有你的,你说的是啥辈份?哪门子亲戚?把他绕迷糊了……你可真是胆子大,他找的人就在旁边吃馄饨,竟然没看出来!我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滴妈呀,你可真能玩……”

“这就是临危不乱!乱而不慌!你看他那懵样,再加上我说宪兵巡逻队,他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对于日本人他也得顾及点不是,他也不想惹下大麻烦,再加上他得急着向主子复命,所以他不可能在这和我纠缠不清。你也有功劳。”

“别逗了,我还有功劳?我的裤子差点尿了。”

“你坐在这里低头吃馄饨,给我作伴啊?如果我自己个在这里,我早就跑了!他看我这么大胆子在和他周旋,身边还有同伙,他预感我们的同伙在暗处呢,哪怕他不信我的奉承的话,在这大路边上,他也不敢直接向我开枪!这就是我的招法。”

“你可得了吧,命都差点被你送了出去!”丁得友少不得埋怨。

“老板,付账!”

丁得友干瞪眼,“你掏钱吧,我兜里没钱!”

“我都救了你,你还要不掏钱?我……我一个穷学生哪有钱?”

“那总不能吃白食吧?”丁得友说道。

“我原计划是让那个田二楞请我吃馄饨,谁知道你杀了过来?于情于理也是你付账。”

“我说你怎么欺负我?记得不?那次在关帝庙大街你还让我给你买的油炸糕呢!”

“小心眼儿!小气鬼!我的大爷呀,我们都没钱啊?咋办?”

“孩子,别看大爷我是小买卖,没钱就没钱,咱是穷人帮穷人!走吧!不要了……”馄饨摊老板还是此前程恭年请他吃馄饨的那个老头儿。

“哎呀!丁得友啊丁得友!要是我程大哥在就好了!我还能多吃一碗馄饨。可惜人家不知忙啥去了……”正难为情地说着的时候,身后一句话让他惊喜万分。

“小子!你好大胆!”

第一百零三章 丧心病狂

西天血染,秋风骤起。

枯木街口,“陈记鞋店”老板陈人杰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个顾客,他正在上门板的时候,展天雄悄然而至。

“天雄。快……屋里请……”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门板,他知道没有紧急的事,展天雄是不会特别来找他的。

二人进屋,没有沏茶的客气没有客套寒暄,“天雄,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贺文华失踪了,严子墨也失踪了,”

从海棠山一路颠簸,来到城北,已是午后两点了。鼓楼下的喧嚣、石坊边的杂乱,早已让他的怀古之情荡然无存,索性找个小车直奔森林公园。曾几何时,无数次走遍了这小城角角落落,他在寻找,寻找辽金文化的影子,也想多感受明代李成梁的金戈铁马,哪怕是崇兴寺的塔铃声,也会让体会到这个与我的家乡近在咫尺的小城历史文化的那份厚重和深沉。一个地区的历史文化就是它存在、发展的灵魂,没有了灵魂,这个地区也就没有了生机和活力。可以说,多年来北镇的执政者们并没有真正把这个古城保护起来,笨拙的几排仿古建筑衔着充斥现代气息的商业牌匾,高低错落的建筑中间回荡着歌曲的嘶喊和小商贩的叫卖声,没有中的繁华,也没有现代商贸的兴隆,一切都让我兴味索然,唯有那片莽莽苍苍的林海、那沟壑纵横的闾山令我痴迷、令我心醉车出西城不远,就是古庙,绕过荒废多年的大城,就进了河洼村,这个以农业而闻名的小村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安宁和恬静,车子在新建的大朝阳山城酒店前停了下来。虽说店中飘来的酒菜香味是那么诱人,而我顾不得腹中饥饿,直奔森林公园的山门而来。

走过朝阳坡,只听见林中几只孔雀的叫声在山间回荡,我无心去关照那些久在笼中的动物们,我为它们生在这个自然的乐园中而感到悲哀。其实,人不也是一样吗,我好像比它们自由一些,可以到处行走,但总也走不出心中的囚笼,受伤了就不敢回忆,走累了却无处小憩,想去爱却不敢张口,害怕受伤,害怕被人拒之千里。有许多人总是对别人要求太多,对自己却总能找到理由让良心稍得一丝宽容,殊不知,在逃避现实的时候,早已迷失了自我。生者之所以为生者,其原动力就是在岁月轮回中找寻真我的存在。我一个人在山中攀爬,耳畔松涛阵阵,身侧山泉安睡,偶而拂掉落在身上的几片枯叶,但脚步却不肯停止,因为我知道,以我的个性,一旦走在路上,步子就不愿再停下来,走在路上,心也在走,行走的心才更有思想。冬季的闾山若无雪,却并不失其神韵。此刻,我感觉我就像是山中的一个樵夫,一步步走入深山,去寻找精神的篝火。虽然腹中饥肠辘辘,但胸中早已暖如春归,我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听得见汗珠滴落成冰的安然。人生如梦,转瞬百年,梦总有醒的时候,但心却不要总是沉睡,要参悟、要活出真我的畅快来,这才不须此生、不违生命的一场轮回。人生更如爬山,光有体力不行,要有心智;体力充沛,能保证你爬得更远、攀得更高,没有心智,纵然“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也只是停留在原地一样,因为身旁的美景早已被你错过,你想重来,而天已黄昏;有体力、还有心智,知道什么时候放缓脚步去静心听松涛鸟语、看苍山如黛;知道什么时候疾步如风,去找寻新的驻足点,使自己看得更高更远;知道什么时候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更知道什么时候适可而止,折返归途。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幽静的山林中,是谁在窃窃私语?我不禁放声吼上一嗓子,空谷回音,久久不息,我感觉这才是生命的绝唱。吼上一声,心也为之早已畅快,忘却了工作的疲惫、情感的旧疴、俗务的琐碎,我听见了,那声音是山风与松柏的情话,那声音是亘古对今昔的诉说,那声音是山那边的耶律楚材在向大山激昂辩论,那声音是山谷中清泉和顽石的呓语。于是,我不再相信所谓的关公回马望玉泉的神话,但我相信这潭水是千万年海眼的传说。驻足在古柏下,我还听见了海风的狂傲、波涛的怒吼,还有那海鸥的呼唤。看,云涛渐起,不一会就雾霭氤氲,苍翠的松柏在冬日的天河中沐浴,灵秀的山峦吸吮着来自海天佛国的檀香。远处隐约传来的山歌告诉我,是下山的时候了,“千岩万壑路不定,迷云倚石忽已暝”,我作别了药王庙前的昏鸦,循着来路,归去

云青青兮欲雨,雾澹澹兮生烟。归路虽难找,心舒意泰然。这次闾山之行,实实在在感觉到医闾青未了,荡胸生层云,我虽未听到仙乐,也未亲睹佛光,但收获了心灵的澄澈、情致的豪迈。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残阳似火,归去来兮,人生苦短,万里云山。

第一百零四章 赶尽杀绝

天快亮了,雾气氤氲。

松毛砬子高丽山城外。

卢世堃、纳兰、骆霜晨、严子墨、贺文华和山花娘子几个人站在护城河边,城上只有两盏气死风灯在时而摇头。

“城上的听着——我是你们的老大回来了,速速给我开城门?”卢世堃大声吼着。

可是城上却是无人应答。卢世堃心想嘴里也不住地叨咕,“什么情况?“大眼金雕”钱洪洋是怎么安排的人?

“钱洪洋——开门——”

这时从里面传来很陌生的声音,“我说……谁……谁呀?天还没亮呢!”回话的人是个磕巴。

“你是谁?钱洪洋呢?我是‘云中龙’卢世堃!我从黑鹫峰回来了!给我开城门!”

“哈哈——做……梦呢……吧?你也够命大……给你个礼物……接……接着……”话音未落,一个黑布包圆圆的从城头丢了下来。

纳兰心事重重,“坏了!老于可能出事了!”

骆霜晨弯下腰,匆忙打开充满血腥味的布包,就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面目狰狞,“这不是老于,老于是三角眼……”

“嗯,这是那个‘大眼金雕’!哎呀,可怜这小子真心归顺,却落个如比下场!”卢世堃感叹着说。

这时城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好啊——卢大哥,你真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黑鹫峰大寨能轻松逃脱,怎样?我比你回来得快吧?呵呵——”

“好小子,枉我与你大哥相交深厚,你却如此无情无义!你把我的老于大哥怎样了?”

“别和我提他,他拿我当亲弟弟了么他把我逐出家门口害得我到处流浪,我恨不得他。我们曹老大眼下已联合山花娘子去往新京了,你们跑就跑了,还敢回来?用这老于也能换来大把大把够金条,当初诈降于是都是我和曹老大定下的计策,这铁桶一样的山城我经营多少年,那不是登城上门如履平地么?”

娘娘腔山花娘子从后面站了出来,“我说‘算死鬼’!你真是算死鬼呀!你和曹大杆子和谋要把我獾子窝也拖下水,然后再利用我的力量除掉‘金毛狐狸’,最后你再和曹老大去新京过好日子,真是歹毒至极呀!实话告诉你,曹老大已死!你早点开城门投降吧!”

“哈哈——哈哈——这真是山花大当家的,你怎么也学我们玩这诈降的把戏!没有了,我们老大己在新京域了!也说不定!”话音未落,密集的枪声从城头射了过来。

卢世堃和纳兰已是第二次到这里,地形较为熟悉,“咱们撤到‘一线天’去!”

众人迅速向山下跑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来在了“一线天”下。

“眼下可怎么办?”严子墨反问道。

“我想想……对了!二柱子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接应到的曹大杆子不?”“山花娘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从咱们獾子窝下的马兰沟里接应到他的,他说是从暗道里逃出来的,那就是说有一条暗道能直通那个高丽山城!”

卢世堃不住地点头,“确实,他就是从大厅供桌下的暗道里逃出去的。”

“那就是了,我有办法进去。不过我得去獾子窝取东西。”二柱子肯定地说。

“可那个暗道里有一个石门,这‘算死鬼’肯定会安排人守着的,他一定防备我们呢。”卢世堃说。

“好办!我去獾子窝取炸药去,咱们从暗道里冲进去,松毛砬子的大多数土匪都是随风倒,主要就是这‘算死鬼’可恶。”二柱子攥紧拳头低声说。

“好,从咱家里多带点弟兄来,如果单库知道我们和他不是一个条心了,我担心他们会对獾子窝下手。”“山花娘子”嘱咐道,“好!大家随我这就去马兰沟等着。二柱子你带人下山就到马兰沟和我们会和。”

“好!您就放心吧!”二柱子先行走了。

天已大亮。

卢世堃众人随着“山花娘子”向马兰沟走去。

…………

一切进行得都是那么顺利。当卢世堃他们从高丽山城中的暗道摸进来的时候,暗道里的石门横在了面前,火把将暗道里照得通明,二柱子将土炸药堆在了石门囗,量也不敢太大,否则将暗道炸塌方了,任何人都别想出去了。

“大家靠后,我点火了!”二柱子提醒大家。

不一会儿,就听得“轰隆……”一声,暗道:“大哥这个出尔反尔的狗东西差点把我们都害了,留他何用?”

“大哥呀!我真的知错了,饶了我吧!”

“现在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价值,你空有三寸不烂之舌又怎样?”卢世堃怒气难消。

“您就不想知道那个金主是哪个?您就不想知道我大哥的情况?”“算死鬼”早已不知所措。

“我不再想知道,你的话就是告诉我了,你大哥没有死,在老家养老了,别再废话了!我问你我的老于大哥呢?你把他怎么了?”

“您放心吧,他好着呢,在后院关着呢……”“算死鬼”丁景腾还想说什么。

“文华,你和子墨去后院把老于救出来……”

“哈哈……不用了……我又出来了……这群狗崽子对我好着呢,就是都瞒着这‘算死鬼’呢!听你们来了,就第一时间告诉我了,我是知道了没几个人和这个混蛋一条心。”

卢世堃连忙迎了上去,“我的老哥呀,你可吓死我了,快做!文华、子墨来见过于老爷!”

贺文华和严子墨分别向于芷山见礼。

“免了,呵呵,没事就好啊!哎呦,寒生啊,我念叨你你就来了!”于芷山终于感受到了得民心的重要性了,想想自己的过往,心中不免有些酸楚之意。

“卢会长,这小子留也不留?”

“这小子着实可恨!该杀!可毕竟是我故人的胞弟,赶他下山吧!我可告诉你,丁景腾,非是我动了恻忍之心,看在你家大哥的面子上我再饶了你,你走吧。只要不再为非作歹,也就是了。走吧……”

“大哥……放了他?”严子墨大声吼着。

“放了他吧,他就是结交的都是恶人,才导致今天这个样子,他还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谢谢卢大爷!谢谢卢大爷!”丁景腾磕头如捣蒜一般,狼狈地跑出了大厅。

纳兰说:“文华,看着他出山寨,别再干什么坏事!”

贺文华听了连忙跟了出去。

严子墨也说:“我也看看去……”

纳兰大笑说:“你可别去了,你去?他可就没命了!”

严子墨似乎懂了许多,“放心吧,我看看去……话没说完,就跟了出去。

卢世堃看了纳兰说道:“甫年,你呀!我是真心放他呀……你怎么能这样啊!”

正说着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啪啪……啪啪……”两声枪响。

“这也是死有余辜,该杀!”骆霜晨大声说。

二柱子说:“卢老爷,我去接应我大伯他们去吧,别再出什么意外!”

“我也去!”骆霜晨说。

“好吧,可寒生,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没有事的。”

“我说这大家伙都饿了吧?咱们得好好吃顿饱饭。我熟悉这里,我来安排。”于芷山高兴地说。

贺文华说:“于老爷您还是陪我的大哥吧,我去安排去。”

“也好,我们再研究下一步怎么办。”

骆霜晨和二柱子出了高丽山城,过了“一线天”,又走了很远,还是没有看到老郑头带着那些兄弟们赶过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第一百零五章 杀人如麻

"话说程恭年夜里在大街上偶遇郭鹿和丁得友。

每当他看到郭鹿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一个学生时代的自己,因而对他也是格外的喜欢,“小子,这么晚不回学校,又做啥坏事了?有书不好好读,总是折腾个没完。”

“得得……我的大哥,又来教训我,我的耳朵都被你的话磨出茧子了。你不也是有家不回么?”

“你呀!就是嘴巴不饶人!这馄饨还是我请呗。老板多少钱啊?”

“不多,四块钱。”老板和蔼地说。

“您收着,不用找了。”说着,程恭年把五块钱给了老板。

“回学校去吧?好好读书。”

“我那不是没地儿住么,要不我早就换学校了,教材都是日文的,老师也都是日文的,可有三个老师是中国人,上课也说的是日本话,烦死了。”

“二位,别聊了,告诉我你门那个大个子把我家小姐拉哪里去了?”丁得友那还有心听这个。

“什么情况?”程恭年问道。

郭鹿的小嘴像小刀一样,把此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哈哈……那还用说?一会大个子一定回来就知道了。”

“啥?……”

三人正说着的时候,就见昏黄的路灯下,田二楞拉着黄包车赶了过来,丝毫没有疲惫之态。

丁得友上前拉住了田二楞,“大兄弟,我家小姐被送到哪里了?”

“啊……回家了,就那个卢老爷的宅子。”

“那可就太好了,可我还是有一事相求。”丁得友迟疑着说,“我的哥们七刀被坏人杀害了,他也是为了救我们才被杀的,我要给他收尸去。”

“你呀!你们家的那位小姐还要求你早点回去呢,我也不知道了,那个我还没吃饱呢,程少爷还请我吃点馄饨?我吃饱了,听从你调遣。”田二楞拍着肚子说。

“好吧!老板再来一大碗馄饨吧,钱不够我再填。”程恭年嘱咐道。

这时郭鹿就问程恭年,“我说哥,最近你忙啥呢?多日没看到你了,我可听说您前一阵子是不是和那个什么陆警头儿把春风得意楼给砸了?”

程恭年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你小兔崽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看见了,只是没办法帮你,可我帮你盯着了那个‘鲶鱼头’了!”

“‘鲶鱼头’?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程恭年脸色铁青。

“那天你在春风得意楼大喊大叫‘鲶鱼头’我怎么不知道?”

“他在哪里?”

“他呀……我亲眼看到他进了总参议的宅子。我还打听到他总是深入浅出的,他是老张头的大管家。”郭鹿低声说。

“啊?他姥姥的,老王八蛋我要弄死他!”程恭年把桌上的一双筷子攥折了。

“哥,这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你也知道张景惠那老东西也是不好惹的,急不得!”郭鹿煞有介事地说。

“嗯……你说的也对。你要是再发现他的动向就告诉我,我一定要给他扒皮抽筋。”

“程少爷我们去收尸去,你去不?不去,我们就走了!”田二楞吃饱了就大叫起来,“他奶奶的这年头好人不得好报啊!”

“你小点声,大个子,哪有收尸还可劲儿嚷啊?”郭鹿制止他。

“啊呵呵……你说的对。我看到了,这小丁有点打蔫儿……走吧,人家求你就是求我。”

程恭年也是心中疑惑,“大个子,你是不是看到啥事了?”

他们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说着话,田二楞就把他看到那个祝云鹏在泛亚大都会被抓走了的前前后后告诉了程恭年。

程恭年和祝云鹏也是通过纳兰认识的,自然心中更是不平,“奶奶的,这叫什么世道!祝大夫被抓绝对不是偶然的,我得抓紧找到老陆,把这事告诉他。”

“还别说,物以类聚,你和那个陆大胡子警察头儿好像处的不错。”郭鹿说,“我见识过,他的功夫,很厉害!啥时给我引荐一下?”

“行,小鬼。……嘘嘘……别说话,有人!”程恭年用手把丁得友和田二楞拦在了胡同口。

就见黑暗处,有四个人正在用麻袋往里面塞七刀的尸体!

“你们先别动,看我的。”程恭年的话坚定而不得更改,他大踏步冲出了胡同,“站住吧!把命留下!”

这四人看来还真是没防备,“你谁呀?管啥闲事儿?”

“拿命来!老子正心里憋屈呢!”说完施展拳脚,“皮球啪嚓……噗噗……”

郭鹿大叫,“好好!该打!该打!”

不一会儿,这四个人都被程恭年打得东倒西歪,“大爷,放过我们吧,我们都是跑腿的。”

“我问你,这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不是,是那个谷茂林队长说的,说今晚这个时候,让我们来收拾,说至少两个呢,这才一个。”

“谁?谷茂林?他奶奶的,狗腿子,哪个坏事也少不了他!这样,你们把这尸体背着,跟我走!要是耍花样,我就杀了你们!”

“行,我们就是棺材铺的,杀人这事和我们四个不沾边啊!听您的还不中么?”说着,这几人就抬着七刀的尸体进了胡同里,径向北门方向走去。

丁得友心中一团怒火迸发不出来,“哥我杀了他们,给七刀哥报仇!”

郭鹿很机灵,“他们都把谷茂林给供出来了,你杀他们跑腿的有什么用?”

"

第一百零六章 计中设计

入夜,风冷,无星月。

兴仁大路荫孙街44号,“盛和粮店”门口的两盏灯笼焦躁地摇摆着,伙计石小四正在不紧不慢地上着门板,嘴里叨咕着,“啥破天?起劲儿刮风!”

这时,就见一个干瘦的身影摇摇晃晃走了过来,丁小四一个看,不是别人,正是老板费仲达,卢世堃的清风堂开堂九虎之一,分管天王坛和骁胜坛的费仲达。

此时的费仲达也不知道在哪里喝的酒,浑身酒气熏天,“啊……哏……我说……你丁小四都几点了?才……才关门?”

“哎呦,我的老爷呀,小的早就饿的不中了,这不是等您呢!可您也不回来,饭菜都凉了!二奶奶去后院打牌去了,走的时候告诉我说晚上不定几点回来,要您先睡。”

“哦……哦……这个肥娘们,我……哏……我懒得管她……啊……”话没说完,大嘴一张,“哇——”来了一个翻江倒海,把肚里的脏东西都吐在了门口,惺臭之气熏得丁小四直捂鼻子,“我的爷,您这是和哪个酒鬼喝的呀?他干嘛使劲灌您啊?”

“你……哪里来的废话?收拾了!都收拾了!”吐了出来后,费仲达感觉好了点儿,踉踉跄跄地进了店面里,歪坐在太师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猛喝了一大口茶水,“啪嚓……”把白瓷茶壶摔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四!小四!收拾了!”

“哎呦,我的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有招惹您了?”哭丧着脸的丁小四连忙去找扫帚。

“老子……老子这日子过……过够了!老子不……不甘心!”

“老爷您的话我听不懂啊,一会儿我给您打盆水,您洗洗,就睡了吧,您又是看谁不顺眼了又?哦,对了,我忘记告诉您了,天黑前赵昌林三叔来找过您……”

“昌林?他没说啥事么?”

“没说,反正我看脸色不太好,我也没敢问。我就说您过午就一个人出去了,别的我啥也没说。”

“他来做什么呢?那……他没说去哪里找我了?”费仲达听说赵昌林来找他,酒就醒了许多。

“啥也没说,反正从脸色看,他不太乐呵……哦,对了,他说这么一句,‘我还能找不到你’?”

“就这一句?”

“嗯,就这一句。”

费仲达心中有点不落底,在屋里拖着昏沉而痛的脑袋,在屋里来回走,心想,他能去哪里找到我呢?

正在这时,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费老板?费老板在家不?”

“去开门!要是赵昌林就说我不在。”费仲达连忙用毛巾擦了擦脸和手,低声说。

丁小四不敢怠慢,慌忙去开门,“哎呦?先……先生?你是买米呀?还是找我们老板有事?”

“小矮子,你们老板呢?”来人气势汹汹,不像是赵昌林。

“老爷在……在家……”丁小四有点语无伦次。

谁呀?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陈骢,他大摇大摆地用手枪顶着丁小四的脑门儿进到屋里。

费仲达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啊呵呵,老弟,你是大忙人,怎么今夜来访啊?来,我们去后堂。”又对小四说,“我和陈队长去后面谈点事,你照应着点儿!没事别烦扰我们。”

“好嘞,老爷!”丁小四答应着。

“我说这屋里啥味儿呀?喝多了?”陈骢用手帕掩着鼻子,跟着费仲达进了后堂。

后堂里空无一人,一只白色京巴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费仲达也不知哪里气不顺,抓起京巴向门口外丢去,只听到那京巴一声惨叫,是死了。

“费爷这是杀了多年的兄弟,心中疼了?丰臣太君让我来,不为别的,就是来安慰你来了,毕竟让你做了你不愿意做的事啊,别说是人,就是狗也是有感情的。”陈骢话一出口,感觉有点失礼。

“你说啥话呢?有这么比方的么?”费仲达显然是多心了。

“啊呵呵……老哥别生气呀,我是话糙理不糙。这十根儿黄鱼是给您的,是丰田太君给您的大大奖赏。”

费仲达一见到陈骢放在面前的一大包黄鱼,心中略微平静点儿,“老弟你也是,和我你也是说话这么随便!”费仲达心知,这陈骢定是吞了十根黄鱼,可他也只能作罢。

“哈哈……老哥呀,我们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只要你找的哈尔巴岭上不出差错,我们就更好办了,先让那老卢头多活几天,等他的左膀右臂都没了,剩了一对虾兵蟹将,也就不足为虑了,到那时,我在暗,你在明,我们联手,这新京的地面就都是咱们的了……啊哈哈……”

两人正在相谈甚欢的时候,门外丁小四低声说,“老爷!赵昌林又来了!”

“啊?他来了!大事不好!”

陈骢顿时觉得应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一百零七章 不容回避

这夜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程恭年、郭鹿、田二楞帮着丁得友把七刀的遗体运到了吉长总商会,丁得友尽哥们情谊,含泪安置灵堂,在郭鹿和田二楞协助下,祭奠亡灵等等,暂且不表。

我们只说程恭年。当他离开吉长总商会的时候,已是天明。他也很困,就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连日以来,他最怕的就是一个人独处,纵然去了几次太白居,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淡漠,邱紫坤也从没表示要回家住的意思,他也怕妻子尴尬,看着她和郎鹤兰处的如同亲姐妹一样,自己也就不好意思说别的了。也不知道陆黎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安置那些弟兄们的,好几天了,就是没动静。好在他预料的还真准,张景惠因为要拉拢人,争当国务总理,只听说是邢士廉的外甥和于芷山的亲戚酒后闹,才砸了春风得意楼,无外乎损失了点钱,比起政治来,也算不得的什么了,何况这张景惠也不缺钱,张霖佑毕竟要靠着老子活着,他还有他的“梦巴黎”歌舞厅。至于二人炸了马疫研究处,又大闹关东军司令部,搞得乌烟瘴气,四邻不安,他们哥两个搞得这么大的动静,日本人查了三个晚上,就无人追查,不了了之了。为什么呢?因为三天后,也就是1934年(昭和9年)11月初,日本军部就传出消息,二度就任关东军司令官菱刈隆将被离职,他第一次就任关东军司令官是1930年,与继任者南次郎从属于两个阵营,正当交接的当口,自然也就没人去认真管这事,更别提顺藤摸瓜研究是何人在琢磨着他们了,历史有时也是如此巧合。再加上满洲国肇建之初,虽然都是汉奸,但各方势力却也鱼龙混杂,程恭年的“雾松计划”虽然在骆霜晨帮助下拿到手里,他已经安排严格去实施了,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反馈回来。自己差点让“雾松计划”流产,那个暗藏的复兴社站长“佛爷”总是在暗处发号施令,自己感觉也是很怪,从没接过头,单单通过电台,却仿佛对他所有的行动和心情了如指掌,在这个神秘的佛爷面前真的像啥也没穿一样,把他这个“雪鸮”控制得牢牢的。

唉,神秘的邱紫坤,神秘的“佛爷”……

程恭年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从前方驶了过来,单手扶着车把,右手提着一包东西,径向右边的胡同里去了。

程恭年心想,此时虽然刚刚天亮,但没有雾,很清楚地看得到,这不是那个混蛋谷茂林么?天刚亮他进这胡同里干啥去?不用问,这是夜里又没干好事。反正也没有多少事要做,总是不由自主地有事愿意和陆黎商量,如今陆黎不在,何不去看看这小子干啥去了?

想到这里,程恭年略微放慢了脚步,顺着墙根也拐进了胡同里,看路牌显示——“桑槐胡同”。

远远地,程恭年看到谷茂林推开了胡同底一个黑铁门,推车进去了。

这是哪里呢?他进去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又养个小老婆吧?程恭年想着。他抬头看了看,眼前是一个四间房的封闭院落,两侧都是民房。

程恭年侧耳倾听,什么也没听到,他翻身越上南侧邻居的院墙之上,然后踩着墙头,像狸猫一样,“噌——”跳到了房顶上。

第一百零八章 穷凶极恶

暗夜,风轻。

兴仁大路荫孙街44号,“盛和粮店”里,两个曾经要好的兄弟在针锋相对。

一个是费仲达,一个是“钻山豹子”赵昌林。

“你呀,怎么就是不开窍呢!你说你……让我说你啥好呢?”费仲达端着茶杯,酒劲未消。

“啥都不用说,你必须告诉我,子墨和文华失踪与你有没有关系?”赵昌林步步紧逼。

“昌林,你听我说……那个……那个……”

“得了,你说不上来了吧?我还能再信你么?曾经我信你,才有了在闾山老爷岭出的事,可我看在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的份上,给你机会,怎么了?你都做啥了?从你和那个范道岐狗扯羊皮开始,我就对你有看法,多次提醒你,可你听了么?”

“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兄弟。你看看,这些年我都挣下了多大的家业?我怎么能看着这些白白地……”

“白白地啥?想想自己都做了啥?你对得起老大对你的情分么?现在我也没有到大哥那里告发你,一直在给你机会,你做的哪一条不是犯了大忌?你说你不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我的人亲眼看到你骑快马去了哈尔巴岭,接近着文化的老婆找到我,说文华没回来,再后来,子墨也不知去向,这……这怎么解释?你倒是说呀?你实在是万恶不赦,罪不可恕!”

“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别生气了,啊!这样,我让人去找他们……”

“别装了,我告诉你,如果兄弟们出事了,我可就再也不会信你了,马上派人去哈尔巴岭,和你的人联络,快点放了文华和子墨!那样咱们还有的商量,我也会帮你周旋一二,你知道不?”

“那就太好了,兄弟,你放心我决不会做……”费仲达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啪……”一声枪响,赵昌林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你……原来……啊……大哥我先走了……报仇……报仇……”赵昌林用手捂着胸口,那痛苦的眼神充满了怨愤和不甘心。

费仲达看着现在门口、举着手枪的陈骢,欲言又止,扑上前去,抱住陈骢的肩膀,“你怎么这样?为啥?”

“得了,老费,你的戏也演的够味了,你下不去手,我替你下手,你不愿意做恶人,这个恶人我来做。”

“我的兄弟,哥哥我对不住你啊!放心我一定好好安葬你。”费仲达有抱起了地上的赵昌林哭丧着脸。

“费老板,你别做戏了,这屋里没有别人了。你就是说啥也没人信你,一句话,你是不是老实给丰臣太君办事?说话!”陈骢心想,老家伙,这回想洗白都不可能了,没有任何退路。

“也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兄弟你就走好吧!哥哥送你……”

费仲达假仁假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很刺耳。

“费仲达!费仲达!你不得好死!我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你往日的大仁大义都是假的,谁也交不透你,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伙同坏人做尽坏事,还总是以能人、善人自居,我真是看不透你了……”话音未落,就见丁小四拿着明晃晃的菜刀从门口冲了进来……

陈骢一不做二不休,举起枪,“啪啪……”连开两枪,将丁小四打死了……

第一百零九章 事不关己

临近中午的太白居酒楼,满洲达官显贵都络绎不绝地登门而来,热闹非常。

程恭年换了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藏蓝色领带,显得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郎鹤兰正好在柜台里看账,她这里看似是个酒楼,却是新京乃至满洲国各类信息的集散地,因而她虽在店里,却是耳听八方,她早就听说了骆霜晨和程恭年,两位突然酒后大闹春风得意楼,在新京城传的满城风雨,在她正在为骆霜晨担忧的时候,她却看到这个程大少爷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知道了,在于芷山和邢士廉的护佑下,他们两个安然无恙,连忙迎了上去,“哎呦,恭年哥,怎么是不是还是放不下那个事?她呀今天去上班了,别急,慢慢来,我一定帮你安抚好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急不得,咱也得有个风度不是?”

“啊呵呵——郎老板,多亏您了,紫坤脾气犟我是知道的,给您添麻烦了。那个……我今天要在咱家会一个哥们,有事商量,给我找个房间吧?”

“好好,程大少爷,放心,我们姐妹处的好着呢!那您去二楼吧……麻五——你带程少爷到二楼‘兰亭春雨轩’。”

“好嘞……程少爷您随我来!二楼‘兰亭春雨轩’贵客到了——”麻五引领程恭年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严格也跟着到了,“郎姐!我找程公子……”

“啊……小弟你请……”郎鹤兰心想这小子在我这做厨师学徒时,整天往外跑,不安心学,现在在外面出落的也像个公子哥了。

“姐,您一向可好?”严格很是重情义。

“你呀,就是贪玩儿,如果当初不走的话,是不是也是掌灶大厨了?”

“姐呀我刚刚沦落到此,是您好心收留我,可那手艺我实在是学不来,可您的恩情我是永志不忘。”

“你呀就是嘴好。我不求你回报,你就常来看看姐就中了,在外面凡事不比在家里,你要稳重点,赶明,姐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也成个家……”

“姐……我亲姐……您还是饶了我吧,我一个人人挺好……那个程少爷来多长时间了?”

“才到……你们聊吧。姐去安排菜去。”郎鹤兰是多么聪明的人,知道这二人一定有事商量,回避总是对的。

“程哥,找我什么事?”

“那个‘雾松’执行的怎样了?‘佛爷’催了。”

“现在都是动荡不安的,那些上榜的你不都知道么?报纸上最近报道的几乎都是我们做的,还有13个,没动呢。缓一缓,否则会招风的。”

“嗯,有道理。我今天找你是还有别的事……”程恭年低声对严格做了安排部署。

“这事好办,吃饱了我就安排,天黑以后,咱们在桑槐胡同口汇合。”

“好的。那我就心有底了。”

“哥,嫂子与你关系最近怎样?”

“还就那样吧,没多大事……”

“哈哈,好,我不问了……看你不耐烦的样子。”

这时店伙计敲门进来,把酒菜摆上,二人喝酒吃菜暂且不表。

……

夜深了,桑槐胡同里,伸手不见五指。

程恭年站在胡同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严格的到来。

正在纠结的时候,就见胡同外走过来三个人,领头的是严格,都是一身工装打扮,进到胡同口,看到程恭年,“哥,走吧!我们进去,你在外面接应着,还是和我们一起进去?”

“给我一套衣服,我也进去,那里的魏长风我认识,你不认识再误会了,就不好了。”程恭年很心急。

“那好吧,罗二你在外面接应,把板车推过来,把你的衣服给程哥。”

程恭年他们来在小院门口,严格前去叫门,“嘭嘭……嘭嘭……有人没?”

“谁?谁呀?这么晚了,有啥事?”里面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

“我们是国都建设局的,勘察电线线路。”严格装的有模有样。

大门开了,探出一个秃脑壳来,“哪有这么晚来查的?真是的。”

“先生,只有晚上才能知道灯亮的效果啊?说你也不懂。”

“那好吧……好吧……可你们要快点啊,我都困的难受呢!”

严格带头进了院子,跟着进到正房里,屋里点着电灯,外屋坐着三个人,桌上摆着酒菜,正在推杯换盏。

严格和另外两个小伙身手很是利落,从怀里拿出手枪来,“都别动——”。

开门的秃头吓得大叫,“都是……都是哪里来的?你知道我们是谁呀?你们都不要命了?”

程恭年根本不管这些,他快步走进里屋,就见一对木箱子旁边绑着一个人,衣服脏得不是样子,头发凌乱,“长风!长风!我是程恭年,你们陆哥的哥们,我来救你啊!”

魏长风抬起昏沉的脑袋,睁开迷蒙的眼睛,“啊……程少爷,您怎么来了?”

“别多说了,就你一个?今早我在外面听声,说还有一个人啊,和你一起的。”程恭年急切问道。

“唉,今天中午常顺叔他……他被抬走了……他的伤化脓多少天没有换药了,今天中午他没有挺过来,就……就咽气了……”

“好了,长风,有话咱出去说。”

外面的严格真正是力行社的快刀手,为了不制造太大的影响,用的是匕首,“唰唰——唰唰——”几刀就结果了那四个看守。

这时进来一个小伙子,哈腰就把魏长风背在了身上,“程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

“好,快走!”程恭年也不敢怠慢,随着这三个人快步走出了屋子,一溜烟消失在夜幕里……

第一百一十章 有何话说

"兴仁大路荫孙街44号,“盛和粮店”费仲达家里,陈骢枪杀了“钻山豹子”赵昌林,又杀了丁小四,费仲达内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心中的味道更是百转千回,就在他难受的时候,有人来敲门,“费老板么?在家不?”

陈骢此时就像杀人杀顺手一样,“我去看看!”

“别别,您还是稍等我看看去吧,听声音不想是本地人。”

秋镝

苏东坡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也许真是这样,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前日回乡祭祖,在车中远望那依然恬静的小村,心中却失去了往年回乡的那份雀跃,没有了老父村口伫望的身影,没有了草屋上袅袅的炊烟,没有了多年给我温暖的秸杆垛,没有了神气欢啼的大白鹅,没有了儿时送我上学的自行车那久居的小院今已物非人非,我实在不忍心多看几眼,不敢回忆早年的一幕一幕,唯有那不知愁的麻雀依旧在门前的白杨上叽叽喳喳,仿佛在报复我儿时对它们同类的戕害。两年前,当我站在大门口时,我早就大声喊出来:“爹——妈——,儿回来了!”然而那天我的喉咙却哽咽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心中不住地问自己,这还是生我养的家吗?脚踏着门前的几丛衰草,我在找寻老父扫院时留下的脚印,寻找他老人家掷下的纸烟头,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也许只有门前几株白杨还记得我们成长的故事,我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回头,只见树干上的几只眼睛都留下了影影绰绰的泪痕。

每次走进这块坟地,都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许多,我也像老父亲当年一样,在尽着子孙的责任。往昔跟在父亲身后来给祖父上坟情景依稀呈现在眼前,好似就在昨天,而我如今却只身一人来看长眠地下的祖父母、父亲和二叔。坟间的荒草迎风摇曳,这就是我故去亲人的卫兵,眼见几方坟茔上多了几掊新土,心中的泪泉早已化成深沉的眷恋,想起了儿时坐在祖父留着弹痕的残腿上看小人书的情景,那早已是我人生启蒙的开端;想起骑在父亲的肩头听着他老人家老成的京腔去上育红班的情景,那早已是我难以忘怀的剪影;想起酷暑中祖母把用手帕包着的月饼塞在我书包里的情景,那早已是我暗夜行走时永恒的月光

放眼望去,坟地周遭的块块土地,二十几年了,还是没变,倚着外围的防护林苦守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久立风中,目光却穿过仅存的残疾的玉米杆不停地寻找着从前的故事。我好像听见了仲春时节老父亲对小毛驴的声声吆喝,好像又在孟夏的青纱帐里呼喊“爸——,妈叫你回家吃饭——”,好像又在晚秋的斜阳中和老父亲一起挥镰收割金黄的稻子,好像又在破晓的严冬和老父亲一起给菜棚卷起草帘子,任晨雾打湿我们的棉袄

思亲腊尽情无尽,念父春归人未归。

别了,我久违的村庄。

别了,我成长的田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清理门户

清晨的阳光,给高丽山城蒙上了神秘的色彩。

松毛砬子大寨里,以卢世堃为首,众人齐聚一堂,正在吃早饭。“山花娘子”吃着东西,嘴里也不闲着,“我说卢爷,这以后兄弟的日子也就指望您了,放心,老弟不会让您操心,是不是?”

于芷山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也不能托大,“我说你小子有没有真名?叫什么‘山花娘子’?”

“有的,我大号叫鲁保平,干我们这行的,把绰号叫惯了,就没人叫大号了,呵呵……”

“不错,鲁保平,很好。取保一方平安之意!”纳兰说道。

严子墨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瞪着鲁保平,“可是……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别那么娘娘腔?”

“这……自打我会说话就这么样子,有啥办法?”鲁保平显得很无奈。

正在这时,“大眼金雕”钱洪洋从外面进来,“老大,那个二柱子兄弟带着那个费来了!”

“来得好。我们得好好演一场戏才好。”纳兰说。

“我们都已经基本知道了这个软蛋的事了,干嘛还给他藏着掖着?抓紧来得了!”严子墨有些不耐烦了。

“我们得人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老底都套来,这老小子进山了,那个‘金毛狐狸’怎么能不知道呢?所以我们得谨慎行事。不要乱说话。”卢世堃言语透着威严。

“你说你,有事就是喜欢直来直去,听大哥的!”贺文华解劝道。

“哦,知道了。你就会给我直罗锅。”

于芷山说:“那个单库也好办,收拾他由我出面,我感觉那小子绝不是就为了弄几个钱的家伙。”

众人经过一番准备,一场大戏将要上演。

费仲达随着二柱子牵马走过吊桥进了高丽山城。

费仲达俨然来到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哎呦啊,我说三当家的,这一个山寨都这么有气魄?少见啊!少见……”

“呵呵——您有所不知,这山城也叫高句丽山城,叫俗了,都叫高丽山城,按说呢,这高句丽是1900多年前,东北地区和朝鲜半岛存在的一个民族政权,它的国土横跨咱们东北及朝鲜半岛,陆续存在大约有700——800年,这山城是高句丽长寿王时期一个叫嵩茂的王子为了躲避王室斗争而在这里修建的山城,后来他要给父亲安藏王复仇,有走了,就留下这座空城。再后来,就被我们开山的老大占领了,直到现在。”

“我说的么,这里都透着一股王气!不一般啊不一般……”费仲达感慨着说,“纵然如此,这毕竟是大山里,哪有新京城的繁华热闹啊?以后你们老大带着你们都跟我走,都去享福去,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那是,那是。您随我来,我们大当家的都等着呢!”

费仲达把马给了迎过来的小弟兄,一边四处查看,感觉自己一个人来得有点冒失了,要是出了一差二错,我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可转念又一想,陈骢一定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丰臣,丰臣不会对自己不管的,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安稳点多了。

望到了聚义大厅,就见门口队列两排,弟兄们用长刀架起了刀林,费仲达心中不觉一震,这是干嘛呢?示威?恐吓?

二柱子看出来他的疑虑了,“啊呵呵……费爷不要见怪,这是山寨来了贵客的规矩,而且当家的不能出来接。”

“不能出来接?我是你们的贵客,你们的财神爷!都不来接?”费仲达有些不高兴。

“费爷,您别见怪。别忘了,我们都是干啥的,我们是土匪,打家劫舍的,我们接的都是被宰的羔羊,您是么?您不是。所以,我们老大不来接,您可别见怪啊!”二柱子这话说得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其实,他在想,我还不知道是谁来装这老大呢,先忽悠着吧。

“哦,我当然不是羔羊。你说的对,不接就不接,有道理。”费仲达心里略微好一点。

进了大寨,走过刀林的时候,费仲达感觉后脖颈都冒着凉风,不觉毛骨悚然。

就见“大眼金雕”钱洪洋端坐在正对门口的高背座椅上,手里拄着一把锃亮的大刀。

二柱子一看就明白了,指着钱洪洋说:“费爷,这就是我们的大当家的。”又指着坐在第二把交椅的“山花娘子”鲁保平说,“这是獾子窝大当家的山花娘子。”

此时“大眼金雕”钱洪洋也是为匪时间长了,耳濡目染得多了,装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其实,为了让他更像曹大杆子,纳兰可没少废话。

“下面可是新京城的费爷?大厅之中,请恕我曹某失礼了,快快请坐,上茶。”

“费某,初到宝山,不懂规矩,请曹大当家的关照。我所为何来,你也知道。我们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以后合作的机会还会有很多的。”费仲达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土匪头子。

“费爷,风尘仆仆到我松毛砬子,真是辛苦了。”这个钱洪洋还拿捏得有滋有味。

“啊呵呵……我们都是直爽人,开门见山,买那个贺文华和严子墨脑袋的酬金四十根黄鱼我已经带来,一根也不少。但我得先看他们的脑袋。”费仲达显然还是志得意满。

听了这句话,把现在隔壁屋子里的贺文华和严子墨气得脸色发青。

纳兰连忙用手势警示他们保持安静。

“我说费爷,你可真是有点太谨小慎微了,就像此前我们商量的那样,既然他单库无意趟这浑水,反正也都是我们抓的绑的,那奖金就是我们的了。啊呵呵——”

“那是自然。那个单库想的太多了。我费某与他相识多年,真不知道他顾虑的是啥,唉,金找有缘人啊!”

“哈哈……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费爷。”钱洪洋说的话说的有板有眼。

“请讲。”

“我问您,听我的并肩子们说,这贺文华和严子墨都是你的把兄弟,怎么你们有啥冤仇?您非得致他们于死地?像我们在绺子的人,都特别看中哥们义气,因此这事让我曹某始终耿耿于怀,可话又说回来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要是有难言之隐,可以闭口不言。没有强求之意啊!”钱洪洋的话说的不软不硬,却多少让费仲达有些心虚。

“啊这个……这个……”费仲达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可又怕曹大杆子看不起他,毕竟他这事是端不上台面的,“哎呀!说来话长啊,这贺文华和严子墨仗着当年和老大卢世堃有过命的交情,在堂口里横行霸道,还为了挣钱,帮着抗联搜集情报,有时还哪怕出卖手下弟兄也得做下去,更有甚者,他们拉拢了老大卢世堃一起做这事,咱们也看到了,自打日本人进驻东北以来,人家那是啥枪啥炮?和人家打?就是自不量力,就是以卵击石。没办法,为了这清风堂六百多弟兄们的前程,免受牵连,我只有出此下策。一旦让日本‘菊机关’知道了,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呀。”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气的卢世堃、贺文华、严子墨紧握双拳,牙根咬得直响。气得于芷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啊,想不到费爷还这么体恤手下,佩服!佩服!来呀,把那个姓贺的和姓严的脑袋给我取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土匪从外边拿进来一个脏兮兮的油布包着的东西放到地面上,顺手打开,就见两个血淋淋的人头露了出来,满是血迹和泥土,血肉模糊。散发出一股臭烘烘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费仲达看了看,从轮廓来看,“很像是贺文华和严子墨的脑袋,怎么弄得这么模糊?”

“啊。杀人就是那么回事么?您不信我?啊?我给你洗洗去?”钱洪洋有点怒火冲天。

“啊……那就不必了。谢谢曹大当家的帮我。这四十根黄鱼请笑纳。”心想,还是别把关系搞僵,毕竟还有卢世堃在人家手里呢,只要杀了卢世堃就万事大吉了,其他都是小角色,说着从腰里的布包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递了过来。

“哈哈——费爷好爽快!爽快!来人把这人头拿走!够晦气的,后面摆酒,我要给费爷,我们的财神爷接风!啊呵呵……”

“我说曹大当家的,那个卢世堃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费仲达显然是等不及了。

“就在后面关着呢,但不知您要出啥价儿?”钱洪洋显得满不在乎。

“好办。如果你们不和我走,百根黄鱼,和我走,投奔丰臣太君,我许你们荣华富贵,还给你们五十根黄鱼。怎么样?”

“啊……这可真是大方的啊?啊哈哈——倒不如你是要活口,还是死口啊?”

费仲达心里还是有顾虑的,“最好是你们杀他的时候,我在暗处看着,毕竟兄弟一场,我怕我心里他难过呀!”

卢世堃在后面听着,心中暗骂,狼心狗肺的东西。卖主求荣的狗东西,你为了除了我下血本儿了……

费仲达正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断喝,“费仲达!狗东西!你看我是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亡命途中

天还没亮,西头道街桑槐胡同口,只有严格的一个兄弟坐在平板车旁。

程恭年和严格带着弟兄们救出了魏长风,本来很顺利,可就在刚刚冲出胡同口,要上平板车的时候,就听见尖细的叫喊声从前方传来,“干啥的?不许动!再动老子就要开枪了!”

程恭年暗叫,不好,是谷茂林那个家伙,“严格,快上车!快走!我断后!”

“拉倒吧,他认识你,你们快跑,我带着兄弟们断后。”严格对救人绑架很是内行。

程恭年也不和他来回磨叽,跟着那个推平板车的兄弟一起向西侧跑去。

后面的枪声骤然响起。

程恭年他们跑了一阵子,心想,在这大街上跑也不是办法,遇到巡逻的可就麻烦了,他瞧见街口一个黑黢黢的所在,里面树木密植,门头不小,“兄弟,别跑了,咱们进去——这里方便隐身。”

那个小兄弟身体素质很不错,气不喘,声不粗,“哥,我帮你把这兄弟背进去,我还拉着车跑,把他们引开。”

“嗯,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自己背了,没事,你保重自己。”说着,就抓起车上的魏长风,在那个小伙的帮助下,把魏长风背了起来,“兄弟怎么称呼?”

“我是严格的手下,古燕山就是我。哥哥,后会有期,您保重!”说完,拉起平板车向西边跑了。

程恭年身体也很强壮,“长风,是不是腿上受伤了?”

“哎呀,哥哥呀,谷茂林这狗东西用皮鞭打得我遍体鳞伤啊!”

“没事,我和你陆哥一定加倍还给他和陈骢这两个混蛋!”程恭年推开院子的边门,“吱丫丫——”就见院子不大,却是阴森森的,建筑物都方正宽大,像是个寺庙,他顺手关上了边门,朝里面有亮光的屋子走去,又迈上三级台阶,借着星光见上面隐约有一方大匾,写的什么却看不清。他也不管这么多了,推开大门又进了一个殿堂,里面的宽大供桌上点着两支大白蜡,借着烛火,程恭年把魏长风放在蒲团之上。抬头看供桌后立一尊神像,峨冠博带,法相庄严,上有一块巨匾“佑护万民”,神像前立有神牌“大辽孝武惠文皇帝神位”。

“哥,这是哪里?安全不?”魏长风问道。

“这大辽孝武惠文皇帝就是历史上的辽太宗耶律德光。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新京城的城隍庙,也叫‘灵佑宫’。”

“那这里不供着城隍,干嘛供一个皇帝?”魏长风年轻就是好奇。

“其实呀,这城隍在各地都是不同的。他是冥界的地方官,职权相当于阳界的市长。因此城隍就跟城市相关并随城市的发展而发展。城隍产生于古代祭祀而经道教演衍的地方守护神。各地的城隍由不同的人出任,甚至是由当地的老百姓自行选出,选择的标准是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或是符合儒家标准正直聪明的历史人物。至于这里为啥供的是少数民族的皇帝,我还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长春城在辽代原来叫隆州府,后来因为王子耶律德光出生在这里,这里就叫‘耶律德光城’了。也许这就是城隍吧?可也说不通。”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音清脆,“清宁,你怎么没关宫门啊?是不是有偷着出去玩了?”

“师父,您可冤枉我了,玄通师叔让我给他烧水来着,我就忘了。”

“下次注意。这世道不安稳,别招惹坏人进来,”

“是的,师父。您请进!”说话间,殿门开了,程恭年和魏长风由于环境不熟,根本来不及躲避,何况,魏长风还行动不便。

“道长,深夜打扰,在下这厢有礼了。”程恭年连忙向进来的老道施礼,弄得老道直发愣。

“咦?这二位深夜来此,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有点唐突啊?”

说话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三缕白须飘洒胸前。身后是一个十多岁的小老道,手里提着灯笼。

“道长,我本是良善之人,因为搭救我的兄弟,被坏人追杀,无路可藏身,就冒昧闯入宝观,请道长原谅。”

老道一听,这年轻人知书达理,言辞恳切,心中增加了些许好感,“我本是出家人,不理俗世,既然深夜来此,即是有缘,我怎么能拒之门外呢?那你们就暂且躲避一宿吧。”转身对那个小老道说,“清宁,把二位带到我的丹房休息吧,这里不是安稳之地。你们随我来。”

“那……那就多谢道长了。”程恭年背起了魏长风,跟着老道出了大殿,转过一个垂花门,进到后边一个清净的跨院里,进到一个雅致的房间,他把长风放在床上,连忙取出随身的半根金条来,交到老道的手中,“道长,我们冒昧打扰,这就是一点香油钱,望请收下。”

“这个……小伙子你有点太客气了。无需如此,客气客气。”老道只是将这半根金条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也不说不要,也没装在兜里,“清宁?你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吃的?虽是粗茶淡饭,还可以缓解饥饿。”

“好的,师父。”

这一来,彼此都显得不太生分了,“哎呦,这小伙子的伤可不轻啊,老夫粗通医技,柜里也还有一点红伤药,我这就给他治伤。”

魏长风听了,感激不尽,“谢谢道长!”

“多谢道长,这可太好了!”程恭年站在一旁,心中更是感激,心想,我既然救他一回,就救彻底,将来看到陆黎,也让他感觉我很够哥们义气。

“道长,小的敢问,这里不是城隍庙么?怎么方才,我看供着契丹的皇帝呀?”

“小伙子你有所不知,你们误入的是正殿,也就是主殿,那个城隍本是汉族人的神祇,可长春城特殊,这里曾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诞生地,而且他们深受汉族儒家文化影响,纵然被完颜氏灭国之后,本地人还是认为这里是契丹族的龙兴之地,因而也就把耶律德光皇帝作为城隍主神了,这很特殊,但是却是非常灵验的。”

“我说的么,怎么把皇帝当城隍供了。”

这时小老道端来两大碗米粥,两碟菜,一个是土豆炖白菜,一个是咸萝卜,“两位施主请慢用。”

“道友,如今世道不安稳,小观也是乱世求生,饮食清淡,不要见怪。”老道一边给魏长风上药,一边闲聊着,“咦,小伙子,你胸口的这翡翠赑屃,从何而来?很是精美。”

“实不相瞒,这是我的最最要好的结拜大哥送给我的。您老认识?”

“你那大哥他贵姓?”

“他姓……姓陆。”

“啊,姓陆……”老道有点疑惑。

“道长,莫非是我们的哥们的故人?话说回来,我们能蒙您收留,并治伤,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程恭年经过这么一折腾,还真的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那个小老道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师父,宫门外有一堆人拿着枪,要来找人!”

“什么?哪里的?什么人?”

“有二十多人吧。说是警察厅的,又说是宪兵队的,那个领头的看着就不像好东西,骂骂咧咧的。”

“是啊?”

“那好办。我出去看看。”

“道长,一定是找我们的,为了不连累您,我们出去吧?”程恭年客气而真诚地说。

“不用,老道我自由安排。”说着,不知碰触到了哪里,就见墙壁处一张巨大的“嘎吱吱……”移动开来,露出一个的暗门,老道上前推开暗门,“二位快快躲进去,我出去应对。”

程恭年来不及客气,抱着魏长风就钻进了暗道。

“清宁,把这里收拾干净,我到宫门外看看。”

“好的师父,您可要小心了。他们都有枪!”

“无妨,无妨!”老道有把回复原位,把丹房里面的陈设检视一遍,这时,就听见买面吵吵嚷嚷,“老杂毛!摆架子也不看看是谁?出来!否则我们就开始搜查了!让所有的大小老道都出来!”

老道,推开丹房的门,痰嗽一声,“无量天尊,贫道濯尘子来也!”

“我管你什么瞎子、鱼子呢?老道,我们是大日本关东军宪兵司令部的,正在追捕两个反满要犯,请配合搜查。”

“敢问这位长官,你们追杀的人怎么能到小观里来呢?”

“少废话,老杂毛。我们打着火把看得清楚,你们观门口有细长的血迹,不是跑到这里?还是去哪里了?大家伙注意了,把所有的大小老道都赶到院里来,然后就全面清查!”

“回长官的话,小观清净得很,单凭一条血迹就认定要犯在我这里,这也太武断了吧?大可以请随便搜吧。”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你去屋里赶人出来,你、你们几个挨个屋子搜查,别让那两个人跑了!”

不一会儿,这“灵佑宫”的大小老道十人都被赶了出来,聚集在院子当中。

又过了一会儿,搜查的人都回来了,“报告谷队副,没有异常!”

“报告队副,没发现那两个人。”

“那不可能啊,你说说你们,还干啥能行?明明是顺着血迹摸来,却没了?我再看看!都别动啊,谁动?就当场枪毙!”

这“灵佑宫”院子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以挣扎

话说费仲达在松毛砬子聚义大厅里口若悬河地演讲的时候,一个让他熟悉又畏惧的声音响起,“费仲达!狗东西!你看我是谁?”

费仲达回头一看,面色惨白,双腿战抖,“啊……呵呵……大哥……您平安无事就……就好……”

“费仲达,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情谊么?你对得起咱们哥十个的金兰之交么?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卢世堃踱到费仲达的面前,手里的左轮手枪枪口直逼他的胸口。

“啊……大哥,我是来救你们的呀!……文华兄弟,子墨呀。你们是为我说点好话呀!”费仲达显得语无伦次。

“你他妈还好意思求我们?你干的好事!你,就是你,我们的哥们出了这么多黄鱼买我们的脑袋!你卑鄙无耻!”严子墨早就按捺不住了。

“仲达呀,不是哥们不给你机会,我和人杰不只一次苦口婆心劝你,你听么?那个范道岐是个好东西?你也去舔日本人的屁股?”

听了这些话,于芷山的脸也不由得火辣辣的,烧得难受,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年他义无反顾地投入满洲帝国的怀抱的时候,当年和自己一起浴血奋战的东北军弟兄们不知怎样骂他呢……

纳兰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的坦然,他也是在给于芷山缓和尴尬心态,“老费呀,你说你一把子年纪了,不能安享晚年,你就好好地做生意,云桐定会保你衣食无忧,你还这么贪婪有用么?你别看我们成天周旋在日本人和满洲新贵们当中,你也想添一壶?那是我们在乱世中的生存策略,你的地位太低级了,没有人珍重。真正在意你的存在,说句不该说的,政治,不是你这样背景的人能玩得来的,玩不好,命就没了。有点自知之明吧。”

“兄弟呀……”费仲达跪在了卢世堃面前,痛哭流涕,哽咽着,“我的老大呀……我也是一时糊涂啊原谅我吧!”

骆霜晨一看,该是时候给上点作料了,走上前来,抡起巴掌,“啪啪……啪啪……”打得费仲达“嗷嗷……”直喊。

“姓费的,我听三哥说,才注意到,你是开粮店的。我问你,日本基督教会堂那个朴不长是不是你花钱雇来的?”

“陆少爷?你说的是哪个朴不长啊?我不认识啊。”

“你不认识?我在教会堂地下暗室里就发现过满铁运输粮食用的箱子,有一次我在你家的后院里看到了和那个暗室里一模一样的箱子,你干的好事,你处心积虑要害死卢会长,就为了要霸占清风堂和吉长总商会,因为你的日本主子已经承诺你了的待遇和好处,对也不对?”

“仲达,兄弟们一场,我于情于理也下不去手来清理门户,可事已至此,我不能留你了,你还是自己了断吧!你就一个劲儿地要杀死我,真是让我寒心啊!”卢世堃的眼角流出了复杂的泪水。

骆霜晨还不罢休,“老费,我问你,当初谷茂林那个狗杂碎绑架颂绵也有你的参与吧?是也不是?”

“啊……我就是把小姐的行踪告诉了他们……可别的我啥也没做。”

“仲达,你的心被贪欲吞没了,你忘记了当年你被仇人追杀时,是多么惨,我收留你,帮助你,拿你当好兄弟,可你呢?恩将仇报,狼子野心。唉……”

“老大,你要是不杀我,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费仲达又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哦?我怎么能相信你呢?”卢世堃显得既痛苦又无奈。

“老大,丰臣手里还有一个人,叫‘蚂蚱’,一直在咱们堂口里,所以有时我不知道的,他都知道,而且丰臣对您一直不信任,你可要小心啊。”

“我怎能信你?也许是你瞎掰俺的,我真是不愿意听你废话了。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样没骨气的样子,我卢世堃没你这样的软骨头!”卢世堃有看看严子墨,“我们清风堂堂规中有这一条,背叛堂口,必受极刑。子墨和文华,你们替我清理门户吧,寒生,你不是外人,替我监刑吧。这场面我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好嘞!大哥。文华,拿绳子把这家伙绑了,押到外面,崩了了吧!”

“好,我们劈了他得了!”贺文华应声说。

贺文华和严子墨押着费仲达出了大厅。

费仲达一改往日的劳模深算,“大哥呀!留我一命啊!求你了!”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罪有应得啊!”于芷山自言自语地说。

就在外面传来清脆的枪声的时候,卢世堃、纳兰和于芷山面容上都显得那样的沉重,没有人高兴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神功老道

夜色阴沉,星稀无月。

话说西头道街灵佑宫院里,火把通明。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副谷茂林插着腰,歪戴着毡帽,来回踱着步,“我说老杂毛,我就是想不通,明明这血迹从街口直到这宫院里,都有,你说你到底把人藏到哪里了?”

“呵呵……长官我出家人不理俗世,不问世事,你看到了血迹,你心存疑惑,那就搜啊?我也让你们搜了,可搜不到,你还是没完没了,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啊?我这里,是金壁东市长常来的祈福之地,你非得要搞得鸡飞狗跳,让城隍爷不得安宁么?”

“得了,老杂毛,休要用什么市长砸我,我也不认识,交不出来是不是?”谷茂林仍然不罢休。

“长官,你不能不讲理呀!就是你们罗厅长在此也得给我薄面啊!”

濯尘子语气有些强硬了,心想,这个狗腿子,怎么越看越烦呢。

“别跟我提厅长,没用。老子今晚是给日本人办差,厅长也奈何不了我。不交人,咱家可就要把所有的老道都带走,至于你啥时用那两个人换他们,时间你定吧。”谷茂林依旧不依不饶,“小的们,拿绳子,把这些大小老道都带走,我还不信了,到手的肥鸡能飞了?给我抓!一个不留!”

“你敢!”濯尘子一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是不会罢休的了。

“我就敢!你能把我怎么地?看样子,老杂毛你是不服啊!”

“孽障!你一口一个‘老杂毛’,真是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太甚了!怎么地吧?”说着,谷茂林大摇大摆地举起枪,顶在了濯尘子的胸口上,他哪里知道,这老道可不是一般的老道,就见老道身子突然向半空中陡然跃起,随之左脚一踩右脚面,又向上纵起,“蹭——蹭——”,老道飘飘然站在了这丹房的屋顶之上。

再看谷茂林,手里的枪不知啥时没了,空空的伸着手,这老道的身法是太快了,把他吓呆了,“我的妈呀,还有这功夫?原地飞腾,飞檐走壁?”不只是他被吓傻了,在场的警察们都被镇住了。

“我的妈的妈,我的姥姥啊!这不是活神仙么?”一个小警察说。

“咋回事?还没看明白呢,队副那枪都没发出子弹来,那咱们谷队副的枪呢?”另一个你说。

这时就听见老道濯尘子在房顶说话了,“长官?找啥呢?找”你那破匣子枪呢?给你!”话音未落,就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谷茂林的匣子枪变成了一堆零件儿从空落到地上,而后老道也飘然落下。

谷茂林心想,喝!这老道有两下子,功夫高深莫测。越是这样,说明这庙里就越有鬼,我不能给他喘息机会,“老道,你有功夫也中,咱家不和你比功夫,可我不能被你吓着!大小,我也是官人,抓差办案是公差,你还别拿功夫砸我!人我必须带走!否则,日本太君那里我也交代不过去。来人!除了这老道之外,其余人等都带走!老道,你有功夫,你和日本太君比划去。带人!都带走!”

“没完了!是不是?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欺人太甚了!”说着,濯尘子甩来巴掌,只一下,“啪——”打在了谷茂林的左腮上。

这巴掌打得谷茂林原地转了三

“哎呦——老杂毛你打我!”谷茂林的左腮立刻肿了起来了,“都给我围住,看你功夫厉害,还是老子的枪子儿厉害!给我开枪!通通毙了!”

就在这时,人群后边,有人大喊一声,“放肆!都给我住手!”

谷茂林心想,这大半夜的又是哪个不要命的来搅乱啊?他翘脚看了一看,一个四方大脸、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身着中式长袍,戴着礼帽,真的不认识是谁,又看来人身后的是四个随从,均着便衣,还是不认识,可再看后面的人,可就认识了,谁?首都特别警察厅厅长罗维显。

那个中年人没有说别的,却神情严肃地站在了老道长濯尘子的身旁。

罗维显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说小谷子,你真是敬业啊,我得给你升职才行!大半夜的,你们又到这城隍庙里干嘛来了?啊?说话呀?哑巴了?”

“啊呵呵——是厅长大人驾到!我们他不是来这里抓人啊?”

“抓人?你们办什么案子啊?我问不知道啊?”罗维显脸色由晴转阴了。

“报告厅长,我正要向您报告呢!”谷茂林不得不低下头来,“还没等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您就大驾光临了!”

“去你的吧,你蒙谁呢?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灵佑宫——城隍庙啊?难不成你派人盯着我呢?放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备无患

也许是一次心灵的朝圣,也许是一次心灵的慰藉,骆霜晨又一次走进了阜新海棠山。海棠山是医巫闾山北端余脉的一座高峰,集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为一体,颇具蒙古贞的特点。远远的,朴素庄严的山门向他招手,伴随着悠悠袅袅的佛乐,他拾级而上,走进一个佛的国度,体验一个辽金文化与满蒙文化相融合的节点。今冬无雪,也就不能赏到“海棠踏雪”的胜景了,但这满山的松柏让他依旧感受到生命的青翠。素有“小布达拉宫”之称的普安寺遥遥在望,冬日暖阳给庄严的大殿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对于藏传佛教,他也曾读了一些书,去感受,去体会。公元13世纪,藏传佛教传入蒙古部族,取代了萨满教而成为蒙古部族的普遍信仰,随着蒙古铁骑的西讨东征,直到忽必烈统一中国,藏传佛教也被带到中原;明朝万历四十五年,藏传佛教密宗的两大派别——噶玛噶举派与格鲁派的一次大战后,宗喀巴活佛创立的格鲁派以全胜的姿态在川藏地区、蒙古部族中得以迅速扩张,而噶玛噶举派向西南方发展,为“茶马古道”的繁荣做出了贡献。17世纪,格鲁派成为后期藏传佛教的唯一主角,在西藏社会发展史上,它具有任何教派都无法达到的重要地位。其学修并重、讲修并重的学风使其成为藏传佛教中影响最大的派别。至清代,该派的达赖与班禅两转世系统均由清廷扶持确认。格鲁派成为西藏地方政权的执政教派,西藏****的统治形式自此进一步发展。格鲁派除藏区四大寺,尚有青海的塔尔寺、甘肃的拉卜楞寺及今蒙古的额尔德尼召等教派中心。巨石山下,于清康熙22年始建的普安寺,与阜蒙县佛寺镇佛寺村的瑞应寺并称为藏传佛教的“东方中心”。华丽而庄严的普安寺,此时就屹立在他的面前,这不仅是一个寺院,而是藏蒙文化、辽金文化与汉文化融合的一座瑰宝,作为一个文化的崇拜者,他感觉想应该上一柱香,这也是一种文化的朝圣吧!

他走了一段石板路,又见到了那个小喇嘛,他说,信佛者以向佛有所求而顶礼膜拜,为一已之超脱而笃信不疑,而你不同,你以一种独特的眼光审视宗教,你是很有思想的人,你更会得到佛祖的庇佑,因为你是向佛无所求的人。面对宗喀巴活佛的灵塔,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回归到遥远的13世纪,是什么力量使他从那么多的教徒中脱颖而出,针对藏传佛教中当时僧纪废弛、寺院生活腐化,而倡导宗教改革,提出僧人严格持戒、不事农作、独身不娶、并加强僧院制度管理。关于修持,他主张显密并重,先显后密,强调教理和因明等都有助于解脱。他的、从没有读过,有机会一定要读一读。面对灵塔,骆霜晨深施一礼,这位智者的思想和成就足以令他倾倒。

走到后山,冷风凛冽,但他止不住攀登的脚步。据权威藏学专家说,他眼前的是国内唯一的保存尚好的石刻摩崖造像群,堪称天下奇观。几百年来,无数香客俗民信仰喇嘛教,捐资石刻佛像,以了却修行超度之心愿。逐年雕就,形成现在的规模。这保存完好的佛像有260多尊,从山间到山巅,雕刻在大小不同花岗岩上,大高数米,小者尺许。

也许是对艺术的钟爱,也许是对奇迹的慨叹,他流连在这些艺术瑰宝之中,思绪徜徉在那遥远的青藏高原。那些工匠的鬼斧神工镌刻下不仅仅是信徒们的景仰,还有历史,无数辽北各族民众丰富的文化情愫。海棠山摩崖造象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震撼,还有一丝感动。在辽西北这块不安分的土地上,众多的民族都曾耕耘过、争斗过,曾足迹踏遍欧洲的蒙古铁骑从西方归来必然会给中华大地增添点什么,何况元世祖统一中国后,135年的长期统治,其信仰的藏传佛教怎能不在这块土地上留下脚印呢。他看到这瑰丽的摩崖造象,为之陶醉、为之激动。黄教的教义教人忠诚,教人笃行,不重形式,只重修为。就在这佛的世界里,远远的,仿佛透彻心肺的梵乐从天际传来,多日前的焦躁和不安早已消失殆尽,佛的眼睛告诉我,对于情感不可强求,一切随缘吧。小喇嘛说,一切姻缘都是前生注定,只要前生的缘分未尽,今生你是想躲也躲不开的。面对宗喀巴上师的造像,他又深施一礼,点上一柱香,寄上一片心。但愿他保佑我这么一个并非信徒的信徒,情路不再坎坷。

山风呼啸,而骆霜晨心暖如火。一步步向山顶攀爬,脑海中萦绕着那千姿百态的摩崖造像。释迦牟尼面含微笑,观音菩萨慈眉善目,天王佛圆睁怒目,金刚力士威风凛凛,弥勒佛憨态可掬,红绿度母目光深邃,欢喜佛动作优雅从这些国之瑰宝中,他领会到民族文化艺术的神奇魅力,心为之纯净,魂为之超脱。站在山顶的宝塔边,俯看这苍茫的土地,群山万壑,松翠柏青,山路崎岖。山风吹皱他单薄的衣衫,山石凉透了他的双脚,而他却久久不肯离去,愿意在风中多多感受一下苍凉,在冰冷中触摸一下厚重,在孤独中找寻一下真我。

待骆霜晨披着落日的余晖从山西小径下山的时候,还依稀听到山脚下传来悠扬的马头琴声,声音越来越清晰

就在山下,乌兰站在灿烂的山花丛中,正向他张开双臂,“霜晨——霜晨——”

“乌兰——乌兰——”骆霜晨在睡梦中喊叫着。

“寒生——醒醒——”睡在身旁的纳兰推了推骆霜晨。

“啊……啊……乌兰……”骆霜晨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梦,一个无数次困扰着他的梦……

第一百一十六章 脱身不得

话说伪满新京特别市市长金壁东在首都警察厅厅长罗维显的陪同下,却在半夜来到了灵佑宫。

原来这金壁东在黄昏时候去军政部找于芷山喝酒,却没找到,谁也不知道这于大臣去哪里了。在大楼正厅正好遇到了警察厅长罗维显,就拉着他陪自己喝酒去了,二人在太白居喝到很晚,然后又去泡澡,一折腾就都精神了,这金市长有个癖好,就是没事就爱拜城隍爷,这不今晚又想起来了,两人逛起了城隍庙。

“我说小谷子,你他妈啥事都好,就是不长眼睛,金市长来视察,你小子来抓人,别给我丢脸,麻溜儿滚蛋,你抓人我怎么不知道?再说了,维修这城隍庙,市长可是没少出钱啊?砸坏哪件东西,都够你喝一壶的,滚,我看着你都心烦。”

谷茂林一看,真是无巧不成书,这昏庸的老罗也来捣乱,我先不和你废话,我把这里围起来,你不能整夜都不走吧?那个受伤的不能总不去医院吧?我给你来个老狗把门——死守,呸——我怎么能说自己个儿呢!“市长大人,是小的眼不懂事,厅长大人教训得是。小的即刻撤离。”说完,对手下说,“小的们,都给我听好了,撤到庙外,保护市长和厅长安全。”

罗维显一听,嘿,兔崽子,你又成了保护我们安全了,真是个癞皮狗!

“罗厅长,这个谷,那个谷啥,他是……你手下?什么玩意儿!”金壁东带着酒气说。

“您啊别和他一般见识,就是个癞皮狗,甭理他。”罗维显陪笑着说。

濯尘子打个稽首,“市长大人半夜驾临弊宫,所为何来?”

“道长啊。近来我有很多事,都是不怎么顺利,想着明天正是旧历十五,我要给城隍爷上子时第一柱高香。”

“那感情好,这子时还未到,请您二位到客房用茶,大殿里贫道马上安排。”濯尘子热情地说。

“好啊,有劳道长了。”金壁东也觉得有点口渴。

“清宁,带市长到东首客房用茶。”濯尘子吩咐道,他自然不能把他们往丹房里带呀,丹房的暗室里还藏着两个人呢。

这清宁小老道带着金壁东和罗维显径去东客房走了。

院里这些大小老道无不欢喜,有的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也都庆幸没被抓去警察局。

濯尘子这边就开始吩咐几个小老道借着烛光把大殿打扫一番,过了有半个时辰,眼看子时快到了,香烛也都准备完毕了。

濯尘子这就去请金壁东来上香。当他快到东首客房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传出来金壁东惊恐的声音,“你……你到底是谁?快把……手枪放下!”

“你小子好大胆!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他谁不?”罗维显故作镇定地说。

“少给我来这套,我管你什么长?你们在院子里的话我都听到了,今个就是天堂走路你不走,地狱怎么自来投。我找还找不到呢,正好,正好!”听话音是个年轻人。

濯尘子一听,这是个好人啊,可他也是个那两个人是一伙的?不能吧?我再听听。

“这深更半夜的,正好是月黑杀人夜!实话告诉你们,也让你们死个明白,我是国民党力行社驻新京行动大队副大队长,上峰制定了‘雾凇计划’旨在除掉在名册上挂号的大汉奸,而你金壁东就是其中一个。捎带脚再除掉一个警察厅长,够本儿,我可要立了大功了。听着,把腰里的配枪给我放到桌上!”

罗维显的声音,“小子,你倒是胆子不小,你可要知道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跑不了。”

“少废话,罗大厅长,今天不弄死你们,我算白活!”

“老罗啊,想办法啊!这怎么办?”金壁东惊慌失措。

濯尘子是个心存正义感的人,他一听就明白了,感情这是国民党力行社的人,戴笠的手下,目的就是锄奸,今天看来是和那两个人是一伙的,他是误打误撞遇到金壁东和罗维显的,就是杀汉奸今天也不能杀呀,外面还有那些黑皮狗呢,非但他自己跑不了,我丹房那两个也得搭进去,想到这里,老道心生一计,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瓶,又把手中拂尘的马尾拔掉,将白瓷瓶的瓶塞打开,向拂尘的竹管里倒了些许白面,然后轻手轻脚走到窗前,捅破窗纸,将竹管伸了进去,用嘴在竹管外面这端,用口使劲一吹。

不一会儿,就听到屋里的人都没了声音,随后,“噗通……噗通……噗通……”三个人都倒在地上。

这时,老道长濯尘子将右手拇指和食指在口中发了一个呼哨,不一会儿,两个胖老道腆着肚子,睡眼惺忪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说,“大师兄,我们刚刚打扫完大殿,还有啥事儿?这个市长一来就折腾……”

“少废话!快点把屋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抬到丹房暗室之内,不许留下痕迹。快点——快点——”

“好吧。市长和那个厅长不管呗?”

“对,别管他们!要快!”濯尘子镇定地指挥着。

就这样,这个血淋淋的年轻人,被抬到了丹房里的暗室之中。等进了暗室,程恭年乐了,这年轻人是谁呀?正是和程恭年一起救下魏长风的小伙子严格。

老道长很会做戏,看把痕迹都清除完毕,叫人取出半桶水来,用毛巾将金、罗二人沾水擦醒了。

罗维显先是喊上了,“道长怎么回事?谁给老子放迷烟了?江湖手段啊!”

“厅长啊,贫道一直带着弟子们打扫大殿啊,我也不知道啊!清宁,快去各个屋子查看?看看什么人这心大胆,敢在这里胡放迷药,还把人救走了。”

清宁应声而去。

金壁东也醒了,“他奶奶的,老蒋就是对我们不放心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师问罪

话说经历了哈尔巴岭的风波,卢世堃、纳兰松寒陪同于芷山,带着骆霜晨、贺文华、严子墨、张平洛等人回到了新京城。

卢世堃此行有遗憾也有收获,终于他为了积蓄实力把松毛砬子高丽山城和獾子窝的人马都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他内心最担忧的就是一旦老谋深算、反复无常的于芷0山到日本人那里告发自己,自己就全军覆没了,想到这里,卢世堃反而心中更加沉重了。

纳兰一路不多言语,但卢世堃想的问题他也想到了,为今之要,自己只有多多掌握老于的软肋,一旦他反目,也好掌控于他,尽最大努力保护老卢。

骆霜晨进到新京城,就与众人分别,带着张平洛直奔警察厅而来。

多日没有到警察厅上班,宁重楼看到了骆霜晨,就好像久违的亲人一样,惊喜万分。

“大哥,我不在这阵子,厅里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太多的事。主要有两个事,一个是那个苟村七阅被杀的案子,我们的调查有了突破,谨慎起见,具体情况只有我掌握,没有向外人泄露,诸多线索直指的记者邱紫坤。”

“谁?邱紫坤?”骆霜晨心生疑惑,又有些惊愕。

“对,就是她。但我没向你汇报呢,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

“嗯,毕竟死的是日本人,我没安排下一步,你就先保持沉默,不可对外多言,要严格保密。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老哥,这邱紫坤就是那个和我大闹春风得意楼的军政部的程恭年的老婆,下一步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先放着。那另外一个事呢?”

“另外一个就是,厅里来了一个副厅长,日本人,叫河野龟渠,平时言语不多,城府很深。再有就是厅里意图要把保安队并入到特务科行动队里,归特务科统一指挥,罗厅长意思是等你回来和你研究。”

“哦,我知道了。再有,那个地方警察学校的情况怎样?”

“自从你把四海他们那些兄弟送到学校以后,朴教育长对他们很是照顾。还有就是厅里还欠着学校的经费呢,朴小姐来了好几次找你不到,有点不太高兴。”

“好,知道了。倒是有一个事我心里很难受,就是我那秦无用和金铭成兄弟被杀了,我很痛心啊……”

两人正在谈话的时候,就听见走廊里乱糟糟的,有人吵嚷着。

“谁呀?这么嚣张,在警察厅还有这样的?”

“那还有谁,就是陈骢呗,你不常来,没人管你,而他不然,天天到厅里嘚瑟,而且那个河野和他打得火热。”

“我说的呢,兔崽子,老子不在家,他又开始抖勒毛了。我们看看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去。”

骆霜晨和宁重楼打开办公室房门,就见陈骢倒背着双手,“我说你们他妈都不长眼睛,是不也不是?”

陈骢的周围站了八九个人。

骆霜晨凑了过去,“我说陈队长,啥事把你搞得这么兴奋啊?”

“哎呦,这不是陆副总警监,陆科长,在下有礼了。您可是多日没开厅里了!”

“我说小陈啊,说话有点边沿可好?”

“怎地没有边沿了?请您赐教!”骆霜晨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栽赃陷害

话说祝云鹏被阴路飞逮到宽城警署之后,可真是遭了罪了。真是两天一过堂,三天一上刑,被折磨得遍体鳞伤。

当纳兰松寒到来的时候,阴路飞感觉自己这事做的有点太绝了,不觉有点心慌。纳兰的四个随从荷枪实弹就站在了阴路飞三角形的办公室里。要说长方形的办公室最常见,可这三角形的办公室是不是很少遇到?原来不知从哪个高人那得来的消息,说阴路飞只有在这三角形里办公才能官运亨通。故此,坐在这三角形的办公室里,纳兰怎么都感觉别扭,而且是说不出的别扭,“我说小阴啊,按说呢,你们抓差办案就是不容易,我不该干涉,这可知道抓了祝大夫,我的好朋友,我来过问一下。”

阴路飞腆着大肚皮,笑嘻嘻地说,“纳兰司长能在百忙之中,到我小小的警署来,给我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啊!那个是这样子的,我们接到报警电话,”

苏东坡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也许真是这样,回首往事,感慨万千。

前日回乡祭祖,在车中远望那依然恬静的小村,心中却失去了往年回乡的那份雀跃,没有了老父村口伫望的身影,没有了草屋上袅袅的炊烟,没有了多年给我温暖的秸杆垛,没有了神气欢啼的大白鹅,没有了儿时送我上学的自行车那久居的小院今已物非人非,我实在不忍心多看几眼,不敢回忆早年的一幕一幕,唯有那不知愁的麻雀依旧在门前的白杨上叽叽喳喳,仿佛在报复我儿时对它们同类的戕害。两年前,当我站在大门口时,我早就大声喊出来:“爹——妈——,儿回来了!”然而那天我的喉咙却哽咽了,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心中不住地问自己,这还是生我养的家吗?脚踏着门前的几丛衰草,我在找寻老父扫院时留下的脚印,寻找他老人家掷下的纸烟头,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也许只有门前几株白杨还记得我们成长的故事,我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回头,只见树干上的几只眼睛都留下了影影绰绰的泪痕。

每次走进这块坟地,都感觉自己仿佛苍老了许多,我也像老父亲当年一样,在尽着子孙的责任。往昔跟在父亲身后来给祖父上坟情景依稀呈现在眼前,好似就在昨天,而我如今却只身一人来看长眠地下的祖父母、父亲和二叔。坟间的荒草迎风摇曳,这就是我故去亲人的卫兵,眼见几方坟茔上多了几掊新土,心中的泪泉早已化成深沉的眷恋,想起了儿时坐在祖父留着弹痕的残腿上看小人书的情景,那早已是我人生启蒙的开端;想起骑在父亲的肩头听着他老人家老成的京腔去上育红班的情景,那早已是我难以忘怀的剪影;想起酷暑中祖母把用手帕包着的月饼塞在我书包里的情景,那早已是我暗夜行走时永恒的月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借题发挥

话说在伪满首都警察厅里,骆霜晨正好有一肚子气没处撒呢,看着陈骢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由得怒火中烧。

宁重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这时保安队的王越林和张平洛两个人面沉似水,大步流星地来到了骆霜晨办公室。

王越林把帽子往茶几上一摔,“他妈的,什么东西,这气憋的。办的什么事呀!”

骆霜晨和宁重楼看着一头雾水,“怎么地了?平洛,咱俩个才分开多长时间?出啥事了?”

“头儿,我刚刚回到队里,就听见越林在那里破口大骂。细情你听他说吧,气得我心口都疼。”

“什么情况?越林说说呀?”宁重楼一边给这哥两个倒水,一边用手拍着王越林的后背。

“头儿啊,你出门这几天,我是水深火热啊。那天,你前脚刚走,陈骢带着谷茂林来到驻地,说厅长有话,让我带着队伍随着他去执行任务。既然是厅长下命令,我们也得执行啊。这不,我们就跟着他们去了西城外,到那里搞归屯并户去,把老百姓从家里都赶出来,哎呀,别说了,心里有多难受了。看着老百姓的房子被推倒,家里的物件被砸碎,我们下不去手,关东军的家伙们就用枪托赶着我们,那些老百姓是敢怒不敢言啊。”

“别说了,我知道了。这是陈骢拿咱们垫脚呢,狗东西,招人骂的事让我的兄弟们做。好,我有办法对付他。”骆霜晨目露凶光。说完,他把外套脱掉,紧握双拳,走到走廊里。

这时各个科室的大小警察们因为罗维显的到来,都立刻回到自己岗位上去了。

骆霜晨在走廊里看到了总务室的一个小警察,“小张,厅长到了?”

“陆副总,厅长到了,就在办公室。”

“好,好……”骆霜晨走到特务科旁边行动队办公室门口,轻蔑地朝室内看了看,“陈骢,干嘛呢?你给我过来!”

谷茂林点头哈腰地走了过来,“哎呦,陆副总,您有事?我们队长在打电话呢!”

“他妈的,狗东西,我招呼陈骢呢,你一边儿去……”说着,骆霜晨用手指戳着谷茂林的脑门将他扒拉到旁边,径冲着陈骢而来,用手“啪——”把电话机按了下去,“别唠了,随我过来,有事找你!”

“啊?——啊……”陈骢也不知和谁在说话,愣了一下,刚要发作一看是骆霜晨,强作笑脸,“哎呦,陆副总?您有事?”

“啊,有事,你马上和我一起到厅长那里!”说完,出了行动队的办公室,大步向罗维显的办公室而来。

“咚咚——”骆霜晨用手指敲了门。

“进来——”听着声音很是疲倦。

罗维显陪着金壁东从灵佑宫折腾了半夜,对谷茂林的气还没有消,困倦不堪,坐在高背椅子上生闷气呢,听声音是骆霜晨,强作笑容,“寒生,最近于总长那里和老卢那里的事都处理完了?怎么没好好休息一下?”

“厅长,兄弟有事要请示您。”骆霜晨一看老罗的样子,就知道了老罗也受闷气了。

“坐,寒生。”说着从高背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半围沙发里,两人分别坐好。

“什么情况?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罗维显很有同情心地问。

“厅长,自我到厅里,我从来没和您要过权,也从没和谁争过权。是也不是?”

“那是,寒生。你呀,够义气,重情义。这我是知道的,哪一次我又烦心事,不是你给我扛着啊!这厅里也就是你拿我这厅长当回事啊,这不,又来了一个河野龟渠,我这日子啊,也难过。这不?河野一来,也不知陈骢哪里来的门路,和他整日里泡在一起,哪还把我这厅长放在眼里?唉,说不出的难受啊。就在天亮以前,我半夜陪金市长喝完酒,去那个灵佑宫上香,也被谷茂林这狗东西恶心一回,我从没有给他们派任务啊。别提了,提起我就有气。还有更让人生气的,我和老金还被一个自称国民党力行社的人劫持了,那家伙浑身是血,被谷茂林追到灵佑宫里避难,这家伙可好,无法脱身,就说要、执行什么‘雾凇计划’,说老金就在他们的暗杀名单里,我一想啊,我是陪吃陪喝再陪死啊!哪里想到,我们不知是哪位高人用迷香把我们都迷翻了,等我们醒来之后,那个力行社的杀手就不见了,我和老金也就侥幸脱身了。这一夜折腾的,浑身乏力。”

“哦,您还经历这些事啊。我找您不为别的,就是……”骆霜晨正待说话的时候,陈骢站在门口,用手指敲了几下门,“厅长,陆副总,我能进来么?”

