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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1620》


第一章 奇异的开端

第一章创造历史的港口

公元2012年9月16日。广东省沿海Y市。

咸湿的海风如鼓风机般席卷着港口区,一具具油腻斑驳的吊机如卫兵般站立在码头边,各类货运机车在各个仓库区川流不停。

部分还在扩建的码头区依然忙碌,电焊光弧的嘶嘶声、沉重的金属敲打声、进出港口的船舶马达震颤声、冲天而起的汽笛声,各种争吵喧嚣回旋在这个周末的码头上。

“工友们,你们要相信,相关部门一定会处理好此事,你们的辛劳一定会得到尊重。政府是不会坐视……”

艰难的呼喊在喧闹的人群中回荡,攒动的人头人影阻隔了远处那个矮小的、正拿着扩音喇叭的身影。

苏子宁挤出了人群,对着四周保持警惕的警察瞄了一眼,掏出了香烟,一边继续无聊的打量着港区。

远方,几队打着鲜亮小旗的人群正朝港区另一头走去,看样子,又是一波被耽误了行程的出海游客打算转乘货运港的临时包船。

对于Y市来说,外海的那几座小岛,同样是市经济发展的重头,虽然每年的投诉比港口的垃圾还多。现在,这群游客不可避免的会欣赏到一幕码头民工讨薪的精彩剧目。

在苏子宁看来,这不过又是一起港区民营物流企业拖欠民工工资的寻常事件,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是超过一百名码头工人拥挤在码头闹事,企图以阻止其他港区工人的正常工作来引起政府的重视。

叉车,货车,甚至是起重吊车,这些码头临时工们几乎想到一切可以干扰港口正常工作的东西阻塞着这片在平时最为繁忙的港区工作段。四周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属于其他货运公司的员工抱着同情的态度在围观。

Y市劳动监察大队和警察部门如临大敌,几十名民警、防暴警察和劳动监察大队的工作人员试图劝解这些被晒得油黑的百多个汉子。几辆120急救车停在外围,七八个医护人员在窃窃私语。

可怜的企业老板这个时候根本没敢出来,就只剩下苏子宁的上司,那位劳动监察中心副主任在声嘶力竭的喊着。

身为劳动监察大队的调查员助理,今天是苏子宁最后一天执行公务。明天,也就是周一,他就打算向局里递交停薪留职申请。面对这个一层不变的工作,苏子宁终于认为自己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离职后做什么,苏子宁还没想好,也许是干自己的外语专业本行,去做个企业翻译,也许是一项注定失败率超过成功率的小生意。

几分钟过去了,汹涌的人群发生了晃动。苏子宁转过头,发现自己的上司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一位光头的高大壮汉替代了那个位置,手里举着一个讨薪的牌子大喊大叫,四周的民工一阵阵迎合着高喊。

不远处,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正被人群挤兑着,其中一位还是个黑人,旁边簇拥着几个中国男女。看样子是某种进口产品正在港口验货交接,结果运气不好遇见码头工人讨薪。

丢下烟头,苏子宁最后看了眼港外的一片蓝色,又挤进了人群,在各种汗臭和推搡下去寻找自己的上司。

……

……

“呵呵,对不起!”

严晓松小心地让过了身边一身清凉装的美女,靠在登船区的栏杆边。继续捧着一个简单的画板,对着远处的海景,铅笔飞快地在纸面滑动出一段段线条,用极简单的方式勾勒着他所理解的美丽。…,

身为职业广告设计师的严晓松有着绘画天分,哪怕他从没有接受过真正的美术系统教育。

他喜欢旅游,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独自一人选择一个让他人意想不到的旅游景区去游荡几天,而每当他返回时,总会带回大量在当地的速写作品。

这一次,他又选择了一个在南方默默无闻的二流沿海旅游地,Y市的沿海小岛。

四周传来了女性游客的抱怨,男性游客的吆喝。严晓松又乐了,赶紧用线条把这一张张表情用抽象的线条画到了纸上。

身形极度夸张的婀娜女性,爆炸性的肌肉男出现在了笔下,现实目光里的游客在严晓松的笔下以另一种幽默形象在发泄着对旅行社延误行程的不满。

目光的另一头,那片货运港区的杂乱人群进入了眼帘。讨薪的牌子,紧张的警察,围观的码头工人,还有一辆辆绕道的码头工作车辆。

想了下,还是扯过一张新的纸,犹豫着怎么来表达这段无可奈何的现实生活。

……

……

一艘隶属于省海关的海上缉私船正以十二节的速度在港口外游曳。十几名身穿红色救生衣的海关缉私队员依靠在船舷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几百米外混乱的港口区。

据说海上缉私队今天有重大行动,目标就是即将出港的某艘外省散装货轮。行动内容高度保密,据称有国内走私贩即将利用某艘散装货船偷运一批极其贵重的物资走私出境,为此海关缉私行动还临时获得了全副武装的一个Y市武警小队的配合。

“风力加大了,大家注意安全。”船上的高音喇叭响起了缉私船长郑泉的低沉命令,“目标正在做出港前准备。左舷人员到位,注意观察,等候指挥部指令。”

一个个部下走到了待命岗位,郑泉举起了望远镜,再次紧紧观察起目标的任何动向。

在他视线的某个角落里,码头某个区域汹涌起伏的人群已经开始了大幅度的晃动,似乎讨薪的民工们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

……

风力在不知不觉中又提高了不少,甚至平静的港区停泊区都开始了浪花的起伏。风更大了,原本艳阳高照的天色瞬间黯淡下来,港口的垃圾和盖住集装箱的帆布都被卷动了。

莫名其妙的、几乎超过八级的风力,让惊慌在码头区各个角落出现,讨薪的混乱人群也似乎被什么厚重的东西盖住一样瞬间迟缓下来。

“台风?!”

一个字眼几乎同时出现在码头的每个人的心里。

没有接到过任何天气警报,甚至没有任何预兆,一阵猛过一阵的强风呼啸而来。就连港区的海面停泊区都泛起了大浪,停靠的船舶发出了类似挤压的金属吱呀声。似乎整个港口的海底正在熬煮着什么,海水如同沸腾前蠢蠢欲动。

“港区马上梳散,注意安全!”警察的高音喇叭在这个时候终于响起,港区各个角落的无数人群开始乱窜,就连那些码头仓库里,都不断跑出人影。

一个趔趄,苏子宁差点倒地,还没来得及点上的香烟被捏碎。二十七岁的小伙赶紧调整重心,顺带身体一退,靠在了一处仓库的墙上。

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苏子宁又看到了那个黑人,如今已经被到处奔跑的人群撞倒在了地上,身边一位身穿职业套裙的中国女子正忙不迭地去扶。但可惜的是,这位身材出众的女子也被不断拥挤而来的码头工人们撞地七零八歪。…,

无奈地笑笑,苏子宁只好朝倒地的黑人走去。在另一头,几米外,一位手里还拿着画板的青年也正蹒跚地挤过来,似乎也打算伸出援手。

就在两人同时伸出手的瞬间,天空的颜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幽兰色的闪电丝如一顶巨大的电网笼罩了港区,强烈的旋风把每个人都包裹了。

海关缉私船长郑泉死死地抓住船舷栏杆,把身体尽量的压低。强烈的风力早就刮飞了他的大檐帽,卷起的水浪扑面而来,让人难以呼吸。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视网膜上印着的蓝色光弧,除此之外,身体已经失去了其他的感知。

最后,整个港区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如同牛叫般的古怪鸣响,被蓝光笼罩的中人们似乎感觉地面与海面同时被抛起,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出现了颠倒,并旋转着……

……

……

公元2012年9月16日上午11时,一场离奇的台风和雷暴在Y市港口区登陆,然后又在雷暴过后瞬间停歇。

海岸如同被什么巨兽狠狠咬了一口,几乎十分之一的港口区被台风和雷暴摧毁,连同着几艘停泊和路过的船舶都不翼而飞,只留下了一段被剥离了土石的巨大碗口。

事后经过统计,超过四个码头仓库区的港口陆上区域被剥离消失,连带着5艘船舶以及500多人失踪。

……

……

历史的另一头,公元1620年9月16日。英格兰,普利茅斯港。

肮脏的码头上,上百位身穿简陋服饰的男女各自领着更为简陋的行李,散乱地站在一艘风帆船前。

“愿上帝保佑我们,赐予我们新的生活希望,赐予我们战胜痛苦的信念……阿门。”

牧师布莱斯特念完,第一个踏上了船板。在他的身后,是紧随的101位乘客,他们将离开自己的家园,被迫迁移到新世界(thenewworld)。

船帆升起,水手们攀索在桅杆上,吆喝着各种口令,乘客们纷纷低下头,双手握拳在胸前,低声祈祷。

盖伦型风帆船,排水量180吨,船名“五月花”。

全船乘客102名,其中,清教徒35名,其余为工匠、渔夫、贫苦农民以及14名破产契约奴。

第二章 希望在南方(一)

宽阔的河面出现在眼前,至少有数百米宽,也许还超过一千米。身处的地方,是大河的东岸。

连同脚下的土地在内,河道两岸全是郁郁葱葱的针叶与阔叶树种混杂的森林,森林的缝隙间点缀着茂盛的野草。

无数不规则的水泥砖石、巨大儿扭曲的金属支架、一片片破碎堆叠的玻璃钢瓦,甚至以数以百计的集装箱七歪八扭地散乱在河滩、森林间。间或还有歪斜的掉了漆的高大红色码头吊机、翻倒的码头车辆、以及吊塔金属横梁,都横七竖八地堆砌、挤兑、穿插在一起。

五艘巨大的货轮仿佛从天而降,离奇地或斜歪、或侧翻在河滩和森林间,更夸张的一艘就如一柄宽厚的破斧戳在了森林的深处。

无数树木的树冠上挂满了各种包装物,几颗密集的大树还支撑着一间屋顶朝下的玻璃钢瓦搭建的小房子。

海关缉私船和另一艘棕色的渔船则彼此勾肩搭背的搁浅在更北边的一段乱石河滩上。

起伏的人群在彼此呼喊着,或红或白的身影在绿色的河滩丛林间穿梭。他们晃荡着手臂,偶尔奔跑起来,再或者跌倒。

“呜……妈妈!”

“有医生吗!有医生吗!快点,我弟弟在流血!”