“进来吧。”罗维显一脸淡漠。

陈骢纵是怎样嚣张,在厅长的办公室里还是有所收敛的。

骆霜晨和罗维显都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

“我问你,陈骢陈大队长,谁给你的权利调动我手下的保安队?你的手是不是伸的有点太长了?”骆霜晨当仁不让。

“那个……那个……厅长是知道的……”陈骢言辞有点迟钝。

“胡说!我啥时批准你去调动保安队?你们行动队都扩编到170人了,还不够用了?”罗维显不由得血灌瞳仁。

“厅长,当时我给您打电话了,就是那天早上,可是打到您家里和办公室,都没有人接。丰臣太君那里还催的紧,没办法我就和谷茂林调动行动队,到西城外归屯并户去了。何况,我曾经与河野太君一起向您汇报过,要把保安队和行动队合并再一起,统一交由特务科指挥。这事您知道的呀!”陈骢不卑不亢地说,俨然有丰臣和河野给他撑腰,他并不顾虑什么。

“前几天,我陪军政部于阁老外出办事去了,还得向你请假?再说那个行动队要和保安队合并指挥的事,河野是一个劲儿地要操作,我说这事必须得陆副总在家的时候,商量好再办,我当时是不是这个态度?你说?你可好,还没待我批准就等不及了。这事,有这么办的么?乱弹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厅长么?我警察厅养不起你这尊神,就去找老张啊?我这里庙小,要不你就直接调到‘菊机关’也中。何苦呢?恶心着我有意思么?”

骆霜晨一看罗维显的火气不小了,就没必要再拱火了,“厅长,您消消气。我也是以实为实,如果您感觉保安队有必要和行动队合并指挥,就您一句话的事,我绝对服从。”

罗维显心想,没有这几场事,也许我不在意,可明显是要从我这分权,壮大自己,要在警察厅搞独立王国?没门儿,我偏不让你得逞,“我看这事没经过陆副总同意,我也不好交代,再有,保安科也有很多事要做,总不能都让你特务科去做吧?你已经做的很过了,别最后让自己连后路都没有!这事只要我做厅长一天,没门儿。别做梦了。再有,昨夜你派小谷去什么灵佑宫去抓人,差点把我和金市长送到杀手的枪下,险些成了城隍爷的护发。你们行动队成了我警察厅的独立王国了,你们去灵佑宫抓人,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把保安队给你?想都别想。你太让我失望了!”

“啊……我……可是河野太君那里……”陈骢理屈词穷。

“你休要用河野砸我,这事就是我说的算!我不同意,我不批准!别做春秋大梦了!”罗维显怒不可遏。

陈骢听了这些话,脸色很是难看,心想,是我做事不周密,又怎样?你能把我怎样?有丰臣和河野给我撑腰,你老罗也就是发发牢骚吧……

骆霜晨连忙加了点柴火,“也许陈队长这阵子知错了,您就消消火,毕竟是一个阵线的弟兄么。”

“我和他是弟兄?问问他老子,是不是还给我几分薄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懒得看到你。记得,以后你就管好你的行动队,其他的事没我批准,你不得染指。否则,我就是找到关东军司令部也要把你弄走!”

“您消消气。来喝点水……”骆霜晨尽力做样子安抚着,他的借空朝着陈骢使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眼色,陈骢被弄蒙了。

陈骢见况,话说的越多,越激化矛盾,毕竟吵闹到关东军司令部,对自己对父亲都是不好看的事。想到这,他一言不发地退出了罗维显的办公室。

骆霜晨刚要说点什么,一个人出现到了门口,“怎么了?谁把我们的厅长大人气得如此啊?”

第一百二十章 老友重逢

"正午的阳光,和暖而温润。

西头道街,灵佑宫。

纳兰松寒和骆霜晨在院子里边走边聊,纳兰的警卫林通和骆霜晨的警卫龙四海不离左右。

骆霜晨看看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林通,“三哥,这位兄弟我是第一次见到,尊姓大名啊?”

“寒生,这是原来在奉天老院林叔叔的孩子,林叔叔过世后,他就投奔我来了,在我身边历练历练吧。”纳兰看了看林通,“林通,来见过你陆哥,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和四海还得多联络,啊?”

林通很是精明,比龙四海就是欠缺点稳重,“见过陆哥,见过海哥。”

“不错。很棒的小伙子。”

“四海,你和林通四处转转吧,这里我也常来,不用陪着我们。”纳兰这是话里有话。

“三哥,昨天那个罗维显说的就是这里,他和金壁东被力行社的杀手胁迫来着。”

“嗯,我知道是怎么情况,只是昨天不能向老罗说破。你知道他说什么‘雾凇计划’?”

“知道得不多。但我知道一定是针对汉奸,不,就是那些老牌坏蛋的。”

“呵呵……是不是感觉很不舒服?因为别人也骂我们是‘汉奸’!你跟我来,我一定把昨夜的事给你打听明白。哦……我还想问你,秦无用和金铭成的后事怎么安排?”

“我们才回来,我还没来的及去找李四明呢,案子是他接的,这两个兄弟的遗体还在宽城警署呢,说来让我心痛啊,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骆霜晨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战抖。

纳兰松寒背着手,感叹着说:“我一定要让这些狗东西血债血偿。我估计定是丰臣他们干的。以秦无用和金铭成的身手能对付他们的绝不是一般人,谷茂林都没这样的手段。”

“说来,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们。如果我多安排几个兄弟在也就好了。”

“这不该怪你,你应该感觉到了,我们所处的环境,要么给他们做奴才,要么就是被他们宰杀,我之所以要你进警察厅,就是为了让你在特殊的岗位上做些有用的大事,这里不比在前线轻松。我也知道,以你的为人让你整日里和这些混蛋们周旋,难为你了。”

“说的哪里话?三哥,您对我很照顾了,我也愿意在您的引导下做些有用的大事。”

“不急,我们慢慢来。今天我们来会一个老朋友。”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听到了朗朗的笑声,“哈哈——甫年啊,多日不来看我了,我的茶都快没了。”

说话的正是老道濯尘子。

“道兄,多日不见,您仙体一向可好?”纳兰拱手示意。

“呵呵呵——劳您挂念,惨度残生吧。请到丹房用茶。”

“道长,这位是我家里的兄弟,叫陆黎,表字寒生。”转而向骆霜晨,“寒生,这位是灵佑宫的当家人,濯尘子道长!”

“在下见过仙长!”骆霜晨连忙拱手敬礼。

“贫道看这位小友,目若朗星,骨骼清奇,气宇不凡,必是难得的人才啊!不错,不错……”

“仙长过奖了。”骆霜晨正要回些客气话,突然见老道伸手抓住了骆霜晨的左手腕,像铁钳子一样牢牢地抓住了。

骆霜晨不慌不忙,抬起左肘,左腿前躬,右手顺着老道的右臂极速上滑,来了一个“连环开山掌”,直逼老道的咽喉。老道将左腿直踢向骆霜晨的下盘,两人就双手对掌,双腿互踢,打了起来,老道用的是河北八极拳,武学中有“八极定乾坤”之说,骆霜晨用的是山西晋中的形意拳,二人过招,显然是英雄对好汉,好汉惜英雄,老道动作灵活赛猿猴,骆霜晨动作多变,每一步招数都是恰如其分的拆招不往致命处打,二人过招打得真是酣畅淋漓。

“好!好功夫!老道佩服!”濯尘子跳出圈外,一边整理道袍,一边赞不绝口。

骆霜晨停了下来,收势归位。气不长出,面不改色,“谢谢道长谦让在下。”

“哈哈——还谦让呢,再打下去,我怕我要吃亏。甫年,你看出来没有?我用八极拳,他就用形意拳,我用八卦掌,他就使用太极拳破我,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所谓英雄出少年就是这个道理呀!我老了,后生可畏呀!”

“您过奖了。有空还得向您多请教。”

“谦虚,如你不弃,有空常来我这里喝茶。二位屋里请。清宁奉茶!”

“道兄,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纳兰和骆霜晨进了丹房,分宾主坐好。

“何事?但说无妨。”

纳兰就把早上罗维显说的事复述了一遍。

“甫年,你们军政部与警察厅有关联?”

“实不相瞒,就在六天前,我们家的那个燕赵面馆被张景惠的私生子——警察厅的陈骢和谷茂林给查封了,还把我的店掌柜给抓走了,寒生的一个兄弟正好在我的面馆里帮忙,也被抓走了。原来这两个人都被救出来了,哪里想到还是被抓住了,今早老罗委屈地说了昨晚的事,我听说了,就背着老罗来找道兄帮忙啊。”

“就是协和会本部对过那个燕赵面馆?就是那个老常?”濯尘子问道。

“嗯,就是。这个陈骢,整日里就知道祸害人。”纳兰叨咕着。

“哈哈——对你我还有啥说的?用迷香就是我干的,我既不想让老金和他死在我的灵佑宫,也不想那个杀手在我这里杀人。有一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确实是昨夜救了一个人,他们都被我救了,我把他们都藏了起来,真要是死了人,一个金壁东够我服侍的了,再把日本人找了来,我不是没事找事么?那个谷茂林被我好一顿戏弄,好在老罗还说了许多对我们有利的话。你们随我来。”说完,就打开了墙上的,带领纳兰和骆霜晨顺着走廊进到了暗室里。

这暗室足有七十平方,分为里外间。他们的说话声让里屋的人都惊讶了。

“怎么是你?你干嘛来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归何处

"新京医科大学院里,夕阳将梧桐树婆娑的叶影投射到道路上。

卢颂绵百无聊赖地走着。自从她转到这里上班以后,她就很少看到陆黎了,父亲康复做的第一件事让自己到这里上班,他是不想让自己总是窝在家里,虽然父亲不再反对自己追求他,可他仿佛在有意躲着自己,这到底是什么人呢!

“颂绵!走啊——我们看电影去!”

卢颂绵抬头就看到了放送局的播音员查春娥站在大门口,她快走了两步,迎了上去。

这时,身后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传来,“卢老师,您的包忘在教室了。”

卢颂绵回头一看,正是郭鹿,“谢谢郭鹿同学。”随手接过了自己的提包。

“不客气,老师您的英语讲的真好,我就是跟不上,历史欠账太多了。”

“不急于一时的,你不放弃就好办。”

“再见!卢老师,我会努力的。”郭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我说大小姐,怎么那个帅警监最近一直没陪你?”查春娥调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这么抻着呀!你就找到他,问他到底中不中?不中姐就给你物色别人,你这整日里魂不守舍,剃头挑子——一头热,这也不是个事啊。”

“春娥姐,少来了啊。他也许有事吧。”

“呵呵,你呀就是总爱把人往好处想,我可听陈骢说了,他前几天和那个程恭年酒后砸了春风得意楼,太嚣张了,这不就是流氓地痞才干的出来的?反正陈骢说这事不是那么好收尾的,惹大祸了。”

“他是警察头儿,他砸了就砸了,谁敢和他计较?”

“小姑奶奶,你可别天真了,你知道春风得意楼是谁开的?”

“谁?活阎王?”

“是那个张景惠的公子张霖佑开的,这张老爷子可是要竞争国务总理的,张霖佑可是官需局的总办,财大势大,谁惹得起?”

“我惹得起!怎么地?一定是惹着我们家老陆了!”

“哎呦呦,还你们家老陆,真是的……”

“小姐,回府不?慈小姐让我来接你。”卢府留着小分头的赵毕科从汽车上跳了下来。

“赵哥送我们去太白居吧,然后你就回家,不用等我们,告诉慈姐,晚饭我不回去吃了,吃完饭,我们还要看电影去,可能要晚点儿回去。”卢颂绵从来对下人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的。

两人上了汽车,直奔太白居而来。

到了太白居,这里依旧是车来车往,客似云来。

查春娥边走边说,“唉,你愿意到太白居吃饭,是不是想看看他在没在这里呀?我听说,那个郎寡妇在陆黎住院时还看望过好几次呢,你是不是得防着点?这年头有的男的就得意这小少妇,别看你黄花大闺女多么矜持。”

“姐——你说啥呢?都是人,你呀小点声。是不是那个陈骢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你经验丰富……”卢颂绵有点紧张。

“能不能别老是提他?那个变态的家伙。”查春娥冷静地回答着。

麻五热情地迎了上来,“哎呦,卢小姐和查小姐大驾光临,二位楼上请。”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从店里迎了上来,快速从她们身边走过,那个男人把一个脂粉盒样的东西塞到了查春娥的手里,然后一言不发就走开了,查春娥故作镇静,到这一细微动作被卢颂绵看在了眼里。

查春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人?这么宽的路还挤个什么劲儿?”

二人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早有伙计将她们让进了“朗月听琴轩”。

“姐,你喜欢吃什么菜?”小伙计问道。

“来一个拔丝白果,再来一个干炸小河虾。”查春娥说着话,眼睛东张西望,“小弟,我问你,那个警察厅的陆副总来过没?”

“谁?陆副总?没来。也不知忙啥呢,我们郎老板几乎天天念叨着。”

听了这话,卢颂绵的脸被醋味熏的红彤彤的,“姐别瞎打听。”

“我就随意问问,怎么地?”查春娥端起一杯茶水一仰而尽。

“小弟,给我来一份鸭血粉丝汤,再来一份苦瓜煎蛋吧。”卢颂绵随意地说。

“好的,小的马上去安排。”说完小伙计转身向外走去,就在他关门的一刹那,门口有一个人的声音吼了出来,“我倒是谁呢,这不是查小姐么!”

查春娥好像听出来是谁了,慌忙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哎呦,这不是何秘书长么?您的眼睛可够尖的,金市长没来么?”

卢颂绵看查春娥把脂粉盒和她的手包一并放在了桌上,她还没放进包里。

卢颂绵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冒险心里作祟她紧张地拿起脂粉盒,这是白铁材质的,上面印着**,她一边通过门缝看着门外查春娥的背影,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脂粉盒。在她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她差点叫出声来,里面赫然放着三粒手枪子弹,她又迅速盖上了,放回原处。顿时,卢颂绵的脸色通红,心跳加速,就像自己做了坏事一样,两只手里紧紧地攥着青瓷茶杯。

“大小姐,看到没?这男人看到女人都是一个色样,这是金市长的秘书,姓何。我才懒得搭理他呢。”

“啊……姐你认识的人还真是不少……”

“怎么了?妹子,看你好像有心事?”

“没……没有事……”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腹事仓促吃了饭菜,然后就离开了太白居,去位于宽城子火车站二楼的满铁映画看电影。

岂料,在满铁映画,却发生了命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仇敌忾

话说灵佑宫道长濯尘子将纳兰松寒和骆霜晨带到丹房的暗室里,就见程恭年、魏长风和严格的身上都包扎着伤口,三人有说有笑。

“程兄?怎么是你?”骆霜晨很惊讶!

“还说呢,我是意外收获啊。那晚卢世堃的家里人慈小姐被人追杀,我碰巧遇到,和两个兄弟把慈小姐救了以后,我碰巧遇到谷茂林那个混蛋,从桑槐胡同一个院子里出来,我好奇偷着查看一下,得知这里关着魏长风和常掌柜。我一想,你的兄弟被关起来了,而且你事情又多,我怎么能坐视不管?故此,我就找到我兄弟严格帮忙,夜里潜入桑槐胡同,把长风兄弟救了出来,可惜,常掌柜在我去救的那天中午被抬走了,伤病过重,用药不及时,就过世了。唉……”

“但不知他们把常掌柜抬到哪里去了?”纳兰自言自语说。

“我也没顾得上啊?”严格接过话头说。

“哦,对了,严格,见过纳兰司长,见过陆黎副总警监。”程恭年拉起严格的手分别给纳兰和骆霜晨引见。

“见过纳兰司长,见过陆副总。”严格可是自来熟。

“不知小兄弟在哪里高就?”纳兰问道。

“我呀,在满铁机车修理所工作,一个铁路工人,跟着日本人混饭吃。呵呵——”严格自嘲着说。

魏长风低头看着身上的绷带,含着眼泪说,“哥。我没照顾好常顺叔。”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们,还有秦无用兄弟和金铭成兄弟。”

“秦兄弟和金兄弟是不是?……”魏长风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是你们的错。我们的敌人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我们要处处小心。”纳兰感慨着说。

“原来你们都是你朋友啊!感情我还真是帮人帮对了,贫道荣幸之至啊。”濯尘子被这样的团聚感动了。

“这样看来,害死常顺、无用和铭成的一定是丰臣的人了,陈骢和谷茂林只是他们的狗腿子。”纳兰说道。

“三哥,我们下一步还怎么办才好?”骆霜晨满含悲愤。

“就是一条,血债要用血来尝。”纳兰沉痛地说。

“甫年,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就让他们几个在我这里养伤吧,我完全有把握治好他们,而且那个谷茂林一定在附近安排眼线,你们不能不防啊。”

“他妈的,这个狗东西。早晚我要活剥了他。”骆霜晨咬牙切齿地说,他心想,看来这程恭年决不是邢士廉的外甥这么简单,那个严格在执行什么“雾凇计划”,是不是我给他的那个黑皮包里的东西?原来他们和国民党力行社有关联,可我只能摸索着前进,又不知原路返回。

“敢问仙长,这里怎么有如此味保险的所在?”骆霜晨低头看着这暗室里的环境。

“这个事么,得从十五年前说起。”濯尘子略有所思,“当年日本开拓团在东北的势力越来越大,这里曾是山民们交换皮货、猎物的自发形成的市场,然而有一年冬天,开拓团因为严重禁止村民上山上打猎砍柴,而杀害了全村的老百姓。那叫残啊……”

第一百二十三张 映画枪声

话说卢颂绵和查春娥来到宽城火车站二楼,“满洲映画”电影院。这“满洲映画”全称为“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早在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从俄国手中夺走了辽东半岛。1906年在大连成立了“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它表面上经营南满铁路,实则是日本军国主义对我国侵略的工具。1923年,满铁设立了弘报系,出版杂志、书刊、照片等,广泛地进行文化宣传和思想渗透。1928年,满铁将原隶属社长室文书课的映画班改由弘报系领导,集文字宣传和影像宣传职能为一体。1936年10月满铁在此基础上成立“满铁映画制作所”,成为对中国文化渗透和文化侵略的急先锋。1937年8月,“株式会社满洲映画协会”成立,接受日本关东军和伪满警察部门控制和操纵。同年,其摄影棚和办公楼在南湖公园西北侧开始动工,这期间“满洲映画”电影院借用宽城子火车站二楼放映电影。

查春娥和卢颂绵两人在电影播放之前就到了电影院,对于查春娥来说,有在放送局工作的便利,搞到电影票实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两人坐在了11排9号、10号,正处于中间位置。

“满映”的电影分为娱民电影、启民电影和时事电影,也就是故事片、新闻片和纪录片。也有少量的教育片,主要对满洲人民进行国策宣传和殖民文化教育。

今晚播出的是真名为山口淑子,中国名字为李香兰的演员主演的

生命如四季,错过了就不可能再来。品味着春夏秋冬,就是聆听生命的萌发、成长、收获与沉睡的节奏。春去春又回,秋夜,我听着春的脚步,走进了我的内心世界。秋的脚步是家家户户门前的玉米堆,点燃了无限热望;秋的脚步是飘飘落下的树叶,催生了崭新的梦想。对于过了而立之年的我,适逢假期回家,能够陪着老妈包着饺子,聊着家常,诉说着生活的变化和艰辛,回忆着如烟的往事,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实在是难得的幸福时光,我陶醉着,享受着。此时此刻,我不再厌烦她的唠叨,不再对她的忙碌袖手旁观,当我把老妈腰间的围裙解下来,系在腰上的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我真的长大了,难得能帮她做些什么,心里充满了浓浓的暖意。就在我和老妈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妈递给了我,我打开一看,是一位同学的信息,言词真挚,颇有创意,我看了,笑了,连忙回了一条信息,无非是表示谢意,衷心祝福之类,不一会儿,又是一条信息,是一位同事的,我又回了一条,就这样我的手机始终没有休息过,说心里话,对朋友和同事的祝福,我自然感激不尽,但我真的不想因此而打断了我和老妈一起这温馨的时光。索性,把电话调为静音,任凭信息发过来,只想等忙得差不多了,再统一来个群发吧,虽说是有些不太礼貌,但见老妈不再挺拔的身板,鬓边的些许白发,还有深深的皱纹,我只得这样了。。

人生的过程是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也是不断挖掘自己的过程。生与死之间有一段距离,这便是人生;如何走过这段距离,这叫做生活。因为感悟,生活才更多彩,人生才更富足。三十多年了,从未让老妈省过心,现在想来,心中满是欠疚,更觉得“报得三春晖”是多么值得,尽早尽快,否则悔之晚矣。望着老妈的背影,我的泪水在眼圈里转,回家前总好似有太多的心里话要和老妈说,可是一见面,除了激动和开心,就又不知从何说起,不敢说太多在外奔波的苦和累,怕她担心;不敢说心中情感的苦涩,怕她牵挂;不敢说生活中的孤苦和难捱,怕她操心;不敢说一点自己的烦恼和忧虑,怕她失眠每逢周末和假期,虽是忙碌一些,但我还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想起来了,就给老妈打个电话,很少抽出时间陪她,听她絮叨絮叨,帮她做点饭,做做家务,不也是很好的吗?这个时候,我才觉得我真应该再有个家了,欠老妈的太多了、太多了,是该让她老人家享享清福了。关心的话说得再多,不如实实在在为老人做些什么,不要再让她寂寞,不要再让她在牵挂中打发时光。

深秋的夜的印象和感觉,就像是千年前的一滴泪,掉在记忆这本书中,别说是才过去几天,纵然过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哪怕是合拢上这本书,我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夜晚的温馨和甜润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第一百二十四章 蚂蚱是谁

"红轮西坠,玉兔东升。九台路13号,吉长总商会大院内,灯影绰绰。

卢世堃从哈尔巴岭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手整顿清风堂。

商会大楼地下室内,气氛沉闷,群雄肃立。主席台横着的大红桌上,摆着陈人杰、赵昌河的牌位,加上此前死的胡木匠,还有费仲达,这清风堂开堂九虎,就剩下五个人了,他们是周久廷、严子墨、贺文华、卢和盛和展天雄,他们带领各自手下的弟兄们分批次给陈人杰和赵昌河行大礼。

卢世堃带领众弟兄给陈人杰、赵昌河再一次行大礼之后,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的的确确有处乱而不惊的大侠风范。

卢世堃面容凝重,“弟兄们,有一件事我要向大家通报一下。费仲达设计杀害了陈人杰兄弟,实在是狼心狗肺一样,可恨可恶,我已经在子墨和文华的见证下,处死了这个败类。眼下,久廷近期要回来了,费仲达分管的天王坛和骁胜坛交由子墨管理;昌林分管的铁山坛交由文华管理,松白坛你也代管一阵子,久廷回来了就好办了。其他均不变。

弟兄们,我们当初创立以“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为立堂之本的清风堂,也真正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是新京各方势力的最为头疼的,然而,自从胡木匠被杀之后,针对我们清风堂的事件一个加一个,难道这都是巧合么?费仲达和我们当中很多兄弟都是有很深交情的,但是他还是沦落到给日本人当汉奸的地步,可耻可恨。我在重复一遍,我清风堂以‘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为己任,绝对不做伤天害理、背叛祖宗的事,更不能做卖国求荣的事,如果谁禁受不住诱惑,我卢世堃定要清理门户,不徇私情!

众人听了,齐声回到:“谨遵堂主号令,锄强扶弱,伸张正义!”、“锄强扶弱、伸张正义!”

卢世堃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看展天雄。

展天雄心领神会,“各位兄弟,堂主训话完毕,我要嘱咐大家的就是以后万事小心,种种迹象表明,别看日本人对咱们堂主恭恭敬敬,但是从小姐被绑架、堂主遇刺、再到文华和子墨先后被绑架,看似都是江湖人士做的,但有相当多的证据表明,真都与日本人脱不了干系,所以我说各个坛口、哨口的弟兄们务必要遇事冷静、谨慎,不可麻痹大意。接下来,各个坛口的兄弟按照既定安排,轮流给人杰、昌林兄弟守灵,其他人等先去休息。文华、子墨、和盛留下。”

展天雄说完,众人留下几个人在此守灵,其余都休息去了,他引领剩下的几位随着卢世堃进了地下室的侧门,这是更为隐蔽的地库,用来存放商会贵重物品的。

进来后,众人坐下。卢和盛是一个言语幽默的“话痨”型人物,“堂主大哥,那个费仲达就这么废了?真是人作有祸,天作有雨。该,这老小子总是用诸葛亮、司马懿那样的人物自比,我看他也不是好作。”

“大哥,你说咱们内部真的就有那个‘蚂蚱’么?”严子墨说话向来就是心直口快。

“这个……这个……不好说呀,当初我是没看透他这样的心口不一的人了,也被他气得没了着落,所以也就没耐心和他周旋了。”

“可毕竟他是咱们的弟兄啊!人杰和昌林的这个仇必须报。否则我们下一步的做法就更难看。”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惊魂未定

夜幕沉沉。

新京至奉天的火车上。

卢颂绵惊魂未定,双手紧紧地攥着从脖颈垂下的蓝色雪纺纱巾,一言不发。

查春娥泰然自若地注视着车窗外不时飞驰而过的灯火。

“姐,你能不能不吓我?”卢颂绵满心疑惑,终于开了口。

“小妮子,怕了?”查春娥用手随便整理着波浪纹头发。

“姐,车里都是人,你小点声啊……”卢颂绵气急败坏地用脚在下面狠踢了她一下。

“姐也是不得以啊……那家伙是日本驻满洲的顾问官,不止一次要我去汇报工作,其实就是勾引我,调戏我……姐我忍无可忍……”查春娥低声说,一脸委屈。

就在这时,听见车厢门口一阵骚乱。

“别动。查票、查包裹、查证件!”

两个身着满铁制服和一个身着褐色夹克衫、头带礼帽的人边查着旅客,边向她们的座位走来。

查春娥表情自然,毫不紧张的样子。

“姐……姐……你那……”卢颂绵在担心查春娥包里的带消音器的手枪被查到。

“妹子,把你包里的香水借我用一点儿。”

卢颂绵的手有点战抖,心想,这查小姐不会是还要杀人?那可就毁了,火车开的这么快,哪里跑?手不自觉地发抖……

“两位小姐,把车票证件拿出来,再把随身行李包裹打开接受检查。”一个满铁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机械地说道。

“哎呦……我们着急赶车,没有买票,现在补票可以不?”

“可也中,就是要收手续费。”

“那好办。那好办。”查春娥闪掉了披肩,站了起来,有点没站稳,她起伏的胸脯都撞到了那个乘务员的胳膊上,“哎呦,给您看一下我的证件。”

“小姐您站稳,别着急,您是去奉天么?”乘务员扶住了查春娥。

查春娥把手里攥着的钱和良民证塞给了乘务员,“啊对对,补票到奉天,补两张,这位是我表妹。”

乘务员是和年轻人,脸紧张得通红通红,“给你车票和零钱。请把包和行李箱打开,请这位小姐把证件拿出来。”

卢颂绵心跳加速,生怕查春娥包里的家伙被发现,直勾勾盯着查春娥的眼晴。

“两位小姐,请你们把包和行李打开,接受检查。”

“妹子,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给这弟弟看看,顺便把香水递给我。”

卢颂绵魂不守舍地打开手包,从包里拿出来证件给了乘务员,“我们……我们出门着急,就带了随身手包,没有别的包裹和行李。”

另一个乘务员翻看了一下卢颂绵的手包,然后又还给她,“您拿好。这位小姐,打开您的包。”

此时的卢颂绵心想,姑奶奶,看你怎么办,打开可就坏事了。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大兄弟,你看我们两个弱女子,包里还能有啥?就别查了,中不?多难为情啊。”

“不可以,小姐,请您配合。”那个穿便服的人言语坚定。

“那好吧……我包里也没啥别的,我只给这个弟弟看,不过……看了不许脸红。”查春娥笑得是那样的风情万种,她站在那里摇摇晃晃。

卢颂绵直勾勾地看着查春娥在哪里表演,她的双腿越发有些颤抖。

那个年青的乘务员凑到查春娥的胸前,低头看了一下查春娥半转着身子打开的手包……看得目瞪口呆,然后连忙抽过身来站好,满脸通红,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看过了……没有枪械……和其他违禁品。”

另外一个乘务员和那个便衣共同点了点头,顺着过道,向下边的乘客走去。

查春娥看着过度紧张的卢颂绵直笑,“坐下呀?大小姐!我说没事吧,对不对?”

卢颂绵回过神来,重新坐下,表情平淡,把包里拿出来的一瓶香水递给了查春娥,“还笑呢,把我吓得够呛!这可好,我家里还以为我看电影连场了,这可好,陪你去奉天了。我爹要是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虚惊一场吧!我说没事就没事。”

“我的姐,你把那个铁家伙整哪里去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想知道?想知道就给姐笑一个。”

“少来了!还有心开玩笑呢。”

原来查春娥在一瞬间意识到危机到来,她把手枪和效应器从包里拿出来,由于时间紧,也只能想起非凡的做法,她把手枪和消音器仍然用绒布包着,放在了座椅右侧车窗下面、服务桌底下的排风暖气盖子里面。当查春娥把藏枪的经过低声向卢颂绵说了之后,不由得她笑出声来。

“你给那个乘务员看了啥东西?让他面红耳赤了?”

查春娥笑得灿烂如花,浑身散发着成熟的女性之美,“我的包里放着一条内裤……可是他别的啥也没看出来,真是不一样的旅行,哈哈。”

卢颂绵听了更是大惊失色,动作如此迅速,就在这车里啥时脱的呀?一切让她对这位闺蜜姐妹另眼相看了,感觉与自己有些疏远了,好像终日面对着一个多重身份而且神秘的查小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拿捏不准

话说卢世堃和几位兄弟正在吉长总商会议事的当口,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展天雄拿起话机,“你好,这里是吉长总商会。啊……好的,稍等。”又把听筒交给了卢世堃,“老爷,家里慈小姐找您。”

“怎么了?啊?啥时候的事?你别急,我安排人打听一下。”卢世堃面色苍白,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了?老爷?”几个人都关切地问道。

“唉呀,颂绵和查小姐去看电影,至今没有回家。这都晚上九点了。这丫头,干嘛去了?”卢世堃眉头紧锁。

“老爷,查小姐?就是那个放送局的查春娥?要不我给万年里67号打电话,问问陆副总?”展天雄问道。

“先别打了。陆黎最近事情够多的了,他都没来得及陪颂绵,我们也还是暂时别惊扰他了,我们的事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他也够不省心的了。我们再找找吧……”卢世堃对骆霜晨心存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老大,满洲映画的电影院在宽城子火车站二楼,我在火车有很多熟识的人,事不宜迟,我安排人打探一下。”卢和盛抢先说道。

严子墨按捺不住了,“不会是哪个王八羔子暗害我们不成,对小姐下手?我和你一起去!”

“也好,咱哥两个一起去打听一下。大哥您就等我们的消息吧。”卢和盛说完,就连忙和严子墨出了房间。

卢世堃对女儿的不知所踪,心中甚是纠结,他不知道又是哪个人来找他的麻烦,还是另有隐情,看来只有早些解决她的婚姻问题了。

贺文华低声说道,“老大,纳兰三爷来了。”

卢世堃正在沉思当中,猛一抬头,就见纳兰松寒笑容可掬现在他的面前,“老哥?云桐老哥?想什么这么出神?”

“啊呵呵——甫年老弟,请坐。……天雄上茶!”

“我呀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纳兰笑声爽朗。

“哪里的事,你我还用这么客气?”卢世堃在纳兰面前总是随意的,他把领结拽了下来。

展天雄亲自端了一杯茶,放到茶几上,“三爷,您用茶。我和文华外面坐会儿,有事,老爷您招呼我们。”

“好,去忙吧。”卢世堃看了一眼展天雄,示意他别忘了关注卢颂绵的消息。

展天雄点了点头,和贺文华退了出去。

“甫年老弟,怎样?那个老于回来是不是没拿咱们哈尔巴岭的事做文章吧?”

“没有。他心里也明白,原来他投降时还以为有朝一日能像当年张作霖从日本人那里得到支持一样,有朝一日也成一个‘东北王’,哪成想连做着皇帝梦的溥仪都是个提线木偶,何况他了。这种拼了身家性命和一世英名的买卖,可让他肠子都悔青了,纵然是一时的荣华富贵又怎样?始终被别人防着,利用着。”

“可不?听说菱刈隆那家伙调走了,南次郎呆了一年就又要走了,听说植田谦吉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1930年任第九师师团长,1932年“一·二八”事变时,指挥第九师团侵略了上海,1933年任参谋次长,1934年任日本驻朝鲜军司令。陆黎和程恭年大闹春风得意楼的事你知道不?当时正赶上南次郎和植田谦吉交接,日本人也就无暇继续追究这件事,加上‘豆腐匠’张景惠这老家伙的国务总理大臣的位子刚刚坐定,他不可能因为儿子的一个酒楼的事得罪邢士廉和老于,所以陆黎他们侥幸没被追究责任,这小子也真能折腾。我也是为他掐了一把冷汗啊。”

“那个张霖佑本名叫张绍霖,字霖佑,是二夫人所生,深得老张喜欢,别看这二夫人过世早,可这小子为人处世上深得老张真传,昨天他找到我,想要收购你的天河马场,要我从中沟通,你说这个事儿怎么办才好?”

“这‘豆腐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就是趁机敲我一把呗?”卢世堃怒火中烧。

“就是这个意思。他深知陆黎与我交情深,与老于更不用说,而且都快成了你的东床佳婿了,陆黎砸了他的春风得意楼,他能咽下这口气?”纳兰松寒喝着茶,用眼睛盯着卢世堃。

“呵呵,这‘豆腐匠’老家伙,甫年,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对他咱没那个情分!我可不能便宜他!”

“老哥,你听我说,我不是替他来当说客,明显就是人家张氏父子就要人情来了,为了陆黎,为了颂绵,这个人情咱送他又何妨?”纳兰劝解着。

“可……可陆黎这小子也没给我准话说要娶咱家颂绵啊?反正我就这一个女儿,你先把陆黎和颂绵的事,给我定准了,我为了女儿姑爷啥都中。如果他还是三心二意的,就天河马场的事我得寻思寻思。”

“呵呵……你说你老哥,还像个孩子似的,陆黎的工作有我呢,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这是你说的!陆黎这小子,按说我还真是喜欢,可有一样,你能不能把把他从警察厅弄出来,别干了,帮我打理生意行不?”

“云桐老哥,我的深意你还不懂。你的顾虑我懂。”

“啥懂不懂的?甭给我绕弯子,我告诉你,麻溜把陆黎给我搞定了!否则,我出让天河马场,心里没底,也不甘心!”

“你说你,像个孩子一样。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

“怎么了?你是不是说祝云鹏的事?因为继方被杀,我们还没来得及为他报仇啊!”

“就是,这个常继方被杀也和这张绍霖有关系,所以我们得研究个法子,把老祝救出来。”

“可怜老常了,死的太惨了!他的葬礼我得给他办得风风光光的。”

两人正在说话的时候,卢和盛跑了进来,“老大,小姐去奉天了!”

“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去了奉天?干嘛去?急死我了!”

“老大,您听我说。小姐那晚和查春娥去电影院看电影,半路时间总务厅顾问官斋藤一二在电影院被枪杀了,现场乱作一团,可能小姐她们被吓怕了,误打误撞坐上了去奉天的火车。我拿着小姐的照片问车站的办事的才打听到的。”

“哎呀,这个呀丫头!真让我操心!”

“别急,别急,我安排人帮你把颂绵送回来,毕竟奉天是我老家呀!”

“那就麻烦你了,甫年老弟!”

第一百二十七章 深不见底

有一个黄昏,落叶纷飞,秋意正浓。

伪满地方警察学校大门口,走来了三个人。

一个是骆霜晨,一个是李四明,一个是龙四海。

骆霜晨面沉似水,手里反复摩挲着那把黄花梨木的二人夺,“四海,家里的灵堂能摆上常继方的牌位不?”

“我懂您的意思。三爷说卢老爷那里安排了,三爷说当务之急先解救‘祝一刀’。”

“谁给弄的这么个外号?有气势!哦……我想起来了,眼看着天快黑了,你再带个兄弟,去泛亚大都会走一趟,探查一下,陆大夫被栽赃,线索很重要,否则我没法插话。对于杀人现场往往重回一次,就有可能有新的收获。”

“那……我也去!”李四明凑上去说。

“得了,那是阴路飞管辖范围,你去?上赶着让老阴告你一状。你呀,陪我看看这个冷美人小朴吧!”

“那我去了哥,我带陈允先去,这小子鬼机灵一个。”

“行,记住,你们要偷偷地去,不可让阴路飞和丰臣的人抓住把柄。”

“您放心吧。”说完,龙四海转身向万年里67号走去。

李四明忐忑地说:“头儿,那个金铭成和秦无用两兄弟死的也太惨了!我是一边给他们收尸一边掉眼泪,多好的年龄啊!好让我心痛。今晚我还得给这二位兄弟守灵。”

“按说他们死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我必须给他们设灵一个月,何况凶手是谁还没找到。”骆霜晨心情沉痛不已。

“我查看到,他们杀人用的是东洋长刀,刀刃比一般的刀都薄,刀身略窄,而且锋利无比。而且,祝大夫从秦无用的手里发现了这个……”说着,他把一个三角形铜牌交给了骆霜晨。

只见这个三角牌子中间凸刻着盛开的菊花,上系着一条带着白色玉石的流苏,很精致,那个菊花因为长期被摩挲的原因光亮异常。

“这个既像佩戴物件,也像哪个组织的标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就是记不清了。先收着吧,也许会有用。如果对谁有用,丢的人也会寻找的。”骆霜晨想到金铭成和秦无用死之惨烈,更是悲愤不已。

今天是周末,骆霜晨的兄弟们都在万年里67号给家里为金铭成和秦无用守灵,其他学生们更是回家的回家,逛街的逛街。校园里很冷清。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办公楼里,楼里更是冷清,没有人。李四明刚要说什么,骆霜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两个人同时放轻了脚步,向二楼走去,隐约听到了有女人说话声音。

骆霜晨心想,我一个爷们怎么成了听墙根儿的了,哎呀,看来谁都不容易。

仔细听起来,李四明一脸茫然,他听不懂,都是日本话。

听着声音是从朴素芊的屋里传出来的。可是,骆霜晨听得懂,不觉他的眼睛发出了亮光,大概意思是——“行动失败,难得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都是废物!无能!我本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不是你求我帮忙,我怎会管这个事?斋藤一二被杀绝不是偶然!我看你怎么办吧?据我的人告诉我,有人在斋藤被刺杀的时候,看到卢颂绵和一个女的跑出了电影院,而且两人上了去奉天的火车。下一步怎么办?不用我交你了吧?”

听了这些话,骆霜晨心头一紧,颂绵这丫头搞得哪一出?怎么啥事她都掺和?去了奉天?那个女人不用问,不是慈棣,就是查春娥,不过慈棣的可能性不大,也有可能是钮云秋。正待他思考的时候,他听到了朴素芊狠狠摔电话机的声音,拉着李四明迅速转身往外走,退到了二楼楼梯口,然后紧紧拉着李四明的手,倒在了楼梯口。

“陆副总?你醒醒——你醒醒——来人啊——有人没有?”李四明惊慌失措的样子有点假,骆霜晨差点笑出声来。

“咚咚……咚咚……”朴素芊从办公室极速跑了出来,“什么情况?李署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情报中断

清晨,新京城笼罩在迷蒙的大雾中,路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

邮差宋天蒙,一个29岁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一双大眼睛煞是惹人喜欢。他推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慢吞吞地走着,心事重重。以往他每天早上都要打开开运街街口的邮筒,按规定每天中午12点钟和下午4点钟各打开一次,收取邮件,再送回邮政局。按照组织的安排,每天早上他以查看邮筒是否被损坏为名,从这个邮筒里接收情报,并负责转送给下一个交通员,这样既不显眼,也不容易和别的信件混淆。然而,两天时间,每次早上打开那个邮筒就是空空如也,或是其他正常的信件,唯独没有背面画五瓣梅花的信件。这是不正常的。自从满洲省委让纳兰松寒主持新京的工作以来,他给各条交通线的要求就是,为了保持渠道畅通,纵是没有任务执行,也要每天一封空白情报信,以保证情报网正常运行。

然而,这样的情况,让宋天蒙几天来坐卧不安,他想,今天再没有情报信,自己按照约定在第三天,他必须启动紧急交通员,以通知组织做好补救工作。每一条3交通线彼此不交叉,和新京党组织都是保持单线联系。

不知不觉,宋天蒙走到了开运街街口的邮筒旁,满怀希望地用钥匙打开了邮筒下面的小门,里面空空如也,因为昨天下午四点他已经把剩余的信件收走了。

他有点懊丧,也不敢怠慢,迅速锁好邮筒,骑上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雾气当中。

宽城火车站副站长赵欧是新京党组织委员,专门负责情报工作,刚刚值了夜班,散开着藏蓝色制服,用右手摩挲着着络腮胡子,睡眼惺忪地出了站房,哼着京腔,“我正在城楼观山呐——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有一个车站的工人从身边走过,“回家了,六哥!”

“啊……回家……”就在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应和着的时候,他看到车站广场边上的“信息牌”上贴着这样一条启事——“寻人启事,走失一老头,头顶没有毛;他是我二舅,看到送马槽。驴子急!康德三年秋月。”

赵欧看到这则启事之后,顿时睡意皆无,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车站对过的平房区走去,这里曾是俄国铁路工人聚居区,日本人接收了南满铁路以后,俄国人都撤走了,许多南满征召的铁路工人都住在这里。

有人看到他仍然不忘开玩笑,“六哥?怎么又是值夜班?着急回家看嫂子去?”

“去——去——少来!”赵欧哪里还走心听这个,大步流星地走进红菜沟胡同52号,推开松木板院门,见老婆麻翠花正在院边的土灶上做饭,“饭还没好?他娘。”

“你说你,回家就嘴急,没好呢。你先进屋倒一会儿,做好了招呼你,熬白菜,锅贴大饼子。”

“拉倒吧,先不吃了。你把衣服找出来,我得出去有事。”赵欧尽管饥肠辘辘,也不能耽搁了,他拉起蹲着的婆娘往屋里走。

“你说你,一夜没睡好,还得出去干啥?”麻翠唠叨着。

“你个败家娘们,瞎叨叨啥?麻溜给我找媳妇。”赵欧不苟言笑地用手在老婆屁股上拍了两下。

“当家的,早点回来啊——”麻翠花眨了眨眼深情地说道。

“去去——这婆娘就是找打——”

赵欧换上褐色长裤,拿起夹克衫披在身上,心想这褂子还是纳兰给买的呢,没上身过几次,嗅着院里灶上的菜香,吧唧着嘴,操起菜板上的半根黄瓜,出了家门。

“当家的,早点回来——”麻翠花挺着肥胖的身躯在身后喊了一嗓子。

赵欧来到街口,拦了一辆黄包车,“师傅,去泛亚大都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冷艳伪装

刚入夜,皎洁的月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射到新京地方警察学校校长办公室里。

骆霜晨端着豆绿色的青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茶,“不错,不错,味道很好。想不到,我们朴教育长沏茶沏得这么好。”

“您过奖了。”朴素芊身着浅灰色套裙,优雅的波浪卷发自然地垂在肩头,双手交互搭在腹前。

“这三个月的财务报表我看了看,怎么每个月都有缺口?你不找过罗厅长了么?我也和他打过招呼了呀。”骆霜晨有意无意地问道,心想,每个月都缺,我要是总也不过问,显然是不好。

“您有所不知,厅长说上边给的经费得先保证厅和警署的运行,让咱们克服一下。”朴素芊淡淡地说。

“啊——这警察厅干活的都是人,我们学校干活的都不是人?合着警察学校的老师工资都没开满呗?我得找老罗,要想办下去,就得给经费。是不?”说着看看桌上的电话机,又看看李四明。

李四明心领神会,操起电话机,“喂?给我接警察厅罗厅长。……副总,通了。”他把电话机递给了骆霜晨。

“我说厅长大人,打扰您了。我是陆黎呀,我在警校呢,最近三个月,怎么又欠了我们二万八千多经费呀?让我们朴教育长怎么帮我当家呀?您得关照关照啊?……好好,您的条件我都应承,好……好……就这么定了。还有,那个泛亚大都会的常继方死了,他阴路飞天天干嘛呢?我未来老丈人和三哥都急眼了,您啊帮着问问,我参与太多不太好,拜托了。您休息,我改天陪您喝酒。好好……”

“朴教育长,经费问题我搞定了,明天您就直接去厅里,厅长答应了。”

“那太好了。我就说没有您办不来的事。可是有一个事,我得向您说。”

“啥事?说吧,只要我能做的。”骆霜晨心里琢磨她又要说啥呢?

“那个……您送来的十一个学员中,那个马超真和钟三克经常逃学,我也不好意思狠狠批评他们,其他九个还都很好,除了军体训练积极配合,文化课就是不爱学,很让我头疼。”

“是么?这我心里有数了,你放心,我会收拾他们的。”骆霜晨正色说,“哦,对了,我冒昧地问一下,朴小姐是哪里人?”

朴素芊不假思索地说:“朝鲜咸镜南道安边郡人。怎么陆副总怎么对我的出身感兴趣了?”

“啊呵呵,就是我当年在日本江田岛海军兵学校学习的时候,偶然在一个同学家里看到过一张美女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和朴小姐很像,她叫菱刈樱子。没什么,我就是随意一说……呵呵……”

朴素芊看似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眼睛连续转动了三下,这细微之处让骆霜晨看在眼里。

骆霜晨心想,小娘们,你再说你是朝鲜人,打死我也不会信,我进来之前听得一口流利的日本话,在斥责谁杀了什么斋藤一二?还说什么卢颂绵怎么怎么地,这就更坐实了你是菱刈樱子,一个日本间谍!老子得加倍提防你了,你不是好鸟儿,心里这样想,嘴里不能这样说,颂绵这丫头和查查春娥跑到奉天去了,别再惹什么事,我得找三哥去,还不知道老卢头知道不知道呢,不宜久留,今天不白来,哪天我晚上偷偷来会会你,“我说朴教育长,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副总忘记了?我哪里有家?我就住在咱们学校里,您早些休息吧。有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到底什么原因突然晕倒了。”朴素芊说话总是那样柔柔的、冷冷的。

“李四明,陪我回家吧,朴教育长你也早些休息。”骆霜晨强装着很累的样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用左胳膊搭着李四明的肩膀,想要往前迈步,李四明生怕他摔了,连忙用手准备搀扶他,可是骆霜晨就像没站住一样,“啊呦呦——”身子猛然向地上摔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邂逅舞女

赵欧坐着黄包车来到了泛亚大都会。按照以往他和纳兰松寒的约定,只要有紧急情况他们都在这里碰头。然而,他并不知道总经理常继方被杀了,而且这声名显赫的泛亚大都会已经换了主人,到这里依旧是莺歌燕舞、灯红酒绿。

赵欧到了大都会的门口,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门童跑了过来,“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泛亚大都会。”

赵欧一看,愣了一下,原来的两个门童他都认识,可面前的这位却是生面孔,“呀呵——换人了?”

“嗯呢,可不换人了?都换了!”那个长相清秀的门童回答说。

“好,常换常新啊。”赵欧也没往深处去想,迈步进了大都会一楼大堂。

大堂的舞池里,一对对男女正在缠绵的音乐伴奏下尽情跳着舞。台上一个白裙歌女摇摆着身姿,唱着靡靡之音。

赵欧在角落里觅得一处座位,翘起二郎腿,有意无意地四下观望着。

一个侍应生走了过来,“先生喝点什么酒?”

“来杯白兰地。”

“好的,稍等。”

侍应生刚走,一个身着紫红色晚礼服的舞女摇摇扭扭地走了过来,“哎呦,这不是六哥么?有日子没来了。稀客——稀客——”

“啊?这不是罗兰姑娘么?你一向可好?”赵欧绅士地站了起来,打了招呼。

两人相对坐下,赵欧看着罗兰的眼圈有点发红,“怎么了妹子?难不成有人欺负你?跟哥说,我这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六哥,说的哪里话?我们还用的着谁来欺负么?只要出钱,都不是问题,这世道有几个像六哥这样仗义的爷们?这些乌鱼头玩着我们、消遣我们,我们就是这年月男人的玩物罢了。”

“我看妹子是心里有事,不妨对咱说说。再说了,我不在,不还有继方么?有他在谁还能欺负你?”

“嘘——嘘——你小点声。出事了,出大事了!你随我来……”罗兰说着就拉起赵欧进了舞池,两人相拥着似情侣一样跳起了慢四。

“六哥,你别回头,别四处看。听我给你说,继方大哥被杀了!现在的老板是张绍林,也叫张霖佑。”

“谁这么大胆子?”赵欧刚要大叫出来。

罗兰用脚踩了他一下,“小点声。听我说,是那个张霖佑派人干的,然后又嫁祸给了那个干巴瘦祝云鹏。”

“祝云鹏?就是爱玩古董的那个陆军病院的飞刀祝大夫?我可知道继方和他很要好,我还想结交来着呢。”赵欧低声叨咕着。

“谁说不是呢,祝大夫和常老板这么好怎么能杀他?常老板死后,遗体还在医院太平间冷冻着,还没有入土为安呢,这张霖佑就带人接收了大都会,手里拿着一纸不知真假的转让合同,说以后他就是大都会的老板。这些在这工作的都是混口饭吃,谁敢多说话?这里那个管事儿丁葫芦就因为在员工大会上质问转让合同真假的问题,被张霖佑的手下把双腿打折了。很多人是敢怒不敢言啊。”罗兰含着泪说着,“可怜常继方大哥,多好的人啊,竟招此大祸。”

“奶奶的,他不就是有个汉奸老子撑腰么?我没看到他,看到他非得废了他?”赵欧义愤填膺。

“消点火吧,谁敢惹他?人家财大气粗,心狠手辣……别说了,他过来了……你得稳住,别惹事!记住!”罗兰突然战抖着说。

就听得赵欧把牙根咬得嘎吱直响……

第一百三十一章 色狼传说

"话说子夜十分,卢颂绵和查春娥二人随着涌动的人流出了奉天火车站。

“姐,咱们是买票再回去,还是找地儿住下?”卢颂绵一边挽着查春娥的胳膊一边问道。

“傻丫头,我都困得不行了,咱们找地儿住下,好好休息,明早再在奉天逛一逛,逛够了就回去。姐跟你说,这曾是张大帅驻扎的地方,不比新京差,百货商店也有好几个呢,明个儿姐陪你好好溜溜。”

“那你那个陈骢先生不得急死?你呀心真大。我看那边有个电话亭,我给我家的慈姐姐回个电话,要不她们可能正在着急呢。”

“忙啥?到旅店再打不迟。那个陈骢找我干啥?我和他呀,也就是那么回事吧,各取所需,然后一拍两散。别提他,提他就扫兴。走——姐带你找地儿休息去……黄包车,过来呀!”

火车站广场边上,一辆车车夫听到喊声,连忙拉着车跑了过来,“二位小姐,你们要去哪里?”

“去大和旅馆。”查春娥拉着卢颂绵一边上车一边说道。

街上人车都少。用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卢颂绵和查春娥进了大和旅馆,办完入住手续后,来到了四楼403房间门口。

查春娥拿出钥匙,走到405房门口,迅速开门。到底是留过洋的人,卢颂绵慢条斯理地观赏着走廊里挂着的几款油画。

查春娥似有察觉有人盯着她们,“你呀!看什么?小心走廊尽头那个人,一直看着咱们,麻溜,进屋。”

两人进了房间,查春娥一头扎进卫生间,里面传出来哗哗的放水声。

卢颂绵也累了,四脚朝天倒在床上,“我说姐,你玩什么游戏呢?背着我干了这么大的事……还说呢,害得我还陪你来这地方……还别说……外出走走也好……”说着说着,她就昏睡了过去。

查春娥在卫生间洗漱着,也没听清卢颂绵说什么,她也是爱干净的人,尤其是每次杀人之后,她必须洗干净身子,她厌烦血腥味。等她都忙活完了,也得半个小时的功夫了,她披着浴袍哼着小曲,一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外间走,眼前的景象让她不觉地大惊失色,房间里空无一人,卢颂绵的乳白色绵羊皮手包还在床上放着,可人却不见了。

查春娥很是警觉,她想到了进门前走廊尽头那个陌生人的身形,她先是跑到窗前,迅速拉开窗帘,借着路灯看得很清楚,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的后车门开着,两个人抱着一个黑布袋往车里塞……

“颂绵!奶奶的,在这还遇到歹人。”查春娥不敢怠慢,迅速抓起衣服穿好,跑出了客房。

等她跑到大和旅馆门口的时候,那辆黑轿车早已不见踪影。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街上很是清净。查春娥气急败坏地跑到旅馆柜台,拍起了桌子,“人呢?哪去了?”

就见一个睡眼惺忪的女子从柜台里面的凳子上坐了起来,“您有什么事?怎么了?”

“怎么了?和我同住一个房间的姐妹被人劫走了!你看到了是谁没有?”

“小姐,这大半夜的也没有几个客人,给你们开完房间我都睡了呀!没留意啥人出去,更别提劫匪了!”这个女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着。

“我在窗口都看到了!是黑皮轿车把人拉走的。”查春娥心急如焚。

“我可没看到什么黑轿车。要不您报警吧,小姐。我得睡了……一个大活人能说没就没了?也许她是自己出去溜达了……”说着就又倒下了。

查春娥心想,报警?这里的警察和新京城的有什么两样?还不如找我的人呢。她又咚咚跑上了四楼,回到房间内,重新整理一下衣服,理了理头发,补了点淡妆,拿上手枪放到手包里,拉开了房门,临关门时,她揪下一根头发卡在门锁处,小心翼翼地把门锁好。又向走廊两侧看了看,然后向楼下走去,她故意加重了高跟鞋在走廊的踩踏声。

查春娥出了大和旅馆,在大街上走了很远,才拦住了一辆黄包车,“师傅,送我去小北关街回春堂药铺。”

查春娥才要在奉天城掀起腥风血雨。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假装醉酒

开运街185号,夜晚的泛亚大都会,霓虹闪烁,车来车往。

满洲省委新京支部委员赵欧心存疑虑来到这里与纳兰碰头,以往都是他去办公室找老板常继方,常继方或安排人或打电话把纳兰约到这里。可这一回,他来这里先是遇见了舞女罗兰,得知常继方遇害的消息,让他措手不及,就在他怒火中烧的时候,就见四个人从外面在八个随从簇拥下,从舞池边上的过廊向楼梯口走去。这四个人中有两人他认识,一个细高个子,戴着金丝边眼镜,一身条纹西装,此人真实身份是新京地下党机要交通员,名叫范道岐,41岁,是赵欧负责联络的直接下线,他的下面是南满铁路、新京交通系统和医药系统三条重要单线交通线,他的公开身份是日本寰亚株式会社副署理;另一个“土肥圆”的是警察厅宽城署署长阴路飞,他心中猛然一震,怎么老范和阴路飞在一起呢?

罗兰一边把手搭在赵欧的肩头摇摆着跳舞,一边低声说:“六哥,走在前面的那个白胖子就是张霖佑,也叫张绍林,最后那个圆头大肚、黑褂子的是宽城署长阴路飞,边上那个条纹西装的高个子我不认识,走在中间的那个留着仁丹胡子的是日本人叫尻里浩二,是陆军病院的院长。”

“哦,知道了,他们这是去哪里?”赵欧问道。

“听说服务生说,那个张霖佑常领人去四楼‘春江绿’浴馆。”罗兰说。

“哦,原来如此,我也想去四楼,你能帮我混进去不?”

“这可不好办,只要老张带人去了,其他人都得回避。我的住室在三楼西侧,要不我带你过去,你再研究研究?”罗兰说。

“那也只能那样了。可是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你的屋里吧?”赵欧问。

“呵呵,那就看你有没有胆子了。我们嘛,一般都是跟男人去外面,然而带男人去自己的屋里,也不是没有。你考虑考虑?这可事关你的名节啊?呵呵---”

“妹子,你一定要帮我,有一件重大的疑团我得解开。到这时候,什么名节不名节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只是苦了你了。”赵欧说话时,声音有些战抖。

“呵呵----六哥,你可不是别人,记得去年有人欺负我,要不是你给我妹子出头,现在我不知在哪里讨生活呢。做了我们这一行的,有几人说好的?我也不在乎了。一会儿咱们先去喝酒,你装作喝多了,下面的事交给我。”罗兰低声嘱咐着。

随后,两人牵着手退出了舞池,在座位中坐好,罗兰故意放声说:“想不到,六哥看着像个粗人,想不到这舞跳得这么好。来----来----来----,妹子敬你----”

“啊呵呵----呵呵----,说哪里话,认识我三年了,你还是不了解我呀,来六哥就陪你走一杯。”赵欧爽朗地配合着。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地把一**白兰地喝了个精光,赵欧是铁路工人出身,酒量可是相当大的,他故作酒醉的样子,把外套披在身子,“过瘾,这酒就是一个劲儿地好,味道也冲,就是有点后返劲儿。老子还要喝……喝……”

“我说六哥呀,你可真是的,使劲儿喝,这酒喝多了要耽误事儿的呀,你不回家了?”

赵欧故意将身体栽倒在罗兰的肩膀上,“妹子,哥对你这几年够意思不?哥……就是……红脸汉……子,你……喜欢不?”

“我的亲六哥呀,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啊?跳舞那阵子还好好的,怎么喝这么多?六哥?六哥,你清醒点儿,我可扶不住你呀------”罗兰大声喊叫着,“小周、小李过来----你们过来,给姐搭把手儿。”

对过跑来两个年轻的服务生,其中一个说:“我说罗姐?这又是哪个相好的?去哪里?”

“少贫嘴,当然去三楼我房里了,我可扶不住他,这大块头儿,死重死重的。这个六哥曾救过姐的命,他这样子我能不管么?少说废话,姐亏待不了你们,改天请你们西餐去。快点儿,一会人更多了---快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旧 怨 仇

秋风肃杀,浓云掩月。

已是后半夜,奉天城,小北关街回春堂药铺里,灯火幽明。

查春娥右手指夹着香烟,面色冰冷地吐着烟圈儿,“老梁,这都多长时间了,你的人不会都蒙你呢吧?该不是都回家睡觉去了?”

她面前的方桌旁坐着一个面容瘦削的中年人,戴着瓜皮帽,眼眶深凹,“查小姐不惜动用我们的潜伏人员来查找这个人,她对您真的那么重要么?再者说,我们这些人都动起来,万一惊动了关东军和伪满的暗探,岂不是得不偿失?你我本是平级,帮你纯是因为看在你是我承德电侦特训班学生的面子上,老哥我尽力帮你,帮不上你,别怨恨我呀。另外,这在偌大个奉天城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别说的那么无能,当年我入班给你当学生,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清楚,我一辈子都记得,我还得感谢你让我看清了男人都是什么德行。这是我的干姐妹,我不管,我不管我在新京都没法立足,他父亲对我有恩,也是我在新京立足的重要倚靠。她出事了,我怎么办?”

“这么重要?那我得真上点儿心了。不用说别的,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为了彻底让学员对党国忠诚,哪个教官不像我这样,说心里话是有点作孽呀。想来,我除了对你心存愧疚还是有点不舍呀。因此,这次你擅离职守我也没有向上峰报告。”

“你敢?何况我也是因为执行任务才被迫离开新京的,明天下午就回了,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有什么事儿我回去后向上峰解释,为今之计,就是我那个妹子不能出事。”查春娥一气之下,把高跟鞋甩了出去,直奔那个姓梁的面门而来。

“你说你,这脾气像是炸弹一样,急眼了还,一会儿我的人就能打听着消息,稍安勿躁。”姓梁的抬手接过高跟鞋,有点一舍地捧在手中。

这时,药铺的后门开了,闪进来一个小个子,戴着礼貌,行色匆匆,“天斗大哥,兄弟们都被撒出去了,只打听着人可能被绑架到了商埠地三经路那个大院里。”

“那是个什么地儿?”梁天斗瞪大眼睛问道。

“目前不知道,没有门牌。还在等消息。”这个小个子不时用眼睛打量着查春娥。

“你今夜也别睡了,在那个大院四周给我加派人手盯死了,决不能让人走失。另外研究怎么样能把人救出来,这个人我救定了。”梁天斗站起身来,很有派头地拍着小个子的肩膀,“天亮之前,你让那个张驴子来找我,我有急事找他。”

“这家伙可不好找,不一定在哪个窑姐儿享受呢。”

“少说别的,你想办法,这事儿办妥了,我重重有赏。”梁天斗充满血丝的双眼不停地转动着。

“哥,那我这就去安排了。咱们现在有八个兄弟在那盯着呢。您的话就是命令,我们执行就是了,可是今晚的夜宵……”

“这好说,两千够了不?”说着,梁天斗从衣袋里拿一叠钞票交给了那个小个子。

“哎呦,我的哥,您就看咱们怎么卖力气了。”说着,向查春蛾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又从后门快步走出去了。

“看不出,老梁你还挺够意思。”查春娥拿起桌上梁天斗的紫砂茶壶,往茶杯里斟了些茶水。

“没办法,我也是为自己求个心安,我不尽心,你就更看不起我了。只要知道地方就好办,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你的妹子整到那里去。再有一个时辰,天也就亮了,要不你在我这先睡一会儿?”梁天斗满怀疑虑地说。

“我还能睡得着?你抓紧给我打探消息,我再回大和旅馆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查春娥心急火燎、焦躁异常。

“哎呀,你就稍安一会儿吧,我已经让人去了,有情况立刻会知道的。我在外屋倒着,你进里屋我的床上眯一会儿,有事我叫你,老这么熬着也不中的。听话,别当我是坏人。”

“可我现在是坐卧不安,到底是谁呢,怎么下手这样快?从啥时开始盯上我们的,劫财?劫色?真他妈搞不懂。”查春娥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你确定你们在火车没有被人盯上?是不是你们在火车上说什么话让人起了歹心了?”梁天斗心思缜密,皱着眉头说。

“我在火车上……哎呦,坏了,我在火车上好像是提了那么一句满洲总务厅顾问官,莫非是有人在身后听到了了什么?可当时那丫头对我不依不饶地追问,她亲眼所见,我不解释一下,她也会对我起疑心的,当初我就是借着她父亲的关系才进的放送局,不能连她都得罪了,我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没的说,而且她也不能出卖我的。”查春娥一边吸着烟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

“那就是了,你们到了奉天什么时候说不中,就有可能你们的谈话让旁边的人听到了,才尾随你们一路,下车了直接把你们盯上了。按说以你的机智不能这么不小心呀。”

“少啰嗦,眼下得研究怎么把人救出来。后悔有什么用?责备我有什么用?人家老爹找我,我怎么解释?这事闹的……不中,我得亲自去一趟大和旅馆,万一有情况我好尽早知道。你派人去打听了,倒不如我自己亲自走一趟。”查春娥拿起桌上的手包,就往外走。

“你等等,我陪你过去,这黑灯瞎火的……”

“得了,你的人有事来找你,怎么办?老实待着吧,把那里是个什么地儿,什么人要和我找茬,给我弄清楚就不错了。什么人我也不惧他。黑夜里我也没有什么怕的。多大个事儿!”说着查春娥就向药铺的大门走去。

“你说你……还是这个急脾气……你先听我的,天亮时候,你再来我这里,我们好碰头商量一下。”梁天斗耐心地说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事成了,好好犒劳你呀。”说着,查春娥的身形消失在夜色当中。

当查春娥坐着黄包车回到车站前的大和旅馆的时候,旅馆只留下门厅的一盏在亮着,大堂里黑黑的,借着门厅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

她进了旅馆大堂,借着昏黄的灯光循着楼梯向四楼走去,走廊里壁灯的光也不是很明亮,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走到405房间门口,她从手包里找出房间钥匙,打开房门时,她借着壁灯留心一下锁眼,那根头发还在。

进了房间的时候,查春娥看到房间的内门地垫上清楚地躺着一个白皮信封。她连忙把手包和钥匙丢在地上,拾起信封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十六个隶体字---“旧怨未了,又结新仇。血债血偿,一个不留。”

这是谁呢?哪来的旧怨新仇呢?查春娥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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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叛徒显形

开运街185号,泛亚大都会三楼,舞女罗兰宿舍里。

赵欧被两个服务生搀扶着进了屋子之后,罗兰心脏都顶到嗓子眼了,她还不放心,突然拉开房门,两个服务生“噗通……噗通……”双双从门外摔了进来,“哎呦哎呦……”

“小兔崽子,乳臭未干,还听墙根儿!都给姐姐我混蛋……”罗兰假装生气地喊着。

“嘻嘻……嘻嘻……姐姐好精啊!我们……我们走了啊,您继续……”

罗兰看着他们走远,重新关好门,“奶奶的,小崽子。醒了吧,都走了。”

赵欧从床上坐了起来,“这醉鬼可不好装啊……”

“六哥,怎么办好?我记得没错的话,我这头顶就是‘春江绿’浴馆的休息室,有时还能听到他们玩弄女人的声音。可是你怎么上去呢?”

“别急,我仔细看看。”赵欧先是到了窗前,开窗往上看了看,楼体很平,窗台很窄小,还是缓坡形,不容站立的地方。他又关上窗,拉上窗帘。等他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屋子里的时候,罗兰从卫生间里换了一身丝绸睡袍走了出来。

“妹子,你……你这是干啥?六哥……可……可是……正经人……”赵欧说话有点结巴。

“哈哈,六哥,万一有人敲门,我好应付啊!你呀,别紧张。”罗兰倒是很自然。

赵欧也把外套脱了下来,丢在床上,走进了卫生间。他看到屋顶处有一块二尺见方的木板好似活动的,他用手扳着排水管子,踏着洗漱台,身子向上挺着,待站好后,左手扶着排水管,右手用力推了推那块木板,没推动。

这是罗兰现在门口,“六哥,上去干嘛?还能到楼上?”

赵欧低头正好看到罗兰的雪白,他迅速闭上了眼睛,“有没有钳子或者刀?”

“钳子可没有,有水果刀,等着我去给你拿。”……

不一会儿,罗兰拿着水果刀进来,从下面举着。

赵欧心想,都是江湖儿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侧着身子接过水果刀,沿着那块木板的边缘撬了几下,推开木板后,上面是黑洞洞的排风通道,与别的房间通着。他也没低头看,“妹子有劳你在下面盯着,哥我爬上去再看看通到哪里……”

“六哥,你要小心啊。早点回来。”罗兰有点害怕,声音颤抖着。

“没事,六哥我是铁路工人出身,对于这建筑通风道略知一二。”

说着,身子像狸猫一样钻进了排风通道。

赵欧在黑黢黢的通风道里一直爬到尽头,是向上的风道,边上摸索着有爬梯,他继续向上爬,然后又向反方向爬着,爬了大约十米的时候,他听到了下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拿起水果刀撬起一块透着光的木板,从缝隙中看到水雾迷蒙,七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有的胖,有的瘦,在冲着澡,还有三个窝在水池里泡着热水澡。但是,他没有看到张霖佑和范道岐他们。他把木板回复原位,就继续向前爬,大约过了十五米的距离,他听到有人哈哈大笑,那声音那么刺耳!他从风道中,找到活动木板,撬开一个缝隙,就见张霖佑他们四个人坐在沙发中,伸展着四肢,在那里闲聊。

“我说老范,你呀就是太敏感,由我们哥们给你做后盾,你怕啥?他费仲达就是自不量力,怨谁?我早就跟你说,别听我那个不争气的兄弟的,他啥事能有我玩得转?我五娘死的早,我爹感觉欠他太多,你看他,冷傲得不可一世,他要是肯低头,我当哥的能亏待他?那丰臣久木待见他,还不是我爹使了银票?哎呀,别听他瞎折腾。这世道,咱们只有多抓钱才行,要不怎么过活?”张霖佑拍打着大肚皮说着。

“是是,二哥说教的对。老费没死的时候,也是和我交情不浅,哪里想到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范道岐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迎合着。

“还别说,这老费就是有点手段,他也斗不过卢世堃那老家伙!”

一个憨声憨气的声音说,说话的正是阴路飞。

“张总办,你地神通大大地,就使了一个计策,就把常继方地蠢猪收拾了。实在是高。”尻里浩二把玩着手里的茶壶说。

“他呀,就是个冥顽不化。我找他谈,给他点钱,把这大都会转让给我,他不干,仗着卢世堃和纳兰,他对我爱理不理的。怎样?小命没了,还不是都归我了?”

“二哥——高,就是高!小弟要是得到丰臣的青睐,定会不忘记您的恩情。”范道岐奉承说。

“就你的贡献来说,你定会得到重用的。这回你入股我这大都会,就是正确的选择!还有你把你下线的四个交通站都贡献出来,丰臣给你请功呢,等好吧!”

“不过,眼下范老弟,你也要低调一点儿,这‘红方’对待背逆的人其手腕不次于‘青方’!”阴路飞补充说。

听到这里,不由得赵欧心中怒火焚烧,好你个范道岐,狗人狗叛徒,你与日本人和汉奸狼狈为奸!还出卖战友!我真想立刻弄死你们!可是,此时非同小可,我得立刻报与纳兰知道,否则还有可能有自己人被抓,得立刻走。这几个坏蛋先留你们几天性命吧!想到这里,赵欧不便转身,只能一点点慢慢倒退着往后走。

这时就听见下面有人大喊,“谁?有人!快出来!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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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血蝎灵咒

天色微明。奉天火车站前大和旅馆405房间。

查春娥蜷缩在床边,刚刚得以睡上一会儿,头发凌乱,妆容不整。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叩了三声“当当——当——”。

查春娥就是再累,她也没有睡实,她光着脚,端着手枪快速跑到门边,低声问,“谁?”

无人应答。

她悄悄把枪栓拉上,轻轻地拉开了保险链子,用左手拧开门锁,猛地一下开了房门,却未见任何人,走廊里空空如也,却见房门上贴着一张信封,她随手摘下,有迅速关上了门。她靠在门口的鞋柜上,疑惑地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白纸,上面用血红的朱砂写的一道道家的灵符,下面画着血红的蝎子。

查春娥看到这里,不由得脸色煞白,神色惊惶,“莫非是他?”不由得失声说道,她手里攥着这张纸,光着脚跑到窗前,拉开窗帘,却见外面来往的车流,顿时觉得头脑发涨,呼吸急促,颂绵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死过一万次都难以赎罪呀……

她来不及多想,脱掉身上的衣服,小跑进卫生间粗略地梳洗一番。

这时,有有人敲门“当当——当——”。

此时的查春娥只穿着一条乳白色衬裙,快速冲到床边操起手枪,“啪——”拉开了房门……

“哎呦……这是干啥?查小姐?好歹你也算大姨子,注意点呀,我不进去,你们把衣服穿好,我在走廊等你们。”说话的正是骆霜晨。

查春娥的动作很连贯,也很快,头发未擦干的水珠飞溅了骆霜晨一脸。

“怎么是你?真有你的,追到这里来了。老实站着,等着!”查春娥虽是不一般的女流,可毕竟还没想好怎样和卢颂绵的家人甚至是骆霜晨说卢颂绵被绑架这个事儿,她迅速关上房门,光着脚在屋里来回走,心里盘算着,我该怎么说呢?看来瞒是瞒不住了,陆黎这小子鬼的很,解决问题要紧,也许他会是好帮手。

“我说陆黎?你干嘛来了?这天还没亮,你就过来了?啥时到的?”

查春娥在屋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骆霜晨。

“才到!你和颂绵大半夜都没回家,老爷子和慈小姐惦记着,没办法,只有折腾我来了。”骆霜晨在外面语气平和地说。

“进来吧,大老爷们老是在女人房门外站着也不是个事呀!”

骆霜晨推门而入,在屋里来回观察了一圈,“咦?颂绵那丫头呢?你两个没住一个房间?”

“明和你说了吧,丫头被人绑架了,就在半夜我们刚到旅馆的时候。”

“啊?这啥情况?快告诉我。你不是逗我呢吧?啊?”骆霜晨脸色突变,坐立不安。

查春娥把卢颂绵被绑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对骆霜晨说了一遍,但是却把自己如何去了小北关街回春堂药铺的事和收到血色灵符的事没说。

“这个事情很蹊跷,到底是谁呢?”骆霜晨靠在窗台上,眼望着窗外,目光深邃,思虑飞速旋转。

查春娥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偷眼看着骆霜晨,“你倒是拿个主意呀?我一个弱女子真是无计可施了!说话呀!”

骆霜晨仍旧是一言不发,就在哪里戳着。

“陆黎!好歹你也是警官,快点说!到底我们怎么办?”查春娥抓起床上的枕头直接朝骆霜晨丢去。

骆霜晨还是一言不发。

“陆黎,亏得是颂绵对你一往情深,你大老远来到奉天就是当扫把来了?”查春娥的声调抬高了许多。

骆霜晨还是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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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紧急撤离

话说赵欧在泛亚大都会四楼“春江绿”浴馆的通风管道里偷听到了张霖佑、范道岐等人的谈话,正待撤离的时候,阴路飞在下面大声吼叫一声。

赵欧心头一沉,暗暗叫苦,我得赶快退出去,不宜久留,被发现?难道?

张霖佑大声骂着,“这个酒包,喝点酒就爱打瞌睡说梦话!阴署长,你醒醒!这是啥地方?我们都看着你打瞌睡,吓唬谁?常继方冻在冷库里,祝云鹏被关押着,你有梦到谁了?害怕了?”

“阴桑,你地——这些年坑地人还少么?”尻里浩二用生硬的汉语嘲笑着。

“尻里太君,别拿我开玩笑了。”阴路飞用肥胖的大手揉搓着鲶鱼眼睛,“这祝云鹏可被你坑苦了,好在二哥没亏着你呀!啊呵呵——”

赵欧听了,心里暗骂,原来这个小日本也不是好东西。他不敢怠慢,加快速度屏着呼吸,向身后撤去。

等赵欧回到罗兰的房间里的时候,就见罗兰始终在卫生间里僵立着,“我的六哥啊,吓死我了!你出点啥事,我的心里得多难过啊。”

赵欧用毛巾擦着身上的尘土,“没事,幸亏你帮我了,不白偷听。我得赶快走,不然出大事了。你也好好休息,改天六哥好好请你去大馆子吃好吃的。”

“六哥,我啥也不要,你平安无事比啥都强!别弄了,我这柜里有一套衣服,我取来你试试合身不?等着啊……”

“我……我不要……那是谁的呀?给我穿?行不?”赵欧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疑虑不解。

“你呀竟瞎想。这是我逛秋林百货时给你买的,可你总是不来,就给你留着呢,换上吧!肯定合身。都脱了,快点!大老爷们,别婆婆妈妈的。”说完,罗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赵欧血灌瞳仁,如坐针毡,乘着黄包车在大街上快速飞驰,他必须把范道岐叛变的消息告诉纳兰松寒,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黄包车载着赵欧跑过了四条街,来到祥和里“曹记肉铺”。

这是一个临街的门面,属于前店后房的那种院子。店门和窗户都上着门板,赵欧付了车钱,黄包车夫渐渐走远,他抡起拳头砸着门板,也不出声。

砸了几下,没有回声。他有加重了力量,狠砸了几下。

“谁呀?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从院里传来粗重的女人的声音。

“嫂子!开门!是我!老六!”

“啊……老六啊?等着!是不是又让老婆赶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新京支部军事委员

罗章勤的老婆,这老罗的掩护身份是日本驻满洲总领事馆厨师,他的老婆曹二花在家杀猪卖肉,这也是新京支部一个绝密联络站,非到万分紧急时候,决不启动,只是赵欧常以哥们身份到这里找罗章勤喝酒。他他也不知道纳兰在哪里住,也不知道纳兰的公开身份,万般无奈,他只有到这里来,和罗章勤商量。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过后,两块门板打开了,胖乎乎的曹二花睡眼惺忪地说:“你个死六子,你大哥都睡得死死的。进来吧!”

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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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扑朔迷离

话说骆霜晨在奉天大和旅馆的405房间里和查春娥僵持着。

“你倒是说话呀!”查春娥的语气有点撒娇了。

骆霜晨终于从窗边回转神来,“查小姐,就你这个没有耐心的劲儿是装出来的?还是把我陆黎当傻子?”

“哎呦,我的少爷,我的大警官,您可说话了。”查春娥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大有扑过来的意思。

“我说查小姐,你能不能别再装了?我认为你有四点可疑。”

“我可疑?你怀疑我?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啊,陆黎呀,陆黎!”

“别装。听不听我的话?不听,我立刻有人,至于我怎么做你也别管,行不行?卢家对你如何?你又都做了什么?”骆霜晨这样子说,让查春娥无言以对。

“好,陆副总,那你说说吧,我听着!”查春娥有点心潮起伏,脸色发红。

“第一,满洲映画电影院里总务厅顾问官斋藤一二被枪杀了,现场乱作一团,据我掌握情况,当时看电影的绝大多数人都被斋藤的护卫们围堵在电影院里,为啥你能拉着颂绵及时从电影院里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是最早知道斋藤被杀的,连挨着斋藤坐着的何秘书长都察觉的晚一些,说明杀他的人用的是加了消音器的手枪,而且是近距离射杀!在电影院的环境中,你怎么能及时逃离?第二,你们出来大可以直接回家,为啥随着火车站的旅客上了去奉天的火车?因为你不自觉地要往人多的地方挤,逃脱检查。第三,无论怎样,你不该拖着颂绵,不该让颂绵做你的挡箭牌,她因为前年满铁仓库被绑架的事还是心有余悸,卢家待你不薄,纵然你们到了奉天,就该出站立刻打电话告诉卢家,免得让他们惦记。第四,凭着颂绵和你的感情,她出事了,老卢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经过了半夜时间了,你大可以求助老卢!可你没有那样做,哪怕你给我打电话也中!可你并没有那样做。说明你本身有处理危机的能力,你认为凭你的力量还有解决问题的把握,故此,你在等待消息,等待你的助手的回信。所以说,你身上疑点太多,我怎能轻易信你瞎编的鬼话?说吧,你到底是谁?”

“这……这……陆黎呀,你说的是啥呀?我听不懂,我一个弱女子遇事都慌了……”查春娥拿出手帕假装擦了擦眼泪。

“你少来,你是弱女子?我敲门时,你拿着手枪顶着我的状态俨然一个训练有素的状态。说吧,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别和我玩花招。我的眼里可不揉沙子。”骆霜晨的这番话坚定而严肃。

“你说你是不是……”

“少来,你这一切都太可疑了。不说也中,我按照我三哥给我的消息,走我三哥的渠道去解救颂绵,到那时我看你回新京怎么向老卢头交代,我再把我质疑你的四点和他一说,你去和老卢头解释去,他能信你不?凭他老人家对你的关照,你还好意思在放送局带下去不?想想后路!查大——小姐——”

“我……我……”查春娥无言语对。

“别告诉我,你只是一个在满洲放送局工作的播音员!”骆霜晨言语严厉不容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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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亡羊补牢

夜半风清。祥和里曹记肉铺。

话说满洲省委支部委员赵欧,连夜跑到了同事罗章勤的家。

这罗章勤家的外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曹二花看着胖乎乎的,却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半夜折腾,饿了吧?锅里还有大骨头炖白菜,还热乎呢,让你哥给你盛点儿,还有玉米大饼子呢,你凑合着吃点儿,说好了,不许喝酒!我去门房眯着吧。”

罗章勤知道,这是老婆去给他们把门去了,这辈子他感觉有这样一个知心的女人,确实是莫大的福分,“你再拿个铺盖,别凉着。”

“没事啊……六弟菜不够,你再给他盛啊……”曹二花说着去了门房。

“六子,我给你盛菜,你候着。”

“哥。我有急事,啥也不吃了。”

“得了吧,多大事也得垫补一口,下顿还不定啥时吃呢。”

不一会儿,罗章勤把饼和菜端了上来,“到底咋地了?兄弟?”

“哥,出大事了!那个范道岐叛变了。”

“啥?老范叛变了?这……这不可能啊!上周你不还说要找他么?”

“别说了……气死我了……”赵欧就把如何得知交通员宋天蒙发布的情报网中断信息,如何到了泛亚大都会去找纳兰汇报,如何在四楼“春江绿”浴馆通风管道里偷听到张霖佑与尻里浩二、范道岐、阴路飞合谋害死常继方,栽赃祝云鹏,范道岐叛变出卖下线四个交通站等等,一一和罗章勤说了,“这情况十万火急,哥,咱们得找到纳兰,让他拿主意啊!我天亮还得去车站当班。时间紧,没办法,我只有找你了。”赵欧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有心情吃东西。

“这样,我们分析一下,这宋天蒙发布消息,你认识他,他却不认识你,你的安全我还暂时不担心。我们这就找纳兰去。事情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连夜研究补救方案。”

“可是,这纳兰家住哪里?我也不知道啊!”赵欧嘴里叼着玉米面饼子囫囵着说。

“我知道,我去过他家里。你快点吃点东西。”罗章勤拿起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赵欧胡乱吃了点东西,“哥,我都火烧连营了,吃不下去,这范道岐狗日的,我非得弄死他不可!”

“别说你了,我也不能饶他。”罗章勤从窗前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赵欧朝着站在门口的曹二花摆摆手,坐在罗章勤车后座上,心中怒火仍在烧着。

两人乘着夜色直奔兴隆路南胡同而来。

经过蒺藜棒胡同口的时候,罗章勤猛地拉了车闸,差点把赵欧甩到地上,“啥情况?”

“小点声!你看胡同里好像有有人打架!”罗章勤低声说。

“哥,咱们别管闲事了”赵欧心不耐烦地说。

“别别呀!我看那个挨打的好像是宋天蒙!”

“别逗了!他怎么能在这里?”

“我们再往前凑过去看看!”罗章勤推着自行车向胡同里走了过来。

果不其然,六个壮汉拿着棍棒正在围攻一个年轻人,正是宋天蒙。

有道是“饿虎难敌群狼”。这六个人功夫了得,宋天蒙纵是身手不凡也显得很吃力。

“哥,真是他!谁呀?不是好人欺负咱的人。”赵欧径直冲了上去,从后面冲了进去。

罗章勤别看近五十岁的人,身材魁梧,丢下自行车,也冲了进去。

一场恶斗就在胡同里展开了。宋天蒙正有些招架不住的时候,愁得不知如何脱身呢,突然闯进来两个大个子,让他也惊喜异常,用眼角余光借着路灯观看,却不认识。

“奶奶的,不要命了?多管闲事!”一个壮汉一边挥着木棍,一边骂着。

“去你的,大爷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识趣的,快滚!”罗章勤骂着。

“哎呦!是个狠茬!老子一定要结果了你们三个,一个也跑不了!着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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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尴尬时刻

"话说在奉天大和旅馆405房间里,骆霜晨正在逼问查春娥。

“你说你,到底怎么样?”查春娥还有点使小性子。

“你呀,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也知道,我三哥在我手下放了十来个小兄弟,实话和你说,这次和我同来的兄弟已经开始按照我三哥给的渠道追查下去了,你不配合也无所谓。倒是我现在有的是空闲时间,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等我们找到颂绵,咱就一起回奉天,我看你怎样面对你的姐妹,你的恩人。你睡我也睡,你吃饭我也吃饭。如何?”

“你……你……陆黎,你没看出来你也是无赖。颂绵真是瞎了眼,还看上了你。”查春娥有点避重就轻。

“少来。我是不是无赖,人们自有公论,何况我还没有答应颂绵姑娘要娶她,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你就不同了,以我的地位和功夫,哪一点不比那个陈骢强?你以为你们两个人明铺暗盖我不知道?我让人把你和我在大和旅馆黑夜白天共处一室的事告诉他,那个心胸狭窄的自负公子哥还不得气疯了?到那时我看你怎么收场。我在把你的妖娆身段对他好好描述一番,他不得妒火中烧?哈哈……”骆霜晨带着一脸坏笑。

“你……你卑鄙无耻!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查春娥有点怒不可遏了。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的时候,“当当……当……”有人敲门。

谁?大清早的。查春娥脸色突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才感觉自己从骆霜晨进门开始,一直都是穿着单薄的丝绸衬裙,这毕竟有点不雅观,她抓起搭在床头的衣服和裙子,轻手轻脚地钻进了卫生间。

“当当……当当……当当……”敲门声显得更加急促了。

“春娥?你在不?开门啊!”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查春娥这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示意骆霜晨去开门。

骆霜晨也听出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是——陈骢,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

他可真会凑热闹,骆霜晨心想。

“当当……当……当当……”

“春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开门,我可要冲进去了!我你知道你在房间里。”陈骢显得很着急的样子。

骆霜晨心想,反正我是走的正,行的端,那我就开门了。随后,他就走到门边,正要去开门。就在他的手刚刚摸到门把手的时候,查春娥猛然从卫生间冲了出来,迅速拉住骆霜晨的手,把他连推带搡,塞进了卫生间,然后当着他的面,迅速又把长裙和外套脱了下来,一把塞到骆霜晨的手里,随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查春娥又把刚刚梳理好的头发弄乱了一点,“哎呀!谁呀这么不知趣,我睡一会都不行。”说着,她打开了房门。

陈骢风尘仆仆的样子,一把抱住了查春娥,“春娥,我连着两天去你住处找你,你都不在,把我着急坏了。后来谷茂林打听到你看电影遇到枪杀案,被冲散了到了奉天。我实在担心你,这才赶到奉天来找你。”

“你……你找我有什么急事么?啊……是我和颂绵在电影院遇到了枪杀案,糊里糊涂地被冲散到奉天来了,我们还想着在奉天好好玩两天呢!你说你,没有正事干,像个粘豆包,追来干啥?”

“我……我担心你呗……”说着说着,陈骢看着查春娥随着呼吸起伏的雪白的胸脯,蓬松的波浪卷发,不由得欲火焚身,像鸡啄米一样在查春娥的脸上吻了起来,“嗯……娥子!我……好好……想你……”双手还不自觉地在查春娥的后背一直往下摸索着。

“你……你个变态……你放开我……”查春娥想到自己还没有卢颂绵的消息呢,而且陆黎还在卫生间呢,哪有心情想别的!不由得又气又恼,“你放开我——”

“我……不放开……我就要你……想死我了”陈骢已没有了往日的风流倜傥,更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像个孩子,不像个发情的公狗一样,把查春娥一步步推向床边。

查春娥又气又恼,“你他妈就是个变态!放开!”说着,她的抬起右膝盖一下顶在了陈骢的小腹上。

陈骢躲闪不及,“噗通……”坐在了地板上,“哎呀!春娥你干嘛?你顶疼我了!”

“疼就疼,你大老远从新京追到奉天就为了在我身上发泄么?你个变态狂!”查春娥刚要在床上摸衣服来穿,却猛然想起,衣服都被她塞在卫生间里陆黎的手里。

“哎呦……哎呦……好疼啊……你可真狠!”陈骢哀怜地叫着。

“疼么?活该!实话和你说吧,我们昨夜到了奉天,就在我洗漱的时候,有人公然把颂绵那丫头劫走了!我哪有心情陪你玩?啊?不知进退的狗东西。我能有今天,颂绵的老爸没少帮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因为我,她要是有一个三长两短,我还有啥颜面再回新京?你可好,在新京找不到我,无处发泄,大老远追到奉天来了,就为了满足你!你个自私的变态狗!”

“啊?我也不知道啊……再说了,那个老卢头不是挺能的么?你告诉老卢,让他安排他江湖的人出面,不就得了?你一个女流之辈,在这藏龙卧虎的奉天能找到卢颂绵?笑话。咱们二人有好几天没亲热了,天才刚刚亮,我们温存一会儿,然后我再帮你想办法救卢颂绵。来来……快点……我等不及了。”陈骢说着站起来,就开始脱衣服。

“不争气的东西。你麻溜儿地给老娘滚蛋!我从今以后不想看到你!火烧眉毛了,你还不忘记那事。狗人一个!滚——”查春娥又生气又恼火。

“娥?我的娥!你看我都把衣服脱了,别磨蹭了快点!”此时的陈骢就是精虫上脑了。

骆霜晨此时在卫生间里更是火冒三丈,颂绵这丫头生死未卜,你他妈追到这里来打情骂俏,老子真是该放打你到死。

“娥?我知道你爱干净,我这就进去洗澡……”说着只穿着小内的陈骢就要往卫生间里来。

“站住!回来!”查春娥下意识地喝止住了陈骢,心想,你要是看到卫生间里的陆黎,岂不是说也说不清了?

“啊?怎么今天不洗了?太好了!”陈骢精虫已经把大脑充满!"

第一百四十章 鸡鸣狗盗

话说新京支部委员罗章勤和赵欧赶往纳兰松寒家去的路上,看到交通员宋天蒙被人围攻,立刻施以援手,使得本来疲于应付的宋天蒙立刻斗志倍增。不一会儿,三人把这六人打得皮开肉绽,哭爹喊娘。

“我的娘啊,哪来这么管闲事的?二位,是英雄就留下姓名。”一个黑衣人躺在地上呻吟着。

“去你娘地吧,小爷今天要是饶了你们,天理何在!”宋天蒙一脚踩着一个人,嘴里还叫骂着。

赵欧朝着他打倒的两个人胯骨处连踹两脚,就听得“嘎巴——嘎巴——嘎巴——”两个人的股骨头脱臼了,疼得哭天喊地,“我的爷呀!饶了我们吧。”

罗章勤用屁股坐在一个人的后背上,“别动!你动老子就要放屁了,今天晚饭豆子吃多了。”用一只脚踢了面前趴着的黑衣人,“我说他们五个我不认识,你我还不认识?你是不是叫陶猴子?”

“爷,您老认识我?我怎么不知道您是哪位?”面前这家伙有点油嘴滑舌。

“滚你的吧!别套我话,你就是关帝庙后身菜市场卖驴肉的,谁不知道,你小子欺行霸市,坏事做尽!”

“哎呦,这是故人!您饶了我吧,我那驴肉摊上有上好的驴肉,爷您随吃随拿,别提钱。”

“少来。说真格的,你们为啥围攻这孩子?他才二十多岁,你们可真下的去手。你的孩子让人打,你心里好受?今天不说实话,肯定不饶你!”罗章勤瞪大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爷呀,我们就是喝酒回来,路旁看到他低声骂我们……”

“什么?狗东西!你和这两个人从下午就开始在文昌街那边跟着我,跟着我半天了,天黑了还找了三个人一起追我四条街,什么东西?我和你们理论,你们上来就打!我要是没两下子,早就被你们捉了!幸好遇到两位英雄拔刀相助,否则我没娶媳妇的人得有多少遗憾!”

“老实说吧!谁说都行,哪个说实话,我就放了哪个,可有一点,只放一个,其余的打残废了了事。这主意怎样?”罗章勤一脸匪气。

赵欧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脚下的一个家伙,“我看中!你们六个只一个人有机会,否则通通打残废,我也不报官,就这么处理。”

“我说,我们六个我是头儿,爷饶了我们,啥事都好说。”陶猴子连忙讨好。

“说吧!别挺着了!没人来救你们。”罗章勤面沉似水,语气坚定。

“爷呀,我们几个都是那啥,救我有生意,他们都是……就是你们说的……‘地痞’,满洲协和会组建了新京义勇奉公队,我们新来的大队长很有钱,把我们召集一起,有个600多号人吧,给新京协和会干事。说白了,我们也是官人啊。三位饶了我们,今后在新京地面有我们罩着,你们可以横行无阻!”

“少扯淡!爷用的着你罩着?就你这身手?”赵欧骂着。

“我问你,你们大队长姓啥?长啥样?有一天我们会会。”罗章勤专挑重要的问。

“奉公队的大队长姓范,叫啥名不知道,我们都是新招募的,听说原来在什么会社做副经理什么的,因为和日本人处得好,就得到重用了。他不轻易露面,都是副大队长高子建传达命令,我有一次队长们在百花楼会餐,我给送酱驴肉,偷着见到一回,梳着油光锃亮的中分头,长挂脸,白净面皮,带一个金丝边眼镜。”

“哦——你还知道这个奉公队多少事?你们为啥追打这个孩子?”罗章勤追问道。

“奉公队现在在南湖水塔边上的草帽楼办公。副组长以上的都给配枪,给全新京城划分10个片区,一个中队负责一个片区,一个中队100左右人,还有一个机动中队。我们是机动中队的副中队长。主要就是执行协和会长官命令,盯梢监控反满反日分子,调查一切可疑人员,用我们高副大队的话说,我们就是关东军和协和会的马前冲锋队,特别暗探!前天高子建副大队传下话来,说大队长交代的,秘密监控火车站的广场边上的信息牌,只要张贴寻人启事一个类的人都得监控,那可能是反满分子在传递消息。我们都盯了一天多,也没有人贴什么屁启事,可就好,昨天早上这个小爷去贴了一张我们看不懂的启事,因此我们就跟踪他,后来为了请功去,我们合计找一个背静地儿把他抓了就行了。可哪里知道,二位爷遇到了,我们也是够倒霉的。说白了,我们都是好吃懒做惯了,加入什么奉公队就是图个快活,混口饭吃,平素里街坊邻居都不待见我们,我们也是为了讨生活。不得已而为之,求爷爷们饶了我们。”

“啊——你说饶就饶?”赵欧听了陶猴子的话,知道那个大队长是范道岐无疑了,火冒三丈!

“老六,稍安勿躁!留着他们还有用。都滚蛋吧!”罗章勤站了起来,“话可说到这,今天你们就当没有遇到我们三个。如果胡乱说话,再找我们这个小兄弟的麻烦,我可找到你们,到那时,爷就痛下杀手了。都给老子滚——”

“好好,谢谢爷,谢谢三位爷,我们今夜也领教了你们的功夫了!好点汉不吃眼前亏,以后绝不敢找三位爷的麻烦。谢谢饶我们小命。”

说着,陶猴子和两个能站起来的搀扶着受伤严重的地痞流氓面目狰狞,呻吟着出了胡同。

“哥,放了他们,以后他们再找我们麻烦怎么办?”赵欧问道。

“哎呀,都是鸡鸣狗盗之徒,从他们那里套不来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快走,去办大事。”罗章勤站起身,看了看宋天蒙这个身材魁梧,长相俊秀的小伙子。

“谢谢二位大哥的搭救。没有你们我还真打不过他们。”宋天蒙彬彬有礼。

“哪里的话?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客气!”赵欧哈哈大笑,“我们还有大事去办,后会有期。”

“老六,天蒙是个好孩子,咱也别端着了,眼下咱们也缺人手,我做主了,就违反组织纪律一回,和天蒙说实话吧!带上他去找三哥。”

“啥?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做!”赵欧瞪大眼睛说。

“啥?你们二位认识我宋天蒙?我怎么不认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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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恩断义绝

话说陈骢在奉天大和旅馆405房间和查春娥纠缠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又有人来敲门。

“当当……当当……”

陈骢略微有点慌乱,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查春娥。

查春娥面不改色,“谁呀?一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

“春娥,我是天斗啊。那让我查那个妹子的事有消息了。”

“啊……天斗?……”查春娥心想,这可有点乱,“天斗哥我还没洗漱,你到一楼等我啊,我马上下去。现在有点不方便啊。”

“哎呀,我说丫头,就你一个人有啥不方便的?再说,你身体哪个地方我没看到过?咱们也不是外人,放心,此时此刻,哥我就是怎么留恋你,也不可能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你,为等你,我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一个人。开门吧,这事在一楼大庭广众之下谈也不好,何况这大和旅馆可是满铁日本人的产业。开门吧……”梁天斗不依不饶非得要进来。

陈骢倒是很自然,他重新拾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又穿上,脸上有点不快的神色,用手指着查春娥,瞪大眼睛仿佛有话要说。

查春娥看看陈骢,指了指窗帘处,示意他藏到那里。

可陈骢根本不理会她,一屁股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一付受伤害的样子。

查春娥脸色铁青,一咬牙,上前开了房门。

梁天斗正把耳朵紧贴着房门,这门一开,把他整个身体带了进来,踉踉跄跄地。

“哎呦,你说你开门就开门吧,差点……”梁天斗也感觉很不礼貌。

“少废话。快点说,我那妹子现在什么情况?”查春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有消息。耶呵——这位是……是谁呀?”梁天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陈骢。

“这位是我朋友!新京警察厅的。今早才到。”查春娥冷静地说。

“朋友?什么朋友?”梁天斗诡异地说,“怪不得你昨晚连夜都要回来,原来是‘金屋藏汉’啊!”梁天斗在屋里踱着步。

“与你有关系么?我的梁大哥!”查春娥粉面狰狞。

“啊呵呵——好好,我也不问了。你那个妹妹我的人查到了,她……”

“说呀!慢吞吞的,快点说!”

“那这位少爷在这听可以不?”梁天斗疑虑地问道。

“说吧。没事。”查春娥有点不耐烦。

“这位梁老哥是哪位?”陈骢站了起来,他听了梁天斗方才在门外说的话,心里很不爽。

“在下……在小北关街来了一家药铺,谋生而已。我和春娥曾是看朋友。啊呵呵……老朋友。”梁天斗今天穿的一身笔挺的西装,比陈骢略显成熟稳重。

“那你方才说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陈骢有点稳不住心神。

“我那是开玩笑呢,老弟,你这做朋友可真是关心我这妹子呀!”梁天斗从怀里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嘴里。

“有完没完?别墨迹。快点说?”查春娥显然不耐烦到了极点,声调有点高。

骆霜晨在卫生间里听得真真切切,他只关心卢颂绵到底怎样了。

“那个妹子,是这样。我的人打听到,关押你那妹妹的商埠地三经路的院子,是协和会奉天青年训练所。你的妹妹就关押在那里。我的人蹲守了一夜,没有动静。”

“什么青年训练所?”查春娥很是不解。

“那就好办了。我认识一个奉天协和会的哥们,我可以去打听打听。”陈骢讨好地说。

“你?别逞能了。”查春娥显然也知道一点陈骢曾和卢世堃发生过不愉快,“你呀,老老实实地回新京吧,我这里不需要你。”

“你说你总是这样,我能帮你,知道不?”陈骢自告奋勇地说。

“不需要。你走吧,只能添乱!滚蛋!”查春娥突然感觉到陈骢的参与只能把事情搞砸了,她两年来太了解这个人了,她有点厌烦了他的行事做派,特别是他曾对卢世堃咄咄逼人以后,也曾指望他能真心对自己,可是顿时感觉最近半年,她的心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他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你……好啊,查春娥,你与这个骨柴棒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了,就把我踢到一边去!对不对?我对你太失望了!”陈骢醋意满满。

“我说老弟,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和春娥妹子可是清白的。你诋毁她,就是伤害我一样。她是一个多么好的丫头!怎么有你这样人渣一样的朋友?”梁天斗义正辞严地说道。

“乱不乱?”查春娥举起了手枪,枪口直抵陈骢的脑壳,“滚——从此恩断义绝!我不想看到你!”

“你——这也太绝情了?我,我错了娥,原谅我……”陈骢还是不罢休。

“我数三个数——一——二——”查春娥面容冷峻。

“好好……姓查的,你够狠!恩断义绝就恩断义绝!老子还能缺娘们?”陈骢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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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驰电掣

天将放亮,兴隆路南胡同,纳兰松寒宅邸,戒备森严,大院里七个暗卫配着武器在树荫间挺立。

望月楼里会客厅,灯火通明。

纳兰松寒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

罗章勤、赵欧和宋天蒙分坐在两旁。

“三哥,从老六的观察和我们在范道岐下面的交通站被捣毁,再加上天蒙两天没接到平安情报,可以确认,这范道岐是不折不扣的叛徒了。下一步怎么办?”罗章勤剑眉怒立。

“眼下必须要做的是三件事。第一,立刻进行切割。通知我们所有的与范道岐有交集的同志,与范道岐进行切割,即刻撤离新京去九台、伊通和公主岭隐蔽。第二,半月前,警察厅的兄弟陆黎误入关东军司令部偶然盗得,胶片还在我手上,必须安排得力人手尽早送达南满省委。根据共产国际代表团的通知,满洲省委取消了,目前成立了南满、北满、吉东3个省委和哈尔滨1个特委,我们支部归南满省委领导,即便如此,南满省委也要挤出时间通过渠道送达北满、还有吉东,这是关东军控制老百姓,切断各个抗联队伍生存命脉的最狠毒的大规模的侵略手段,狠毒无比。为稳妥起见,我们必须洗出照片,备份留存,以防不测。第三,为防止组织继续受到破坏,保存实力,必须立刻除掉范道岐。”

“嗯,我看中。三哥,您就安排任务吧。”罗章勤站了起来,“时间太紧张了。”

“老罗,你那里近几天不去上班可以不?”纳兰问道。

“没事,领事馆后厨我的两个徒弟完全能应付,我的时间宽松。得找戚成路来,赵欧兄弟他不能离开岗位,他的位置和严龙华一样,至关重要,不能分身。”罗章勤郑重地说。

“这样吧,三哥。我去找戚成路吧,他家在我回家路上。想来和范道岐那条线接通的直接联络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您,他以下都暴露了,您也很危险啊!”赵欧说。

“没事,今夜你和老罗不办了一件大事么?把天蒙给我带来了,虽然有违组织纪律,但是,我们得特事特办。我们支部成员都认识范道岐,他却不认识我们。他与我联络都是通过天蒙掌控的开运街街口的邮筒,他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们得防范他循着邮政局这条线找天蒙的麻烦。我决定让天蒙去延边、磐石一带寻找南满省委,把送交南满省委李东光委员。同时也避一避风头。稍后,你和我去书房,我们把胶片冲洗完成,我再把与上级接头的方式告诉你。”

“好的。三爷,别看天蒙年轻,我从十八岁就接替我爹为您工作了,只是不知道您身世如此显赫。我只知道,我爹被杀后,总是有人给我家里送钱,我娘告诉我有个三爷是恩人,今天得亏罗叔和赵叔搭救我。”

“我问了,那六个人就是范道岐的新手下,这范道岐现在成了协和会义勇奉公队的大队长了,外界知之不多。他奶奶的,就是他派人跟踪天蒙的。”赵欧说道。

“哦,对了,你这还提醒我了。”纳兰若有所思,“阿福——”

管家阿福推门进来,“三爷,有事您吩咐。”

“马上带人去北关门里辘轳把胡同,把宋大嫂接到家里来。拿着我的手杖去,宋大嫂就认这个,这个是宋大哥活着的时候送给我的。”纳兰把手边的红檀手杖递给管家阿福。

阿福不敢怠慢,接过手杖转身出去了。

“多谢三爷惦记我娘,那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宋天蒙眼含着泪水。

“孩子,和我你就别客气了。那个老罗啊,你稍等,等成路到了,我们研究怎样切割与范道岐联系的问题和锄奸工作。老六,你就完成两件事,一个事不宜迟速速把戚成路找到,让他到我这来,第二个就是继续上班,满洲省委取消后,北满、吉东和哈尔滨特委之间还有许多工作留有真空,我们作为潜伏在新京地区的党组织必须发挥纽带作用。我们能在满铁车站站住脚不容易,以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你,你必须保重。”

“好!三哥,我知道了。可我有一事……”赵欧笑嘻嘻地说道。

“哦……手紧了?是不是老婆控制你买烟抽?还是……”纳兰笑着说,随手从怀里拿出一叠钞票和一把左轮手枪交给赵欧,“这些你都收着。我知道你喜欢枪,这把是美国的柯尔特左轮手枪,非常精美,适合近距离防身。你要保护好自己,遇事别冲动。有事,我会安排人找你。”

“好的,三哥。让您破费了……”

“得了——和我费什么口舌?快去吧。”纳兰看着罗章勤哈哈大笑。

赵欧转身出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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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特别调查

话说查春娥逼走了陈骢,梁天斗有些找回自信的感觉,“丫头,这小子还真对你痴情啊。”

“少废话,这回他滚蛋了,你就说吧,什么情况?我妹子怎样?”

“她真的就在商埠地三经路的协和会奉天青年训练所的大院里。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老哥听你差遣。……”

查春娥把手指放在了嘴边,示意他不要多说,又指了指东墙,意思是防止隔墙有耳。

梁天斗心领神会,一抱拳,“丫头,老哥走了,你也是有决断的人,需要我你就去找我。人肯定是没不了,我的人盯着呢。”说完,开门出去了。

查春娥长出了一口气,反手把门锁好,“出来吧!陆少爷!陆警官!”

骆霜晨推开卫生间的门,“我说查小姐,你可真行。这回别瞒我了吧?这都是什么情况?”

“我说陆黎,能不能尊重我点儿?我的私生活也许在你看来就是这么不堪,咱们研究正事好不好?”

“呵呵——好,我心中有了判断了,你不说有你的苦衷,或者我也不是你认可的人,该说的时候,你会说的,我也不勉强。说吧,你打算怎样救颂绵?”

“我还没想好,刚才走的梁天斗是我的老朋友,看来他也没有个万全的办法。”查春娥语气沉重地说。

“那这样,你可否听我的安排?”骆霜晨面带微笑。

“说来听听……”查春娥当着骆霜晨的面慢悠悠地穿着衣服,“帮我把后背的拉链拉上……”

“这………也别穿了……”

“啥?你也这么色?”

“我是说,我在对面来了房间,我给你准备了行头,你给我走一趟。”

“什么行头?”查春娥一头雾水。

“你稍等。”骆霜晨说着开了房门,去对过房间。不一会儿,他就提了一个皮箱进来,“换上吧。”说着拿出来两套伪满军服。

“这要干嘛?”查春娥更是蒙了,“你是不是要我去演戏?”

“对,就是演戏。都听我的吧,我们不能再等天黑了,抓紧办。”

“你哪里搞来的军装啊?”

“这就不是你问的了,听我的,就能把颂绵救回来。快点换吧,你可以去卫生间的,我不会偷看的,以你的身手我们即是遇到危险,我估计也不会出大事。放心,我心里有底。”不一会儿,骆霜晨就换上了上校军衔的军装,而查春娥的军衔却是中尉,这军装本来是给龙四海准备的。龙四海陪骆霜晨到了奉天就被派去做别的事情去了,好在查春娥身材丰满,否则还真是有点不合身。

“这是搞得什么?直接就让我低你好几级?”查春娥调侃着说。

“这……我以前也不知道啊!也许你在蓝方最起码也是中校了吧?”

“说啥呢?我听不懂!”查春娥故作害羞的样子,“女人换衣服男人别盯着看。”

十分钟过后,一男一女两个满洲军官站在了大和旅馆正门的门厅里,女的手里提着一个黑皮公文包。这二人正是骆霜晨和查春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美国普利茅斯小轿车停在了门外,“滴滴——”笛声响后。骆霜晨和查春娥一前一后出了旅馆,上了汽车。

这辆崭新的小轿车载着二人直奔位于奉天公园的奉天市政公署而来。

帅气的骆霜晨带着风韵四射的查春娥畅通无阻,进到三楼协和会监督厅。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国字脸执行科科长,官威很重,“二位请坐,找我康某有何见教啊?”

“康科长,在下是军政部兵备司的督察处长,半月前兵备司从关内采购的一批军火在新民巨流河被人劫走了。我们根据可靠情报,抢劫军火的人中有人隐匿在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里。奉我们纳兰司长的命令,特地到贵科进行特别调查。请多行方便!这是我们的证件和军政部兵备司的协查文件。”说完示意查春娥从公文包里拿出证件和文件,接了过来递给这个姓康的处长。

这人拿过来仔细看看,“哦呵呵原来是陆处长,幸会幸会。好说,这年头不好过啊,人们也都胆子大。土肥原市长对协和会的工作十分重视,人员严重短缺,因而才成立了青年训练所,可能今几年反满分子活动猖獗,招募人员也是鱼龙混杂,他们都混进了训练所里,这也是在所难免的。我给你们开具一份搜查令就可以了。如果查到了,烦请写个报告给我备案,人嘛,你们就带走。”

“好的,那就多多谢谢康科长了。”骆霜晨显得不卑不亢。

“这位小姐很是俊俏,是……”康科长一边签署搜查令,一边忍不住抬眼看着胸口起伏的查春娥。

“这是我的助手,林中尉。”骆霜晨早有准备。

“这是搜查令您收好,以后烦劳您在于总长和纳兰司长那里多多美言啊。”姓康的满脸陪笑。

“好的,一定一定。在下告辞了。”骆霜晨接过搜查令站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带着查春娥出了执行科办公室。

二人一前一后,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后面有人大声喊着“二位慢走——请稍等!”

查春娥粉面发热,睁大眼睛看着骆霜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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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遭遇杀手

话说赵欧离开兴隆路南胡同后,骑着罗章勤的自行车向着家中奔去。在他经过石灰窑胡同口的时候,就立刻往胡同里拐,走到第三家门口,他连续扣打门环,“当当……当当……”

没有人回答。他就大声喊到,“成路哥?在家不?”

这戚成路为人低调沉稳,除了去民政部总务室上班,很少和外人接触,这种安静让赵欧心生疑窦,他用力推了一下,小铁门开了,赵欧轻轻地进了小院,两开间的小屋漆黑一片,可就在门口,他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儿。

赵欧深一脚浅一脚推开虚掩的房门,由于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大体上房间的布局他凭记忆能回忆出来,摸索着找到电灯拉绳,拉开电灯的时候,屋里的情景让赵欧大吃一惊。

一个穿着浅蓝花布的女人伏在外屋地上,身下满是鲜血,显然已经死了。

再看里屋的椅子上,斜倚着一个浓密头发身穿睡衣的男人,歪着头,口吐鲜血。

“啊?老戚呢?怎么了这是?这是谁呀?”赵欧大叫,他一看这个男人和女人他都不认识,满屋里却没有戚成路的身影。他上前摸了摸,这男人已经没了气息,身体还没有凉,脖子上一条深深地刀口。

他有转身来到外屋,他抱起那个女人,摸了摸耳根,还没有完全断气,腹部的刀口还在汩汩地流血,“妹子,这位妹子你是谁?怎么了?老戚呢?”

“啊……啊……你是……”这女人在勉强睁开了眼睛,狐疑地看着络腮胡子的赵欧。

“我是戚成路大哥的兄弟,我找他有急事。成路呢?什么人在这里行凶?”

“大哥……我是成路的弟妹,屋里的是我丈夫,我们从磐石来……看成路哥。可是……就在刚才……来了一伙人把……把成路哥绑走了。”

“那是什么人?你知道不?”

“不知道,就听说什么范大队长请他喝茶什么……成路哥就大骂不止,这群人杀了我丈夫,他们刚走……快点去救我大哥……”

“妹子,你挺住……我送你去医院……”赵欧的脑海宛如晴天响起了炸雷。

“没……没用了……快去救我大哥……”

“他们去哪个方向了?知道不?”

“不知道……快去救……救我大伯哥……”话没说完,这女人就断了气息。

“他妈的,范道岐又是你……”赵欧骂着,快速跑了出去,抓起自行车跑出了胡同,心想这群人一定是去了南湖水塔边上的草帽楼了,我得抄近路追。想到这里,他就奔着南湖方向斜插过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赵欧骑着自行车在胡同里狂奔着穿过了四条胡同两条街之后,他隐约看到南湖大街水闸旁,十多个人围坐在一块儿,中间是一辆三轮摩托车,车挎斗上绑着一个人,带着黑面罩。

“奶奶的,我终于追上你们了。”赵欧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说凭啥日本人给咱们配备的都是淘汰下来的破摩托车?这执行任务能行不?跑到半路就趴窝了。这要是有人追杀我们,不干等着被整死?”一个矮胖子黑衣人叉着腰,不住地絮叨着。

“得了,狗子哥,咱们非得吃这口饭,就别埋怨,看咱们范大队,那才神气,咱们是啥?混口饭吃吧……”

赵欧火往上涌,“都给我别动!把人给我放了!快点!”大步流星冲了上来,他本来嗓门就大,这一声断喝,把这十多个人吓得都是一愣。有的立刻站了起来,操起盒子枪,“谁呀?这么大胆子?”一看就是一个人,“哈哈……哪个酒蒙子天都快亮了,招惹大爷执行公务啊?”

“少废话,哥几个不管他是干啥的,一并把他带走!”矮胖子操起手中的长刀带人冲向赵欧。

很明显,这十多人就是叛徒范道岐的手下。五六个人把赵欧围在一起,“别开枪,把日本人招来,功劳就不是咱们的了。他赤手空拳,咱们这些人还收拾不了他?”

赵欧像一只发怒的狮子一样,铁路工人出身,身体是很棒的,再加上身手还可以,他很自信能把这群人打败。

可是,这十多个人都是街头的泼皮无赖,身手也不白给,时间一长,赵欧就占了下风,他浑身的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

“小子,还别说,真有两下子,你就束手就擒吧,爷还能让你少了罪受。”矮胖子一边动手,一边嚷着。

就在这时,一声大喊,“都给我住手!一群人围攻一个人,太不光彩了?”

“我说……谁呀?你这么不要脸?一边凉快去。老子是协和会义勇奉公队的,执行公务,闲事少管。”

“啥?协和会的?老子还就管定了。”来人西装革履,身材魁梧,正是军政部书记官程恭年。

赵欧一看,不认识这个人,心想,正好来人帮我,“我说兄弟,这群混蛋绑了我的把兄弟,杀了我兄弟的家人,不是好人,帮我救人啊。”

“好——救人要紧!看我的……”程恭年的援手,给赵欧增添了力量。

程恭年的功夫远胜过赵欧,他在交手的时候,突然夺过来矮胖子手里的盒子枪,用枪口顶着矮胖子的脑袋,“别动了!再动老子就打死你!”

这群人你看当头的被挟持了,都停止了和赵欧的厮杀。

“唉呀妈呀——这……这……爷你真是多管闲事啊……放开我!”矮胖子还很惜命。

“少来,告诉他们都放下武器和刀棍!否则你就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程恭年虎目圆睁,语气凶狠。

“哎……别别英雄!都是江湖儿女,彼此给个关照!好说好说!”矮胖子一看程恭年一定不是善茬儿,“兄弟们都是混口饭吃,别较真,把家伙都放下!快点儿!”

“奶奶的,一群狗腿子……”赵欧看着来人控制住了局势,不敢停歇,跑到三轮摩托车旁,给戚成路摘了面罩,松了绑绳。

“兄弟?怎么是你?”满含泪水的戚成路勉强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赵欧的双手。

“先别唠嗑了,那绳子把这群崽子都困捆了!”程恭年冲着赵欧喊道。

“绳子短啊!”赵欧喊叫着,“杀了得了!”

“少来,怎么杀?招来巡逻队就麻烦了。快撤要紧。”戚成路提醒道。

“好好……你们都是跑腿的,我难为你们,那个小瘦子和这胖子不能放,他们杀了我兄弟和弟妹。其他人都趴在地上!”戚成路很是老练,“这位英雄你帮人帮到底,把这矮胖子给我看住。”

赵欧上前像抓小鸡一样把蹲在人群中的干瘦的家伙抓过来,“是他不?”

“对,就是你个兔崽子!我不能留你……”说着,戚成路拿起地上的长刀朝这家伙的前胸刺了进去,立刻毙命。

程恭年把矮胖子带到戚成路面前,“交给你了老大哥。”又面向其他人说,“都给我趴下,双手高举,那个大个子你负责数数,不许抬头,不许起身!否则必死无疑!”

一个大个子黑衣人带头趴下,“只要不杀我们,都好说。”这些人都被吓傻了,纷纷趴到地上。赵欧趁着这个时候,把他们的手枪夺了过来。

戚成路更不含糊,把长刀往那个矮胖子脖子上一架,“小子,就是你杀了我的同胞兄弟。他们有什么错?你给范道岐当狗腿子,于公于私,我不能留你,去死吧。范道岐也活不了几天。”说着一刀在矮胖子的脖颈上划过,一道鲜血飞溅出来,这家伙尸体栽倒在地。

“快跑……巡逻队来了就不好了……”程恭年提醒道。

地上的大个黑衣人带着剩余的狗腿子们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十四……十五……十六……十七……”

三个人一同消失在了晨雾当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拒之门外

话说乔装深入到奉天协和会的骆霜晨和查春娥刚要下楼,被那个康科长叫住了,查春娥不由得用手碰了一下骆霜晨的胳膊肘。

骆霜晨泰然自若,转身笑对着康科长,“怎么老兄?还有什么事么?”

“啊呵呵——你们也是太着急了,你把你的证件和协查文件带走啊?如果再去别的地方怎么办?”

“哦呵呵——我这个助手啊,就是年轻,毛糙。谢谢您,康科长。”

说着,骆霜晨不紧不慢地接过来证件和文件。

“老弟,可别忘了,啥时有机会提拔提拔我呀!”

“嗯,一定一定。有空您到新京军政部找我,我给你引荐一下于总长。”骆霜晨装作与他很相熟的样子。

“那就再会!陆老弟,可不知老弟大名怎样称呼?”

“陆黎,黎明的黎。”说完,潇洒地带着查春娥向楼下走去。

……

在去往商埠地三经路的路上,查春娥用钦慕的眼光看着骆霜晨带着浓重胡子茬的成熟而稳重的脸,“我说你是早走准备呀!把这康科长骗得服服帖帖!看来,你撒谎功夫是一流的。”

“啥意思?这是处乱不惊。什么撒谎?”骆霜晨有点不苟言笑。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骆霜晨他们来到协和会奉天青年训练所的门口。

这是一个欧式门楼的大院,四周都是青砖砌筑的高大院墙。漆黑的铁大门紧闭着。左侧门柱上没有牌子。

龙四海下车,前去叫门。

“谁呀?这大早上的。”里面传出一个尖细的嗓音。

“我们是军政部的,搞特别调查。请开门!”龙四海声音洪亮。

“太早。都没上班呢!”门里的声调提高了一点。

“那你们这里总有值班的吧?”龙四海有点不耐烦。

骆霜晨心想,无论如何也得先进去再研究啊,老是在门口这样堵着,别再夜长梦多,这里作为训练所却守备森严,看来确实是有猫腻。想到这里,他下了汽车。

“我说里面的,你他妈是什么东西?给大爷我开门!爷是军政部的特别调查员,难不成让爷我在门口站着?你不开门,我可要开枪了!”

“别说你是军政部的,你就是天庭的,我也不开!”里面的家伙还挺蛮横。

“爷我也不和你废话了。把车里的冲锋枪给我,他不开门,我把这破铁门打成筛子,连着这家伙我也给他突突了得了……”骆霜晨的语气显得不可一世,凶蛮霸道。

枪还没拿出来的时候,铁门开了,闪出来一个干瘦的身着“协和服”、戴着“协和帽”的中年人。

那么什么是“协和服”呢?它是伪满洲国的制式服装,草绿色的制服称“协和服”,还有“协和帽”,就是像侵华日军军帽那种窄顶的帽子。尤其是这“协和服””更是一种别有用心刻意设计的伪满服装。其实,当时的日本人上班很讲究,是穿西服上班的。可自从日本人占领东三省之后,为体现“日满一德一心”的观念,就设计出草绿色的服装;穿着对象不分日本人还是满洲人,不分上下,官大的服装质地好,并有肩上显示级别的黄佩带,官小的,服装质地差无佩带。还要强调的是,裤子无论官级如何,都一律打裹腿,来显示是战时装备服装。“协和服”背面是这样的,领子为立翻领,上部有一横条;中间有一条自上而下的折叠缝隙,腰部横条将左右两个部分连接在一起,表示“日满一德一心”。

“我说几位天刚亮就折腾,有什么大事?啊……”这人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哪来那么多废话,开门。”骆霜晨手里拿着勃朗宁手枪,显得很不耐烦。

“啊……我说上校长官!您真是军政部的?”

“给你看看老子的证件!耽误老子的大事,我先枪毙了你,老子可是有特别调查权的。”骆霜晨把自己的证件和姓康的科长开具的搜查令递给那个瘦子。

那个瘦子仔细一看,傻眼了,“啊——真是军政部大员!您开车进来稍等,我们值班的陈副所长在楼里,容小的打个电话。”这家伙满脸陪笑地打开了黑铁门。

骆霜晨拿出派头,转身重又上车,龙四海发动汽车开进了训练所大院。

那个子瘦把大门关好,钻进了门房,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点头哈腰,“您开车直到大楼门口就中,陈副所长请您进去。”

龙四海猛一踩油门,汽车沿着两侧栽满油松的主干道径直开到了四层青砖楼门前,车刚停稳,就见楼里跑出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分”男子,面色黝黑,雌雄眼,八字胡,边跑边系扣子,“哎呦呦,哪阵香风把几位高官吹来我们这小庙啊?里面请——”

骆霜晨和查春娥一前一后下了汽车,径奔楼里而来。

“时间紧,没空可你废话。林中尉把我的证件和协查文件给他看看,然后收回。有话屋里说。”骆霜晨显得很不客气,大步流星地进了楼。

这个“中分”小跑着在前面带路,上了二楼,推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二位上差里面请——”

骆霜晨和查春娥进了房间,看了看屋内环境,陈设比较简洁干净,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黑漆办公桌,后面是木制高背椅子,后面墙上挂着满洲国五色旗。

骆霜晨大摇大摆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查春娥一直提着公文包看着屋内的环境。

那个“中分”还没来得及说话,西侧花盆旁的侧门开了,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子散着头发狼狈地跑了出去……

“这……没用的东西……”这“中分”尴尬地叨咕着,“呵呵,让上差长官见笑了。不知您一大早光临我们小小训练所所为何事?”

“和你直说了吧。半月前兵备司从关内采购的一批军火在新民巨流河被人劫走了。我们根据可靠情报,抢劫军火的人中有人隐匿在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里。军政部于总长非常愤怒。奉我们纳兰司长的命令,特到贵地进行特别调查。请多行方便!”

“可是……可是……我们训练所一个芝麻大的地方,除了以四个月为期,对奉天协和会骨干人员进行培训,没有别的职能啊!现在院里住了三期学员,每期九十多人。你们要怎样查呢?”

“这个……”骆霜晨对于这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具体怎么做他也在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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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八卦龙掌

天已放亮,大雾弥漫。

程恭年、赵欧和戚成路顺着南湖大街街口就拐进了胡同里,好在雾很大,那个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小……三人穿过胡同跑了一阵子,刚要歇口气,就听见有人大喊:“什么人?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隐约看到后边有五六个人追了上来。

“快跑,别管他。”戚成路领头继续跑。

“老子正要上班去——捡个功劳。你们往哪里跑?给老子站住。”

喊叫的是一个公鸭嗓,声音很有穿透力。

“别管他,跑咱们的……”戚成路边跑边说。

“哥……这个……这个是……死胡同!”赵欧低声说。

“啥?”戚成路站住身形,仔细往前看,跑在前面的赵欧站在那里。

程恭年也站住了,“什么?死胡同?这点儿也太背了!”

“把脸蒙住吧,要是发现是我们杀了那两个协和会奉公队的,就麻烦了。”赵欧把灰衬衫撕下一条,蒙在脸上。

程恭年更是敏感,也照样子,把黑色衬衫撕下一条,蒙在脸上。

戚成路干脆把自己的白色背心撕了蒙在脸上。

程恭年大笑,“哈哈——任人怎么看我们也不想强盗!趁着雾大,咱们就开打吧,要不可就出不去了。”

“朋友,你怎么称呼?救了我们哥两个,还不知道姓名呢!”

“哦……在下……年功成。”程恭年迟钝一下说。

“那好,患难之交。多谢年兄弟!”戚成路上前一抱拳。

“看你们往哪里跑?”公鸭嗓的声音更大了。

“这……”赵欧有点迟疑,但见前面有六个人手拿盒子枪,向他们三个合围上来。

程恭年认识那个领头的人,正是谷茂林,低声对戚成路说,“我说哥两个这家伙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队副谷茂林,阴险至极,功夫也不错,不能纠缠,能跑就跑,他们才六个人,我对付这个谷茂林,你们别恋战,找空就跑吧。”

“好嘞,兄弟,打散了,我也记得你,后会有期。冲吧!”戚成路把抢来的手枪一举,就要往外冲。

可是距离太近了,互相打枪彼此都得不到便宜。谷茂林带着五个人就把程恭年他们三人围在一起了,都拿着枪指着对方。

“呵呵——哪里的毛贼?还是反满分子?”

看来谷茂林并不知道他们杀了两个人的事。

“识趣的,都把枪放下,束手就擒吧!”谷茂林淫笑着。

“老子就是路过新京城,顺便找点钱花。怎么地?”戚成路晃着脑袋大声说话。

“少废话。乖乖就擒得了,让爷上班也立个首功!也别墨迹,你们谁来领受我这皮鞭啊?一个也别想跑!”谷茂林显得很是狂妄,说着就把缠在腰间的皮鞭抽了出来,把手枪插在腰带上,“啪——啪——”把皮鞭甩得凌厉而清脆。

赵欧冲上前来,刚要举起了抢来的盒子枪。

要说这盒子枪,也叫驳壳枪,也叫二十响,也叫匣子炮、快慢机。正式中文名叫——毛瑟军用手枪。当年的日本关东军占领东三省后,并不适应东北严寒的气候,因而,日本军事生产部门在原来“十四年”式的基础上,作了两次改进:一是扩大扳机护围,使关东军戴上棉手套也可以将手指伸入扳机护围;二是手枪座上增加一个用钢皮做的弹簧卡住,以防止弹夹掉下来。因为“十四年式”手枪枪形很像在中国普遍使用的德国763毫米毛瑟驳壳枪,而日本改进的还有一个木盒装枪,就被叫做“盒子枪”了,这样一来,关东军开始在日军当中普遍使用的、样子又像盒子枪的“”十四年”式,就被中国军民称为“王八盒子”。

这谷茂林突然甩来鞭子,“啪啪——”给赵欧来个猝不及防,把他右手腕缠住了,手里的盒子枪立刻飞了,“你给我过来吧——”

谷茂林把鞭子猛然往怀里一拽,直接把赵欧拽了一个狗啃屎。

“来呀!给我拷上!”谷茂林抡起鞭子又直奔程恭年抽了过来。

程恭年一看情势不妙,迅速把腰里的匕首抽了出来,躲过鞭子尾梢,径直冲向谷茂林。

这使鞭子就怕对手近距离贴身交手,鞭子没空甩出来,也就没有了优势。

程恭年身材比谷茂林高,也就占了优势,况且他的功夫也远远高过谷茂林。

这样一来,谷茂林就明显感觉有点吃力了。程恭年使的是“八卦龙形掌”,步法灵活,身手敏捷,刚柔相济,有柔有刚。程恭年这是得到天津静海著名武术家韩慕侠的真传,这套掌法,以推、托、带、领、搬、拦、截、扣为基本,势势相连,身灵步活,随走随变,虚实分明。把谷茂林死死缠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旁边的人看得都傻眼了,只见两团黑影在像陀螺一样旋转,连枪都没打开,看不清哪个是谷茂林,哪个是程恭年。

“我的妈呀,这是一个江洋大盗啊!啥功夫这么厉害!”旁边一个谷茂林的手下小声说。

“你给我趴下吧!”随着程恭年一声断喝,就听得谷茂林“妈呀——”一声。

此时,大家的眼睛也看得清了,谷茂林双膝跪倒,臀部高高地撅着,头扎在地上,程恭年的一只脚踩在他的后背上。

戚成路也看傻了,“这都是啥功夫,怎么打成这姿势了?”他都忘记了自己还被包围着,他惊呆了看得傻眼了。

程恭年拉粗了嗓音,“老子就是找点钱花,我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晚辈。麻溜滴,给爷让出地方,把我的哥们放了,否则,我必要你的狗命!”

“哎呦呦——英雄神功啊!小的领教了!”谷茂林带着哭腔的公鸭嗓听起来那么可笑。

“少废话,让你的人都给我放下枪!把脸都贴在墙上,把双手高举着——”程恭年命令着。

“都看着干嘛?还不按照大侠的说法去做?把哪位也放了吧,保命要紧!”谷茂林吆喝着手下。

这些人迟疑着放下枪,任赵欧挣脱了绑绳,都把身体都贴在墙上了,高举双手站着,一动不动。

“老哥,快走!”程恭年冲着戚成路大喊一声。

戚成路快步走到赵欧身边,拾起一把枪递给赵欧。

“爷呀,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放了小的吧?”谷茂林哭腔着说。

“放你容易,你高举双手也贴到墙上,开始数数,不许停!不许回头——发现你敢捣鬼,就一枪毙了你。”程恭年顺手把别在谷茂林腰间的盒子枪摘了下来,冲着屁股踹了一脚,“靠墙站着——开始数数!”

然后用眼神示意戚成路和赵欧,三人先慢后快,向着胡同口方向快步跑了出去……

胡同里传出谷茂林尖细的公鸭嗓,“二十……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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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雾里看花

话说骆霜晨和查春娥在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里调查卢颂绵的行踪,一头雾水却不知从何下手。

这个“中分”点头哈腰,“二位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我马上吩咐食堂安排早餐。”

“好吧,你先把这些在这里受训人员的花名册拿来,我们看看。然后再去食堂吧。”骆霜晨面沉似水。

“好的。您稍等。”说着就从墙边的书柜里拿出来三大本花名册放在办公桌上,“您审阅。我去去就来——”

“我说你们所长啥时来?你怎么称呼啊?”查春娥质问道。

“所长?我们的所长由奉天协和会本部长中野太君兼任,小的叫陈世北,主持这里的工作。”“中分”机灵的小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查春娥,然后转身出去了。

查春娥看那个陈世北出去了,连忙拿过花名册,翻看起来。

“别看了!查小姐,我这只是给他做做样子,你还当真了。”骆霜晨反复看着这屋里的陈设。

“那……怎么办?”查春娥装的很单纯的样子,把花名册摔到办公桌上。

“别,一会儿他回来,你还得装作认真看的样子,你用审查花名册拖着他,我见机行事在这里到处走走,一定会有所发现的。”骆霜晨故意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你。

“好的,干嘛?我妹丢了,你还色眯眯地看着我?当心我告诉卢叔叔,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查春娥挺起高耸的胸脯骄傲地说。

“哈哈——我就是告诉你,那个‘陈世美’刚才也这样看着你,一会儿吃完早饭,你就施展你的妖媚之功,把他拴住,我好脱身去找颂绵啊。为了你妹,你就牺牲点色相吧!”

“你……你怎么也是这样的人?老娘的身子老娘做主,他占不到便宜的,如果你肯就范,我到可以考虑的。”查春娥却是用撩拨的眼神看着骆霜晨。

“啊——呵呵,二位长官请随我来,我们去吃早餐。”陈世北从外面小跑着进来。

于是,骆霜晨他们二人就跟着陈世北出了陈的办公室,下到一楼,出了后门走向操场东北角大瓦房。

此时,受训的学员都已经起床了,正在列队训练。

骆霜晨有意无意地问,“你们这里有多少女学员?”

“每期大约在三十人左右。”陈世北指着列队的学员们说,“大多数是从女子学校招来的。”

“哦……那这里教官有多少?”骆霜晨说话的同时,却仔细看着四周的环境。

“教官有四十多人。女教官十人。食堂在东北角,东侧的两层楼是男学员宿舍,西侧两层楼是女学员宿舍和教官宿舍。”

“正北那个塔楼是干啥用的?”骆霜晨指着面前的两开间八层高的坡顶红砖楼问道。

“那个……是作训所。地下两层,地上八层。是训练学员技能和体能的地方。”陈世北如数家珍地说。

“那你们都训练学员什么呀?”骆霜晨正色问。

“那可多了。除了文化课之外,就是武术、汽车驾驶修理、枪械修理、炸药制作和排除、电报和密码破译、毒药配制、刑讯手段等等……”

“那你们不就是培训特工一样么?”查春娥问道。

“就是,就是。这些满洲中央本部有详细的训练大纲的。”“中分”陈世北自豪地说。

“哦……知道了……”骆霜晨若有所思,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八层塔楼。

进了食堂,陈世北把他们让进了饭厅边上的一个单间。屋里放着一个圆桌,桌上四菜一汤已经摆上来了,番茄炒蛋,红烧狮子头,猪肉白菜粉条,清蒸鲫鱼,三鲜萝卜丝汤,一钵米饭,一盘馒头。看起来很有食欲。

“二位请慢用。”陈世北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哦呵呵——很丰盛。辛苦了,陈所长。”骆霜晨坐在那里,也不客气,拿起了白瓷碗就盛起了汤。

“我说陈所长,这筷子呢?怎么吃饭啊!”查春娥质问道。

“在下是陈副所长!好办,这疏忽了,不好意思。”陈世北陪笑着,他转而朝着外面喊叫着,“老王——怎么回事?把筷子和汤匙拿来呀!”

“好咧——马上——”门外有人答应着。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白色围裙的干瘦的老头走了进来,“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忙活忘记了。”说着把筷子和汤匙摆在了桌上。

“好好……二位慢用。”陈世北谦恭地帮着骆霜晨往碗里盛着米饭。

“所长,那个地下室的那位送啥吃的呀?啥标准?”这个老王头慢吞吞低问。

“那还啥标准?就这标准……出去说……”陈世北脸色大变,推着老王头出了房间……

吃着早饭的骆霜晨警觉地听着外面二人的对话。

声音很低,却听不清。

等到骆霜晨和查春娥吃罢早饭,回到陈世北的办公室之后,查春娥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守着三大本花名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骆霜晨把腿担在桌子上,仰面朝天地看着天花板出神。

陈世北感觉自己被晾晒起来了,没人和他说话,知道这两位不是一般的人,也招惹不起,就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我说查……查……小姐,看出什么来了?”骆霜晨故意结巴着问话。

“能不能说话利索点?听着不舒服。没啥看的。”查春娥把花名册往前一推,“在哪里呢?你说会不会不在这里?”

“不……不好说,查……查……查小姐。”骆霜晨心不在焉地说。

“等等,我看看里间去。你看着门口啊……”查春娥蹑足潜踪拉开了里间的侧门,溜了进去。

“女人总是对男人的卧室感兴趣……”骆霜晨侧眼端详着墙上挂着的。

“老陆……你来……”查春娥低声在里间喊着。

“怎么了?”骆霜晨站起身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反锁上,就也进了里间。

这里间是那个陈世北的休息室,一张大双人床占据了大多数地方。床头有床头柜,旁边有一个衣服架。

就见查春娥在床的里边,俯着身子,屁股撅着。

“这是干嘛?”骆霜晨来到了她的身后。

“你看……”

说着查春娥眼看的地方,里侧床头柜门开着,是一个黑色铁皮保险柜,柜门边上放着一个女式手包,白色绵羊皮,提手上镶着褐色玳瑁装饰。

“这怎么了?没准是早上跑出去的穿睡裙的那女人的。”骆霜晨看着查春娥柔软的腰肢。

“这是颂绵的手包,我认得的。不信你看……”说着,查春娥把手包拿了出来,打开手包,就见里面还有一个蓝色雪纺纱巾,真丝手帕等等。

骆霜晨确认这真的是卢颂绵的,他记起来了,有一次他陪她逛街时,她就是提着这个手包,还说过是纳兰的夫人钮云秋送给她的。

“那就是了,还在这里,看来你那个相好的打听的消息很准确。”骆霜晨调侃着说。

“不是我的相好,说话注意点儿!”查春娥又把手包放回原处。

正在这时,骆霜晨听到办公室的门被人敲起,“当当……当当……”

“陆长官——怎么反锁门了?”陈世北在门口喊着。

“这怎么办?”查春娥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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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重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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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暗藏玄机

"话说查春娥在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陈世北副所长的休息室里发现了卢颂绵的手包。小说网

骆霜晨还没有来得及和她商量对策的时候,陈世北在办公室外面敲门。

查春娥反应迅速,把自己的军服领口的风纪扣和上两个纽扣解开了,朝着骆霜晨的左腮狠狠地亲了一口,“快去开门!”。

骆霜晨来不及质问她的冲动,边走边解开了自己的风纪扣,“来了——来了——是老陈吧?”说话间,来到门口,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这……这……陆长官是怎么回事?”陈世北看着骆霜晨腮边的红色唇印,心知肚明地问,“这是小的才出去不一会儿,二位这是……哦,不问了,我懂了……”

“哎呀,老陈,你我都是爷们,你也知道来奉天折腾了半夜也没休息好,你看……让你见笑了。”骆霜晨用诡异的眼神看着陈世北,“老陈看来,我们也累够呛,暂时还得找相关的人员谈话,你看是不是给我安排房间休息,弄不好,今晚就住在你们这里了。”

“啊……这个好说。我马上安排,你们也边工作边休息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我是过来人,都明白。呵呵——”说着快步跑了出去。

“你……你非礼我,查小姐。这让颂绵知道,可不好办。”骆霜晨抓起洗面盆旁的毛巾一个劲儿地擦着脸。

“这不是紧急情况么?谁喜欢亲你那胡子拉碴的脸?”查春娥一边系着领口的纽扣,一边照着镜子。

“呵呵,我……我明白。”骆霜晨有点脸红了。

“哼——占了便宜还装作无辜。小说网”查春娥看着骆霜晨挺括的双肩,“下一步,咱们怎么办?真要住下?”

“哦——不住下怎么办?显然颂绵被关在这里,已经初步确认,我们吃饭时,那个厨子说漏了嘴,颂绵可能被关在作训楼的地下室,我们只有在夜里防守松懈时候再潜入进去。一会儿,他安排地方,我们就过去,轮班休息,可以摆起架势,调查一部分人。一切,待晚间行动。”

“行,听你的。这样也好,出去了,那个梁天斗还得纠缠不清,陈骢那个王八蛋也可能还在奉天。”

二人正说着的时候,陈世北从外面走了进来,“陆长官,安排好了。在我这间办公室出门往西侧走到尽头就可以了,也是一个套间。二位一定满意。”

“那感情好,谢谢你了。我们这就过去,你也好办公,咱们彼此不打扰,你也安排一个人给我们打打下手。”骆霜晨拍了拍陈世北的肩膀。

“哈哈好的,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随我来……”陈世北抱着那三本花名册在前面带路。

骆霜晨他们被领进了一个和陈世北差不多大的办公室,陈设很是雅静,一个身着女式协和服的文静姑娘现在门边,“二位长官好!训练所日语教员安宁为您服务!”

“陆长官,可是军政部的特别调查员,你可要细心伺候着,哪里做的不好,我为你是问!”陈世北训斥道。

“遵命!陈所长请放心!”安宁笑眯眯地说。

“不对!陈副所长。一字之差,那还了得!”陈世北故意板着脸,“到就餐时间你及时提醒啊,得让二位长官休息好,吃好,工作好!”

“打扰了,那您忙。”查春娥看着色眯眯的陈世北心里不舒服。

“好,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自行方便。”说着腆着肚子,回自己办公室了。

“安宁小姐,我给你提供一个名单,你把这些人给我找来,我要和他们谈话。”查春娥嘱咐道。

“好的。”安宁很有一个活泼劲儿。说完,就上前接过了查春娥已经写完的名单,而后哼着曲出去了。

“怪不怪?这丫头怎么这么高兴?”骆霜晨问查春娥。

“我哪里知道啊?早上从陈世北屋里出去的不是她?”

“不是,我看的清楚。”骆霜晨回答着。

“真的不是?”

“那个比她丰满。你呀,非得逼我说实话。那这个丫头感情看到咱们怎么这么高兴?搞不懂。”骆霜晨红着脸,有点小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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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横生枝丫

话说纳兰在家等候卢世堃的时候,有人砸门。

“来福,你去看看,是谁这一大早就砸门。”纳兰朝着门外喊道。

不一会儿,管家来福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但见这夫人身材不高,很胖,皮肤白皙,齐耳短发,浓眉大眼,厚嘴唇,上身月白色短褂,下身是月白色云纹滚边黑色长裤,浑身有泥浆,胸前也有血迹斑斑。现在门口处,低着头,不停地啜泣着,“您是不……是……纳兰大哥?”

“哦?这位妹子,我们认识么?我从未见过你呀?”纳兰很是纳闷儿。

“噗通……”这妇人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大哥呀,我家住红菜沟胡同52号,是你兄弟赵欧家里的,俺叫麻翠花,这回你大兄弟出事了,被一帮挨千刀的给绑走了呀……”

“哦——难不成你是赵欧兄弟家的弟妹?什么情况?慢慢地说,,别着急。”纳兰抬头看了看来福,“你速速去楼上把夫人找来……快去!”

“好的,老爷。”来福慌忙跑向内宅。

“是这样的情况,昨天早上他下夜班回来,就火急火燎地换上衣服出门了,这一走就是一夜没回家,我还以为去罗章勤家喝酒去了,天亮以后他才回来,本想在炕头眯一会儿好去上班,哪成想眼睛刚合上,就冲进来一帮人,进屋就把赵欧给绑走了,在家门口他小声告诉我,要我来兴隆路南胡同找纳兰大哥报信儿……大哥呀,求您帮帮忙吧,救救你兄弟把……”

“哦……是这么情况。那你还认识抓赵欧的那帮人不?”纳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不认识,都是面孔生的人。”

“那那些人都什么装束?拿啥武器?还有啥特征?”

“都是穿着便装,都拿的是短枪。”

“那个领头的长得什么样?”纳兰追问道。

“那个领头的,五短身材,梳着中分头,说话公鸭嗓……”

“那他们没说为啥抓赵欧?”

“他们进来就嚷,什么幸亏捡到赵欧在车站休息室换工作服的柜箱钥匙,然后就顺藤摸瓜把赵欧抓住了。什么他半路救人又殴打公务人员逃跑等等,不由分说就把你大兄弟绑走了。接着我就坐着邻居的黄包车连滚带爬地来找您了……大哥呀……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麻翠花放生哭着。

这时钮云秋也从后宅赶过来,一身竹兰花纹旗袍,显得雍容华贵,落落大方,“老爷,这是哪位呀?有啥伤心事?快快坐到椅子上去,地上凉啊。好妹子,来我扶你坐下唠。”钮云秋哪里扶得起麻翠花。

“我说翠花弟妹,这是我家你的嫂子,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你放心,我想方设法也得把赵欧救了出来,你先别急啊。”

“大哥,我能不急么?我们这辈子无儿无女的,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半辈子了,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过呀?他们在我家里翻个底朝上,没翻找到东西,就把家具都砸烂了……以后,这日子可咋过呀!”

“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我来想办法。”纳兰安抚着麻翠花说。

这时来福领着卢世堃从外面走了进来。

“云秋,你带着翠花弟妹先去后堂换换衣服,休息休息吧,你那红菜沟胡同的家也别回去了,你再出点意外,我可就对不住赵欧了。”

“走吧,妹子,我们去后面休息。”钮云秋也不介意麻翠花身上泥土和血迹,拉着麻翠花往后堂去了。

“甫年,快点给我弄点吃点吧,没吃早饭呢,慈棣惦着颂绵天亮才睡着。”

“好好,老哥您稍作休息。”纳兰上前拉着卢世堃的手,“来福,快速吩咐厨房,安排点吃的,卢老爷要在府里吃早饭。”

“好的,老爷,我马上安排。”来福向卢世堃点了点头,连忙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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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险象环生

话说骆霜晨和查春娥一整天都在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里折腾。

漫无目的地找了十多个教员和四十多学员谈话,做笔录。把查春娥累得有气无力,待她把一个女学员送走之后,对那个安宁说:“今天就这样,请安宁教官去食堂给我安排点好吃的,我都饿的不行了。然后你也休息一下。”说着用包含深意的眼神看了看安宁。

“好的,安长官。您休息一下,食堂晚饭好了,我来招呼你们。”说完把房门带锁关严,退了出去。

查春娥气呼呼地进了里面休息室,用脚狠狠地踢了躺在床上昏然大睡的骆霜晨,“你别睡了!起来,我在那累死累活,给你演戏,你倒好,睡的闷闷儿地——起来!”

骆霜晨用力睁开熟睡的双眼,“哦……天黑了?”

“起来——我要睡觉!”查春娥用力去拉骆霜晨的手。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骆霜晨起身到了外间,拿起了桌上的笔录认真看了起来,他在仔细搜寻每一个细节。

……

待到骆霜晨和查春娥吃罢晚饭,两人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交流看法。

“怎样?你有什么对策?我是一头雾水啊!”查春娥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

“我看了你的询问笔录了,没什么太多有价值里东西。倒是有一个人你记得不?就是有一个讲授枪械的男教员名叫孔云安的,花名册记着他是从日本学成归来的,这人显然在撒谎。”

“那是怎么情况?我头都大了。”查春娥也不用眼看骆霜晨。

“你是不是问他在日本哪里学习来着?他说在日本兵器学校学习,位于横须贺。其实他在撒谎,我曾经去过那个学校参观学习过,那个学校在东京近郊,前身是日本海军航空基地。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我觉得他很可疑。”

“不过这人长得是很帅的,我有印象。”

“哦?是么?这人还有什么特征?”

“这个人挺斯文的,清瘦,就是头发很稀少。”

“等后半夜吧,我去作训楼地下室查看一下。”骆霜晨正说着的时候,安宁在门外说话,“二位长官休息了没?”

查春娥连忙把军服的领口风纪扣解开,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哎呀是安宁教官,我们正准备休息呢,有什么事么?”

“我看你们没带仔细衣服,我把学员发的背心短裤还有毛巾给你们送来,方便你们休息。”

哎呀,那可太好了。谢谢。”查春娥正愁着怎样穿着军服睡觉呢。

“我……可不可以进来说话?”安宁从眼神里传达出有话要说的意思。

“可以,快点儿进来。”查春娥把她让到屋内。

“坐呀!别站着。”骆霜晨客气地说。

“二位长官你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女人?”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查春娥追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人的日子过得也是人心惶惶。我在经常是大检查,小检查的。两天前,我身体不舒服,后半夜去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孔云安,就是那个日本留学回来的那个,他带头几个人抓进来一个人,”

“他怎么了?不是普通的教官么?”骆霜晨问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治骨绝技

"话说又是一个阴森可怖的夜晚。

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

“飞刀神侠”祝云鹏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斜倚在铁栅栏边上,仰望着过道顶上的通风空,暗骂,张霖佑,阴路飞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老子出去了一定活活剐你们。这纳兰大哥是不是不知道我被陷害了?还是他也有什么不测呀?还有那个老卢,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是我平时老是占人家便宜,都不喜欢理我了?也不能啊?那个神气乎乎的陆黎干嘛去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唉呀,这群家伙,我要是还能活着出去一定好好收拾这帮家伙。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过道尽头的大铁门“哗啦啦……哗啦啦……”打开了,随之几声断喝,“快点儿!这么晚了也不让我们哥几个休息一下……”

两个看守推搡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一个看守用钥匙打开了祝云鹏这间监舍的锁头,把那个人推了进去,“老实点待着……别折腾!”

祝云鹏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了,终于来了一个能陪他说话的人,“唉——哥们,你是犯啥事进来的?”

这人踉跄着一屁股坐在木板铺上,垂头不语。

“我说你倒是说话呀!”祝云鹏站起身走到这人跟前,用脚碰了碰这个人的大腿。

就听见这人“哎呦——”一声吼叫,“干嘛?找死是不?疼啊——”

“这……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祝云鹏也感觉自己有点冒失了。

“少来!”这人显然是大腿和胯骨处有伤。

“我是一个外科医生,让我看看。”祝云鹏蹲下身,伸手去摸那人的大腿。

“还不是那些王八羔子把我踹的?你……”那人也是奈何不得老祝,任他下手了。

“你是左边的大腿股骨头从胯骨里脱臼了,我可下手了,你别怕疼啊。”祝云鹏对治伤有舍不得的兴趣,还是说医者仁心更好一点。

“很疼啊?啊——大夫?”那人有点紧张。

“别动!把衣服袖子咬在嘴里,别动!”说着就见祝云鹏蹲着身子,一只手紧扶着那人的胯骨、左膝盖顶着着他的大腿,一只手用力往里面推,伴随着那人痛苦的闷吭声和祝云鹏如雨的汗水,弄了得有二十多分钟……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

“啊呀——”那人把衣袖吐了出来,大叫一声身子仰倒在板铺上。

“噗通——”祝云鹏也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我的天老爷——你这骨头可够硬的!好了,站起来试试,走两步!”

“这就能走?”说着那人到底是体格健壮,有挣扎着慢慢站起来,小心向前迈了两步,“咦?还真神了!好了!”

“我这是绝技!好了吧?”祝云鹏有点得意了,“兄弟,你干啥的?叫啥名?为啥也被抓到这里了?”

“一言难尽啊,兄弟我叫赵欧,在满铁新京火车站工作,也不知为啥,被警察厅行动队这帮狗东西给抓到这里了。弄不好,我这养家糊口的工作还得丢了!哥们,我看你有这手段,为啥也被这些坏蛋抓到这里来?”

“啊……是这样。这是啥世道?好人遭殃,祸害横行。他妈的,我不也是么,去看朋友,哪里想到朋友的生意被人谋夺,坏人却把杀了我朋友的事栽赃给我。”祝云鹏终于一吐为快了。

但两个人彼此都向对方有所保留。

“喊个啥?不告诉你们老实点么……”一个看守打着酒嗝在过道门口嚷了一声,“这……这个……”

“老实点!爷我就是看看朋友!怎么地?不中啊?”声音有点尖细,“快点!”

“啊……好说,顺天李署长还有啥说的。快点给李哥开门!”

大铁门“哗啦啦……哗啦啦……”打开了。

三个人都是身材干瘦的来到祝云鹏的监舍前。

一个看守又一次打开牢门,把三人放了进来。

“天雄老哥?你怎么来了?”祝云鹏和展天雄很是相熟。

来人正是卢世堃的管家展天雄,顺天警署的署长李四明和“圣手神猿”陈允先。这陈允先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

领头的看守很会办事,不一会儿从外面搬来了一张矮桌,四个矮条凳。

展天雄扶着祝云鹏坐好,“云鹏啊,想来你受委屈我们老爷也是心急如焚,最近家里家里事情也很多,弄得焦头烂额。唉——难为你了,今天纳兰三爷和老爷暂时不方便过来,让我招呼四明和陈允先来看看你,陆黎去奉天了,还没有回来呢,颂绵被人绑架了,真是头疼啊。”

“发生这些事,我啊猜得到的。要不我那两位老哥不得想方设法搭救我?”祝云鹏看到了熟人,精气神来了。

“允先,见过祝医生啊。把吃的都打开,别苦着我这老弟。”展天雄笑眯眯地看着陈允先。

“祝大夫,不认识我了?陆黎副总的跟班兄弟,他去年住院的时候,我们常见面的啊。”陈允先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唠叨着。

“记得,当然记得,你就是很像‘鼓上蚤’——时迁的那个年轻人。怎么给我来只鸡?”祝云鹏看了看陈允先,“我说,这位姓赵的,也是被人坑害今晚刚刚抓进来的,都来吃啊。”

赵欧有些拘谨,他听到展天雄提到了“纳兰”,但是他又有点不完全确认,慢吞吞地凑了过来。

展天雄看这里的看守退了出去,低声对赵欧说,“兄弟,纳兰三爷让我们来看你的。这祝大夫都是自己人。”

“哦——”赵欧恍然大悟,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拉住了祝云鹏的手。

“啊——哈哈——吃鸡,喝酒!”祝云鹏更高兴了。

展天雄三人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边吃边聊,这监舍里因为四人的到来,让孤独背气的祝云鹏感到他原来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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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酷刑给谁

夜深人静,月光如银,秋风簌簌。

奉天城商埠地三经路,协和会青年训练所里。

骆霜晨从门缝里看到,刚来这里时见到的那个女人穿着睡裙进了副所长陈世北的办公室,随之,办公室里的灯熄了。

过了半个小时。陈世北的房间里没有了动静。

骆霜晨检查好手枪,准备出门。

“别动!”在里间熟睡的查春娥不知何时穿着背心短裤,头发蓬松地站在了身后,“怎么搭救我妹妹不带上我?”

“我看还是我自己去吧,万一有个什么情况,也好有个照应。你睡你的,我去去就来。”骆霜晨故意眼望着别处,毕竟查春娥穿得不多。

“少来!你要不带上我,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去喊陈世北,你信不信?”查春娥也来不及换衣服,拿起桌边的军服就往身上套。

“我的姑奶奶,你纵是有点功夫,也别逞强啊!那咱可说好了,一切行动听我的!”骆霜晨实在看不惯女人随意在男人面前系裤带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过。

两人准备停当,悄然出了教学楼,借着月光溜着墙根儿,两人靠近了作训楼。由于骆霜晨白天已经借着两次来食堂吃饭的功夫,初步把紧挨着食堂的作训楼结构摸排了一遍,他们很顺利地摸到了作训楼东北角的地下室入口。

两个身着协和服的男子持枪站岗,来回走动着。

“哥们,我是军政部的调查员,我要进去。”骆霜晨大步流星来到门口。

“都几点了?调查员也不中。这里是禁地!”一个看守的人说。

“废话!”查春娥也想让骆霜晨见识一下她的功夫,如今的光景都心知肚明,再伪装也没意义了。她靠近一个看守,右胳膊上前一抬直击那人的胸口,侧着身子,左腿飞起,用高跟鞋的鞋跟横扫另一个看守的咽喉,两个看守的人相继闷吭两声,倒地而亡。

骆霜晨从一个人的腰间找到了一串钥匙,递给了查春娥。

查春娥抬手接住钥匙,而后迅速打开了地下室的铁门。

进到里面,漆黑不见五指,骆霜晨没办法,拉住了查春娥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在里面摸索着往前走……

两人走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听见侧面的屋子里传出来喊叫声,“服不服?到底从不从?”

随之就是皮鞭的响声,伴随着女人痛苦的惨叫声。

“颂绵!”骆霜晨第一个反应就是卢颂绵在里面受刑,他大踏步奔向亮光处。

一处灯光昏暗的房间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就见一个女子被绑在木桩上,遍体鳞伤,头发散乱。

三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围着这女人,其中一个男子手里操着皮鞭,“真够可以的,牙口硬是不是?”

“我说哥,悠着点儿吧。这要是把她给弄死了,可不好交代。”

“那咋办?难不成就单纯看着?”拿鞭子的轻蔑地看着这个弱女子。

骆霜晨和查春娥破门而入。

查春娥喊道,“颂绵我们来救你!”

屋内的三个壮汉丝毫没有畏惧,好像知道他们的存在,各抄家伙围了上来,拿鞭子的大个子吼道,“找死吧?”

骆霜晨施展内家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其中两个家伙打瘫在地。

查春娥也不含糊,一个飞腿把一个壮汉踹到了墙角,那个家伙捂着小腹,五官挪移,叫苦连天。

查春娥恶狠狠地说,“三位老实点,我们只想救人,不会取你们的性命,再为难我们,姑奶奶可就不会客气了。”

三个壮汉真是领教了,都在地上倒着,呻吟着。

骆霜晨冲到那个女人面前,解开了绑绳,那个女人扑倒在地,查春娥也来帮忙,待那女人抬起头来,骆霜晨不由得惊叫一声,“你是谁?什么情况?”

那个女人不是他们要找的卢颂绵。

这时,从房间外传出冷森森的笑声,“陆长官,你要的人在这里!哈哈——”

骆霜晨不敢怠慢,快步跑到走廊里,就见走廊里灯光大开,不远处教官孔云安手里拿着枪指着被绑的卢颂绵,“在这里呢!怎么她对你心有所属,听说你还有点不在意?对不?她属于我的!你别做梦了!来呀——来呀——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来呀——”

卢颂绵的嘴被布塞着,从她慌乱的眼神里流漏出期盼和欣喜。

骆霜晨被这一切弄懵了,“不管你小子是谁,你放开她,是男人咱们来个了断。”

“少来!凭功夫我玩不动你,我也不费劲,你不带来一个妖媚的妞儿么?你不也和她明铺暗盖了?我就看不惯你这样的道貌岸然的男人。好好,你们就在这里享受着吧,哈哈——我们走了——”说着,转身架着卢颂绵就要走。

“你放开颂绵!是爷们别做这见不得光的事!”查春娥气急败坏地喊叫着。

“放下她!冲我来!”骆霜晨连忙冲了过去,这是就听的“哗啦啦”声响,他的面前一道铁栅栏从顶棚落了下来,“咣当当——”挡在了骆霜晨和查春娥的面前。

“混蛋!”查春娥拔出了手枪。

“别开枪!别伤了颂绵!”骆霜晨本能地大喊道。

“哈哈——你们就在里面快活吧!我们走了!去看望我的岳父老泰山去!你们快活一会儿是一会儿吧。要不然你们会遗憾一生的!哈哈——”说着,孔云安带着卢颂绵往外走去。

骆霜晨抓着铁栅栏,怒吼道,“姓孔的,你王八蛋!放开颂绵!”

查春娥气得把铁栅栏踹得“咣当当”直响,没有用的,他们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通顶落地的铁栅栏。

卢颂绵的泪水仿佛打湿了骆霜晨暴怒的头发,面如水洗,一个人在走廊里来回跑,找寻出口,可是无济于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古墓传说

"晴空万里,秋色正浓。

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在纳兰松寒和卢世堃的联合关照下,祝云鹏和赵欧在这监狱里舒服了很多。

每天陈允先和展天雄轮班带人给这二位送好吃好喝。后来,谷茂林见陈骢近来终日懊丧不已,也没敢多问,心想反正人不跑,就好办,至于吃点喝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要说为啥这丰臣久木也很安静呢?原来这新任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就是看不惯丰臣仗着家族势力不可一世的做派,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特别是由于表弟苟村七阅的离奇死亡,让他对丰臣很是不满。

丰臣进来由于忙于走私木材,也不愿意讨植田谦吉的霉头。倒是张景惠当上了国务总理,越发精神抖擞,发动协和会把新京城折腾得鸡飞狗跳。陈骢也知道总是在罗维显手下也得不到好处,也一心向协和会钻营着,碍于二哥张霖佑,还不好意思直接找老汉奸父亲去说,因为他认为那样张霖佑会百般羞辱他,父亲也会认为他在警察厅没好好干,让这老汉奸没面子。弄得他是进退两难。

这祝云鹏在展天雄等人的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快,吃饱了就和赵欧在监舍里切磋一下功夫。

赵欧向祝云鹏教授八卦掌,祝云鹏教授赵欧练习飞刀,没有刀,就把从床板边掰下来的小木片当飞刀用。两人整日里玩得不亦乐乎,仿佛忘记了是在牢房里。

此时正是中午,陈允先给他们送来午饭和换洗洗衣服就走了。

赵欧来回晃着拳头,“大夫哥,咋样不折腾睡不着啊!来来练练?我不折腾午觉睡不好。”

“你呀!我刚刚吃饱,没兴趣。”祝云鹏不住地看着牢外面,“也不知道这陆黎干嘛去了,好几天也不来研究咱们出去。”

“他呀,我不怎么熟悉,听我三哥的意思是快了。要说救咱们,还就他能收拾陈骢和那个公鸭嗓,等等吧!”赵欧坐在床边说道。

“接招!”祝云鹏说时迟那时快,直接把“木片飞刀”甩了出来。

赵欧也不含糊,抬起双指就去夹,刚刚夹住,另一片“飞刀”又到了,这下没夹住,掉在了床沿内侧。

“你呀!疏于练习,你这徒弟不靠谱!还不把它找出来”祝云鹏也是无事找乐。

“找吧——容我看看……”赵欧伸手去搬动这破木头床,使劲挪了两下,只是动了不点儿地方,“大夫哥,帮忙啊?”

“亏你还是练习铁砂掌的……”祝云鹏也过来帮忙。

两人还真是使了全劲儿,才把这破木床搬开一个大缝。

赵欧仔细找,看到那个木头飞刀嵌在了地上的砖缝里。

“找到了吧?”拿出来,那个我用得顺手。

“哥呀,掉砖缝里了,我手指头没你当医生的灵巧,你来吧。”

“废物……咦?不对呀!这屋里的地面都是水泥的,哪里来的青砖?”祝云鹏从来都是对古董啊、青砖、瓦当这类东西有兴趣,连忙推开了赵欧,挤了进来。

“我还真的没在意。”

祝云鹏一看,在这床底下是四块方形青砖对接着铺在那里,周围都是水泥砌筑,上面积着不薄不厚的一层土,这是在白天,否则还真的看不清楚。他小心刮去上面的浮土,“看着点外面,别在来人,这里可能有密道。”

“好好,做梦吧,没事儿咱两个。你是不是看旧看多了?”赵欧说归说,还是站到了门口位置,往外留意着。

过了好一阵子,任赵欧怎么唠嗑,也听不见祝云鹏回话,“大夫哥?大夫哥?”

“你呀!喊叫啥?有眉目!来呀,快看?”祝云鹏发展新大陆一样。

赵欧快步走了过去一看,那四块青砖被祝云鹏搬开了,下面还是密密的青砖,而且都是立着砌筑的,“这是啥情况?”

“这下面不是密道,可能是个古墓?”祝云鹏神秘地说。

“啥?古墓?你是想钱想疯了?还是神话传说看多了?哪里来的古墓?这长春才有多少年的历史?”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魔窟疑云

话说骆霜晨和查春娥被困在了奉天协和会青年训练所的地下刑讯室里。

骆霜晨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他在刑讯室内把这三个壮汉当沙包,轮番捶打,“说!怎么能出去?”

“求您了,我们就是贪图孔教官的钱财了,我们就是设一个局,把你们困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能出去,估计天亮陈所长来就能出去了。”

骆霜晨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带着颂绵回新京了,这一路上他要是起了坏心可怎么办?我必须尽快出去!

查春娥把被困的女人安抚了一阵子,“我说姑娘,你是怎么情况?也被藏在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给我们设局?”

“给我点水喝吧……”那女人泪水直流。

查春娥把桌上不知是谁的搪瓷缸子端了给她,“将就点吧。”

“这里哪里是什么训练所?说什么是给满洲帝国培训党务精英,都是谎话!我和我好几个同学都是奉天同泽女子中学的,协和会的人勾结学校校长把我们征召过来,表面上是上课教授日语和公务课程,实质上就是培训高级特务,这还是说的好听的,只要是女学员,都得轮班陪奉天协和会的日本头子中野琥逸,还有其他几个日本人睡觉,哪个晚上没有被那个中野招呼去的,也不得安生,陈世北那个杀千刀的把我们这些姐妹介绍给奉天协和会和其他部门的头子当妓女玩弄,他从中捞取好处。不同意就被关在这里,严刑拷打。昨天有两个姐妹已经被他们折磨死了,这里就是魔窟!求你们发善心救我出去吧!”说着哭得晕了过去。

“啥?这里到底是啥个训练所?那你们不会去告他们么?”查春娥一拳把桌子面砸了粉碎。

“哪里去告?平日里把我们看得死死的。自从进来就没回过家,见过父母。留在这里,要么从了他们,白天当特务汉奸,晚上当这些官老爷的玩物。不从,只有死在这里了,亲人不晓得,昨天死的两个姐妹的尸体也被这三个家伙给蹂躏了,他们都是走狗汉奸!坏事做尽!丧尽天良!”

“好啊!原来你们三个都是装可怜的!说——昨天死的两个姑娘的尸体呢?”

“被……被丢在食堂地下室的硫酸缸里了……”一个跪在地上的壮汉哭丧着脸说。

“什么?你们一群畜生!我问你……那个孔云安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教官就这么嚣张?”骆霜晨此时已是火燎胸膛,血灌瞳仁。

“我们知道不多,也不知道这孔教官啥来头,反正在这里他说一不二,陈世北都怕他,实质上这里都被他掌控着。”

“你们还知道多少?”骆霜晨尽力捕捉一切信息,想法尽快逃离出去。

“不知道了……”这三个人连连摇头。

“你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岂能容你们……”说着,骆霜晨连开三枪,这三个壮汉均眉心中弹,脑后溅血。

“谢谢英雄!谢谢您给我的姐妹们报仇了!”那女子下身就跪。

“起来吧!你也是个刚烈女子!”骆霜晨和查春娥共同搀扶起了这姑娘。

“妹子,你怎么称呼?”查春娥很同情她的遭遇。

“我叫甄燕。求您带我走吧!”

“傻丫头!你不看到我们都在犯愁呢?怎能等到天亮?我那被绑走的妹子还不知道怎样呢!”查春娥想到卢颂绵就鼻子发酸。

“这可怎么办?我看了这里只有四个通风口,可太窄小了!”骆霜晨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从走廊和刑讯室走着。

这时,看到走廊尽头跑过来一个身穿灰色衣裤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白天给查春娥帮忙的安宁。

“陆长官、林长官我来救你们了——”安宁走到走廊边上的一处小门里,出来时,横在走廊里的通天铁栅栏“哗啦啦——”升了起来……

“安宁——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查春娥喜出望外。

“出去再说——快跑——跟我来——日本人知道了,我们都完了!”安宁前面领路,骆霜晨、查春娥和甄燕紧随其后,跑出了作训楼,进了食堂,穿过厨房间,从运送剩饭剩菜的后脚门跑了出来。

令他们惊讶的是,骆霜晨的汽车就在门口停着,龙四海见到了骆霜晨连忙下车打开车门,低声说:“哥呀,让我等得好心焦——”

龙四海发动了汽车,径向奉天北大营方向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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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摸金校尉

"话说在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祝云鹏和赵欧两人有了意外发现,苦苦熬了一天,终于等到天黑,两人挪开破木床,一起往外起这紧密砌筑的青砖,忙活了大半天,2米见方的洞口,略微露出模样,可是两人都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

原来这下面还是密密层层的青砖,虽然好奇心驱赶两个人使劲往外抠,但是这青砖之间用的是石灰抹缝,他们费了半天的劲儿,才抠开两层。

“我说兄弟,我原以为是哪个人埋藏个坛子大洋什么的,看来真有可能是古墓!咱们这样弄也不是办法,要是让这群狗腿子发现了,咱们就白忙活了,先挨一晚上吧,明早天雄他们送饭来,让他们带些工具来,这样才好。”

“那都准备些啥?”赵欧懵了。

“第一个就是钢钎,长约1米,一端是圆环,一端磨得十分尖锐,而且我还改良了,改成了分体式,中间用螺旋口连接,不用时可以断开,必要时还可以加长两到三节,方便携带;第二个就是短柄锄,用于小空间铲土……”

“大夫哥,我听说得用洛阳铲什么的吧?”赵欧像学生一样问道。

“不用的。这洛阳铲用于中原地区的土质还凑合,我们东北大凡有古墓的地方,土质坚硬,用这钢钎就很好,高手有钢钎比啥都好用,你得提醒我,干活前不能吸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保证嗅觉灵敏。第三就是罗盘,还有匕首,飞虎抓,火折子,白蜡。”祝云鹏口若悬河地说。

“大夫哥,你是学医的,还是专业盗墓的?了不起,让我佩服。”

“以上的东西我家里都有,让陈允先去取就行。最最重要的,你得提醒我让他们别把藏在我家床下的黑驴蹄带上,这东西可绝对不能少。”祝云鹏郑重地说。

“黑驴蹄?干啥用啊?”

“盗墓的都预备这东西,专门克制僵尸的。”

“僵尸?真有啊?”

“哈哈——害怕了?”祝云鹏拍着赵欧的肩膀,“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这个黑驴蹄本身带有一种特殊的绝缘物质,盗墓时候,遇到僵尸,把这黑驴蹄往僵尸嘴里一塞,就阻断了僵尸本身的生物电,僵尸也就不能危害盗墓人了。据老一辈人说,主要是因为这黑驴蹄是八仙之一张果老的坐骑神驴的蹄,张果老倒骑神驴,翻山越岭、腾云驾雾,这驴蹄更是神器,成为盗墓者必备物品。还有很多故事呢,你要是愿意听,我能给你讲上一天一夜,不带重复的。给你看样东西……”

祝云鹏从脖颈下掏出一个用挂绳栓着的褐色弯月形物件,让赵欧看,通体透亮。

“这是啥?”赵欧止不住地摩挲着,“滑溜溜的。”

“这是盗墓必须带的,叫‘摸金符’,是用最锋利的钻山甲的爪子做成的,辟邪保平安的,盗墓的都有这个。”祝云鹏顺手把“摸金符”又放回怀里,“还得准备糯米。”

“咋地了?你怕饿了没饭吃?”赵欧神秘地说。

“不是的,这糯米能解尸毒。”

“我滴天啊,原来这学问可真多,”赵欧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大夫哥,哪行哪业都有祖师爷,这盗墓的祖师爷是谁?”。

“在中国,古代盗墓者视张果老为祖师爷。这张果老是蝙蝠精转世,料事如神,博古通今,神通广大,盗墓者把他视为护庇神灵,希望靠他的神灵指点,能探到陪葬丰厚的古墓,才能发家致富。”

“想不到这里面这么多讲究,那咱们先把这些土和砖用床盖住,明晚再研究吧。”赵欧感觉接触到一个未知的世界,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

祝云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气神,盘坐在地上,就给赵欧讲有关盗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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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狭路相逢

秋夜月明。

奉天通往新京的官道上,一辆黑色美国普利茅斯小轿车飞驰着。

车上骆霜晨坐在副驾驶位上,沉默不语,心急如焚。

查春娥打破沉闷,“我说安宁妹妹,真心谢谢你能顶着危险来救我们,要不然我们还得在地牢里困着。”

“哎呀,一言难尽啊。我本来是奉天协和会的翻译,整天面对色眯眯的日本人我受不了,我舅舅在民政厅当差,我就申请调到训练所了,哪里想到还进了这个魔窟。有我舅舅做后盾,陈世北不敢打我主意,这才幸免于难,不过我还是胆战心惊的,自从你们来,我凭直觉就知道你们是好人。我也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就是那个姑娘,可是那个陈世北把我看得很紧。没办法,我只有暗中观察你们,那个陈世北也心虚,他让我往你们吃的饭菜里加**,我假装答应了,可我没有做。看,这就是他给我的**。”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纸包,递给了查春娥。

“这个混蛋!哪天我再到奉天,一定要好好收拾这个狗东西。”查春娥刚要把白纸包的**扔出去……

“拿来,别丢。万一用得着呢”骆霜晨终于说话了,把**抢了过去。

“对不起,甄燕妹子,陈世北看得太紧了,我没有帮你别怪我。”安宁抱着甄燕的肩膀说道。

“要不是你给我偷偷送药,恐怕我也撑不到现在……咳咳……”遍体鳞伤的甄燕坐在汽车里,重获新生的欢喜让她忘却了伤痛。

骆霜晨看他们三个女人唠个没完,“我说查……小姐……能不能问问安宁主要的事,那个孔云安什么来路?他怎么这么嚣张?”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对呀,安宁,那个孔云安什么来路?他怎么这样飞扬跋扈的?不单单是一个教官吧?”