“听我的……一、二、三,抬!”

陌生的森林间到处都回荡着人们嘶哑的呼喊。只是和寻常电视中看到的画面不同,现在没有记者,没有闪烁的急救车,也没有成排的担架。

受伤的人们从丛林或废墟中抬出后就简单地靠在河滩杂物上,更多的人则是满头大汗地在各种水泥或金属垃圾中寻找着同伴的身影。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才被人们从废墟中拖出来,就回身发疯似地在一片瓦砾和破碎玻璃瓦之间抓刨着,好半天才掏出一个已经被灰尘抹去了本来颜色的笔记本电脑包,然后死死地搂在怀里。

一名老者在废墟间大声呼吼着女儿的名字,那年迈的身体这一刻仿佛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奋力拖开一个平时需要几个年轻小伙才能挪动的金属钢梁,伸出手对着下面的废墟空隙使劲掏着。直到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子从远处颠颠簸簸地跑来死死抱住老者的身体,老者才恍然醒悟般回头抱着女儿的头呜咽起来。

一个哭泣的小女孩站在废墟瓦砾之间,眼泪在泥灰污渍的脸上画出道道线条,那柔弱的哭声似乎并没有打动任何人,在她四周,失神的成人们或蹒跚而过,或埋头在废墟间挖掘着。

十几名还背武器的武警战士在一位年轻的武警军官的指挥下,将一辆巨大的、卡进某间码头仓库的卡车拖了出来,结果司机早已死亡,但从卡车拖开的仓库墙壁破洞里,救出了一位已经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旁边人群的一个汉子几乎是哭喊着冲了上去,将重伤的老妇人搂在怀里。

……

……

一片混乱之中,也不排除极少数人在呆滞中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而从一个小时前开始,苏子宁就是其中的一员。

眼前大河的波光粼粼让苏子宁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呆滞状态,他视线里似乎已经看不清什么了。耳边只有舒缓的凉风,连人们的呼声都那么不清晰,废墟中飘散的尘土刺激着鼻腔,隐隐作呕。

“嗨,有烟吗?”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招呼。苏子宁回过头去,进入眼帘的是一位身高一米七几的年轻人,还有一张微笑的脸。…,

感觉手上一烫,原来之前点的香烟已经烧到了手指。苏子宁尴尬地回了一个很苦逼的笑容,将兜里的香烟递给了主动给自己打招呼的陌生男子手上。

“我见你发呆了很久了。怎么,在想我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男子点着了香烟,长吸一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伸出了手,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忘了介绍了,严晓松,做户外广告设计的。”

“嗯,苏子宁……市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苏子宁想了下,还是报出了自己没有真正辞掉的职业身份。

“几个小时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另类?”严晓松想起了灾难前的码头人潮,先是愕然了一下,然后露出苦笑,“可能我们算幸运吧,之前都没有亲人在场……。”

“总要有人在最困难的时刻分身出来忧国忧民一下吧?”苏子宁尴尬地笑笑。

看到对方一身水泥灰尘,而自己还基本上算洁净一身,苏子宁知道自己的状态在这个时候确实有点不适宜。

看了看四周,苏子宁跑到十几米外,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抱在了怀里,然后朝更混乱的森林里走去。

叼着香烟,严晓松疲惫地躺到了草地上,看着晴朗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

……

“周可名!”

“到!”

小伙子迅速丢开手上破损的玻璃钢瓦,几步走到一位身穿海关缉私队制服、佩戴三级关务监督衔的中年男子跟前。

“船长,叫我啥事。”年轻的海关缉私队员用满是灰尘的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对着海关缉私船的最高领导船长郑泉敬礼。

“刚才我和警队的陈礼文队长沟通了,马上组织一批警力负责现场船只安全,里面有极为重要的走私物品,不能有闪失!你去通知所有的海关缉私队员,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登上任何船只!”

中年的海关缉私船船长脸色极其严肃,说完,又朝另一头走去。在那里,几位身穿警察和海关制服的人正在紧张的碰头开会。

参与救灾的武警小队被抽调了出来,然后将某艘陷在树林里船只的包围了起来。郑泉等海关缉私队员撬开扭曲的甲板货仓盖,带着气焊枪鱼贯进入了漆黑的货仓。十多分钟后,郑泉等人才带着放心的表情退出。

这一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在整个废墟现场引起任何注意。

大灾难的废墟之上,忙碌的人群还在喧嚣和尘土中四处跑动,天色渐渐变暗。

当苏子宁的手表显示已经下午6点钟的时候,终于帮助怀里名叫田田的三岁小女孩找到了她的母亲,一位刚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女子。幸运的是,年轻的母亲除了一点蹭伤外基本无损。

……

……

“怎么还没有见到营救队?”

“手机什么信号都没有!”

“警察还管不管事啊?到底这是哪儿啊?!”

天色渐黑的森林边,几十堆篝火散落在河滩上,疲惫的人们纷纷聚集在四处,对着远方一圈警察指指点点。

愤怒的、迷茫的、憔悴的,还有恐惧的,各种表情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都对准了在场的所有身穿制服的人。

伤员已经全部抬到了一艘搁浅的散装货轮上去了,临时组织的医疗队正紧张的处理着。围在货轮残骸四周的都是伤员家属或是同伴,各个面带紧张。…,

“苏子宁。”严晓松提着一瓶不知道哪片废墟里翻出的进口洋酒,带着神秘的笑容蹲到了苏子宁身边,然后指了指视线尽头的那艘差点上陆的海关缉私船,“听说警察和海关的人都在那里开会,猜猜,我们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在没有得到救援前,我们不会知道真相。或者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子宁耸耸肩膀,谢绝了对方递来的酒瓶,然后抱头躺在了草地上,“但我肯定,这里不是原本的地方,甚至不是中国。”

“哦?你那么肯定?”严晓松一愣,然后开心地灌了一口酒。

“猜测的成分更多。”苏子宁抬起身,给严晓松指了个方向。森林边缘,有几道手电筒光芒印出的人影,那是几个幸存者在树下歇息。

“那是橡树,大片的原始橡树林,在中国只有部分地区才存在。但就我所知,那几个地区都没有这么个原始平原和大河的存在。而且现在的温度明显类似北方的秋天。”

苏子宁撇了下嘴角,露出无奈的表情,因为他现在还穿着夏天的衬衫。

“好像你很不关心这些?也不担心?”苏子宁看着眼前这个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突然转换了话题。

“我是来旅游的,潜意识里可能就希望看到更多陌生的东西吧?”严晓松抬头望着星空,带着无所谓的笑容,“看,北极星……大河从北边过来……和你一样,我也能肯定,我们至少还在北半球。”

“中国的水系可没有几条这么大的河是南北走向的,而且这里明显不可能是珠江。”苏子宁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开始琢磨着更多的事情。

……

……

一场严肃的会议还在搁浅的海关缉私船指挥舱里召开着,手拿武器的警察和海关缉私队员分别把守在船首四周,以或冷漠或尴尬的表情面对着灾难幸存者们的责问。

疲惫的人们渐渐失去了指责任何人的力气,一堆堆或蹲或坐,利用从废墟里找到的包装食物充填着肚皮。

从四处崩散瓦解的仓库废墟中,人们还发现了大量的床上纺织用品和成衣。明显寒冷许多的海风,让人们失去了自制能力,纷纷哄抢着那些崭新的衣物或被单,将自己简单的包裹起来。

有家室的男人们四处寻找着能够遮掩夜风的角落用以安顿家人,奢侈的码头工人们甚至利用找到的柴油点燃了一个装满枯枝的集装箱。

大灾难后的第一夜就这样缓慢来临。

第三章 希望在南方(二)

几乎持续了一夜的“领导会议”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有了结果。

一个临时自救领导小组成立了,领头的是海关缉私队船长郑泉,包括这次领队参与反走私行动的Y市武警防暴小队的队长冯斌、Y市经侦大队副大队长陈礼文,以及处理码头工人讨薪的市劳动局监察大队中心副主任齐建军,总共有10个人成为了自救领导小组的成员。

关于“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个问题,自救小组的领导们依然没有给予人们正面回答,只是说正在积极联系各部门上级进行救灾。

上午8时,齐建军终于在废墟的某个角落找到了正睡得香的苏子宁。紧抱着进口棉枕的青年一脸迷糊地接受了这个差点过期的上司的第一个任务——统计所有在场的事故人员,包括伤亡者在内。

原因?就因为苏子宁是齐建军唯一一个能找到的工作下属,长期以来,苏子宁就是他的办事助理。

在一位海关缉私队员和一位码头小保安的协助下,苏子宁花费了近三个小时才完成了大灾难后第一天的首份工作内容。

事故现场幸存者总计498人,包括14个重伤,52个轻伤,另有废墟里挖出来就已经死亡的32人。幸存者中,男性总共425人,女性73人,其中年龄12岁以下的19人……

“不错嘛,统计得那么仔细?你是学管理的?”负责协助统计的海关缉私队员周可民看着苏子宁递过来的表格,有点吃惊。

表格上不光记录了基本的人数,还按着性别和若干年龄段进行了多项分类,甚至连家庭关系也标注上了。

“给领导办事,就必须想到有可能领导会接下又想要的东西。”苏子宁耸耸肩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然你会发现你要花去更多的时间去做不应该再重复一次的工作。”

“哈哈,苏哥果然老道啊!”周可民恍然大悟,又似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就记得数人头去了。”

我老道?也许吧……谁要是在政府机关里泡上几年还不懂这些,那就真到老了都别想出头。

正午的时候,自救领导小组的齐建军又拿着大大的扩音喇叭,开始在河滩边叫喊。大致意思是组建一个自愿搜救队,沿着河道南下寻找可能流失在下游区域的幸存者。

不出10分钟,这支临时搜救小队就成立了,一共六人。苏子宁、严晓松、周可民三人是自愿的,还有两人全是自救小组领导特别指派的,包括一名武警以及一名散装货船的船医。

最后一位志愿者是个光头大汉,苏子宁认识,就是事故当天码头民工讨薪的组织者,一个死活要求市长出面找说法的北方大汉、退役士官董久楠。不过苏子宁怎么都不相信面前这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彪形大汉居然只有25岁。

在齐建军的公开下,苏子宁被提点为搜救小组的组长,对这个结果,苏子宁除了心里皱眉外,表面没有任何意见。

几人除了携带基本的搜救设备和一些食品药物外,队伍里唯一的防暴警察还带着一把81式自动步枪,这让大汉董久楠面色一直不好看。也难怪,一场民工讨薪盛会出现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终归是一个很不好的回忆。

由于身处茂密沿河森林区域,陆地行进几乎不可想象,所以小队还调用了海关缉私船上搭载的唯一一只摩托艇。而驾驶者就是海关缉私队员周可民。…,

“方向?”严晓松紧了紧身上的背包,跨进摩托艇的同时,对着小队最高指挥苏子宁咧了个笑容。

方向……再次看了眼朝南流淌的大河,苏子宁在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念出了两个字。

“向南。”

……

……

摩托艇沿着大河的东侧以慢速前行着,如眼的大河两岸除了森林还是森林,间或能瞧见河道两侧大片翠绿的河滩湿地沼泽。

更遥远的南方还是宽阔无比的水道。除了流水与马达声,寂静一片,整个大河流域如同尚未开发的原始地。

苏子宁看了下手表,从出发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以摩托艇的速度来看,大概南下了不到10公里。除了偶尔能在河道东侧的河滩树林间发现一些类似鹿的野生动物外,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烟的迹象。

严晓松从出发到现在,一直捧着自己的小画板认真绘制着什么,时不时还远眺那么几秒。

而剩下的人,除了驾驶摩托艇的周可民在轻声哼着曲子,其他几个都和苏子宁一样沉默不语。那位肌肉大汉更是一脸紧张地一手紧紧握着摩托艇的边缘,手里一直举着一副望远镜。

不久之后,董久楠忽然抬起了一只手臂,周可民迅速熄灭了马达,大家顺着汉子的手臂的指向,看到了在大河东岸的边缘出现了一段有人类活动痕迹的区域,那是一片森林边缘的小片河滩草地。

摩托艇靠岸了,手执自动步枪的武警第一个跳了出去,接着辽东大汉也提着一把随身的消防斧紧跟其后。

河滩上有点枯黄的野草几乎快要达到人的腰部,但一处由几个原木构成的简陋窝棚还是在野草丛中若隐若现。

河滩草地不大,很快就来到地面满是碎石的区域。只见那个木制窝棚已经腐朽坍塌,四周还散落着许多烧得半焦的不规则石块,一根用木头制作的小型十字架竖在这个被遗弃的营地边缘。

十字架上隐约刻着些字母和数字,数字虽然模糊,但隐约还能辨识出“1577-1610”。这一幕让在场的六个人面面相觑。因为包括苏子宁在内,都不认识这些显然不是英语的西方单词。

“大家有什么看法?”辽东大汉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这里起码有五年以上不再有人来过了,而且,这是个墓地。”严晓松环绕着十字架四周走了两圈,双手抱到了胸前,“一个西方人的墓地。还死了好几百年。”

“苏哥,严哥,是不是我们继续坐船再往前走走?”周可民有点紧张地看着四周,仿佛现在最安全的还是那艘小小摩托艇。

“不用,既然这里能发现人居住过的痕迹,那说明周围还可能有更多的发现。”苏子宁摇了摇头,把头转向了武警和随行的船医,一位嘴角还带着嫩毛的防暴警察和一位三十多岁的矮个子船医,“程鹏,你和董久楠一组,朝东转转,记住别深入森林太远。我和严晓松继续沿河岸往南走。小周和老赵,你们就守在摩托艇,我们两个小时后再汇合。”

第四章 希望在南方(三)

不时有从森林或河滩地草丛深处飞起的鸟类,略带泥土腐臭的自然气息混合着潮湿的微风扑鼻而来。茂密的森林处处露出点点斑驳的秋色,脚下的河滩土壤松软而富有弹性,这是块肥沃异常的土地。

和辽东大汉分手后大概十几分钟内,苏子宁和严晓松两人除了偶尔提点对方注意脚下外,几乎都保持着沉默。

“苏子宁,你应该猜到了什么吧?”临时在一处乱石间休息,严晓松一边打开水壶,一边指着南方。

“呵呵,你怎么知道?”苏子宁将手里的石子使劲往河面扔去,没有正面回答。

“河道越来越宽了,滩涂湿地面积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非内陆鸟类出没,这是典型的出海河口地形。”严晓松递过了水壶,露出神秘的微笑,“怎么,你还在想那个十字架?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西方人,而且木制十字架居然还存在。”

“是你在想好不好。”苏子宁笑得很难看,“从昨天开始,你好像就在不停的暗示我,其实我更应该问你问题。比如,我们都自愿出来搜索,其实就是想来验证下。”

“我估计,临时自救领导小组的那些人应该昨天就知道结果了。虽然没有任何卫星信号,无法使用全球定位系统,但几位船长都在自救小组领导名单里,船上的各类仪器设备不会没有一点作用。”严晓松脸色逐渐严肃起来,“这几百号人,连着小半个港口码头被莫名其妙送到这个地方,所有人的脑子都不会是正常思维了。至少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疯子存在,说明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

“才一天而已,也许再过几天,我第一个发疯呢?”苏子宁整理了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信号枪,然后站了起来,“继续吧,我们争取走到河口。”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再绕过一大片湿地水泽后,二人终于心有灵犀地站在了森林河滩的尽头。

眼前,是水天一线,河口宽达数公里,大约一公里外,还有一座小岛。

入海河口显然不止一条河过来,顺着脚下陆地的南部顶端,还环着一条相对较小的从东北方向而来的河流。河对岸,是更大的一片原始森林区域,只是不知道那片土地是否也是岛屿。

“好了,我们都满意了。”严晓松在画板上做了个标记,然后长呼一口气,“北半球较高维度区域,南向出海口。毫无人烟,如果不算那个十字架。”

“如果可能,我还想绕过这个南端,继续过去看看。”苏子宁也报以一个默契的微笑,但抬手扬了下手表,表示时间已经快到了,“回去吧,就我们这一队人,是别想用一天时间来走完。”

正说着,突然身后北方的森林里穿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两人身形一顿,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

……

虽然分离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但由于沿途走的很慢,所以实际距离并不会超过太远。

朝着枪声方向沿着海岸原路急奔了不到十分钟后,就看见武警小战士和辽东大汉两人狼狈不堪地站在河滩边。

防暴警察抱着81式步枪很是紧张,显然刚才那声枪响就是他发出的,而另一边的董久楠则倒提着消防斧有点郁闷。

“刚才在树林里遇见了野兽,好像是野猪。”辽东大汉耸了下肩膀,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开枪的防暴警察。…,

“你们能全身而退也是奇迹。”苏子宁笑着解下背包,一边看着森林深处,“要知道野猪出没通常都不是落单的,一家老小一窝跟着。”

“不是野猪,是野狼!一直跟着我好久了。”紧张的防暴小警察突然大声着,“我小时候,老家林子里就有类似的,我认识!”

防暴小警察程鹏的口音一听也是东北的,看样子这次把他吓得不轻。

野狼?那更糟糕了!这种家伙都是群居狩猎的!苏子宁和严晓松脸色同时一变。

“回艇上去!”

几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喊了一句,然后苏子宁抬手就打出了信号枪里的信号弹。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沿河岸朝着北边跑去。

看到信号弹的周可民和船医很快就开着摩托艇半道接应上了四人,就在摩托艇离开河岸不久,在苏子宁的回头之下,森林边缘的草丛中隐约出现了几个低矮的动物身影。

看到这些聪明而残忍的动物其实一直尾随着他们。苏子宁等人都不寒而栗。

……

……

大概下午13点,一无所获的搜救小组终于回到了出发地,只见无数用残破玻璃钢瓦临时搭建的窝棚出现在森林边缘地带。

灾后的人们在恢复了一夜的体力后,又开始了各种骂骂咧咧。强壮的男人们甚至会为了证明某个箱子是自己灾难前的行李而和他人发生肢体拉扯。

不少女子瑟瑟发抖地缩在侧翻的码头集装箱中,胆怯而焦急地摸着电话拨弄个不停,但却没得到任何反馈。

几十名制服已经明显有组织性的在河滩各处和码头废墟间维持着安全,将不时发生的小摩擦给平息。

苏子宁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就将自己和严晓松的沿途发现一字不拉地回报给临时自救领导小组最高指挥者、海关缉私船长郑泉。但后者似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诧异,只是对南方十几公里外的野狼出没表示了极大的重视。

“等等,小苏。老齐之前给我说了你的情况。你虽然年轻,但基层工作经验非常丰富,而且人也沉稳,知识面广,所以我们决定让你也加入临时自救领导小组。”年过四十的海关缉私官对着苏子宁露出了坦诚的笑容。

想起了临出发前齐建军那一副有所重托的表情,苏子宁大致明白了意思。

“郑船长,我想知道我们现在的坐标,我想你不用再隐瞒我了吧?我相信以自救领导小组里的那么几位长年跑海的船长,是懂得天文经纬测量的。”

苏子宁没有直接答应郑泉的邀请,而是终于把想了一夜加半个白天的问题丢了出来。

“虽然我走过的地方很少,但很明显这里不是中国。”苏子宁说完,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那是严晓松抄录的十字架上的陌生字母单词。

“我觉得,应该在幸存者里找到一个能看懂这些单词的人出来。我是英语专业的,但看不懂这个。”苏子宁很郑重把纸张铺在了一个临时当做桌子的大包装箱上。

“上船去说。”看着年轻人不容拒绝的目光,郑泉只是缓缓地点了下头。

……

……

袁欣艺,是南方某私营高薪能源企业的翻译。在灾难日当天,正陪同本企业的工程师以及来自南非SASOL能源公司的首席工程师一起在港区码头进行一套进口设备的查验工作。

先是遭遇一场让人到现在都恐惧不堪的天灾,然后又到了这么个看起来和原始森林无异的陌生世界,再接着从废墟里抬出的南非黑人工程师已经面目全非。年纪不过二十四的袁欣艺几乎陷入了一种呆滞状态。…,

整个宿营地传来的寻求外语翻译的喇叭声总算在午饭的时候把袁欣艺弄清醒了,在一位海关缉私队员的引导下,登上了已经成功脱离搁浅状态的海关缉私船。

指挥舱里还站着多位男子,不过这几人都面露尴尬,看来有个问题在困扰着所有人。

“你好,我是临时自救领导小组组长、海关缉私船长郑泉。这位是组员苏子宁,上午我们在南边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让懂外语的同志看看是什么意思。”

说着,郑泉就把一张纸放到了桌子上。

“嗯,是荷兰文,不过语法还是和现在有着一些不同。”掌握多种欧洲语言的袁欣艺一眼就看出了纸张上的连串单词,“意思是:上帝已经宽恕波拉杜·范西尼先生的一切罪过,他的正直和虔诚让他得以留在主的身边。愿他在这片富饶的新世界安息,以及他远在阿姆斯特丹的遗孀及两位子女一如既往的健康。”

念完,袁欣艺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的人,只见每个人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嗯,是篇简单的墓志铭。还是个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人。难道我们在荷兰?”一边的一位自称英语很棒临时前来帮忙的男子嘀咕着。

“谢谢各位,有事再找大家!”郑泉赶紧使了个眼色,海关缉私队员礼貌地送走了这些人。

……

……

穿越?!