“嗯,可不!他是奉天协和会本部长中野琥逸的副官,这个训练所就是一个魔窟,既培训汉奸特务,又是他们享乐的所在,这里的所长是中野兼任的,陈世北就是管一些杂务,孔云安从日本追随中野来到东北,在训练所真正说的算的是这孔云安,为人虚伪狡诈,对狗日的中野百依百顺,属于外忠内奸那种人,陈世北对他更是言听计从,他们两个在这里狼狈为奸,坏事做尽。听说很多姐妹的……第一次都被姓孔的夺去了,可他也有个怪癖,据说有洁癖,他接触后的女人,他就不再碰,那些被日本人糟蹋过的姐妹,他却动也不动,不像那些狗腿子,见缝插针跟着糟蹋姐妹们……被他们糟蹋死的姐妹都被塞到硫酸缸里,毁尸灭迹,残忍至极!”

“混蛋王八羔子——早晚我要阉了他!”骆霜晨爆了粗口,“糟蹋自己的同胞算什么男人?”

“听说中野琥逸马上要调到新京去,担任满洲协和会中央本部指导部部长了,这孔云安也跟着鸡犬升天了。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安宁咬牙切齿地说。

“怪不得,他要去新京呢。我感觉,他好像认识颂绵。不知道他和卢家是不是有什么关联或者说是恩怨,查,你和颂绵这么好,难道就没听她提到过?”

“说完整,什么‘查’?有点不好听——呵呵——”查春娥总是这样开朗带着点风骚,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对骆霜晨这样的杰出男子新生了很多钦慕之情,“我呀虽说和颂绵无话不谈,可这个孔云安却真的没听他提过。”

“安宁,他带着颂绵能开什么样的车?你留意没?”骆霜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陆长官,我记得孔云安总是驾驶一辆福特老爷车,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安宁真诚地说。

此时,凌晨将至,车速也就快了许多。

突然,龙四海来一个急刹车,一个血淋淋的人影扑倒了车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禄神兽

话说祝云鹏和赵欧两人终于等到了天亮,可是等到陈允先从家里把工具拿回来都已经是晚饭时候了,两人囫囵吃过饭,赵欧反复叮嘱祝云鹏别吃辛辣的,可这祝云鹏就爱吃大蒜,还好,他今晚却没吃。

陈允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我说大夫哥,我要是能留下该多好?我虽然偷过东西,却没有盗过墓。”

“少来了,小弟,你要是不出去,咱们都得玩完。”赵欧感觉此时在监狱里却是莫大的荣幸。

“气我!我也认了,就在外面给你们做内应吧,我得告诉展叔,这几天送饭的活我包了!他也别来了。你们有什么新发现一定要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们送最好的饭菜。”

“这是条件么?臭小子!”祝云鹏喜形于色,终于他对古墓的兴趣驱使他忘记了以前的伤痛。

夜深了,看守们喝着陈允先送的酒,品着丰美的菜肴,也就无心去管祝云鹏他们了。

赵欧协助祝云鹏甩开膀子,继续往地下开挖,斜坡形往下,又挖了近二十层青砖,两条巨石堵在面前。

赵欧面带难色,“这怎么办?”他举着大白蜡的手都酸了。

“好办!接近入口了,你往后退。”祝云鹏拿着钢钎朝着巨石的顶部四寸的地方扎了下去,就听见里面“咕咚——咕咚——”两声,两块巨石直接向里面倒去。

借着烛光,黑黢黢的凸字形洞口呈现在面前。两扇石门关着,门上可刻着壁画。左面的石门上阴刻着三个髨发牧羊人正在放山羊,前方的羊很健壮,中间是一只刚刚长出犄角的小羊,最后面的也是一只健壮的山羊。右边的石门上雕刻着一个戴着高帽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后面一个人举旗,一个人牵着狗。

“这里已经被人动过了。”祝云鹏自言自语地说,“你看这石门之间显然没有了合缝的白泥,本人挖开过的。”

“啥叫白泥?大夫哥。”

“这白泥就是辽西地区地下出产的一种白黏土,辽人把这种白黏土和上糯米浆填在石缝中,异常结实严密。不透水,不漏气。”祝云鹏侃侃而谈。

祝云鹏拿着钢钎在石门四周插了很多下,没有什么机关。用力推了两下,石门纹丝没动。

赵欧也来帮忙,还是没有推动。

祝云鹏有些懊丧,“怎么回事呢?这石门还是有机关。”他拿起白蜡,仔细看着石门的边缘。

“大夫哥,你说那个门头上的像老虎似的东西叫啥名字?”

“这个兽叫天禄,是传说中的瑞兽。它和麒麟、辟邪并称为古代祭祀的三大神兽。在北方,辽墓中,有人看到过的彩绘壁画上,天禄似狮似鹿而长尾,一角者为天禄,二角者为辟邪,可攘除灾难,永安百禄。”

“哦,原来这里面的学问这么多!”赵欧踮起脚去摸这神兽,“哥哥,这东西好像后安上去的……”

“嘎巴巴……”赵欧用手转动了那个天禄神兽的头,石门竟然动了!

大开的石门,露出了黑黢黢的洞口。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进去看看,没有什么情况我会叫你,记住点着白蜡,不要动!”祝云鹏又点燃一支白蜡,往古墓里面钻了进去。

赵欧点头称是,“你可要小心,有啥僵尸什么的就喊我!我不怕!”

“怎么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没事,我去去就回。”说着不见了祝云鹏的身影。

赵欧感觉浑身凉嗖嗖的,“哥——哥——出来呀?”

里面传出了回声,却没有祝云鹏的回话。

赵欧摸着墙壁上的壁画自言自语,“这什么画?没有颜色,这里面会不会有财宝呢?是不是祝云鹏抱不动了?还是遇到僵尸了?不中,我得看看去,他要出事,我对不起纳兰三哥……”想到这里,他就摸索着向石门口走来,也就四五步的距离,可赵欧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听见“嘎巴巴——”的声音,石门要关上了。

“大事不好!大夫哥!大夫哥!石门关上了!”赵欧大喊。

可是依然没有祝云鹏的声音,看着石门关严了,赵欧却不着急,“奶奶的,我还得转动那个天禄神兽。”说着,他踮脚去转那个天禄神兽,可是这时的天禄神兽却像是浮雕在石门框上方一样,一动不动。

“坏了!我的哥呀!”赵欧急得原地打转,“出事了!老祝可能遇到鬼了,或者遇到僵尸了,就算什么也遇不到,闷也得把他闷死。这可如何是好?”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身后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谁?到底是谁?妖怪?还是鬼?还是僵尸——”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诛杀恶鬼

话说这天早上,骆霜晨、查春娥和安宁、甄燕他们一起往新京赶路,正走到临近四平街与梨树县交界处的时候,一个血淋淋的人影扑在了汽车前。

要不是龙四海来个紧急刹车,恐怕这人都得被撞死了。

骆霜晨下车,蹲在那人面前,眼见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络腮胡子,粗布衣服,浑身是血,紧闭双眼,手捂胸口。

“哥们,醒醒?”骆霜晨呼唤着。

那人拼命睁开眼睛,“救……救我!我……我是……好人,有人追杀我……”话未说完,又昏了过去。

这时就听见路边树林里跑出了五个人,身穿关东军服,端着“三八大盖”,叽哩哇啦地喊叫着,朝着骆霜晨这边跑来。

“哥,这人胸口受伤了,动弹不得啊,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被追杀的八成是好人,都是中国人能不救么?收拾了,开车就跑,管他呢!”骆霜晨怒目圆睁,“春娥,你帮忙!”

“明白!安宁、甄燕你和四海把这人抬车上去,这五个家伙交给我们了。”骆霜晨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让她感觉很亲切。

这五个关东军眼看着那个受伤的人被抬到车上,一个小眼睛的家伙用日语吼道,“什么人?把那个家伙交出来!”

骆霜晨到底是在日本留过学的,用日语回答道:“我是兴安东警备军司令部的,这个人既然被我遇到,我就得问问什么情况?”

“我们是四平街山林警卫队的,这人偷盗警卫队医护所的药品,可能就是东北抗联的,我们要带走。”

骆霜晨听说是抗联的人,依稀记得纳兰说过这伙子人,他们胸怀大义,是不计个人荣辱,投身反满抗日的一群人,他不管怎样也要救下这个人,毕竟日本人侵占了我的家乡这是事实,他用地道的日语骂着,“八嘎,这事我管定了,你们也别走了……”说着,贴近身夺过那个小眼睛的步枪,飞起一脚,将另一个日本鬼子踹趴下了,然后又把这个家伙的脑袋一拧,“嘎巴——”结果了一个,查春娥和龙四海也不甘示弱,施展功夫,近身作战,根本不给他们开枪的机会,三下五除二,把这五个人都给弄死了。

“四海,开车快走!等他们来人咱们也走了!快开车——”骆霜晨大叫道。

龙四海小伙子动作就是敏捷利落,坐进驾驶室,开车极速冲了出去,一路狂奔,径向新京方向驰去。

骆霜晨他们来到了一个叫五家户的镇子。

“大爷这镇子哪里有看病的地方?我的哥们病了,着急看病。”龙四海打开车窗,问一个路边牵马的老头。

“这条街往西走,走到头右拐,看到一个红门小院,那是个蒙古落魄王爷家,好人,大家都叫他乌日根王爷,快去吧。”老头打量着汽车,热情地说。

“好的,谢谢了!”龙四海不敢怠慢,他知道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这人就得死在半路上了。

汽车来到一个黄土墙围着的五开间大小的小院,红色的木大门紧闭着。

骆霜晨怕引起误会,就把满洲军服外套脱了,穿着衬衫,还更显得精神,来在门口,轻叩门环两声,“有人吗?”

“来了——来了——谁呀?”人未到,浑厚的声音磁性,紧接着,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红黑面庞的老人站在门口,身上一身褐色蒙古袍,丹凤眼,花白短须,“你们是……”

“您是乌日根王爷吧?我们是兴安的,从奉天去往新京,不料我的朋友被日本人打伤了,求您解救啊!估计到了新京,人就完了!”

这乌日根打量着骆霜晨,见他气宇不凡,一表人才,顿生好感,“草原上的骏马难眠会遇到豺狼的袭击,快进来吧!把汽车也开进来。”说着这老头把红大门敞开了,然后招呼骆霜晨进院子。

“王爷,谢谢您的大恩,我这朋友枪伤在胸口,很危险,劳您费心了!”

“白云总爱在黄昏的时候歇息。老夫苦心钻研蒙医蒙药多年,只要他还有救,我一定尽全力的。”乌日根把大家都让到屋里。

陈设简洁、干净。

龙四海把那个受伤的人放到炕上,顺着炕边放好。

乌日根端详着这个受伤的人,大吃一惊,“啊?怎么是他?”

第一百六十章 石棺谜团

话说在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祝云鹏千方百计钻进了古墓里,赵欧无意当中却关上了石门。

就在赵欧束手无策、心狂意乱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不自觉地大喊,“谁?到底是谁?妖怪?还是鬼?还是僵尸——”

“姓赵的——说说你这些年——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呀——”

“啊——你知道我姓赵?是人是鬼?”赵欧在这黑黢黢狭小的空间里有些冒虚汗了。

“速速招来——我奉大海沃石外、正西黄泉黑路秦广王之命巡查人间——你服也不服?”

“你少来,我是无神论者!不信你这个!快点现原形吧!”说着,赵欧解开裤带就朝着前面撒尿,此时他的白蜡早就不知怎么熄灭了。他心想,小时候听说老人讲,半夜遇到不祥东西,就撒尿。

“唉——我说你怎么撒尿啊?这么小的地方,都浇到我的鞋上了!”这时的声音还原了,原来是陈允先在胡闹,“嘻嘻——赵老哥,怎么你可够损的,这尿怎么这么骚。”

“啊——小兔崽子,是你在捉弄我!你咋来了?”赵欧也到底被这小子弄得一身冷汗。

“我也好奇。就假称你晚上身体不好,我特意来照看你呀!那五个草包看守还不好摆平?”

“你撒谎还不忘记编排我,等那个陆黎回来,我得让他好好收拾你!”

“别说那个了,大夫哥呢?真的进去了?”陈允先从百宝囊里拿出火折子,点上一支白蜡,这才又有了光亮。

赵欧又把他和祝云鹏在先前经历的事说了一遍。

“别急,这会看我的——”说着,陈允先拿出随身的一把小铁铲,在石门上敲打,“大夫哥——大夫哥——”

可是没有任何声音。

“这可咋办?要是老祝出事了,你没事,我们三爷非得收拾你不可。”

“这……这可咋整?”赵欧又有点紧张了。

“没事——你看——”陈允先用铁铲木头把杵着石门上那个牧羊人的头,一用劲,“嘎巴巴——”

石门又打开了!

“大夫哥——我来了——”陈允先身形瘦小,蹦蹦跳跳,就进了古墓,“我说老赵你就老实待着吧,千万别乱动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站在我的尿里呢,我也不会动弹的,哪怕僵尸真来了——”赵欧哭丧着脸。

陈允先看到了这座古墓格局不小。正中间是个空场,迎面是一座较大的石门半开着,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石门,略显小一点,紧闭着。

他正要推中间大的石门的时候,祝云鹏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听到了陈允先的喊叫声,微笑着出来了,“小子,哪里也落不下你。进来帮我!”

两人重新走进了这大的墓室,见一口巨大的石棺横在那里,两边的坛坛罐罐都破碎了。

“这里早就有人来过了!大夫哥。”

“可不,我猜想这石棺里到底还有啥呢?可是太沉了,推不动!”

“咱两个站在一个方向,一起用力推——”陈允先也是好奇心驱使的。

两人用力去推石棺的盖子,可是毫无功效。

累得两人汗流浃背,更是无计可施。

“我再去旁边的两个墓室看看去……”说着,陈允先出了大墓室,推开了那两个小的墓室,发现里面仍然是摆着很大的石棺,推也推不动。

这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六十一章 悲情王爷

临近正午,查干湖畔五家户村里,蒙古落魄王爷乌日根家里。

骆霜晨、查春娥、龙四海、安宁、甄燕五人围坐在炕上,中间的炕桌上摆着饭菜,虽然不是很丰盛,量却是很足的。

那个获救的人在炕头昏睡着。

乌日根端着一罐羊肉汤进来了,“孩子们,你们一定要吃好啊,这荒野小村没有啥好吃的,你们尽管吃饱。”

“大叔,您也来一起吃吧!”骆霜晨招呼着。

“好好——我的小院子很久没来过这么多的人了。”乌日根也上了炕,盘腿而坐。

查春娥谦恭地问道,“王爷大叔,我能不能问问您为啥不做王爷了,到这里干嘛呀?”

“啊哈哈——我的孩子,说来话长啊。我本是哲里木盟郭尔罗斯前旗札萨克齐默特色木丕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齐王的三弟。我们的祖先是郭尔罗斯前旗始封旗主固穆,是勃尔只斤氏,成吉思汗的二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十八世孙,齐王和我都是固穆的十二世孙,1912年乌泰叛乱,我受命协助张作霖麾下的吴俊升平定了叛乱,齐王对我非常信任。可是,后来,齐王不听我的劝阻,在日本间谍分子川岛浪速的蛊惑下,参加了“满**立盟约”。1926年,而后,又聘请了日本人富田仁三郎作他的顾问和义子,整日里在王府里吃喝玩乐,我坚决反对他和日本人鬼混在一起,我们兄弟俩个也是争吵不休,矛盾越来越多。有一天,富田仁三郎那条豺狼酒后侮辱了我唯一的女儿,女儿当夜就自杀了。唉——造孽呀——我要求齐王把富田交给我处置,可是齐王还袒护他,我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哈拉毛都,来到这查干湖畔五家户村。后来我还听说齐王追随溥仪,成了日本人的狗,我真是为他惋惜呀,世代王公,却当了汉奸,有辱我们的列祖列宗啊……”

“原来也是蒙古郡王啊。失敬失敬——”骆霜晨连忙抱拳敬礼,“真没想到,您这么尊贵的身份还给我们做吃的。”

“天边的晚霞再美丽,也随着天黑没有了风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也很好啊,平日里行医治病,但也是清闲自在,一切富贵于我如浮云。”

“难得你虽然出身贵胄,却仍然有一颗正义之心,在下佩服!”骆霜晨发自内心地敬佩这个老人,“大叔,我们半路救得这人您认识,他是谁?”

“他名叫孟和巴雅尔,曾在郭尔罗斯作齐王的掌笔。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呢,就是不知道他在郭尔罗斯发生了什么,他是离开了齐王,还是有什么变故,可为啥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也是一头雾水呀!当年他和我还是很要好的,我的女儿小时候还承蒙他启蒙汉文呢!”

“看来只有等他苏醒过来才会知道了。”骆霜晨感叹着说。

“孩子们,你们首先是要吃好,保重身体。正是乱世的时候,我也不问你们是做什么的,单单看你们能够在半路救下孟和巴雅尔,我就认定你们是好人。记住一点,出卖祖国和民族的事绝对不能做。”乌日根满含真诚的眼神说道。

“王爷,您放心,我们对日本人在东北和蒙东的侵略暴行也是看不惯的,虽然现在屈身在满洲**里,但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国家和祖宗的事。”骆霜晨大口吃着奶豆腐,接着说。

“别叫我王爷了,叫我大叔还是亲切的。我这个王爷虽然没有了过去带兵的权力,但我知道我的身体里流的是成吉思汗的血,是纵横天下的英雄的血,自古以来,我们的祖先世代就在这华夏大地上驰骋,也深受汉文化浸染熏陶,没有汉文化的影响,我们蒙族文化也不会延续到今天。如今,日本人看中了我们富饶肥沃的家园,我们的同胞饱受欺凌和虐待,有骨气的中国人都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别看我年纪已高,没有什么权力了。孩子们,尤其是你这个小伙子,我看你眉骨不凡,将来你若是需要我,我会给你出力的,科尔沁骑兵曾经为大清王朝萨尔浒大战、雅克萨之战、出征朝鲜等等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齐王手下的科尔沁骑兵有很多将领都曾是我的亲随或手下,如有需要我可以联络他们的。可这也是后话了,也看你的机遇了。”

“大叔,有您的话我心中就多了有主心骨了。说心里话,自从东北军在九一八后撤离了,我就对军队失望了,可自己就是学军事的,我还能做什么?当我在新京亲眼目睹了日本人的欺凌同胞、祸我国土的种种恶行,我是恨在心里,却无处用力……唉!报国无门啊……”骆霜晨干了一大杯马奶酒。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咣咣……乌日根王爷——在家么——”

“谁呀?”乌日根听得出是熟人。

“王爷,我是何老三啊!梨树县宪兵队苦野大队长在村公所呢,要小的请您去一趟!”

“好了!来了——”乌日根面露不悦,“你们安心吃你们的,吃好了就在我这小院里待着,哪里也不用去,没人敢来闹事。我去去就来。苦野纯一那个家伙找我好几次了,让我出任梨树地方维持会会长,我始终不答应,这次又来了,我去去就来——一旦我要是回不来,你们也别管我,麻烦你们天黑带着孟和巴雅尔一起走,他体内的两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有大碍了,休养一个月就会好的。”乌日根说着从柜子上拿起了他的蒙古弯刀带在了身上。

“大叔,您不能去!万一有什么不测,我心里会不安的。”

查春娥也说,“大叔,看样子这一次可能您要是拒绝他,他不会安心让您在这里住下去了,难道日本人就不担心您在科尔沁骑兵中的影响力和威望么?你不为他们所用,他们就会对您不放心了。”

“这可如何是好?”乌日根到底和普通人不一样,天生的英雄气概不容他就此归老田园,他不甘心,但他有不肯成为日本人的奴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神秘宝藏

"话说在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祝云鹏和赵欧两人意外发现了一座辽代古墓,两人在夜里想法设法挖掘开了墓道入口。祝云鹏意外发现了八角形主墓室的大石棺和两个圆形耳墓室的略微小一点的石棺,半路来的陈允先和祝云鹏合二人之力却也推不开棺盖。

“我说小子,你还有没有啥办法?我是黔驴技穷了!”祝云鹏忙活得满头大汗。

“我说呀,大夫哥,这里面估计也没啥有价值的东西了,你看看旁边破碎的坛坛罐罐,再看看墙壁上保存如此完好的壁画,这个墓的主人往小了说,也得是契丹的一个部落首领,甚至可能是个郡王。”陈允先背着手念叨着。

“你还别说,有那么点道理。可我不甘心啊,费了好大的劲儿钻了进来,我要不看看里面,我总是有点失落。就当老哥求你!你们年轻人脑子活,开动智慧,研究研究?”

“我再琢磨琢磨……咦?哥,有发现!过来——”陈允先蹲在石棺的右侧喊叫着。

祝云鹏连忙走了过去。

陈允先从石棺旁边抓起一个残断的珠串儿,淡绿色的豆粒大小的玉石珠子在烛火之下,显得晶莹透亮。

“看来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是被人偷过了……”祝云鹏念叨着。

“可是,这也说明这石棺的盖子不是打不开的!”陈允先惊叫着。

“小子!没事吧?叫唤个啥?”赵欧在外面嚎叫起来。

“没事的——你老实站岗吧!我们要是出不去可就麻烦了!”陈允先回话说。

“允先,你看这里有文字!”祝云鹏现在石棺前面,指着石棺盖子的边沿上说道,“奇怪了,我从进来都没发现这里有什么文字,怎么这时候出了文字了?还是我看走眼了?”

“我瞧瞧——”陈允先用衣服袖子在石棺盖子边沿处来回蹭了蹭。

“大夫哥?你知道这是谁的墓?”陈允先如获至宝。

“怎么?别看我也干盗墓这活,可是这一千多年前辽国的文字我不认识。”祝云鹏连连摇头。

“我看看……哦,我明白了,这是大辽北院都统军司统军使耶律辉焘的墓穴。”陈允先振振有词道。

“你怎么知道的?糊弄我对不?”祝云鹏又是惊喜又是好笑。

“骗你干嘛?我从关内流浪到关外的时候,在热河遇到过一个修坟的蒙古人,我为了蹭饭吃给他当了半年徒弟,他可是高人,还有个名字叫‘塞外钻山甲’——赛音巴图,他干的活对外叫修坟建墓,暗地里专门盗墓,热河山西一带行里人没有知道他的,可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跟了他半年,就把我打发了,他说盗墓的不能长期把徒弟带在身边,否则师徒情分会因为财富而变薄的。反正,就是一个怪人,行内发掘辽墓认识契丹文字的很少,都把他奉若神明。虽说盗墓偷的是财宝,可是如果不知道来路和根源,出价没根据不是?我是跟他时间最长的徒弟了,学了不少门道。这是契丹文里面的小字,也就是说这墓主人——北院都统军司统军使耶律辉焘正是大辽鼎盛时期的上层武官,所以这墓算是贵族墓穴了。您再看这壁画,就知道他活着的时候,地位很高的了。就是这里陪葬的物品没剩下多少。”说着陈允先一屁股坐在石棺前面的石雕香炉上,“我说老哥,恐怕你在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了,盗采痕迹太多了,也别惦记了,咱们就当来开开眼就得了。天也快亮了,上去睡觉吧。”

“耶呵——小子,我可小看你了,原来你还这么有道行?你不能走,我要不看看石棺里有啥,我死也不甘心。”

“有啥?一种是骨灰呗,连僵尸你都看不到的。一种就是尸体,没准被脱去了袍子,就剩一对白骨,最值钱的金面具是被盗的重点。”

“还别说,你说的是那么回事。没准也许有宝刀!”祝云鹏幻想着。

“大夫哥——我感觉这香炉有点活动,过来帮忙!”陈允先惊叫道。

祝云鹏和陈允先二人合力尝试着转动这个巨大的石香炉,转动了一周半,就听见石棺的顶盖“嘎巴巴——向后滑动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石棺边上,举起白蜡,往里面一看——

这里面的东西让两人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宝刀不老

黄昏将近,晚霞犹如炫彩的飘带挂在天边。

查干湖畔五家户村,蒙古王爷乌日根家里,骆霜晨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之情,他要出去看看这乌日根为啥还没有回来。

“你还是等着吧,天还没有黑,再等等,那个苦野不可能自己来,带来那么多人,你怎么办?咱们眼下是抓紧赶路,去解救颂绵啊!你可别冲动。如果天黑王爷大叔不回来,咱们再冲出去。说不定,这村子周围都是那个苦野的哨兵。”

“你说的也对,可是这么一个好人出了事,我见死不救,于心何安?”骆霜晨看着墙上挂着的成吉思汗的绣像感慨着说。

龙四海这时从外面推门进来,“哥,我看了看,没敢接近,村公所戒备森严,情况不明!”

“这老王爷可能是凶多吉少啊!我们不能在耽搁了,一天的功夫了。什么样的龙潭虎穴我没闯过?我给他来个智取。四海你开车带着甄燕、安宁她们,还有这孟和巴雅尔,开车速速赶往公主岭,我们在东郊马家大车店会合,那个老板马逐风是我在大城子天成观学艺时的师兄,你给他看这个就中。”说着从脖子上把一块和田玉的平安扣挂件摘了下来,“他问你时,你就说一个胸口有梅花形胎记的、天成观的师弟打发人来找他就可以了。”

“那好,我们立刻行动!”龙四海着手带人行动。

“怎么?你又把我挂上了,还得陪你去疯耍去呗?”查春娥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其实她是很喜欢骆霜晨这爱憎分明的性格,正义凛然,铁骨铮铮。

骆霜晨和查春娥不敢怠慢,还是穿着满洲**的军服,一前一后,大摇大摆走出了乌日根王爷的院子,按照龙四海说的路线,穿过两条胡同,就看到了戒备森严的村公所院子,也不知道这老王爷在里面是吉是凶。

骆霜晨整理一下他不太爱穿的军装,大步流星走到村公所大门外,门口有四个日本宪兵站岗。其中一个端着三八大盖喝问道:“什么人地干活?”

“我是满洲帝国兴安东警备军的,去新京办事,路过此地,听说苦野少佐在这里,特来拜望。”骆霜晨用日语回答道。

这日本兵听他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顿时少了许多戒备,“您认识我们苦野少佐?”

“不认识。烦请通传!”骆霜晨傲气十足地看着这个小个子日本兵。

“稍等……”说着推开村公所的木门,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那个小个子日本兵跑了出来,“上校,我们苦野少佐请您进去。”

进到这村公所里,羊肉的腥膻之气扑面而来。

进到屋子里,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啤酒桶一样的日本军官敞开着衣服扣子,坐在圆桌旁,两手抓着一只羊腿在吧唧吧唧地啃着,桌上是一大盆被撕碎的烤羊肉。

一个农民打扮的人和一个中分头的瘦高个也坐在桌边吃着羊肉。乌日根王爷被五花大绑,靠着北墙根儿站着。

“苦野少佐,我们素不相识,我是兴安东警备军的陆上校,这乌日根王爷是我的干爹,我去奉天办事回来,还得去新京城,顺道看看我的老干爹,怎么把他老人家捆起来了?”骆霜晨操着标准的濑户口音日语冷冷地说道。

“哦——呵呵——陆上校,我们真的很陌生,但我也看得出你也算是帝国的军人!我哪里知道他是你的什么干爹?他也是不识抬举,我让他做维持会会长,他三番五次推辞不干,你劝劝他,他同意,你们就回家,不同意,你的颜面我也不会给的。”

“你是豺狼!逼我给你们做烤全羊,然后还要逼迫我给你们当走狗!我死也不从!背叛祖宗和祖国的事,我死也不会干!”乌日根大喊着。

“怎么?我的面子也不给?”骆霜晨边说话,边看着查春娥。

“你虽然说的一口日语又怎样?你们满洲人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狗!上校算个屁!”张狂的苦野咧着大嘴狂笑着,“怎么把这花姑娘也给我留下?”

“你休想!”骆霜晨忍无可忍,上前一脚踹翻了桌子,冒着热气的烤羊肉散落在地上,随之,拔出手枪顶在了苦野的脑门上。

与此同时,查春娥飞起一脚把梳着中分头的瘦高个喉咙割破,鲜血飞溅出来,原来她的高跟鞋的细鞋跟就是立刃一样。

“孩子,何老三是好人,别害他!”乌日根的话制止了查春娥的进一步动作,她蹲下身帮乌日根解开了绑绳。

哪知道乌日根恨透了这个苦野,他抽出放在地上的蒙古弯刀,直奔苦野而来,骆霜晨都没醒过神来,“刷刷——”苦野一命归西,颈下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半面墙。

第一百六十四章 愁喜交加

"话说祝云鹏和陈允先打开古墓里的石棺的一刹那,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麻袋掩盖的边缘处,露着闪着亮光的枪管。

“哥?在这年月有了这个就是大爷!我再看看耳室的石棺里是不是军火。”陈允先欣喜异常,跑跳着出去了。

祝云鹏既惊喜,又有点失落,他最渴望的是能发现古董或财宝什么的,他不甘心,抱着这些德式武器,一个劲儿地往外丢,可是他有点懊恼了,坐在石棺边上哭笑不得。

“大夫哥,你说怎么滴?我发现那两个耳室的石棺也都打开了,里面也都是清一色的新式武器,有mp18冲锋枪,也有伯格曼冲锋枪,还有马克沁水冷重机枪……”

“好是好,你来我身下的石棺看看……他妈的,这石棺没有底,我啥时能搬完?一点古董宝贝都没有……里面不知道多深,这是哪个龟孙藏了这么多军火?你没动手呢,我估计你那两个石棺底下也都是军火。”

“那可太好了!”陈允先蹦蹦跳跳,乐不可支。

“别乐了!帮我把军火藏起来吧!天马上就亮了,要让谷茂林那些混蛋发现了,不得更有力气欺负同胞了?先藏起来,咱们到地面上再慢慢研究。”

“嗯,我看中。”陈允先高兴地帮着祝云鹏把外面的武器又都放回了石棺,然后转动香炉,把石棺盖子合上。

等在古墓口的赵欧可憋坏了,“你们可出来了,等等让我进去看看……”

“得了,啥也没有!看啥?”祝云鹏哭丧着脸。

三人忙活了半个时辰,重新回到牢房里时,天已经亮了。

只有赵欧躺在破木床上睡着了。

陈允先和祝云鹏背靠背坐在铁栅栏边,沉默不语。

这时一个看守走了进来,“我说小老弟,天也大亮了,你是不是该回家了?还是再整点酒菜,陪我们哥几个再喝点儿?”

“我呀还没待够,让我再待一天?”陈允先歪着小脑袋看着这看守。

“少来,要是我们陆副总知道我们把你关起来,还不枪毙了我?你呀,给哥哥我多多美言几句,让我也混个好差事,哪里不比这里强?求你了,你是我哥,求你回家去吧。”

“呵呵——哥们,容我睡个回笼觉,再叫你成不?”

“也中,可你待一会儿必须得走,要是谷队副或陈大队知道,可就不好办了。”

“晓得,晓得——让我睡一会儿,没事,谁来我也不怕,就是康德皇帝来了我也不怕!”

“您啊,就是摊上一个好主子,好好干吧,别像我这样没出息!”看守慢声慢语地说着,“咦?兄弟,你们这床底下啥时候多了些土啊?是不是闹耗子了?我给你们换一件牢房吧?”

“得得,有耗子就有吧,这不还多个伴么?”陈允先嬉皮笑脸地说。

“那我进去看看?”看守不停地可陈允先套近乎。

“你呀,安心地待你的,不用你来了。我待着很舒服。要不,我在医院做手术,都累的直不起腰来,这下可好,轻闲自在。”祝云鹏没好气地说。

“我说大夫,你怎么说话呢?”看守笑嘻嘻地说。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受人之托

"正午的阳光,暖意如春。

公主岭东郊,马家大车店。

骆霜晨一干人等围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安排。

“我们杀了苦野纯一,这事动静可不小,这辆车在奉天也就才几辆,这车不能在新京露面,四海你辛苦一下,拉着孟和巴雅尔、安宁和甄燕去往哈尔巴赤崖河找老郑大叔……我说的你明白不?”碍于查春娥在身边,骆霜晨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可是龙四海是他的心腹,自从搞定了哈尔巴岭高丽山城这个根据地以后,龙四海也曾陪着骆霜晨去过几次哈尔巴岭,所以他这样一说,下一步怎么办,自是不言而喻了。

“明白……”四海还是很聪明的,他笑眯眯地点头称是。

“至于乌日根大叔……”骆霜晨心中有些疑惑,“您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就是半枯的秋叶,飘零无依,可以浪迹天涯了。我要是再回到科尔沁,恐怕日本人和齐王都会盯着我,因为我在科尔沁骑兵里面的根基,他们都怕我振臂一呼啊。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远走他乡。孩子你要保重了,咱们后会有期。”乌日根有些伤感。

“大叔,您还有别的亲人没有了?”查春娥问道。

“我唯一的女儿也自杀了。我想找仇人复仇,可齐王处处防着我。我的三个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乌兰凌小弟在外奔波,我也联系不上他。唉……”

“大叔,如果您不嫌弃,和我去新京吧,我哪里房子也多。早晚我还能陪您说说话。”骆霜晨诚恳地说。

“孩子,我看得出,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可你不知道,齐王在新京有大宅院,也有很多商号和眼线,我去了新京,恐怕难免会给你带来麻烦,由于蒙古人的身份,日本人对齐王也是百般利用的,我不能成为他们残害同胞的工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乌日根深沉地说。

“要不这样,我在东满哈尔巴岭的深山里有个别院,很是幽静,您要是不嫌弃,就随四海去那里吧,您住得安心,也有人照顾起居,我有空就去看您。没事,您就打猎,采药都中。”

“是么?你们就是让这几个孩子去的那里?那我就去了,没事给你们收获点山货,采草药。”乌日根深红的面庞露出了笑容。

这时,骆霜晨的师兄马逐风从外面进来,“兄弟,吃得还好么?”

“师兄,劳您照顾,我们趁着天还好,您帮我把马喂好了吧?我们立刻要登程赶路了。”

这身材矮小的胖子马逐风也是一个身藏绝技的高人,他也不知道骆霜晨的近况,直到上午看到了久违的师弟,才知道详细情况,也知道师弟化名‘陆黎’了,好在没有说破,“你呀,总是来去匆匆的,要不是我遇到那个王之佑局长,让他给你捎信,我都差点没了你的音讯了。”

“哈哈——师兄啊,来日方长,我是真的有急事要办,否则我还真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你唠。有空您就去新京逛逛——”说着,骆霜晨俯下身子拍了拍矮个子师兄的肩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转而,站起身,“赶路了——走吧——”

几人才纷纷道别,各奔前路……

骆霜晨刚要上马,乌日根从汽车副驾驶摇开车窗,“陆黎,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骆霜晨连忙走到车边,“大叔,您有什么事么?缺钱花?山里都够你的。”

“不是的,孩子。新京城我还有个牵挂,这是我的福晋死前告诉我,他哥哥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也算我目前唯一的亲人了。前年齐王的管家帮我联系到的,她姓郎,叫郎鹤兰,新京经营一家酒楼,你有空帮我带个话,就说他姑父我还活着……这是我的福晋留给我的……”

骆霜晨接过老王爷递过来的一串沉香佛珠,上面的绿松石煞是惹眼……"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如狼似虎

"中秋的新京,落叶纷飞,夜风微凉。

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祝云鹏、陈允先和赵欧三人意外发现了辽代古墓当中的大批军火之后,表现不一。

祝云鹏有些失落,“哎呀,我忙活了半天,竟然没得到任何一件古董,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赵欧有点小兴奋,“好在好,有这么多硬家伙,我们纳兰三哥还是多么高兴!看来我是搂草打兔子,意外收获啊!”

“别做梦了!这么多东西怎么运出去?就是运出去,能放到哪里去?给谁用?总不能放着上锈吧?要是让陈骢、谷茂林这混蛋发现了,怎么办?大夫哥,你别灰心丧气的,你的功劳得让我们三爷和陆哥多感激你?他们一高兴,给你几件官窑宝贝,算个啥?像个孩子似的,看得远一点儿好不好?”陈允先一连串儿问题问得其他两个人无言以对。

“万全之计就是最先让纳兰三爷和陆哥知道,以他们二人的智慧,一定能把这批军火运走。也就能够想法设法救你们二人出去了。这都不算事儿。我一会儿天黑就走,去找纳兰三爷,你们二人眼下就是看守这批军火,别被别人发现了。看守都跟我混熟了,不出意外都好办。”

三人正在说着的时候,就听得铁门“哗啦啦……”打开了……

“土肥圆”阴路飞和谷茂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来到祝云鹏所在的监舍,“老祝!怎么在这里还没呆够?你只要在我们录好的口供上签字画押,就啥事没有了,象征性关你个几个月,也就行了,你换个名继续当大夫。”

“哈哈……老阴,你可真‘阴’啊!你和张霖佑合伙坑了我朋友常继方,强占了泛亚大都会,还让我给你们背黑锅,你们真是算的明白呀!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不信你这个邪,包括我那同学院长,都不是好东西!有种就一枪毙了我,老子眨一下眼睛就是不是爹生娘养的!你来呀!来呀!”祝云鹏瘪了多少天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他奶奶的,姓祝的,你好嚣张,你也不看看爷爷我是谁?崩了你和碾死个臭虫有啥区别?”阴路飞怒火中烧,拔出了盒子枪,把枪口顶在了背手而立的祝云鹏胸口。

谷茂林很会说话,“哎呀呀——说来祝大夫当年还给我治过枪伤呢!都是地面上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别这样了,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不中,既然他啥都明白了又怎样?我就是毙了他又怎地?我二哥是谁?国务总理的当家公子,就是要栽赃你!怎么地?要不是考虑你和军政部纳兰、总商会卢世堃这些达官显贵有点交情,老子早就毙了你!来人——把他给我带走!上大刑照顾照顾他!把他的手指砍断,看你怎么飞刀!”说话间,门外涌进了六七个便衣警察。

“唉?你小子干啥来了?咋进来的?”谷茂林认识陈允先。

“我呀中午来给祝大夫送饭吃,还没出去呢!”陈允先笑嘻嘻地说。

“谁让你来的?”谷茂林有点不高兴。

“纳兰三爷给罗厅长打的电话,不信这就给罗厅长打电话呀!”陈允先太好了调门。

“小兔崽子,挺会说话!”阴路飞大腹便便,用枪逼着祝云鹏,“告诉厅长大人,入秋了,祝大夫感染风寒,高烧不退,暴病而亡!”说着就要开枪。

正在这时,有人高声断喝,“慢着!谁敢动他一分毫毛!先问问我的战刀答不答应!”

陈允先和赵欧吓得面如土色!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关东军涌进了蹩仄的牢房……

"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久别重逢

"秋风萧瑟,黄昏日落。

伪满国都新京城,南门外。

四匹快马疾驰而来。正是骆霜晨、查春娥,还跟着甄燕和安宁。

原来这甄燕和安宁听说要送她们去山里,说啥也不愿意,非要和查春娥来新京,没办法,就把这两个人带来了。

“站住!”陈骢站在汽车边挥着白手套。

“吁——吁——”骆霜晨本无心和他废话,可也没办法,下了马,“陈大队长,有事么?”

“啊呵呵——陆副总也去奉天了?您可真是潇洒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陈骢没有好气地说。

“少来,我还有事没空和你废话,让开,我要进城。”骆霜晨看不惯他阴阳怪气的样子。

“遗憾啊,连你都能陪着我家春娥,我是不中了——”陈骢话里有话。

“陈骢,你要是个爷们,就让开道路,姑奶奶可没空和你废话,你难为陆长官干嘛?”查春娥跳下马,挺胸向陈骢走了过来。

“想你啊!我的查——妹妹——”色眯眯的眼神让陈骢丑态毕现。

“你少来那套!颂绵生死未卜,我和陆警官一起解救颂绵有什么不妥么?你是我什么人?有必要和你解释么?”查春娥娇颜怒目面对着猥琐的陈骢。

“装好人谁不会?我追着找你要去帮你,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原来不止有那个旧情人,还和这警界精英勾搭上了,真是手段不一般……”

“你给我闭嘴——就你这样,我也不怕谁说啥,以此为证,今后,你我再无瓜葛,恩断义绝。”说着查春娥把脖颈处的一个紫水晶项链拽了下来,扯断链子,把紫水晶塞到了陈骢的手里,“你要是个爷们,就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让开——”

“春娥——你……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来真的?”陈骢被这情景弄懵了。

“都是你,你是不是说啥来着?”陈骢看着大步流星走进城里的查春娥显得方寸大乱,指着骆霜晨的脸说道:“陆副总,颂绵被一个男的送回家去了。估计你是没机会了……”

陈骢汽车也不开了,连忙转身向查春娥追去……

甄燕和安宁看这情况都愣住了,不知何去何从。

骆霜晨还是很有心的,“二位妹子,如若不嫌弃,和我一起去到卢府吧,那里有颂绵在,也有个照应。”

安宁说:“也中,抽空再去我舅舅家看看。”

甄燕拖着伤痛的身体也点头答应。

三人快马加鞭绕过陈骢的汽车,奔赴城里而来。

三人到了怀德街59号,卢世堃宅邸大门之外,纷纷下马。

骆霜晨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房老秦头出来,看到是骆霜晨,满脸欢喜,“陆长官,您可回来了,小姐也回来了,您院里请,把马交给我。”

骆霜晨三人进了大院,直奔正房而来。

远远的就见卢颂绵从廊檐下跑了过来,“陆哥——你可回来了——”她死死地抱着骆霜晨的肩膀。

“怎么样?没受伤吧?让我看看……”骆霜晨有点不自然,他顺势推开卢颂绵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卢颂绵。

“没有!好好的……”卢颂绵来回转着身子,雪纺纱裙翩翩飘动,她欢天喜地的样子纯洁又可爱,丝毫不像受了惊吓一样。

“哎呦——你看看你,让陆黎进屋里来呀——”卢世堃站在廊檐下,嗔怪着。

卢颂绵听到父亲的话,又偷眼看看后面的两个妙龄少女,紧紧地挎着骆霜晨的胳膊往屋里拉,“怎么了?一下子带回来两个美女?想干嘛?老查呢?”

骆霜晨面不改色,“还不是你和查小姐闹出来的,进屋说……”

进到客厅里,就把奉天一行的详细情况对卢世堃和卢颂绵讲述了一遍。

“看来我们全家都得感谢安宁小姐了,要不然颂绵回来了,陆黎也得被关在那里……甄燕小姐也是受苦了,别说陆黎了,我们家人遇到你被欺负,都会搭救的。”卢世堃感慨着说。

“哦……原来我陆黎哥为了我又冒着这样的危险,都是那个老查,非得拖着我去看电影……她去哪里了?我要个说法去!”卢颂绵撅着嘴心有不甘。

“你呀——春娥和你一起长大,她本是苦命人,让你遭遇危险也不是她的本意,你如今平安回来,比啥都强,你也别怪她了。安小姐和甄小姐要是不嫌弃,就暂时在我府上住下,也给颂绵做个伴儿。”

“我也是从鬼门关口被陆少爷救了回来。眼下也不知怎么办,那就麻烦您了卢老爷。谢谢您。”甄燕站起来,给卢世堃深深鞠了一躬。

“我舅舅可能也忙,我也陪你在这里叨扰几天,太好了,好好玩玩,行不行卢小姐?”安宁拉着卢颂绵的手说。

“你不就是那个夜里偷偷给我送毛巾和洗脸水的姑娘么?”卢颂绵笑嘻嘻地说,“我们陆长官总是忙,爸爸也忙,这回好了,有你们陪我!”

“安宁小姐,不知你的舅舅是哪位?”卢世堃轻声问道。

“实不相瞒,我舅舅也在军政部宣传局工作,姓王。先前我和陆长官没说实话。”安宁红着脸认真地说道。

“可是王之佑将军?”

“嗯,具体他又做了什么官,我也不知道了。因为他从东北军脱身做了满洲国的官,我爹和妈都说和他断绝关系了,好在他对我很好。”

“啊……他现在可是参谋司司长兼通信本处长了。王将军政治上的事暂且不论,他和我私交还很不错的。暂时在我这住下,别客气。”卢世堃真诚地说。

“爹,您和陆哥哥先聊着,我带安小姐她们去洗漱一下,再让后厨安排饭菜。”

“还有,让展叔找个医生给甄燕看看病。”骆霜晨叮嘱道。

三个姐妹如同旧相识一样,牵着手出了客厅。

“陆黎呀,真的感谢你,又为了颂绵去奉天奔波受累了……”卢世堃面楼难色,有些伤感。

“卢叔,您客气了,难得您和颂绵看得起我,这不算什么。但不知颂绵是怎样从奉天回来的?是不是那个孔云安送回来的?他和您是不是有什么交集?请您原谅我心直口快。”骆霜晨谦和地问道。

“哎呀!最近两年来,我家也真是多事之秋啊——一连串发生多少事了?哎呀,我的孩子,说来也是家门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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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针往事

"话说在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宽城警署署长阴路飞想要枪毙祝云鹏,来掩盖他和张霖佑的阴谋的时候,一队关东军闯进了牢房。

领头的是一个魁梧的军官,留着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满脸杀气,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语,“哪个是祝云鹏医生?”

陈允先多精明,心想,我的大夫哥你哪怕死在关东军手里也比死在汉奸手里要英雄得多,“这个就是祝云鹏医生——”

赵欧心里暗骂,小兔崽子,日本人哪有好东西,你这嘴也太快了!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陈允先。

阴路飞一看来了日本人,他的肥硕的面容立刻变得谄媚起来,“太君——我正要处死这个杀害泛亚大都会的凶手,他企图越狱,我怎能放过他?”

“八嘎——祝医生的不能杀!我是关东军司令部的副官秋村次郎,奉植田大将命令,特来邀请祝云鹏医生!”

谷茂林和阴路飞表情怪异,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谷茂林终于鼓起勇气,“秋村中佐,他可是我们关押的要犯,是不是履行一下手续?”

“什么?植田大将要的人还要什么手续。”秋村抽出了佩刀,直指谷茂林的脑门。

“啊……啊……一切听您的……”谷茂林语无伦次地说道。

“祝医生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植田大将在骑兵第一联队时就接受过您的‘神针’治疗,现在他命我来接您。”秋村毕恭毕敬地解释着。

祝云鹏想起来了,那是他在日本学医期间,曾用针灸救治过患有严重头疾的骑兵第一联队的联队长植田,难道他所说的关东军司令官植田就是那个植田,这可是满洲国真正的“皇帝”呀,不管别的,有了他,就是我的“护身符”了,“啊——我知道了,您说的植田司令官就是大阪精英,曾经是帝国骑兵第一联队联队长,后来率领第九师团击败十九路军的英雄么?”祝云鹏的表情显得沉稳而敬重。

“是的,看来您和植田大将真的是老朋友了!将军近来可能是劳累过度,头疾发作,寝食难安,他非常想念您,需要您。”秋村微笑着说。

“说来我和将军自从1922年春天一别之后,就再也没见到。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我。我的银针都在我的家里,烦请您陪我去家里取一下,然后随你们去给将军看病,可以不?”祝云鹏的话语中肯而坦率。

“好,您请——”秋村躬身做了一个手势。

“秋村中佐,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把祝医生照顾得很好的。”谷茂林像哈巴狗一样在秋村身后絮叨着。

“没用的,我不管你们什么原因,这个祝医生以后就可能是司令官的亲随医官了,你们以后胆敢做出任何打扰他的事,我只有要你的脑袋了!”秋村恶狠狠地说。

陈允先听了一蹦三尺高,“祝医生,您家里的钥匙在我手里呢,等等我——”

谷茂林明知道陈允先是怎样进来的,可是这小子如此会拉关系,他在此情此景,再想想陆黎的身份,也只能哑口无言,眼看着陈允先蹦蹦跳跳跟着祝云鹏出了牢房。

“那我……”赵欧心情复杂,心想都走了,我也不能走,我走了,这军火谁看着?可一个人困在这里是怎样的难熬,“小子,记得每天给我送饭!”

谷茂林所有的气都撒在赵欧身上了,“你呆着吧!啥时候混的这么熟了?”

阴路飞憋气带窝火,大步也走了出去,“走了!晦气,有你小谷,啥事也整不好!”

“唉——怎么都朝着我来呀!老阴大哥——等等我——”谷茂林也跑了出去。

看守们也多少看出了门路,一个瘦看守说:“咱们头看来要触霉头了,他和那个老阴没少折磨这祝大夫。谁知道人家是关东军司令要的人,这下子可够他喝一壶的。”

一个矮个子看守说:“这年头,还是少做坏事,多积德,哪里知道那个弱不禁风的大夫是关东军司令的人,幸亏咱们没得罪他。那个姓陈的小个子,不是厅里陆副总的亲随么,最近总是给这两个人送饭,咱们对这黑大个也客气点儿吧,有朝一日,陆副总来,你我别没话说,都听谷队副也不中。咱得知道谁大谁小。”

“那是……我说黑大个,安心待着吧,估计您也就是待个几天,就能出去了,我们哥们也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有啥需要的尽管提,哥们不难为你。走了……”瘦看守笑呵呵地对赵欧说。

赵欧一个人看着半开的牢房,呆坐在破木床上,想着自己的婆娘,想着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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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堪回首

怀德街59号,卢世堃宅邸。

卢世堃和骆霜晨对坐品着茶。

卢世堃心情沉重地说起了往事,“陆黎,三年来的日子里,我卢家经历了阴云之下的风风雨雨,此刻我能够坐在这里,颂绵能够开心过好每一天,与你的真心帮助是离不开的。虽说我卢世堃英雄一世,有多少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可是自从满洲国成立以来,我心情是沉郁的,总感觉有些不可告人的阴谋在针对我。我本可以放下一切,带着慈棣和颂绵到国外生活。但是想着清风堂和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们,想到他们的一家老小,我又不能太自私了。真心谢谢你能帮我,帮我照顾颂绵。”

“卢叔,您客气了。我孑然一身漂泊在新京,是纳兰三爷和您照顾着我,否则我还在兴安东警备军受着绰罗巴图的窝囊气。我也仰慕您的义薄云天、侠骨仁心,说这些您就见外了。”骆霜晨真诚地说。

“哈哈——你还在恭维我。说说这孔云安吧,我没想到他会从日本回来。说来话长了,十二年前,我还在东边道经商的时候,明里经商,暗地里劫富济贫,张作霖和我私交很好,他对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哪里知道,我在通化打劫了热河都统阚朝玺私贩的六车烟土,阚朝玺为了报复我,派卫队袭击了我的住所,颂绵的母亲被杀害了,我身受重伤,骑马逃到了敦化朵兔儿沟,被一个叫孔赞文的乡绅救起,在他家养伤养了半个月。哪里知道阚朝玺的人又找到了朵兔儿沟,为了掩护藏在暗道里的我和13岁的孔云安,孔赞文夫妇都被杀害了,孔赞文临终时把孔云安托付给我,问我,将来让颂绵嫁给他儿子可以不?在那个情景下,我面对行将咽气的孔赞文,心一软就答应了,哪里知道这孔云安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再后来,我就把孔云安带在身边像儿子一样抚养,我感觉这孩子很聪明,在他十七岁时就送他去了日本留学。他在日本学习期间,不安心学业,整日里结交纨绔子弟,花天酒地,挥霍钱财,我除了按时给他寄钱花,别的也管不了,给他写信他也不回,中间回信了,就是要钱花,毕竟抚养他这么多年,我怎能不给他,可是他的生活方式和为人处事,我认为我是教导失败的。十多年没见他了,他回国我都不知道。他总感觉我这辈子,不,是我们父女这辈子都是欠他的,然而他没有一丝感恩之心。我更想不到他作了奉天协和会本部长中野琥逸的副官,这次中野上调到协和会中央本部任指导部部长,他也跟着来了新京。他自己也知道以他的品行,我怎能放心把颂绵嫁给他?他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一个贪图享受的人,除了企图霸占我的家业,还能有什么?”

“他没伤着颂绵吧?他回来时,都说了什么?”骆霜晨关切地问。

“他既然有所图,就不敢动颂绵,他知道后果会很严重。回来还是那样,狂妄自大,说什么这次随着中野到新京工作,也升了职,请求我兑现诺言,把颂绵嫁给他。故此我很苦恼,正在考虑如何摆脱他的纠缠。我宁可食言,死后下地狱,也不能把颂绵嫁给他。你懂我的心思不?”

“我懂得,我也亲眼看到他的做派,差点把我和查春娥困在奉天,其实他早就预谋好,困住我,回来胁迫您把颂绵嫁给他,哪里知道安宁救了我们。”

“孩子,我说的不只是这个,要是旁人,我大可以处理他得了,可是他父亲孔赞文和母亲毕竟舍命救了我……眼下我要听听你的想法……”

第一百七十章 瘸子大将

90d715ae8d8fea68109aee9a0ba7c3a3"秋日的清晨,薄雾氤氲。

新京大同大街与新发路交互处新发广场的西北角,有一处四层铜瓦盖顶的“兴亚式”建筑群,庄严肃穆,戒备森严,门口挂着“大日本帝国大使馆”牌子,实际上就是日本关东军司令部。

祝云鹏在植田谦吉的副官秋村次郎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了伪满洲国的“太上皇”工作的地方。

穿过了一楼的门廊,出了主楼的后门,沿着石板路直奔西侧塔楼底下的一处松柏掩映德国塞堡式风格的城堡建筑走过来,门口站着的两个卫兵看到了秋村,齐刷刷地敬礼。

秋村推门而入,两个身着和服的女人毕恭毕敬站在客厅里。

一个面容清瘦,留着两撇“大帅胡”的男子斜靠在法式沙发上,无精打采,看到了秋村和祝云鹏进来,立刻坐正了身子,向祝云鹏招手,用日语热情地说:“云鹏君,过来说话!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

身着白大褂的祝云鹏面对着“救命稻草”,故作亲切地上前拉住了植田的手,用日语问候说:“将军,我认识您的时候,您还只是骑兵联队长,现在来到了满洲,成了至高无上的大将军,您真是福禄无边啊!”

“客气了,云鹏君。自从你回到满洲,我不久也带兵来到了中国。1932年我带领第九师团出征上海,参加一二八作战,在战后的祝捷会上,我被反日分子当场炸掉了左脚掌,我就成了瘸子将军。这些年,我的头疾时常发作,我一直尝试服用西药止痛,可不知为什么近几年越发严重了,故此我让人到处找寻你的消息,只有你的神针能让我缓解痛苦,而且见效神速。”

“将军,您稍安勿躁,容我诊脉,然后施针。”祝云鹏放下药箱,蹲在地板上,给植田诊脉。

“将军,您的头痛是由风邪、气郁、肝阳上扰所致,为厥阴头痛。需要定期施针治疗,请您坐正身体。”祝云鹏说道。

然后,他从药箱里拿出针包,依次取出银针,依次在植田的百会、风池、太阳、列缺、合谷、太冲等穴位施针。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祝云鹏依次取下银针,有给植田做了头部按摩,两人边按边聊,“将军感觉如何?”

“云鹏君,你就是神医啊,现在我感觉神清气爽!衷心谢谢你!中午我请你共进午餐,可好?”

“将军阁下,恕难从命。我还是戴罪之身啊……”

祝云鹏就把自己如何给阴路飞和张霖佑栽赃陷害,被抓入狱的经过说了一遍。

“这群混蛋利欲熏心,招惹我的朋友,他们害了你,今后谁给我治病?我是离不开你的,哼——我轻饶不了他们。那个张霖佑就是张景惠的儿子张绍林吧?没关系,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那就谢谢您了。”祝云鹏既想用他做护身符,又不想被他束缚着,“我回国就在兴安桥外的第五陆军病院工作,在那里也待习惯了。”

“哦——我明白。现在的第五陆军病院院长是哪个?”

“我出事前是尻里浩二,他还是我的同学,据我所知,他也参与了张霖佑的阴谋。我真没想到,他也坑害我。”祝云鹏的手有些哆嗦。

“秋村次郎,你起草一份文件,任命祝云鹏为大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副官部大佐副官,兼任陆军第五病院院长,免去尻里浩二的陆军第五病院院长职务,调任大陆科学研究院保健所副所长,还要立刻给云鹏君签发司令部特别通行证。立刻办理去吧!还要把我的任命通报给国务总理张景惠和警察厅,让相关人等以后不得难为云鹏君。”

秋村一听,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看祝云鹏,“属下即刻去办。”

祝云鹏听了此番话语,心中有底了,心情自然是好,心想,我本无心当什么狗屁大佐副官,可以想到张霖佑、阴路飞、谷茂林之流的丑恶嘴脸,想到惨死的常继方,他不觉暗暗咬牙,老子算是翻身了,这植田在一天,就会依赖我的银针,我这回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哎呦——这是什么手法?”植田被暗暗咬牙的祝云鹏按疼了,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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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情义无价

"话说骆霜晨在卢世堃家里听了关于孔云安的过往,心中很是沉郁。他想起了那个对他情深义重的乌兰,他也很矛盾,那年他逃出汤玉麟的部队时,半路枪伤感染,晕倒在喀喇沁白狼山,是乌兰一家救了他。在白狼山养病的半年,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当地的恶霸巴图鲁意图占有乌兰,设计毒死了乌兰的父亲,吊死了乌兰母亲,乌兰为了掩护伤病未愈的他,被巴图鲁强暴了,乌兰羞恨交加,跳崖自尽。幸亏大城子天成观玄融道长路见不平把他救下,再后来,他才师从这位世外高人学得了一身精绝内家功,最终杀了巴图鲁,为恩人一家报仇雪耻。故此,在感情问题上,他心中虽然也为卢颂绵的真情所打动,但是每当夜不成眠的时候,他总是梦到娇柔的乌兰泪流满面纵身跳下了山崖,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却是天人永隔。在对待颂绵的感情上,他是矛盾而犹豫的,他怕自己总是忘不了乌兰,这对颂绵是不公平的;可是如果拒绝了卢颂绵,无疑不仅会伤了她的心,也让孔云安有了可乘之机。而且,他又怕颂绵来了任性劲儿,在做出冒失事来,他岂不是又多了份情债?

骆霜晨把他的心里话完全对卢世堃说了之后,心中略微平静了许多。

卢世堃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不住地赞美,“好小子,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没看错你。最起码我心里是认可你的,颂绵知道你的一切也不会怪你,毕竟乌兰姑娘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了,你有了人生伴侣,她在那边也会为你祝福的,如果自此你孤苦一生,她也会不安的。我是过来人,理解你的心情,你也不必有负罪感,颂绵看上你了,他就要接受你的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曾和乌兰的那段感情。她留学英国,论学识和眼界她不会有什么芥蒂的。我的女儿我了解。如果哪怕我以命相逼,她是宁死也不会嫁给孔云安的。”

“哎呦,这翁婿聊个痛快,听得我和丫头都哭了。”不知何时,慈棣和颂绵手拉着手从后堂走了出来。

骆霜晨有些脸红了,“慈小姐,感情让您都听了去,扰您的耳朵了。”

“叫啥?‘慈小姐’你可真逗,得改口了。”卢颂绵含着泪花说。

“呵呵——陆黎呀虽然慈棣比你小涨两岁,可毕竟我们就差拜堂了——你以后就叫婶子吧”卢世堃开心起来,仿佛忘记了孔云安带给他的不愉快。

“叫啥都中,我可没意见。我们姑娘都喊我姐,我也说服不了她,随她去吧。颂绵悄悄和我说了,对你,对你和乌兰的感情,她表示尊重和理解,你个男子汉大丈夫还有啥扭扭捏捏的,干脆点,表个态,让我们姑娘也吃个定心丸。”慈棣的直截了当让卢世堃倍感幸福。

“在新京,我把纳兰三爷当家里人,这事我还得知会他才好。”骆霜晨真诚地说。

“哈哈——我来了,我没意见!”这时纳兰人还没进屋,声音却到了。

“三叔——”卢颂绵像一个梅花鹿一样蹦跳着挽住了站在门口的纳兰松寒。

“三哥——”骆霜晨也站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平步青云

"午后,一场飒爽的秋雨过后,清新的空气弥漫在兴安桥外的苍松翠柏间。

日本陆军第五病院大院里,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了门诊楼前。

身着大佐军服的祝云鹏在司令部副官秋村次郎中佐的陪同下,进了门诊楼。这楼的顶楼是病院行政楼层。

鼋头圆脑的尻里浩二此时正在办公室里品着香茶,哼唱着,最近张霖佑给他一大笔好处费,足够他和自己的情人消费一年的了,他的心里别提多美了。

一阵清脆的皮靴声把尻里从美梦中拉了回来。

“尻里君!”秋村面沉似水,进了办公室,“请你马上着急你们院部全体人员到礼堂开大会。”

“啊?这个秋村中佐,您来是有什么事么?这我也没准备啊?什么事?这……”尻里一脸茫然,他看到了身着大佐军服的祝云鹏,就更加发蒙了。

“你地过来!”秋村看着站在门口的院长秘书。

“中佐阁下,您吩咐!”

“立刻通知全体人员到楼前集合,我有重要的事宣布!快去——”秋村有些不耐烦。

“云鹏君,恭喜你又回到病院!”尻里浩二连忙拉住了祝云鹏的手。

祝云鹏冷若冰霜,把自己的手从尻里的手中抽了出来,“不敢当!尻里副所长,拜您所赐,我到牢房里过了半个月好日子,现在我又回来了!”

“啊?什么我成了副所长?”尻里被彻底搞蒙了,“秋村长官,我”

“少废话,随我下楼。”秋村也知道尻里坑害了祝云鹏。

随着病院秘书在广播里的一阵吆喝,病院的头头脑脑,医生护士八十多人集结在门诊楼前。

秋村背着手,面容严肃。

人们都看到了现在雨搭下的军容严整、英气逼人的祝云鹏,都窃窃私语。

“大家肃静!今天要通报大家两个好消息,一是我们的同事祝云鹏医生前一阵子蒙受了不白之冤,现在沉冤得雪,又荣升大佐军衔,想来我们祝医生一定平步青云,前途无限风光!大家鼓掌祝贺!同时我向大家隆重介绍我的同乡关东军司令部的秋村中佐,他现在是……”尻里兴致勃勃地演讲着的时候,秋村一把将他推到一边。

“我代表关东军司令植田谦吉大将宣布两个命令:第一,陆军第五病院外科主任医师祝云鹏任关东军司令部副官部大佐军衔副官,并兼任陆军第五病院院长,统管病院人事、财经、医疗、战地救护等所有事宜,自本命令发布之日,即刻上任;并且获准签发司令部特别通行证,除准许自由同行新京各个关塞哨卡之外,在处理陆军病院之大小事务独立于司令部医务处,有先行后报职权。第二,着调原陆军第五病院院长尻里浩二任满洲大陆科学研究院保健所副所长,自本命令发布之日,立刻赴任!”秋村用轻蔑的眼光看着面如茄子的尻里。

“啊……啊……这怎么可能?啊……”尻里有点语无伦次了……

“大家久违了!自今日,本院长将和各位同仁甘苦与共,风雨同舟,把我们病院建设得更加兴旺发达。”

下面的人大多数早都看不惯尻里的做派,何况平时祝云鹏大大咧咧,凡事不计较,倒是人缘很好。因而,人们集体热烈鼓掌,欢呼着,“欢迎祝院长!欢迎大佐院长!”

把尻里弄得哭丧着脸,灰溜溜地自己下了台阶,想返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去。

这时人群里有人大喊,“不中,你还不能走!”

一个身材干瘦的人提着菜刀径向楼门口闯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烫手山芋

"话说纳兰松寒的到来,给骆霜晨和卢颂绵的感情打了一剂强心针。

“既然明朗了,就好了。我老卢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卢世堃别提兴奋了,“甫年,今晚你就留下陪我喝点吧?可好?”

“中,恭敬不如从命。我还有好事告诉你,我已经安排手下去陆军病院了。”

“去那里干嘛?难道是老祝出狱了?”

“还不止呢,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了,出狱不算,还荣升了关东军司令部大佐副官兼任第五病院院长了。”

“真的么?这天雄怎么没对我说呢?”

“就在刚才的事,这几天都是陈允先往监狱里跑,天雄自然是不知道了,还有好事呢!”

“啥事?说来听听!”卢世堃感觉两年来的阴霾早已消失殆尽了。

“还是等老祝对你说吧!”纳兰卖了一个关子。

“你呀——就是等着呗,三哥卖关子你还多事。”慈棣拍着卢世堃的肩膀,“我去安排饭菜,今晚我们全府上下要好好庆贺一番。”

“好的,辛苦夫人了。”卢世堃心满意足,觉得以往的遭遇换来如今的幸福也是值得的。

日落时分,祝云鹏身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进了卢府大院。

展天雄首先迎客进来,“我说祝大夫,您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快点吧,老爷都等了很久了。”

“有劳了,天雄大哥,谢谢您的照料。”

“哪里话?您和我家老爷这交情还有啥说的,我就是跑跑腿的事,还是您福大运来。”

进了客厅的时候,大家都站了起来,乱腾一阵后,众人分宾主坐好。

祝云鹏就把身份变化的事与纳兰和卢世堃讲了一遍,赢来了一片掌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我说呢,到底是你的功夫了得,让一个‘太上皇’听你摆布了,这是高招!”卢世堃今天的酒喝得畅快。

“哪里的话,老卢,我是安心坐牢的,谁知道植田来到东北就开始找我,我保证他的病没个去根儿,我一上手就好,对我总是依赖着。”祝云鹏解开了衬衫领扣,盯着纳兰手上的翡翠扳指说道。

“你这比大烟还邪乎啊!胜过枕头风!”纳兰开玩笑说。

“甫年,你这是那我人格开玩笑!我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么?我怎么和娘么比上了?你不尊重我,你得补偿我!”祝云鹏又来了狂放不羁的样子。

“你要我怎么补偿你?我的大佐阁下?”

“我要你手上的翡翠扳指!你要舍得,我就给你一座宝库。”

“哈哈——哥们,喝多了?你要是稀罕就给你,别轻易许诺,你要是有宝库还能对我说?我不信。”

“少来,那你就把这翡翠给我,看我能不能办到。你敢试试么?”

骆霜晨感觉这祝云鹏是喝多了,他可知道这翡翠扳指是咸丰皇帝赐给纳兰祖上的,属于家传宝贝,于是连忙来解围,“祝医生,你要啥宝贝明早去我住处,任你挑。好不好?”

“呵呵——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的晚辈了,哪里要你插嘴?给我倒酒!”祝云鹏故作神秘。

“寒生,这都好说。也不看看是谁惦记咱家的宝贝,给你——老祝!”

祝云鹏接过了翡翠扳指,就大模大样地戴在了手指上,“自古以来,拿人东西手短,吃人家东西手短,我是不得不说呀!”接着他就把如何在警察厅秘密监狱的牢房发现辽代古墓,如何发展大批军火的事说了出来。

卢世堃感叹说:“这可真是烫手的山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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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误入香闺

黄昏日落,晚霞横陈。

千草町33号,满洲中央放送局播音员查春娥寓所。

沐浴出来的查春娥,端着一杯红酒,伫立窗前,心事重重地看着天边红彤彤的晚霞,她经过奉天之行,对陆黎(骆霜晨)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这是一个优秀又不乏正义感的男人,气宇不凡,魅力四射,如果他日后成为警界高层,势必招来更大的威胁,他对日本人没有好感,对反满抗日分子也不厌烦,他会不会是?……不能,如果是他应该掩饰才对。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对比他的所作所为,陈骢真是不值一提,按说陈骢对自己虽是百依百顺,可不知为何,现在每次看到陈骢就感觉心里恶心。莫非自己也对他走了那种感觉?颂绵的对他已经是死心塌地,理智地说自己也只能是春心微动一下吧,不可能的事……想到这里,她的视线越过小院中的几丛九月菊,看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靠在了木栅栏外,好像在呕吐。这是谁?陈骢?不像,比陈骢略显魁梧,那是谁呢?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家花园外吐了一堆污秽之物,总是不吉利的。想到这,她低头看自己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袍,就从衣架上拿了一件披肩,急忙出了屋子。

查春娥打开小院的木门,定睛一看,“是你?程中校?怎么到我家了?”

这个西装革履却衣衫不整的人正是程恭年,他半弯着腰,斜靠在木栅栏边,还在一个劲儿地作呕,他看到了妩媚的查春娥,瞪大眼睛大叫起来,“我怎么又看到你了?啊——为啥背着我?姓邱的,枉我对你的一番真情!那个鲶鱼头是谁?说呀!我难受——我愤怒……呃……呃……”

“说啥呢?程长官?你醒醒——程……”

任凭查春娥如何叫唤,程恭年瘫坐在了栅栏边,嘴里叽里咕噜地叨咕着,任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自己吐的污秽之物。

查春娥一看此情此景,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他就这样瘫坐着,要是让人看到,可是好说不好听的,万般无奈,查春娥俯下身子,搀扶起了程恭年,“我还是带你到屋里歇歇吧……这样怎么能行?”

查春娥和程恭年相识在军政部的一次舞会上,那时他刚来新京,但是帅气的程恭年却因俊郎的风度为很多青年女子所倾心,查春娥也不例外。后来,不怎么听说他带着妻子来的,很多妇人都有些心不甘。

查春娥把程恭年扶进屋内,还没坐稳,程恭年“噗通——”摔倒在地板上。

没办法,查春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把程恭年拖到卫生间里,将他全身的衣服都脱了下来,丢在了木桶里,然后打开淋浴莲蓬,给程恭年洗身子,可是程恭年彻彻底底地喝得人事不醒。

忙活了好一阵子,查春娥才给昏昏沉沉的程恭年套上陈骢的一件睡衣。她再闻一闻自己身上,也是一样污秽难闻。索性她把程恭年拖到床上之后,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就又进了卫生间。

此时,天慢慢黑了下来,窗外,小院里忽明忽暗的小灯给屋子投进了有些暧昧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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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狼狈交情

"夜色昏沉,星稀云暗。

大同大街2836号,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大楼里灯火通明。

二楼东侧,菊机关机关长办公室里。丰臣久木手里操着一柄军刀,在屋里歇斯底里吼着,“陈骢——你个废物——你还做啥可以?我回国期间你都有什么功劳?任一个陆黎在警察厅骑在头上,苟村七阅和铃木丛二的死就这样被罗维显那个草包给糊弄过去了?你看看结案报告!”

“太君,可是,这案子也不是我主抓的呀?苟村太君的案子是陆黎主抓的,我也插不进手啊!那个铃木太君的案子是顺天警署的李四明主办的,我……我……真的是无从下手……”陈骢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我的左膀右臂,他是协和会中央本部指导部部长中野琥逸……”说着按了桌上的电铃几下。

过了一阵子,就听见一阵齐刷刷的马靴声响。

“机关长阁下,协和会中央本部指导部新任部长中野琥逸和副官孔云安向您报道!”叽哩哇啦的日语夹带着大蒜味从门口飘了进来。

“啊呵呵——中野君请进!我从本土回来,就听说你到了新京了。很好,很好。”丰臣将军刀入鞘,快步走上前拉住了方脑袋的中野。

“这是你的副官?孔桑?”

“他呀虽是满洲人,却是我在东京读书时的玩伴,我们可以说是交情深厚啊。”中野拍着孔云安的肩膀说。

“深厚到什么程度?”丰臣很是好奇?

“”你比如说,在东京读书时他的女友很漂亮,被我看中了,他就说让给我。就这一桩,是一般的男人做不到的。啊呵呵——”中野很是狂傲。

“哦——不错。孔先生也是高材生啊!”丰臣看着“仪表堂堂”的孔云安赞不绝口。

“您可能还不知道,这孔桑也算得上出身名门。”中野意味深长地看着身着白色西装的孔云安笑着。

“名门?出身哪里?”丰臣话语中有点不屑一顾。

“他自十几岁就在吉长总商会、中央银行副署理卢世堃的家生活,他在东京读书就是卢先生资助的。”中野笑眯眯地说。

“哦——他已经不在中央银行任职了,也不知什么原因,这阚朝玺就是看他不顺眼。我明白了,就是说你是卢会长的亲戚还是……”丰臣顿时来了兴趣。

“回禀机关长,我和他老卢不是亲戚,早年我的亲生父母就是因为救他老卢而丧命的,他欠我们家的,他供我读书玩乐是应该的,他欠我的!”孔云安貌似正义的面容闪现出几丝狰狞。

听了这样的话,丰臣和陈骢都明白了。

然后丰臣又介绍陈骢给这两个人认识。

顿时房间里的氛围就热闹起来。原来,中野家族自祖上就是丰臣家族的家臣。

丰臣一听和卢世堃有关系的孔云安投靠过来,兴致就更加热烈起来,招呼手下安排了一桌酒菜,四人就在丰臣办公室对过的会客室里,开始了狼狈为奸的媾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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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扰梦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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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新京,静谧而安闲,偶尔,晚风掠起几片落叶,在星光之下斜射出暗弱的光芒……

南湖北岸,千草町33号,查春娥寓所。

沐浴出来的查春娥虽说是喝了点酒,但还是很清醒的,她这个年龄也需要男人,但是她更懂得尊重和自重。她来到一楼客房里,给程恭年端来一杯白开水,她知道喝酒的人夜里会口渴的。

就在她刚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的时候,她看到了程恭年露出被子健硕的胸肌和臂膀,岁月虽然过早地给他眼角刻上了两道鱼尾纹,但更显成熟,那种成熟男人的俊郎之美在朦胧的台灯笼罩之下,是那样的让人感觉安稳妥帖。

查春娥心中不由得一动,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他是有家室的人,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不能给他增加烦恼,除非是他主动的,自己与这个美男子一度**也许会是难忘的记忆……她弯腰捏起被子角,要给程恭年盖好了被子……

突然,程恭年的手抓住了她的右手,“紫坤……紫坤……求你别走……别……别抛下我……”

此时的查春娥方寸乱了,她拼命地往回抽手,但是程恭年也是练武之人,他抓得很死,任凭查春娥怎样挣脱,就是抽不出来,她用左手去掰他的手,可是还是被抓住了,“程先生——程哥——我是春娥,你放开我——弄错人了——”

但是酒醉的程恭年失去了理智,他死死地攥着查春娥的手,还想着去吻她的脸,就在他的微露的胡子茬碰到查春娥的脸庞时,查春娥浑身瘫软了,她不再挣扎、不再喊叫……

此时,窗外的蔷薇花好似都娇羞地低下了头,因为她们听到了屋内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是夜,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激情过后,就是酣眠……

然而,离乱的世道总是有打破和谐的恶人、歹人、小人。

就在查春娥依偎在程恭年的怀里睡得正香的时候,房间里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灯光,她和程恭年都不约而同地坐了起来,半露着肩膀,两人慌乱的时候,面前“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响起了照相机拍照的声音。

“谁?你们是谁?”查春娥来不及和程恭年解释,用被子盖着身子吼叫起来。

窗前站着两个黑衣人,一胖一瘦,均黑沙照面。瘦的手里端着相机,胖的双臂抱拢,狞笑着。

程恭年顿时懵了,他只记得昨天喝酒喝多了,以后的事他都不记得了,但他又立刻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个照相机里的胶片意味着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着身子从床上弹跳起来,飞起一脚将那个瘦子手里端的照相机踢飞了,随后抓起那个胖子抡拳就打,前文讲过,程恭年的“八卦龙形掌”是深得天津静海著名武术家韩慕侠的真传,不消几个照面,这一胖一瘦的胳膊都被卸脱臼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大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受雇于人,相机也被您砸了,我们认错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那个胖子哭丧着脸说道。

“饶了你们?你们私闯民宅这是哪个阴谋家安排的?说实话也许我心情好会放过你们,否则你们领教了我的手段。”程恭年抬手接过了查春娥甩过来的浴巾围住了下身。

“爷,我说是谁,您可得真的放了我们,我们是三利赌……”那个胖子话还没说完,突然“啪啪……啪啪……”随着两声枪响,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均眉心中弹,倒地而亡!

程恭年踹开窗子,跳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斗铁公鸡

正午的阳光,炽热而干燥,仿佛让人们回到了伏天。

开运街356号,是临街的铺面“谭记绸缎庄”,老板谭鸿集,是一个精瘦干练的老头,手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柜面上掸着灰尘。店里还没有顾客,空落落的,但是花花绿绿的一卷卷绸缎让这店里显得富丽堂皇。

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十七八岁的男孩端着残破的黑瓷碗站在了门口,“谭大爷,祝您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您给点吧,两天没吃饭了。”

谭鸿集用掸子一挥,“滚一边儿去——我都没开张呢,哪来闲钱给你——”

那个小乞丐转身叨咕着:“‘谭公鸡’——啊呸——”

“哎——你骂谁呢?小兔崽子——”陶鸿集就不爱听别人提他的外号,顺手将鸡毛掸子甩了出去。

甩是甩,但是他不会把这鸡毛掸子丢掉的,就在他快步迈出门槛,去台阶边捡鸡毛掸子的时候,一只皮鞋踩在了彩色鸡毛掸子上。他抓着掸子杆想往外抽,可是那只皮鞋没有抬起的意思。

“我说你是谁呀?给我抬起来”谭鸿集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米黄色风衣的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谭老板怎么亲自捡东西?”

谭鸿集一看来人衣着不俗,便强打笑脸,“啊呵呵——先生您是来看绸缎的?”

“怎么,不买你的绸缎就不能来么?”来人大步流星进了店面。

“哪里的话,您能来我这小店,就是给小老儿面子了。”跟在身后的谭鸿集还是不忘记捡起鸡毛掸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骆霜晨,“谭老板,咱明人不说暗话,在穆丹胡同你是不是有一套宅院啊?”

“啊……啊……您是?”

“我的朋友要买下他,安家养老。不知道你要多少钱啊?给个价吧。”

“这个……您可知道那套宅院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我说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瞪眼说瞎话?你当我是外来户,啥也不知道?那套院子最早是长春的天合盛钱庄执事刘善庆的,天合盛1926年被张大帅查抄,这套宅子也一并被抄了,怎么成了你祖上传下来的?别蒙我行不行?你都多大岁数了?”

“啊……呵呵……原来您都摸了个底透啊……呵呵……”谭鸿集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不管你怎么得到手的,你就开个价吧!痛快点!”

“这个……我也说的不算啊!再说了,那宅院房倒屋塌的,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您买了他得花多少钱收拾啊?”

“你操的心够多的。本少爷不在乎钱的事,这院子我要定了,你就开个价吧!”骆霜晨装作有点没耐心了,“费什么话?你的宅子谁说了算?”

“他是这么回事。我内弟三年前就说过,这宅子不能卖,要是卖也得卖他。我得和我内弟和老婆商量商量。”

“好,那你就回家商量去吧,我在这里给你看店铺。”

“这个不妥吧?”

“有啥啊不妥!你还会以为我稀罕你这些破布条么?”骆霜晨既好气又好笑。

“我那内弟平时忙的不得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得到他啊,您啊容我晚上回家和老婆商量,然后我再找我内弟商量一下。他没准晚上能去我家看我的岳母,我岳母住在我家。”谭鸿集感觉到这也不是个善主。

“敢问你的内弟是干啥的?这么忙?”

“我内弟那在新京城可是跺一脚颤三颤的人物,他是警察厅的……”

“警察厅的?警察厅的谁?”骆霜晨来了兴趣,心说是警察厅还有我搞不定的。

“阴路飞!”

“谁?阴路飞?”

第一百七十八章 涛声依旧

今天的清晨不知为何骤起了浓浓的大雾。

程恭年披着浴袍尴尬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查春娥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否则面对倒在地板上的两具死尸早就吓丢了魂儿,她泰然自若地点起了一根女士香烟,“恭年,事情也就这么情况,说不上谁怨谁的,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欣赏你,怎奈你……昨夜你死死拉住我,我知道你心里很苦……哎不说了,我可以就当是一场梦,我不会纠缠你的,我曾和陈骢走过一段,可就在从奉天回来,我和他恩断义绝了,你放心,我一夜是你的,此生不会再让别的男人碰我,我说到做到。”

程恭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他真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怎么?恭年你不信?我说到做到,心从此是你的了,以此为誓……”说着把冒着火花的烟头插在了白皙的左手手背上,可她却一滴泪没有掉,也没有喊叫……

程恭年此时就是个木头也该动摇了,他迅速扑了过去,“春娥,你干嘛这样傻?”他紧紧抱着这个阴差阳错和自己一度**的女人,用牙齿咬开衬衫,撕下布条给她包扎左手。

“年,没事,这不算啥。”查春娥把头连同秀发埋在了程恭年的怀里……

“我猜想,打冷枪的也有可能给我们拍了照片……”

“我不怕,随便怎样,我愿意。”查春娥拿出小女人的娇态。

“可是这两具尸体得处理掉啊,这附近住的都是满洲的达官显贵,让谁看到都不好,怎么办呢?”程恭年沉吟着。

“没事,我有个人肯定能处理好,而且日后有问题也能帮我们,你我都不适合公开处理这样的问题。”查春娥用鼻尖顶着程恭年的下巴。

“我也有一个朋友,比任何人都适合处理这个难题。”

“谁?”

“我的生死之交的哥们——警察厅的陆黎——”

“啊——我说的就是他!这家伙有个热心肠,嘴巴还严,毕竟咱们也不能弄得满城风雨的不是?”

程恭年操起桌上的电话,“喂?……接万年里67号……陆黎呀……我老程,有个急事你一个人速速到南湖北岸,千草町33号,速来救我,一个人来!”

电话机那头隐约传来骆霜晨的笑声,“哈哈——一大早你开什么玩笑?你当我不知道那里是谁的家?怎么了被查小姐绑票了?哈哈——”

“这个可恶的陆黎!”查春娥抢过话筒,“我说陆黎,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姨子,就速速来,开汽车来!听见没?”

“啊——好的——”查春娥还是被骆霜晨的诡异的笑声弄得脸红了,“啥时候你们两个扯到一块去了?”

“那可说来话长了——”程恭年享受地说。

“走啊,我们去二楼,洗洗,换身衣服,要不他来了,就更得取笑我们了。”查春娥挽着程恭年踩着地板上的尸体上了二楼。

这绝不是害怕的原因,这房里别样的环境让查春娥又有点欲罢不能,她在抓紧一切时间,她怕程恭年溜走……

而程恭年却想在酒醒后体味别样的压抑已久的愉悦……

楼下死尸横陈,楼上涛声依旧……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兴土木

"话说骆霜晨逼着阴路飞和他的姐夫谭鸿集以一个比较公平的价格把穆丹胡同的宅子卖给了他,声称要结婚用。

这“穆丹”是满语“弯弯曲曲”的意思,因为这条胡同距离伊通河不远,地势上又是高低起伏的,取风水“九龙回”之吉意,因而这宅子是当年天合盛钱庄执事刘善庆请了很多风水先生看了才修建的。据说是张作霖查扣了这所宅子后,就送给了张作相。1929年1月,张作相就任驻吉东北边防副司令长官兼吉林省主席及东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张作相将自己的小妾何氏养在这里。1930年9月张学良入关后,把东北军政大权交张作相代理,张就长住奉天,遂把何氏接到奉天了,再后来九一八事变后,张作相又从锦州去了北平。1933年张作相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委员。这一年2月,他又任华北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兼第六兵团总指挥于热河督师抗日,怎奈热河失守,张作相退兵古北口。此后他见南京政府先令东北军抗日,东北军失利,又迫使张学良下野,张作相愤而辞去军职,下野隐居天津。然而这所以宅子就荒废了,这谭鸿集看好了机会,打通关系花了很少的钱就买到了手里,苦于手头有些紧,就一直还没有收拾。

但见这是一个典型的民国风格三进四合院,门口的砖雕影壁坍塌了,院里和后花园杂草丛生,正房和西厢房也是残垣断壁,镂空花窗也早已破损不堪,但是仍然从细微处感受得到,格局精巧,气派非凡。

骆霜晨安排李源牵头,马超真、钟三克配合,委托哈尔巴岭赤崖河的周大叔招募了泥瓦匠和木工10多人,不紧不慢地收拾着院子,晚上这些人都被拉到万年里67号休息,只留李源带着小弟兄几人坚守着。

阴路飞这天中午从门口经过,好奇地敲门,敲了好半天,里面才有人回应,“谁呀?啥事?”

“我,警察厅宽城警署的——”阴路飞感觉凭他警察的身份没有不给面子的。

“我们没犯法,劳驾不了警察。您哪里来的哪里玩去吧。”

“我说你们怎么讲话呢?”阴路飞有点不高兴,“我办案子。给我开门!”

“对不起,我们主人就是管办案子的,找我们主人去,就不开。”这是李源的声音。

阴路飞也知道陆黎(骆霜晨)也是他惹不起的,他就多了个心眼,懊丧地走开了,可是他却在暗中安排了人盯着这里,他感觉陆黎突然买了这个宅子,绝不是要结婚那么简单,以他的了解,无论卢府还是万年里67号都是宽松无比的,他在狐疑,为啥买了这么一个旧宅子?而且背靠着警察厅秘密监狱呢?据说那个被谷茂林抓住的火车站的家伙和祝云鹏打得火热,连老祝都平步青云了,为啥没人捞这个黑大个了呢?难道真的关系太一般了?谷茂林也没找个像样的罪名给他,莫非这小子也有些背景?我得盯着,万一有什么收获呢?

其实,他是受张霖佑的影响,不作恶就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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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死于非命

"午后,天气闷热,阴云密布,像蒸笼一样。

大同广场西南角,新京警察厅骆霜晨办公室里,宁重楼陪着他聊天的当口,保安科侦缉队队长3张平洛、巡防队队长王越林站在半开着的门口,“报告!”