在离开海关船后,苏子宁脑子里就如同一列列火车开过般没法宁静下来。郑泉终于把一个他预测了很久的一个答案给了他,而且内容比他想得还要多。

虽然现代的卫星通讯系统已经报废,但利用简单的工具,一艘散装货轮的船长还是在昨天夜里拿出了一个结果。现在的幸存者们,正身处另一块大陆,从经纬度上看,是北美洲东海岸。

但这个消息,目前仅限于自救领导小组内部才知道,并严格保证暂不外泄。想到这里的数百号劫后余生的老少,那一张张或憔悴或呆滞或焦躁的脸,苏子宁知道这个决定至少目前是正确的。

苏子宁和严晓松坐在篝火边,都沉默不语。

“地点是确认了,这里是哈得孙河入海河口地区,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坐的地方,就是寸土寸金的曼哈顿市区?”严晓松的一向乐观的脸难得变得如苦瓜一般,“如果他们坚持天文星光测量数据没错,那我怀疑我不光是地理穿越,时间也穿越了。”

“你今天上午不是说我一直惦记那个十字架上的时间吗。一个看起来最多有十年时间的墓地。”和严晓松的表情相反,苏子宁居然一反常态的是一脸笑容。

“嗯,当时你我心里都有这个预测了。只是你一直不说,当然,我也不说,凭啥呢?”严晓松一个哈哈,“好吧,我们假设,我们被一个类似台风的虫洞给击中了,然后强大的能量裹挟了半个码头,最后把我们送到了17世纪初的北美洲东海岸。”

“嗯,估计郑泉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苏子宁点点头。

“然后呢?”严晓松有气无力耷拉着头。

“大概在若干年后,一个荷兰商人会用价值24美元的破烂货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整个曼哈顿岛。这个时间,确切说是1624年的某一天。”苏子宁掏出香烟盒,把最后两根分了,然后点上深深吸了口,“再然后,几百年过去,地价飙升,投资回报率无以伦比。”

“对,这里有印第安人!”

故事说到这儿,两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不远处一堆篝火前闲聊的幸存者都被吓了一跳。

第五章 希望在南方(四)

到达北美新大陆的欧洲移民们,在最初并没有过上他们想象的美好新生活。如同原始世界的蛮荒土地上充斥着太多不堪回首的苦难。饥饿、疾病、野兽,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胆战心惊中等待下一次日出。

相比之下,温良的印第安原住民却是他们所遭遇的所有陌生问题中最容易处理的一面。从社会心理学上说,当人类群体处于自然环境劣势时,人类群体会在潜意识的引导下,通过创造各种倚强凌弱的人际心理优势来掩盖自己的内心恐惧,这种行为可以是内部,也可以是外部。

于是,这些远离家乡的欧洲人把他们的孤独、不满、苦难与恐惧发泄到了印第安人甚至是自己人头上,尽其所能地填补他们需要的一切物质或精神上的贫困与潦倒。

……

……

大灾难后第三天。

经过两个班的武警两天来的戒备与搜索,幸存者临时宿营地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野狼群的袭击。

蒙在鼓里的幸存者们的也没有等来他们希望的外部救援。

当天,自救领导小组进行改组,名称也改为了自救委员会,成员进行了适当的扩充。包括辽东大汉董久楠都入选了,至于入选的理由,郑泉以对方是退伍军人并且在码头工人中有着一定的号召力给予了回答。

争吵、谩骂乃至斗殴依然不可阻止地发生着。往往因为一个小小的问题,就会引发两个看起来极其文弱的青年一顿歇斯底里地互相拉扯,而起因很可能只是因为一方坐了对方的塑料布。

女人们被警察刻意隔离在河滩的另一头,以防范可能的恶性行为。

每天晚上,总有那么个角落会传来嘶哑的谩骂或者哭泣声,让精神紧张的人们更加憔悴难眠。

得益于又一位加入自救委员会的新成员,一位据称长期从事社会心理学研究的中年男子。在他的理论里,居于危险状态的人群,如果得到大量的安全暗示,会使人群迅速从慌乱中恢复理智。

从几十位严肃站岗的制服,到第一批整理出来的堆砌如山的物资,再到通宵的武装戒备外加按需随时可以领取的食品,无一不在起着安全暗示的作用。

不管如何,从第三天开始,幸存者们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一些较乐观的变化。

死亡者已经择较远的地方妥善安葬,伤员们也得到了很好的救治。这有赖于自救委员会组织的医疗小组的努力,那几辆倾覆120急救车里有着大量的内外科急救药物,而医护人员在大灾难中也基本没有伤亡。

经过前两天简单的分类统计,除了那五艘散装货轮被海关缉私队暂时隔离外,灾难现场的码头仓库中的物资大致有了个结果。

家居用品包括总数近4万套各类成衣制品,近1万套床上纺织用品,3万多双鞋以及上百套进口组装家具。

厨具用品包括3000多套沿海某乡镇企业生产的不锈钢厨具,2000多套意大利进口的高级玻璃酒具。

机械用品则是某个倒塌仓库里堆砌的进口垃圾——大概几十部略带锈迹的二手机床。

几座仓库废墟里还掩埋着几千个汽车轮胎,上百吨柴油和其他一些工业油料,以及成零件状态的几百辆进口山地自行车。

食品类的,则是沿海乡镇企业生产的大量用于出口到外省或东南亚的各类土特产包装食物。唯一主流一点的,就是某个农业公司租赁仓库里的大约30吨的进口泰国香米以及部分农作物种籽。…,

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线圈电缆之类的工业制品、几十部损坏的码头机车。

更加详细的物资统计整理估计还要等上段时间,但可以预料的是,就现有的人手和废墟般的现场,这个工作至少要持续数月之久。

现在,许多的年轻人都聚在一起嘀咕,聪明的人已经通过气候和地理特征得出了无数个版本的可能性。部分人对真相带着一丝神秘的期待,但更多的人则在忐忑中形成的一股隐隐的蔓延性恐慌。

从昨天到今天,那艘船号516的海关缉私船已经在大河里南北游荡了好几次了,不过勘查的结果并没有公开。在勘查的过程中,苏子宁作为第一个到达南方河口的人进行了全程参与。

严晓松和辽东大汉董久楠,作为新的自救委员会成员负责物资统计整理工作。虽然他们两个明确表达这种工作并非他们所长,但作为自救委员会副总指挥的齐建军却给予了两人出乎预料的信任。

……

……

南方哈得孙河入海口,缉私船绕过了曼哈顿岛最南端,转而朝东北的东河航行。

大概两公里后,包括苏子宁在内,几人登上了曼哈顿岛东南侧的一片河岸。

眼前是一片被森林包围的占地辽阔的平坦水泽平原,有着一个极为简陋的木制码头,码头附近还有一片更为简陋的木棚区。但从现场来看,也是几年没有人烟的样子。

“这是以后的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现在只是欧洲皮毛商修建的临时码头,通常他们会以几年一个周期来到这里,和印第安人进行贸易,这样的贸易行为大约从17世纪10年代就开始了。目前来看,这里已经好几年没有欧洲皮毛商来过了,属于被荒废状态。”

苏子宁有一茬没一茬的在郑泉耳边嘀咕着这些曾经在无聊中记忆的历史知识,听得郑泉直皱眉头。

“小苏,纽约是什么时候建立的?”郑泉一边注视着东河对岸,那边更为茂密的森林吸引了他的目光。

“准确说,是1624年,荷兰商人彼得·米纽特用一堆总价值不足24美元的破烂货从印第安人手里买下了曼哈顿岛,然后取名为新阿姆斯特丹,不过嘛……没多少年就被英格兰人给夺走了。”

苏子宁从记忆力挖出了这段历史,不过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以你的估计,现在是多少年?”郑泉对苏子宁的历史知识没有怀疑。

“现在应该是1618年到1625年之间,当然,不排除时间可能更早,但至少也是1614年之后。从那个倒霉的荷兰人的墓志铭和这里的状况来推断的。”

“应该还有几年时间……”听到这个结论,郑泉紧绷的脸稍微缓和了些。

哦?这位大叔难道有想法?苏子宁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明显双眼冒出热烈光芒的船长。

……

……

大灾难后第五天,晴朗。

在许多人的手表里,现在还是2012年的9月21日星期五。

经过一天断断续续的简单修复,那艘曾经和516号海关缉私船一起搁浅的渔船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憨厚的渔船主在激动中差点亲吻了负责修理的海关缉私船机械师。

今天,最后一个重伤员脱离了危险。也在这一天,自救委员会公布了一个大家猜测已久答案。

穿越?!好像有点啥意思……

许多人终于等来了这个他们猜测已久的真相。和苏子宁想得一样,这群好几天前还喊死喊活寻求真相的幸存者们在“憋”几天后个个如断线的木偶般呆坐了一边。…,

河滩宿营地一侧堆砌着夸张的前码头库存物资,而这些才是总量的不到十分之一,仅仅就这点规模,就足够幸存者们用上一年。

当然,没人去在意食品的问题,在那位社会心理学家的刻意安排下,为了减轻灾后忧虑和营造安全感,郑泉所领导的自救委员会几乎是敞开了供应。但实际上,就自救委员会所掌握的食品储备,最多三个月就会见底。

郑泉站在一个大集装箱上拿着喇叭说什么,苏子宁没有去听,只是手拿一个小手抄本快速地写着。

“昨天晚上的委员会会议你怎么不参加?我们要向南迁移,到那个荒废的码头区去建立定居点。”一边的严晓松碰了下苏子宁的胳膊,扭头嘀咕了句。

“有齐建军在,没我说话的份,或者我说不说都没啥。”苏子宁没有抬头,继续在手抄本上写着。

“他好像很看重你。”严晓松笑着不置可否,一边举起了手,顺带还帮着苏子宁抬起了胳膊,因为台上的郑泉在象征意义的进行全民举手表决。这一动作又打断了苏子宁的书写。

“他需要帮手,帮他在自救委员会里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苏子宁放下手臂,用铅笔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对方,“你,董久楠,甚至那个九零后周可民都有可能是他看中的潜在对象。”

“我?”严晓松有点不解。

“以后你就明白了,或者你可以去问问那个社会心理学家。”苏子宁神秘一笑,就收起了手抄本。

“你刚才着急写啥?”严晓松指了指对方的口袋。

“把能想到的过去或未来几十年欧洲人殖民北美的情况都写下来,免得遗忘。现在这些东西比一把81杠都重要。”苏子宁整理了下衣服,似乎轻松了不少。

“有啥结论?”严晓松见苏子宁表情,知道局面还算乐观。

“也许再过段时间,还有群来自欧洲的倒霉鬼会在距离我们上千公里以外的海岸登陆。”四周一片声浪响起,受动员的人群在自救委员会官员的演讲下各有忧喜。苏子宁笑呵呵地指了下东北方向,“五月花号,一群创造了历史的倒霉催的孩子。”

创造历史……也许我们也是其中之一了吧……严晓松想着。

又休整了一日后,幸存者们开始携老扶幼地沿着哈得孙河岸分批行动。

从码头仓库里掏出来的轮胎被简单地制作成若干平板手推车,载着大量整理出来生活物资,一车车艰难地推着南下。而更大宗的物资,则由那艘勉强修复的渔船进行轮番运输。

目的地,那片被欧洲毛皮商废弃的码头附近,几个自称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年轻人带着几十名前码头工人已经在到处勘量比划着。

第六章 新的曼哈顿(一)

水泽和森林的交接处,几十号码头工人手执消防斧,分散在一片杉树林内。高大的树干在一阵阵“咄咄”地砍伐声中微微摇晃。仅有的几把原本属于码头设施建设单位的钢锯成为了最高效率的工具。

随着高声的呐喊,树木四周的人们果断的闪开,巨大的树木吱吱呀呀地倾倒,残枝碎叶纷纷而下。简单地砍掉分枝后的几根原木被套上绳索捆在一起,然后由几辆略微经过改装的码头叉车在远处缓缓拉扯而走。

施工已经展开了三天,距大灾难也过去了整整十天。工人从最初的热火朝天逐渐变得懈怠起来。起因主要还在这段所谓更适合施工的沿岸小平原地方有着太多让那些小年青工程师们不曾算计准确的地方。

没有多少更准确的实地勘测数据,图纸基本是在某个地理老师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的世界城市旅游地图上临摹而来的。

历史中的几百年光阴,曼哈顿几经扩建,连哈得孙河河岸和东河河岸都屡次填补修整过。至于以后的炮台广场,目前更是被茂密的森林占据着,所以从一开始自救委员会就放弃在那里建立定居点的打算。

除去老幼妇孺,以及必须占用的物资搬运和负责最低程度警戒安全的人手,参与新定居点修建的人只有200多人。虽然人手明显不够,但这些人大多都是曾经的码头工人,来自各个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前农民工们在建筑规划小组的指引下还算努力。

曾带头进行讨薪的董久楠这次成为了定居点工程的施工领头人,而几个土木工程系专业毕业且有在建筑公司工作经验的人成为了规划小组工程师。

在董久楠看来,薪水什么的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虽然整个建设队伍不可避免地带着各种迷茫和抱怨,但董久楠还是尽量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在施工中转移着大家的视线。

填埋沿岸水泽的工作占用了最多的人力,即便动用了全部的手推车和仅有的几辆还算完好的码头拖车,大量的碎石和泥土的运输量依然不足。

超过100亩方圆的沿岸水泽地带是必须搞定的,甚至还要挖掘几条通往河岸的排水沟以加强水泽的渗排工作。

光是填埋这一小片溪湿地沼泽就预计需要花费至少一周的时间,这还是在有几辆修复的机动车的辅助下的进度。而那些圈围着这片平原的高大的北美乔木组成的森林,更让所有人头疼不已。

大灾难前码头扩建工程的少量水泥钢筋等建材成为了当前能直接使用的最宝贵的原料,而更多的工程必须依靠就地取材,比如大量的原木将用来修建房屋、防御围墙以及那个被欧洲人废弃的小码头。

整理出来的各种码头施工单位的工具里面,唯一就没有油锯,而使用的消防斧和传统的钢锯根本没法提供更高的工作效率。整整两天,才砍伐了不到3亩地见方的森林。经过图纸规划计算,需要砍伐的森林面积,几乎高达40亩。

但困难已经不是现在的人们所能顾虑的,根据某个中学青年地理老师的估算,最多一个月,曼哈顿就将迎来寒冷的天气。到时如果没有一个真正的居住地,那幸存的人们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自然考验。

……

……

在狭小的一片河岸平原角落,简单搭建的窝棚区成为了大灾难幸存者们临时的居住地。用玻璃瓦和树枝搭建的简陋棚户成为了定居点修建完成前唯一的栖身场所。大部分现代都市的女人不得不放弃她们惯有的娇滴滴形象,在年长的妇女组织下,负责为劳动的工人们提供最基本的后勤保障。…,

杨雯雯从渔船跳上了还在修缮的码头,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大塑料包装,几乎是头也不回地朝自救委员会为自己和几个临时认识的小姐妹划定的窝棚区走去。

“嘿!看我在废墟那里找到了什么!”

负责协助物资收集运输队进行物资登记整理的服装设计师晃着自己手里的塑料包装,略有风尘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得意笑容。27岁的时尚达人此时故意在卖着关子,晃荡的包装发出了几声清脆的玻璃碰撞。

几个正在烧水的年轻女子侧过了头,其中一位还穿着警服,臂章上印着法警二字。32岁女法警刘兰曦在陪伴退休老警察父亲外出旅行的过程中遭遇了穿越大灾难。

“应该是化妆品吧?”刘兰曦抹了把自己的短发,笑呵呵地走到杨雯雯面前,指了指对方手里的大包装。

“嗯哼!正确!”女服装设计师得意地打开包装,掏出了几样或塑料或玻璃的瓶瓶罐罐,又压低了声音,“穿越点废墟那的船上,发现了好多进口化妆品,全是名牌哦!嘿嘿,我随便怎么拿,都没人管……”

“哇!”除了刘兰曦,旁边的几个小女子都围了过来,个个都抢过还未开封的化妆品,乐滋滋地看着。

这些进口化妆品,倘若放在大灾难以前,几乎每一样都可以消耗掉一个都市小白领女性小半个月的收入,但现在,却成了可以在废墟中像拾荒一样随手可得的垃圾。

“现在这些可不是最重要的了。”刘兰曦如大姐一样将对方递来的一瓶香水推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远方热火朝天的工地面露担忧,“真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房子住,现在人手不足,连老人都在帮忙。”

“我们也没闲着啊,像我,要跟着运输队记录登记检查物资;袁欣艺,要和几个姐妹负责送水送吃的;你刘兰曦姐不也要负责整个妇女棚区的安全吗?”

杨雯雯说完,指了指刘兰曦腰间,知道对方在那里有一把自救委员会发下的手枪。

这把手枪有用吗?虽然自己也曾被称为警队之花,市女子散打冠军,但在这样的局面下,倘若没有海关缉私队和警察力量的强力维持,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刘兰曦看了眼不远处负责站岗的一位防暴警察打扮的男子,心里多少还有点打鼓。

“是刘兰曦警官吧?我是自救委员会派来的联络员。”这时,海关缉私队的周可民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年轻的脸上带着几丝腼腆,“伐木区有几个工人因为没经验受伤了,土木组那里也发生了事故,医疗组的人手不够,郑泉首长想让您赶紧找几个女的去帮忙一下,懂医疗护理的更好!”

“好吧,我马上动员一下大家!”刘兰曦对着面前大男孩笑笑,然后取过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麻烦给郑首长说一下,这段时间晚上能否给这里多加点岗哨。”

“啊?现在到处都缺人,晚上都要加班加点,连郑首长都在施工现场。”正大口喝着水的九零后大男孩一愣,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法警,有点迷糊。

“那……能否再多给几把枪……”刘兰曦脸一红,语气有点不自然起来。

周可民又是一愣,顺着对方的目光环视着这片专为妇女儿童划分出的独立窝棚区,慢慢明白过来。

“刘姐,现在大部分人手都在四周警戒,你放心,晚上我过来吧!”周可民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自己已经会意。…,

见刘兰曦如此大张旗鼓地和一位海关缉私队员如此交谈,包括杨雯雯在内的几个女子都放下了手里的化妆品,带着不同的隐忧表情看向了不同方向。

……

……

还在零敲碎打的码头区,七八个男子聚在一起,对着一张手绘的定居点规划图指指点点,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穿武警、警察或海关缉私队制服的男子。

“老郑,可能我们要调整下思路,这样全面铺开恐怕根本无法保证进度。”前Y市经侦大队副大队长陈礼文皱着眉头,手指点着图纸一侧,“边缘的沼泽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去填埋,只要能够弄出能够修建第一批的房屋的空地就好。”

“嗯,我同意陈队长的意见。虽然那些年轻小伙子们做事很积极,用得也是他们所学的知识在规划,但我们还是要实事求是嘛……我看集中人力办大事,就先解决住的问题!”前Y市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中心副主任齐建军也频频点头。

“老郑,生活物资的运输可以暂时放缓点,现阶段够用就行。渔船每次运输载运量有限,我建议优先整理收集那些码头建材,甚至是能用的上的废墟砖瓦。”海关缉私船的机电长王铁锤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担任自救委员会最高领导的海关缉私船长此时也静静地看着图纸,若有所思。还没等他做出自己的最终判断,两个年轻人就走到了跟前。

一个是在建设区协调人手的苏子宁,一个是负责穿越点废墟物资整理的严晓松。

“郑船长,我觉得现在应该组织人手对四周更大范围的区域进行探索。”苏子宁对着曾经的老上司齐建军略略点头,就取出了身上的地图。

地图是那位熟知北美气候、名叫安邵清的中学地理老师用两天时间根据一本世界城市旅游手册调整手绘出来的。

“整个曼哈顿岛将近60平方公里,现在大部分都是原始森林和沼泽,之前已经在附近发现过野狼群的踪迹,为了安全,必须小心。”说着,又把手指伸向了地图上的东河对岸,曼哈顿岛东南方的长岛布鲁克林地区,“历史上,整个哈得孙河下游东西两岸,都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尤其是长岛西部,有着他们大型的村落。”

此话一出,几个制服男都脸色微变。

“印第安人土著并非我们想象得那么好战,只要我们主动示好,甚至可以获得他们的帮助,这对于我们争取在冬天前安稳立足极为重要。”

一边的严晓松也笑着补充,似乎并不介意造访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人。

“嗯,年轻人思路很活跃,很可取啊。”齐建军赶紧表示了赞同的意见,一边还孺子可教般看着苏子宁二人频频点头。

“谁去接触?如果遇见危险怎么处理?需要多少人手?”郑泉首先想到的是不利的可能性,这和他的转业军人身份和海关职业有关。

“最大的障碍应该是语言。”苏子宁想了想,说出了自己唯一没考虑清楚的地方。

“我知道一个人。”一边的陈礼文赶紧接过了话,“昨天旅游团的那个小导游还在给我说小心印第安人,说他曾经带过北美旅游团,学过一点印第安语!”