“哎呦,你们干嘛去了?我来了之后,都没有看到你们?”骆霜晨故作严肃。

“副总,厅长起早就抓了我们的差,协助协和会把一批反满分子押送到了西郊屯木场,得有一百多人呢。”张平洛说道。

“哪里抓来这么多的人?是他们抓来冒功的,还是……”

“什么呀?我看啊,都是一堆平头老百姓。”王越林脸色苍白地说,“我都不忍心看……”

“今年,关东军参谋部推行了,目的是在三年之内消灭一切抗日力量。今年夏天,关东军、几个军管区的靖安军和宪兵在东边道北部的通化、辑安、临江、长白、濛江、辉南、金川、柳河等九个县开展了大讨伐,他们遇人就杀,见房就烧,近四千多百姓被杀害,近三千人被打伤。哎呀,这是啥世道?作孽呀。不用问,这些人都是协和会抓来冒功的,挑拣那些身强力壮的去当了劳工,其他的都杀掉了。”宁重楼沉痛地说。

四人正说话间,一个年轻女警员敲门进来,“陆副总,厅长请您去他的办公室。”

“好的,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骆霜晨随同这女警员直奔罗维显的办公室而来。

此时的罗维显正坐在办公桌后愁眉紧锁,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似乎只有掰断了才好,看到骆霜晨进来了,一扬手,“陆黎呀坐下,有紧急事和你说。”

“厅长,有事您吩咐。”骆霜晨在罗维显的对面坐下。

“陆黎呀,这植田大将新任关东军司令之后啊,就着手对我们警察序列做了整顿,我前天接到通知,我们不在隶属于民政部,新成立了治安部,我们首都警察厅直接归属于治安部,我的压力也很大呀!姑且不论苟村七阅和铃木丛二的死怎样的让丰臣不满意,就连这新京周边的反满分子是杀不尽、砍不绝,说什么保安科执行力弱什么的,我也是如坐针毡啊!再有就是机要室以后直接隶属于厅里了,但是侦缉队和巡防队还是归你调度指挥。”

“我没有意见,听您的。”

“再有,就是陈骢提任特务科科长了,谷茂林任行动队队长。这是丰田的意思。”

“好啊,牛鬼蛇神都开始折腾了,我就不明白了,厅长,这两个混蛋少给你我添麻烦了?和您不是一条心,这是丰臣对您和新开的副厅长不放心啊,以后这警察厅可热闹了!”

“哎呀呀,我也是知道的,所以我要把你找来,以后你的心思多多关注点厅里吧,你一天不在厅里我都心没底。”罗维显垂头丧气,“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植田大将怎么认识你的,他特意给张景惠打的电话,提任你直接担任副厅长,我也就顺势把宁重楼提上来任保安科长了,这样你在厅里就更方便工作了,于总长和纳兰三爷有事你也好脱身了,怎样?你也别生气,我的心意你要知道,要不我可真是孤掌难鸣啊。明天下午开大会就立刻公布了。”

“啊,您是看我不守规矩,总是到处溜达,怕影响您的业绩啊。我无所谓,反正我这科长也是挂名,干活的都是宁重楼他们。但有一样,无论何时我都和您一条心。”骆霜晨心知肚明,自己任副厅长一定和于芷山有关系,没准这祝云鹏也可能帮着说话了。

“现在你和我来,去地下一楼刑讯室,这陈骢可能也知道提拔了,今早就抓了一个南京方面的人,说执行什么‘雾凇计划’,这不直接向我邀功来了,你陪我去看看。”

什么“雾凇计划”?骆霜晨听了心中不觉吸了一口凉气,我昨天刚刚帮着程恭年处理了在千草町33号的事,这么快这家伙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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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佛爷来信

"深秋的雨,带着凉意踩着落叶飘落下来。

盛京大街与勤耕路交叉口东北角的太白居酒楼后院,两株石榴树在风雨中摇摆,一株挑着残存的褐色叶子,像是鸟儿的翅膀,一株没有了叶子,顶端悬着一个无人摘取的石榴果,仿佛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邱紫坤现在二楼的窗前,呆呆地看着石榴树,心中莫名地泛着波澜,自己对不起深爱着自己的程恭年,感觉对不起死去的母亲和困在魔爪的弟弟,可是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断没有回头的可能,纵然郎鹤兰把自己照顾得怎样周到,还是惦记着多次被自己拒之门外的程恭年,然而“佛爷”就像魔鬼一样,死死地缠着她,她躲也躲不掉,我的恭年,你在忙些什么呢?哪怕我不让你进门,你也来看看我呀……

突然,有人急促地从楼下跑了上来“咚咚……”

“坤小姐,有您的信。”杏花姑娘推门进来,这段日子杏花和邱紫坤住在一个房间,两人也很谈得来。

“杏花儿,谁送来的?”她似乎能知道是谁送来的,没有立刻拆开,也不怎么疑惑。

“姐呀,我哪里知道?前楼人多,麻五给我的,就说有人送到柜上,说给您的。”说着,杏花儿礼貌地点了点头,乖巧地退了出去。

邱紫坤心中一沉,打开黄褐色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见上面写着“夜鹰:速去大和旅馆北楼404房灭口,取黑色皮箱,送至开运街落樱酒馆。”没有落款,一枚和田玉雕就的佛头连同里面的照片掉在了地板上。那照片上是一个卷发的俄国人,厚重的胡子茬,眼窝深陷,鹰钩鼻子。

邱紫坤连忙把照片和佛头拾起,心中又是泛起波澜,继而,她机械地拖了睡袍,从柜子里找出一套白兰格子风衣和黑色裤裙,套在身上,又照了照镜子,坐在床边画了淡妆……

就在她收拾停当,准备开门往外走的时候,郎鹤兰出现在门口,“妹子,走啊——陪姐姐我去趟秋林公司,在家里闷得慌……”

“姐……我……我有事出去一趟……可能没空陪你了……”邱紫坤对这个爽朗的姐姐经过多日的相处,好感颇多,甚至有些依赖之情,她也是自己有选择地倾诉的对象。

“我记得今天你不说你没事休假呢么?”郎鹤兰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明白了几分,“那也好,姐就是怕你闷出病来,你要是有事你就忙你的,改天我们再去。去忙吧!”

“姐,那我出去了。”邱紫坤拿起手包快步向楼梯口走了过去,然后“咚咚……”直奔楼梯口走去。

“这丫头,忙的是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郎鹤兰自言自语道。就在她顺手把床上邱紫坤换下的紫色真皮睡袍拿起要挂好的时候,那黄褐色信封从底下掉了下来,信纸和照片半露着,玉石佛头掉在了地板上。

郎鹤兰疑惑地捡起了佛头,将其和信纸、照片塞回信封里,顺手将信封压在了床单下面。

把屋子收拾停当了,郎鹤兰不慌不忙地带上了房门,她在想,这丫头接到啥人来的信,慌忙就出去了?别再出什么事?想到这里,也许是对邱紫坤的惦念,也许还有几分好奇,她又返回了房间……

“老板娘——老板娘——有人找——”楼下传来麻五透亮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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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炙心烤肺

大同广场西南侧,新京特别警察厅地下刑讯室,阴森可怖。

国民党力行社新京行动队副队长严格在这里经受了一夜的严刑拷打,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旁边还绑着一个女的,淡紫色的纱裙已经看不清花色了,乌黑的秀发蓬乱着盖住了脸庞,俨然是也经受了严刑拷打,身子瘫在老虎凳上,双臂被牢牢地绑着。

罗维显和骆霜晨一前一后,走在暗黑潮湿的走廊里,皮靴踏着水滑的地面,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这声音像是催命的号角,在空荡荡、阴冷冷的空间里久久回荡。

“报告厅长,特务科警员王二虎、李三炮正在审讯反满分子!请指示!”两个矮胖子站在门口敬礼。

“好了,他到底是什么人?我和你们陆副厅长来看看。招了没?”罗维显面带微笑。

“没有,这小子嘴很硬啊,死活不吐口。”

“那个女的是和他一起的?”骆霜晨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的,那女子叫严龙华,是国务院总务厅的翻译,她的老子是义昇昌货栈老板,她在半夜里发报,被巡夜的宪兵发现了,抓来送到了这里,那个保安科宁重楼知道的。”一个警员一五一十地叨咕着,“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子也不好好的……”

“哦……感情他们不是一伙的呀!”骆霜晨有意无意地说道。

罗维显刚要说什么,这时,就听见走廊里有人在喊叫着,“这王二虎他们也不审理啥样了?今晚必须让他吐口,也让丰臣太君高兴高兴啊!”

“那是那是,我们哥两个都升职了,我看咱们是不是得到罗厅长那里拜望拜望啊?”这是公鸭嗓谷茂林的声音。

“就老罗那个草包啊,他能干点啥?我见面给他个笑脸还得看我心情呢……”

听了这些话,罗维显心中很是不悦,陈骢啊陈骢,你一个庶出的狼崽子,敢背后嚼我舌头,还没当上科长呢就这么嚣张,我老罗今天倒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说话间,陈骢和谷茂林一前一后进了刑讯室。

陈骢一抬眼看到了罗维显和骆霜晨站在严格面前,也许是屋里的电灯不怎么亮,也许是陈骢的脸色变绿了,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啊呵呵……厅长,陆副总您们啥时到的啊?也不招呼我一声。”

“我看你是活的没滋没味的吧?不就抓来个人么?有那么狂么?”说着骆霜晨抡起巴掌重重地扇了陈骢一嘴巴。

“厅长——陆副总打人!”

“活该!你小子背后骂我草包!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我还没宣布你这个狗屁科长呢,你就这样,我管不了你,你也不服,我今夜就给总理汇报此事,求他把你调到别处吧,我可受不了你这个孽障!”

“厅长息怒!厅长息怒!”谷茂林想过来打圆场。

“啪啪——”骆霜晨又抡起巴掌将谷茂林打得像一只陀螺,在原地转了两圈儿……

“哎哎——陆副总怎么也打我?”谷茂林怨声怨气地哭喊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双面间谍

"临近黄昏,天降薄雾。

大同广场东南角,大同大街80号,大和旅馆矗立在雾气当中,像沙漠里的一座古堡,仿佛要吞噬所有过往的旅客。

几辆汽车开着车灯,没完没了地按着车笛,穿梭的黄包车把道路当成了发泄的通道,叫骂声,喊叫声,此起彼伏,让大和旅馆的周围充斥着无尽的杂乱之声。

大和旅馆大堂里,身着白兰格子风衣的邱紫坤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观察着来往的旅客。

来往的旅客很复杂,大多都是西装革履、西式裙装、中式旗袍等等,比较突出的是来往的俄国人、德国人、日本人比较多。

这时,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俄国人提着棕色公文包从外面走到前台,用生硬些的汉语说道:“服务员,我的房间钥匙忘记带了,能给我么?”

一个长相灵秀的女孩微笑着回答道:“先生,你是哪个房间?你的名字是什么?”

“北楼404房,我的名字是妥罗托夫斯基。”

“好的,先生给您钥匙,您拿好。”

这个妥罗托夫斯基拿了钥匙,转身向通往北楼的过廊走去。

可就在他走到过廊口的时候,迎面和一个身着白兰格子风衣的女子撞了个满怀,把他的公文包撞掉了,他连忙蹲身护住皮包,嘴里不住地说:“哦……哦……对不起,小姐……”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这女子娇滴滴地嗔怪着。

这个留着棕色卷发的魁梧男子从蓝色眼睛里露出一丝暧昧的光亮,“小姐,实在对不起。没伤到哪里吧?”他的手拉着勉强站起来的女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没事的,没事的……”这女子正是邱紫坤,她站起身拼命摆脱了这个“卷毛”的手,娇羞地走向前台。

“好有魅力的东方少妇……”妥罗托夫斯基不住地默念着,有些不舍地向北楼走去。

“妹子,北楼404房的对过的房间还有人住么?”

“有事么?小姐。”

“我要住在这里,给我开个房间。”

“405房可以不?对过是426房,也被404房的俄国先生包了。”

“啊?他是几个人住啊?开了两个房间?”

“不清楚,我有印象了,反正每次他来都是开两个房间。”

“那就给我开405房吧!”

邱紫坤拿了钥匙,慢悠悠地向北楼走去。

走到半路,她又转身向楼外走去……

过了半个小时,邱紫坤提着手包晃晃荡荡又进了大和旅馆。

待她来到北楼404房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抬手砸门。

过了一阵子,妥罗托夫斯基袒露着满是胸毛的上身,睡眼惺忪地问道:“什么人?”显然他回房就睡了。

“混蛋,你骗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新京,骗子,男人都是骗子。”邱紫坤醉醺醺地吼叫着。

“小姐,你是不是进差房间了?”

“怎么会……会……错?我是405房。”邱紫坤有些语无伦次,接着就吐了,把污秽之物喷在了妥罗托夫斯基的胸前,让这丛性感的胸毛像是猪鬃一样,又脏又熏人。

邱紫坤的风衣外套上也是脏兮兮的。

“小姐,我这是404房,您走错房间了……”

可是这邱紫坤哪里听他说什么,瘫软着栽倒在“卷毛”的怀里。

“小姐……小姐……”“卷毛”叫了几声,邱紫坤却嘴里胡乱叨咕着、咒骂着。

“卷毛”看着妩媚的邱紫坤,特别是那纤柔的脖颈仍旧在酒气中展现柔美的摄人魂魄的魅力。

“小姐,我送你回房……”“卷毛”妥罗托夫斯基接过邱紫坤手里的钥匙,搀扶着她打开了405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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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来头不小

"话说在新京警察厅地下刑讯室内,骆霜晨借力解气打了陈骢和谷茂林,导致这两个人有苦难言。

骆霜晨看着这两个人,其中的严格他认识,是程恭年的手下,他曾经帮着程恭年救助了魏长风的严格,自己还去了西头道街的灵佑宫看望了他们,有了这些情分,尤其是程恭年和自己是共过生死的人,他的手下自己怎么能不管呢?倒是那个女的,什么国务院总务厅的翻译、义昇昌货栈老板的女儿,到底什么情况自己也拿不准,这可怎么办呢?怎样通知老程呢?

正在他内心如煎烤一样难受的时候,罗维显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想啥呢?替我教训这两个奴才就好了?走,和我去我的办公室,起草文件给关东军司令官阁下,把这两个人的任免命令撤回,否则我这厅长也不干了!”

陈骢和谷茂林捂着脸一看罗维显真的是发火了,不由得心生懊恼,不约而同地堵在了刑讯室门口。

“嘿嘿——厅长大人,您还是消消火,甭和我们一般见识,这……这个陆副厅长也把我们打了,您也骂了,就高抬贵手吧,您消消火!”陈骢立刻变成如此不堪的奴才相。

谷茂林也是哈巴狗一样,“厅长大人,您看您是什么样的身份的人?阅尽人间风雨,将来荣升什么总长也是完全可能的,没准将来还能给张总理当助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谷茂林提到了张景惠,罗维显心中也是犯了合计,毕竟是老张的私生子,震慑一下也就罢了,过于较真,也不太好。一旦闹到老张那里,对自己也不好,想到这些,也就气消了些。可他还是要端着的,就用眼神看了看骆霜晨。

骆霜晨心领神会,“我说厅长啊,也许是我脾气不好,这人也打了,您就消消火,不管也么说也是一个阵线的兄弟,别搞得太僵了。”转而朝着陈骢破口大骂,“陈骢啊,不是哥哥我说你,也别怪我打你,做人么!我承认我也不是好人,哪个老百姓说咱们好?可你们做人有个底线好不好?特别是背后别说上司的坏话,这是听着了,听不到你们不说些什么呢。做人么,别整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不快点给厅长说点好听的?表示一下也中,把这案子办妥当了,让厅长也不白提拔你们。我说的对不对?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陈骢捂着肿起来的脸,“陆副厅长说得对,打得对,我们该死,厅长叔叔,您就别和晚辈们一般见识了。”

谷茂林也是一个劲儿地道歉,“厅长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就当我们是个屁,今天就把我们放了,我们今后一定誓死效忠您。”

“好了,好了!看在陆副厅长的面子上,今天就这样,我们去喝茶了,把这两个人给我看好了,最好查出线索来,抓住背后的大鱼,无论是红方,还是青方,都是不白忙活。”

“好嘞,您和陆副厅长就擎好吧。我一定拼劲全身力气也要把这事办利索了。”陈骢一看有所缓和,立刻来了精神头,心中暗骂,姓陆的,你等着,现在我不惹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了一个警员,差点把陈骢撞倒了,“厅长,厅长,国务院总务厅的岸信次长来到厅里了。”

“哦?岸信介我认识,他担任过工务局长、实业部总务司司长、产业部次长,现在是国务院总务厅次长,他和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总务厅厅长星野直树,满铁总裁松冈洋右,满洲重工业开发株式会社会长鲇川义介并称‘满洲五巨头’,由于他性情古怪,刚愎自用,又让使难以捉摸,也被人称为‘昭和之妖’。”骆霜晨对罗维显说道。

“哦,来头不小,是不是为了这个女子来的?陆黎你陪我去会会他,陈骢你和小谷把这两个人给我审瓷实了,有了新突破才好向上峰交代。”

其实,根据伪满洲国国务院的官制,伪国务院下设的总务厅是国务总理的幕僚机关,主要处理伪国务总理主宰的内部的机密人事、财经及有关事项,总务厅长官辅佐总理大臣。但实际上,总务厅却是核心,控制着伪国务院,总务厅长官控制着总理大臣。关东军司令官是伪满洲国的“太上皇”,总务长官则是伪满国务院的实际“总理”。

显然这次长岸信介职位不低,且权力不小。

这岸信介,身材高挑,面容瘦削,鲶鱼眼,大耳朵,下唇处有一个肉瘤壮动心,沉着脸,不苟言笑,手握白手套,在罗维显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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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轻敌被困

"夜色已深,大和旅馆依旧人来人往。

话说邱紫坤接到“佛爷”的命令,来到大和旅馆北楼404房取一个黑皮箱,她内心也很矛盾,本来她是反感的,然而为了亲人,她又别无选择。纵然已经被程恭年误会得很深,她也别无选择,在亲人和他之间,她只有选择那个和她一6奶同胞的弟弟,她要保全他不收伤害。

此时的她正在受制于人,受制于谁?就是那个苏联人妥罗托夫斯基。她被架回了404房,双手被反扣在椅子背上绑着,嘴里塞着毛巾。眼看着这个老毛子**着满是黑毛身子在面前晃动着,双目圆睁,怒火熊熊,恨不得眼神变成利剑,把这个“大黑熊”大卸八块。

“我的美人,我的美少妇,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要色诱我!”妥罗托夫斯基操着生硬的汉语得意洋洋地说道。

“呜呜……呜呜……”邱紫坤摇晃着身体,不住地扭动着雪白的大腿,她的纱裙已经被这家伙撕坏了。

“还别说,不管你是谁派来的,我告诉你,今夜我要吃定你,还要你的后台拿一大笔钱来赎你,否则我怎么办你能想得到。”妥罗托夫斯基有意抖动着两块毛绒绒的胸肌,“美人,我会让你舒服的……”说着张开大手来撕扯邱紫坤的淡粉色衬衫。

这时,邱紫坤猛然抬起右脚,高跟鞋的鞋尖在苏联人的小腹处划了一个弧线,只听得这家伙“啊——”大叫,“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小腹,鲜血从手指缝里汩汩地流了出来……

原来这邱紫坤的高跟鞋是特制的,鞋尖底部各暗藏着大拇指宽的利刃,鞋跟处暗藏机关,危急时刻,用力踩着鞋跟旋转四十五度,利刃弹出,即可防卫制敌,这是她的绝杀武器。

到底是斯拉夫民族,身体强壮,妥罗托夫斯基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小腹和裆部已经满是鲜血,却果然不顾,站起身子,举起血淋淋的双手,抓起床单把小腹粗略包扎一下,嘴里叽里呱啦地怪叫,看来这伤口并不太深。他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便携药盒,拿出镊子和药用棉花清理起伤口了。

待他清理了伤口之后,就奔邱紫坤而来,“臭婊子,竟敢暗算我。我不会让你速速死去的,我要好好折磨你,你不会飞脚么?我有办法……”随后,他拿着毛巾,从后面把邱紫坤的脖子勒住了,“说实话!谁是你的老板?为什么要找我?”

“呜呜……呜呜……”邱紫坤不住地跺着脚,意思是你堵着我的嘴怎么让我说话。

妥罗托夫斯基看懂了,他顺手拿出了邱紫坤口里的毛巾,“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你们属于哪个方面的人?能出多大价钱?”

“我……我……”邱紫坤连续不断地喘着气,“妥罗托夫斯基先生,您对我心存歹念,让我怎么看得上你?我行走江湖多年,有看得上的男子,好好心情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你这样子粗鲁,我只有下狠手了!”

“说呀?谁是你的老板?”

“我不知道。只是有人给我钱要我来你这里窃取你的黑皮箱,具体干啥用我也不知道,也不想问。”

“呵呵,你说得轻松,实话和你说,我手里掌握着关系满洲存亡的苏联红军,谁出的价钱高,我就卖给谁。不知道你的老板要出多少钱?”

邱紫坤听了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人皮绘画

话说伪满国务院总务厅次长岸信介站在首都警察厅罗维显的办公室里,面如铁灰,不苟言笑,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

罗维显连忙上前恭维起来,“岸信将军,难得您光临警察厅指导工作,您请坐……”

“少来了,罗厅长!我们总务厅的严龙华小姐是不是在你们警察厅关押?到底什么情况?她可是我推荐进入总务厅的,你是不是办事有点仓促?她是因为什么事被您们抓住的?为什么不通知我们总务厅一声?你们是不是把我们总务厅当摆设了?”岸信介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儿。

“岸信将军,您是误会我们了。人怎么被抓的我还真是不知道,您稍坐,我把我们特务科的陈骢叫来,一问便知。”

“好吧,把那个陈地叫过来,我问问他!”

“我去吧,您陪着岸信将军。”骆霜晨敬了军礼,出去了。

“罗厅长,这就是你们警察厅那个新任副厅长陆黎么?”岸信介微露些笑容。

“是的,是于芷山总长安排进警察厅的,为人豪爽仗义,功夫了得,在日本留过学。”罗维显赞赏地介绍着。

“是么?你们警察厅真是藏龙卧虎啊!”岸信介强打笑容。

“报告!陈骢来到!”门口传来陈骢的声音,声音里充满着兴奋和自信。

“我问你陈骢,我们总务厅的严龙华小姐犯了什么事被抓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的人?”

“报告将军,她是这么情况。昨天夜里我们便衣队的人巡街,遇到一个毛贼抢包,我们的人路见不平就把那个毛贼抓住了可是,这位被抢的严龙华小姐刚开始喊着抓贼后来就匆匆溜走了,我们发现她的皮包里是一部新型德国打字电报机,对她产生了怀疑,就多方查探,知道这女子叫严龙华,居住在老庙后街义昇昌货栈。天黑前就把她抓获了,在义昇昌货栈她的卧室里还发现了密码本。可是,这个女子就是咬紧牙关不招供,至于说她是总务厅翻译,我们还以为她是骗我们呢。”陈骢把抓严龙华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哦——我澄清一下她确实是我们总务厅的翻译,而且对于我还有特别用处……你们不要管了交给我。我立刻带她走!”岸信介的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陈骢!岸信将军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废话少说,放人!”罗维显高声喊道。

“呵呵……在下遵命。”陈骢立刻跑出了房间。

“敢问陆副厅长,您当年就读日本哪所学校?”岸信介诡异的表情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回禀将军,就读在江田岛海军兵学校。”骆霜晨挺直胸膛回答道。

“哦,很好!改天我们再聚。”岸信介戴上白手套,大步走了出去。

送走了岸信介,罗维显就挽留骆霜晨喝茶,此前在地下刑讯室替自己处出气让他很是受用。

“这茶不是我给您的,这是上等乌龙茶!”骆霜晨捏着茶叶赞赏道。

“好眼力!兄弟。你可知道这岸信介有怎样的癖好?”罗维显卖着关子说。

“我哪里知道?不过感觉是一个难缠的角色。”骆霜晨有点不感兴趣。

“这家伙真不愧称作‘昭和之妖’,他最爱绘画!”

“看不出这样一个杀人魔王,还是一个艺术家。”

“这个艺术家绝对是世上少有。他爱好‘人皮画’。他工作之余,就是醉心于挑选皮肤白嫩且有弹性的妙龄女子作为画材,取身体不同部位的皮肤,割下来,经过干燥处理后,在上面绘画,据说镶到画框里非常精美!”

“啊?这可真是绝无仅有的变态框!那经过他割皮的女人还能活么?”

“他认为好的皮肤不能浪费的总是先凌辱之后,用药液注射死亡,然后分部位割皮,手法相当残忍,却很是精致。”

“别说了,我都要吐了。恶心至极!”骆霜晨担心严格的生死,至于这女的他也就当奇闻了。

“厅长,那个男的怎么处理?还是交给陈骢?”

“让他去折腾吧!这世道总得有给我们趟雷的人。是不是。”

“可是……可是……”骆霜晨还要有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是电话铃声响起,“喂……明白……在我这里……”罗维显放下电话机,看着骆霜晨,“兄弟,快速随我去医院,于芷山总长遇刺了!”

骆霜晨和罗维显坐在汽车上的时候,他的心中丝毫没有担心起于芷山的生死,但是心中却担心严格能否扛过陈骢和谷茂林的严刑拷打,然而那个岸信介的人皮绘画却让他心中充满了鄙夷和好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夺命双娇

"夜深人静的新京上空,不时扫荡着探照灯的光影。

灯火通明的大和旅馆里却是热闹非常。

404房里,任凭邱紫坤如何花言巧语哄骗妥罗托夫斯基,也无济于事。

此时她的脚也被绑着,任凭这个“黑熊”在身体上肆无忌惮地摩挲着。

“我的美人,你的老板肯定等急了,哈哈……我要你知道,我不是苏联人,我是白俄人,我的关系网遍布苏联军政两界,唯有服从我你才有机会飞向广阔的天空,我的小云雀。”

“我的大熊先生,你好可爱,我的人发觉我很久未归,一定会来的,你最好把我放开,我们有事好商量,你这样折磨我,我包你活不到天亮。”邱紫坤厌烦之情溢于言表,面对这个猥琐的家伙让她想到了“佛爷”,想到了自己记忆中多次的被凌辱惨状,也想到了对他情深似海的程恭年,她羞愤难当,泪流满面。

然而,这个来自白俄的间谍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这时,房间里电话铃声乍然响起。

“喂?是我……植田先生……我只要金条,两百根……少了您就无需再打电话了……当然,不在我身上,我出了意外,情报自然蒸发……哈哈……”这个家伙放下电话机,更来了劲头,又朝着邱紫坤扑了过来,“我的云雀,不要躲闪,从了我你不亏,马上金条!我梦寐以求的金条啊哈哈……”

突然,“咚咚——咚咚——”有人房门。

“谁?”妥罗托夫斯基挺着血染的毛绒绒的肚皮问道。

“先生,我是楼层服务员,给您送水果。”一个优美的女子声音怯生生地传来。

“啊呵呵——不要了,我很忙。”

“先生,我不会打扰您的。从门口递给您就中。还有您的夜宵。”

“好吧。”说着,妥罗托夫斯基把邱紫坤绑在椅子上的绳子解开,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用被子盖好。

然后披了浴袍,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拿起包里的左轮手枪,悄悄地打开保险,开了房门一条缝。

就见一个身穿粉色旗袍的女人凝神看着他,“您不是服务员?不是来送夜宵的?”

“先生,我住在您的旁边403房,可是我的钥匙丢了……能不能……”来在门口的女人却是太白居酒楼老板郎鹤兰。

“啊……这不太好吧?”妥罗托夫斯基面对比娇柔的邱紫坤更有一些野性风韵的郎鹤兰,有些把控不住,“要不我们去对门我的另外一个房间?可以不?”

“哦……莫不是您屋里不方便?我……我不会介意的……”说着郎鹤兰就挺着胸脯逼着色眯眯的妥罗托夫斯基将房门半开着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妥罗托夫斯基有些惊慌失措,“小姐,天下还有这样风韵的女人,我今晚要艳福暴涨啊……”说着顺势就揽住了郎鹤兰的腰肢。

半推半就着进了房间,郎鹤兰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条鹿皮绳,能当鞭子使,也能捆人。抖开了鹿皮绳,直接把妥罗托夫斯基的脖子勒住了,“别动!老毛子!我的妹妹在哪里?”

妥罗托夫斯基被这迅速的身法弄蒙了,“啊——女侠!不,女神!放开我——”

听到了郎鹤兰的声音,邱紫坤拼命地在被子里挣揣着。

郎鹤兰的身手可不含糊,一只手就连劈了妥罗托夫斯基肩头两掌,顿时左轮手枪丢落在地,两个胳膊都被卸了,用鹿皮绳系住了脖子,然后从后面将他的两只脚捆住了,“狗东西,敢对我妹子下手。丫头,别怕,姐来了!”

郎鹤兰揭开被子,解开了邱紫坤身上的绑绳,抱着她就掉了眼泪,“你个死丫头,干啥冒险啊?不要命了?让姐看看受伤没有?”

“姐……姐……邱紫坤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难堪也罢,羞愧也罢,抱着郎鹤兰又是一个劲儿地哭……

这时,房门又被敲起,“咚咚……咚咚……我的老朋友……我来看你了——”

倒在地上的妥罗托夫斯基刚要叫喊,郎鹤兰飞起一只高跟鞋直接将他打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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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如坠雾里

"已是晚上九点多钟。

兴安桥外,关东军第五陆军病院大院里,站满了禁卫巡防旅警卫团的官兵,个个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王之佑披着呢子大衣,在院里来回踱步。

此时的纳兰提任兵备司司长,王之佑也是军政部参谋司司长兼通信本处长了,二人如实成了于芷山的左膀右臂。此时,纳兰松寒还没有到,王之佑陪着于芷山去通化视察才回来,半路遇刺,好在他肩膀被子弹擦伤略微包扎一下,可是他知道,老于绝不能出差错,否则自己就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这时骆霜晨的汽车驶进了大院。

王之佑跑到车前,迎了上来。

“立三,到底什么情况?”罗维显很急切地问。

“啊呀呀——罗厅长,我们去通化视察回来,半路在龙岗山脚下,遇到抗联的伏击,我受了轻伤,于总长胸口受了枪伤,很严重。”王之佑焦急地叙说着。

“我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罗维显看了看骆霜晨,急忙进入病房楼。

来到二楼手术室门口,走廊里满是卫兵。王之佑分开众人,一个少校军官凑上少来,在他耳边叨咕了两句。

“听命令!安排人加强警戒。这里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把这楼四周都给我围了。去吧!”

“是!”这个少校带一些卫兵撤了出去。

门口还站着于芷山的秘书官萧子兰,扭动着娇小的腰肢显得急躁异常,“立三司长,那个祝云鹏大佐院长进去了两个小时了,还没动静,不中就从别的医院调人吧!老于的命必须保住。”

“放心吧,萧秘书。放眼新京,外科技术除了老祝没有别人能超过他了。”王之佑解释说。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闪出来一个女护士,对萧子兰说:“萧小姐,于总长说只想见一人。”

“他的伤怎样?想见谁?快说——”萧子兰和王之佑异口同声问道。

“祝院长正在抢救,情况还不好说。别急,他坚持不让打**,必须见到警察厅的陆黎进去。”小护士很是镇静。

“我在这里。”骆霜晨挤到前面来。

萧子兰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骆霜晨,“哪还说啥?老爷子谁也不见,就见你!还不进去?”

骆霜晨有点如坠云里雾里,这老东西死活还难说,为啥非得要见我呢?由不得他多想,小护士给他套上了白大褂,拉着他进了手术室。

此时,站在门外的萧子兰、王之佑、罗维显都用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看着闪进手术室的骆霜晨的背影。

戴着口罩的祝云鹏正在助手的协助下给卧在手术台上的于芷山动手术,说话还是那样刁钻,“别像个娘们似的,陆副厅长,靠近点,你和于总长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此时的于芷山气若游丝,低声招呼着:“寒生——你来了?”

“啊……我来了……于总长……”骆霜晨上前拉住了台边于芷山露出右手。

于芷山好似病好了一样,这只被枪磨出茧子、手背露着青筋的大手紧紧地拉住了骆霜晨的手,“寒生,我此时……已是命悬一……一线……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好想摸摸你胸口那梅花胎记……”

“好吧……”骆霜晨更是懵了,这老家伙干嘛要摸我胸口的胎记?可他还是没有拒绝,解开了白大褂和自己的制服和衬衫扣子,低下身子,任于芷山的手指在胸口来回摩挲着自己的梅花胎记……

此时,骆霜晨不知为何,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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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火曜使者

"深秋的子夜,月朗星稀。

新京大和旅馆院里时时回荡着猫头鹰凄冷的叫声,仿佛在召唤什么。

北楼404房里,郎鹤兰和邱紫坤一个手里拿着匕首,一个手里拿着左轮手枪,合围着跪在地上的妥罗托夫斯基,这个白俄间谍。

此时的邱紫坤满面绯红,怒目圆睁,“老毛子,你可占了本小姐很多便宜,即使把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你个色狼……”

“妹子,消消火,你还是办你的正事,我不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妹子,你受欺负,我就不能坐视不管。办正事,办完了再处理他也不迟。”

“姐,我也不瞒你,他身上有我要的重要东西,苏联红军的,一旦落入关东军手里,日苏还得以东北为战场来交战,那样,又将是东三省老百姓的灭顶之灾呀。可这家伙向日本人狮子大张口要了两百根金条,还言说谁开的价高就卖给谁。可这两百根金条哪里是小数目啊!这个杂毛熊,可耻可恨!”邱紫坤心想没有郎鹤兰自己也许就死于非命了,何况二人也不是相处很短暂,自从和“佛爷”在得意楼幽会,被程恭年被发现后,她就借居在太白楼,两人虽然很少讨论政治,但从郎鹤兰的细心照料,让她心怀万分感激的,索性就不瞒着她了。

“妹子,别心焦,我让他交出来就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郎鹤兰把明晃晃的匕首在这个白俄间谍的脑门上来回比划着。

“美人,啊……不两位仙女,放了我吧,就是杀了我你们也拿不到情报的,它将和我的生命一起去见天神。”妥罗托夫斯基翻动着蓝眼珠用流利的汉语央求着,显然这家伙经常往来中国东北,话语间还有点苞米茬子味儿。

“奶奶我问你,你把情报藏在哪里了?”邱紫坤有些近乎疯狂,她也怕夜长梦多。

“没用的,我告诉你们了,我的命就没了。我不会轻易说的,我不说,你们就不会杀我。”妥罗托夫斯基突然不再哀求了。

“说不说?”郎鹤兰用匕首刮着妥罗托夫的下巴。

“没用的,天亮的时候,我的助手见不到我,那份情报就会被送到关东军司令部。植田谦吉掌握了苏联红军的远东军事部署,怎能不会对苏联开战?哈哈——”

“这……这怎么办?”郎鹤兰被他的话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房门被砸响“当当——当当——当!”

邱紫坤与郎鹤兰交换一下眼神,迅速把地板上妥罗托夫斯基的袜子捡起来,裹成一团塞在了他的嘴里。邱紫坤举起手枪刚要向向门口走去,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她不能不接,操起听筒,里面传来生硬的日本人话音,“妥罗托夫斯基先生,为了防止夜长生变,我的上司答应了你的要求,两百根金条一根不少你的,我不再和你废话,怎样交易,你和我的‘火曜使者’谈吧,他已经到了你的房门口……”对方挂了,邱紫坤手里拿着听筒,呆了一阵。

地上的妥罗托夫斯基晃动着脑袋,仿佛要用头撞桌子,郎鹤兰抡起粉拳,朝着他的后脖颈就是一下,这个狡猾的家伙就昏了过去。

“当当——当当——妥罗托夫斯基先生,请开门,我是杉木先生的‘火曜使者’,请开门!”

郎鹤兰拉了一下呆呆的邱紫坤,“想啥呢丫头?‘火曜使者’是什么人物?”

邱紫坤脸色苍白,“姐呀,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呀!这‘火曜使者’是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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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昨夜西风

深秋的晨光,肆无忌惮地隔着白色窗纱投射进关东军第五病院二楼特护病房里。

骆霜晨伏在床边,他还在梦里流连。梦里,八岁的他骑在父亲背上,在热河双塔沟荒草里穿行。

“爹,那个东塔寺里的叔叔是做啥的?”

“儿啊,千万不要对外人说,他是一位驰骋疆场的英雄,也是爹的恩人。他受了重伤,爹不能坐视不管啊。”

“爹,他长得啥样?枪法是不是很准?”

“百步穿杨!”

“我长大了也要学打枪,他能教我不?”

“他呀,伤好了,也许会走的,等你长大了,我想他会教你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把书读好再说。”

“嗯,我知道了。可是您今天采药回来,一定带我爬上东塔寺看看那位英雄叔叔长啥样?”

“哈哈……我一个人爬上去都还费劲,怎么带你?不听话。等他伤好了,你就见到他了。”

骆霜晨正在睡梦中的时候,一只大手抚摸着他浓密的头发。

“爹——爹——”

“呜呜——呜呜——”真切的哭声把骆霜晨从梦里惊醒。

原来是卧在病床上的于芷山在哭。

骆霜晨抬头看着他的时候,于芷山有些紧张,“啊——寒生——你一夜都守在这里么?”

“啊……嗯呢,总长。我看您手术后一直昏睡,我就没走。感觉怎样?你哭什么?”

“没……没……没有事。啊呵呵……让你见笑了……那什么,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啊,别太累,我……我扛得住。”

“您不是年轻那时候了,受了伤就伤了元气,必须休息好。但不知是什么人伤了您?”

“本来啊……我和立三去通化视察的行程是万分保密的,可不知道是谁透露了消息,在龙岗山脚下,被人伏击,我的卫队36人,死了17人,对方声称是抗联的。可我凭枪声判断,又不像,他们的武器都是德国98式步枪,可抗联的枪就很杂,什么型号的都有,所以我又认为不是抗联的人袭击我。”

“您说的有道理,莫非是另有一支武器精良的队伍要对付您?”骆霜晨对此起了兴趣。

“我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幸亏祝院长了,否则……否则咱们爷俩个可就来世再见了……”

“没事的,您还是少说话。好生休养,警卫团的人都在走廊和医院病房四周呢,您不用担心。”骆霜晨本来是最看不上这些背弃东北军,投降了关东军的汉奸,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对老于就是恨不起来。

“你呀,好好休息去吧,有他们呢,啊……听话。一夜没睡好,身体吃不消的。”于芷山就像父亲一样唠叨着。

“啊……那您安心休息吧,我回去迷糊一会儿,老罗那里没有事,我就再来陪您。”

“好好……去吧……甫年来了记得让他们招呼我。”

二人正说着的话的时候,萧子兰推门进来,“老于——你伤还没好,别多说话行不行?”

“你瞧你,没事的,我嘱咐一下寒生。”

“得了吧,寒生陪了您半宿,也不是孩子,别担心了。”萧子兰顺势坐在床边,拉着于芷山的手。

这时,警卫团团长孟飞虎从外面走了进来,“老爷子,您醒了就好。宪兵司令部丰臣久木带人来看您了,就在楼下。”

“这个丰臣也不看看时候,告诉他老爷子没醒呢,不见!不见!”萧子兰仿佛对丰臣久木很有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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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穷寇莫追

话说邱紫坤和郎鹤兰在大和旅馆北楼404房,正待逼迫妥罗托夫斯基交出苏联红军的绝密情报,日本关东军“火曜会”的人也来凑热闹,情急之下,只能先放开这个老毛子了。

郎鹤兰用匕首抵在妥罗托夫斯基的脖子,低声威胁道:“一会儿去开门,怎么办?你自己琢磨,立刻把他们支走,我一个跑江湖的可对情报没有什么兴趣,否则我就把你插了。”

“明白没有?同意就点个头。要不然,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妥罗托夫斯基连连点头。

郎鹤兰把臭袜子从他口中拿出来,解开了他双肩的穴道,又向邱紫坤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迅速躲闪进了卫生间。

“来了……来了……”妥罗托夫斯基大口大口喘着气,蹒跚着走到门口,用虚脱的右手打开了房门,就见两个黑衣男子,堵在了门口,“妥罗托夫斯基先生,我们杉木将军请您去喝茶,您这就跟我们走吧?”

“这个……太晚了吧?我身体不舒服,能不能改天?”

“不中!立刻!没得商量。你也知道大和旅馆也是我们日本人的产业,请自重。”

“这……这……你们容我明早去拜望将军,可好?”

“别再废话了!”说着两人均用枪口顶在了妥罗托夫斯基的脑门上。

“那我……我……还没穿衣服啊?”

“先生?谁呀这么晚了也不让人睡?”这时郎鹤兰穿着浴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把胳膊挽在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妥罗托夫斯基的腰间。

“啊呵呵……先生好兴致。请立刻跟我们走吧?”

“先生,你好几天都没好好陪我了,我不让你走。”郎鹤兰装作亲昵地说道。

“不可以。我们火焰使者从不荒废时光,走吧!”说着就要往外拽这个老毛子。

“我不让你走——”郎鹤兰牵住了他的左手,使劲往里拉。

要不是郎鹤兰的出现,这两个日本人也没打算进屋里,当看到风情万种的郎鹤兰,特别是半开的旗袍领口,勾起了他们无限的遐想。

就这样半推半掩地跟着进了房间,“您换身衣服,我们立刻就要走,晚了,杉木将军发火了,我们可就难做了。”

“好……好……吧……”妥罗托夫斯基慢吞吞地抓起床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你个大骗子!说好的,到了新京带我好好玩玩,这可好,几天没见到人影,一夜没过,就又要走。”郎鹤兰没完没了地撒着娇。

突然,卫生间传来了“啪嚓——”的声音。

“什么人在里面?”一个日本人飞奔到卫生间门口,抬起一脚踹开了橡木门。

“啊——”里面传来邱紫坤的尖叫声。

随之,邱紫坤把左轮手枪抵在了这人的胸口,“放下枪,往后退!”

这个日本人慢慢地把枪丢在了地板上,举起了双手。

“姐,到我这边来。”邱紫坤逼着日本人退到了窗口沙发边。

可是哪里知道,郎鹤兰还没来得及动身,房间里突然两声“嘭嘭——嘭嘭——”乍响,满屋子都是滚滚的黑烟,呛得郎鹤兰和邱紫坤都拼命地咳嗽着。

过了十多分钟的光景,屋里烟雾略微散去,然而,妥罗托夫斯基和那两个日本人却踪迹不见!

“妹子等着,我去追!”

“姐,别,他们绝不是来了两个人,穷寇莫追!当心着了他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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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机密外泄

"穆丹胡同320号,一座破落的四合院。大门外的四株老槐树虽然没有了叶子,却仍像卫士一样,守在门旁。

话说这李源牵头,马超真、钟三克带领工人在这所宅院里大兴土木,工程进度推进起来不紧不慢,先是更换了朽烂的房梁和椽木,还让木匠们打造起了门窗。每天,日上三竿才开始干活,天一黑,就歇工。晚上李源就来了精神头,招呼自己的弟兄们,开始夜里工作。要交代的是,这院子最北一进的院子北墙外,

正是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关押着赵欧的牢房的后身。

故此,一到了夜里,李源他们就开始挖地道,陈允先晚上顶替李源当监工,直奔那个古墓开挖。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忙碌,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把那些军火起运出来。共有德国mg32轻机枪350挺,还有mg08式马克沁重机枪240挺,mp36冲锋枪2600把,鲁格08手枪260把,瓦尔特ppk手枪480把。其余都是和这些枪械配备的大量弹药。这些武器足可以装备一个加强团还绰绰有余。

望着摆在堂屋当间的装有武器堆积如山的木箱,陈允先拉着李源的手,又蹦又跳,“我的乖乖——我的乖乖——这太让我们惊讶了!太多了这些没见过的黑亮亮的家伙,咱们三爷和陆哥还不得乐坏了?李源。”

“是啊,这也不知道是哪个军阀老爷私藏的。咦?你看——”李源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黑皮包。

陈允先拿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大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洋字母,他也是一头雾水,都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啊。也许陆哥能够认识。”陈允先把这叠材料收在了自己的百宝囊之内。

这时,钟三克跑了进来,“哥俩个,我方才去茅房回来,看到前院的门楼上仿佛有人影。”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阴路飞这狗东西安排的人,我们哥几个编成两班,轮流看着这些宝贝,我连夜出去找陆哥,尽快把这些宝贝转移。切记,出现紧急情况,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后院墙外就是警察厅秘密监狱,隔着一条街就是关东军守备四旅的驻地,一旦惊动他们,这些宝贝就保不住了。明白不?”陈允先正色对李源说道。

“放心,我们一定做好守卫任务。”李源和钟三克拍着胸脯说。

陈允先把一切安排停当,起身赶往警察厅,去向骆霜晨禀报情况。最近几天,升任副厅长的骆霜晨就在加班,主要是因为最近陈骢抓了一大批反满抗日人士,纳兰安排他紧紧盯着情况的变化,他自然不能懈怠。特别是卢世堃的手下荣昌和参茸商行老板贺文华也被抓了进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此时虽是后半夜了,骆霜晨和纳兰松寒还是坐着汽车来到了穆丹胡同的四合院。

哪里知道,黑暗处也有人在密切观察着他们。

骆霜晨和纳兰看到这些军火的时候,兴奋异常,尤其是纳兰,紧握双拳,“寒生啊,这可太好了。这要是……哎呀就是太好了。”

“三爷,我发现阴路飞这小子自从咱们买了这院子,就一直派人盯着这里,我们想啥法子把这些宝贝运出去?再者拉着这些军火就算把阴路飞胡弄过去,怎么能逃脱城门楼日本人的检查。”陈允先反问道。

“三哥,允先说得有道理。我们得找机会,而且明早工人来干活,也怕走漏风声啊。”

“我看这样,这事得从长计议。寒生,你看我的想法怎样,明天由允先和李源带上人,把你在前院砌筑的地库抓紧完工,原来打算保存我的一些古董,现在可是派上用场了,一定要加装三重铁门,李源找铁匠来,在院里加工,然后,把这些宝贝运到里面,稳妥封存,看准机会我会对这些宝贝妥善安排的。此外,先把这座屋子锁好,安排我们的人24小时寸步不离坚守。”

“行!这是含糊不得,要是这些日本人得到了,就得加紧欺负我们的同胞。”

“陆哥,这些材料我们看不懂,你看看你认识不?”

“我也看不懂,都是德文。回头我找一下颂绵吧,她留学英国能不能认识也吃不准,再仔细研究一下。我猜得没错,大致是这批军火的来历用途等。”

这时,在前院站岗的花非花跑了进来,“陆哥,门外阴路飞在叫门,非得说要进来搜查逃犯。”

“什么?狗东西。”骆霜晨顿时怒不可遏。

“这小子是闻着味道了?还是……”纳兰沉吟道。

“没事,我会会他,三哥,您稍坐一会儿。允先你和非花陪着三爷。李源、三克陪我去前院看看。”

到了一进院子,满院里堆积着木料和石料、石灰等,还有工具散放着。

“三克,开门。”骆霜晨坐在一个长凳上,手里摆弄着花梨木的二人夺。

“陆厅长,半夜了您还没休息?小的警署里跑了一个逃犯,特来搜查。”“土肥圆”阴路飞提着匣子炮带着二十多人涌了进来。

“记住,陆副厅长。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喝马尿喝多了?搜查逃犯,到我的宅院来?我这里正在搞工程,抢在上冻前完工呢,都是我家的兄弟们,哪有什么外人?你们都看见没?”

“我一直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没看见外人来。”钟三克冷冰冰地说。

“可是……可是我的人亲眼看见逃犯跳进了院子,请副厅长行个方便,小的查看一下就走。”

“不中啊,这院子本来就荒废很久了,我找风水先生看过了,除了家人和工人,在翻修动工时候,不要让外人进来,尤其是身带戾气之人,这阴署长是抓差办案的,是不是冲了风水啊?我们可是没看见什么外人。”

“不中,我非要进来看看才放心,不然丰臣太君知道了,您也得让搜查!”阴路飞不依不饶,就是不开面。

“老阴啊,你是没完没交了。带上你的人给我滚,别给我添堵。本来我也想成全你、配合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拿丰臣来压我。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那就不中了,我临时改变主意了。带上你的人滚出去,否则……”

“否则怎样?”这时一个略有些生硬的声音从二十多警察身后传来。

“啊呵呵——丰臣太君!”阴路飞就像看到亲爹一样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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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雁过留声

子夜时分,秋霜渐重。

大同大街80号,大和旅馆里依旧是顾客盈门,此时大多是刚刚下了火车的旅客,或者是外出喝酒跳舞回来的房客。

北楼404房里,邱紫坤和郎鹤兰相对而坐,面面相觑。

许久。

“看我干嘛?”邱紫坤才打破尴尬。

“死妞子,多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早就被人家糟蹋了。让姐以后可怎么活?”郎鹤兰嗔怪着。

“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我可什么都没对你说呀。”邱紫坤知道此时再遮遮掩掩,就枉费人家的好心了。

“不是姐说你,哪里来的虎劲儿?这个老毛子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替你收拾屋子时,在地板上发现了你收到的信,姐可不是有心监督你。那信本就没叠,我一看这不是小事,而且你去了很久都没回来,我担心你呀。”郎鹤兰语重心长地说。

“看不出,姐你有两下子,手段了得。”邱紫坤坏笑着说。

“知道你说的啥,你可知道,姐早年也是哈尔巴岭黑鹫峰大寨的四当家的,论枪法和刀弓石、马步箭哪个咱服输过男人们?可叹,咱家大哥被‘金毛狐狸’单库所害,我带着杏花沦落到新京,尝尽了人世辛酸,好在有那个死鬼留下的太白居谋个生路。姐这一辈子,活着就是图个不憋屈。”

“想不到姐你还有这么多故事,我只知道你嫁了一个大烟鬼,原来姐是个传奇女侠!”邱紫坤跳将起来,把郎鹤兰搂在怀里。

“姐,你可知道‘火曜会’么?”

“少来,我不知道,也不想问,我就告诉你,老老实实地上班,回家陪陪、我说说话,我不懂你的所为什么任务,我也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你是我妹,谁动你,就是和我郎鹤兰过不去。”郎鹤兰是话里有话。

邱紫坤何尝不知道,自己也有太多的难言之隐,既然人家给了台阶,自己也就顺坡下驴了,“姐,我就知道你疼我。放心,以后我去哪里就告诉你,省的你担心。”

“这不就得了?女人老是打打杀杀的,成什么样子?”郎鹤兰会心地笑了。

“姐,我可以告诉你,以后这些人去你的酒楼……”

“啊?我的酒楼?见外了……”

“好好,咱们家的酒楼——可要小心了。这‘火曜会’中所谓的‘曜’,指日、月、星,可理解为明亮的天体。分别用来称每个星期的七天,日、月、火、水、木、金、土七个星合称‘七曜’,如‘日曜日’是星期日,‘月曜日’是星期一,其余依次类推,满洲国各部的日本次官于每周二在中央银行俱乐部举行聚会,商讨并决定‘国家’政策和各种具体事务,被称为‘火曜会’。这个会议所制定的政策、法令是至高无上的,伪国务院会议和参议府会议只有绝对服从的权利,就连溥仪也必须绝对服从,这‘火曜会’才是实际上的伪满洲国内阁会议。然而‘火曜使者’就是关东军司令部直属的一个监督‘火曜会’决策执行情况的特务组织,所以今天这些人行动时绝不是两个人那么简单,我们不能去追,否则可就有去无回了。”

“哦,原来这么大有来头。那怎么辨别他们?”

“他们平时身着便衣,混迹在各大部和各省机关、军队里,潜伏的隐秘不为人知。通常行踪诡异、手段毒辣,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姐俩个打不过他们的。”邱紫坤语气沉重地说。

“那就快点走啊,这里不安全。”郎鹤兰催促着。

“姐,这个老毛子被带走得匆忙,我们查看一下这个房间,看看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有。”邱紫坤显然有些不甘心。

她要找的是那个黑皮箱。但是,找寻了个遍,除了一个行李包,里面装着伏特加和衣服之外,没有别的。

邱紫坤有些大失所望,可又觉得妥罗托夫斯基如果把情报放在这里也不可能是真的,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一定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可是到底在哪里呢?

邱紫坤茫然若失……

第一百九十四章 崂山道士

"穆丹胡同320号。人头攒动,气氛紧张。

丰臣久木从阴路飞处得到消息,半夜带人来到这里。

骆霜晨暗暗叫苦,真不知如何是好,可他有没有什么恰当的理由来拒绝丰臣的查看。

“陆副厅长,都半夜了,你们还在忙活什么事呢?我巡夜路过,叫这里人声喊叫,我就好奇来看看,你不会介意吧?”

“哪里的话,丰臣机关长难得到我这寒舍来呀,还是晚上。这不卢世堃卢老板的女儿和我要结婚了,我说万年里的房子很好的,可是我三哥,就是颂绵不同意,非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要把万年里67号还给我三哥。可是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我得赶工期呀,可我白天还抽不出空来,这不我在我三哥家吃的晚饭,然后就来看看,不想打扰您巡夜了。您要是不嫌弃杂乱的话,可以随便看看。”

如果骆霜晨拒绝查看的话,丰臣定会起了疑心,可是面对如此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陆副厅长,看不出来,你这要是打造一个最雅致的四合院了,为了美女,可不惜下血本了。”

“哪里,我没有什么钱,都是我三哥和于总长支持的。说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整个新京乃至满洲谁不知道,你是于总长和纳兰司长的救命恩人,于待你如螟蛉义子,纳兰待你亲如兄弟。我好生羡慕你呀!给我介绍介绍这院子你是怎么设计的?我对中国建筑艺术很感兴趣。”

“古人有诗云,‘庭院深深深几许’说的就是这中式传统四合院。其格局为一个院子四面建有房屋,从四面将庭院合围在中间,故名四合院。四合院就是三合院前面又加门房的屋舍来封闭。若呈‘口’字形的称为一进院落;‘日’字形的称为二进院落;‘目’字形的称为三进院落。我这是三进院落。第一进为门房,包含厨房和下人住的地方,第二进是厅堂,正房用于会客,两侧是书房和茶室,东西厢房是客房,第三进为私室,也就是我的卧室,东西厢房给孩子留的住房。最后是佛堂。往东、往西的跨院是个小花园。其建筑和格局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尊卑等级思想以及阴阳五行学说。”

“哈哈,想不到你和卢姑娘都是留学回来的受过外国高等教育,却还是如此守旧。”

“哪里的话?你啊真是不知道,这些都是富含着浓郁的传统文化在里面。”骆霜晨有意慢悠悠地讲着,想尽量拖慢丰臣的脚步,“您看看,这镂空花窗,必须是人工雕刻,还有这回廊,上面必须雕梁画栋,才有美感。还有这边的叫垂花门,上面还有书法题的匾额,传达清雅之意。”

无论怎样慢,还是穿过两道垂花门,到了后院。现在天井当中,丰臣愣住了。

骆霜晨也愣住了。

但见,纳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低头不语。边上,一个穿着道袍的人手拿桃木剑围着黄色幔帐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过往九天玄女、上下八洞神仙、七星君子、**神祇、五岳帝君、四海龙王、三山圣君、二郎真君、一宇凌霄玉皇大帝,腾云驾雾,布施**,广舍福禄,佑我家宅,世代永昌,福运连绵……”

“这是……”丰臣久木被弄蒙了,“那个你是什么人?在搞什么?”

“哦……是丰臣机关长。”纳兰不得不站起身,“他是游方而来的崂山道士。”

“崂山道士?”丰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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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突来**

"话说邱紫坤和郎鹤兰在大和旅馆一无所获,兴味索然地回了太白居酒楼。

郎鹤兰安抚着邱紫坤,“你呀,能不能别这样钻死牛犄角,再看看别的法子?可有一样,你不能再一意孤行,出了事,我可受不了,再说我也不能向程公子交代。”

“姐——别再啰嗦了,提他干嘛?”邱紫坤嘴里虽是这样说,心里不觉咯噔一下,确实是这人自从一次醉酒来过,被自己的冷淡伤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来,也不知他在忙什么。心里知道他对自己有太多的不舍,可是自从被他撞破和“佛爷”在一起,总感觉自己真的不再干净了,更是配不上他英雄气质了,恨自己,恨那个“佛爷”,恨所有束缚自己的所有……

邱紫坤知道,自己和程恭年再也回不去了,她只有用冷淡疏远他,她不忍心看他为了自己而痛苦,她感觉自己真的辜负了他对自己的爱。

这时,杏花从楼下跑了上来,“坤姐,有人送来给你的。”递给她一个白色纸袋。

邱紫坤还以为是“佛爷”传来的消息呢,心头不由得一紧,纸袋口用浆糊封着,她还是打开来看。

里面是十多张照片,仔细一看,她不觉得悲从中来,泪水涟涟。

这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那夜程恭年和查春娥在千草町33号**缠绵时被发现时拍的照片。

看了这些,邱紫坤禁不住恼羞成怒,把照片甩在桌上,“该死的程恭年,原来也背着我干着这风流骚事。程恭年啊,我看错你了!我要跟你恩断义绝!”

想到这里,她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

她哭了一阵子,反之又想想,自己怎么有理由怪罪他呢?是自己背叛他了,是自己没有守住,他是那样爱他,那样对他死心塌地,如果不是自己从那次如意楼的事之后,自己从来没给他与自己见面的机会,也从没有像以前那样关心他的生活。那这个女人是谁呢?是他的一次艳遇?还是被别人设了圈套,要刺探的消息?还是觊觎他的身世背景,想要控制他?别的不说,纵然他与自己情义两绝,也不能眼看着他被人算计呀!想到这里,她就要找郎鹤兰商量怎么来应对……然而,她又犹豫了,郎鹤兰纵然和自己怎样要好,可是以后哪怕自己离开新京了,郎鹤兰会不会看不起他了,他拿倜傥潇洒的形象会不会大打折扣?想到这里,她又迟疑了……

“坤姐——电话——”麻五的大嗓门从楼下传来。

“唉——来了——”邱紫坤连忙拿起毛巾,擦了擦略微红肿的泪眼,整理了一下衣裙,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柜台边上,她接过听筒,对方传来嘶哑的话音,“邱小姐,我送给您的礼物可曾看到?”

“啊……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丈夫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想不想明天这些照片出现在您单位的报纸上?”

“你……你是谁?绝不能那样做,我不管他是怎么搞的,我们也快恩断情绝了,但是你的做法很卑鄙。他不要我了,我也不允许你诋毁他一点点!说吧,有什么条件?”

“哈哈——邱小姐到底是明白人——竟然为了丈夫的**主动谈条件!好,很好!你比程先生爽快!”

“我有一个条件,你们找我就可以,什么条件好商量。绝对不能找恭年,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把他惹毛了,我们难以预料事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

“好的。邱小姐很仗义。今天黄昏开运街109号,“涅瓦河西岸”俄餐厅。不见不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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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水法师

"后半夜,全城寂静。

但,穆丹胡同320号,却是热闹非常。

三进的四合院里挤满了人。

都是谁?

有以阴路飞为首的宽城警署的便衣队,有以龙四海为首的万年里67号众弟兄,有以孟飞虎为首的于芷山的警卫团的人,有以丰臣久木为首的“菊”机关的人。

先到的人都进了第三进院子,没进去的,也在翘首观望。

此时的骆霜晨着实是为了纳兰和陈允先、花非花捏了一把汗。

就见那个花非花,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杏黄色道袍,戴着九梁道巾,手里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就点燃一张黄表纸,四处抛着纸灰,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的。

“纳兰司长,这是做什么?”丰臣也被弄蒙了,虽然日本也有崇拜天照大神的神道教,但是和中国的道教不是一回事。

“您有所不知,按照中国的老话讲,这闲置久了无人住的宅子就会长期有孤魂野鬼来栖身,对于新的主人来说,于风水上也是有忌讳的。我帮着陆黎把这院子买下来,给他结婚用,我老是催他找人来做做法师,驱鬼辟邪,可是他不听我的,没办法,我们纳兰家族就信这个,这不我就找了这个游方的道长来,今夜开始做上几天法事。”

“哦……风水……那个黄色布幔围的是什么?”

“这个里面是棺材,不能见光见人,得把这孤魂野鬼都请到棺材里,超度好了,把他们请走,这宅子才能吉祥平安。”纳兰故弄玄虚地说。

“那……我能不能和这法师聊聊?我最近两年事事不顺。”丰臣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

“你有所不知,这道长做法时,他是有神灵附体的,你和他说什么,他也听不懂的。”

“那这得做到多长时间?”

“大约是七天左右,看情况,如果是一般的小鬼,用灵符压着就能请走了,要是有冤死的怨鬼什么过去路过的黄大仙、胡大仙、常大仙什么的,超度日子就得长一些,别说了,为了家宅平安,得耗费钱财了,没办法啊。”

骆霜晨在旁边听了纳兰一通忽悠,差点笑出声来,心想我的三哥啥时也这样神吹了呢?不用问一定是陈允先的鬼主意。忍着吧,看来这小子有点招法,看能不能把丰臣唬住吧。

“阴桑,这个你的明白?”丰臣有些半信半疑。

“别说弄宅子了,就是出远门,给死人设灵堂,挖坟墓乃至下葬都有这风水老道才能搞明白。”阴路飞腆着肚子在一旁回应着。

丰臣听了这些,全然没有困意,一个劲儿地往前凑。

纳兰心里一个劲儿犯合计,丰臣啊,差不多就得了,再近了,万一露馅可就白忙活了。

这时花非花念念有词,“擎灯童子可在?”

“我在呢,道兄。”陈允先自己暗骂,我啥时成了什么童子了?姓花的,你真行。

“把酒来——”花非花眼不睁,头不抬……

“来了——来了——”陈允先接过酒碗递了过去。

花非花大口喝了碗里的酒,朝着桃木剑一吐,一条长长的火舌喷吐出来,把众人吓了一跳。

骆霜晨心想,我的小子,差不多就得了,要是点着了什么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里面还有不少弹药呢。

陈允先清了清嗓子,喊道:“各位,刚才我道兄说了,这院里的一位黄大仙不愿意走,他的子孙们以此为家乐不思蜀,怎么办?请大家退到前院去,要是谁的身体能扛着,就来试试,真要是被这黄大仙的子孙们迷上了,可就不好办了。大家都扯吧,最少七天啊!”

这时很多人都有些忌讳,陆续往外走。

丰臣没了主意,也半信半疑地退了出去。

就在此刻,外面跑来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在丰臣耳边嘀咕了一阵,就见丰臣脸色阴沉,向纳兰扬了扬手,“失陪,有紧急公务!”说完,就带着手下出去了。

“太君,等等我。”阴路飞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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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邂逅情敌

"夕阳的余晖给“涅瓦河西岸”俄餐厅的门窗笼罩一层金色。

厚重的橡木门和隐约传出来的风琴声,依然折射出醉人的俄罗斯风情。

从开运街街口,邱紫坤棕色的大波浪卷发,再配上米黄色风衣、灯芯绒长裤,显得知性而优雅。她应陌生人的邀约而来,她走到“涅瓦河西岸”俄餐厅的门口时,放慢了脚步,但见街上依旧是车来车往,人流如织,没有什么异常。

当她走进俄餐厅的时候,一个大胡子坐在柜台前,用手风琴演奏着俄罗斯民歌,如泣如诉,忧伤而苍凉。

在靠窗的第三个桌子边,她轻悄悄坐下,仿佛不让人发现她是来处理丈夫的“照片事件”的,她抬手腕看了看精致的格拉苏蒂手表,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可是没有人来与她见面。

“小姐,您有什么需要?”一个俄罗斯女服务员亲切地问道。

“来杯咖啡吧。”就在她回话的时候,她看到了斜对过也坐着一个女人,手心里握着高脚杯,呆呆地看着酒杯出神,那娇媚的面容和摄人心魄的美人痣,是那样的似曾相识。

邱紫坤内心立刻如翻江倒海一样,她不就是那个照片上搂着程恭年的女人么?她来这里做什么?是个人预谋好来算计自己的?还是被“敲诈者”约来一起威胁自己的?还是和哪个秘密组织一起操纵自己的?

她有心上前去质问,猛然站起身,可就在她要迈出脚的一刹那,她又止住了,万一冲动造成什么影响,恭年会不会陷入两难之地?万一暗处再有人拍照,自己非但不能帮助恭年,还得成为新京又一条重磅桃色新闻,到那时,恭年就不能接住身份潜伏了,就可能被组织抛弃,那就是毁了他呀……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她看到一个身着深灰色西装的男子在自己的斜对过坐了下来,就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虽然这人戴着礼帽,虽然唇边粘着胡须,可她一眼看出了这人是郎鹤兰乔装改扮的,可是郎鹤兰却装作不认识她,朝着服务员打了一个响指,用流利的俄语滴里嘟噜说了一通。

此时,她惊呆了,这郎姐姐简直就是侠客一样,她是来保护自己的,她不能一时冲动,坏了她的好意,也不能让她尽早知道这女人就是和恭年睡过的女人。看来,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了。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咖啡,放到桌上,“小姐,您的咖啡。有什么需要你再招呼。”

“好的。谢谢。”邱紫坤低头把咖啡往进前端的时候,她发现不知何时咖啡碟旁边放着一张蓝色卡片,她不动声色,装作无心似的,轻轻展开,就见上面用打字机打的铅字:“限你五日之内,弄到并交出和苏联红军的,否则你斜对过的女人和你丈夫就会名满新京。而且,你在如意楼的风流韵事也会占据头条。我会及时联系你的。不许侥幸,不许找帮手,立即行动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邱紫坤真的是被弄蒙了,怎么办?原来要的是这个!怎么办?她有点六神无主……

突然,她发现了自己的丈夫——程恭年,大步流星地进了餐厅,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湖蓝色领带煞是扎眼,她刚要招呼,可是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心上的恭年却走向了斜对过的那个长着美人痣的女人……

就在她低头在看手里的蓝色卡片时,上面空空如也,了无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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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醉里乾坤

话说严格被关押在警察厅地下刑讯室,受尽了严刑拷打,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然而,他的失踪,却是和程恭年彻底断了联系。

此时的陈骢拿他当做向丰臣邀功的筹码,故此看他受刑较重,也就严加看管,不再继续用刑。

这个晚上,正是骆霜晨就任副厅长以来第一次值夜班,他心里正在琢磨怎样搭救严格呢,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卧不安。

这时,桌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喂?哪位?”

“是我你来家里找我,为啥不等我啊?”是卢颂绵。

“我这不是值班么?不比以前了,轮到我值班,不能空岗的呀!”

“那你让展叔交给我的是什么东西?很重要么?我学的是英文啊,可这些都是德文。”

“我也在想,看你有没有可靠的人懂德文,帮我翻译出来,我有用的。”

“那我就偷偷打听一下吧,看谁能翻译过来吧。”

“姑奶奶,你可要低调,要保密呀!”

“知道啊,我也不傻。还有别的话么?”

“没了。”

“那你好几天都没陪我吃饭了,就没别的说的?”

“没有啊,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忙过这阵子,我就好好陪你,中不?”

“好,好,可是爹可说了,我们成婚以后,就让你回家打理生意,不让你当什么破副厅长了”

“好好以后再说卢会长最近忙些什么?”

“叫啥?你”

“咱的爹嘻嘻”

“这还差不多好了,你没有事也要早些休息吧,明早到家里陪我吃早餐,这是命令!”

“好好,遵命遵命”

这时,新任保安科长宁重楼站在了门口,笑容可掬,手里提着一**葡萄酒。

“啊,不说了,宁大哥找我有事。”骆霜晨急忙说了两句话,放下了听筒。

“真是如胶似漆呀,值班也要密切联络。”

“老哥,说笑了。女人么,就是麻烦。”

“哈哈我是过来人,看得出颂绵这丫头对你很是上心,你得好好珍惜。彼此看好,就抓紧结婚。我们这工作是个啥?胡弄干吧!”

“唉老哥,有个事,你还得真好好帮我拿个主意。”说着骆霜晨关上了房门。

两人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交换着意见。

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两人就有些喝多了。

值班室的警员小胡敲门后,进来,看到这二位喝酒兴致正浓,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什么事?”骆霜晨微笑着问道。

“陆厅长,方才宪兵队来过电话,说让把地下刑讯室关押的那个人立刻送到协和会看守所,还说让值夜班的厅长亲自押送过去。”

“这他妈协和会真是干大了,宁哥你陪我去。”骆霜晨涨红着脸,站了起来。

“啊呵呵,好好,厅长,我陪你去。”宁重楼看着骆霜晨的眼神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记住,是陆副厅长!你们啊小胡,你去安排囚车。宁科长去地下刑讯室,提人,我我方便一下就去一楼等着。”

就这样,忙活了一阵子,宁重楼带着醉意,率领手下人押着伤痕累累的严格上了囚车。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骆霜晨才披着外套和一个穿西装戴礼帽的年轻人出现在警察厅一楼大厅。

小胡上前扶住了他,“陆副厅长,您穿好衣服,外面有些凉。宁科长已经把人押送上车了,就等着您了。”

“好好,啰嗦,我不就是去放水去了,等就等了一会吧。”

“这位是”

龙四海有事,这是我的替班司机!哪来的废话?”骆霜晨有些不高兴。

小胡自知触犯了上司,“是小的多嘴。您忙,我回值班室,这是宪兵队的电话记录单复写件。”说完,赶忙溜回了值班室。

骆霜晨带着这个年轻“司机”匆匆上了自己的汽车,跟着囚车驶出了警察厅大院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情如陌路

秋夜,风清月白。

开运街,“涅瓦河西岸”俄餐厅门口。

乔装的郎鹤兰站在门口,假装等车的样子,用眼角瞥着查春娥沿着街道踉踉跄跄地向前走。

邱紫坤早在程恭年风风火火离开时,跟着出去了郎鹤兰只有按照邱紫坤在洗手间的暗示,跟着查春娥,看她去哪里,是做什么的。

郎鹤兰尾随着查春娥走了两条街,眼看着查春娥进了千草町33号的家里。

隐在暗处的郎鹤兰没有追进去,她不明就里,只得作罢。

就在她刚要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程恭年披着风衣,走了过来。却没有看到邱紫坤。

郎鹤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迎了上去。

程恭年很是警觉,刚要拔枪,看清了是简单乔装的郎鹤兰。

“你给我过来”郎鹤兰抓着程恭年的衣领,把他拽到了街边树下,“臭小子,果不其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对得起紫坤么?”

“兰姐,你怎么在这里?”程恭年确实是一头雾水,“我我”

“不用现编了,可怜我天天在她耳边说你的好话,你可好,憋不住了,就起了外心!我真是看错你了,是不是男人都是不甘寂寞的?枉你出身名门,一表人才,却也干出如此龌龊之事,难得陆黎那样看重你,你这事不漏也好,不管啥原因,尽快处理好,你可好,脚踩两只船,我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男人。信不信我废了你?”

“兰姐,我我也有难言之隐啊,知道你和紫坤情同姐妹,甚至比亲姐妹还亲,可你可知道,我们两个怎样才能回到从前?我去了你太白居多少次了?哪次不是吃了闭门羹?紫坤为啥就是不见我?为啥从不将春风得意楼的事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哪怕我都信她,她就是编顺溜了,我都忍了。我忍受了一切,接她回家,她回么?可是她连解释都不解释。”程恭年满面愁容把肚里的苦水倒了出来。

“春风得意楼?我只听龙四海说你和陆黎把她从那里救了出来,砸了酒楼。别的事她也没对我说啊,到底为了啥?”郎鹤兰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松开了他的衣领。

程恭年靠在树干上,含着泪水把他和邱紫坤这两年多来发生的一切一切倾诉出来

听了他的话,爽朗的郎鹤兰无语了,她又不知怎样来宽慰这个俊郎的男人。

“兰姐,我是从心里爱她呀,她的过去发生什么大事,我能处理稳妥,不让她操心。纵然她做出这样的事,我还是选择原谅她,我就求她给我一个明白的让我宽心的解释,过分么?作为一个丈夫我连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我整日里在军政部糊里糊涂混,下班在外喝闷酒,衣服没人洗,家里像个冰窖,她体谅过么?关怀过我么?您是爱护她,照顾她,我呢?去我舅舅家,除了看他醉酒后耍酒疯、打骂女人,我哪里有过幸福和温暖?”

“看来,姐,真的误会你了,恭年。我也不只一次劝她和你好好谈谈,可她老是推辞,好像在回避什么。她外面真的是有什么事,可我还不好意思深问,她也许真是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此前和别的男的有些被我的朋友看到,她也好歹解释,我也信了。我一再忍让,宽容她,还怎样?那天我去太白居,你也知道,还不是把我晾在外边?那夜我喝多了,糊里糊涂地走到这里醉得人事不省,倒在她家花园外面然后夜里就那啥”

“你呀,能不能回家休息?老是在外闲逛,能中么?”

“兰姐,我不敢回家。回到家里,看到我们共同的小家,没有了往日的温馨,可是我闭眼就是紫坤的影子,还有得意楼那个鲶鱼头的样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心里憋屈憋屈姐”说着说着,程恭年拉着郎鹤兰的衣襟大声痛哭起来。

要是在往常,哪个男人敢拉她的衣襟?想都别想。此时,郎鹤兰也为程恭年鸣不平,这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孽债夙缘,不由得同情起这个七尺男儿,的的确确邱紫坤到底隐瞒了什么呢?毕竟多年的结发夫妻呀!

“弟弟,别哭了,兰姐误会你了。姐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考虑以后怎么办了么?那个女人是做啥的?能和姐说不?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虽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可姐是真的不忍心看你们两个冤家总是这样,是合是分,果断处理好,对谁都好。可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你怎样?她知不知道你的情况?别再把你骗了。”

“姐,她也是个好女人。叫查春娥”

“啥?她就是查春娥?”郎鹤兰有些难以遏制情绪了。

“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她可是警察厅的陈骢的相好的,陈骢是谁?国务总理张景惠的私生子。你怎么掺和他们这里来?陈骢是什么好东西?心中狭隘,阴险至极。我说你什么好呢?”

“姐,她也是个苦命女人,她一两个月前都已经和那个陈骢分开了,断绝来往了。她的所有事,都对我说了,没有欺瞒我,还说我如果留恋紫坤,她就当做一场梦,不会纠缠我,可她真心是对我好啊也许我此时很空虚,可是我在她的身边感觉真的很幸福纵然牵挂紫坤怎样?她不辩解,不沟通,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是火炭一样的心也被晾凉了呀!我和紫坤的事我也没有瞒她。就这样,她甚至鼓励我主动去找紫坤把事情处理好,如果我还是放不下紫坤,她选择默默走开,如果我们有个结局,她对我不离不弃。姐,我何去何从?你帮我拿个主意?”

“我也是懵了冤家弟弟,陆黎知道你这烂事不?说话!”

“他他知道的他还”

“他还怎么?”

“没没没怎么他也没说什么”程恭年有些支支吾吾。

这时,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披着紫色斗篷的女人站在街口向这边张望,好像在等什么人。

郎鹤兰的眼睛是不揉沙子的,“人家看来好痴情,看看是不是等你呢?”

程恭年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嗯呢是她只要我九点没有回来,她都会在街口等我”

“但愿,她是真心对你。可我感觉能和陈骢好过,这人可靠?你得长点心!”

“姐,她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好好,我知道男人这时候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的,此时我不宜露面,放心,紫坤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们的事早些解决对谁都好,可姐不是容不下、养不起她呀!去吧,再把人家着急坏了,你就哪个也捞不着,咋办?”

“兰姐,逗我,拿我寻开心。那我走了紫坤烦你费心了”

“去吧冤家弟弟啰嗦个啥?去吧”郎鹤兰含着泪花,看着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家伙走向了翘首观望的查春娥

本章完

第二百章 送友龙潭

临近子夜,暗淡的路灯下,秋叶落满长街。

大同大街2836号,伪满协合会中央本部大楼后身,一个两开间黑大门,就是协和会本部看守所的大门。

门口的岗亭里,两个卫兵挤在一起喷云吐雾。

宁重楼下了车,“二位兄弟,我是警察厅保安科宁重楼,奉命押送嫌疑人进看守所。”

“都几点了?还不让人休息一会儿。”其中一个卫兵耷拉着眼皮、歪带着帽子走出了岗亭。

“你不说也就拉到,我还一肚子火气呢,早干啥来着,越到晚上越有事,早干嘛来着?给你看看,这是不是宪兵司令部的通话记录?我还困得难受呢。”

“哎呦,这不是宁大哥么?你不认识我了?最早在吉林税警队的时候,您是我们的中队副。”

“唉呦呦——李二狗。你小子,这些年在哪里飘着来了?四五年没看到你了。”宁重楼很是惊讶。

“别提了,一言难尽啊。”

“这样,你打开大门,我们把嫌疑人送进去。明儿,得空你就去警察厅保安科找我,咱们细聊。”

“也中,那我得走走过场,把你们的押送文书拿出来,我们得签字验证。”李二狗把吸了半截的烟卡在了耳朵上,接过了宁重楼递过来的文书,检验完毕,向身后喊道:“赵四——自己人,开门!”

宁重楼他们押着严格进了看守所。办理了交接手续后,宁重楼带人把严格送进了牢房东----7122号。

看守开了牢门,宁重楼带着手下把遍体鳞伤的严格往板铺上放倒,就准备离开。此时,看到了牢房里的板铺上还坐着一个人,棕色卷发,身材魁梧,蓝眼睛在暗黑的夜里明澈闪亮。

看守唠叨着,“我说宁科长,这都半夜了,困啊。您可以回家了,多好。”

“不能啊,今夜是我们陆副厅长第一次值夜班,我得陪他,回家也得明早了。咦?老哥这里咋还关着一个老毛子?”

“我和你说宁科长,这是国务厅杉木将军委托丰臣太君收审关押的重犯。连同这个都是今晚陈骢陪太君吃晚饭时,向丰臣太君建议的。快走吧,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少掺和倒是好事。据说这老毛子是白俄人。”

“哦……我管他是哪里的,走了。我们警察厅在日本人面前,就是个跑腿的。”宁重楼发着感慨,带着手下出了牢房,在转身的一刹那,把一**红伤药和一把半指长小匕首塞在了严格的手里。

“来呀……有手段朝爷爷身上尽管招呼啊……他奶奶的……”严格嘴里叨咕着,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待着吧,老实点,在警察厅不说,到这里就能说了?唉……”宁重楼显然是话里有话。

“老哥,都是同胞,尽量照顾点吧,管他啥人呢?这世道,老百姓的日子难过呀……”

“唉,谁不是勉强糊口啊!您忙您的,我尽力吧。”

“走了……”宁重楼带着手下出了回字形牢房,见骆霜晨靠在自己的汽车边,摆弄着花梨木二人夺。

宁重楼来到车前,“副厅长,办妥了,我们回警厅吧。”

“好,我开车。”

“这……我来吧!”

“老哥,我来开吧。门口你不还得打个招呼?”

“嗯,也对。”

其他手下登上囚车,紧跟骆霜晨的汽车出了协和会看守所。

“头儿,我在‘他’的牢房里,发现了一个棕色卷发的老毛子,不知是什么人。这年头,小日本狂热到无所顾忌,连老毛子也不放在眼里。”

“啊?你是说一个棕色卷发的老毛子……啊……”骆霜晨很是好奇。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么?”宁重楼本是随口一说,见骆霜晨倒是很感兴趣。

“老哥,那个事办妥了?”

“妥了。下一步我们好好筹划一下。你要和门卫那个李二狗多联络,也许能对我们有用。”

“好的。”宁重楼一边答应着一边疑惑不解,“您是有什么打算?”

“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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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肖小之徒

黄昏,刮了一整天的风才稍稍住了,空气中弥漫的沙尘才停止了狂奔。

开运街,落樱酒馆里,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伪满协和会中央本部指导部部长中野琥逸的副官孔云安,搂着门口的一个日本歌姬走了进来,“百合子小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先生说笑了,难得您还惦记我,您不来看我,我哪里能好吧?整日里陪笑装欢,我真是累了。”

两人说着进了后院西侧的一个和室内。

铺着蒲草垫的榻榻米上,摆着一方桌,桌上摆着四碟小菜,一壶清酒。

“孔先生,您说您买了房子,就接我与你同住,是骗我,还是真心的?”

”当然是真心的了。可最近我看上的房子都不成样子,还在仔细研究着。定好了,就来接你。“

”只要你不是说假话骗我就中。那样我就专心陪护你,照顾你。省得天天在这里看人眼色。“

”好说,都好说。一会儿来个客人,我们要商量点事,你去门口迎一下。“

”嗯,我去看看。“

二人正说着的时候,门外有人问道:”孔先生先到了?请恕在下来迟了。我可以进来不?“

”啊,是范先生到了。快快进来。“孔云安连忙站起身,然后把外套交给了百合子。

百合子深深鞠躬,知趣地退了出去。

”孔先生,道岐能够有今天,还真心感谢您对在下的美言和支持啊,早就想单独请你来聚聚,可是奈何事务缠身啊。“

”说什么呢?我才来新京几天?还是你老兄为人讲究,办事灵通。如今我们虽然身在协和会中央,但我们中野部长和我受丰臣将军辖制,所以在工作上要请你老兄多多关照啊。“孔云安嘴里虽然这样说,但眼光中却透露出一丝鄙夷。

”哪里,我不也是受丰臣将军和霖佑二哥的抬爱,才得以在协和会义勇奉公队工作。可别看你年纪比我小,可你是丰臣太君和中野太君面前的红人,哥我是望尘莫及呀。“

”别客气了,来吃菜,这里的料理做的味道是全新京最地道的。“孔云安看着范道岐锃亮的分头,心中不觉有些恶心。

“老弟,在协和会中央还就是你把哥我当个人啊,时局动荡,生之不易呀。”

“哥哥呀,看不出你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毕竟我们都是处境相似,心意相通的朋友啊。”

“但不知老弟为何还是在本部的宿舍里栖身啊?没有考虑安家么?”

“一言难尽啊,我本在奉天置了家宅,可哪里知道又调到了这新京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弟,你这不是见外了?哥我在城隍庙前有一处宅子,本是留给家父的,可他老人家喜欢在舒兰,故土难离呀,就这么空着,弟要是看起哥我,就可以搬过去住,省得每次来吃酒都对这百合子小姐恋恋不舍的。给------这是钥匙,这是房契。”

“这------如何是好?使不得,使不得-----”

“你要是看起我,就收下。就算给我个面子,你要是拒绝了,哥我是没有脸面见你了。”

“也好,那兄弟就暂时收着,真心谢谢你,哥哥。”

“你也知道,卢世堃对我一再食言,我真是心中有火。他千不该万不该毁婚,本来他说给我一处房子让我安家。我可真的不想用他的东西了,心寒啊。”

“哥我佩服你,有骨气,好样的。他卢世堃我也是很了解的,为人有做派,很傲。大家都在给日本人做事,你有啥牛的?他也是看不上我。可他又怎样?彼此彼吧。”

“别提了,想到我那为他而死的爹娘,我心里真是难过呀。”孔云安擦拭着泪水,“我去一下卫生间。您先慢用。”

就在孔云安拉开拉门的一刹那,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他的脑门上,“别动!老实回去!”



第二百零二章 吐露心声

"临近正午,太白居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骆霜晨站在大堂里看着柜上的坛坛白酒出神,麻五站在身后,一个劲儿套近乎,“陆爷,您都有日子不来了。咱家新进的板城烧锅也许您能喜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板城烧锅。行,一会儿给我准备两坛搬上去。”

“好嘞,陆爷。咱家的土鸡我先给您炖上?”

“行。你们老板呢?今天怎么不在酒楼里?”

“我们老板出门了,说是后天能回来了。您先到楼上候着?”

“也中,那我先上去。一会儿军政部的程公子来,让他直接上去找我。”

“哦,知道,程公子。就是紫坤小姐的丈夫。您放心吧。”

“好,其他的菜你就看着安排吧。”

“中,您二楼稍候。”麻五的嗓门就是太白居一绝,“楼上----陆爷‘竹雨江南’喽-----”

不一会儿,程恭年心中有些失落似的进了太白居。

“程公子,陆爷在楼上‘竹雨江南’等您。”麻五把一温湿的毛巾递了过去。

“那个,五哥,那个谁在不在?”

“紫坤小姐和老板出门了,不在家。您上楼吧。一切由小的安排。”

“好吧,有劳五哥了。”程恭年听说邱紫坤不在酒楼里,心中有些稍安一点,其实他本无须紧张,可他还是有些不自然。

到了“竹雨江南”,骆霜晨一脸坏笑,“老哥,真是交了桃花运了,怎样?幸福得不得了吧。”

程恭年坐在他的对面,端起了茶杯,放在鼻子下嗅着茶香,

“你呀,能不能别帮了人,还非得取笑人家,让我心中存点对你的感激行不?我都乱作一团了,你还说风凉话。”

“哥呀,没啥大不了的。我看那邱嫂子不是一般人,出了那样的事,她就不给我解释,看来真是有难言之隐啊。今天找你来吃酒不是和你研究你的风流韵事的,是关于严格的。”

这时店伙计把酒菜送了进来,二个边喝边聊着。

“你也知道严格出事了?我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都是我自己的事情闹的,让我一点心情都没有,难不成你知道点什么?”

“哪里的话。你先给我交个底,你和严格到底是做啥的?这么久了,我对你可是知无不言,给我说实话,我也好尽力帮你。”

“这个,一言难尽啊。也许你会知道一些情况。”

“我也都是猜测的,但是作为哥们,我要你给交代真实情况。我不是针对任何人,就是想万一你出了不测,我好知道我的交心哥们到底是谁,放心,我知道,就会存在心里。别跟我说你就是一个公子哥。你多次帮我,严格兄弟也救过我的兄弟四海他们。我这个生来喜欢直来直去,行不?”