“嗯,可以试试……”郑泉眼睛终于亮了,用力在地图上拍了一把,站直了身体,“老齐,你给那几个负责定居点规划的年轻人聊一下,调整我们的建设计划。小陈队长,你和小苏、小严商量一下,等我们把最重要的事忙完,就抽出一些人手,准备些必要物资,用船送你们去对岸!”…,

……

……

返回窝棚区后,严晓松一直带着奇怪的笑容侧视着苏子宁。

“干嘛……我发现你眼神有点淫荡。”苏子宁没好声气地丢了一句,然后坐到了窝棚里,翻出一包方便食品开始撕扯起来,“听说你昨天从废墟里翻出了一本笔记本电脑,是不是里面有啥精神粮食?”

“苏子宁,你善于隐藏话题。”严晓松也拿过一个真空包装的鸡爪食品,边吃着边看向东南方的长岛,“怎么突然想起主动去寻找印第安人?”

“并不是今天才说的第一次。”苏子宁想了想,不置可否。

“你很忌讳齐建军?”严晓松吐出鸡爪骨头,若有所思,“你堤防他在拉拢利用你?其实你是想说,你打算通过做一些事把自己独立出来?”

“我有这个能力?抱大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苏子宁侧过头,静静看着认识不久但已经在许多方面符合好友条件的青年,“可能我太敏感了。”

“你是指郑泉他们?”严晓松微微眯着眼,笑容神秘,“所以我说你善于隐藏话题。其实你是担忧现在这个小集体,是海关、武警和警察系统的人掌握着一切吧……”

“他们是大灾难前的反走私行动的一体成员,是天然的契合人群,也是目前最可信任的。”苏子宁点点头,无可奈何地笑了,“记得有个心理学家说过,在一个陌生环境下,最容易抱团的首先是有着相同初始行为意向的人群。”

“嗯,能看出来,比如穿越前的那一百多人旅游团,现在都基本住在一个窝棚区。”严晓松恍然大悟,对苏子宁的理论颇感兴趣,“还有董久楠他们那些码头工人,然后就是郑泉他们,现在也基本是同一种抱团态度。”

“嗯……你说齐建军能切入这三个团体的那个角落?”苏子宁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我可不想跟着他瞎转悠,然后碰个满身骚。”

“如果不穿越……你铁定能升官。”

注视着好友的表情,严晓松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一句也让苏子宁微微一愣。

第七章 新的曼哈顿(二)

定居点建设进度的实际情况经过自救委员会的反复推敲后,面红耳赤的小年青工程师们得到了齐建军的温婉提点,只能将他们热血澎湃定出的工程方案进行了调整,以求在年末前必须让498位居民有实际可用的住宅及最基本的社区配套服务设施。

码头暂时不用做出太大的扩建,最主要是住宅区域。每整理出一块平地,马上就进行下一步的房屋建设,至于其他的边角内容,则由下阶段的工程进行查漏补缺。

如此一来,定居点建设进展明显有了改观。在包括前码头扩建施工单位工人在内的100多人的努力下,10月1日这天,定居点规划区内的第一座由原木和部分珍贵水泥钢筋建材搭建的占地两百平的大型双层建筑完工。这里将作为曼哈顿定居点的社区医院,而之前已经建造好了十座单层木屋优先安排给了老弱妇孺。

穿越者们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有人一本正经的说,这是给国庆节献礼。更有人把这座社区医院当成了开疆拓土的象征。对如此的小玩笑,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理解。

按照计划,到10月中旬的时候,所有规划中的超过50座的木制建筑都将陆续完工,如果不考虑穿越民众之间的家庭属性,就这些房屋,已经能够容纳下所有的人。

但包括对于原本时空里,对生活居住条件并非很在意的码头工人们都没有接受这样的想法。能够在一个新世界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屋是每个人的心理。

更多的木屋建筑还在修建中,更复杂的建筑方案在几个年轻的二流建筑设计师操弄下还在不断出台然后被推翻……

……

……

和如火如荼的曼哈顿社区建设相比,进入10月份后,气温开始逐渐降低。而社区的穿越民众也陆续出现了各种病号,这种情况从大灾难后第二日开始,就有逐渐蔓延扩大的倾向。

病状千奇百怪,有人掉发厉害,有人不断腹泻,还有人干脆就是持续低烧。

陈长远,南方某城市医院退休内科主任,他的夫人,58岁退休妇科医生汪素红也是大灾难日的旅行团成员,这对卫生行业的伉俪本打算进行一次结婚35周年的海岛旅行。

除了两位绝对铁牌资历的医生背景夫妇外,还有Y市二医院的两位急诊科医生,以及四名护士,他们当时作为政府预防民工讨薪有可能引发严重冲突而紧急召集的医护力量,结果连同他们的两辆120急救车一起穿越了。

另外就是三位船医和一位私营牙医,外加几个旅行众里还在就读医护专业的小姑娘,算是搭起了一个“实力雄厚”的医疗队伍。整个医疗部也是曼哈顿社区自救委员会目前最为专业的部门。

现阶段发现集中的各类医疗用品,只要不是太严重的复杂病症,基本能保证未来两年的消耗。

现在,自救委员会下属的医疗部领头人,陈长远不得不把所有的医疗力量都投入了到了这场有关曼哈顿社区生死未来的大阵仗中。

突发流行病的诊断已经排除,除了极少数病人诊断为特殊环境应激症导致的内分泌和电解质代谢紊乱外,大部分病人都被归为了水土不服。

身处陌生而恶劣的自然地理,因生活环境水土酸碱度差异造成的人体内菌群失调,成为了水土不服这个听似没啥大不了的病症诊断结果。…,

16到17世纪,欧洲人在北美进行殖民过程中因为水土不服引发的超高死亡率早已是世界卫生发展史的典范教材。

深知问题严重的陈长远马上开出了病症解决方案,除了给病人大量补充体液外,自救委员会将所有收集到的发酵食品全部拨给了社区医院。就算这样,几位年龄过大的居民也差点丢了命。

据说几年以后当人们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几乎都不寒而栗——上百号人躺在简陋的社区医院各个角落里虚弱不堪,没人知道自己和死神仅仅是擦身而过。

……

……

日历走到了10月16日,距离大灾难已经整整一个月,北美的秋色更加明显。

一道长长的木制围墙已经在曼哈顿社区外围成型,关键的位置还修建有两层高的木楼,木楼上安置着从废弃的货轮上拆卸下的照射灯。一到晚上,几道船用海上射灯就如同集中营的探照灯一样在社区内外滑过,刺穿那些房屋的原木墙缝隙。

这样的诡异安排不止一次让居民们产生了厌恶情绪和抱怨,虽然自救委员会解释说是为了防范不可预知的野兽或印第安人袭击,但骂声依然在每个晚上的某道光柱扫中某座房屋时响起。

黄昏的时候,苏子宁和严晓松两人走进了曼哈顿社区东北角的某座挂着“社区福利院”木牌的双层建筑。他们的任务,是来协调有关社区福利院的后续安排。

因为就在几天前,自救委员会给了所有人一个早有心理准备的决策调整:在更多的食品类物资被清理整理出来前,部分食品的供给开始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配给管制。

虽然这不可避免的在已经习惯了随意获取的民众里造成了一些动荡,但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堆砌在货物区的实际情况,小范围的吵闹还是得到了明白人的主动调解。

一点小小的配给调整,之前的食品无节制浪费一下就得到控制,虽然大家还是能保证温饱,但食物的浪费程度一下就降低了很多。负责物资管理的委员乐观的估算,就算再没有其他的食品物资被整理出来,就现在的食物储备量也能支持到新年。

但这样的物资管制也不能一刀切,现在整个曼哈顿社区,除了某些担负更高危工作的人群外,自救委员会在刘老的提醒下还必须特别关照社区福利院的食物供应。

大灾难的幸存者里,有着19名年龄在12岁以下的男女儿童,其中更有9人是孤儿。

现在的情况,正常的家庭生活还无法真正维系,所以连同那9个孤儿在内,所有12岁以下的孩子都被自救委员会单独安排在社区福利院里生活。

“好像我们两个是自救委员会的天然万金油,什么事都能让我们闲不下来。”

严晓松笑呵呵地看着面前两排坐在木桌边一言不发吃饭的孩子,虽然嘴上如此,但眼神明显温和许多。而他在下午,还因为阻止几个民工哄抢码头物资的事和别人小小冲突了一把。

“如果仅仅是来看看他们缺什么,那就简单了。”苏子宁说着,小心地绕过木桌,朝社区福利院的临时负责人、曾经的幼教老师李琳走去。

“老齐让我来确认下,你这里还需要什么帮助。”苏子宁回头看着那些表情呆滞埋头吃饭的孩子,心里微微叹气。

“苏哥,其实吃的用的倒不缺。”才参加工作不到两年的幼教老师的眼睛微微发红,发现几个孩子正抬头看着自己,赶紧偏过了身,声音压得很低,“9个孩子都失去了父母,其中最小的才5岁……”…,

是啊,才5岁……苏子宁顺着幼教老师的目光而去,那几乎只有个小脑袋露出木桌边沿的小男孩,正抱着一个小碗贪婪地舔着里面的食物,胖嘟嘟的嘴边还蘸着黄呼呼的汤汁。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之一,老齐让我来询问一下,是否需要过段时间让一些失去孩子的夫妇来领养他们……”苏子宁也微微低头,不忍心面对这些孩子的目光。

“必须这样!”幼教老师使劲点着头,但又有点为难地对着某个方向使了眼色,“布鲁诺8岁,唐汉娜11岁,都是外籍孩子,他们的父母前几天才从废墟里挖出来……他们的领养难度比较大。”

两位男青年同时偏过头去,视线的尽头,明显和其他孩子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木桌角落。一位有着一头漂亮黑色短发的小男孩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桌面的一盘野果,而那个有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小姑娘,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还未动的碗,表情呆滞。

“苏子宁,不行了……这里我不能呆了!你看着办吧!”严晓松突然一个转身,大步朝社区福利院大门走去,声音有点颤抖。

“呵呵,别看他平时老乐观的样子……今天他和人打了架,心灵受摧残了。”苏子宁耸耸肩,替好友辩解着,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页纸,“这里是我整理出的几家失去孩子的夫妇资料,等一切都安顿下来,你可以按照上面的情况,去一家家聊。”

“嗯,太好了!”幼教老师有点落寞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赶紧小心将纸张收了起来,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指了下隔壁那个空荡荡的房间,“之前在废墟的时候,我见过不少破了包装的玩具,我知道现在收集整理物资人手根本不够,但我想……”

“那些出口玩具,可是让欧洲国家天天指着我们国家商务部的鼻子骂,说质量安全怎么怎么,难道你不介意?”

苏子宁笑嘻嘻地开着玩笑,一边变戏法一样从兜里又摸出一把糖果,放到了孩子们吃饭的木桌上。本来有点沉闷的餐厅里,好几个孩子都争前恐后地伸出了手。

“好了,我还要回去向齐建军交差,就不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苏子宁摸了摸最近一个孩子的头,礼貌点头后就要转身离去。

“苏哥,你说,等这些孩子长大了,他们会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突然,幼教老师从身后问了一句。

怎么看待这个世界……苏子宁一愣,慢慢回过身,看着满屋子抢糖的几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慢慢摇了下头,苏子宁转身走开了,只留下幼教老师呆呆站着。

……

……

门外,严晓松靠着一棵并没有在社区建设过程中砍伐的高大橡树,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手里拿着香烟狠狠吸着。

“真应该让那些整天为了一点狗屁倒灶的事打架斗殴的人来这里看看!”严晓松将烧了一半的香烟丢在地上,长长地呼了口气。

“现在香烟可是管控品,别浪费……”苏子宁走到好友身边,掏出了自己的香烟,又递给了对方一根,“孩子们的事自然不能耽搁,但我更害怕以后曼哈顿的成年人……”

“嗯?”严晓松一愣,盯着好友那充满诡异目光的双眼,慢慢会意地点了点头,“苏小白脸,我等着看你变禽兽的那一天……怎么,觉得李琳长得不错,但我提醒你哦,李琳男朋友可是当兵退役的。”

“你就埋汰我吧……”

“你可以考虑一下印第安女人。”

“……”

第八章 新的曼哈顿(三)

大灾难的发生,一共卷入了61名在编的军事或准军事人员。其中包括海关516缉私船上的24名海关缉私队员、参与反走私行动的19名武警、6名经侦队警察、17名防范当初码头工人闹薪事件升级的防暴警察或普通民警,以及1名当时处于休假旅游状态的女法警。

再加上一位后来加入的退休老干警以及若干退伍军人身份的年轻人,大灾难当日有组织的救灾行动迅速在海关缉私船长郑泉的第一时间的协调下施展开。

就算每个人从大灾难开始都在惊恐和迷茫中忙得一塌糊涂,但灾难应激症这个跑不掉的社会心理症还是在曼哈顿社区内外愈发明显。

且不论失去了亲人的部分人,单就天崩地陷的瞬间穿越导致与某个时空亲朋的天人永隔,就让许多人在劳累一日后表现出了各种难以捉摸的言行。

有着军事或准军事背景经历的人在这个时候,显得沉稳许多,若干更加年轻的小警察即使也有些精神恍惚,但在郑泉这样的老军人的组织下还算听指挥。

如此一来,自救委员会从一开始就带着浓烈的军事组织风格,即便若干有着前政府基层官员身份的人加入,也无法改变整个曼哈顿社区当前的军事化管理气氛。

不可回避的穿越事实,导致整个穿越群体必须重新审视未来生活的方式,也许更多的人还在迷茫中被动地等待,但郑泉等自救委员会的成员们不得不整天思考如何恢复出一种起码的正常生活秩序。

鉴于整个外部环境的危险系数极高,所以自救委员会还是将所有的武装力量重心放在了曼哈顿社区以外的范围,但社区内屡次发生的恶性斗殴和滋扰女性的事件已经渐渐应付不暇。为此由女法警刘兰曦的父亲、老干警刘铭钧担任的自救委员会下属的社区治安部正式成立了。

刘老今年已经68岁了,这个在警察部门各个基层岗位都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退休老干警,在大灾难发生后疯狂的挖土寻女行为一度让在场的所有年轻汉子们都汗颜。

通过苏子宁这一段时间进一步的人员情况梳理登记,刘老在法警女儿刘兰曦的帮助下,将几位前码头仓库保安组织了起来。

从某座码头仓库的军民劳保用品中翻出了不少类似都市小区保安的制服,正好让新组建的社区治安员有了统一的身份标签。此外,在刘兰曦的强调下,几位农村来的码头年轻女清洁工也被组织起来,专门负责目前还是单独设立的女性居住区的安全。

有限的现代枪支根本不可能下发,所以前防暴警察小队的橡皮警棍成了社区治安队的唯一装备。每天,老干警和女儿都会带着治安员们在社区里溜达,遇见突发事件,也只能暂时以旧时空的某些治安管理条例来处理。

……

……

假如时间依然准确的话,日历已经翻到了10月20日。天气的寒冷,让曼哈顿社区已经开始下发较厚的衣物。

过去的几天里,苏子宁的主要工作还是协调组织人手进行曼哈顿社区的内外事务建设,而严晓松依然负责穿越地点的物资挖掘整理工作。

今天一大早,自救委员会下发了曼哈顿周边的地质矿产勘探工作。不仅仅因为现在废墟点能够收集到的可用的建筑原料几乎枯竭,更重要的是北美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临。…,

16末到17世纪这段全球范围的小冰河气候,导致北美地区的平均气温更低了些,而且曼哈顿一带本身也处于北半球冬季雪线以内,仅仅砍伐而来的潮湿木材显然不适合做过冬的取暖染料。

新成立的自救委员会工业部领头人、曾经的某国营钢铁企业中层管理姜兆龙,以及南方某高新金属加工企业工程师林有德也提出了水泥与砖瓦生产的计划,这需要确定可稳定方便进行原料采集加工的地点。

为此,苏子宁按照人事记录,几乎到访了每一个人他认为靠谱的对象,最后确定三个人选。那位因为手绘曼哈顿周边地区地图的中学地理老师安邵清被第一个选中。

第二位是曾经在就读北京地质大学地热勘查专科的小伙子,那个鸟不拉屎的冷门专业直接让当事人毕业就荒废掉,不过现在正好被苏子宁拉做了壮丁。

第三位则是山西某小县城煤炭矿务局做过助理工程师,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有点秃顶的32岁青年在灾难日当天正是旅行团的一员。

勘查的范围锁定了在三处,第一处就是哈得孙河西岸、前泽西市的区域,第二处是曼哈顿东河岸对面的长岛布鲁克林地区。第三处最远,西南方距离曼哈顿岛10公里远的史坦顿岛。

历史上的曼哈顿的城区建设,就没有离开这三个地方的支持。相信就算时空穿越,曼哈顿社区依然要从这三个地方获取未来发展的各种原料。

泽西地区由于沿岸台地、水泽与森林地形太过复杂,而且因为地处大陆,危险性很高,所以暂时被安邵清暂时排除在勘探范围之外。

长岛布鲁克林地区西北部沿岸距离曼哈顿社区仅仅隔了一条不足1公里宽的东河,所以安邵清等人当天中午就和同僚们登上了布鲁克林北部那片被森林环抱的河湾地区。

第一天探索很快就有了回报,森林边缘一大段的河岸沉积地带富含丰沛的黏土,附近一片砂岩地带更是有唾手可得的石灰岩矿存在,甚至还发现了储量可观极易开采的泥灰岩。这种几乎只用简单烧制一下就能使用的天然水泥矿物让文艺青年安邵清大吼大叫了几乎半个小时。

“嗯……这里距离曼哈顿非常近,水泥与砖瓦原料能就地开采生产,以后还可以开辟成工业区!”苏子宁在日记本上认真记录,然后望着眼前这片内凹的河湾地形指了指,“安老师,你那张世界旅游地图上,布鲁克林船厂是不是就是这里。”

答案是肯定的,苏子宁的日记本上又多了一条记录。

“可惜没有煤炭。”安邵清扶了下自己的眼镜,在激动过后又露出难过的表情,“虽然这里的周边森林很茂密,但我们不可能先烧木炭再来烧砖烧石灰吧?而且木炭要烧制,也必须先要有专门的砖窖。”

“嗯,是个先生蛋还是先生鸡的问题……既然历史上曼哈顿殖民地的初期发展在远离欧洲的情况下都能自行产出少量铁,那说明这一地区肯定不会少了煤矿和铁矿。”苏子宁摸着下巴,合上了日记本,站起身伸了懒腰。

天色已经快黑了,在这个地方过夜的念头几乎就是找死,所以整个勘探小队必须坐渔船返回曼哈顿社区。

“苏子宁,你过来一下!”