“行。对于你,哥说实话。我是国民党力行社驻新京行动队队长,严格是副队长。我们受命于一个力行社在满洲的特派员,主要是执行锄奸和刺探情报任务。无奈,上峰对我总是若近若离的,当年我毕业于黄埔军校的时候,怀揣着一腔报国热情,投身革命,哪里知道,把我派到东北来了。如今我们已经铲除了二十多个铁杆汉奸,可上峰还是满意。倒是家里的乱事,让我心神不宁的,而且我总感觉身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的什么事,好像上峰都知道的,最近又是发来电报,指责我执行不力。可我真是又气又恼。有一次我差点就把阚朝玺那个狗东西枪毙了,可不知为啥上峰又派人制止我了,你说我心里得有多么窝火?”

“啊我知道了,难得哥你这么信任我。别的我也不会深问。像我一个无党派无信仰的人,对你们的政治都不懂。但我就知道,当年他老蒋下令给少帅不许抵抗,真是让我很气愤。这是多大的一片国土啊,让那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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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双兔傍地

时光总在不经意的提醒每个人,拥有的时候要珍惜,当她行将逝去的时候,是谁也留不住的。

落樱酒馆,是满洲新贵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话说被卢世堃养大的孔云安自从投靠了中野琥逸之后,受到了重要,更因为他与卢世堃的关系,让阴险的丰臣久木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晚,**叛徒范道岐受命当上了协和会直属的义勇奉公队大队长之后,加紧了他的出卖战友的步伐,而且是乐此不疲,当他又与孔云安这个卑鄙之徒沟壑在一起的时候,狼狈为奸自然成了他们发展路径。

就在孔云安即将离席去卫生间的时候,一把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头上,他缓缓退了回来,自己的尿液也不知分解到哪里去了,但见一个面目清秀的青年后生,一顶米色礼帽,一身藏青色长衫,显得超风脱俗,“孔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呀?先把腰间的手枪交给我吧。如果你要是有一点耍诈动作,信不信我的勃朗宁即刻让你驾鹤西游。”

孔云安自小就练就了一张伶牙俐齿,“啊呵呵----小兄弟,怎么认识我么,我们从未谋面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有事好商量。”

这时在和室内坐着的范道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自从背叛组织以来,没有哪一个夜晚能很好地睡过安稳觉,总是梦到以前的上级派人来杀他。可真切面对一个势单力孤的年轻人,他心中倒是有些安然,站了起身,“这位小老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并不认识,有事好商量,毕竟在这地界儿都是日本人居多,要是惹出什么乱子,估计也不好脱身,有事,咱们好好商量。”

“少来,你以为你谁,让小爷陪你商量,商量个屁。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今晚的任务就是让你们为你们的行为付出血的低价。姓范的,把你的佩枪出交出来吧。”此人本无半分惧色,把这两个的手枪拾起,别在身上,态度还是那样盛气凌人,“二位先跪下吧,听我审了明白。”

“好好,兄弟,都是万般无奈才走上了这条路。没啥好说的,要我的命就拿去吧,要不,我整日里胆战心惊地活着也是损寿。”范道岐蔫巴巴地跪了下来。

“我说弟弟你年纪不大,为什么干这个,做点啥不行。要钱,哥这有的是,别冲动。人一辈子就是几十年,别难为自己。”一边下跪的孔云安眼睛来回去转动,他在找寻时机。

“少来你的歪心眼,老实跪着吧。我先你姓范的,你都向关东军交代了组织什么机密呢?你能不能再次成为组织的利剑呢?只要你诚心悔改,并且有实质性动作,我可能留下你的小命。”

“我老范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组织,老子就是义勇奉公队的大队长,别说别的……”

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啪啪—啪啪---”那个年轻人朝着范道岐甩开了嘴巴,“你个狗东西,要是不如实交代你的罪恶,我代表组织和人民处决你----”

这是就听孔云安大叫一声:“将军阁下,您怎么来了?”

此时的年轻人刚刚侧脸看身后的拉门,就见孔云安身子弹射而起,像一个锅盖一样硬生生地把这个年轻人压在身下。

范道岐被这突出其来的变化,吓得目瞪口呆。

孔云安狞笑着,“小样子,原来是个雌兔。”他蜷起右腿将那人的腿死死压在下面,将厚实的前胸狠狠地压在那人的身上。

“你给我起来,混蛋!”那个年轻人也不甘心被压在下面,使劲全力从孔云安身下挣脱出来,来一个就地十八滚,迅速站了起来,拉开了架势,要继续搏斗。但那米色礼帽却掉了,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出来,原来是个女子。

孔云安把身子压在她的前胸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是个女人,也勾起了孔云安的色心和斗志,他解开了衬衫,露出了健硕的胸肌,摆开架势,“小娘们,来来---来哥陪你好好玩玩儿,够味。”

“好哇,你个色狼。姑奶奶一定好好收拾你。”这女子看来很不在意这长衫会影响的她的功夫发挥。

二个上前一进身就厮杀在一起,孔云安使的一套形意拳,动作携风带雨、行云流水一样,酣畅淋漓,挥洒自如。这女子使的是一套咏春拳,身如灵鹤,矫健轻捷。

范道岐看到眼里有些眼花缭乱,他瘫坐在榻榻米上,抚着肚皮不自主地咽着唾液,我的天哪,原来是个美娇娘,我是功夫外行,只有眼羡的份了。

就在孔云安的功夫又使出八卦掌的时候,已经略微占据了主动,他的拳法变化多端,凌厉的拳法让本来就娇柔的女子有点应接乏力了。

这时,拉门开了,一声朗笑,让孔云安和那个女子都放弃了搏杀,“都给我住手!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进来的正是身着灰色西装的丰臣久木,身后就是那个协合会指导部部长中野琥逸。

第二百零四章 萨满送神

旭日初升,整个新京城都笼罩在浓雾当中,空气中微微透着几丝寒意。这本来应该是行人车辆很少出行的时候,也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兴仁大路、大同广场一带路边站满了人,就像要围观皇帝出行一样,人们都在观望着。

“老五哥,就是都在看啥呢?”一个货郎问一个拄着算命幡的人问道。

“大家伙都在传,说前清的纳兰爷家送神,特意从崂山请来的道士来做法七天呢,今天是第七天,要送神。”

“那啥叫送神?”

“这是萨满教的一种仪式,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就听说纳兰爷家买了新宅子,空置许久,才请道士勘定风水,请萨满法师驱鬼送神来着。看着吧,这可是新京城有史以来最大的送神举动了。”

其实,萨满教起于原始渔猎时代。萨满教的理论根基是万物有灵论,后来,就在各种外来宗教先后传入之前,萨满教几乎独占了我国北方各民族的古老祭坛,它在我国北方古代各民族中间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特别是自努尔哈赤的后金和大清王朝统治中国期间,一直在中国东北甚至蒙古地区大范围流传,历代清朝皇帝把萨满教和满族的传统结合起来,运用萨满教把东北的各族人民进行思想统治,特别是萨满教在清王朝宫廷生活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相对地说,在东北的满族世家当中、在三江流域的赫哲、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以及在部分锡伯族当中得到了较为完整的继承。

“来了,看来了”人们在低声传递着消息。

在雾气当中,人们隐约听见“咣咣咣咣”的断断续续的锣声,还可见是密密层层的旗帜和幡什么的。

只见一个戴着狍皮九叉神帽的人,脸上戴着面具,身穿兽皮缝制的彩色神衣,上面绣着蛇、龟、蛙等图案,缀着七彩的布条,下身穿着紫色的皮裙,腰里系着锥形的铜铃,左手拿着太平鼓,右手拿着鼓槌,口中念念有词,边走边跳,摇摇摆摆,这个萨满神将的身后,还着两个穿着相似乎服装,头戴五叉神帽的人,一个手里拿着顶上镶着铜兽的神杖,另一个手里拿着两块鹿的肩胛骨,也是动作夸张,说着人们听不懂的话语。

再往后看是八个一组,抬着八个黑漆大棺材,上面都盖着大幅的绣着北斗七星的杏黄色旗子,每个棺材前面还抬着穿着清代官服的稻草人,两侧都是举着各色旗幡的黑衣壮汉。队伍在人多的地方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就在队伍的最后,还是那个举着桃木剑和铜铃铛的“崂山道士”花非花,半眯着眼睛,嘴里叨叨咕咕。最后面,还有四十多人的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身着长衫马褂的纳兰松寒和骆霜晨两人骑着马,并辔而行,再后面就是纳兰的汽车和拉着满满猪牛羊、酒菜、纸马、纸人、纸车、纸房子等祭祀的物品的两大卡车。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气势浩大的送神仪式,把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送神队伍进行缓慢行进的时候,前方闯进来一队警察,荷枪实弹。为首的正是“土肥圆”阴路飞和警察厅新任特务科科长陈骢、新任行动队队长谷茂林。

阴路飞先是吼了起来:“站住本警署怀疑你们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已经影响到了新京市民的正常生活,我们要进行检查!”

为首的萨满神将正是“神机军师”张硕非,后面的是“江湖怪杰”孟加发和“红衣大炮”赵前逊。三人隔着面具的眼睛相对一会儿,继续念念有词,不理会阴路飞的话,原地唱着、跳着,“贵喱哈米门轹哂肯枯右困财”

“什么玩意?故弄阵势,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着外运违禁物品?必须检查。上人啊!”阴路飞明知道后面有纳兰和骆霜晨,却还是不依不饶,看来是有备而来。

陈骢和谷茂林一言不好,叉着腰,满脸坏笑地看着。

第二百零五章

正午的阳光把西头道街城隍庙大殿上的绿色琉璃瓦映射得闪闪发亮。

自山门处,走来了孔云安和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一身暗灰色小西装,笑靥如花,背着手“姓孔的,要不是我哥到了,那天晚上你会不会做出格的事?”

孔云安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看着城隍庙里茂盛的苍松翠柏,有些陶醉:“加奈子小姐,你真是小看我了,要不是你非得用枪指着我,我怎能对你用强呢?再说了,我在日本的时候,就经常听中野君提到加奈子小姐如何风姿绰约,如何娴雅淑静,何况你那毫不解释的做法,让我立刻想到了可能是追随范道岐而来的反满分子。不过,论你的身手是因为遇到了我,否则啊呵呵”

“我家里有六个中国武师呢,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中国功夫,我是看你长得还不赖,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加奈子小姐,我们今天到这里来还不是简单看看风景、上上香吧?”

“那是,我哥得到情报,今天会有红方分子来这里接头,我哥已安排宪兵队和菊机关的人把这里围了水泄不通,你和我就留心可疑人员的动向就可以,务必要抓活口。”

“好的,第一次和小姐合作,在下是荣幸之至。”孔云安用略带淫邪的余光看着面容娇媚的加奈子。

“无量天尊!二位施主光临灵佑宫,不知有何贵干?”城隍庙当家人濯尘子站在大殿前,微微颔首。

“在下姓孔,生意人。早就听说灵佑宫里的城隍爷异常灵验,闲来无事,特携家眷观瞻上香。”孔云安从衣袋里取出一叠钞票交到了濯尘子面前。

“哦呵呵谢谢施主。清宁、清安,接过施主的香火钱,速速领孔施主进殿上香。”

两个年轻道士走上前来,延引孔云安和丰臣加奈子进了大殿。

这时却听见有人吵嚷着“出去滚一边去臭要饭的。”一个人力车夫装束的人使劲拉着一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乞丐的胳膊。

可是这个乞丐还是拼了命往里闯,“老观主,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给点吃的吧。”声音略微嘶哑,但是很急切。

“这位车夫小哥,这人是经常在观里借宿的乌拉草,你去拉你的车吧。”濯尘子甩着拂尘迎了上去。

那个车夫看着孔云安的眼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个乞丐“乌拉草”甩着手里的草帽圈一划拉,把那个车夫腰间的物件弄掉了,一把驳壳枪“啪嗒”掉在了地上。

“啊你干什么?”这个车夫俯身捡枪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踢向了这乞丐的腰部。

可这乞丐却好似没防备,濯尘子大吼一声:“对老弱病残的乞丐怎能下如此毒手?”话音未落,老道的拂尘已经飞速掷了出去,正打在车夫的脚踝处,就听得那个车夫大叫一声:“啊疼死人了”撒手丢了枪,坐在了地上。

孔云安跑了过来,“没用的东西,滚出去”

车夫面目狰狞,勉强站了起来,拾了枪,一瘸一拐朝外走去。

明眼人都看明白了,这车夫不是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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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天山骤雨

话说纳兰和骆霜晨带领自己人大张旗鼓地在新京城搞起了萨满送神仪式,其实在棺材的底夹层里,在后面卡车里的车厢夹层,乃至酒坛子里都是从辽代古墓里起出来的军火。

这无异于刀尖舔血、虎首摸须。好在陈允先、龙四海、花非花这些弟兄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个个摩拳擦掌,毫无惧色。

唯独纳兰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泰然自若,谈笑风生。

骆霜晨心中强压怒火,暗暗运气。

此时的丰臣拄着军刀,目空一切,咄咄逼人。

陈骢、谷茂林和阴路飞俨然成了跳梁小丑,上蹿下跳,呼喊吵叫。

为首的萨满神将“神机军师”张硕非,还有“江湖怪杰”孟加发和“红衣大炮”赵前逊,没有因为丰臣这些人的到来而停止送神活动,他们跳着女真人传统的舞蹈,仿佛在向世人传递古老的神灵的讯息,伴随着有节奏的铜制腰铃响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此时的纳兰也不再解释,他坐在一张条凳上,看着丰臣他们。

张硕非心想,我得露露绝活,好好蒙蒙这些混蛋,想到这里,他把手中的太平鼓和鼓槌交给了身后的兄弟,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黄裱纸,嘴里仍旧是念念有词,把黄裱纸搓成的一根纸绳那在左手,右手向打了一个响指,稍稍用力一弹,只见这纸绳瞬间变成了一根火绳,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看得丰臣久木一行人都呆了。

围观的人们仿佛真的认为是神灵下凡,很多人虔诚地双手合十,默默祷告起来。

陈骢淫邪地笑着:“这都是走江湖的小把戏,不足为奇。”他的话音还未落,谷茂林还没来得及附和。

就见那条火绳好似一条火龙,径向陈骢的脑门飞来,陈骢立刻脱下风衣想要打掉火绳,哪里知道这火绳仿佛真的是游动的飞龙一样,迅速点燃了他的风衣,而且沿着弧形轨道,飞旋着把谷茂林的大盖帽点着了,吓得谷茂林就地打滚,“我的妈呀,这是火龙么?”

“速速后撤三丈,长生天千年流火无可阻挡。”陈允先在人群里喊叫着。

围观的人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十多步。

阴路飞狗仗人势也抡起了警棍,“虚张声势,老子可不信这一套。”

只见张硕非又朝着阴路飞抛出一个黄色纸包,“接住他,别打开,火龙不能烧你的。”

阴路飞心想看来这小子没什么法术,骗人的,他抓住那个黄纸包,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他还没有打开纸包,纸包已经破了,里面黑黢黢一大团东西,团团围住了阴路飞的脑袋。

“啊——这哪来的蚂蚁呀?”阴路飞感觉浑身奇痒无比,“太君救救我,太痒了,受不了了——”

“你说你,就那样没有定力?”

“非也,非也,我是实在不忍心你受委屈。”

“好的,兄弟,以后我会更加珍惜。”

“这些蚂蚁叫‘天山骤雨’,专食牛羊马等牲畜。您瞧好吧。”

此时的阴路飞实在是太惨了,全身像是一个大缸一样,在地上来回滚。

第二百零七章 天外飞仙

话说灵佑宫院里,濯尘子拂尘飞出,救下了乞丐“乌拉草”。

也让丰臣久木的妹妹丰臣加奈子和孔云安安排的便衣人员露了马脚。

孔云安怒不可遏,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

濯尘子手略微扬起,“乌拉草捡起”落在地上的拂尘,递了过来,“我说牛鼻子,我是饿得不中了,给咱家整点吃的啊。”

“好哦,你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一个月前,是不是你把贫道的飞雪凌霜剑给偷着卖了?”

“哎呦,牛鼻子,你可冤枉我了,我一个臭要饭的,哪里识得那个宝贝物件?心慌意乱啊,给咱家弄点吃的啊……”

“随我来吧。”

“诶,真是慈悲心肠。”说着,“乌拉草”一瘸一拐地提着草帽圈跟在老道的身后。

“施主请随我来,我们进大殿上香。”那个叫清宁的小老道走了过来。

孔云安心中陡起波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老道?功夫了得,定是世外高人,难道等待接头的人是他?还是这邋里邋遢的“乌拉草”?方才的一幕,如果红方有人看见,恐怕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可是这院里除了几个来进香的男女,没有什么可疑人员。倒是那个乞丐,他为啥打掉车夫的手枪呢?是给什么人报信么?

孔云安没心情进香了,他拉着加奈子慢悠悠瞄着濯尘子和“乌拉草”的身影,也向后院走来。

“施主,不上香了么?”清宁问道。

“你代劳吧。”孔云安拿出一叠钞票交给了他。

“这使不得,施主。”

“哪里那些废话?拿着混蛋。”加奈子杏眼圆睁,满脸的鄙夷不屑的神色。

“你去院外走走,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我去后院看看。”孔云安低声对加奈子说道。

“好的,你要小心。”加奈子径直向院外走去。

孔云安尾随着濯尘子进了后院寮房。

他现在窗外的黑松下,假装看着墙头的砖雕和远处的砖塔。

就听见里面传出濯尘子和“乌拉草”的对话声。

“乌拉草,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别说了,到处都是关卡,我再贪点酒,就耽误了呗。”

“你呀,耽误了大事,我唯你是问。”

“不会的,呵呵。这个你收好,没有副本。另外那个事还得尽快,那边催的急,晚上就得赶回去。”

“那好,就辛苦你了。这个你收好,其他的事我会安排好。你吃些东西,稍事休息,夜里就走吧。外面的人多着呢,你要小心一点。也是一把年纪了,别瞎折腾了,这事办妥,我去找纳兰,给你某个地,安家养老吧。”

“别找他,我活得自由自在,还不老。”

“那个外面的人都是干啥的?”

“那还用问?不是关东军,就是警察厅,不是协和会,就是满铁的,能是好人么?”

“你吃些你的,我去看看。”濯尘子话音还未落,身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孔云安的身后,“施主,看你气宇不凡,怎么爱听人墙根儿?”

“啊呵呵——道长见笑了——”绅士做派的孔云安顺势就来一个“锁喉夺命拳”直奔濯尘子而来。

“施主,你好不讲理……”

“我讲什么礼?我就是理!”孔云安自负功夫了得,拳快似一拳,虎虎生风,步伐轻盈,身法灵活。

濯尘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偷袭,单指挂着拂尘的手柄,飞起“鸳鸯脚”,把孔云安身子用罡气围在中间。

过了十个回合,孔云安明显汗流浃背,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这时,他悄悄地从腋下掏出了手枪,直抵老道濯尘子胸膛,“老杂毛,还想跑掉。”

“娃娃,你敢动你家道爷,你也该倒霉了——”说时迟那时快,濯尘子身子突然像一片纸班一样,仰了过去……在老道面前,一切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非旦不能有效果,也是浪费心神。

这时院里传来怒喝之声:“混蛋,谬种,你给我助手!”

第二百零八章 巨蟒现身

日上三竿,兴仁大路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人们看得不只是近百年少见的声势浩大的萨满送神仪式,还有这萨满的通天神术。

“土肥圆”阴路飞因为有丰臣给撑腰,因而狗仗人势,对送神队伍百般刁难,哪里知道“天山骤雨”的现身让他彻头彻尾成了一个被恶蚁包围的野猪一样,他也顾不得形象了,在地上来回打滚儿。

围观的人们很多人都认识这个地痞一样的警察署长,无不暗暗叫好。

陈骢这家伙还是很是眼力的,他凑到骆霜晨的身边,“副厅长大哥,您大人不和小人见怪,毕竟咱们都是一个厅里的弟兄,何况今天也算是黄道吉日,让那个什么蚂蚁把他吃了,也不吉利,咱别让外人看笑话了,惩治他是应该的,哥,您给个面子。”

骆霜晨心想当着这些人的面,把老阴弄成不像样子,也不好,毕竟军火平安运出去是大事,真要是出了人命,丰臣就更有了借口扣住这些人了,真要是不让出城岂不是麻烦。想到这里,他走上前来,点头应声说:“好的,陈科长,你说的有道理,可你要知道这送神是有时辰的,你的人就不要再拖着我们了,过了吉时就不好收场了,我三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那是,那是。”陈骢连连称是。

骆霜晨走上前来,他向张硕非使了一个眼色。

那张硕非心领神会,左手朝着空中一甩,一道白烟迅速涌起,等白烟散去,那个阴路飞的黑皮制服上已经满是窟窿眼儿了,他的大盖帽不知滚到哪里去了,他的秃脑袋上全是红色血点儿。

谷茂林上前将他扶起,他抚着头,不再抬头,脸上也是红色点子,也看不清是是坑是包,反正像从用开水烫过的猪头一样。

张硕非和孟加发、赵前逊一起继续跳着神舞,这种古老而传奇的巫术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大加叹服。

丰臣也不好意思再阻挡了,他站在一边,看着纳兰叫道:“纳兰司长,对不起了,出城去吧。”

“那就有劳丰臣机关长了。”纳兰也不敢长时间拖延,他一招手,自己和骆霜晨上了马,队伍继续前进。

人们也不自觉地让开了道路,队伍继续向前走。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看着快接近西城门了,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停下必须检查”

骆霜晨暗叫,听这公鸭嗓,就知道八成是谷茂林,这狗东西又要干什么?

就见谷茂林站在一辆黑汽车的踏板上,从队伍后面赶来。

“我说姓谷的,你小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副厅长,不是茂林找事,是弟兄们听见这棺材里有动静。得让咱家检查一下,看看这神灵是什么样?”

这把骆霜晨气得二目喷火,刚要抡起巴掌,有人把他的手拉住了,不是别人,正是纳兰。

“三哥,这家伙是不是非得让咱哥们丢面子。”

“你看看谁跟着呢?不让他们彻底死心,咱们还走得了?”

“那好吧,谷队长,由你一个人来检查行吧,我不能让好不容易请走的小鬼再跑回去,我也想了,不让你们检查,你们就是不放心。来人呀,打开棺材,让谷队长检查。”

丰臣也下了车,“还是纳兰司长体恤我们,那就这样,由我们宪兵队的人检查,谷桑,你地退后。”说完他的招手,手后的七八个宪兵跑了上来,挤到这八个大棺材前面。

“开棺”纳兰此时不需别人代劳。

抬棺的小伙子们把棺材落在地上。

张硕非带着那哥两个仍旧是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冲撞了神明就是大罪一样。

第一个检查的宪兵提着枪,看着棺材盖打开时,吓得顿时瘫倒在地,口吐白沫。

众人再看时,一条脸盆粗的巨大蟒蛇探出头来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饿狼作为

"话说西头道街灵佑宫大院里,孔云安眼看自己对付不了老道濯尘子,就拿出了手枪对准了老道的胸口。

就在这时,来人的一声断喝,让他们都不自觉看了之后,一喜一怒。

来人正是吉长总商会会长、清风堂当家人卢世堃。

“混蛋!濯尘子仙长是我的老友,你怎么可以对他不敬?快快住手。”

孔云安虽说是心中对卢世堃有天大的怨恨,但是毕竟把他养大,在心底下还是有所忌惮的,他把手中的勃朗宁手枪放了下来,但没有收在枪套里,皮笑肉不笑的:“您怎么有闲情到这里来了?”

“云桐老弟,多日不见,你一向可好?这位年青人莫非是你的朋友?”

“唉,说来也不是外人,这孔云安是我的恩人之子,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仙长,我也是忙于会中琐事,一个月前就想来看看您,哪里知道错过了好多次机会。您这是在做什么?云安是不是哪里冒犯您了?”卢世堃面带愧疚之色,“云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濯尘子仙长是方外之人,他有什么事让你对他这样不敬?怎么还动起手来?把你的手枪收起来,快快向仙长道歉!”话语间带着长者的威严。

“卢叔,您有所不知。我们接到上峰密报,今天会有共党的人在此接头。我们已经把这里全部监控起来,可是这道长会见了一个乞丐,我无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很可疑。而且这道长的行为还有些诡异,哪知他非但不见我解释,还用武力威胁我。我们协和会直接受命关东军司令部指挥,对于反满抗日分子有缉拿处置之权,您别是听了他的一面之词,被蒙蔽了。正好,既然是您的朋友,也好,您就劝他痛快地把情况说清楚了吧。”孔云安好像自己做的是一件正义而光荣的事业一样。

“你说什么?他乃是一位出家的道人,不问世事,静心向道。哪来你说的什么接头的事儿?我不管你做的什么事,我劝说不了你,也不愿意看着你拿我的朋友开刀。带上你的人,全部撤出这里,别打扰仙长清修。”卢世堃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那不行。甭说这话是您对我说的,首先他把那个叫花子交出来,我们带走,查问清楚,没有问题,就轻轻放下,如若有问题,休说他是您的朋友,就是我亲爹也不中,我定要把这个城隍庙荡平成灰。”孔云安用眼光看着丰臣加奈子带着协和会指导部的便衣队和奉公队的人涌进了院子里,心中顿时来了底气,因为他知道丰臣加奈子在协和会的分量,他也断定,外面监视的人已经把这个乞丐定为可疑人员了。

“云安君,我们的人已经认定那个花子很可疑,他在庙外徘徊了两个多小时才进来的,而且他腰间好像也有武器。他在哪里,我们必须把他控制起来。”加奈子提着手枪,做出要进屋里抓人的架势。

“各位施主,我城隍庙灵佑宫是金壁东市长常来祈福之地,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诋毁我的清修之地?那个花子也是无家可归之人,经常在我这里借宿,混着饭食。什么可疑之人?真是无稽之谈。”

“看来你老道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加奈子小姐请你带人速速去屋里和其他的房间搜查一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员。我劝说道长把花子交给我。”

加奈子点头称是,带着一干人等也不顾及老道是否同意,呼啦啦涌入各个房间搜查起来。

濯尘子打了一个稽首,“真是世道零落,人心不古啊。无量天尊-------”

“仙长,都是我管教不严啊。您要是怪罪就怪我吧。”卢世堃感觉脸被人打一样,火剌剌难受,“云安,你们要是没有搜到任何东西,就带着你们的人撤走吧。这里怎么能是共党接头的地方?都是十方信众,善男信女。我再问问那花子的情况,你也不要太急切了。给我这老脸留点亮光。”

“行,卢叔。我听您的,他让我见见那个花子,我们盘问清楚了,没有事情还不好?你问问道长,我的人都进去搜查了,我唯独不让动屋里那个花子,就是给道长留个面子,不说道长是天外飞仙一样的修为,就普通民众,我一定不会逼人太甚。请道长配合我一下,毕竟你是心存善良之心,可您与他的对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请把他叫出来,我们对质一下,如若没有问题,我带着我的人立刻撤出宫院。

说话间,加奈子带人从最后的院子里抬出来一个人,身着粗布长衫,胸前满是鲜血。

“说说吧,这后面藏着一个身受枪伤的人,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还在往嘴里塞纸团一类东西。”

“说吧------老杂毛到底什么情况?来呀,进屋里把那个花子给我抓出来-------------”孔云安面露凶相,淫威四射。"

第二百一十章 血祭灵蟒

"话说当一条巨蟒从第一个棺材中探出头来的时候,那血红的信子像一把血淋淋的钢叉挥舞着。

那个日本宪兵吓得瘫倒在地,也让其他的人都惊吓得不行。

谷茂林冲了上来:“这在山林里也见到过这样大的蟒蛇,看来是有些年头了,谁再去看看。”

话说过了,却没有人真的敢去看。

“谷桑,你去查看。”丰臣心里也犯合计,在日本人的心目中龟、蛇一类的都是灵物,他也不敢贸然去招惹。

“啊-----那我看看?”谷茂林看了看陈骢,“头儿,看看?”

“去吧,能有多大的事。你当年不是也见到过这样的蟒蛇么?”

“唉,我就为各位带头去看看。”谷茂林感觉自己的后脊梁直冒冷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心知已无从退却,边走边把手中的盒子炮抓在手里。

“我说常大仙人,我是奉命来看看您呆得可好。”谷茂林纵身一跃,他就站在了棺材的边沿上,那条蟒蛇没有再抻起头来去攻击他,也让老谷有了侥幸心理,心想,我要是降服了这蟒蛇,我可就在日本人面前成了人物了,他蹲着身子,用枪管子在边沿上敲了敲,见里面黑洞洞的,隐约是一黄色的被褥,他用另一只手刚要去掀的时候,但见巨蟒的尾巴却伸了出来,直接把谷茂林的腰缠住了。

“唉-----------救命啊------”事情大出谷茂林所料,他以为蟒蛇头回到棺材里是有些怕他,哪里知道,人家把尾巴甩了出来,他一边喊叫,一边丢了盒子炮,一边用手死死抓住棺材边沿。

陈骢也慌了神,丰臣更是感觉纳闷儿,其他人都惊吓得六神无主了。

这是张硕非更是施展功法,敲着太平鼓,不停地念着咒语。

浑身红点、肿胀得像个烤全猪的阴路飞再也不吱声了。陈骢凑到骆霜晨身边:“哥,您不能看着老谷出事啊,这可如何是好?”

“又来跟我说话了,你们不是信不过么?这里的神物都有什么,我也不知道,都是这萨满神将的事,我听说是不在送神的时候,就要冒犯了,就可能要被祭神了,才能好办,要不你去试试?”

“啊?那我也能去试试啊。哥,这样,我去跟丰臣太君说,你和三爷商量商量,怎么办才好?那你就得跟丰臣说,误了时辰,对咱们大家谁都不好,何必呢?真要是有什么事,我三哥在军政部还怎么混?你们啊都是装,整事。你去和丰臣说说吧,这样的源于女真人的巫术,我也是不太懂,但是你作为中国人,你想想它传了近千年了都还存在,其中的神道谁说得准,不行,你们就查了得了,大不了那个宅子我们也不要了,大不了损失了点钱财。有意思,我们这点事,让你们整得气氛紧张兮兮的。我再和三哥商量商量。”

陈骢不能眼看着谷茂林出事,他小跑到丰臣身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

丰臣的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了几转,略微点了点头。

骆霜晨也走到纳兰的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

“纳兰司长、副厅长,丰臣太君说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先把老谷放下来,我们立即放行。”

“好吧,我三哥也问了神将,需要老谷出点血,否则这常大仙不会罢休,要不就等着到了郊外的祭坛,一起祭神吧。”

“有办法就中,好说。来人------”陈骢喊来自己的手下,低头吩咐了几句。

那个手下是个身材轻灵的小伙子,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也纵身跳到这个棺材边沿上:“谷队长,别急,兄弟来解救你了,你先忍着点。”说着,用匕首在谷茂林的左胳膊上划出一条刀口来,鲜血流了出来,那条巨蟒回转头来张嘴吮吸着谷茂林的鲜血。

谷茂林此时就是疼痛难受,也只有忍着份了,他牙关紧咬,血汗直流。

过了一会儿,随着张硕非声音异常的鼓点和口哨声响过后,那条巨蟒终于松开了身子,谷茂林抓紧时机,纵身跳到了地面上,“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扒裤处理

午后的城隍庙里,剑拔弩张。孔云安挺着腰杆,气势咄咄逼人:“杂毛老道,我一直在敬你是修道之人,给你机会你不珍惜,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你一个道观怎么会有这身受枪伤之人?他是不是你收留的?那个花子是不是就来和他接头的?”

此时的“乌拉草”嘴里大口嚼着馒头,像个无事人一样。

协和会指导部的人纷纷用枪指着“乌拉草”,有的还朝着他的屁股上踢了两脚。

“乌拉草”还是一个劲儿是吃着馒头,嘴里嘟囔着。

“我念你们都是年轻人,不和你们计较,请你们速速离开,还我灵佑宫个清净。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共党,更别提什么接头一说,把你们这些虾兵蟹将都带走吧,我不愿过问尘世的是是非非,无量天尊。”

“啊呵呵-----老杂毛,说得轻松。这满洲国都是日本人说的算,你的地界怎么成了国中之国了?谁也问不得么?我看在卢叔的面子,不再对你用强,不然烧了你这宫院,让你流落街头。你信不信?少废话,把这个受枪伤的人的来路说清楚,把这个花子让我们带走。我们立刻就会撤离。”

“我看娃娃你是自命不凡、不知好歹吧?你不过是一条小狗,却要乱喊乱叫,自不量力。贫道不愿与你结怨,不愿因你而让云桐难做,你怎么还叔叔紧逼呢?”

“孽种,你长大了,成人了,却追随日本人去做对不起祖宗的事,是你选择的,我无法阻止,可你不能对我多年的老友不敬啊。快快走吧,别再给我丢脸了。”卢世堃面沉似水,话语中透着威严和盛怒。

“在后面的柴房里,我们发现柴禾后面有动静,就让人搬走柴禾,见这个人拿着纸团往嘴里塞,身上还带有枪伤,我们要捉住他的时候,他却开枪自杀了。此人形迹可疑,请老道一定要给我们协和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这个城隍庙就改成陵墓吧。”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女。我重申一遍,我与‘乌拉草’是有事情相商,可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至于这个死者是怎样到了我们灵佑宫的柴房里,我不得而知。两个小辈如若再是如此欺人太甚,那贫道就要武力解决了。云桐老弟,你不要怪我以长欺幼了。”濯尘子义正词严,不苟言笑,手中的拂尘丝丝马尾像细长的钢针一样陡然直立起来。

“得了,牛鼻子,别那样生气,都是处江湖之外的人了,还和这些小娃娃动气啊?咱们的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既然他偷听了,就让他听个明白。那个死了的家伙,怎么情况还能逃得过你我的眼睛么?你呀,好好查看这个死了的家伙的尸身。我把我们的事说清楚,看他们还有何话说,再者,毕竟云桐老弟面子也好过一点,多大的事?听我的吧,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我要找地方睡觉去,晚上还要赶路呢。”

濯尘子笑了笑:“你个老东西,我们的秘密你守不住了,后果你可要想么?随你吧。”

“说实话,这本是道教之中的事。连我一个要饭的都是局外人。这濯尘子老道本是全真龙门派暗派中嫡派传人,然而,九顶铁刹山八宝云光洞的玄阳子却与濯尘老道一直暗斗不止,想索要他手中的暗派,这牛鼻子自然不会轻易放手的。暗派与龙门派同宗同源,但却是像潜流一样,护佑龙门派代代相传。可这玄阳子却心胸狭窄,非要取而代之。十年前二人在千朵莲花山打了一个平手,就各自罢手,相约十年之后再行决斗。今年是他们的十年之约到期之时,还请了东北龙门派众家观主一同观战,我老叫花子这些年没少吃灵佑宫的饭菜,吃人家东西嘴短啊,我为他奔走张罗这事。与你们什么接头的事,有什么关联?”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能让我们搜身么?”孔云安还是不依不饶。

“无需你们费事。我老花子把衣服都脱了又如何。”“乌拉草”用嘴吮了一下黑黑的手指边的馒头屑,把又脏又臭的褂子和里的面的夹衫也脱了下来,然后解开了油腻腻的裤子,只穿得一件黑粗布的短裤。

边上协和会和奉公队的人都暗暗发笑。

这老叫花子的身体上也是棕黑色,看不清是污垢还是皮肤了,一股怪味随着风飘散开来,人们都不自觉地掩住了口鼻。

“大家过来一看,这年轻人的把戏实在是拙劣。”濯尘子捻须大笑。

众人围了过来。

卢世堃更是一头雾水,难不成这老道长有什么新的发现?

“大家看看,这死者的右手虎口处有老茧,明显是长期拿枪的,再看他的脚趾,两只脚的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间隙明显的大,也有老茧,这说明他此前长期穿着日本的木屐所致。”濯尘子用眼睛瞪着孔云安,目光凌厉。

“还有别的么?看不出,老道不是一般人啊。”加奈子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

“大家再看……”说着濯尘子把那个死者的裤子扒下来。只见那个人里面穿着只有日本人才有的内裤穿着,腰间一条白布,兜住裆部的也是一条白布。

“那还有什么话说?混帐东西。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污蔑仙长。还不快滚?”卢世堃更是怒发冲冠。

第二百一十二章 盘道神曲

阳光驱散了浓雾,秋风荡卷着落叶。

新京兴仁大路上,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谷茂林血祭巨蟒之后,换来的是丰臣一班人马的惊诧和慌乱。

纳兰一看火候到了,就朗声对张硕非说:“我最尊敬的萨满神将,能不能把其他几个棺材里的神仙是什么和我说一下,省得丰臣将军心中存疑呀。”

张硕非情知是在演戏,这也是他的预备方案之一,他摇动太平鼓槌,敲着太平鼓,唱念有词:

混沌初开难计年,天水相连水相连

盘古圣魂参寰宇,青气充盈有乾坤。

哎嗨嗨

天高四十八万丈,地沉七十二黄泉

太极轮转雷雪雨,八卦洪荒起祥云。

哎嗨嗨

昆仑冰寒挺峨岩,鸿钧老祖掌道坛

元始天尊布法雨,太上老君炼丹丸,通天教主闹翻天。

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一家本同源。

哎嗨嗨

真君出家在千山,修性崇仙越千年

千年修行度化外,掌鼓送神长生天。

哎嗨嗨

送走各位仙家保平安,哎嗨嗨

守宅卫家有蛇仙,血符封印不多言

听尽人间多凄苦,善心龙行悲红尘。

哎嗨嗨

遁地追风是黄仙,惩恶扬善能勾魂

金甲迷踪无疆寿,万户千家有名陈。

哎嗨嗨

爬山涉水是胡仙,聆闻生难诉阑干

洞晓民心多魔厄,感化三界冥顽人。

哎嗨嗨

仙翁座骑是鹿官,五更盘道上碧泉

纵跃九霄腾天外,梅开万朵满三川。

哎嗨嗨

守山看林是熊仙,卧雪折松力无边

傲啸西风拍空谷,利齿撕蛮真山神。

哎嗨嗨

负地驮天是龟仙,四极腾云柱南天

鼋首探海八荒尽,金尾击锣震凡尘。

哎嗨嗨

灵明赤尻是猴仙,长臂舒展揽玉盘

腾云驾雾齐天岁,斩妖除魔定乾坤。

哎嗨嗨

钻林伏洞是狍仙,踏霜逐玉点苍林

驼岩登却无忧梦,一语成真济世昆。

这些唱词配和着太平鼓点,把人们带入了遥远的远古时代。

把丰臣为首的这些人和围观的百姓都听蒙了,有些人听明白了,有的人还是有点发晕。

纳兰也不再沉默,抱拳向周围的人群里大喊起来:“各位父老乡亲,我纳兰本是满洲八旗子弟,奈何家启新宅,请来风水先生和萨满法师驱鬼送神,今天正是黄道吉日,无奈,宪兵司令部的丰臣太君质疑我的送神队伍,我纳兰也不想拖累大家,明说吧,这八口棺材里依次是蛇、黄大仙、胡大仙、鹿灵、熊首、龟仙、马猴和狍灵。我也烦请丰臣太君请你的人一并查验,我们也好继续赶路,错了时辰,对谁都不好。也有的老少爷们不信这一套,我也不解释,请大家让开一条道路,让我纳兰把这道场走完。可好?丰臣太君?各位父老乡亲?”

这样一说来,弄得丰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君,我们只要密切他的动向就行,放行吧,不然以后的事也不好办,这纳兰看着很谦和的样子,犯起驴脾气也是个难缠的主。您看可好?”

“好吧,你带着人跟着出城,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如若无事可以,一旦有可疑的情况立即采取行动。”丰臣心中总是有些不放心的感觉。

于是,纳兰和骆霜晨重又上马,带领送神队伍继续向东城门行进。

而丰臣带着他的人站在路边,死死地盯着这送神队伍中人员、棺材、车辆。

正当队伍刚刚出了东城门的时候,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前面是队形严整的皇宫卫队,中间是五辆黑色汽车。由于这队伍太庞大了,刚出城门,无法让路,都堵在城门口。

张硕非这下可没有了主意,他回头一个劲儿看着纳兰。

纳兰驱马上前来,迎面与一个军官相对上了马头,那个军官鼻子下留着仁丹胡,看来是日本人。

皇宫卫队士兵的武装带都是金黄色的,因而很容易辨识。日本关东军在满洲国皇帝溥仪身边安置了一个“御用挂”的职位,由日本人担任,其实就是监控溥仪的。自然,皇宫的卫队也是由日本人统领的。

那个“仁丹胡”操着生硬的汉语命令着:“你地,什么家伙,这是什么队伍,我们是皇宫卫队。请速速让开道路,御弟殿下打猎回来,你们这像是送葬的,通通闪开。否则,我不会客气的。”

纳兰在马上谦和地抱了抱拳,“原来是御弟出行归来,烦请通传一下,我是军政部纳兰松寒,在为新置的家宅送神,能不能给我让开一下道路,我们要赶路。”

“什么话?你地不知天高地厚,这是御弟的车队,请让开”

“我要不让呢?你又能怎样?”纳兰有点心急了,情绪也有些不太好,今天是怎么了,出个城这么费劲。

就当那个“仁丹胡”掏出手枪的时候,骆霜晨驱马过来,飞起一脚,“啪”踢飞了他的手枪。

后面的卫兵立刻跑了过来,纷纷用枪指着纳兰和骆霜晨。

“通通抓起来,太猖狂了,冒犯皇宫卫队就是死罪。”

这时,从卫队中的一辆汽车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光头,身着黑色长袍马褂,他推开卫兵的枪,大叫道:“干嘛呢?纳兰,没看到我么?快快下马。”

纳兰一看此人自己怎么不认识,正是大汉奸宫内府大臣熙洽,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亲兄弟穆尔哈齐的后裔。他连忙下马,“格民公,许久未见,这是从何而来呀?”

“你说说你干嘛呢?搞了这么大的动静,我陪御弟殿下出城打猎回来。快点吧,随我去看看他去。有事好说话。”熙洽拉着纳兰往队伍里走。

“仁丹胡”一看这人来头不连宫内府大臣都相熟识,也只有眼巴巴地看着了,手下人拾起掉下手枪递给他,他骑在马上用眼睛狠狠地瞪着骆霜晨。

骆霜晨一看情状,心想问题不大,就等等消息吧,他无心地回头一看的当口。

身后的第一口棺材因为谷茂林他们上去折腾过,就听到“噗通噼里啪啦”棺材底掉在地上,四挺德式轻机枪也掉在了地上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得饶人处

"临近正午,灵佑宫里依旧是针尖对麦芒---尖对尖,互不相让。

话说孔云安和丰臣加奈子一看这城隍庙灵佑宫观主濯尘子很可疑,就想着设计栽赃,哪料想,这一伎俩被濯尘子看破,顿时,形容尴尬,进退两难。

哪里知道,“乌拉草”不让了:“什么玩意儿?把我老叫花子查了个透,这身衣服我也不要了,牛鼻子给我一件衣服吧?”

“花子,我这里哪有什么像样的衣服?除了道袍就是道袍,你真是难为我了。”濯尘子面沉似水,眼睛不住地看着卢世堃。

“这好说,卢旺-----”卢世堃朝着大门外喊了一声。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卢旺大步流星进到院子里。

“开车接这位老先生去府里,帮着洗洗身体,让天雄给置办两件像样的衣服,再送他去铁刹山。我陪老仙长说会话。”

“好的,老爷……”卢旺用眼睛打量着“乌拉草”

“老先生,但不知您高姓大名?”卢世堃笑着问道。

“卢会长----‘云中龙’,你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呀,你不识我,我却敬慕很久啊。我是一个无名小辈,不足道也。够朋友,那我就大恩不言谢了,至于川资就不要太多了啊-----”“乌拉草”也不客气。

“说笑了,我家管家一定会安排的,您是多心了。既然您不愿说来路,在下也不勉强。可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我还想着到了日子,有空也去铁刹山观礼才是快事。”卢世堃拱手言道。

“好样的,卢会长,没的说。不一定是哪一天,花子我吃不上饭就不来这穷酸道观了,直接找你去,到那时别嫌弃我啊。”

“断然不会,您不见外、不客气就是对我卢某人的相知了。”

“看来,你老小子真是命好啊,有云桐在,哪里还要我破费了?云桐你要有准备,说不定他就是你的常客了,别烦就好。呵呵呵----”濯尘子笑道。

“不行,这道观的事我们可以作罢,可这老花子得让我们带走。”丰臣加奈子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行!我不知你这位小姐是做什么的,可你孔云安做事要讲究点儿,带着你的手下走吧,我也不难为你,特别是要把你们安排的这个死者的尸体带走。这叫什么事?明显地栽赃,简直是龌龊无耻!”卢世堃看着脸色阴沉的孔云安,心生怒火,鄙夷至极。

“我说这位卢会长,您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吧?凭什么让孔云安副官听你的话,你是养大了他,可人家爹妈当年也为你丢了性命啊,本小姐也不是难为你,你不是被这花子叫什么‘云中龙’么?只要你打赢了我,我们可以撤走。否则,这花子我们必须带走,他说的什么九顶铁刹山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我不会和你们年轻人计较的,你也不配和我会武。走吧----”

“对,对,对,云桐说得对,我们老人家和他们小辈动手,实在是羞---羞---羞---”“乌拉草”说着拉着卢旺要往外走。

“站住-----”加奈子飞身而进,抓住了“乌拉草”的肩膀。

哪里知道,这“乌拉草”不慌不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他非但不躲避,那也长着又黑又长指甲的两只大手却直接抓向加奈子的双臂。

加奈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法,她心想我若不避开,他恶心的两只手下一步就要来抓我的胸了,不得不缩回手来,拨弄花子的手臂。

这花子“乌拉草”的身子灵活得像个猿猴,翻腾跳跃,掌法怪异,虚实相生,掌风凌厉,这是多年不曾在江湖显露的“修云摩天掌”。

卢世堃一见这套掌法,泪如泉涌,不由得大声喊叫:“住手-------你可是我那三驴子哥哥呀----”"

第二百一十四章 浮光掠影

"天近正午,纳兰松寒和骆霜晨带领着送神队伍在东城门外与溥杰的车队相遇,受阻。

皇宫卫队的中队长“仁丹胡”正因骆霜晨的强硬和纳兰的左右逢源而恼火。巧得很,装着巨蟒的棺材底掉了下来,四挺轻机枪也掉在了地上,而那巨蟒还是没有掉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仁丹胡”很是警觉,他跳下马,一边冲了过去,一边大叫:“这个是什么情况?”

骆霜晨回头也看到,他一想这事发生得太不凑巧了,要露馅。他连忙下马也向队伍奔了过来,可是怎么办他也没想好,万不得已,只有让“仁丹胡”向阎王报道去了吧。

好在,这张硕非很是激灵,就见他忽然高声怪叫,把宽大的皮袍一抖,顿时涌起一阵黄烟。这个庞大的队伍本来就吸引人,除了“仁丹胡”其他的卫队的人平时也是受管制惯了,难得看回热闹,见到这阵黄烟,都纷纷掩住了口鼻。有的人还叫着:“这是什么烟雾啊?”

骆霜晨也不明就理,他还是止住了脚步。

这时那些卫队中的卫兵大多是中国人,也都大叫起来:“队长哪里去了?”

过了一阵子,烟雾渐渐散去。

人们看到那个中队长倒在棺材前,口吐白沫,人事不醒。

骆霜晨关心那四挺轻机枪,但是为了避险,他没有上前去。

他清楚地看到破碎的棺材板还在,可那四挺轻机枪踪迹不见。

卫队中有一个小队长装束的人却跑上前去:“村上队长,你醒醒----醒醒------”

可是那个“仁丹胡”却丝毫没有动作,眼皮上翻,明显已经死过去了。

“村上队长死了!都别动,不许放走凶手!”那个小队长声嘶力竭地大喊。

那些卫兵一见死了人,都感觉事态要严重,都举起步枪,把枪口对准了站在队伍前面的骆霜晨和张硕非哥三个。

这时,宫内府大臣熙洽和纳兰从车队中走了出来。

这个熙洽出生于1884年,字格民。他是清太祖的亲兄弟穆尔哈齐的后代,早年在日本的振武学校和士官学校学习,还曾积极参与宗社党的复辟活动。1919年初,张作霖将他起用为东北讲武堂的教育长,由于勤恳敬业,深受张的器重。再后来,就先后担任了东三省巡阅使署参谋处处长、蒙藏经略使署军务处处长、东北军第十旅旅长、吉林军备训练总监、吉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是吉林边防司令官张作相的副手。九一八事变之后,他却开门揖盗,宣布吉林独立,公开脱离南京政府与张学良的管辖,后来,还把张作相的10万大洋送给了溥仪作建国经费。日本人扶植了溥仪傀儡政权之后,他先后担任财政部大臣,后又改任宫内府大臣,深受溥仪倚重。

熙洽大叫:“都放下枪。御弟殿下有命令,这队伍是陛下的表叔纳兰家驱邪送神的,让卫队闪开道路,并且放行先走。”

“可是您看到了没?中队长村上太君死了呀,这如何是好?”

“到底什么情况?不知道是皇宫卫队的长官么?”纳兰面色严肃。

“纳兰老爷,这本是我们送神活动的一个仪式,叫‘仙履升平’,哪里知道这位长官发疯似的冲了过来,他的头抗击到棺材上,是个意外呀。”张硕非真是个巧舌如簧的家伙啊,不次于陈允先。

熙洽也半信半疑,但毕竟他与纳兰也早年相熟识,不好意思太较真,他走上前来,摸了摸村上的鼻息和额头,叹了口气:“唉,造化弄人啊。这事不是什么大事,确是意外,由宫内府多多补偿着银钱也就是了。纳兰这事不劳你费心,我们毕竟也是亲戚么,是这个村上太好奇太冲动了,回头我进宫向御用挂解释一下。我说张六子,你率领卫队闪到两旁,眼看着要过午了,别误了时辰,都堵在了城门口也不好。执行吧---”

纳兰抱拳敬谢:“格民公,有劳了。这事在下心中有数,明晚我会亲自去府上看您。请恕在下不多陪您了,进宫时代我向陛下问好。”

不消一刻,皇宫卫队闪开道路,汽车队也靠在一旁,向东门外的官道上进发。

陈骢和谷茂林带着人刚要追了上去,奈何小队长张六子率领皇宫卫队把他们挡在了一旁:“你是哪里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是警察厅特务科的。我叫……”陈骢刚要说什么。

“你爱是什么厅的,与我们无关。宫内府爱新觉罗熙洽大人吩咐,不得冲撞陛下表叔家的送神队伍。靠边---靠边----”

气急败坏的陈骢眼看着纳兰的送神队伍大摇大摆地走向了郊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反目成仇

话说“乌拉草”迫于丰臣加奈子的逼迫,与她交手,使出了“修云摩天掌”,哪里想到卢世堃先是看他的掌法,又凭借他腋下的黑痣,认出了他就是卢世堃的发小——莫九霄,江湖曾是名贯关东和蒙东的豪侠——“一袋烟”,小时候诨名“三驴子”,传说他所交手的各路高手从没超过一袋烟的功夫,必定被他制服。

他听得卢世堃大叫,知道自己不能再装下去,就弃了加奈子,跳出圈外。

“我们7岁时,山匪屠村,全村老小几乎无人幸免,我们逃出来,然而却被追散了。再后来,我回乡祭祖,见到你在石壁上刻字留言——犹记当年亡命艰,多年遍寻太平郎,叱咤修云摩天掌,兄弟相会话衷肠。哥呀,我就是你要找的太平郎——世堃啊。我曾经在呼伦贝尔遇到你的师弟——‘铁爪狻猊’楚谦,他向我展示过这套掌法,故此我才认得你呀。”卢世堃惊喜异常,连忙拉住了“乌拉草”的手。

“嘿嘿-----我说太平郞啊----太平郎,我的兄弟,我之所以后来常在新京逗留,就是因为我早就查访到你了,只是不愿意让你因为我这付德行而有损颜面,何况我愿意在暗处帮你。此生,我无儿无女,自小与你要好,我们不会再分开了,老哥就在暗处保护你,谁要与你过不去,休怪花子我的这套掌法。”说着他从脖子上搓出泥丸朝上的大槐树中射去,登时一只黑色的斑鸠从树顶落了下来。

孔云安看在眼里,心中不觉一惊,感觉这老花子和老卢头有这些渊源,功夫更是了得的不得了,这可如何好呢?

加奈子倒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老花子,你多大的年纪了?即使你认亲了又怎样?他老卢会长不也是看我们日本人眼色行事?我现在以关东军驻满洲国协和会本部督办课长的身份要求你跟我们回协和会协助调查。“

”云安,你真是出息了,对不?和日本人合伙跟我叫板,你真是看不清眉眼高低,枉我养你一场。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够好么?我何时少了你的吃穿用度?你比你的同龄生活得优越多少你心里没有数么?你非但不知感恩,还跟日本人一起跟我过不去,你这莫伯伯是我的发小,他怎么是你们要找的接头人?别再闹了,你有精神头儿去外面闹去,我眼不见心不烦。“卢世堃声音沉痛地数落着孔云安。

”卢叔,别总拿着对我的恩惠说事儿,就有一样,我心中总是过不去这坎儿,我的爹娘用生命护佑你脱险,你答应了他们要好好照顾我,还把颂绵嫁给我,可你呢?把我养大不假,为啥着急把她许给了警察厅那个姓陆的?你总是以当世英雄自居,却是言而无信。当年我要和颂绵一起去英国,你非要把我送到日本,不就是从心里看不起我么?你当年只是随口答应的,对不?现在还说我怎么和日本人走在一起,也是怪你,你要是让我去了英国,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我在日本人,是人家中野君和他的朋友让我在异国他乡还有家的感觉,不孤单,在你的家里,我就像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你真的把我当儿子看待么?道貌岸然,伪君子。你要是真对我好,就不会这样对我,除了钱,你还给过我啥?我长大了看上了颂绵,这要求过分么?你不就是看不上我么?出身低微,无依无靠,你在心底里就是看不起我,在你家我连卢旺那样的狗都不如。“孔云安像个怨妇一样把心中的苦恼说了出来,”中野太君和丰臣太君让我不仅体验到家的温暖,也让我知道做人的尊严。卢叔,别总是把自己说得那么光辉高大。“

”你个孽障。要不是你心路不正,我怎么背弃我的承诺?“

”我心路不正?我怎么了?我喜欢颂绵,有错么?我和她一起玩到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走在一起更是理所当然。可你呢?听信展天雄的一面之词,嘴上说送我读书,不就是看我碍眼么?“

”你混账!怪天雄什么事?到了现在我不把你的丑事说出来,你还真当我是瞎子聋子。你总偷颂绵的内衣裤,别说天雄发现过,我是不是在你的被子里搜到过?你多次偷看颂绵洗澡是不是?“

”那那是展天雄栽赃,他一个老光棍儿也不是好人。“

“你真是混到不可救药了。天雄跟我几十年,他什么样了我不清楚?他可是叔伯辈分的人,你怎么可以对他不敬?你小的时候,是不是他总带你练功夫?带你玩?我家颂绵可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亵渎与她的兄妹之情?她说过只对你有长兄之情,不愿意嫁给你,我就这一个女儿,我如何难为她?回头想想你做的龌龊事儿,你像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么?我卢世堃就是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能把女儿托付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就是你父亲现在活在世上,我相信他也会理解我,也不会让你这样行事。”

“看来你是铁了心了,对不?我是看好了,你的做派就像是共党,姓卢的,自此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断绝所有情意,但今天,这老花子必须跟我们走,否则我就将这破道观夷为平地。你看看我带来的人不多,有关东军宪兵司令部做后盾,你还能包庇他何时?”

“孽障------白眼儿狼。我卢世堃今天不替你的父母教训你,誓难安心!”说着就要出手教训孔云安。

“住手!卢会长,不可无礼-------”一人自宫院门口走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勒克失宝

晚秋的风,卷席着几抹残云,将天际染红。

穿越沧桑的伊通河滚滚流向远方。

长城西南三十五里外,伊通河畔有一处镇子是为乐山镇,昔名勒克山,镇西的庙山脚下有一处道教庙宇群,始建于清乾隆年间,称为“龙泉观”,香客络绎,香烟飘渺。镇中心的老街分布着烧锅、油坊、杂货铺、铁匠炉、木匠铺,南北客商熙熙攘攘。时而,龙泉观里的大钟响起,浑厚悠扬,音播百里之外。

落余辉中,骆霜晨陪着纳兰松寒在这老街上走着,张硕非紧跟其后,不时机警地向两侧观望警戒。

纳兰看着骆霜晨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那样笑眯眯看着他,他临大事过后泰然自若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修炼出来的,“寒生,这乐山镇西南不远处,有一个叫大岭屯的地方,后有一座磨石山,磨石,满语就叫勒克,大约一百多年前,乐山就叫勒克山,当年的磨石曾外运到关内和东北各地。远在明代初年,勒克山卫,就是当年的七十二个羁縻卫之一。这镇子往北,有一小段矮矮土壕,它就是三百多年前柳条边的遗迹了。”

“三哥,我也听过辽西就有柳条边,这吉林也有”骆霜晨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他在想自己颈处的平安扣到底丢在了哪里,这个自出生就戴在他上的物件,让他珍惜不已。

纳兰还以为他在为那批军火在本人眼皮子底下顺利运出城而有些惊惧呢,在为他在为这些军火能不能平安到达东满哈尔巴岭而担心呢,“说这话,可远了。早在明清之际,关东地区地广人稀,女真、蒙古等游牧民族的各部落边界也是游移不定,自打我的老祖宗皇太极入主中原之后,仍然把龙兴之地当做皇家私家产,加以封,就组织人力修筑了柳条边,既可以保护祖陵龙脉风水、皇家围场和关东的宝贵特产,又可以保护女真族的风俗文化。随之,也明确了盛京将军、吉林副都统、蒙旗辖区的界限。柳条边有老边、新边之分。从西接长城东属海的盛京u字形老边底部、开原的威远堡起,向东北延伸,经吉林副都统辖区的伊通州,到乌拉境舒兰亮甲山止为新边。柳条新边设布尔图边门、赫尔素边门、伊屯边门、巴彦鄂佛罗边门等4座边门,统属于吉林将军。这伊屯边门具体位置在乐山镇东北角约25里处的伊通河西岸,有砖瓦门楼一座,也就是防御衙门,现在也都荒废了。乾隆爷时代,这乐山就是货通南北的繁华之地,到如今衰落了许多。我还记得乾隆爷驻跸此地,还写过一首诗呢部落行将遍,吉林望不遥。迎人山色近,碍路涨痕消。村墅经枫叶,边墙进柳条。初来原故土,所遇匪新招。瞻就心何切,勤劳意岂骄。省方逢大吉,宝穑报丰饶。”

“好好兄弟我是头一次听说,这小镇子还有这么多讲究。”骆霜晨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的镇店。

“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你也是经历过大阵仗的人,合着我说话你想啥呢”纳兰故意生气地说。

“我们陆哥是想卢小姐了。才”张硕非打趣着接了句话。

“你呀,八成是说到点上了。硕非你看前边挂着酒旗子呢,我们进去坐坐,咱们陪陆大少爷喝点儿也犒劳一下你小子,好吃的随你点。”纳兰看了看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的张硕非,“你小子这两天功劳不小。”

“得了,三爷。我的肚皮早就打鼓了。”张硕非快步向前方一处酒旗飘动的所在跑去。

“三哥,我还没有为今天这事担心,长风、四海他们定能稳妥把事办好。”毕竟是在大街上,他没有把事点破,“我的一个贴的物件丢了。”

“好,什么东西丢了这样神不守舍的。我们到前面去坐一会儿,丢了啥东西都无所谓,有三哥呢。”纳兰拉着骆霜晨径向街边张硕非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这个酒楼四开间的门脸,斗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头上五个蓝底魏碑金字“八宝聚宾楼”。显然,张硕非已把一切安排好。

三人进了酒楼,穿过雅致的灰砖过道,推门进了一处名为“馨兰”的房间。

三人甫一坐定,张硕非连忙把茶水端了过来。

骆霜晨一落座就把满盏的茶水饮尽了,面露愁容,眉头紧锁。

“到底是哪样物件啊该不是你初来新京时,于芷山交给你的那个和田玉平安扣么”

“嗯,就是那个。说来话长,其实,我并不是姓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姓啥。”骆霜晨眼含秋水,失神发呆,“我九岁时,无意听我承德的爹和娘谈话得知的,唯一能证明我的世的就是这平安扣,我问过我的爹,挨了一巴掌,就不敢问了;我从本回国时又问我爹,我爹竟然气得要死,说我要是再问他就自杀。所以,我只有暗地里寻找了,那年救了于总长的母亲,丢了,幸好她老人家捡到了,这次怎么又丢了丢在哪里了人活一世,我最起码得知道我的体里留着谁的血啊我得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生下好,又抛弃我”

“没想到,我的老兄弟还有这样的苦恼。是不是这几天在城里人多折腾的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

“你们放开我,小爷我走不动了,要吃饭”

屋外传来洪亮的嚷叫声。

“小子,这一路你可把我们折腾苦了,我们吃,你就看着吧。到了警察厅的刑讯室有你好吃的。”

“三爷,陆哥,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又是乞丐

昏黄色的薄雾里,一处处高低错落的“兴亚式”建筑群也在貌似高傲地巴望着朝阳露面,掩映它们的苍松翠柏像坍塌的城垣,高低起伏。

在这虚假繁华的城市里,睡眼惺忪的路灯疲倦地诉说着季节更替的无奈。

一队队卡车、摩托车队从大街上驶过,一队队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冲进了一个个商业门点和居民住宅里。

薄雾还未散去,静谧的城里早是人嚷孩哭、鸡飞狗叫;到处是几近疯狂的砸门声……

兴仁大街路口,军政部总长于芷山的车队被汹涌又狂躁的宪兵队伍阻在了这里。

“什么情况,飞虎?哪里来的这么多宪兵?”于芷山披着黑绒斗篷,但身体还有些发抖,连日的失眠让他有些疲惫。

警卫团团长孟飞虎早在1920年于芷山任步兵团长的时候就始终跟随着他,五短身材,古铜色面庞,武艺超群,枪法精准,他下了汽车走进了纷乱的人群。

面无表情的孟飞虎钻进了汽车的时候,于芷山在不住地咳嗽。

“爷,我打听了,昨天发生大事了,全城戒严。”

“那个警察厅的老罗总被我骂是个蠢材,这治安的事他警察厅厅长干什么吃的?乱弹琴!”

“爷,听说有人把原来关在警察厅后转到协和会看守所的一个要犯和一个老毛子间谍都给抓走了,再有就是在小五马路27号警察厅秘密监狱里暗藏的一批德式军火不翼而飞。丰臣久木气急败坏地命人全城搜捕搜查呢!”

“虚张声势。这此年他们抓住的人跑的还少么?如此阵势,多半是真的发怒了,同时也在做给植田看的,他知道植田最看不起他,懒得管他的破事。那……”

“我知道您在担心他,细情我还不得而知,送您回府后,我去打听一下。只知道他陪着纳兰搞了一个什么萨满送仪式,轰动全城啊。这两天在忙啥我也不知道……回头我去万年里67号打听一个。”

“嗯,你好好打听一下。这个小兔崽子别弄出什么大乱子就好,纳兰这家伙也在折腾?他呀,真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啊,唉……你听好了,只要不伤了我这个心尖子的毫毛,其他的事都那么回事吧,老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步错步步错啊……我下车走回去,你带人开路。那个张景惠晚上不说让人找我有什么事么?不见也不好,你再让人把立三给我找来。我要问话。”于芷山心有所念,对于城里发生的大事,他无心理会,他很迷茫,不觉得推开了车门。

“总长走不出去啊,到处是人,巷子里都是绑着的人。”

“啊?这得闹到什么时候?”身子在车门边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在看着他,眼光中带着杀气,此人身体瘦弱,很精干,但是衣衫破烂,纵然面色脏得很,但是那双眼睛让他不寒而栗。

“躲开----躲开----,军政部的车队,都让开一下----”孟飞虎带领卫兵紧紧护卫着汽车,缓缓地向前挪着,不时推搡着拥挤的老百姓。

当于芷山的眼光与那人对接的一刹那,他在急切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需要他,这是当年那种最难得的默契又从心底泛起,在提示着他。

不论卫兵怎样推搡着这密密层层的老百姓,那个乞丐一样的人,就是不离于芷山的汽车,眼睛紧盯着还不曾挪开视线的于芷山,顿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这时有一公鸭嗓大喊一声:“就是他----抓住他-----”

来人正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队长谷茂林。

那人也很机警,我们姑且叫他乞丐甲吧,有人问我为啥这部小说里有各种各样的乞丐呢,因为在那样的岁月,关东大地、松江两岸,到处是流民,是无家可归、衣食无着的乞丐。故此,无论是从事反满抗日的,还是做特务工作的,都会扮成乞丐,那样,混在人流里,不易被发现。

乞丐甲听了公鸭嗓响起,身子往卫兵身上一靠,那全身的臭味使一名卫兵不自觉地闪了一下身子,他就顺势倒在了地上。

于芷山毕竟是行伍出身,拉开车门,把斗篷朝着身后一甩,就势把那人在混乱之塞进了自己的汽车。

这一切被孟飞虎看在眼里,他迅速带人把汽车围了起来:“保护老爷子----”

谷茂林挤过来的时候,乞丐甲踪迹不见:“我说哪里去了?你们哪家院子的卫队?哪个满洲军队不归日本大太君管?是不是你们把要犯藏起来了?”

“去你的吧,胡乱说话也不怕掉了你的脑袋----”孟飞虎一巴掌打将过去,把谷茂林扇了一个罗圈,他昨天被巨蟒咬过的疼痛还没有好呢,依然疼痛丝丝,却又挨了一巴掌,自然不能相让:“你真是有眼不是马王爷了,老子是警察厅行动队的,你敢打我?我在给宪兵队丰臣太君办差,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哎哟----来人---把汽车给我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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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清野之祸

落日的几点绯红将不远处龙泉观的古钟声飘送到天外。

长春城西南三十五里外,伊通河畔乐山镇八宝聚宾楼里热闹非常。

骆霜晨的马靴踩在一个黑衣“三角眼”的屁股上:“小子,行啊,把事都做到老子头上了,这个人要定了。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我说副厅长大人,您这不是难为小的么?让我回去怎么交

差啊?”

“那你跟我说,他一个小毛孩子能做出什么大事?”骆霜晨说话越来越没有耐心。

边上还有三个黑衣人,都在那里跪着,个个哭丧着脸。

纳兰摸着腮边的胡须,不言一声。

医科大学学生郭鹿被捆绑着,灰色的外套脏得不像样子,站在那里,满脸的笑容,眼角都闪耀泪花。

“滚吧---告诉陈骢这个人我留下了,让他有事尽管找我。这点破事让我还多费口舌。”骆霜晨显然不耐烦了,一脚蹬开了那个脚下的“三角眼”。

那个家伙拍打着身上的土,有些不服输似的:“副厅长,您这行事也太霸道了吧?您也知道,我们陈骢科长一直在给丰臣太君办差,连罗厅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好好当您的大少爷多好?非得插进来一杠子,让小的我不好交代呀。您可知道,这小子潜伏进松原关东军清野指挥部,钻进了浩山无良二太君的办公室要窃取军事机密,这还了得?我们就是奉陈科长的命令把这个小子押送回新京。除非您打死我,否则我决不会离开这里,我惹不起您,但我跟着您可以吧。小的也就这一堆一块,尽管打吧,他们三个也是一样。看不出您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副厅长会和我们四个小小警员叫劲。”

骆霜晨心想,没想这家伙是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家伙,简直一个癞皮狗,随他们怎么样,看了看张硕非使了一个眼色。

张硕非心领神会,手里摆弄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面露诡诈,走到郭鹿面前:“兄弟,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往你头上栽赃,哥给你松绑,看谁敢拦?”

张硕非是热河平泉人,也是骆霜晨的老乡,他喜好钻研枪械,号称“神机军师”,就是因为痴迷玩枪,在奉天抢了当街行凶的警察的枪被捕入狱,后来被纳兰救下来,以后就随着纳兰到了长春。

那个“三角眼”和他的手下没有上前来阻挡,像癞皮狗一样走到门边的条石台阶上坐了来。

郭鹿随着骆霜晨、纳兰进到雅座内之后,像一个离家多年才回来的样子,一点儿没有惧怕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坐在骆霜晨身边。

“硕非去给他弄盆水来,脏成什么样子了?把这个脸洗洗再吃饭。你呀,每一次见到你,你小子就非得搞出点事情来。这次没有让你那个程恭年大哥遇到,却遇到我了,算你幸运。”

“嘻嘻,快点呀,整水去,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朝着张硕非笑着,伸出脏兮兮的手来回比划。

“你见过纳兰三爷,也我的三哥。”骆霜晨看得出纳兰也很喜欢这个虎头虎脑小伙子。

“小的郭鹿,在新京医科大学念书,见过纳兰三爷。”郭鹿重新站起身,挺胸抱拳。

“坐下吧,不错的小伙子,英气不凡,我兄弟认识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说说吧,你不在大学里好好念书,跑什么松原去了?还潜进了关东军清野指挥部里?谁给你的胆子?”

这时,张硕非打了水进来,郭鹿一边洗脸,一边把自己的遭遇讲述起来:“我的纳兰三爷,我的陆大哥,你们是没有见到啊-----那真是惨绝人寰、阴险毒辣。我的一个同学家里爹妈死了,他是我最要好的同学,我陪他回家奔丧,让我看得实在是睡不着觉。这关东军在松原那里大搞什么坚壁清野,为了对付抗联,把老百姓的村庄都烧毁了,建了什么集团部落,四面都挖了深壕,把老百姓都圈在一起生活,每天只给不丁点吃的,然后被驱赶着去地里照顾庄稼,晚上像养猪一样把老百姓看守起来,不让任何外人进来。这还不算,这群人渣夜里就想方设法蹂躏妇女,要么就喝酒以后,以屠杀老百姓为乐,还搞了什么人头球赛。老百姓都苦不堪言啊。算一个中国人都看不下去。那个在松原专门搞坚壁清野的日本恶魔叫什么浩山无良二的,手上更是粘满了老百姓的鲜血……”

“这群恶狼-------”骆霜晨把手中的茶碗“啪------”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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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芒刺在背

淡墨的云遮住了阳光。

深秋的风肆无忌惮地刮着,落叶纷飞。

一切都给人感觉冷嗖嗖的。

长春城贵阳街和长江路一样,都是长春城里的商业街。这里被日本人以“钻石”的英语音译命名为“大雅蒙特”,老百姓都叫“大雅街”,这里的商业店铺主要经营食品和水产品等,周边的一些中小饭馆也很多,而且是长春城为数不多的夜市之一,无论白天还是夜里,这里总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在街西北角有一处名为“桃花坞”的酒馆。与往日不同,酒馆门口多了许多小商贩,其中就有孟飞虎扮成一个人力车夫坐在酒馆门前。

在酒馆二楼的里侧房间里,身着藏青色长袍马褂的于芷山坐在太师椅上一个劲儿地喝酒。

身边的那个人正是上午被于芷山拉上车的乞丐甲,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大口大口地吃着桌上的菜。

两人谁也不说话,各忙活各的。

门外有两个便衣拦住了还在送菜的店小二,多年跟随老于的他们知道于大总长此时心情不好,不喜欢别人打扰,菜够吃了,就行了,送了进去也是白送。

书中交代,这个乞丐甲就是在东北抗战风云中赫赫有名的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唐聚五。他原名福隆,字甲洲,可是于芷山总是叫他“福隆”。他曾入东北讲武堂第六期步兵科毕业。1915年入奉军27师当兵,1928年12月29日任辽宁省防军1旅1团中校团副,此前与于芷山曾有过很深的交往。1931年9月25日升任新建1团团长兼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统率19路抗日军队。1932年3月21日,他倡导成立辽宁民众救国会和辽宁民众自卫队,担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1932年8月,张学良决定在通化成立辽宁省临时政府,领导辽宁人民进行抗日斗争,并委任唐聚五为辽宁省政府代理省主席兼辽宁民众自卫军总司令,授中将军衔。在唐聚五的领导下,与日伪军激战多次,给敌人以有力地打击,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军民的斗志。后来在1939年5月,唐聚五于河北迁安平台山与日伪军的激战中,不幸壮烈牺牲。

于芷山毕竟心虚,喝了几杯酒过后,心中有些胆量了,清了清嗓子:“福隆老弟,真是想不到,在此动乱的年月,你我能在这里相会,真是造化弄人。你老弟在关东大地叱咤风云、声名显赫,而我……却背负千载骂名在这世上苟活,想来真是惭愧啊……”

“澜波兄,31年的时候,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倒向了日本人,是不是你又被阚朝玺那个混蛋的迷魂汤把你搞的?想来老帅和少帅都待你不薄,缘何走上这条路?好在那年秋天凤城那次征剿,你还真给我留下一口气。但你不要以为,我会自此对你感恩戴德,我恨你,恨得牙根直疼。这下好,我落入了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没准,你那日本老子还能让做到国务总理呢!”

“福隆老弟,我知道你有气于我,可你是知道的,少帅在对付日本人那是毛嫩得很啊,老蒋对咱们不还是后娘养的一样?东北自改旗子之后,就已没有出头之日了,我手下这些弟兄能扛住关东军的铁蹄,这年月当兵的命都不值钱,我东边道镇抚军都是我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家底啊,我当初曾想那老阚多次对我讲,现如今随着少帅进关也是不得烟抽,倒不如先假装反正,给咱们东北军保留点血脉,待少帅能有一天返攻东北,我再率军以为内应,有何不可?”

“得了,少来你那一套理论,我不看别的,就你当了汉奸还振振有词,我都替你臊得慌。那阚朝玺是个什么好东西?对你那点早年的知遇之恩就让你连背叛祖宗的事也做了?说得好听,做得可耻。你让我恶心,让我鄙弃。我每次遇到或抓捕的汉奸都有一套忧国忧民的论调,没想到你也不能免俗。少来了,我还是吃饱才是正路,我更不信你能在菜里下毒这样龌龊的事。就算做了,也无所谓。本来我这次回双城祭祖,是因为家母老是托梦给我,让我心神不宁的。从双城回来,顺道来这新京城逛逛,哪成想被一个我放的汉奸盯上了,故此才有兴仁大街的相遇,当时真想一枪打死你,没办法我就铤而走险,借你的汽车脱身了。无论怎么个死法,我先吃饱了再说,别再和我讲你如何身不由己,我听着都吃不下去饭。”

“你不听也好,我也知道在你心里,就看不起我了。我再不是人,也不会拿昔日弟兄的头颅礼物去邀功。你就不能陪我喝两杯?”

“……我陪你喝酒?那九泉之下了成千上万的东北军弟兄能适应么?没那个必要!”

“你……到底要让我说什么呢?你就不能像在奉天城三义楼那样尽情开怀地与我一醉方休?你可知道,为兄我是终日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啊。”

“别装可怜了,你的背叛无非是为了个人的权势、财富,哪里想过国家、民族?当年的你也是一个在东北军炙手可热的人物,朋友也很多,追随者也很多,只要你再举大旗抗日,我还是那句话,非但把这几十路民众自卫军交给你指挥,我愿意给你牵马缀蹬。你做得到么?你放得下这军政部总长的尊荣?愿意放下这大宅子和你的一堆女人?拉倒吧,我不信你那一套!快点让他们再上一盘馒头来,最后再上一大盆胡辣汤过来,我吃饱了要紧。”

“既然如此,福隆你放心吃好,我安排你休息,然后我想尽办法送你出城。”

“但愿你说的是真心话……快点……馒头……”

“钟森------快点上馒头和胡辣汤来--------”

门外的近卫那个叫钟森的刚要推门进来,就听见楼梯口警卫团长孟飞虎从后面跑上楼来------

“爷--------大事不好------,丰臣和中野带人把这酒馆包围了------”

“哈哈-----于芷山啊于芷山,于澜波啊于澜波,你可真是卑鄙无耻!把老子的头拿去吧,就这德行还在我面前假仁假义,有啥意义!”唐聚五从腰间拔出手枪,直抵在于芷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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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部落危机

扶余,这个小城,位于松花江南岸,北以松花江与黑龙江肇源分界。清代,属吉林将军伯都讷副都统辖地,是宁古塔将军境内西部通往齐齐哈尔城的重要通道。

扶余南郊八里处,有一处森森密密的槐树林。

此时已是深夜,星光暗淡,秋风瑟瑟。

槐林秋草丛中,伏着六个人。这六人分别是骆霜晨、魏长风、“双枪飞龙无敌”龙四海、“圣手神猿”陈允先、“神机军师”张硕非,还有医科大学学生郭鹿。原来,魏长风和龙四海一行人伪装搞起了“萨满送神”,在丰臣久木等人的眼皮子下,把那批装备精良的德式武器顺利运到了哈尔巴岭上的清风别院,然后他们按照最初的约定,到乐山镇龙泉观与纳兰松寒会合。骆霜晨听了郭鹿诉说扶余的事情后,心中就动了好奇心和仇恨心,他要看个究竟,本以为纳兰会反对他的想法,哪里知道,纳兰虽然安排宋天蒙将骆霜晨弄到的《集团部落建设计划书》送交了满洲省委,但具体什么情况,他也是只见过规划图,未见具体样子,也是为了进一步感染影响骆霜晨,他同意了骆霜晨他们的行动。

骆霜晨兴奋异常,自然是毅然前往,临行时,他百般叮咛李源和钟三克一行几人,务必保护纳兰平安回到新京,陈骢和谷茂林的鼻子比狗强多了,纳兰要是长时间不回城里,难免夜长梦多。而他就带着龙四海他们六人,骑快马直奔扶余而来。

此时虽然他们潜伏在草丛里,但是远处炮楼上的探照灯的光柱却不时地在夜空中扫射过来,夜空深处还传来阵阵妇女哭喊的声音、婴孩的哭叫声……

“陆大哥,你看到了没有?前面有黑影的地方,那都是土壕边上的荒草和密插的矮树桩,下面是三米多深的壕沟,里面都是淤泥和水,壕沟外沿都是铁丝网,内沿上是高达三米、厚一米的土墙,这个叫“f001”部落的四角都有三层楼高的炮楼,土墙以二百米长为一面,围成一个四方形的‘土城’,占地近六垧,南北土墙中间开有大门,大门在土壕边上还有吊桥,东西土墙中间开有小门,平时不开的。”郭鹿轻声说着,分析得却是很仔细。

“好小子,你很有心啊。我感觉远处怎么还有探照灯的光柱啊?”

“大哥,据说这是日本人根据三角战的法则,进行布局的,那是另一个部落,部落之间距离以徒步二小时内能够到达为限,每个部落里大约有近二百人的警备队。扶余城南、东、西三面共有大小七个部落,扶余清野总指挥浩山无良二带领他的巡查大队就驻扎在这个部落里。这里面以五十多户为一个小部落,分别住在里面东西南北片区里,还有食堂、粮仓、火药库、教化学校和体育场。”

“还有什么学校?这日本人搞得什么鬼?”魏长风低声问道。

“这个所谓的教化学校,据说是为了平时让老百姓学习日语,其实那里简直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刑讯室,里面有刑具和小型牢房。”郭鹿略带气愤地说,“被监视居住在这里的老百姓稍有不满或不顺从的,即刻在这里被严刑拷打。”

“陆哥,这小子很机灵是个好苗子,记性也好。”魏长风拍着小郭的肩头说道。

“嘻嘻------别夸我,我还想着拜你为师,学打枪。你不是有一个什么指环钢丝很厉害么?”

“那很好办,我近来在东郊找了一个隐蔽的住处,你可以去找我,我教你就是。”魏长风顺手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我说你们哥几个怎么不紧张呢?咱们得研究怎样才能进去啊?老在这里蹲着也不中啊?”骆霜晨用脚尖点了点这边的机灵鬼“圣手神猿”陈允先。

“陆哥,你说咱们的枪法一定没的说,能不能直接先打灭探照灯,然后趁乱攻进去?”郭鹿有些天真地问道。

“扯蛋。这多深的沟?还有铁丝网,咱们才六个人,就算冲进去了,也被小日本给包豆包了,这里真是固若金汤啊,我的哥,我的兄弟们。我这智多星也成笨猩猩了。”陈允先摇晃着脑袋说。

“嘘----嘘----”隐伏在众人身后的一株大槐树上的张硕非压低声音警示大家,“看有一辆白色汽车开了过来……”

“兄弟们,听我的,我有办法了……”骆霜晨招呼着几个兄弟向大槐树后集结。只有张硕非仍然在树上警戒。

夜色越来越深,f001部落外面的槐树林里不时传出凄厉的猫头鹰叫声,部落里日本关东军官佐的狞笑声、妇女的哭泣声、孩童的喊叫声、男人的叹息声在空渺的苍穹里是那样的惨烈、那样的清晰……

一辆喷着红色“ぼうえき”字样的白色卡车直奔南门入口而来,面对高高吊起的吊桥,缓缓停了下来。

也许是听到了汽车声响,大门口上的土墙上立刻探出一个脑袋,随之一盏马灯亮了起来,那个人有嘶哑的声音问道:“私は言った---その反対の-それはどこから来たのですか?”

车上副驾驶一侧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身体魁梧的着白色防护服的人,用流利的日语回应道:“私たちは流行予防事務所のスタッフです、ドアを開けてください-----”

南门上的守卫不再答话,过了许久,厚重的吊桥“咔吱吱-------吱吱-----”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辆防疫汽车才驶进了f001部落,怎样刚刚进了南门之后,前面却有四个松木路障阻在了前面。

一位小个子军曹披着呢子军大衣,拄着军刀站在前面:“駐車場------誰もがダウンしてチェック!”

防疫车里陆续下来了五个身着白色防护服、头戴关东军军帽、白色口罩的人,为首的却是穿了白大褂,手里拿着军刀,面色黝黑,大踏步走到那个军曹面前,甩开巴掌抽了过去:“八嘎---八嘎------私は関東陸軍司令部の防疫所の所長です。私たちは4時間も道を歩いており、食べて休ま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

那个军曹不再言语,敬了一个军礼,喝令手下挪走了路障。这六个人正要上车的时候,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从黑暗处冲了过来“呜呜-------没法活了------”一头撞在了防疫车的前面保险杠上,顿时,鲜血直流,一命呜呼……

“移動しないでください、まだ私たちの美しさ------别动,还我们美人------”

这六个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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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突出重围

晚秋晚风烈,黄昏黄叶飞。肆虐的北风席卷着街边的落叶,大雅街桃花坞酒馆外,丰臣和中野率领成群的日本宪兵和伪警察,荷枪实弹,将这家酒馆围得铁桶一般。外围是一些围观的老百姓。

于芷山的卫队长孟飞虎手持双枪带着七个手下将酒馆门口死死地守着。

“公鸭嗓”谷茂林仗着有丰臣在撑腰,不住地嘶喊着:“姓孟的,给你两条道,要么立刻闪开,让太君带人把那个要饭的抓出来,要么就告诉于总长立刻把那个家伙交出来,最终结局就是一个------那个反满抗日头子被抓,但是你们于总长的后面的路可就不一样了。”

“谷队长,你别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一通。我们于总长在此会个朋友,没有你说的什么要饭的,有我在,任何人别想进去打扰我家总长大人。”孟飞虎二目圆睁,坚决不给让路。

“谷桑,你也不要一个劲儿地叫了,毕竟于总长是有功于帝国的,我也相信他的,我们只要能把那个人抓住,别的事都好说。”丰臣弹了弹西装上的尘土,眼睛迷离地看着谷茂林,慢悠悠地走上前来,“我一个人进去怎么样?孟桑?你认为你们几个能阻挡住我的手下么?我这是在给于总长机会。”

“太君-----您还是--------”谷茂林想要继续献殷勤。

“你地就不要啰嗦了,你要能让他给你让路,早就好了。”协和会中央本部指导部长中野也走上前来,把灰色礼帽罩在了谷茂林的头上。

谷茂林点头哈腰地摘下了礼帽,双手恭敬地托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丰臣机关长,不是飞虎不给您面子。我誓死忠于我家总长,没有他老人家的话,就是康德皇帝陛下来了,我也不会让路,除非您从飞虎的尸体上踏过去。”

“唉-----孟队长说的哪里话,既然于总长在会朋友,我们的暗探却说一个反满抗日头子也在里面,让我好好担心于总长的安全啊,我一个人进去,看个究竟,如果可以的话,也向总长讨一杯水酒,可也不可?你进去报与于总长知道。放心,就因为是于总长在,我才不会带人硬往里冲的。”

丰臣把话这样说,孟飞虎就没有办法再继续僵持着了,但是他心里真是没有底,那个人还在里面边吃边破口大骂着,这个时候就是丰臣进去,就都露馅了,别说那个人一定是插翅难飞,我家主人也是落得一个与反满抗日分子勾连的嫌疑,可是眼下我能怎么样?这可真是进退两难啊,索性还是先进去看看……

“丰臣机关长,您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飞虎再也不说说别的了,您稍候,我立刻报与我家总长。”说完话,孟飞虎向左边的弟兄使了一个眼色,又一次转向酒馆里面去了。

正在这时,大雅街的后身的巷子里响起了清脆的枪声“啪----啪------啪-----啪-----”此时的丰臣刚要倒背着双手转身向众手下,踱着的脚步还没有落实在地面。

“快-----去看看是不是谁从后门跑了?”谷茂林大叫着带人向酒馆东侧的小巷子里跑去。

中野掏出左轮手枪向协和会的人招呼起来:“你们向西侧地阻截----”

“中野君,你们稍安勿躁,这都是小伎俩。我们只要团团围住,总会有结果的。我看他于芷山能玩出什么鬼花样。”丰臣自信地制止了中野的进一步行动,他心想纵是出了情况,谷茂林带人足以应付了,十有八九是老于在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这小酒馆就这么大,看你哪里走?

此时的于芷山带着自己的侍卫们,从酒馆里缓步走了出来,伴着朗朗的笑声:“幸会----丰臣机关长----”

“哦----于总长,你可是帝国的重臣、功臣,我是不会怀疑你的,可是我们的暗探真的见到你和一个乔装成乞丐的人进了酒馆,那可是一个重要人物,我也是职责所在,不能不管、不能不抓,我不说透,你可明白?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丰臣流利的汉语讲得流畅至极、滴水不露。

“哪里----哪里。只要是你丰臣机关长的事,尽管就吩咐就是。我的卫队长孟飞虎也是性格耿直,不会绕弯子,您不要见怪。您可以让人进去搜,搜到什么乞丐就直接带走,我老于毫怨言。我的车里,也不要放过哦。”于芷山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傲慢,毕竟他的身份还是上将总长,要高于丰臣久木这个关东军少将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中野君你们都立刻行动起来,进去搜----”

丰臣话音未落,中野带着协和会的人和宪兵队的人冲进了桃花坞酒馆。

丰臣的思维缜密得很:“敢问于总长,您在酒馆里会的是哪一个重要的朋友?搞得如此神秘,可否实情相告?”

“这个……这个……”于芷山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于总长,难不成是涉及军事机密?不能实言相告。”

“这个……他是这个情况……”于芷山的话语略显迟钝。

“说吧,您实言相告,我也好向植田大将报告啊。”

“也罢……他是这么个情况……”于芷山面色阴郁,仍然是欲语还休。

“报告----抓住一个家伙,很可疑!”一个关东军小队长押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人走出了桃花坞酒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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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胆魄非凡

这是1934年2月的一个夜晚,伊通河畔,伪满洲国国都新京北城门外。

冷风刺骨,轻雪飞扬。

城墙上除了两盏昏黄的探照灯有力无力地转动着,就只有日本的“膏药旗”和伪满的五色旗在风中迎着雪花飘动着,城门口的两个岗亭外分别站着三十多个伪满洲国军士兵,有的斜背着枪来回走,有的用棉帽子半扣着脸打盹,有的拄着枪有意无意往岗亭里张望,还有两个在脸贴脸小声嘀咕着什么,有的叼着烟哼着断断续续的曲子,有的两手对叉着袖口在走神,时不时还看看天空,显然岗亭里休息的一定是关东军士兵,同样是兵,待遇就是不一样。

夜,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三匹快马卷着疾风和雪泥自远处向城门飞奔而来,好像根本没把城门口的六个伪军放在眼里,径直向城门里奔去,这时这几个伪军可还真精神了,有四个人端着枪挡住了路。

“站住,——站住!”

“大半夜,你是哪的呀?想强闯入城?”

“吁——吁---”

三匹马迅速停了下来,三个男人并没有下马。

只见为首的,看装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伪满中校军官,浓眉大眼,留着适中的络腮胡子,披着深绿色的棉斗篷,手里拿着马鞭,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左手边上的人年龄大略有四十多岁,戴一顶圆顶毡帽,披着藏青色的裘皮大氅,丹凤眼,一字眉,留着八字须,面容冷峻。

右手边上的也是伪满少尉军官打扮,戴着狗皮棉军帽,腰挎双枪,有二十左右岁,小眼睛却炯炯有神,鼻直口方,英气十足。这个年轻的军官把马略往着带了一下,还是没有下马的意思。

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说:“我说哥几个辛苦,我们是满洲国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的,这位是我们207旅独立团副团长陆黎,受张益三旅长委派,连夜进京向军政部于芷山大臣汇报紧急军务,火速让开!”

“我说小子,你们哪来的?兴安东警备军有通行证么?”一个矮个子伪兵说。

“没有通行证,俺也没听说过,但我这有给于阁老的公函,可也不能给你看呐。”年轻军官强硬地说。

“你没有通行证,我们哥几个就不可能让你们进城,关东军山田顾问官说了,凡是外地进京可疑人员必须严格盘查。请你们下马,把公文包和随身物品都拿出来,让我们仔细查看,另外我们还要给军政部打个电话,核实一下你们的身份。”一个高瘦的伪兵慢慢吞吞地说。

“妈了个巴子,什么东西!”为首的浓眉军官举起马鞭,“啪——”一声脆响,抽在了那个高瘦伪兵的身上。“老子在冰天雪地里围剿珠河反日游击队,饭吃不好,觉睡不香,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你们还查看,查看什么?”

这时,十二个伪兵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着。

“老总,别打人啊!”

“没有通行证不可能进去。你们饭吃不好,觉睡不香,我们也比你好不哪去,痛快地,接受检查!”

“这打一下总不能白打吧,明儿个还能上岗么?”

为首的浓眉军官“唰----”抽出了挂在马鞍右侧的指挥刀,雪亮的刀锋在暗夜之中闪着寒光,刀尖依次在几个伪兵的面前划过,顿时,他们也不嚷了,纷纷退了好几步。

“じょうきょう?”一个矮胖日本关东军军官分开众伪兵走上前来。

挨鞭子抽的那个高瘦伪兵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俯在矮胖日本人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向着这三个人说:“我说,三位,小尾太君说了,没有通行证,一律不能放行,否则死啦死啦地。”

左手边上披着裘皮大氅的那位笑着下了马,拱手抱拳,声若洪钟:“小尾少佐真是健忘啊,不认识我了?私はお寿司を食べるのが好きだけど、作るのができませ”

矮胖日本少佐睁大了眼睛,诧异了:“你的?王之佑桑的家宴,欧,米西米西。”

“哦,对了,想起来了,鄙人军政部兵备司纳兰松寒,您还得在参谋司王之佑局长家里,我还品尝了您做的寿司,相当地道。”

这位叫小尾的少佐把紧握的军刀丢给一名伪兵,拉着纳兰先生一个劲地叨咕:“お会いできて嬉しいです”。

纳兰先生说:“我受军政部于芷山阁老委派去兴安南、兴安东警备军视察防务,现与陆副团长连夜回京复命。”回头招呼陆黎下马,说:“我说陆副团长,这是小尾吉四郎少佐,是新京禁卫巡防旅18团的顾问官,老朋友。”

陆黎回刀入鞘,习惯性地敬了一个军礼,一言不发,面容僵硬,微微点了点头。

小尾仰头望着这个高个头儿的中校团长,想握手,但见人家没伸手,索性作罢,转身向着那几个伪兵说:“通す!”

纳兰客气地摆摆手,向陆黎递个眼神,翻身上马,随着“啪——啪——”两声马鞭声响,三个人向城里飞奔而去。

小尾哪里知道,他放进来的是一把利刃。

开运街一代是日本人在新京的主要娱乐区,有高级旅馆,有酒吧,有妓院,有赌场,有赛马场。开运街东侧46号,是一处名为“落樱”的日式酒馆,六开间店面,三进小院,此时已是后半夜,这里仍然灯火通明,管乐时鸣,笑声歌声不绝于耳,身着和服或军服的日本人和着西装的满洲新贵,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就在第三进院东数第二间房里,有三个男人围坐一起尽情喝酒,四个着和服的艺妓表演着歌舞。

左边坐着那位,40多岁的样子,国字脸,大背头,右眉边有一黑痣,似一只苍蝇落在那里,操着一口天津说“井上太君,我们哥俩个今天得陪您尽兴啊,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了上去,那信上多了没写,就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他赵大司令被开除党籍,怎样?哥哥我手段怎样?来,走一个。”

旁边是个黑瘦子,30多岁,留着中分头,油光锃亮,三角眼,斗鸡眉,嘴里叼烟卷,微笑着说:“宋老哥,你可真有两下子,我看你不比南方的白崇禧逊色。上个月,你带人连锅端了红方四个交通站,缴获三部电台,抓了二十四个人,这可是大手笔呀!”

剩下的是个留着仁丹胡、戴着金边眼镜的光头日本人,撇着嘴,笑眯眯地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宋桑,之前我对你用刑过重,还请你地多多地担待。现在看来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菊机关向来是以缔造大东亚共存共荣王道乐土为己任,以湖海般的胸怀,重视杰出人才,坚决剿灭一切反满抗日分子。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抓紧对中共的四个交通站安排好人手,要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张开大网,继续钓鱼,必将收获大大地,宋桑,你还要保护好你自己,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啊,那样你就可能暴露了,纵然不能轻易下这个结论,但这个思想准备要有,因为当时我们抓住的人太多,动静也不小啊。回头,我让渡边健二他们加强对你的保护,你也要坚持定期用电台与那边保持联络,纸是包不住火的,但在火没烧透的时候,我总期待能钓着几条大鱼,你们地明白?”

那位姓宋的不住地点头,“井上太君,想得周全,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可是有十多天了,我掌握的人悉数都已被抓,为啥上级从没有一个人到交通站,这也太巧了。”

“别的先放下再说,你们两个放心,这里是日侨聚居区,我已在四围安排好人手,你的侯桑,好好陪着宋在这里安心玩乐,放松了,减压了,才能更好地为天皇效忠。今晚让枝子小姐好好陪你。啊---哈哈---!”

三人正在聊得火热,房门拉开了,进来一个着和服的妇人,低头说:“井上太君,有两个人说是宋先生的故交,要拜会您和宋先生。”

姓宋的,看了看那个叫井上的,狐疑满面,表情沉重。

井上说:“谁能有多大胆子敢来这里生事,宋桑你的行踪可是绝密呀?这里你还有朋友?”

那个妇人说:“他们一个人用日语说,受朋友所托,给您送来长白老山参,我听着他们会说日语,就领着他们从前院进来了,正在院子里呢,我看穿着讲究,不像是可疑人员。”

井上瞪大了眼珠问:“什么?日本人,老山参?还是宋桑的故交?宋的,你很复杂呀!我自认你投诚以来,没和别的日本人接触啊。”说着把怀里的手枪保险打开了别在腰后。

那个姓宋的说:“太君,莫不是在这里我们进进出出的,遇到我留学日本时的同学?此前,我回国后明珠暗投,从来没和帝国的任何人接触啊?”

井上狡黠地笑着说:“可我对长白老山参很感兴趣,让他们进来吧。”用手指向那个姓侯的在空中一挥,那个姓侯的暗暗点了点头,说:“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四个艺妓和妇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人,均西装革履,一个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拄着手杖,另一个二十多岁,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红缎面锦盒。

络腮胡子的朗声大笑说:“宋希喆,老宋,你不认识我了?”

姓宋的有些诧异,一头雾水。

来人又说:“你老哥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江田岛海军兵学校不?当时你是四十多个中国学员中唯一个兵曹长,你还老是给我讲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怎么好吃。记得不,第一次出海训练时,我还晕船了,你让我上拼命吃东西,然后就呕吐,吐了再吃,吃了再吐。记得不?”

姓宋的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感慨说:“啊呀呀,老骆,骆霜晨,热河棒槌山下的骆大个子,教我使军刀的那个,出海就吐的那个大个子。哈哈-----,真是相见不如偶遇,来来坐下说。”

叫老骆的坐了下来,环视着屋中日式的陈设,打趣地说:“这里怎么和我们当年在广岛径川里聚会时的场景有些相像。黄昏时你进来时,我正在门口的那个房间,老同学多年不见,我很想见见见你。”

姓宋的拉着老骆的手说道:“大个子,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长官,啊不朋友,井上君。”转身对井上说:“这位骆霜晨,是我在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同学,也是好友。”

井上微微一笑,站起来欠身伸手过来,“骆桑,你好,我的井上龟岩,寰亚株式会社社长,幸会幸会。坐坐,尝一尝清酒。”

宋希喆端着酒盅对骆霜晨说:“大个子,你怎么也来这里消遣?回国后你去了哪里?”

骆霜晨回敬一盅说:“一言难尽啊,我回国后,投汤玉麟在热河参军,当了几年大头兵,1927年随汤玉麟由京绥线反攻阎锡山,在河北宣化我错手打死了汤玉麟的侄子汤佐昌,怕汤大虎找我报仇,就弃武从商了,关里关外倒腾些人参、皮货等,混口饭吃。怎么老哥你不挺好么?现在在哪里高就?”

宋希喆点了一支烟,吐着烟圈说:“一言难尽啊……”

这时,井上拉了一下宋希喆,“宋桑,你没喝多吧,来吃菜。”

宋希喆说:“啊,呵呵井上君,我理解您的想法,可骆不是别人,是我多年不见的同窗好友,实说无妨。”

井上警觉地打量一下这个叫骆霜晨的,“骆,我握手时感觉到你手上的老茧,想必阁下枪法一定很准了?”

宋希喆连忙说:“那是,在江田岛老骆就是神枪手,屡次得枪械考试第一,就是出海不中,就是一个吐。啊,哈哈--”。

井上点点头,“骆桑,是个人才。”

宋希喆说:“老哥我回国后投了张作相麾下,在吉东北边防副司令长官行营做了一名参谋,多次受张的嫡系排挤,后来就在北满铁路公司混个差事,乱世求存吧。来,不说了,喝酒。”

骆霜晨将酒一扬而尽,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抱着锦盒的青年人说:“既然是老友,那希喆兄,我就将这支长白老山参送给井上君,略表寸心吧。小魏子,把山参给井上先生掌掌眼。”

抱着锦盒的青年就走到井上的身后,把锦盒放在了井上的面前,帮着打开锦盒,就在青年的左手从井上肩上抽回的瞬间,“唰——”声音如钢丝在空中划过,从指缝间弹出一圆环,迅速圆环到了青年的右手,两手交叉一拉,只见一条细细的钢丝紧紧地勒进了井上的脖颈,井上还来不及动手去拔腰里的枪,就一命呜呼了,血流了下来,二目如同迸出来一样。

宋希喆和那个侯姓中分头被这一切弄蒙了,“什么?你是谁?——”

刚要喊,骆霜晨右手的手杖早已直顶在宋的腰间,左手的手枪迅而顶在侯的脑袋上,“别动,你们也别喊,一出声,我就打死你们。”旋即,那个青年人将井上的尸体扣在桌面上,像喝多了睡在那里一样,拔下了他后腰里的手枪,顶在了宋希喆后背。

骆霜晨用手杖点着宋希喆说:“姓宋的,别蒙我了行不?要不是你小子处处散布消息,处处找人针对我,我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你个万恶的小人!小魏子,那个姓侯的也不是好东西,别留着了。”

“好嘞!”说着,一只铜钱“嗖----”从小魏的手中飞出,正中哽嗓咽喉,当时毙命,栽倒在地。

吓得宋希喆体若筛糠,“我说兄弟呀,我这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寂寞难耐,在新京找了个相好的,日夜厮守在一起,因我不谨慎,让她发现了我的随身电报密码本,不成想她把这个密码本给了她协合会的相好的,两人为了十根金条把我告发到日本人那里,在菊机关的刑讯室,我本想坚持熬,哪成想,过了六关,到了“点神灯”那一步时,我就没挺住;那里的十八般酷刑据说是井上龟岩根据中国古代文献研究出来的,可真够损的。什么十指钻心、骑木驴、干煎活鱼、倒栽葱、神仙吊、点神灯等等,闻所未闻,一个比一个难受。没办法,我就想先来个缓兵之入计,哪成想日本人根本不给我机会,那个罪遭的,我不得已供出了新京地下党骨干名单,交通站地点,活动情况等等,可我也总想,只要我不出事,有自由,就一定能找机会救出他们二十多人。”

气得骆霜晨浑身颤抖,“别说了,我都为你感到羞耻,什么东西!宋希喆,你个没气节的东西!什么是菊机关?如有半句假话,我定斩不饶!”

宋希喆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说:“霜晨啊,菊机关就是日本关东军为对付吉长地区的反满抗日分子成立的秘密特务机关,代号‘菊之剑’,机关长就是刚才小兄弟弄死那个井上龟岩,他根本不是什么株式会社的社长,我可被他整惨了。”

宋希喆说:“他们那些被抓的人,有六个人没有挨得过十八般酷刑,立刻就死在了刑讯室,剩下的其他人,井上从他们口中也搜集不到什么情报,就下令把他们一并处死了。还有,就是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到了中共满洲省委,那信上写了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了赵司令被开除党籍,对于这件事,我有愧呀。刚才打死那个叫侯三改,是伪满首都警察厅特务科的中队长。兄弟啊,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只求你给老哥我留条贱命,我一定痛改前非。”

“我骆霜晨也让你死得明白,我流落到兴安东警备军,处处受气,可就是没有放弃寻找你,我不管是什么组织的人,我也不懂,但就凭你这个德行,早就提前除掉你就好了。今晚,你要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说时迟那时快,骆霜晨向空中一甩,手杖一分为二,甩出是手杖的下半部,而一把青锋利剑刺入了宋希喆的胸膛,当利剑拔出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鲜血飞溅出来。宋希喆的身子向前一倾,倒在了桌子下面。原来,这不是一般的手杖,是一种名叫“二人夺”的手杖剑。

此时的酒馆外面,猜拳行令着此起彼伏,没有人知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那些安排的后两进院落中的日本便衣也被这里浓郁的日本民俗勾起了思乡之情,不知躲在哪个屋里喝清酒去了。

骆霜晨和助手小魏整理一下衣装,拉上房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消失在迷茫而喧嚣的夜色当中。

这时,不知是哪位艺妓唱起了日本国歌《君之代》,好像提前给大和民族唱响了哀婉的悲歌。

夜,这暗流涌动的长夜,这血雨腥风渲染的长夜,暗流涌动,有悲,有恨,长情,无眠。

一个抗争的序曲即将在吉长大地奏响。

风来了,雪能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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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怎逃天罗

深秋的傍晚总是很短暂,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七八个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长春城大雅街上却是人头攒动、兵警齐集。

桃花坞酒馆门前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孟飞虎血脉涌动,他担心于芷山出现意外,紧握双枪的手心都浸出汗珠,身体却紧紧地靠着于芷山。

那个被押着的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人头上被宪兵给戴上了黑色面罩。

到后街追查打枪的人一无所获的谷茂林此时已回来了,这当狗的本事,他学得最是到劲儿了。他走上前去,朝着那个人狠狠地踹上了两脚:“这于总长还是待你不薄啊,还给你换上了西装。老子带人从城门口盯着你多久了?就看你跟谁见面,真行啊,跟于大总长偷着会面。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伪满协和会中央指导部部长中野琥逸走上前来,戴着白手套右手抓住了谷茂林正欲举起的皮鞭:“谷桑,你地稍安不要躁。”说着顺手抓住那个人头上的面罩。

那个人还是低着头,不吭一声。

“你给我抬起头来,让我见见你这个反满抗日的头子是何等风采?”谷茂林抓住那人的头发一看不要紧,“啊呀!怎么是你?”

丰臣久木踱着步大笑起来:“啊呵呵----谷桑,你认识他?”

丰臣转向那人面前一看气得火冒三丈:“八嘎——你——罗厅长!你要和我们玩什么?”他顺手把塞在罗维显嘴里的袜子扯了出来。

谁?这人正是首都警察厅厅长罗维显。

“于总长,你会的朋友是罗厅长?”丰臣久木半信半疑地问道。

“丰臣机关长,就是这个情况啊,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也不怕他罗维显怪我了。事情是这样的,眼下司令官植田大将要求成立治安部,把设在民政部的警务司分列出来,这罗维显呢,平时就和我走得很近,他也想更好地为帝国效力,不想老是在警察厅的位置上混了……”于芷山泰然自若地上前答话。

“等等……既然把我家厅长搅进来了,那个乞丐还在里面。丰臣太君,还得进去搜啊——”谷茂林上前进言道。

“妈了个巴子的,你个狗东西,你不往爷身上喷粪,不解渴是也不是?”于芷山这回来个得理不饶人,上前抡起巴掌朝着谷茂林的左脸上抽将过去。

只听得一声“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哎哟——我的妈呀——于总长您怎么打人?太君给我作主啊”谷茂林惨叫着,左脸肿胀起来,一个劲儿在原地上打转儿。

“这个……这个……”丰臣还没想好说什么话呢,他也没想到于芷山在他面前打了谷茂林,但是他清醒地知道,于芷山在满洲国的军衔是上将,地位是不容小觑的,别看关东军司令换了好几个,他都能如鱼得水。

“我于芷山对肇建帝国的功劳是有目共睹的。老子可不管你找什么反满抗日分子,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占山头的土匪也好,国民党力行社也好,**的抗联也好,哪个不是要除掉我而后快,老子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你还说什么分子与我会面?你的脑袋里进的都是狗屎么?哪任关东军司令官不是对我老于信任有加?妈了个巴子的……你进去搜吧,你要不搜出来个把东西,还不中呢。飞虎让他带人进去搜——”

孟飞虎应了一声向身后的七个弟兄还有于芷山从酒馆里带出的五个近卫一挥手,众人将酒馆门口闪将出来。

谷茂林显然挨打了,也不长记性,依旧带人冲了进去:“后门早就堵死了,给我进去搜——”

丰臣久木知道此时不能闹得太僵,到了植田那里就更不好收场了,转而向狼狈的罗维显:“我说罗厅长,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和于总长吃酒,就大大方方地吃吧,至于这样偷偷地么?”

罗维显此时狠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知道这里不仅都是丰臣的宪兵和协和会的人,还有他治下警察厅的人,让他威风丧尽、颜面扫地:“唉呀……他是……这么情况……”眼睛不住地看着于芷山。

“得了,罗厅长我替你说了吧,费劲!”于芷山装着怒气未消的样子,“说来也巧了,五天前我去拜见司令官阁下,不知怎么他罗维显的名号还真响亮,让植田司令官感兴趣了,司令就让我抽空找他聊聊,看看他的想法。我呢,一呢在去军政部的路上被你的人堵着,过不去,二来不也不想给别人留下我二人结党营私的话柄,就在这里会会他。你们这些人,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看着于芷山无辜的表情,丰臣还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他心里清楚地明白,这植田谦吉本来就看自己不爽,自己怎么也不能主动去查证这事,不但不能立功,还是被问个庸碌无为的斥责:“你个于大总长也是,找罗厅长谈话也好,喝酒也好,至于带这么多的卫兵么?都是他陈骢和谷茂林有眼无珠,您就不要生气了——”

“我说丰臣机关长,你还不知道?我不说过了么,眼下这新京城里有多少人想我要的命?为了帝国,我是寝食难安啊,我此前在家里遇刺的时候,你没有听过么?而且我的卫队也是经过御用挂和国务总理批准的。我也不管了,我得回军政部处理事情,剩下您就看着办吧。”于芷山的话里明显带着刺儿,似笑非笑看着尴尬的罗维显,“老罗,坐我车子走吧,你的警察目前也需要你指挥了。”

罗维显心里憋着一肚子火,心想,得了,为了你老于,我的脸也是丢到家了。又无话可说,面色阴沉着向丰臣点了点头,直接尾随于芷山进了小汽车。

孟飞虎带着十二个近卫,驾驶着三轮摩托车也向夜色中驶去。

谷茂林这时也带人从酒馆里出来了:“太君,没有啊。一定还在他的卫队人里面呢……”

“你是一个蠢蛋——大大的蠢蛋!快点,把酒馆老板找来,我要问话!”气急败坏的丰臣久木猛然把颈上的暗灰色领带扯了下来……

这时,从酒馆里跑出一个着粉色旗袍的妖艳女人:“太君啊——你可给我作主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新京喋血》,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立劈恶犬

夜,沸腾的夜,凄凉的夜。

没有了猫头鹰的叫声,没有了女人的啜泣声,没有了孩童的哭喊声。

扶余城南郊,f001号部落里灯火通明。胆小的百姓们拥挤在一起,肩靠着肩,手拉着手,这些无助的眼神浸透了泪水,这些绝望的魂灵在夜风中颤抖。

骆霜晨和魏长风被困在了木屋里面。屋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伪满洲国军,为首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军官,说话一口娘娘腔:“真行啊----假冒防疫所的太君,幸亏我回来的及时点儿。我说----里面的假太君出来吧——快点把浩山无良二太君送出来,要不然你们的人也别想得到好。快点----”

魏长风在屋里单指捅开窗户纸,看了一会儿,回头对骆霜晨说:“哥,外面没有日本兵,估计硕非下的药片起作用了;这是一群满洲军,有三十多个,看样子是在咱们进来之后才来的,郭鹿在他们手上,还有四个被绑着的人,也在他们手上。没有见到允先。”

骆霜晨平静地坐在板凳上,手中摆弄着勃郎宁手枪:“这是一群乌合之众,好说。四海怎么没有动静呢?”

就在这时,就听见西北角发出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

“快----李四眼你带二小队去看看火药库怎么被炸了?务必抓住放火的!快去——”娘娘腔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这群满洲国军一时少了十七八个。

就听得里面有人大喊一声:“接着,浩山来了——”

随之就见木格子窗户破碎了,一个圆球飞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娘娘腔的怀里。

“唉呦呦------啊——”他一看是血淋淋的人头不由得大叫起来。

“你家爷来了——假娘们,你能把我怎么地?”骆霜晨敞开着白大褂,手里提着的浩山无良二的军刀,天神一般飞落在众人面前。

众士兵们不由得惊叫起来:“这身法也太快了!”

骆霜晨丝毫没有感到胆怯的意思,仿佛他回到了在汤玉麟手下当兵的时候,在面对自己的弟兄们一样,冷峻的面庞带着坚毅和自信:“我说弟兄们,咱也是一个苦命人,你们和我一样,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也知道你们的境遇也不怎么样。整日里就干些伤天害理、鱼肉百姓的事,要么就是进山里和占山为王的或抗联的打仗,说打仗是好听的,你们不就是给日本人当炮灰的么?你们要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他日本人在一个小岛上待腻歪了,占了我们东三省和蒙东地区,我们凭啥让这群狼崽子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欺侮着我们的姐妹、盘剥我们的乡亲,更有甚者大量掠夺我们的矿产和森林资源?我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都是有血有肉的七尺男儿!大家不能保护家园,却助纣为虐、与虎谋皮、认贼作父、给人当狗腿子。你们穿着这身皮,有啥颜面面对这在水深火热中的乡亲们?活着时候,我们有啥胆气吃乡亲们种的粮食?百年之后,我们有啥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让咱们的后代们也跟着受人指指点点、忍受千载骂名?今天你们但凡是有点骨气的,都给我放下武器,把乡亲们都救出去,这里哪里是什么王道乐土啊?这就是人间地狱!苦难的牢笼!你们也别爷我是干啥的,爷路过此地,就是见这个什么部落来气!不忍心看着乡亲们活受罪!我已把这里的头子浩山无良二解决了,我的兄弟们也把这里所有的日本兵给解决了,现有还剩下的就是四个炮楼里的日本兵,和南门北门的守兵,这都不用你们担心,我自有安排。有良知的都给我弃恶从善,没有醒悟的,爷我就让他和浩山无良二一起用头颅给受冤而死的乡亲们祭奠、谢罪!何去何从,我都奉陪。”说着左手抡起了军刀,在众人面前练起了八八六十四路“排云流星追魂刀”。

但见刀锋飞旋,人影成云,一会儿似繁花盛开,一会儿似千鱼逐浪,一会儿似流星成雨,一会儿似灯火阑珊,一会儿似烈焰腾空,一会儿似百鸟争鸣,一会儿似寒风呼啸……

把这些都给看傻眼了。听了骆霜晨的话,很多乡亲们的心中都仿佛升起了希望的灯火一样,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容里的泪水将面庞的苦涩涤落尘埃。

也不知道是满洲国军里哪个人受了感染,大叫一声:“说得在理,更是好刀法——”

“好啊——好啊——”很多人都跟前叫起好来。

“没良心的东西,都给我老实点儿,这花架子奈何不了本队长,谁把他给我拿下,本队长重重有赏!”娘娘腔心虚地吼叫起来,他话音还没有落,嘴还没有合上,那把冷气逼人、寒光闪闪的刀尖正塞在了他的嘴里,他不敢合上,动弹不得,不自主地丢下了手中的王八盒子,“呜呜-----”。

不知何时,魏长风也已站在众人面前,左手提前那个浩山无良二的脑袋,右手举着娘娘腔的盒子炮。像铁塔一样站在骆霜晨的身后。

“你是什么队长?日本人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娘?我说过这里的日本人,我都会解决掉,你还想着反抗?想死爷成全你,看着下一个给浩山去做伴的就是你这个王八头。”骆霜晨举着刀,二目如电,声若洪钟。

“英雄——英雄——”甲长赵罗锅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双手打拱,哭笑着喊道,“小老儿赵罗锅儿,这里有礼了。我这个甲长都是他们逼我当的,我原是这偏城子屯的小地主,可我不祸害乡亲。这个小子是我的一个本家,叫赵黄唐,大家背地里叫他‘赵黄汤’,他可是坏事做尽、多行不义,自打浩山无良二来了之后,他就当了跟屁虫,作了这里的守备队队长。怎么外置他都是不为过的。”

“英雄,昨天晚上碰死在防疫车前的就是他的亲嫂子,他哥做日本人做河工的时候被枪杀了,他把他的嫂子献给了浩山。这是个孽障啊----畜生----”说着赵罗锅儿把手中的烟袋锅狠狠地砸在了那个“赵黄汤”的头了。

“我的六大爷,您就行行好,帮我说说话吧——”哀号着的“赵黄汤”跪在了骆霜晨面前。

“你的所有罪过可以忽略,单单是你逼死自己的嫂子,就已经是丧尽天良!我断难容你——”话音未落,战刀举起,立劈而下,这个万恶至极的“赵黄汤”直追浩山无良二赴了黄泉。

此时陈允先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哥,我和四海把四个炮楼都给端了。大家都快点跑吧!”

“四海呢?”骆霜晨急切地问道。

“他呀,早把车装好武器,开到了门口了,我们抓紧撤吧,开亮了,其他几个部落知道消息了,我们就难以撤退了。”

“好,如此甚好!”骆霜晨拄着战刀,长出了一口气,“赵老爷子,你带领大家伙儿都往僻静的地方撤吧,能不拿都不要了,保命要紧。”

“要说这日本人坏事做尽呢,扶余这地方大都是一马平川,不好安身。东南距此地三十多里有一处南鹰山,是扶余的最高点了。我和几个牌长带着大家尽快奔向那里吧,我们可再也想被关在这个什么什么落里了。我也代表大家伙儿向您道声谢谢了----英雄-----这大家也没有像样的东西了,我只求英雄留下名号,也不枉你搭救我们乡亲们一场啊。”

“老人家,客气了。我就是一个皮货商,不值得大家挂怀。大家好自为之吧,咱们后会有期!”骆霜晨带着众兄弟,搀扶着救下来的四个受伤的人,蹒跚着向南门口的防疫车去……

赵罗锅儿看在眼里,感动非常:“我说身板好的,帮个忙啊——这是我们的恩公啊!”

有大家蜂拥而上,帮着陈允先、郭鹿他们把那四个不知名的受伤的人抬上了防疫车。

那些醒悟的伪军有的说:“把我们的枪给你们吧,我们再也不干这当狗腿子的事儿了。”

“你们还是留着吧,我再给你们一些弹药,你们要是有良知的话,就拿起武器跟着赵大爷保卫你们的乡亲们吧。”骆霜晨诚恳地说。

“说得在理。这哪里是一个普通的皮货商?”赵罗锅儿大笑着。

骆霜晨一行人上了汽车,望着逐渐坍塌的f001号部落里熊熊燃起的大火,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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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飞雪飞血

秋冬之夜,冷风袭人。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肃杀之气,陡然弥漫。

伪满军政部总长于芷山的卫队护着他的黑色小轿车直向军政部大楼而来。

军政部秘书官萧子兰正站在门厅里向外张望。

于芷山痰嗽一声,钻出了小汽车,在孟飞虎等近卫陪同下直向大楼门厅而来。

“哎哟——总长——。我在这里等了您半天,怎么才过来呀?”萧子兰嗲声嗲气地扶将过来。

于芷山抖落了披在肩上的斗篷:“妈了个巴子的,路上被堵了小半天……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呀……就等您来着。那个……王之佑司长一直在等您呢……”

“哦……我要把立三忘记了……”于芷山略有所思,“飞虎,你送罗厅长的时候,把子兰也送回去,然后来这里候着。”

“好的。飞虎这就去。”孟飞虎看着车门里探出头来的罗维显刚要说话,听了于芷山的吩咐,快速应了一声,“你们几个保护好总长,我去去就回。”

“罗厅长,今天就那么着吧,你的事我尽全力,改日给你摆酒啊——”于芷山向车窗里的罗维显狐疑又无奈的面容打了一个当年作土匪时用的呼哨的姿势。

那身着便服的十二个近卫分成前后两小组,拥着于芷山向大楼里走去。

萧子兰好像还有话说:“哎——总长——”

“有话回去再说。”于芷山虽然进了看似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他心知这里也是危机四伏,处处是萧子兰安插的眼线,日本人也在看着他。

故此,自从在府上遇刺之后,他从自己的班底里精选出这十多个近卫,可以换班,但不可以远离,他深知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纵然是常睡在他身边的萧子兰,他也逐渐对她若近若离起来,这是一个踢不掉、近不得的粘糖。每当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他都用回忆当年的战场厮杀惨状来驱赶困意,不敢熟睡,不敢懈怠,古怪的日本人不知何时会把自己这颗棋子当作弃子,因为不管是阚朝玺,还是王之佑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纵然有朝一日身首异处,他也不心甘,家事他早已厌倦,唯有那个徒增他无限愧疚的儿子,让他不得安眠。

进了自己的大办公室,有侍从端上了一大杯酽茶,越是夜深了,他越是要喝茶,这样让他在夜里清醒,宁可白日里在车里打盹。

参谋司司长王之佑早候在这里了,一见于芷山进来,笔挺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总长,您找我?”

“立三,坐——昨天听说你从哈尔滨回来了,那个马占山的旧部收编了多少?”

“大部分早都打散了,听说有一部分人去关内,投奔李海青了。那个总务厅嘱托丁超走在了我的前面,他在哈尔滨这番折腾,把一些人招募进了治安军。而我只能是无功而返了。”王之佑把手中的军帽舌卷将起来。

“好了,我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就想毕竟大部分都是东北军的弟兄,尽我之力,给他们一些出路,就眼下这局势,怎么生活?他丁超自打跟了张景惠的屁股也没有捡到好粪吃,自然是要积累人脉了。这日子过得,难受啊——立三,没有别的事,天也不早了,我也累了,在这里迷糊一会儿。我还得安排你做一件事,你开着你的车,把这幅倪瓒的《题米南宫拜石图》给我送到卢世堃那里。”于芷山略有所思,对站在门外的一个近卫高声说道,“唐师傅,你陪着立三司长过去,然后下一步怎么办,一切听卢会长的,今晚你就住在他那里吧。”

于芷山话让王之佑听得云山雾罩的,可是他也不能多问:“那好吧,这都是小事情,立三义不容辞。总长,这位唐师傅是……”

“啊……他呀,是飞虎的师兄,从安东过来投奔我的。正好让他为我办件事历练一下。”

那个唐师傅正是唐聚五。他此时心中却是波浪翻滚,心想该死的于澜波,我看你能把我怎么处置,身在虎穴,我唯有先脱身为妙,听说要送自己去卢世堃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故意装作谦恭的样子:“是,在下遵命。”但眼神中透露出的炯炯的目光却让立在一旁的王之佑有些不寒而栗。

于芷山将一卷轴字画交给了唐聚五,把双手搭在唐聚五的肩膀上:“你年纪都快赶上我了,却还是这般魁伟,让我于某羡慕啊,飞虎总是说你功夫了得,这次就给我办好这差事,回来我会有重赏的。”

“小丁——”于芷山对身边的侍从副官吩咐道,“唐师傅初次办差,把我柜子里的楠木盒取来交给他带好。”

王之佑听得迷糊,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安排法,护送字画,还给了一盒东西,估计是金条,这是什么差事呢?他心中犯合计,却不敢多问。

唐聚五迟疑了一下:“总长……这……”

“要你拿着就拿着,用得着钱打点的地方多着呢。”于芷山从丁副官手中抓过楠木盒塞到了唐聚五的手中。

这个动作仅在王之佑的眼中,尚是第一次见过。以往哪里见过于芷山对一个近卫如此关照,少了许多上将总长的派头。

“你的车是不是在后院呢?”于芷山向王之佑问道。

“对的,一直在后院停着。”王之佑应声道。

“唐师傅,你这就随王司长去找卢会长,今晚就住在卢府吧。”于芷山转过身去,望着高背椅后面的溥仪戎装半身像,长叹了一声。

唐聚五用眼睛瞄着于芷山,心想,狗东西,我纵是能脱险,也不会对你有半分感恩之心,看你日后跟着这个儿皇帝能有几分快活……

“那……总长,您是不是给卢会长打个电话呀?”王之佑站在门外,回头提醒道。

“哦……也对……”于芷山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我

马上云桐打电话,你直管去就是了。”心想,老子的电话早就被日本人监听着,我最不爱做的就是打电话。

于芷山始终是心神不宁,操起了桌上的电话机:“给我接吉长总商会卢会长府上……云桐——睡了?我老于……我的那幅字画,你就说要,我想了想毕竟还是哥们情谊胜于一切,我就送给你了,正好立三在我这里谈完事儿,让他带过去给你。不过……这字画可不是白赠的,你的那个紫玉扳指儿可得给留着……好好……立三已经在路上了……”

于芷山深知打发走了萧子兰,此时打这个电话也不算冒失,即使被监听,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想着想着,他就将身子仰卧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瞌睡……

此时,漫天飞雪,一片苍茫的世界。

空旷的大街上,青松落雪,路灯暗淡。王之佑冷脸开着汽车向怀德街59号驶去,心想,这老于今晚到底安排的什么差事?大半夜让我给他送字画,眼下我这堂堂司长还要给这个小侍卫开车……没办法啊,宰相门前三品官儿。

“我说唐师傅,你一个白丁出身,却得我家总长器重,真是不容易啊。可否和我说一下,你是出自哪门哪派?”

坐在后座的唐聚五一言不发。但王之佑明显感到那个的呼吸较重起来:“本司长真是司长,给你一个护卫开车。说话呀——”

可唐聚五仍旧是一声不吭。

就这样,王之佑在憋闷的气氛中开着车,略带自嘲的语气自言自语说:“今夜可真是奇了怪了,刚刚入冬,天还未冷,却下起了雪。”

落地的雪将车前的路,映照得通亮通亮的。就在这时,斜次里一辆平板车突然冲将过来,横在路中间。王之佑向右一打方向盘,猛踩刹车,车子打着滑,直撞在路边的松树上。紧接着,一群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围着上来,黑洞洞的枪口均指向了王之佑的汽车。

“下来吧,看你哪里逃——”一个尖细的公鸭嗓喊叫起来,“下来——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王之佑啊……王之佑,你就是王之佑?你这个汉奸走狗!你把老子送进鬼门关!”这声音不高,却是声声真切从后座上传来,唐聚五的双手紧紧钳住了王之佑的脖颈,令他出声不得。

“你不知道我,我这回可知道了你就是吉林自卫军变节投敌的王之佑!你可够阴的,和于芷山一起把老子送给日本人!我今晚就是死在长春也值了,有你作垫背,值了。”唐聚五声音不高,却是满含怒火。

“你是……”王之佑挣扎着,他的手摸向腰间,佩枪却不见了。

“我告诉你……让你也死个明白。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曾是东三省抗日义勇军三军团总指挥唐聚五!”

“呜呜……唐……”王之佑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真的窒息了,还是装的,不得而知,脑袋一歪,身子瘫软着倒在了车座上。

唐聚五毕竟是行伍出身,胆大心细,举起了王之佑的手枪想要开枪冲出去,但他在雪光的映照下,明显地看到有二十多号人包围着自己,冲出去就得被打成筛子,他蜷起身子,将王之佑的身子推到副驾驶位子上,自己缓慢地蹭到了驾驶位上……

“丰臣太君有命令——咱们人多,他跑不了,我们一定要抓活的!”

唐聚五一听,要抓老子活口,那就试试吧——

眼见着汽车急速倒开了五米多,左转车头,向人群中冲去……撞碎了平板车……

一时间,枪声大作。

两颗流弹打中了唐聚五的左肩膀,顿时血流如注。

汽车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大街前方驶去,后面的人似乎早有准备,驾驶着五辆三轮摩托追了上来,地面上车轮碾压的雪泥中一行血液在暗夜的雪光里依然那样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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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冤家路窄

秋冬相交之际的黎明是寒意袭人的,朦胧的晨雾渐渐浓了起来。

折腾了一夜,骆霜晨和几个兄弟也是累了,坐在那辆关东军的防疫车里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儿。只有龙四海驾着一路飞驰。按照他们商量的,汽车直奔乐山镇方向。

龙四海毕竟是年轻,体力好不说,外出执行任务也是经验丰富,他眼见着前方官道上好像有人影晃动,还有车一样的黑影。

他就逐渐减速缓行,心想我拉着这么多的人在车,要是遇到陌生人要求搭车什么的,是停还是不停?停下吧,会有风险,毕竟还有四个重伤的人呢,不停下万一有人生病了,怎么可以置之不理、见死不救呢?正思想着,他隐约看见那辆车上仿佛飘动着白色的旗子,他果断的用右手推了推在副驾驶上打盹儿的张硕非:“硕非——你醒醒——有情况——”

“啊?什么情况——”张硕非勉强睁开惺忪的眼睛,“你是不是累了?让我来开吧。”

“对呀,你看那是个车停在路边,我看见上面有白色旗子,是不是日本人啊?”

“日本人?不是出殡的?”

“这年头除了当官的哪里有汽车?快点喊起陆哥。”龙四海边说边进一步减缓了车速。

“陆哥,醒醒——有情况!”

“别管他,不管是谁,我们身份特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冲过去。什么事也别管。”骆霜晨一直在担心这四个受重伤的人情况,他的话语不多,却是异常坚定不容更改。

“那是谁?不是陈骢么?”张硕非此时已是毫无倦意,“哥,那是陈骢在拦车,好像他的车出故障,在求救呢!”

“别管他,这家伙定是闻着味儿了,乐山镇咱也别去了,往哈尔岭方向走,四海。”

“好嘞……可是那家伙在路中间摆了一个长长的树桩子,这是不要咱们过去啊。”

“我们的行动按说不会有人告密啊,他怎么来的呢?”陈允先此时也醒了。

“怎么办?哥,你拿个主意。”

“我还怕他不成,我会他倒是没得说,他也不敢惹我,可是我们这身装束解释不通,也会让他嗅着味道,会更麻烦。郭鹿是生面孔,其他人不适合露面。”

“可是我不会开车呀。”郭鹿抢了一句话,隔着后窗户惊慌地说。

“没事的,我来开车,我会易容术。你只敢把他忽悠住,咱们也不下车,然后就冲过去。”张硕非强调说。

“唯今也只有听硕非的话了。”骆霜晨也只能同意了,手中的手枪立刻打开了保险。

“记住郭鹿必须讲日语。”陈允先很是机灵。

车子在一路边一棵大树边停了下来,几个迅速按了位置,重新发动了汽车,向前方驶去。

果然,陈骢叉着腰站在路中间,拼命地挥着手。身后还站着四个人,都是垂手而立,傻站着。

张硕非拉低了军帽沿儿,将车停下来,但没有熄火。

郭鹿摇下车窗,操着流利的日语,没有好气地问:“什么情况?”

“小太君,呵呵呵,我是首都警察厅的,去扶余公干,我的车子不知怎么回事,发动不起来了。能不能帮个忙?”

郭鹿心想,这小子是够阴的,怕过路没有人帮他,把一个大树桩子横在这里,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我们去扶余的几个部落里防疫,又困又饿,快快把树桩子挪开,车子我也不会修。”

“小太君,别着呀,我们都是帝国的臣民,怎么这样没有同情心呢?”

“哪里那么废话?我们就两个人,你们五个人,连台车都弄不好?”郭鹿说起日语来,更是口齿伶俐。

“嘿嘿——小太君,既然你们就两个,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荒郊野岭的,我们纵然是收拾了你们,谁知道?要不,你们下来,把汽车让给我?”陈骢要说耍起坏心眼儿,真是不留情面啊。

陈骢话音刚落,那四个人围了上来,举起了手枪对准了郭鹿和张硕非。

“科长,这地上有血,车上滴下来的,还在滴呢——”一个三角眼的家伙顺着防疫车右侧略微瘪了的轮胎向车下指去。

郭鹿毕竟是年纪轻、经验少,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他搭在车窗边的右手有些不住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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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善也恶也

这是1934年2月的一个夜晚,伊通河畔,伪满洲国国都新京北城门外。

冷风刺骨,轻雪飞扬。

城墙上除了两盏昏黄的探照灯有力无力地转动着,就只有日本的“膏药旗”和伪满的五色旗在风中迎着雪花飘动着,城门口的两个岗亭外分别站着三十多个伪满洲国军士兵,有的斜背着枪来回走,有的用棉帽子半扣着脸打盹,有的拄着枪有意无意往岗亭里张望,还有两个在脸贴脸小声嘀咕着什么,有的叼着烟哼着断断续续的曲子,有的两手对叉着袖口在走神,时不时还看看天空,显然岗亭里休息的一定是关东军士兵,同样是兵,待遇就是不一样。

夜,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三匹快马卷着疾风和雪泥自远处向城门飞奔而来,好像根本没把城门口的六个伪军放在眼里,径直向城门里奔去,这时这几个伪军可还真精神了,有四个人端着枪挡住了路。

“站住,——站住!”

“大半夜,你是哪的呀?想强闯入城?”

“吁——吁---”

三匹马迅速停了下来,三个男人并没有下马。

只见为首的,看装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伪满中校军官,浓眉大眼,留着适中的络腮胡子,披着深绿色的棉斗篷,手里拿着马鞭,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左手边上的人年龄大略有四十多岁,戴一顶圆顶毡帽,披着藏青色的裘皮大氅,丹凤眼,一字眉,留着八字须,面容冷峻。

右手边上的也是伪满少尉军官打扮,戴着狗皮棉军帽,腰挎双枪,有二十左右岁,小眼睛却炯炯有神,鼻直口方,英气十足。这个年轻的军官把马略往着带了一下,还是没有下马的意思。

他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地说:“我说哥几个辛苦,我们是满洲国兴安东警备军207旅的,这位是我们207旅独立团副团长陆黎,受张益三旅长委派,连夜进京向军政部于芷山大臣汇报紧急军务,火速让开!”

“我说小子,你们哪来的?兴安东警备军有通行证么?”一个矮个子伪兵说。

“没有通行证,俺也没听说过,但我这有给于阁老的公函,可也不能给你看呐。”年轻军官强硬地说。

“你没有通行证,我们哥几个就不可能让你们进城,关东军山田顾问官说了,凡是外地进京可疑人员必须严格盘查。请你们下马,把公文包和随身物品都拿出来,让我们仔细查看,另外我们还要给军政部打个电话,核实一下你们的身份。”一个高瘦的伪兵慢慢吞吞地说。

“妈了个巴子,什么东西!”为首的浓眉军官举起马鞭,“啪——”一声脆响,抽在了那个高瘦伪兵的身上。“老子在冰天雪地里围剿珠河反日游击队,饭吃不好,觉睡不香,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你们还查看,查看什么?”

这时,十二个伪兵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着。

“老总,别打人啊!”

“没有通行证不可能进去。你们饭吃不好,觉睡不香,我们也比你好不哪去,痛快地,接受检查!”

“这打一下总不能白打吧,明儿个还能上岗么?”

为首的浓眉军官“唰----”抽出了挂在马鞍右侧的指挥刀,雪亮的刀锋在暗夜之中闪着寒光,刀尖依次在几个伪兵的面前划过,顿时,他们也不嚷了,纷纷退了好几步。

“じょうきょう?”一个矮胖日本关东军军官分开众伪兵走上前来。

挨鞭子抽的那个高瘦伪兵点头哈腰地凑了过去,俯在矮胖日本人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向着这三个人说:“我说,三位,小尾太君说了,没有通行证,一律不能放行,否则死啦死啦地。”

左手边上披着裘皮大氅的那位笑着下了马,拱手抱拳,声若洪钟:“小尾少佐真是健忘啊,不认识我了?私はお寿司を食べるのが好きだけど、作るのができませ”

矮胖日本少佐睁大了眼睛,诧异了:“你的?王之佑桑的家宴,欧,米西米西。”

“哦,对了,想起来了,鄙人军政部兵备司纳兰松寒,您还得在参谋司王之佑局长家里,我还品尝了您做的寿司,相当地道。”

这位叫小尾的少佐把紧握的军刀丢给一名伪兵,拉着纳兰先生一个劲地叨咕:“お会いできて嬉しいです”。

纳兰先生说:“我受军政部于芷山阁老委派去兴安南、兴安东警备军视察防务,现与陆副团长连夜回京复命。”回头招呼陆黎下马,说:“我说陆副团长,这是小尾吉四郎少佐,是新京禁卫巡防旅18团的顾问官,老朋友。”

陆黎回刀入鞘,习惯性地敬了一个军礼,一言不发,面容僵硬,微微点了点头。

小尾仰头望着这个高个头儿的中校团长,想握手,但见人家没伸手,索性作罢,转身向着那几个伪兵说:“通す!”

纳兰客气地摆摆手,向陆黎递个眼神,翻身上马,随着“啪——啪——”两声马鞭声响,三个人向城里飞奔而去。

小尾哪里知道,他放进来的是一把利刃。

开运街一代是日本人在新京的主要娱乐区,有高级旅馆,有酒吧,有妓院,有赌场,有赛马场。开运街东侧46号,是一处名为“落樱”的日式酒馆,六开间店面,三进小院,此时已是后半夜,这里仍然灯火通明,管乐时鸣,笑声歌声不绝于耳,身着和服或军服的日本人和着西装的满洲新贵,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就在第三进院东数第二间房里,有三个男人围坐一起尽情喝酒,四个着和服的艺妓表演着歌舞。

左边坐着那位,40多岁的样子,国字脸,大背头,右眉边有一黑痣,似一只苍蝇落在那里,操着一口天津说“井上太君,我们哥俩个今天得陪您尽兴啊,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了上去,那信上多了没写,就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他赵大司令被开除党籍,怎样?哥哥我手段怎样?来,走一个。”

旁边是个黑瘦子,30多岁,留着中分头,油光锃亮,三角眼,斗鸡眉,嘴里叼烟卷,微笑着说:“宋老哥,你可真有两下子,我看你不比南方的白崇禧逊色。上个月,你带人连锅端了红方四个交通站,缴获三部电台,抓了二十四个人,这可是大手笔呀!”

剩下的是个留着仁丹胡、戴着金边眼镜的光头日本人,撇着嘴,笑眯眯地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宋桑,之前我对你用刑过重,还请你地多多地担待。现在看来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菊机关向来是以缔造大东亚共存共荣王道乐土为己任,以湖海般的胸怀,重视杰出人才,坚决剿灭一切反满抗日分子。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抓紧对中共的四个交通站安排好人手,要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张开大网,继续钓鱼,必将收获大大地,宋桑,你还要保护好你自己,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啊,那样你就可能暴露了,纵然不能轻易下这个结论,但这个思想准备要有,因为当时我们抓住的人太多,动静也不小啊。回头,我让渡边健二他们加强对你的保护,你也要坚持定期用电台与那边保持联络,纸是包不住火的,但在火没烧透的时候,我总期待能钓着几条大鱼,你们地明白?”

那位姓宋的不住地点头,“井上太君,想得周全,在下一定不辱使命。可是有十多天了,我掌握的人悉数都已被抓,为啥上级从没有一个人到交通站,这也太巧了。”

“别的先放下再说,你们两个放心,这里是日侨聚居区,我已在四围安排好人手,你的侯桑,好好陪着宋在这里安心玩乐,放松了,减压了,才能更好地为天皇效忠。今晚让枝子小姐好好陪你。啊---哈哈---!”

三人正在聊得火热,房门拉开了,进来一个着和服的妇人,低头说:“井上太君,有两个人说是宋先生的故交,要拜会您和宋先生。”

姓宋的,看了看那个叫井上的,狐疑满面,表情沉重。

井上说:“谁能有多大胆子敢来这里生事,宋桑你的行踪可是绝密呀?这里你还有朋友?”

那个妇人说:“他们一个人用日语说,受朋友所托,给您送来长白老山参,我听着他们会说日语,就领着他们从前院进来了,正在院子里呢,我看穿着讲究,不像是可疑人员。”

井上瞪大了眼珠问:“什么?日本人,老山参?还是宋桑的故交?宋的,你很复杂呀!我自认你投诚以来,没和别的日本人接触啊。”说着把怀里的手枪保险打开了别在腰后。

那个姓宋的说:“太君,莫不是在这里我们进进出出的,遇到我留学日本时的同学?此前,我回国后明珠暗投,从来没和帝国的任何人接触啊?”

井上狡黠地笑着说:“可我对长白老山参很感兴趣,让他们进来吧。”用手指向那个姓侯的在空中一挥,那个姓侯的暗暗点了点头,说:“其他人都下去吧。”

那四个艺妓和妇人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人,均西装革履,一个三十多岁,浓眉大眼,络腮胡子,拄着手杖,另一个二十多岁,手里端着一个长方形的红缎面锦盒。

络腮胡子的朗声大笑说:“宋希喆,老宋,你不认识我了?”

姓宋的有些诧异,一头雾水。

来人又说:“你老哥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还记得江田岛海军兵学校不?当时你是四十多个中国学员中唯一个兵曹长,你还老是给我讲天津狗不理的包子怎么好吃。记得不,第一次出海训练时,我还晕船了,你让我上拼命吃东西,然后就呕吐,吐了再吃,吃了再吐。记得不?”

姓宋的眼睛一亮,站了起来,感慨说:“啊呀呀,老骆,骆霜晨,热河棒槌山下的骆大个子,教我使军刀的那个,出海就吐的那个大个子。哈哈-----,真是相见不如偶遇,来来坐下说。”

叫老骆的坐了下来,环视着屋中日式的陈设,打趣地说:“这里怎么和我们当年在广岛径川里聚会时的场景有些相像。黄昏时你进来时,我正在门口的那个房间,老同学多年不见,我很想见见见你。”

姓宋的拉着老骆的手说道:“大个子,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长官,啊不朋友,井上君。”转身对井上说:“这位骆霜晨,是我在江田岛海军兵学校的同学,也是好友。”

井上微微一笑,站起来欠身伸手过来,“骆桑,你好,我的井上龟岩,寰亚株式会社社长,幸会幸会。坐坐,尝一尝清酒。”

宋希喆端着酒盅对骆霜晨说:“大个子,你怎么也来这里消遣?回国后你去了哪里?”

骆霜晨回敬一盅说:“一言难尽啊,我回国后,投汤玉麟在热河参军,当了几年大头兵,1927年随汤玉麟由京绥线反攻阎锡山,在河北宣化我错手打死了汤玉麟的侄子汤佐昌,怕汤大虎找我报仇,就弃武从商了,关里关外倒腾些人参、皮货等,混口饭吃。怎么老哥你不挺好么?现在在哪里高就?”

宋希喆点了一支烟,吐着烟圈说:“一言难尽啊……”

这时,井上拉了一下宋希喆,“宋桑,你没喝多吧,来吃菜。”

宋希喆说:“啊,呵呵井上君,我理解您的想法,可骆不是别人,是我多年不见的同窗好友,实说无妨。”

井上警觉地打量一下这个叫骆霜晨的,“骆,我握手时感觉到你手上的老茧,想必阁下枪法一定很准了?”

宋希喆连忙说:“那是,在江田岛老骆就是神枪手,屡次得枪械考试第一,就是出海不中,就是一个吐。啊,哈哈--”。

井上点点头,“骆桑,是个人才。”

宋希喆说:“老哥我回国后投了张作相麾下,在吉东北边防副司令长官行营做了一名参谋,多次受张的嫡系排挤,后来就在北满铁路公司混个差事,乱世求存吧。来,不说了,喝酒。”

骆霜晨将酒一扬而尽,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抱着锦盒的青年人说:“既然是老友,那希喆兄,我就将这支长白老山参送给井上君,略表寸心吧。小魏子,把山参给井上先生掌掌眼。”

抱着锦盒的青年就走到井上的身后,把锦盒放在了井上的面前,帮着打开锦盒,就在青年的左手从井上肩上抽回的瞬间,“唰——”声音如钢丝在空中划过,从指缝间弹出一圆环,迅速圆环到了青年的右手,两手交叉一拉,只见一条细细的钢丝紧紧地勒进了井上的脖颈,井上还来不及动手去拔腰里的枪,就一命呜呼了,血流了下来,二目如同迸出来一样。

宋希喆和那个侯姓中分头被这一切弄蒙了,“什么?你是谁?——”

刚要喊,骆霜晨右手的手杖早已直顶在宋的腰间,左手的手枪迅而顶在侯的脑袋上,“别动,你们也别喊,一出声,我就打死你们。”旋即,那个青年人将井上的尸体扣在桌面上,像喝多了睡在那里一样,拔下了他后腰里的手枪,顶在了宋希喆后背。

骆霜晨用手杖点着宋希喆说:“姓宋的,别蒙我了行不?要不是你小子处处散布消息,处处找人针对我,我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你个万恶的小人!小魏子,那个姓侯的也不是好东西,别留着了。”

“好嘞!”说着,一只铜钱“嗖----”从小魏的手中飞出,正中哽嗓咽喉,当时毙命,栽倒在地。

吓得宋希喆体若筛糠,“我说兄弟呀,我这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寂寞难耐,在新京找了个相好的,日夜厮守在一起,因我不谨慎,让她发现了我的随身电报密码本,不成想她把这个密码本给了她协合会的相好的,两人为了十根金条把我告发到日本人那里,在菊机关的刑讯室,我本想坚持熬,哪成想,过了六关,到了“点神灯”那一步时,我就没挺住;那里的十八般酷刑据说是井上龟岩根据中国古代文献研究出来的,可真够损的。什么十指钻心、骑木驴、干煎活鱼、倒栽葱、神仙吊、点神灯等等,闻所未闻,一个比一个难受。没办法,我就想先来个缓兵之入计,哪成想日本人根本不给我机会,那个罪遭的,我不得已供出了新京地下党骨干名单,交通站地点,活动情况等等,可我也总想,只要我不出事,有自由,就一定能找机会救出他们二十多人。”

气得骆霜晨浑身颤抖,“别说了,我都为你感到羞耻,什么东西!宋希喆,你个没气节的东西!什么是菊机关?如有半句假话,我定斩不饶!”

宋希喆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说:“霜晨啊,菊机关就是日本关东军为对付吉长地区的反满抗日分子成立的秘密特务机关,代号‘菊之剑’,机关长就是刚才小兄弟弄死那个井上龟岩,他根本不是什么株式会社的社长,我可被他整惨了。”

宋希喆说:“他们那些被抓的人,有六个人没有挨得过十八般酷刑,立刻就死在了刑讯室,剩下的其他人,井上从他们口中也搜集不到什么情报,就下令把他们一并处死了。还有,就是1933年1月那次大扫荡,我伪造了一封信交到了中共满洲省委,那信上写了八个大字‘尚志珍重,合作共荣’,直接导致了赵司令被开除党籍,对于这件事,我有愧呀。刚才打死那个叫侯三改,是伪满首都警察厅特务科的中队长。兄弟啊,该说的,我可都说了,只求你给老哥我留条贱命,我一定痛改前非。”

“我骆霜晨也让你死得明白,我流落到兴安东警备军,处处受气,可就是没有放弃寻找你,我不管是什么组织的人,我也不懂,但就凭你这个德行,早就提前除掉你就好了。今晚,你要为你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说时迟那时快,骆霜晨向空中一甩,手杖一分为二,甩出是手杖的下半部,而一把青锋利剑刺入了宋希喆的胸膛,当利剑拔出时,一股令人作呕的鲜血飞溅出来。宋希喆的身子向前一倾,倒在了桌子下面。原来,这不是一般的手杖,是一种名叫“二人夺”的手杖剑。

此时的酒馆外面,猜拳行令着此起彼伏,没有人知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那些安排的后两进院落中的日本便衣也被这里浓郁的日本民俗勾起了思乡之情,不知躲在哪个屋里喝清酒去了。

骆霜晨和助手小魏整理一下衣装,拉上房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消失在迷茫而喧嚣的夜色当中。

这时,不知是哪位艺妓唱起了日本国歌《君之代》,好像提前给大和民族唱响了哀婉的悲歌。

夜,这暗流涌动的长夜,这血雨腥风渲染的长夜,暗流涌动,有悲,有恨,长情,无眠。

一个抗争的序曲即将在吉长大地奏响。

风来了,雪能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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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雪野跋涉

雪一直下。

骆霜晨带着众兄弟从扶余奔赴东满哈尔巴岭的半路上,偶遇到了车子抛锚的陈骢。

双方在僵持着。

陈骢笑着说“我说几位,你们车里是不是藏着什么要犯啊这血都滴下来了,能不能让爷我查看一下”

郭鹿言语有些迟钝,越发让陈骢怀疑。

陈骢后的四个人也围了上来,把枪口对准了防疫车的后门。

张硕非机灵地低声对郭鹿说“你个小毛孩子,声音都打颤儿了,别和他费话了,哥几个都给我坐稳了,我要冲出去了,反正他也追不上咱们”话音未落,脚下一踩油门,车轮飞转,卷起的雪泥飞溅到陈骢等人的上,胡乱地放起了枪。

陈骢大叫“这车上不是关东军司令部的防疫人员,有毛病,给我开枪”

但是为时已晚,张硕非驾着汽车一路狂奔,消失在雪雾之中。

“哈哈笑死我了”郭鹿用手摇着军帽,“陆哥你看我的语说得怎样”

“你呀还可以,就是”骆霜晨没有说下去。

“就是毛嫩,那个陈骢多质问几句,你就声音颤抖了,再说下去,非得露馅不可。”龙四海坐在后面半开玩笑地说。

“还是硕非机灵,他都说了他们的车出了毛病,打准追不上咱们,还和他废什么话,冲出去就是。”骆霜晨有些疲惫,一天一夜他没得好好休息了。

“哥,咱们好像是迷路了,这雪越越大,看不清周围的路径了。”张硕非提醒说。

“往前开吧,顺着大路走下去,注意有了镇店咱们就歇下来,后面那四个人伤势很重,还要注意车的油箱。”骆霜晨提醒道。

“嘿嘿,哥,车里有三个油桶,炸那个部落里的军火库时候,我特意备下的。”张硕非得意地说。

汽车一溜烟儿就驶出了六十多公里。

“哈哈咱们就一个劲儿地往哈尔巴岭方向开吧哎右后车轮子不中了”张硕非大叫起来,猛然一踩刹车,汽车在雪地上滑行了一阵子,停了下来。

“我说阿非,你能不能行开个车怎么搞的”陈先在车后面大叫起来,此时他用小刀早把驾驶室与后面的车厢间的帆布割开了,小脑袋伸了过来。

“先儿,这也怪我。是轮胎扎着东西了,还是陈骢那个王八蛋给打漏气了下来看看去”张硕非不服输地命令着。

“得,我服了你了,非哥”陈先三窜两跳地开了后车门

“我的乖乖”陈先用小手拍打着车厢,“阿非,车胎是扎了铁蒺藜了,没办法。”

骆霜晨也下得车来,走到右后车轮处,他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铁蒺藜,反复端详着。

“老大,看出什么来没有”陈先一手搭着张硕非的肩膀,一手从骆霜晨手中接过了铁蒺藜,“按说这种东西要么是土匪劫道用的,要么是民团什么防备外来车辆入侵的。”

“先儿,这大雪天,四下里都是荒野,没有人家,谁把这玩意儿撒在这儿再说了这正当中午了,谁大白天劫道”张硕非四下里望了望说道。

“可也是,这刚入冬,哪来这么大的雪天越来越冷了。”骆霜晨紧了紧上关东军服的领口。

“备用胎呢先”龙四海问道。

“装军火时我看见了,嫌它碍事,把它丢下去了。”陈先声调一时低了许多。

“你呀”张硕非想指责陈先,又心想说了也没用的。

“本来就很乱了,也别都怪他,我们想一想下面怎么办,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冰天雪地的,咱们这样也能凑合,可那哥四个怎么办要是陈骢一路追来怎么办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骆霜晨遇事却还冷静地思虑着。

魏长风站在车顶上瞭望了一会儿,跳下车来“哥,我看东北方向的山包后面似乎有炊烟,那就一定有人家,咱们看看去”

“也好,你们把那哥四个的衣服穿好,轮流背着他们,从雪地里直奔东北方向。”骆霜晨叮嘱道。

“可惜这些武器了,怎么办”龙四海问道。

“在路边掩埋,作好标记。我们安顿下来,就想方设法来取。”骆霜晨对魏长风和龙四海说。

“哥,这边有半截路碑”陈先眼尖,指了指路边斑驳的雪泥覆盖的半截路碑。

骆霜晨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石寨”两个字,由于年代久远,须仔细分辨才能看得清。

龙四海和魏长风带着众兄弟把车里的重机枪等都在附近挖坑掩埋了。

一切安排停当之后,龙四海带人将车推到了路边沟里,打爆了油箱。

骆霜晨就带着众人穿越雪野向东北方向的山包赶了过去。

众人感觉那个山包距离不太远,可走了起来,起码有六里多路。龙四海兄弟几人虽说是练武之人,可在这冰冷的下雪天,还是有些体扛不住。

一个受伤的人呻吟着说“几位好汉,看得出你们是是好人,我们不能拖累你们,放下我们,你们快快逃逃命去吧。你们干了这么大的事儿,让小本抓住,你们还能活么我们反正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命不足惜”

骆霜晨面容坚毅地说“哥们,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既然被本人折磨成这样,就一定是好人,也不是一般人,我们救下了你们,怎么能半路弃之不管呢你不用多说,记住,要保存体力,我们哥几个就是拼了命也要带着你们到了安全的地方,给你们治伤。”

郭鹿毕竟年轻,还是兴奋不已“陆大哥,这回和你们一起干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可是真痛快”

“你呀说得倒轻松,我们是踩着刀刃过来的。都是你鼓动陆哥来,折腾吧,咱们这冰天雪地也没个安之处,过了山包,要是再没有人家,可就成冻豆腐了。”张硕非心直口快地说道。

“对对,不仅是冻豆腐,还有血肠”陈先笑着说。

几人说笑着,走到了山包底下,风小了许多,雪却是不住地下着。

只见从山包下有两排半露着的杨树桩子。

“哥,那是往山后去的路。”陈先说道。

“大家加把劲儿,顺着杨树桩走过去,就好办了。”龙四海大声说。

六人当中,只有骆霜晨和郭鹿轻松一点儿,龙四海、陈先、魏长风、张硕非他们四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受伤的人呢。

寒冷的天气,让他们都感觉体快被冻僵了。

郭鹿仿佛把他们的行动当作一次旅行,混透着股力量在升腾,他手托着陈先背上的人的股“先哥,想不到你瘦小的体这么有劲儿,走路那么快,我都快跟不上你了。”

“你还是小毛孩子呢,没学过功夫,体就凭一股子冲劲儿,能撑到几时我劝你呀从我们哥四个中找一个师父,我们另外三个做你的师叔,好好指点你,没准你还能有大出息呢。”

“那中,我早就说了,要拜长风哥作师父,他答应了。”郭鹿神气地说。

魏长风说“做啥师父,我还真没收过徒弟,要收也是陆哥收。”

“对对陆哥收徒弟才是最好”张硕非附和着说。

正说话间,几个人感觉脚下一软,地面下沉。

“噗通噗通噗通”

他们都掉进了两丈深的陷坑当中

两个月来,一直在病中,康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写作。为了我的朋友们,为了我的梦。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雪霁云谲

飞雪的深夜,肃杀之气弥漫升腾。

几家烟馆门前的黄纸灯笼在风中拼命飘摆,有的掉落在雪地上,早已被人踩得粉骨碎。

长城横二街一带,也是满铁附属地的范围。这条街的东西两侧是鸦片烟馆、茶舍、小饭店比较集中的地方,长城周围的毒品多数来自这条街。通街的胡同里是一片片平房住宅区。

一时间,东侧的苦水井胡同里外,站满了伪警察和本宪兵,来回跑动的伪警察和大小机动车辆将横二街塞得水泄不通。

此时的唐聚五躺在软绵绵的大上,连的疲惫紧张加上失血过多,他又在梦乡里回到了属于他的抗战场上。

外间里,王之佑和他的妇凌雪芝促膝坐在长凳上。

灶膛里的火焰将二人的影映照在斑驳的墙壁上,一对颤抖的黑影。

迷茫的眼神掩盖不了王之佑心中的焦虑,他双手搂着斗篷下体微凉的凌雪芝。

“立三,他是什么人你这样冒着风险救他”凌雪芝忍了很久,还是小声问道。

“雪芝,我也不瞒你,他是一位声名显赫的人物,当年我们都在东北军里,虽说从未相识,但我们彼此都是有名有号的响当当的人物,如今他也是少帅眼中的得力干将。哪知造化弄人,我却成了千夫所指的汉。他老家是黑龙江双城的,回家祭祖,在路过新京被人盯上了。我也是误打误撞遇上他了,把他交给本人倒是容易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就想救下他,是我内心的英雄结还是担心他落入本人手中会把自己牵连,我也说不清楚”

“你呀当年已经错入了歧途,你不能再错下去,咱不求别的,只求咱心安一些。因为你,我放弃了所有,跟随在你的边,除了当年你把我从胡子手中救下来的分,还有就是不想你错上加错。他不像是坏人,我给他取子弹的时候,始终说着谢谢”

“可也是,不知道老于是怎么想的,他安排我送他去卢会长那里,可又被谷茂林他们追杀,他姓谷的不能不认识我的车,反正麻烦是少不了的。眼下只盼能联系上卢世堃,把人交到他的手上,我也就算是完成老于次给我的任务了,没有了老于,我在满洲国是待不住的,阚朝玺是靠不住的。”王之佑心底的小算盘又在扒拉着。

“那怎么办呢”微微抬起的凌雪芝的眸子里透着隐隐的担忧。

就在这时,大门外的门环被人狠狠地敲响。

“啪啪啪啪开门搜查”

“立三,来人搜查了怎么办”凌雪芝紧紧地将子缩成一团。

“别怕,你先随我进屋里来”王之佑毕竟行伍出,泰然自若地扶起了柔弱的凌雪芝。

破晓的晨光守望着胡同里外厚厚的落雪。

谷茂林cāo)着公鸭嗓一个劲儿地吼着“他娘的,折腾到了天亮了,也没有查到人影。你们几个还有哪户人家没有搜”

“回队长,这胡同里一共四十七户人家,就剩下这户黑铁门的人家没有搜查了。”一个理着中分头的小个子警察报告道。

“留下一小队和我进去查看一下,其他人去前条街追随太君们继续追查。”谷茂林沮丧地命令着,用枪管不住地蹭着靴子底下的“雪泥饼”。

不一会儿,“嘎吱吱”黑铁门打开了,怯生生的凌雪芝站在门里,蓬松的头发遮不住她困倦的眼神“几位老总,这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么”

“啊呵呵这位小娘子,我是警察厅特务科行动队的谷队长,奉命搜查要犯,请行个方便吧”谷茂林话音未落,提着枪就要带人往里冲。

哪里知道,看似柔弱无骨的凌雪芝语气突然强硬起来“你们给我站住我这门坎也是你们这群狗子随便进的”

“我说这位小娘子,爷告诉你,爷的份了,你还敢反抗识趣点儿,别找不愉快,爷已经给面子了,知会你一声就不错了,要不然请你到我那里喝茶,扣你一个通匪的罪名你吃得消么”谷茂林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色眯眯地打量着斗篷下凌雪芝匀称的段。

“反正你们也不能进去,我家里就我自己一人,从没有别的人来过。”凌雪芝语气有些强硬。

“空口无凭,你让哥哥我怎么能信你少废话给我搜”谷茂林向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后面的七个伪警察端着手枪,冲了进去。

“你们给我站住”凌雪芝气急败坏地喊着。

谷茂林哪里管那个,他抬脚踹开正房门“给我挨个房间搜”

谷茂林进到主卧室里,见宽大的软上,粉色锦缎大被半掩着绣花枕头,室内的馨香让他不自已“小娘子的香闺真是醉人的温柔乡啊这长夜漫漫”

“你给我住嘴,谷队长,搜查完了没有快点滚姑我还要休息。”凌雪芝显得怒不可遏,斗篷下粉拳紧握。

“忙得啥我摸着这被窝里没有什么度啊难不成小娘子的被窝里缺少温暖”谷茂林右脚的皮靴踩在了边的一块粘满血迹的棉纱上。

凌雪芝见状来不急多想,她冲上前去,用劲推开了俯摩挲着绣花枕头的谷茂林“你个流氓混蛋不许硬我的枕头”

“哎呦呦干嘛要投怀送抱小娘子”谷茂林被她推了一个趔趄。

下的王之佑紧握着手中的枪,怒火中烧,牙根被咬得从嘴角浸血来。

“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子,到我家里撒野来了”屋外传来浑厚的斥责声。

睹在门口的两个警察连忙闪在一旁,来人正是纳兰松寒。

谷茂林不只一次在纳兰面前吃过苦头,他也知道这位爷虽是一个军政部的司长,可是比于芷山还不好惹,连国务总理张景惠也给他几分面子,满脸陪笑,点头哈腰地讨好说“这不是纳兰司长么您怎么到这个平民区来了莫不是小的有什么不周之处么”

“谷队副啊,不,应该叫你谷队长了。谷队长,天刚刚亮,你就到这儿折腾啥”

“是这么回事儿,小的夜里追查要犯,整个胡同都查完了,就着这一家了,小的刚进来搜查,您这是”

“爷,我也是有七六的,男人的事儿,不说你也懂。”纳兰微笑着将凌雪芝白皙的手牵了过来。

“啊纳兰三爷,小的哪里知道这么平房区有您的”

谷茂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愣在那里,手里还抓着绣花枕头。

“我们家纽云秋也是个泼辣子,无奈只有在这不显山不露水地方安排你雪芝嫂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谷队长改天我请你和弟兄们到太白居喝酒啊,你是不是把我的枕头放下呀你看你雪芝嫂子会像一个窝藏逃犯的人么”纳兰就像对一个老朋友诉苦一样,坦诚地注视着谷茂林。

“三爷”凌雪芝羞地把头往纳兰的肩头一抵,黑色貂绒斗篷落在地上。

谷茂林赶忙将左手中的枕头放在了上,把右手的枪也插在了腰间“三爷,是小的打扰了,要是知道是三嫂的住处,打死也不敢来叨扰啊,我们这就走呵呵”

“听见没别傻站着了我们到别处去搜”谷茂林扯着公鸭嗓带着人陆续出了院子。

纳兰的一名随从将院门迅速关上了。

“出来吧立三,我今天是真的失礼了,没有个当大伯兄的样子了。”纳兰朗声大笑起来。

“三爷,您怎么大清早到这里来了”王之佑匍匐着从下钻了出来,凌雪芝将他搀起后,二人又将昏迷中的唐聚五拉了出来。

“我不来,你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章 匪亦有道

吉林城北,玄天岭上,白雪皑皑,苍山如玉,松柏叠翠。

夜幕初垂,洁白的雪光辉映着夜空中的一弯朗月。

岭上有一道观,名曰玄帝观,内奉礼真武大帝,又名真武庙。始建于清乾隆三年1738年,其大前设计独特,中有一梁悬空,一柱离地,成为奇妙的“悬梁吊柱“,为吉林八景之一。

此时,大内四个火把显得光线有些昏暗。

一群着各色粗布衣服的人手持大刀、长矛、土枪、步枪等武器的人队列整齐,默默肃立。百十来号的人,站在大里丝毫不觉得拥挤。中真武大帝的泥塑像下供桌前,一张宽大的虎皮椅上,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装棕色大氅,颈下一玉石吊坠,在干瘪的口前显得是那样的不相称,却是耀眼得很,他手拄着长刀,一双鹰眼注视着下面手脚都被捆绑着的六个人,几根小黑胡在气息中抖动着,不怒自威。

“六爷,据瞭水土匪黑话岗哨说,这六个人一定不是好人,都是本人的装束,我们干脆直接把他们插了得了。”一个黑衣矮胖子手抚腰里的双枪,撅着厚嘴唇吼道。

“别急墩子,受伤的那四个人怎么样了”声音略微有些嘶哑的“六爷”问道。

“六爷,那四人都在昏迷着呢,老柴杆子给他们上了草药了。”

“来人,多点上几根火把,大里还是有些暗。”六爷吩咐着,他冷傲地坐了下来,“取凉水过来,让他们醒过来”

有人提上两桶凉水,毫不客气地向捆绑在地面上的六个泼了下去。

“啊呀呀谁呀”陈先率先大叫起来,“这大冷天,谁呀”

骆霜晨、龙四海、魏长风、张硕非和郭鹿也都打了个激灵,一时间,每个人都被凉水浇透了,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动弹不得。

骆霜晨抬头看了看周遭况,他明白了,这是一群土匪在一处庙里议事呢,顿时明白了,他们几人是掉进了土匪的陷坑里,被抓到这儿了,他想质问下土匪,而后又迟疑了一下,没有作声。

“哥,下一步怎么办”魏长风低声问道。

“没事,静观其变,你看他们的装扮也都是一小股土匪。你把脚踝处的匕首给我”骆霜晨低声回应道。

坐在上面的那个被唤作“六爷”的缓步走了下来,边走边沉思着,其他人也都不作声。

陈先大叫“把爷们都松绑啊不服咱们比试功夫,用陷坑抓人算什么英雄”

“呵呵这个小崽子和我倒有几分相像,你们都是爷我的票儿人质了,还叫个什么劲儿”

“少来,你要是大英雄就真刀真枪,小爷我死了也值得,这样耍手段,就是杀了我也不服”郭鹿也大叫起来,心想这次出门可真是刺激,“看你尖嘴猴腮地,也是吃不好、穿不暖的,口没毛,还露着,装什么野蛮人”

“小毛孩,你说什么长得如此标致,该不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吧”六爷用长刀的尖儿抵着郭鹿浸着水珠的额头。

“我说朋友,别说那些废话。有准头儿把小爷我松开,咱们真刀真枪较量一下,如果我输了,悉听处置,怎么样”陈先显然是心中百万个不服。

“墩子,这黑了天也没有啥事,要不把这个小瘦子放出来,咱们权且玩玩”六爷声音不高,却字里行间透露着威严。

“听六爷的,我倒看看这个吵吵最欢的家伙有啥能耐。”墩子向众匪徒一招手,众人哗啦啦闪将开来,形成了一个大圆圈,将骆霜晨六人围在当中。

尖嘴猴腮的陈先瞪着小眼睛四处观察着。

一个十七八岁的土匪上前将陈先手脚上的绑绳挑开。

陈先慢悠悠站起了的当口,骆霜晨低声说“先拿出看家本事,震住他们,你要小心那个当头儿的,不是善主儿,我且不动手,看你的了,我把长风的匕首给你。”说话间将一把匕首迅速插在了陈先的腰带里。

“我说小干巴瘦,咱们如何比试”墩子还很仗义。

“我看你手中有双枪,咱就比枪法。怎样”陈先眨着眼睛,一条对策在他的心中形成。

“行,我个子比你魁梧,你划道,我服从,让你死也死得明白。”

“好,我们比三局,第一局,我在你们大上的老官儿塑像顶上放一个梨子,看我们谁打得中。第二局,让人向空中飞碟子,看谁能命中,但不许打碎了碟子”陈先就像当街打把式卖艺的一样,用尖细的声音解说着。

“你这是扯蛋,那么七米高的塑像谁能上去放梨子那个瓷的碟子,一打准碎,你这是吹牛呢吧,要说打得准,咱的枪法不含糊。就是你这是扯蛋的比法。”

“我说那个墩子头领,是你让我划道,可你又不干了,哪有这样的”陈先当仁不让。

“那是我说秃噜嘴了”墩子有些口吃地叨咕着。

“但凡站着撒尿的说话得算数,就你还称得上爷们”郭鹿大笑着。

“那怎么办”墩子无语了。

“看你说的,道是我划的,梨子就得我去放。”陈先笑眯眯地说。

“吹吧”墩子嗤之以鼻。

“我说小兄弟,你别吹吧,你还有第三局没说呢”六爷不屑地问道。

“第三局,就是你拿出手枪尽管向我开三枪,打中了我哪怕一点印痕,就算我输”

“真能吹呀”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道。

“你看着”话音未落,陈先施展轻功,平地腾空,一跃而起,像一只鹞鹰一样,一只脚点在了大中的台阶上,第二跳就落在了供桌上,抓住一个白梨,斜刺里抓住满是灰尘的帷幔,将自己的体像一只蝙蝠一样在大中悠了起来,悠了第二下的时候,子只在真武大帝像的冕旒上一比划,子又来了一个“燕子翻”在供桌上一点,两跳而下,轻飘飘落在了六爷的后。法利落,行云流水一样。

众土匪惊呆了,哑口无言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忠奸一念

雪霁云消,天还未明。

横二街苦水井胡同,凌雪芝住处,灯影绰绰。纳兰的三名近卫警惕地在院中石榴树下来回走动着,他们知道,就在胡同不远处一定还有谷茂林的暗探在窥视着小院的一举一动。

屋内,王之佑和纳兰对坐在外屋灶台旁,灶内火烈,灶台茶香,一切在平静中倾诉着。

“三爷,我我是不是”

“立三,我知道你与那阚朝玺不同,这个唐聚五是老于塞给你的,估计谷茂林绝不是老于报的信儿,你们都是出东北军,纵然你们都背负上了千载骂名,都是你们选择的结果,我不也是一样么老于那里也是危机四伏,别看他整里风风光光,手握军权,那个萧子兰就是本人的眼线,我早已通过多种渠道暗示给他,所以唐聚五被辗转交到你手下,也是老于无奈之举,也许你想明哲保,也许你想再上一步,进而飞黄腾达,你也不想想,这条路咱们能走多久眼下,本人对关内虎视眈眈,战线的拉长,定是很难首尾兼顾,我们都是进了一个死胡同啊。你扪心自问,就算你不计较家族名声,不计较后世遗臭,可你仔细想想,本人是真的那样可信么你的管家李炳潜恐怕已不是你的近人了,上个月我看到他和义勇奉公队的范道岐在落樱酒馆出入,所以你的一举一动也在本人的掌控之下。”

“难啊,一步错步步错,三爷你说我看到唐聚五就心中懊悔,就算他死了,也是个能进得了祖坟的汉子,我呢如您所说,老于算是在考验我”

“哦也许是吧,他不想孤掌难鸣,他不想处处受人摆布,他得有自己的砝码,那样本人才能用他。唐聚五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也是他和你一样的东北军节。他让你送他去卢世堃那里,定有自己的安排,绝不是害了唐聚五,你我此时唯有把他交给云桐,才是上策,否则夜长梦多。”纳兰知道对于这个摇摆不定的王之佑只有用山头理论规划他了,“邢士廉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本人想用他来牵制老于,可听说老邢和阚朝玺闹崩了,细不太清楚,就听人说老邢老是喝醉酒,在家里老是要杀了老阚。你眼下唯有靠着老于,才能保全自己,你别无选择。”

“我懂了,老于会不会把本人查问他去哈尔巴岭的事儿归结到是我靠的密呢他在怀疑我”

“不好说,但是我已作了周全的安排,不会出现什么岔头。你不要对本人说的什么荣华富贵太上心,我是为你好。我外出回来路过军政部,会会老于时,他就让我找你,担心你被盯梢。眼下我们在这里还不能动,但得想办法将唐聚五送走。我在玲珑巷有一处宅院,你天亮后把雪芝安排到那里吧,这里已不能住了,但所有家具包括衣服被褥都不要动,谷茂林他们定会还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了。”

“我的祖业都积攒着有什么用兄弟之间客气什么无论怎么样,我始终当你是哥们。倒是雪芝苦了啊,你既不能给她名分,也不能带她远走天涯。”纳兰望了望还在室照看唐聚五的凌雪芝。

“根难断啊,家中是乱麻一团,前途是一处暗淡,我这辈子混的。”王之佑眼中噙着泪水,是懊悔,是忧伤,还是颓唐

“立三,他醒了”

听到凌雪芝的呼喊,纳兰和王之佑不约而同地站起。

“枪手枪呢”唐聚五虎目睁开,怒火喷涌。

“甲洲兄,你醒了可太好了”王之佑满脸陪笑,俯下子,将唐聚五的颈后又塞了一个靠枕。

哪里知道,唐聚五的右手猛然抓住了王之佑的衣领“你个民族败类,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你唐司令,我”王之佑有些语无伦次。

“你放开他,你的伤口还是流血”凌雪芝上前紧紧挽住了唐聚五颤抖的手臂。

“你又是谁我的伤是你治的”唐聚五的手略微松动了一下,但没有放下。

“唐司令,她是我的女人雪芝,你的子弹是她给取的。你保重体要紧,放心,立三我已是臭名昭著,不想求你宽恕,只求你就信我一次,于芷山把你交给我,我就不能让任何人伤你分毫。你要是再想骂我就骂吧,你骂得好,骂得对。”王之佑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低着头,“噗通”跪在了边。

“啊呀呀唐司令,幸会幸会。立三都跪下了,你也别太过动气了,保重体要紧。”纳兰微笑着对唐聚五说道。

“你又是谁我们认识么本人派来收拾我的”唐聚五一头雾水。

“在下纳兰松寒,是于芷山和立三的朋友。你不只肩膀受了枪伤,颈下也受了伤,万万不可动气,我只告诉你目前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别说是伪警,就是本人也动你不得,你失血过多,体虚弱,保重体,我们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出新京。”纳兰诚恳地望着唐聚五疑惑的眼神。

唐聚五彻底懵了,他想不明白,自己进了伪首都,没有被本人抓住,却掉进了汉的窝里,对自己冒然溜进长、进而想杀了于芷山有些后悔,特别是面对王之佑的跪地忏悔,他有些神思混乱,难不成又是劝降之计

唐聚五想到这里,不由得松开了手,口干让他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喉结处泛起了浓重的血腥之气。

凌雪芝随而端来了一杯温开水,递到了他的口边。

“纳兰松寒你是满族人不会是清廷的八旗子弟怎么的你们的小皇帝过得可好”唐聚五大口喝干了杯里的水,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这个目光坚毅始终微笑、衣着讲究的中年人。

“的确,在下就是满族八旗子弟。骂我的话就别说了,我无意官场,只守祖业,钱不喜官。你是叱诧风云的英雄,在下景仰万分,你也别急别恼,我担保于芷山也好,立三也好,此番用行动保你平安离开长,你可以静观一二。要说出卖旧部,迫害同胞的事,他们两个肯定都干过,但对你不同,你曾驰骋东北多个战场,就是死了,你也够本儿。何况,我纳兰家族的男人世代都是中国人的铁血硬汉,说话算话,保你平安,绝不食言。请你相信我,我以此为誓”话音未落,纳兰松寒右手迅疾抬起,扣动左轮手枪班机,直接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打断。

当此时,鲜血如注迸,血淋淋的断指落在了唐聚五面前的被子上

“唐司令你还有何话说”纳兰仍然微笑着举起滴血的左手,面不改色。

“三爷你,这是何苦”王之佑跪在边,表此时已不只是惊愕

凌雪芝虽是一名医生,见过太多的重伤和流血,她还是被震撼了。

自古忠,就在一念之间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绝技涤尘

后半夜,朔风呼啸。

玄天岭上,雪光映天;玄帝观内,群匪胆寒。

陈先绝世轻功震慑了这一干土匪。

“好好这法漂亮”那个叫六爷的匪首连连叫好,“我这些年也总是自命不凡,看来这小后生真是一位能人啊,你的轻功确实是高我一筹,咱服你。来呀拿酒来”

旁边有人将一粗瓷大碗酒端了上来。

“少英雄,不怪你在那里吵吵,你真是有功夫啊。请满饮这碗酒。但不知你的枪法如何,可否再让我观瞻一下,至于墩子,我看算了,他不是你的对手。”这上六爷言语少了轻蔑,多了几分尊重。

陈先也不含糊,像个小猴子一样,将这碗酒一饮而尽,然后在地当中背着手,来回打转儿“我说大当家的,六爷,谢谢您的酒。那就让在下给你露两手,可有一样,我澄清一下,我们这哥几个可不是本人,你们的人一个劲儿地骂着什么本人是狗娘养的,你们的人骂得越是难听,我们听了才解狠。一会儿给你细说,我只要一个,我用自己的独门枪法献技之后,如果让您真的认为小的我枪法不赖,那就把我其他的五个哥们都给放了,我还有细说给你听。如若你看我的枪法确实稀松平常,我们哥几个就任凭你处置。您看怎么样”

“好,咱家说话算话,一言九鼎。”六爷将手中长刀飞掷在了大中的柱子,“你真是让我服了,就信你不是孬种。”

陈先cāo)着尖细的嗓音说“给我拿条黑布来,我要给大家伙露一手儿。大家看好了,我用布蒙上眼睛,只一枪就将这老官儿帽檐角上的雪花梨打下来,你们都瞧好吧”

墩子一边用黑布将陈先眼睛蒙上,一边叨咕着“这年头儿,人要不嘚瑟就不能活,我从没看过蒙着眼睛能打枪的。”

陈先也不搭理他,接过墩子从腰间抽出的匣子枪,打开保险,来一个“童子拜佛”,单膝点地,右手一扬,大喝一声“你给我下来吧梨蛋蛋”

就见真武大帝冕旒前沿角上的白梨应声而碎,梨子的碎屑和汁液在半空中飞溅开来。

“好神枪”郭鹿大叫起来,“小陈哥,我还要拜你为师。”

这些穷苦百姓出的土匪哪里见过这样打枪的,都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我说大当家的,放人吧。”陈先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咱家统领着这么百十来号的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嘎牙子你们麻溜把人都放了”

“当家的,真放啊要是有诈呢”墩子有意阻拦。

“我算看出来了,就凭人家,真要是动真格的,没谁能得住的,听我的吧。”说着,六爷走下台阶,亲自把骆霜晨扶了起来,“看得出你是当头的,不说话,眉宇间的气概掩盖不住的”

那个叫嘎牙子的高个小土匪用刀挑开骆霜晨他们五人手脚绑绳的瞬间,就听见那个墩子大喊“慢着,当家的。这小子还大言不惭说要打碟子,还让我朝他打枪呢。”

“得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倔呢”

陈先大叫“不急这一时,大当家也是光明磊落的主儿,我就再献技了,大家请看。”话音刚落,左手抓起墩子递来的瓷碟朝着空中一抛,旋即来一个“狸猫跃顶”,右手甩手一枪,瓷碟在飞旋的过程中隐约传说一声脆响,却飞旋依旧,再看陈先左脚一点黑漆柱子,朝半空腾跃而起,像一只长臂猿猴,将那瓷碟抓在手中,而后轻飘飘落在了地当中。

墩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汗珠浸得脑门湿漉漉的,呆滞的眼神,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看啊,别难为人家了,这小伙子我喜欢。”六爷又一次上前扶起了始终一言不发的骆霜晨,嘎牙子也是帮着扶起了其他哥儿四个。

此时的骆霜晨突然大叫起来“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盗贼还我宝贝”他的手反过来直接扣住了六爷的双手手腕。

两个二话不说,就打在了一处。

“这是玩得什么别别打了,我都饿得不行了,找吃的呀”陈先也蒙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切搞糊涂了,就直盯着骆霜晨和这个干瘦的六爷在一起厮打。

骆霜晨的内家拳,绵中带风,风中带力,看似轻柔,却招招直bi)要害。

六爷的鹰爪功,携风带雨,杀气腾腾。

二人打得正当烈的当口,一个小土匪从外面跑了进来“六爷不好了,瘸子曹带着黑则义男的守备队上山了”

众土匪不自觉地拉响了枪栓、举起了长矛

然而,骆霜晨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我说么,他们把本人带上山来了”墩子大叫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神秘来客

晨光明澈,冷风拂面。

一场大雪过后,长城内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关帝庙西侧老升祥杂货铺门口,掌柜孙三禄用铁锨清理着店门前的积雪。

“三叔,多不见,你一向可好”邮差宋天蒙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店前。

“啊呵呵小宋啊听说你不是出门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孙三禄放下铁锨,拍打着着上的雪花,“来来屋里说话,你让我给弄的电唱机,我给你搞到了”

二人进到了店面里。

这是个三开间的店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柜台前有一张鸡翅木的八仙桌,宋天蒙坐了下来,自己从茶壶里倒出了一杯茶,慢饮轻酌。

一会儿,从柜台里间,孙三禄领出了一个着灰色棉长袍的中年男子,高瘦的个子,戴着眼镜。

宋天蒙愣住了“你是”

“朋友,我想请你帮我给家人带封书信,不知可否”那人脸膛发黄,嘴唇有些发紫。

宋天蒙听得出,这是组织的接头暗语“您的家人要是在城里,我能帮忙,如要出城,恕难从命。”

“正好我的家人就在南关胡同,烦您帮忙啊。”那人继续说道。

“这是我接的私活儿,你得给我跑道费,否则我是不会去的。”宋天蒙继续回答。

“给你五十块钱可以吧”说着那人拿出半张五十面额的满洲国圆,放在了八仙桌上。

宋天蒙也从衣袋里拿出了半张五十面额的满洲国圆纸币,平放在桌子上,与那半张纸币对了一下,正好合成完整的一张五十元钱。

“你好同志,我是交通员,小宋。”宋天蒙站起与那人握了握手。

“你好,小宋同志。我是省委派来加强长支部力量的黄浩,很高兴与你会面。”黄浩拉手了宋天蒙。

“前一阵子,我去省委递交报,没见到您啊”

“啊呵呵,我是从沟帮子铁路支部调过来的,也没在省委停留,你自然也不认识我。

“哦,我说的么看您像个教书先生。幸会幸会,以后您就是我的领导了。”宋天蒙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有一丝寒意,特别是与黄浩握手一刹那。

“请你通知支部713号同志吧,说我已到新京。”黄浩又将那半张满洲国圆收了起来。

宋天蒙也是如此,一边将那半张纸币收起来,一边打量着这个教书模样的黄浩

“我要尽快与713见面。我不仅需要立即投入工作状态,还要有紧急事向他汇报,请你务必尽早通知他。”

713号同志指的就是长支部、也叫新京支部的负责人纳兰松寒。

“黄浩同志,您是坐火车来的么坐了多长时间的车一路很辛苦吧”

“哦是的,坐火车来的,多长时间大约不到两天的光景”黄浩回答时眼神有些游离地看了一下柜台内侧墙的挂钟。

“啊这样,让老孙叔给你安排住处,我会通过我的上线向713号同志汇报,安排好了,我会到这里通知老孙叔。”宋天蒙故作镇定地说。

“那你可要尽快呀,我们**员为革命事业是一点也不能懈怠呀。”黄浩诚恳地说道。

“好的,请等我的消息吧。”说着,宋天蒙就转向外走去。

他骑上自行车径向关帝庙东侧奔去了,一路上他始终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他说是受上级指派来加强支部力量,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有从沟帮子坐火车到新京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啊,他的裤脚和皮鞋底边缘明显有泥渍,火车上哪里来的泥,何况长刚刚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他为什么不说真话呢而且他的到来,组织自然会按照程序进行对接,不需要他这个交通员cāo)那么多的心,他也没必要和一个交通员说这么样的话,还是迫切要求见到713同志,这里疑点太多正想着的时候,有人从旁边拉住了他的衣服,他一发愣的时候,差点儿从车子上跌下来,连忙甩脚叉住了车子,侧一看是他的同学卢颂绵。

“宋天蒙,干啥呢怎么每次看到你都是呆头呆脑的样子。”粉色羊绒大衣将白雪中的卢颂绵衬托得那样美俊俏。

“我说谁呢,我还能做啥送信呗,哪像你这大家闺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宋天蒙嘟囔着。

“什么话呀,听着不舒服。求你个事”

“你这大小姐,还有事求我逗我呢吧。”宋天蒙有些茫然。

“真的,这么大雪,我家展叔说汽车都开不出来。我不想走着了,你用你的自行车带着我去一趟警察厅吧”卢颂绵说着就直奔车后座坐了上去。

“大小姐,我还有事要做呢,您还是饶了我吧。要是把你摔了,我可吃罪不起。”宋天蒙嘴里这样说,却是重新蹬起了自行车,顺着街边雪少的地方,慢悠悠地走着,“怎么你是去那里上班”

“不啊,我的原来在大同学院,后来去医科大学了。我对做什么工作不感兴趣。”

“那你是做什么哦对了,听说你和警察厅一个姓陆的副厅长订婚了是不是一个老头啊”

“去你的吧,你听谁嚼舌头,说他是个老头我的未婚夫可是个大帅哥”卢颂绵自豪地说。

“我以为能爬上副厅长的位置,岁数怎么能小了”

“你呀,小看人。”

“不小看人怎么了那警察厅不也是听本人的和汉有什么区别”

“你说话怎么难听我于叔、纳兰叔都不是好人了哼我不那么认为,只要他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不算是坏人,还有你说的什么什么。”

“懒得和你计较,这年头真是没有地方说理去。当年我们在临河完中读书的时候,你就像一个疯丫头,到第二年你就调到女中去了,谁知这么多年你出落了一个公主一样的美女。记得你结婚时,得请我去喝喜酒”

二人正在边走边聊的时候,宋天蒙猛然看到了赵欧穿着蓝色棉大衣在街边急匆匆地走着。

“你下去吧,大小姐,我不送你了,你再走一段就到了。我有急事。”说着他把车子停下,朝着对过街边的赵欧大喊,“胡子胡子”

“哎你个死宋天蒙你等着,让我家陆大厅长收拾你”气急败坏的卢颂绵撅着嘴目送着小宋推着自行车横穿过马路而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月牙五更

天色微明,苍山覆雪。

玄天岭上,枪声大作,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此时的白山黑水之间,何处不是在沉寂与挣扎中度过每一寸光。

“六爷,这瘸子曹可是整整一个加强连啊,那黑则义男的守备队至少有六个小喷子迫击炮。”嘎牙子从侧翼跑到了伏在山门处的六爷处低声说道,“兄弟们有点顶不住了,山鸡,土鼠和三狗子都挂了

“他们的人太多了,我们得撤退。你带上中的人向后山撤退。”六爷嘴里说得很镇定,他心中很没底。

这时,墩子从后跑了过来“六爷,后山的都是守备队的人,有五十多人,还有机枪呢。”

“妈了个巴子的,真要玩完啊。”六爷火冒三丈。

这时就见骆霜晨带着五个兄弟从大中快速跑了出来。

“不是让你们看住他们么怎么回事”六爷瞪着墩子。

“您别骂我,都慌神了,哪里顾得上他们了,可他们要是和黑则义男一伙的,我们就彻底没戏了。”

“你呀,成事不足。他们不像是和本人一伙的,我也没来得及多说话呢。”

“朋友,你不要误会,我们人虽少,但也要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对本人也不会手软的,把我们的武器都给我们,可以不”骆霜晨诚恳地说道。

“可是你方才对我大骂,又交手是怎么回事”六爷蒙了。

“回头再说,你脖子上物件一定来路不明,那个平安扣是我的,传家之物。等收拾了本人,我再向你算账”

“来呀,去把收缴的他们的武器都给他们,我看看你怎样帮我打本人。”六爷沉着命令道。

“如今我们居高临下,优势,你让你的人抓紧用大锅烧水,把开水顺着前后两条下山的台阶倒下去,快去抓紧。我们分别压住他们的重火力。”骆霜晨对六爷说。

“好,照办。”六爷没有多问却转安排人分别大院中支起了四口大锅,点上劈材、松枝,烧起了开水。

骆霜晨命令道“长风你带着四海、硕非去后山帮他们,记住专门打当头的、开机枪或放迫击炮的,冒头一个打一个。”

“好嘞”

那个六爷就在骆霜晨边站着,一言不发。

只见骆霜晨cāo)起两把匣子枪,蹲伏在山门顶的檐子上,枪枪致命,陈先在教那些拿着长矛和木棒的土匪们,练习火箭,他们的长矛木棍没有什么用的。什么是火箭就是把传统弓箭的箭头上绑上粘了菜油的棉布,然后向山下进攻的民团和本守备队人上击。

不消半个时辰,一个三十人的“火箭队”组织完毕。

嘎牙子大叫道“这招好,我们怎么想不到呢可是这山上到处是油松,烧了山,以后我们也待不下了。”

“得了吧,目光短浅,本人瞄准你这里了,你们能活着出去就是万幸了。别费话,你带上十五人去后山,我带着他们去山门外。”陈先尖声大叫着。

这样一来,双方的势就发生了巨大变化。由于玄帝观只有南北两条通往山下的石台阶,六爷让人将水倒了下去,融化了台阶上的积雪,进攻的民团和守备队的人先是被突然奔流而下的开水烫得滚尿流、哭爹喊娘,毕竟是入冬了,天气寒冷,不一会儿,这冷却的开水加上融化的雪水在台阶上形成了光滑的冰层,这下可好,山南山北,进攻的总共二百多人,难有活路,大部分直接滚到山下摔死摔伤的,有的拼命拉着山路边上的松树枝的,尽量保持体平衡,尽力向山上进攻。

哪里知道,待台阶上冰层冻结实之后,陈先和墩子率领的“火箭队”下的火箭直接将松树引燃,他们穿得都是棉衣,也一样被烧着了。

“我的妈呀,救命啊”

“谁这么损啊还打个什么劲儿跑吧”

山下进攻的人中,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溃千里。

一时间,玄帝观前后,已是火海一片。

“真有你的,老弟,我服了。”六爷双手托着那个和田玉的平安扣,单膝跪在骆霜晨面前,“这物件不是我的,是嘎牙子们在乐山镇的酒楼里弄来的,说是从一个小偷手里弄来孝敬我的。而且我对这个物件很是眼熟,时间太久了,我的一个故人也有一个同样的平安扣。唉,一言难言啊。”

“您的老家是哪里”骆霜晨随口问道。

“河棒槌山下,秃毛沟。”六爷回复道。

“啊你可是萨骨尔汉小六哥”

“你莫非真的是小晨子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说着六爷泪流满面,一把抱住了骆霜晨,“当年你外出学艺,我们家也因为子难过,让我投奔千朵莲花山的舅父学艺去了。世事变迁,哪里我们自从十岁那年分开后,一晃这么多年没有再见面,可我就记得我们一起在棒槌山时候的谊,那时我家穷,我上山打柴,总是吃不饱,你给我带馍吃,带吃我家孩子多,要不是你的挂牵着哥哥,我恐怕早就被饿死喂狼了”

二人相拥相泣,话语连连。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太好了”郭鹿的脸上被烟火熏得黑黢黢的。

陈先从山门顶下跳了下来“哥,都撤退了,下一步怎么办”

“估计他们一时间不会再上来了,但要做好警戒。”骆霜晨对六爷萨骨尔汉说。

“好,一切都我兄弟的。”六爷像个孩子似的,拍手欢笑,“嘎牙子安排做饭,摆酒庆贺我们兄弟重逢”

这群土匪都是穷苦的人出,哪有什么作战经验,今天的胜利让他们开了眼界,知道了被压迫者反抗也要讲究手段的,而不能蛮干,光有力气是不能保护家园的。

此时,东方现出半轮红,闹喧腾的玄帝观内更是闹非常。

不知是谁吼起了东北民间小调月牙五更“一更啊里呀啊月牙没出来呀啊貂蝉美女呀啊走下楼来呀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啊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啊为的我们那个恩哪恩哪哎了我说恩和呀啊”

这朴素的歌声在山间久久回dàng),声播天外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寒鸦作证

又是一个冬夜,朔风骤起,冷月无光。

西三道街鞑拉胡同里,“咯吱——咯吱——”的脚踏积雪声伴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的到来,虽是有意放慢了脚步,尽力降低声音,却将胡同口一株老榆树上打盹的乌鸦惊醒,“嘎嘎——”很不情愿地扑棱着翅膀,扇动起几分落雪,向黑暗中飞去。

来人戴着黑色礼帽,低头无语,拿起手中的钥匙,很不熟练地打开院门上的挂锁,而后迅速闪身进去了。

继而,胡同里又恢复了沉寂,那只飞走的乌鸦又扑棱着翅膀回来了,它很不愿意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儿。

夜,总是漫长的,老榆树上的乌鸦有些失眠了,它在被窝儿里的每一个翻身动作,都将树枝上的雪簌簌地震动下来。雪落无声,静得有些可怕。

邮差宋天蒙将身子隐在墙根下,他轻搓着双手,疑虑的感觉让他等待赵欧的消息有些不耐烦。这鞑拉胡同小院的住处是老升祥杂货铺的老孙安排的,按说他可以向上级报告好情况就可以了,然而斗争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疑点让他不安,他知道赵欧比自己更有经验,然而等待上级指示的耐心却抵挡不住他对这个初来乍到的黄浩的疑虑,与其说疑虑,不如说好奇。

宋天蒙掂起脚,双手扒着院墙,纵身跃入院内。

老榆树上乌鸦也许是累了,它没有动弹。

院子里积雪覆盖,院门通房门被清出了一条小路,老孙的铁锨还在门外倚着,宋天蒙清楚地记着那把铁锨光滑的木头把上有一条深深的纵向裂痕。

室内灯光昏暗,黄浩的不时走动的身影映在了黄白的窗棂纸上。

宋天蒙蹲伏在西侧窗台之下,警惕地谛听着室内的动静,接着,他用口水润湿了右手食指,轻轻地将窗棂纸戳开了一个小洞。只见那个黄浩披着外套坐在炕沿处,口中叼着香烟,似有所思,烟雾缭绕,却依稀见到炕桌上他那顶黑色礼帽沿边放着一张纸条,还有他的眼镜。

黄浩吸完了一支烟,站起了身子,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茶水,随之就将口中的茶水吐在了地上,显然不是呛着了:“妈的,这个穷酸的老孙头儿,这么差的茶叶也来招待客人。”他一边用袖口揩着嘴边的水渍,一边叫骂着。

宋天蒙盯着黄浩的动作,心中不觉暗骂,哪有干革命还嫌弃茶叶不好的?深山老林中的抗联战士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熬着呢。

黄浩拿起帽沿下压着的纸条,反复端详起来,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在纸条上反复摩擦着,而后微微点了点头,又点上了一支烟,用火柴的余火将纸条点燃了,待纸条在烟雾中即将化为灰烬的时候,将其丢在了地上。

宋天蒙纳闷了,我和他见面是在早上,当时也没见到他戴着礼帽啊,难不成这礼帽是放在老孙的内室里来着,还是自己离开之后,他又见了什么人,那人才给他的礼帽,里面才有这张纸条,这纸条显然是通过秘写了,只有用铅笔擦出印在上面的书写划痕才能看到上面的字,这方法赵欧也教给他用过的,那么黄浩从纸条上看到了什么呢?他显得是那样的不耐烦。

屋里的黄浩把炕桌向炕边挪了挪,烟端的灰落在了他的胸口以下的炕席上,他用手随意掸了一下,立刻发了“哎呀——”的声音,显然他的左臂有伤。

他把身子靠在了炕边的行李卷上,脱掉了暗灰色的毛衣,只见白色的衬衫上满是暗红的血痕,特别是左臂处明显地有鲜红的血液浸透出来,他咬着牙骂道:“他娘的,下手够狠的,有朝一日老子让他加倍补偿。”

屋外的宋天蒙看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是谁对他用了刑?他在骂谁?一个上级派来的干部在哪里受到如此严酷的刑罚,还粗鲁地骂人不停?这和他与自己初次见面时的儒雅形像相比,简直是大相径庭。

黄浩解开了衬衫,露出包扎粗劣的身体,缓缓解开包扎的布条,唇边的烟蒂在颤抖着……他拿着一个小白瓷瓶,单指弹掉了瓶塞儿,向着几个渗着暗黑血液的伤口倾倒着药粉,他的整个身体顿时抖动起来,嘴里的烟蒂被他咬得变了形……

这时,“啪楞楞——”宋天蒙蹲麻了的脚,刚刚动了一下,就碰到了窗台下一个玻璃瓶子。

“谁?谁在外面——”话音示落,黄浩的身子冲破了窗户,弹射出来。

宋天蒙暗叫:不好——,被发现了。然而他的双腿发麻了,动弹不得,更不可能来得及转身,黄浩的手枪已经抵在了他的脑后。

“别动!举起你的手来。”黄浩低声呵斥着,“动弹一下,我就让你上西天。”

宋天蒙勉强摆出镇定的样子,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黄浩,身法如此之快速,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装作很热乎的样子说:“自己人,不动就不动。是我——”

“你?你是——”黄浩从破碎的窗口中透出的光亮,认出了宋天蒙。

“啊呵呵——是我,黄领导。”宋天蒙脚下试着挪动着,尽力使自己麻木的腿活动了几下,“我这不惦记着您休息的情况,就来看看——”

“见屋说话吧。”黄浩的声音有些发冷,手中的枪还是没有放下,他拉着宋天蒙的肩膀,推推搡搡,踹开房门,进了屋。

“你只是交通员,怎么知道老孙给我安排的住处?你来了多久了?为什么还鬼鬼祟祟地?”黄浩抓起外套又披在身上,手中的枪口发出冰冷的光。

“啊呵呵——黄大哥,我……我……和老孙是老搭档了,找到你的住处自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别说了,你在怀疑我。”黄浩显然没有了耐心听小宋的掩饰,“你来了很久了,对不?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才来……才来……”小宋强作笑脸,企图蒙混过去。

“我看窗外的脚印,你也是来了一会儿了,说吧,你看到了什么?说实话,咱家饶你一命。”

“好——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到了,你看了别人给你的密信,你此前还受过严刑拷打。说吧,你到底是谁?”宋天蒙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英气的面容上透露出革命战士的大义凛然。

“你始终在怀疑我?你没有把我的情况向你的上级汇报?还是你们上级根本不信任我?到底是什么情况?说真话,我留你一命,大家都是革命同志,别产生太多的误会才好。”黄浩的语气好像有些缓和。

“你拉倒吧——你纵然伪装得再好,我也不信你了。你那密信是谁给你的?你从沟帮子到这里用了多长时间,这几天长春城都在下雪,你去了哪里?鞋边上有泥渍?你眼神没有什么不好,干吗带戴着眼镜装斯文?你在和我见面前在哪里受的伤?还有你那礼帽是哪里来的?”宋天蒙语速如机关枪一样质问道。

“你只是一个交通员,管那么干嘛?我没有向你报告的必要!”黄浩有些无话可对,眼露凶光……

在昏黄的灯光之下,两个打斗的身影,打扰了栖息在院外老榆树上的那只乌鸦,它那夹杂着厌恨的叫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一注鲜血溅在了黄白的窗棂纸上……

那只寒鸦见证了一个年轻的灵魂带着悲壮向夜空中游荡去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归途偶遇

接连几场降雪,让初冬的松辽平原俨然成了玉砌冰雕的世界。

吉林通往长春的西向官道上,两辆胶轮马车纵情飞奔。

一转眼,骆霜晨和发小萨骨尔汉在玄天岭相聚了十天的光景。毕竟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他还要回到长春去,他牵挂着对他恩重如山的纳兰,对他情深义重的卢颂绵。

在第一辆马车上坐着魏长风、张硕非、张允先和郭鹿,还有那四个受伤的人,他们的身体经过萨骨尔汉手下的嘎牙子的救治,也好多了,他们分别是钱、丁、孟、王四位年青人,话语不多,却是肩负着重要的使命而来。

骆霜晨和萨骨尔汉坐在第二辆车上。

“兄弟,我也知道如今这长春城,就是龙潭虎穴,我们兄弟二人不能再分离了,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让我在大山里待着,我也是呆够了。还真得感谢三年前,我遇到了九顶铁刹山的牛鼻子,是他告诉我说有一个使内家功的小子,在吉林一带出没。什么当官的的事儿,我不懂,就是不想和你分开。”萨骨尔汉是地地道道的女真人后代,骨子里透着马背上民族的刚毅和粗犷。

“六哥,我也知道你的苦处,这么年了,受尽了苦头。在这里,我们兄弟能够团聚,就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你放心吧,那些不愿意走的兄弟们都会安排得好好的,哈尔巴岭上的清风别院比你那玄天岭可好得多,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吃的用的一应周全,你就放心吧。”骆霜晨嘱咐着,“你可得记住了,我现在对外的名字叫陆黎,是警察厅的副厅长。”

“好,我都明白着呢。只要能和你朝夕相处,别的还有啥顾虑的。我就是你的影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睡觉我就在你外屋,你上班,我就在你车里猫着。谁敢和你过不去,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哥呀,你也见识到了,我身边的几个兄弟帮你收拾黑则义男的那守备队是不是很轻松搞定了?他们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把式,有勇有谋。你呀权且在这乱世当中,跟我暂时安稳下来,让我再好好照顾你,看你瘦得皮包骨头似的,我心里难受。”

“没事的,我天生就是这样,骨瘦如柴……我说你从集团部落里救下的那四个年青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带上他们,不中的话,就让他们各行方便得了。毕竟,你也是救下了他们的命了,也算得仁至义尽了。”

“六哥,你没看他们受的伤么?他们能是普通人么?日本人为啥给他们上了大刑?他们的右手掌上的茧子那么厚,都是玩枪的好手,我也听到过他们对日本人是恨之入骨。他们只说要到新京找寻他们的老板,他们的老板也更不是平常人,反正我这几年是见识了日本人的丑恶行径,嘴里说什么建设王道乐土,其实做的都是比强盗还恶劣的事情。他们极有可能是留下来的东北军,他们的装束不像是抗联的。毕竟我回国后,也曾在东北军中任职啊,说来也许不是外人。”

两人在一起,有说完的话,有续不完情。哪里知道,他们的前路就是一条凶险的黑暗之路,仁义萨骨尔汉的血源也将洒在了这里。

眼看前边就是长春城东门外六里桥了,车把式又扬手甩起了鞭子:“驾——驾——我说六爷,送你们到了新京城,小老儿就得往回走了,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们一家老小的照顾。这眼看着要分开了,怪有点儿不舍的。”这车把式是玄天岭下驼石寨的人。

“哪里的客套话,咱们爷们相识就是缘分。您老对我的恩情是永不会忘记的,当年我初到驼石寨的时候,打摆子,多亏了您和老嫂子的救治了。”萨骨尔汉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年轻的时候,也常在这白山黑水间闯荡,看人还是很准的,您和您的厅长兄弟都是人中龙凤,是英雄就要搅动起一番风云。你们保重吧,咱们到新京后,您陪我吃顿热乎饭菜,就后会有期了。”

六里桥是一个小镇子。眼见得通镇的一条长街两旁,店铺排列,酒旗招展。

“六哥,咱们从天不亮就起程,眼看过晌午了,咱们就在前边吃饭吧,这老大哥和他的伙计也都饿了。”骆霜晨建议道。

“也中,说话间我也是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萨骨尔汉点头应允。

正说话间,一辆贴着“膏药旗”的三轮摩托车卷着雪泥飞奔而来,也看清上面坐的是什么人,也不避让这两辆马车,把魏长风他们坐的马车冲撞上了,那匹马前蹄扬起“稀溜溜——”一阵乱叫,把魏长风他们几个人都掀翻在地,那个车把式也是牵扯不住,被这马托着身子在雪地上滑动起来。

“什么情况?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摩托车?”骆霜晨一见魏长风几人被掀翻在地,身子弹射起来,直奔那辆冒着黑烟的三轮摩托车而来。

显然,这辆摩托车已经是支离破碎了。油箱里依旧冒着黑烟,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伏在扭曲的车把上,左腿中弹两处,鲜血如注,汩汩地流着……马车的侧翼车架子卡着摩托车的前轮上。

“哥,这家伙是不是日本人?”陈允先用手摸了摸那人的鼻息,“还没有死——”

“这小子身上有个皮包,打开看看有啥东西?”萨骨尔汉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

魏长风伸手就要摘那个肩上的皮包,就在将要拿起的一刹那,那人血淋淋的手突然捂住了皮包:“别……别动……救我……”说着,气息微弱地伏在摩托车的车把上,左手死死地捂着那个皮包。

“哥,他让咱们救他!”郭鹿惊叫起来,“他不可能是日本人,救不救?”

“费话,我的原则凡是日本人追杀的都是好人,救——”骆霜晨二目圆睁,感觉这个人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具体在哪里他也有点记不准了。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点把人抬下来,快点——咱们进前面的镇子!”萨骨尔汉招呼着张硕非哥几个。

“好嘞,听六爷的。”魏长风应声道。

骆霜晨几人把摩托车受重伤的人抬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钱、丁、孟、王四位也坐上了马车,其他人都是步行,直奔六里桥而来。

“长风呢?”陈允先四下里看了看,唯独没有看到魏长风。

“那还用问?”骆霜晨看了看萨骨尔汉,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张硕非有点迷糊。

“长风处理这样的问题是有经验的。他在处理那台报废的破摩托车去了。”郭鹿自信地说。

“这小子,鬼头鬼脑的。呵呵——”骆霜晨对郭鹿的机灵劲儿很是赞赏。

不一会儿,陈允先跑了回来:“哥,我在镇子西北角找了一个大车店,不显眼,咱们就先去那里吧。”

“好——这是有善后,也有前哨,兄弟你的人都有绿林做派。”

“六哥,咱的人,什么我的人啊?”骆霜晨说笑着,就和兄弟们真奔镇子西北方向而来。

众人进了镇子北街时候,突然从中街方向传来了清脆的枪声“啪啪——啪啪——”

随之,是汽车和摩托车行驶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近……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玲珑一梦

初冬的晚霞给天际涂抹上一层绯红的油彩。

东城莫干街玲珑巷,一处灰砖绿瓦的二层西式小楼里,灯光微明。

院中两株石榴树上残存的几片叶子在冬风中不停地抖动着。

军政部宣传司司长王之佑难以抵制心中的牵挂,过早地从军政部回到了这里。

此时,在安济医院工作的情人凌雪芝还没有回来。

昨夜的一夜温情,让这座空置很久的小楼里弥漫着淡淡的馨香。

他端着半杯红酒,从二楼西侧棱花窗向天边的几缕绯红张望。

纳兰把这处宅院交付给他,让他安置自己的情人凌雪芝,可是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和狐疑却是与日俱增。这纳兰是何许人也?几年来对于芷山,对自己,总是慷慨得让你不能拒绝,却从没让自己去做过什么事,他那特殊的身份,让满洲新贵们不敢招惹他,让日本人也对他敬重几分,他却从不打听什么军国大事,整日里就是一个逍遥自在的贵族子弟,愿意喝酒,愿意倒腾古董,俨然就是水泊梁山的宋公明一样的仗义疏财、好交好为。

谜一样的纳兰,不乏正义又深不可测的松寒。

眼见着夕阳已落,天色暗了下来,却久久不见凌雪芝的影子。王之佑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他放下酒杯,直奔室内一角的电话机走去,就在他拿起话筒的那一刻,他想起纳兰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这小楼里的电话机不可用。他又把手轻轻从话筒柄上拿开,插进了裤兜里,手心里浸出了汗珠,有些焦躁地在室内来回走动起来,以前他抽不开身的时候,三天五天不到凌雪芝住处,他也没有这种感觉,他知道凌雪芝的交际圈子很小,除了与她的同事岑若梅偶尔逛街之外,每日就安静地往返于苦水井胡同与安济医院之间,莫非是自己在自寻烦扰?再等等,也许在路上。

王之佑走到了二楼南向阳台处,朝着院门外张望着,他突然想起,一楼门厅处有院门外门灯的开关,便急转身奔向了一楼,在门厅墙壁上找到了门灯开关,打开了门灯,他想着这样才不至于让雪芝在归来的时候不至于感到清冷,让她知道家中有人在等她。

心事重重的他,转而进了一楼北间的厨房,往炉子里加了些木炭,正放水壶的时候,仿佛听了大门处有响动,王之佑径直冲出门厅,直奔院门而来,但是,打开院门时,空不见人,只有苍白的灯光照射着寂静的小巷。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要稳住,戎马半生了,何时要得如此心慌呢?这个唐聚五,可恨的家伙,我王立三与你不曾深交,缘何让我和我的爱人受你牵连?想来,也都是无奈之举。老于把护送唐聚五的差事交给我,难道不是在试探我?还是故意把我牵扯进来,一旦日本人察觉,就让我给他当垫背的?这个老于,狡诈无常,深不可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阚朝玺自从因为兴安北警备军哗变事件之后,与自己已是貌合神离了,除了老于没有人能让自己在满洲得以倚靠了;但愿卢世堃能够将这尊瘟神早日送走,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那天纳兰又对我说,我的管家李炳潜与义勇奉公队的范道岐走得很近,他这是在提醒我,我的家里已被日本人安插了眼线,最近几天,我要找个借口,把这个薄恩寡义的家伙处置了。幸好,纳兰给这处院子,才不至于让雪芝无处安身,心中还是好受些……

夜已渐深,窗外,星光点点,静得有些可怕。

王之佑本能地把腰里的勃朗宁掏了出来,乌青的光让他内心起伏不平。用这把枪,他曾杀过为害一方的土匪,曾杀过日本开拓团的三浦光一、松下简三郞,也曾杀过大骂他是“汉奸败类”的马弁曹近义,也曾杀过抗联的战士……

此时他深深知道,自己已成为日本人举向同胞的一把枪,一把屠刀,自己也许到死的时候,却连祖坟都无颜得入,自己的儿女也许不再有抬头之日,我能回得去么?一粒扣子系错了,以后就是步步错、一生错……

就在这时候,院外有人敲门“咚咚——”

王之佑顺手拿起手枪,快速跑向院子里,就在他打开院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眼中涌出了满是疼惜的泪水:“雪芝?雪芝——”

只见凌雪芝全身被一张宽大的白色毛毯包裹着,苍白的脸上印着深深的紫色齿痕,嘴角淌着鲜红的血液,双眼紧闭,头发凌乱,蜷曲着卧在冰凉的雪地上。

“雪芝——我的雪芝——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王之佑已是泣不成声,“谁干得——谁——谁——”

王之佑像一头发了疯的狮子,一手托着凌雪芝的身子,一手拿起枪向巷子深处乱打了几枪:“谁?你给我出来?老子和你拼了——”

但是,整条巷子里却空空如也。

王之佑抱起了凌雪芝快步进了小楼,将她平放在床上,就在他抽出手的那一刻,手上也满是血液,他不禁慌乱无措了:“这是怎么回事?雪芝你告诉我啊——”

从半开的毛毯处他清晰的看到,凌雪芝那雪白的身体片物未着,温润粉红的皮肤曾让他那样的痴迷,然而身体上的血腥味让他这个纵横战场的人感到有些作呕,他却没有看到伤口在身子正面哪里,他感觉到了血液在她的后背。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端来了一盆温水,用毛巾给凌雪芝擦拭身上的血迹……

就在他将凌雪芝的身子侧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子抽搐了一下,王之佑看到了她的后背上满是血液,那么柔美的后背皮肤被人割去了,随着身体曲线的刀口显得那样的流畅……

惨不忍睹。

“立三……我的立……三……余生…我…不能陪……你了……”

“雪芝,你这是怎么了呀?谁干得?告诉我?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王之佑跪在床边,用满是血迹的手轻抚着凌雪芝的头发。

“没……有用……的,不仅身子……已是破败了,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已是……没有救了……记住给我……报仇……”

“那是谁呀?你告诉我——”歇斯底里的王之估近乎疯狂了,“啊——哎呀——谁?”

“我……不认识,一个……喜好做……人皮…灯……笼……的日本人……立三,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回头吧,我舍……不得……你……记住,日本人……最可……给我……报……仇……”话未说完,凌雪芝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小楼窗外,本是晴朗的夜空,陡然降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院中石榴树上干枯的叶子随着雪花缓缓地、依依不舍地飘落在地上……

小楼里、昏暗的灯光中,一个反叛者在失声哀号……

第二百三十八章 真假醉鬼

夜风清冷,朗月高悬。

长春城九台路13号,黑色铁门紧闭着。院子里,几株苍翠的松树临风守望,团团积雪压着树枝在夜风中微微抖动。

青砖小楼里,灯光绰绰。这是卢世堃的吉长总商会办公所在。

三楼办公室,水晶吊灯亮如白昼。陷在沙发里的卢世堃用银针通着手中烟斗。

管家展天雄坐在对面,手中端着高脚酒杯,紧盯着杯中的残酒出神。

“天雄,纳兰的事处理得怎样?”

“王之佑把他的女人安置在纳兰给他的玲珑巷了,三爷和祝大夫还在地下呢,那个人伤口感染了。”

“好,这个王之佑可能到死也改不了这毛病,瞻前顾后。老于把他掌控得倒是牢固,老于想借他的手把甲洲转移到我的手里,就是一箭三雕,一是把他身边的钉子萧子兰坐实了,还把王之佑稳稳掌控到了手里,也把咱们和他拴上了。”卢世堃对着烟斗吹了吹气。

“那对咱们清风堂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的,这个老狐狸还愿意让咱们为他做一些见不光的事儿呢。放心,他不会把我们怎样。日本人头疼的是我们目前清风堂,只是一个影子一样的存在,他们又能奈我何?不过咱们要抓紧对木材运输方面的掌控。对了,还有鸡西的煤矿你要抓紧去一趟,我们要插手。”

“纳兰三爷也真是胆子大,就那么大摇大摆地把那个姓唐的送了过来。”

“他是顺着老于的意思办的,这回偶遇王之佑和唐聚五被追杀,他才出手的,凭他直接将甲洲送出城也不是办不到,他只是不想趟得太深,毕竟甲洲是少帅的人。这也很出乎我的意外,看来老于想透过甲洲传递一个信息给少帅,也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可是他哪里知道少帅已对他恨得牙根直疼。大浪淘沙,这些东北军将领面对民族危亡,走得路却是迥然不同。他们哪里知道有的路能回头,有的路能回头么?”

“这我就明白了,于总长为啥非得要您帮忙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办?”展天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先等等,让甲洲把伤养好,在咱里也避避风头,待他伤好后,找个适当时机把他送走,毕竟我们这里是最安全的。久廷最近在奉天生活得怎样?他要安排我们的人关照好。”

“卢旺去了四天了,把那边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就能回来了。”

“等把甲洲送走之后,你陪我去奉天一趟……对了,陆黎这小子最近好久没看到他了。”

“听小姐说他陪三爷出门了,后来三爷回来了,没有看到他,他也没到府上。”

“这小子,在忙啥呢?自打订亲之后,怎么把咱家丫头和老泰山都弃之一边了。”

二人正在说话当口,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展天雄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喂——这里是吉长总商会,您找哪位?”

“我——我找卢会长,我是立三——”电话那边传来王之佑声嘶力竭的喊叫声。

“老爷,是王之佑局长。”

“立三,这都几点了?发生什么事了?”卢世堃镇静地接过听筒。

“云桐兄——救我——雪芝——遇害了——”电话那边的话还没有说完,传来了嘟嘟的盲音……

“哪里?立三——”卢世堃将手中的烟斗狠狠地敲击着桌面。

“是——莫干街玲珑巷,我听三爷说过。”展天雄断然说道。

“事不宜迟,你带人趁天黑速速去玲珑巷。我到地下找纳兰。”

……

展天雄带着八个弟兄,驾驶两辆汽车疾驰到莫干街玲珑巷子口的时候,见七八个人堵在巷子里,里面传出吵嚷的声音。

“你是哪来的醉鬼?身手了得,咱们也不怕你。打他——”

人群里传来了打斗的声音。

展天雄心想,这是乱了套了,什么情况?难不成王之佑和人家打起来了?

“展爷,我看那群人都穿着‘狗皮’”一个小兄弟低声对展天雄说道。

“可不么?”展天雄瞪大了眼睛,“警察厅的人也敢动王之佑?不可能的事啊。板牙,你和五缸把车开到南边的巷子里去,这边我想办法探探虚实。”

两个兄弟应声退下,发动了汽车,消失在黑暗中。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脚筋儿你们四个从这边的屋顶上过去,到第三个院子里去看看什么情况,我会尽快接应你们。巷子里这几个黑皮狗交给我们三人。”

……

“爷……您小心点儿啊……到家咱们再喝……”两个人搀扶着装醉的展天雄直奔这几个警察而来。

“站住——哪里又来了三个醉鬼?再走,开枪了——”一个警察大叫道。

“你是……警察?啊哈哈……那老子就是警察局长……”展天雄嗜酒是出了名的,醉态装得胜似真醉一样,三年前,他带人将中央银行的监察官铃木丛二处决时,就是装作了背尸醉汉。他借着月光用眼仔细地看到,几个警察像是巡夜的,有三个人在拉扯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醉汉。

“老子……要……喝酒……我不……管你们是……谁……放开我……”

为首的警察手中拿着匣子炮,用枪口指点着展天雄的胸口:“夜晚真是月色好,怎么遇到的都是醉鬼,遇到一个不够,又来了你们三个。”

“我……要……喝酒……朋友,你有酒……嘿嘿……”展天雄凑近一看,这位真的醉鬼他认识,正是军政部通联司书记官程恭年,在陆黎和卢颂绵的订婚宴上他见到过,而且他也知道这邢士廉的外甥却和卢府新姑爷走得很近,他想到院里还有王之佑呢,他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我说……你……把你的……铁管子拿开,我……就要酒喝……”

“你哪里来的呀?怎么都得到我们宽城署蹲上几晚才好受?兄弟们把他们都带走——”

程恭年虽已烂醉如泥,毕竟功夫在身,四个警察竟然不能近身。

这些个警察大多是地痞流氓出身,平日里贪吃贪喝,要么就是抽大烟,欺负老百姓还可以,遇到硬茬儿也真不是对手。尤其遇到仪表堂堂的程恭年,他们揩点油是真实目的,什么维护治安都不是他们考虑的事儿。

不消一会儿,有四个警察被打得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废物——打呀——”还有三个警察端着步枪却不能上前。

“打得……好……我不……打人,我……要酒……”展天雄说着把身边两个兄弟推到那几个警察身边,他把手搭在了当头儿的警察的肩膀上。

“哎——胆子不小啊?敢找我要酒……”这个当头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匣子枪掉在了地上,头从展天雄的右臂弯中垂了下来。

有胆子更小的两个警察见当头儿的没命了,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爷呀——我们都是巡夜的,混饭吃的——别杀我们,我们啥也没看到。”

另外几个心想,看来今夜这个醉鬼来了帮手了,也连忙弃了程恭年,都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一群狗崽子——”展天雄甩开那个当头儿的警察的尸体,一屁股坐在了这家伙的身上,“你们倒是知趣。我是长白山‘吃横把的’,人称‘一袋烟儿’,到新京城逛逛,‘啃海草’,你们这群狗子要是把咱们‘举了’,咱家就把你们都‘插了’。”

“小的不敢呀,‘一袋烟儿’大老爷,饶命啊——”又是一阵的“捣蒜”。

“还中,挺懂事的崽子。离开后怎么说,知道不?”

“知道,小的们啥也不知道。巡夜就是,其他啥也不知道啊!”

“去吧——这个死狗怎么处置?是你们来,还是我来?”

“不劳爷动手,我们知道怎么办。把他丢进伊通河的冰窟窿里去,其他俺们啥也不说。”一个磕头最多的家伙答应着。

“好吧——把你们的枪栓都拔出来,丢给我——”展天雄命令道。

“好嘞!快点呀——爷让拔枪栓呢——”其他七个人纷纷拔了枪栓丢在了地上,架着那个死狗警察,一溜烟儿走开了。

“别走——陪爷……再耍……会儿……”程恭年酒劲儿还没有消退。

展天雄示意其他两个兄弟上前扶住了醉眼惺忪的程恭年:“我说程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在哪儿喝的呀——”

“你是……谁?把我的……这几个小……狗子弄跑了,没有人……陪我耍了……”程恭年拉住了展天雄的胳膊。

“我的爷,你不会是陪我们家姑爷喝的吧?你不认识我了?”展天雄知道这位爷真正喝到劲儿了,摇了摇头,看了看身边两个兄弟,“先弄到咱家车上去,留下一人看着他,我们还要要紧事呢。”

这两个兄弟架起了程恭年向巷外走去。

展天雄来到第三家院子门外,这是纳兰和提到过的地方。

门口雪地中的血迹印证了,这里真的出事了。

此时,其他兄弟已经打开了院门。

进了灯光昏黄的小楼里,在血腥弥漫的气味中,屋里的景象让展天雄目瞪口呆。

浑身满是血迹的王之佑坐在床边,血灌瞳仁、神情呆滞,头发凌乱……

“谁杀了我的雪芝——告诉我——谁——”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四海兄弟

午后的天空,阴云层层。

六里桥镇里,徒然刮起了冷嗖嗖的西北风,吹动着一家大车店松枝门楼前的两个大红灯笼颇颇飘摆,依稀见到上面的黑字——“松辽”。

这是个三进院子的大车店,住店的人不多。最后一排房间东首里,骆霜晨和萨骨尔汉、魏长风、张硕非、陈允先、郭鹿及钱、丁、孟、王等人团团围着大炕中横躺着的那个受伤的人,鼻息微弱,遍体鳞伤。

陈允先不住地叹息着:“这个人受伤不轻啊,胸口中了两枪,左侧大腿还中了两枪。这可怎么办?这血出得太多了。”

萨骨尔汉从随身包拿出个白色小瓷**,递给了陈允先:“小兄弟,这是‘还魂丹’,生命垂危的病人的紧急救治,也不知道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姑且能护住心脉,另外让店家准备开水,我要用刀子给他取出子弹。”

“我的六爷,真是行走江湖的,身上总是有宝贝。”陈允先惊喜地接过“还魂丹”,倒出一粒来,撬开那人的嘴,将丹药服下。

“我去准备开水。”张硕非连忙跑出了房间。

骆霜晨见这个人,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紫红的面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那人双眼紧闭,身体不住地抽搐着。胸口和腿上的枪眼处不住流着黑红色的血液。

魏长风用毛巾蘸水给那人擦拭着脸和双手,当碰到那人的手的时候,他的手本能地紧紧按着满是血液和泥土的皮包。

骆霜晨问陈允先:“你看他眼熟不?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还别说,容我想想……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记得四年前我和三爷坐火车去哈尔滨,在火车站见过这人,他还和三爷说话来着。”陈允先眼放光亮。

“真的?你没编排我?”骆霜晨将信将疑地看着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陈允先。

“哥,我怎么能说假话呢。见过就是见过,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陈允先一本正经地说,“咦?哥你看——”

陈允先掀起了那人的衣角:“哥,你看——这样的牛皮带只有满铁的职工才有的,上面阴刻着满铁的标志。”

“既然和三爷认识,我们救他就是救对了。六哥,今天可就让你费心了,一定要把他救活。”骆霜晨对着准备刀具的萨骨尔汉说道。

“兄弟你就放心吧。只要子弹不是打中要害部位,取子弹这活儿哥定能搞定。”萨骨尔汉脱掉了身上的皮夹克。

这时,张硕非提着一白铁壶开水进到了屋里:“开水来了,还有白布和盆呢。只是白布是店家老娘过世的时候用剩下的。”

“能救人就行,管他呢。”郭鹿说道。

很少说话的钱、丁、孟、王四人中那个姓钱的说话了:“一路上我们是看出来了,你们兄弟几个真正是好汉,没有你们,我们四个恐怕早就死在了集团部落里。看到你们今天又用心解救这个兄弟,让我佩服之至。我们的伤在六爷那山上也养得好多了,六爷山上本来就是缺吃少穿的,也把我们照顾得很好。”

骆霜晨拉住那个姓钱的说:“往大了说,我们都是民族同胞,你们被日本人折磨成那样子,我和我的兄弟们怎么见死不救呢?不管你们四人是做啥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日本人迫害的,我陆黎就要搭救。”

“陆兄弟,你没有我年纪大,但这份恩情我们此生不会忘记。事到如今,我也和恩人说实话,我们四人是张学良少帅手下东北游击队唐聚五司令的贴身警卫,我叫钱铁梅,他叫丁二斗,他叫孟庆隐,他叫王锁柱。半个月前,我们一行六人护卫唐司令潜回黑龙江双城县兰棱镇祭祖,回来的时候,唐司令说要到长春城走一遭,我们劝他绕道奔辽西山区,他不听。哪里知道我们还没有进城的时候,就被汉奸认出来了,有两个兄弟被打死了,我们四人被抓了,而唐司令生死未卜,如果我们都死了也就没啥说的了,所幸恩人救了我们,故此才恳求你们带上我们回长春,此番就是要寻找唐司令,不然我们没有脸面见东北军的兄弟们。一路上,我们几个吃啥啥没味,睡也睡不香,魂不守舍的,如果有对恩人不敬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哪里的话,钱大哥客气了。方才你说你们是东北军的,那还有啥说的?早年我也在东北军汤玉麟手下来着,怎奈,老汤不容我,故此我才四处漂泊。”骆霜晨没有说自己成了满洲国的警察厅副厅长,“既然你向我敞开了心扉,我也交个底给你,一定尽全力帮助你们寻找唐司令。”

另外三个纷纷抱拳向骆霜晨:“谢谢陆兄弟。”

“客气了,相识就是缘分。此番回到长春,我们合力寻找唐司令,在城里还是有很多各方面的朋友的。”骆霜晨注视着这忠诚勇敢的四兄弟说道。

正说话间,陈允先喊道:“他醒了——”

那人吃力地说着:“水……水……”

魏长风取水来送到了那人的嘴边,喂了他两口。

“这位大哥,您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为啥有人追杀你?”骆霜晨急切地问道。

“你们……刚才的……话……我……听懂了点儿,你们都……是好……样的。我是南城……古风斋……红木家……家俱行的伙计,被人……陷害。请大兄弟……务必把这皮……包交……给古风……风斋的铁……掌柜,我这伤……太重了,是没有救的了……”话还没说完,头向枕边一歪,闭上了眼睛。

“大哥——大哥——你醒醒——”骆霜晨抓住那人的肩头,大声地呼喊着。

陈允先眨巴着眼睛、扫帚眉紧锁,低声说道:“哥,古风斋是三爷的铺子啊。”

“嗯,我自然知道是三哥的买卖,那他一定是三哥的人,这个皮包对三哥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允先,你办事稳妥,把皮包收好。六哥,你和硕非,把这位大胡子老哥遗体用酒擦干净,再寻一套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吧。谁对他下了毒手呢?”

正在这时,店老板从前院跑了过来:“几位客人,可了不得了——小老儿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不过,你们得收拾一下,前面来一群王八羔子,要搜查什么逃犯。”

骆霜晨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都是干啥的?多少人?”

“说是什么义勇奉公队的,二十多号人呢,手里都有家伙。我让我老伴支应着呢,看样子,不一会儿就要到后院来了。”

“义勇奉公队?什么队伍?”萨骨尔汉问道。

“哎呀呀——别说了,抬上炕上这位随我来——”店老板是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手脚麻利,他将外屋间的那口大锅揭了起来,露出了黑洞洞的宽大的地窖口,“都进去——”

魏长风背着那个刚死的人先钻了进去……

“大兄弟,你倒是进去啊?”店老板瞪大了眼睛低声说着。

骆霜晨拉住了陈允先和张硕非,笑着说:“我知道了,奉公队是干什么的了,你们两个陪哥会会他去,郭鹿、钱大哥你们先藏起来。”

“太好了,又有热闹了!”陈允先是最不怕事儿的主儿。

“我也要和你们去——”郭鹿半个身子还在地窖口却抬头说。

“你得了吧,乳臭未干的毛孩子。”陈允先一把将郭鹿的头按了下去。

这时,前院里传来了锅瓦瓢盆被摔砸的声音“劈丘啪嚓……劈丘啪嚓……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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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雪夜救孤

又是一个冬夜,冷风凛冽。

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

长春城火车站前最北端的街道——“横二街”,曾是日本人经营运输业集中的地方,后改称“日本町”。昏黄的路灯像那些满洲新贵们渴望着吸食鸦片的眼神一样,焦灼无力地睁开了迷醉、失神的眼睛。

太白居酒楼老板郞鹤兰和贴身丫鬟栗杏花走了近三条街,也没有找到邱紫坤。

“不是我说你,要你去火车站去接紫坤,就是不想她老是往外跑,和那个程恭年一个样,天天喝得烂醉如泥。这么大的雪,她能去哪里呢?”

“我错了,她让我把行李箱拿回来,说去一下洗手间,谁知道她又不见了呀。是我不好,姐。”栗杏花低下了头,黑油油的发辫在雪中闪着光。

“你坐黄包车把行李箱送回去吧。我溜达一圈儿,就回去了。”郞鹤兰心中一想到多日不见的骆霜晨,心中也是不免有些烦闷。

“那我走了,您一个人怎么办?”

“少来了,我一个哪里没去过。老实在家待着吧,邱小姐回来,就安顿她早些休息。”郎鹤兰心想,早晚把这小妮子嫁出去得了,总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呀。

望着栗杏花坐上了黄包车消失在风雪中,郞鹤兰觉得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夜里出来走走了,每日里的迎来送往,她有些麻木了,她独处的时候,很怀念在哈尔巴岭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怎奈,浮世沧桑,自己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待了很多年,以后的日子是不是还是这样过下去,自己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从来没有想到几年前的相识之后,陆黎那英雄气概、大丈夫肝胆让她仰慕着、留恋着。虽然从未向他表白,虽然他也和卢颂绵订了亲,可是心中的那份不舍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不求长相厮守,哪怕常让自己多看看他,心中就是那样的欢欣雀跃……该死的家伙,又去哪里呢?

风雪袭来,郞鹤兰不觉有些寒冷,将自己的裘皮大衣的领子抬了抬。街边的赌场、烟馆、饭馆里时不时有人醉醺醺地蹩了出来,也有的搂着妖艳的女人继续去醉生梦死……

“八宝粥喽——八宝粥喽——”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柔柔地传来。前方街口,停着一个木推车,一个身形瘦削的姑娘站在车边吆喝着,车上铁锅的盖子边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锅下的炭火不时地亮着红光。

郞鹤兰走到了小车边:“小妹妹,给我来一碗粥吧。”

“好嘞——五角钱一碗。您稍等。”说着,这姑娘操起勺子,掀开盖子,盛起了八宝粥,“大姐,这天冷得邪乎,您喝了我熬的粥就暖和多了。”

郞鹤兰打量着这个中等身材的姑娘,只见那件蓝地罩面的棉袄上打了几个灰色的补丁,却是很干净,圆圆的脸蛋上泛着红晕,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时不时闪现着几丝忧郁,两条辫子自然地垂在肩头,一朵白花别在发际,煞是扎眼。她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白皙的双手就将一白瓷碗的八宝粥端在她的面前。

“大姐,您尝尝——去去寒——”说着她又把车边的小方桌上的雪花拂去,解下了腰间的围裙,叠了几折,放在了小凳子上,“姐,您坐下慢慢喝。”

“好,谢谢你小妹妹。”郞鹤兰看着这浓浓的八宝粥,心中顿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陆黎喝酒后的样子,唇边不觉沁着笑意——“兰姐,我要喝你给我熬的粥——”

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寒风中越发显得急骤了。

“在这呢——”一声沙哑的叫喊让人听着不觉浑身发痒痒。

四个彪形大汉从街口走了过来,浓浓的酒气让人闻着不免有些作呕。

其中一个“独眼龙”操起了小车上的瓷碗:“我说丫头,给曹爷也来一碗粥喝?”

“好,我给您盛……”这个姑娘的声音更弱了,还有些颤抖。

“按老理说,欠债还钱。就凭你白天给张爷家厨房帮忙,晚上出摊,你挣这‘三瓜两枣’,这个月能还多少?都拖了五天了。”

“曹爷,您放心,我尽量多……多还点……”姑娘有些战战兢兢,双手不住地揉搓着。

“爷,咱就和她明说了吧——”旁边一个“疤瘌眼”接下话来,“三丫,你还不明白?你只要跟了咱家曹爷,你爹妈看病借的债也不用还了,你还整日里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太太一样的生活,何乐而为呢?”

“一千二百满洲圆,利上加利,你这个月最少得拿出一百圆,下个月利息还得加上去。你这啥时是个头啊?”一个“草包肚子”接上了话。

“曹爷,您大人有大量,宽限我几天,我……”姑娘显得手足无措,单薄的布鞋在雪地里不住地微微动着。

“霖佑少爷高兴,你家曹爷今晚陪他喝了点酒,你只要今夜从了爷我,让爷心情心情,什么钱都不用提了,你也不用整日里劳累了。这话,咱家说的明白不?”“独眼龙”把手中的那碗粥舔得有津津有味,还不住地吧嗒吧嗒嘴。

“问你话呢——今夜中不中啊?”“草包肚子”大声吼了起来。

“曹爷,我爹在世时都蒙受您关照的恩情我一生都报答不完。我还得叫您一声叔叔呢,我一个穷人家的女娃登不上您家的高门大户啊。”

“我看你是嫌弃我们曹爷比你年纪大吧?啊哈哈——”“疤瘌眼”显得有些不依不饶。

“我直……直接把……把她这小……小…摊砸了……得了。你们两……个把这小妮子……抬到曹爷家里,今晚就……就……生米煮成……”旁边的小个子还是个结巴。

“熟饭——说话费劲,就不要说话!”“疤瘌眼”大声说道。

“不从就上手吧——”“草包肚子”说着把小推车推倒了,一摞白瓷碗摔碎了,小炉里的炭火将地上的积雪融化了,锅里的八宝粥洒了满地,锅盖从“疤瘌眼”的脚面上滚了过去,到了郞鹤兰的脚边停了下来。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我还靠着小摊挣钱呢。”这个姑娘顿时哭成了泪人,蹲下身子,拾起了瓷碗的碎片,任凭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片片殷红,是血是泪?

“我的碗……呜呜……我的锅……”

“上手吧——曹爷我今晚马上要‘开荤’了,当新郎了——哈哈——”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姑娘无助地哀求着、挣扎着。

“拿绳……绳子捆……捆上……”“结巴”大声吆喝着。

“独眼龙”不住地嘱咐着:“你们三个家伙给我轻点儿,别把三丫的白嫩肉皮弄破了。”

“曹爷,您就放心吧。以后是您的太太了,也是我们的嫂子了,怎么好下这么狠的手?过了今夜就都好了。”“疤瘌眼”一边拿绳子捆着这个姑娘,一边打着酒嗝儿。

“放开她——”坐在一旁的郞鹤兰站起身来,手中端着粥碗。

“呵呵——这还有一个少妇呢?不想回家了?我们哥三个不嫌你老,看着你就是保养得有味道。”“草包肚子”说着就向郞鹤兰的下巴摸去。

哪里知道,郞鹤兰曾是一个武艺超群的女土匪,怎么会让这几个地痞占了便宜呢?

“你给奶奶过来吧——”话音未落,郞鹤兰来了一个“游龙戏水”用左手缠住了“草包肚子”伸过来的手臂,顺势一带,就把这家伙牵牛一样拽了过去,抬起高跟鞋微微一踹,“草包肚子”来了一个“狗啃泥”,趴在了雪里,碗碴子扎进了肚皮,宛如泄了气的皮球:“我的妈呀——真疼啊——”

“结巴”拿起了铁勺子直奔郞鹤兰的腰上砍去。

“疤瘌眼”大喊着:“咱们几个老爷们还搞定不了一个娘们?曹爷你看着三丫。我也上去——”

郞鹤兰真乃女中豪杰,凌空跃起,来了一个“飞燕连环脚”,将“结巴”和“疤瘌眼”踢倒在地,高跟鞋的鞋跟分别在他们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槽。

“我的妈妈,我的姥姥呀,本来就长得难看,又破了相了——”“疤瘌眼”大叫起来。

“竟敢在你家曹爷头上动土?你知道我是谁不?爷我是国务总理张老爷家管事的,爷的事儿劝你另管,不然我们都不好看。”这个“独眼龙”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

“少给奶奶费话,放人,拿钱走人,我也不难为你们。如若不然,你也来领教一下奶奶的功夫——”郞鹤兰从怀甩出一根金条来,飞镖一样钉在了“独眼龙”举起的木凳面上。

“独眼龙”看呆了,口吃了:“奶奶,你……是高……高人……在下服……服了……从此大……大路朝天——”

他拔掉了钉在凳子上的金条,抬手作揖,而后将捆着的三丫推到郞鹤兰的面前。

“滚吧——咱们后会无期——”

望着四个地痞踉踉跄跄地向风雪中逃去,那个叫三丫的姑娘跪在雪地中,不住地啜泣着……

这时,一个黄包车迎面跑了过来,那个车夫气喘吁吁,神色慌张:“郞老板——郞老板——出大事了!”

郞鹤兰还没有回过神来:“老师傅,你怎么认识我呀?出啥事儿了?”

“全新京城谁不知道您是太白居的老板?您是大善人。你们家的杏花姑娘被人抓走了……”

“谁?在哪儿?”

“杏花姑娘常走我的车去买料子和胭脂水粉,我认得她。那阵子我拉着她走在钉子巷口时候,她被一个公鸭嗓的拦住了,两人就打了起来,我也不敢上手啊,她却人家同伙给下了黑手,绑走了。可惜姑娘利落的辫子功了……我一看情况不好,就返回来给您报个信儿……”

郞鹤兰不由得白玉坚磨,怒火中烧,才要大闹“满洲思想纠正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反叛唐手

夕阳如血,乌云四合。

长春城东六里桥镇松辽大车店两进院子里,人头攒动,狼藉一片。

院门口的一盏红灯笼已然碎了,露着肋骨在墙根瑟瑟发抖。

伪满协和会下属外围特务组织——义勇奉公队的大队长范道岐,此时正率领着他的虾兵蟹将将这个大车店搞得乌烟瘴气。

两进院子里的住客都被轰到了院子里,四十多号人,沉闷着被奉公队的狗腿子们围在垓心。

“我说店老板呢?快点出来——”范道岐叉着腰,用支牙签剔着牙,那金丝边的眼镜怎样看也体现不出他有什么温文尔雅的气度来。深灰色的羊毛短氅与脚下的黑色马靴显得是那样的滑稽,颈下古铜色的领带在浑圆的肚皮上,怎样看都像一张亡故之人供桌上的牌位。

“来了——这位老总,您有事儿请吩咐。”店老板两口子依次从后面的客房里一路小跑着出来。

“爷我是协和会义勇奉公队的大队长,在追查反满抗日分子。老板子,你这店里今天住的人是不是都出来了?”

“老总啊,那个……差不多吧。”

“啥叫差不多啊?三瓜、四蛋你们带人分作两小队,马上挨个房间给我搜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范道岐自从叛变投敌以后,越发发福了,本就不太挺拔的躯体显得更加猥琐,他一说话,就把右脚的脚尖掂起来,配合起伏的大肚子,展现自己的独特“舞姿”,是那样的肆无忌惮。

“大队长,最后的客房里,有三个喝酒的不出来。”一个干瘦的手下像没吃饭似的,拖着步枪来到了范道岐的跟前。

“谁呀?这么大的胆子,不知道爷是奉公队么?专门负责肃清新京城郊的反满分子。多带几个人把他们给我绑也绑出来,本大队长我要训话。”

过了不一会儿,那个干瘦的小头目和另外四个手下有的歪戴着帽子、有的鼻青脸肿、有的龇牙咧嘴地踉踉跄跄回来了。

“……怎么回事儿?这……这是谁干的?”范道岐不由得七窍生烟,差点儿把嘴角的牙签咽了下去,“我还真没听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我奉公队的人,惹恼了本大队长,我枪毙他——”

“就你?呵呵——”骆霜晨打着酒嗝,披着藏青色羊毛大衣,手中摆弄着黑檀木的二人夺。

“我……我怎么了?你……你是谁?敢和本大队长吆喝?”范道岐打量着这个阔少打扮的人,本能地有些心虚,英气非凡的气度让他顿感气焰小了很多。

人群中大多是贩运货物的车把式,也有跑口外的小商人,他们见到有人来故意针对这个大队长,心中不免有些赞许,有的还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该——活该,这群狗崽子是得有人震慑他们。”

“就是,放着好人不做,专门在日本人面前装孙子,在咱们老百姓面前装大爷,什么玩意儿?”

“这下遇到茬儿了,咱们瞧好吧……”

“你到底是做啥的?把你的良民证拿……拿出来……”

骆霜晨很早就听纳兰说过这个范道岐,心中对这个渣滓心中甚是不爽:“就你?还敢查看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查看你怎么了?不中么?我是奉公队大队长!”范道岐用白胖的手拍打着腰带上别着的左轮枪。

“少费话。我管你什么奉公大队,奉母大队,老子出门回来,想喝酒了,你把这个大车店搞得鸡飞狗跳的,扰乱了爷的雅兴,你得负责。知道不?”骆霜晨将手中的二人夺轻蔑地顶在了范道岐的下巴上。

“你给我放尊重点儿,还敢对本大队长不敬?”说着范道岐就要拔枪……

“你给我老实点待着吧……”说着骆霜晨将二人夺朝着范道岐的脖颈处一扫,范道岐缩头要躲闪,哪知道骆霜晨的右脚的三接头大皮鞋向着他的膝盖踢去,范道岐猛然一收腿,身子没有站稳,向骆霜晨的身旁栽了下去。

这姓范也不含糊,先是做了一个要扑到的假姿势,瞬时又立刻来了一个“母猪翻身”,单手拄地,肚子一挺,浑圆的身子猛的一转,左腿向骆霜晨的下盘扫来。

“有两下子么?给爷玩阴的。”骆霜晨身子向高一纵,施展起三十二路“太极阴阳手”,与范道岐缠斗起来。

范道岐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会使日本冲绳唐手,看着肥胖的身子此时却又是那样的攻防得力。最初的唐手传闻是由唐朝武术传入琉球改良而成。唐手是一种非常霸气的武道,非常讲究快速干脆,及攻击的杀伤性,往往有一击必杀之说。故常人被唐手专家重击一掌,往往会受到严重的伤害,是日本空手道的原型。

范道岐的功夫很让骆霜晨感到惊讶,心想,这家伙看着笨拙的身子还真有点真功夫,我得和他好好耍耍……想到这里他将二人夺甩向了一旁的陈允先,也闪掉了羊毛大衣,将“太极阴阳手”的精要悉心施展出来,以柔克刚,行云流水一样,身法轻盈,不慌不忙,一会儿以“排云推浪”化解了范道岐的三段式直拳,一会儿以“观音拂柳”化解了他的勾拳贯耳,一会儿以“樵夫开山”化解了他的凌厉的腿法……

旁边的奉公队员都看傻了。

“咱们大队长还真不含糊啊,真没看出来,还有这样的功夫。”

“可我看着那个大个子像耍猴儿一样,不急不忙的,像个高手,我担心咱大队长吃亏啊。”

“要不我放一冷枪把那大个子崩了得了……”

“你得了,他们的身法那么快,搞不好把大队长伤了呢?傻瓜……”

“啊,也对……看——队长的腰被缠处了——”

一旁的店老板夫妇和住客们都看傻了,心想这是哪来的瘟神?连日本人的狗也敢逗。

过了有一个时辰的光景,范道岐心中不免犯了合计,我的妈呀,这是哪来的呀?我感觉自己的功夫也够可以,和中野太君对打的时候,我总是占上风,看样子我不好赢他,我的功夫以快捷刚猛为特点,他的拳法属于太极拳的一种,我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太极拳,这是高手,我不可恋战,可是怎么脱身呢,感觉自己就像被他的拳法如丝绸缠绕一样死死地缠住,继不能轻易跳出圈来,无论怎样跳跃,他就像影子一样在我身边,我却不能伤到他,这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范道岐的全身都已经水洗一样,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的脖颈流了下来。

这时,就听得“啪啪——”不知是谁开了两枪。

“别打了——都别打了——范大队长住手——陆副厅长住手——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众人听了,不免差异,敢情都不是好人?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雪夜魔窟

夜深了,风雪如注。

路灯熄了,巷子里空无一人。

伴随着远处的犬吠声,一辆人力车从巷子口,匆匆奔跑过来,车轮子碾压着地面上的积雪的“吱吱——”声,在空旷的小巷里显得如此清脆。

这条巷子名叫“褡裢巷”,在大同大街的西北侧房子的后身。

人力车在一个挂着“满洲帝国思想纠正局”牌子的院门前慢了下来,而后又继续向深处奔去,直到巷子深处停了下来。

郎鹤兰弯腰下了车,从随手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那个车夫:“老哥,谢谢你给我带路。这些是妹子的心意,你收下。”

“郎老板,您这是太客气了,小的就见不得好人遭难,这钱我不要。”

“老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从傍晚你就带着我找杏花,劳烦你这么久,你连口饭都没有吃上,干体力活的,还得养家糊口,不容易。我还得烦你把车上这丫头给我送到太白居酒楼去,我去救杏花。”

“大姐,我不想离开你——”车上的三丫跳了下来,“这群坏人盯上了我,我已无家可归,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行,我带着你,可我得救下杏花妹子,你要听我的,这夜黑风高,还要飞檐走壁,你跟着反是累赘,听话,让这位大哥送你去我家,我稍后就回。”

“郎老板,您放心我一定平安把这丫头送到太白居,你整日里就在太白居西边的天立车脚行干活,人们都叫我‘陈铁脚’,您有事儿就招呼我。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打听着杏花就是被带进了那个纠正局的院子里。我送这小妹回太白居了,您当心。”陈铁脚话声未落,将三丫扶上了人力车,而后调转车头,向来时路飞奔而去。

三丫在车上低声叫着:“姐,我等你回来,你小心点儿。”

唯一让郞鹤兰感觉不方便的就是自己还穿着裘皮大衣、旗袍、高跟鞋,为了救杏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顺着墙根儿,她逡巡着来到了思想纠正局的门口,两扇黑大门紧闭着,刚刚走到门口,高跟鞋的踩在石台阶上的声音虽然很小,却引来了门内凶暴的狗叫声。

郎鹤兰不敢迟疑,身子弹射出来,闪在大门左侧墙根儿下。

里面传来斥责声:“叫个什么事儿?大半夜的,哪有人?趴下——”

郎鹤兰蹑足潜踪顺院墙走到了一棵大槐树下,抬头仰望,枝干干枯,旁逸斜出。可想而知,如果在夏天,隐身树上,一丈三尺多高的院墙内的情况就会一目了然。她纵身跃起,手攀树干,站在了院墙上。

但见院子呈l字形,是大同大街2836号协和会本部大楼的后院。一座二层l形灰砖楼,一楼一间屋内亮着灯,二楼六个窗户都透着灯光。楼角的方型通天的大烟囱下,四条狼狗在雪地上来回走,显然是饿了。右边的门廊下,两个穿着深色制服的人坐在板凳上背对着院门,在用斧子劈木头。

“这大冷天,不多劈些木材,除了给中野太君洗标本,就不够我们烧炕的。”

“没法子的事,咱兄弟干的就是侍候人的活儿。这群家伙倒是睡得香。”

“老哥,你说这中野太君也太会玩儿了,那滋味咱是享受不了。嘻嘻——”

“少说几句,这几天我看警察厅的陈骢和那个姓谷的又给搞来了三个姑娘,唉——作孽呀——”

“闭嘴吧——让人听见了,小心把你的皮也做成灯笼。”

“怕就怕我这松垮垮的老皮做灯笼不透亮,呵呵——”

郎鹤兰看此情形知道,任何人进到这院子里,狼狗都会大叫起来,这协和会本部院内人数不少,自己贸然进去定会有去无回,可是不进去探个究竟,杏花被抓到这个魔窟里还能有好么?

她正在犹豫的时候,感觉身后有一个身影正在接近她,还没来得及转头,那人熏人的酒气告诉她,不用看了,来的是——程恭年。

“兰姐,别乱动,我来帮你,下来说话。”

二人飞身从墙头跃下来。

“你小子这是干啥来了?”

“我是受人之托。这里面可是地狱一样的地方,你这是干啥来了?”

“你受人之托?开什么玩笑?你的查小姐呢?早把我们紫坤忘记了吧?”

“姐,你在这时候也不忘记奚落我。真的,姐,听我的,你回家休息,我得进去一探究竟。”

“你一个军政部的军官不好好当,老婆看不住,情人揽在怀,还往这里掺和个啥?”

这时一个黑影从巷子口快速跑了过来。

“有人?躲起来!”

“没事,姐,他是自己人。”

来人正是卢世堃的管家——展天雄:“程少爷,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这?郎老板?是?”

“我兰姐也是好像要路见不平,天雄老哥哥,我们去探探,让兰姐回吧?”

“我看行,郎老板你这打扮也不方便呀。我们俩个进去看看,啥个情况。”

“二位,有所不知,我的贴身丫鬟杏花被抓到这里来了。我一定得救她出来。”

“说来话长,王之佑司长的小嫂子在卢老板送的宅子门口遇害了,天雄老哥已查到人就是被抓在这里来的。故此我们二人才要探个虚实。”

“那看来,我们家杏花也是凶多吉少。你们别拦我,我务必得救出杏花,迟了哪还有命在?”

“既然如此,也罢。”程恭年明知道以郎鹤兰的脾气,他是劝阻不得的。

三人又飞身跃上墙头,展天雄随手向院当中甩出三块东西。

那个四条狼狗运作灵敏,争抢着吃了起来。几分钟的功夫,四条狼狗卧地而亡。

门廊下的两个黑衣人依旧边聊边劈着木头,没有察觉。

顷刻,三个人飞身而下,展天雄和郎鹤兰一人解决一个,程恭年迅速将四条狗塞到了狗窝里。

到底是江湖儿女,郎鹤兰也没有什么避讳,在暗处换上了协和会的制服,展天雄也是如此。

程恭年也在琢磨怎样也搞一件衣服换的时候,一楼门内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伙:“李老六你们再把炕烧点劈柴,后半夜准得更冷。说着站在门口就要解开裤带撒尿。

程恭年纵身而上,一手捂住这个的嘴,另一手反劲一拧,这家伙死前连尿都没撒出来。

三人进到一楼见只有一大间屋子里亮着灯,顺窗一大通火炕上躺着十多个协和会的会员,都是合衣而卧,炕边上斜立着十几条步枪。

展天雄用手势示意二人靠后,他随手将门掩上,从背包中拿出一支竹管,顺着门缝吹了东西进去。

而后,展天雄又向另两间关门的宿舍里吹了这迷香。

三人正待要往通向二楼的楼梯口走的时候,就听到二楼一声凄惨的叫声:“啊——啊——你放开我——不要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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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第三章 与虎谋皮

天色已晚。

长春东郊外六里桥的松辽大车店里,却是灯光通明。

骆霜晨用“太极阴阳手”戏耍了义勇奉公队的大队长、大汉奸范道岐,本想将他打败,驱赶之后,再带着弟兄们脱身。哪里想到同在警察厅共事的特务科科长陈骢也来凑热闹。

“我说陆副厅长,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范大队长您不认识?”陈骢皮笑肉不笑地说。

“陈科长,我真是不认识他。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追究了。”骆霜晨装作很大度的样子,一眼,他就看到了陈骢身后的手下们拥着一个“鹰钩鼻子”。

怎么是他?他怎么落入陈骢的手里了?他不得不与陈骢周旋一二。

“我说老板啊,我就想好好吃顿饭、喝点酒,被这个范大队搞得,请你在前厅备下酒菜,我请二位好好喝上一顿,一切开销由我支付吧。”

“您,您就是传说的陆副厅长么?道岐我是百闻不如一见,在下多有冒犯。这……”范道岐也吃了苦头,一听说就是那个于芷山庇护的陆黎,他知道自己的分量和人家比还差得许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我就说么,都是自家人,我也是赶路累得够呛。怎么能让厅长你破费呢,您肯赏脸,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都到前厅就坐吧。”陈骢心想这姓陆从来就没用正眼看过我,今天突然要请我吃饭,是官升了,有了作派,还是心里闷着坏呢,我且陪你走着。

大车店老板也蒙了,心想这位爷是什么做法?看他收拾这群汉奸的气度,定是个好人,可一下子,那个家伙来了,怎么又要一起喝酒?看不明白,也得小心侍候着吧。应声和老伴去厨房准备饭菜去了。

范道岐的手下二十多人,陈骢手下十多人一时间把大车店的东厢饭厅坐得满满的。

骆霜晨和范道岐、陈骢三人坐在前厅的雅间里,陈允先和张硕非二人在大堂口

点了两个菜也吃起来,眼睛却盯东厢饭厅。

“陆副厅长,在下道岐今天一定与您好好喝点,环境是差了点,可我要向您陪罪。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呀。”

“你就该罚。我们陆副厅长什么身份?你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是不是找打?我看你呀,就是打轻了你了。”陈骢说的明知是假话,但说的面子上很像那么回事。

“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了,先说你吧,范大队,你把一个大车店搞得鸡飞狗跳的,干啥呢?多大个事,你说你们办差办差的,就事就事,到处都把老百姓搞得不得安生,也不太好吧?”骆霜晨拿着牙签有意无意地剔着牙。

“您有所不知,奉协合会中野太君的命令严查一个共党分子。这家伙以前被抓过,后来没有什么证据就把他放了,这不……”

“都是协合会的那点子事,别烦扰副厅长了。”陈骢显然是不想范道岐说太多的协合会的机密,毕竟在他心里陆黎不是自己人。

“妈了巴子的,我说小陈你干啥阴阳怪气地?怎么人家范大队和我唠唠嗑有啥不中的?你啥意思?咱们披了这身皮,黑的也好,绿的也好,不都是给日本人做事么?怎么你小子吃着警察厅的饭,见天着掺和协合会的事,老罗是看你就不顺眼,我还给你打圆场呢,你小子啥意思?找打是不?”骆霜晨装作很生气的样子,他要一探虚实。

“我说陈科长,你也是多余这样,陆副厅长是谁?就那么点事儿,没准陆副厅长神通广大,还能帮上咱们呢,到时在中野太君那里,咱们不也是功劳一件么?”范道岐就是这样一个人,自身有些本事,却是甘心当汉奸,“我说副厅长,不厅长哥们,说来话长了,我们前一阵子抓住一个来自中共满洲省委的特派员叫黄浩,这家伙功夫了得,可是在陈科长、丰臣太君、中野太君的凌厉招法之下,这家伙投降了。”

“别提我,我可没做啥。别这家伙将来找我算账。”陈骢用手抓着盘里的花生米,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看人家陈科长,就是居功不自傲。他那十大酷刑还没上四套呢,那家伙就招了。”

“那是他的身板子不中,熬不住了。上了‘点神灯’,保准他服软。”陈骢用眼睛看了看范道岐的草包肚子。

“‘点神灯’厉害,你看我干啥?我跟您说,那刑一上……”

“别说那么恶心的事,你们哪套刑罚不是血淋淋的?还吃不吃饭了?接往下说,那个黄狗,啊黄浩后来怎么样了?”骆霜晨端起了酒壶给陈骢和范道岐倒上了酒。

“厅长大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姓黄的手里真有干货,他是受命来新京与中共组织负责人接头的,据他说,他在关帝庙西侧的老升祥杂货铺与交通员,一个姓宋的邮差接上头了,也不知他后来哪里露出了马脚,那个姓宋的邮差在他落脚的地方盯他的梢,他发现了倒是干脆,把那家伙给枪杀了,这大冬天的,地都冻上了,他又怕孙三渌发现了,就连夜往外背邮差的尸体去处理,他也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的,哪里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自己住处的随身行李被人翻了,丰臣太君他们早把那个满洲省委交给他的文件都搜走了,然而二位太君合谋制定的‘钓鱼计划’就在皮包里面,被那个大个子抢到手里,他一个人还真搞不那个大个子,还好我受命在褡裢胡同外面保护这姓黄的,他对新京也是人地两生,我就带人追那个大个子,一直到了这六里桥,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你说你也是笨,你们一群人抓不住一个傻大个儿。真是的。”陈骢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范道岐。

骆霜晨心底一凉,姓的宋的邮差,莫不是在三哥家见到的那个邮差?那个邮差死了,这个大个子也死了,个中细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哥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个大个子要把皮包交给三哥的手下,如果三哥看到里面的东西,会是什么情况呢?幸亏是遇到我了,要不然……我决不能让他们知道大个子死前把皮包交给我了,也不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范大队长真是竭忠尽智啊,人不是机器,吃饭喝酒——,抓人也不急于一时,你看人家陈科长不是抓个人么,那个怎么不像是中国人呢,大鹰钩鼻子……”骆霜晨有意无意想过问一下,三哥的好友戚成路怎么到了他手里了。

“这个人啊,是民政部的总务室主任,叫戚成路,他是人家协合会孔云安副官从奉天那边线上挖出来的宝贝,这家伙也是个反满分子,他随着民政部的卡车从吉林回来,被我们拿下了,一准的事儿,回去点上神灯,还保不齐查出什么来呢。”陈骢一边喝着受宠若惊的酒,一边有点显示自己比范道岐有能耐的意思。

骆霜晨心中此时看似很镇静,其实心中确是如坐热锅之上,怎么办呢?既要脱离范道岐的视线,又要救下戚成路……

“我也是,多少日子没有这么开怀畅饮了,来二位陪我陆黎多喝点。”

“好,反正我也是此行任务算是完成,难得这几年陆副厅长的照顾,这是我和您第一次在城外喝酒,我先干为敬。”陈骢不知是哪里来的兴致,连喝了两大杯白酒。

“我老范自从受丰臣太君的关照,当了这个大队长,这几年油水没少捞,日子也很美丽,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厅长兄弟和陈骢老弟的多多提携。我敬你们——”范道岐更是频频敬酒。

骆霜晨心想搞定这两个人,还得我那个老六哥萨骨尔汉,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二位先喝着,我得去后面方便一下……外面的兄弟,去让老板再上两坛子酒来,咱招待大家伙还在乎钱么?给东厢饭厅的弟兄们也加酒!”。

“好嘞——”陈允先和张硕非应声去后面找老板搬酒坛子。

骆霜晨故作醉态,摇摇晃晃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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