远方,一直以打酱油身份参与这次布鲁克林实地考察的严晓松喊了声,那位青年正蹲在一条小河边的砂岩石滩中间。…,

“是破损的动物毛皮,明显是人工剥离的。”严晓松手上出现了一片已经有点腐烂的毛皮,然后翻了过来,露出了光滑内皮面,“是印第安人。”

“嗯,历史上,长岛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地盘,不过,有关的记载中,长岛的印第安人村落应该就处于长岛中西部。”苏子宁皱了下眉头,对这么快就发现印第安人的活动证据暗暗担忧。

“长岛东西长近200公里,如果印第安真如你说的在长岛中部,那这里也应该是他们活动的最边缘,毕竟这里森林和河流地形复杂,他们要到这里也不是每天都能做的事。”地理老师安邵清迅速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别忘了德拉瓦族印第安人是渔猎民族,既然他们的势力范围遍布整个哈得孙河下游两岸地区,那这里出现印第安人也不是那么困难。”苏子宁丢开了腐烂的破损毛皮,把头转向东面的森林,“反正我们也打算主动去接触他们,就借勘探的机会,下次顺带喊上那个导游李想。”

“你比我还乐观……我怎么记得北美印第安人一共有三十来种语系,你确定我们的二把刀印第安土语翻译能够听懂?”严晓松笑嘻嘻地看着好友,玩味的笑容又出现了。

“想象一下,万一我们在这个危险密布的地方突然拯救了一位身处危险的印第安少女,少女的老爹又正好是本地印第安村落的首领,那这样的开场能顺利保证我们去忽悠他们。”

“嗯,再用24美元的破烂货去买下整个曼哈顿岛,是吧?”苏子宁苦笑着撇撇嘴,“忘了告诉你,北美印第安人的硬通货是一种特殊的贝壳……”

第九章 殷地安否

从16世纪开始,欧洲的冒险家们逐渐描绘出北美的海岸线地图,17世纪初的荷兰皮毛商人更是沿着河流深入到了哈得孙河上游地区。

皮毛,黄金成为了欧洲冒险商人们疯狂追逐的商品,而最开始,印第安人的交易行为让初来咋到的欧洲人差点崩溃掉。

任何货币经济学家在书写这一最开始的贸易情形时都会忍俊不禁。第一批登上哈得孙河岸的荷兰商人掏出的闪亮银币没起到任何效果,交易被拒绝!

因为北美印第安人所能接受的“货币”不会和其他大洲的土著有太大的差异。来自北美东部河流和湖泊里的某种特殊贝壳才是“硬通货”,甚至他们还有着严格的货币价值体系,比如2串白色贝壳可以兑换1串黑色贝壳(囧……)。

据说欧洲人为此四下疯挖贝壳一船船往北美运,在近百年的时间里把印第安人的裤头都赚走了。

……

……

第一阶段矿产勘探的收获和印第安人出没的消息让曼哈顿社区自救会员会又喜又忧。

喜的是基本的砖瓦和水泥烧制原料产地如此之近,忧的是关键的煤炭燃料还没有下文,而印第安人的踪迹更是让一伙只从历史书本上了解过点点印第安人知识的现代人忐忑不安。

地理老师安邵清把寻找希望放在了西南十公里外的史坦顿岛,返回曼哈顿社区后的第二天又带队出发了。而苏子宁和严晓松,因为带头提出和印第安人接触的方案,所以本着谁提议谁执行的原则,被郑泉一脚又踢到了对岸的布鲁克林。

除去两个倒霉的倡议者,前海关缉私队员周可民、三流小导游兼职二把刀印第安翻译李想以及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成为了“长岛地区印第安部落访问特使”。

在苏子宁的授意下,准备的物资也多种多样,但在严晓松看来,那些被周可民背在行囊里的“礼物”如果掏出来绝对令人发指——三个喝光的塑料矿泉水瓶、两串不知道哪儿淘来的钥匙、一把挠背用的竹制“不求人”!

从10月21日开始,每次携带三天补给的一行人就沿着布鲁克林北河岸的森林朝着东面几个大致方向瞎转。

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探索了,前两次除了发现一大片难得一见的北美糖枫树林以及一处广阔的野生蓝莓生长区外,没有发现任何人烟。

苏子宁一度又在卖弄他的知识,按照他的说法,明年的夏天,利用枫糖,曼哈顿社区的人们能享受到香甜的玉米糕,喝上迷人的蓝莓果酒。

“老苏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让周可民背那些东西了!”一脚又错踏进河边泥泞的水泽,严晓松皱着眉头看着一腿烂泥若有所思。

“嗯?你终于良心发现了?”苏子宁掏出望远镜,徒劳地对着小河东面远方的森林张望着,一边将嘴里的香烟头吐了出来。

“因为他们足够轻!可以让我们少更多累赘,带更多补给!”严晓松一屁股坐到了一块石头上,从背包里解下一双新的旅行靴,这样的进口货在码头废墟仓库里几乎掏出了上千双。

“也不全是,因为我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苏子宁也坐了下来,解下背包,对着一路只看风景不管事的导游李想挥了挥手,“李想,麻烦你从河里取点水来,大家烧点水洗脚。”

“嗯,走了一天,要舒缓一下腿部疲劳。对了……什么最坏的打算?”严晓松帮着几位武警解下背囊,开始在河边一处干燥的地方架设帐篷。…,

“我可不敢带真正有用的东西,比如铁制工具,万一印第安人自觉太过贵重又看着太过顺眼,天知道他们会不会遵守‘买卖不成人意在’的规矩……”苏子宁一边嘀咕着,一边朝小河另一头的树林走去,打算弄点柴火。

“苏子宁,你不是一般得刻薄!”严晓松将最后一个帐篷桩钉打进土里,直起了身子,然后对着身边的小武警战士比了个动作,“呵呵,还有烟吗?”

舒舒服服地点上了一根烟,严晓松开始掏出背包里的画板,借着黄昏最后的余晖,开始素描起这片宁静林间小河周遭的风景。

李想在不远的小河滩取水的蹒跚身影被严晓松当做了风景画的黄金分割点,视线里的小青年正费劲地弯着身体,以极其谨慎地姿势伸长了手里的容器、隔了老大一截距离在水边几次三番徒劳般捞着水。

一个小身影突然在距离李想不远的河对岸出现,四肢站起来个头也不过半米高,小小的脑袋上长着一对很夸张的大耳朵。

似乎从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可爱的小驼鹿眨巴着滴流圆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离自己不到十米的人类,两只耳朵上下摇动着。

“李想,扭头!对,那里,看到了吗,是小驼鹿!别吓跑了……今天的晚餐有着落!”

呵呵,是北美驼鹿的幼崽,好东西啊!严晓松赶紧放下画板,对着还在捞水的李想轻声喊了起来。

年轻的导游一愣,对眼前这只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动物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慢慢放下手里的容器,李想弓着身子朝小驼鹿方向走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方往肚子里惦记的小驼鹿甚至还主动朝靠近的李想迈了两步。

突然,一声动物的呼啸从树林深处传来,刚趟过河滩、已经快要接近的李想愕然发现小驼鹿一个扭身,就朝树林跑去。看样是附近的母驼鹿发现了李想的敌意,开始发出警告。

“靠!别跑啊!”李想一急,撒开丫子就开始追,跟着小驼鹿就朝树林母驼鹿的方向冲去。

“糟糕!李想,别追,母驼鹿会反击的!”正抱着柴火往回走的苏子宁看到了这一幕,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就丢开了手里的木柴,在他的大声呼喊下,宿营地的几个武警也赶紧拿起了自动步枪。

果不其然,刚冲进树林不过几秒钟,三流小导游又屁滚尿流地跑了出来,后面一头体格壮硕的驼鹿如一辆失控的小轿车紧跟着冲出。几十米远的距离上,一前一后的人鹿身影交错,武警根本就不敢开枪。

蹒跚奔跑的李想在河滩边不小心脚下踩滑,如一根木头狠狠栽倒在水里,那头健壮的母驼鹿冲到了他身后,高高扬起了前蹄。

作为北美最大的鹿类动物,母驼鹿护崽的攻击就连北美野狼都要退避三舍!

李想翻身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那临空而来的鹿蹄,绝望中闭上了眼睛。

就在所有人都神经短路的瞬间,一杆长长的绑着骨刺的木制标枪从不远的树林里飞出,不偏不斜地扎在了母驼鹿的脖侧上,也许是刚好命中了颈动脉,一大股鲜血势不可挡地从伤口喷涌而出。

母驼鹿在哀嚎声中失去了身体支撑,偏倒在河滩边,粗壮的鹿前蹄差点压中已经放弃抵抗的李想。

树林里出现了几个人影,然后就看见一位体形娇小、身穿麻布衣服、扎着马尾长发的印第安少女带着警惕的表情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手拿骨矛或弓箭、身形或瘦弱或壮硕的印第安男子。…,

“你昨天说什么来着?”苏子宁慢慢走到严晓松身边,无奈地看着远方那一幕离奇的情形,“出现一位印第安少女,不过被拯救的却是李想……”

……

……

10月的最后一天,数次穿越布鲁克林地区森林地带往长岛中部方向进行探索的苏子宁等一行人终于带来了一个消息,在布鲁克林东部发现了一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村落。

消息依然只在有限范围内控制着,但整个委员会都严正以待。

几个身穿兽皮或麻布衣的印第安人在苏子宁等人的引领下来到东河河岸的时候,几人同时匍匐在了地面。在他们的视线里,几十米外的河面上,海关516缉私船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基里哇啦的一通,随行的李想抠着头皮,好半天才艰难的给出了一个答案:印第安人认为缉私船是石头做的。

气氛良好的谈判是在岸边进行的,委员会成员除了极少几个因为负责更重要的事无法到场外,大多数委员都面带古怪的表情和三个印第安汉子围在了火堆边。

叽里呱啦,稀里哗啦……

苏子宁疲惫地换了个坐姿,整个交流现场完全就是一场闹剧。郑泉等人想要表达传递的内容是如此之多,李想的印第安语翻译的全过程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还亏他和那位曾拯救过自己的印第安少女眉来眼去了好长段时间。

“其实印第安语也分很多个系的。我对西部的更了解些。”李想苦逼着脸,压低着声音在对郑泉等人解释。

“简单点,看他们能否提供我们一些食物,肉类、土豆或玉米都可以,我们愿意用东西换。”不等导游翻译,苏子宁主动举了下手,对着一位看起来很有气势的中年印第安男子露出微笑。

指了指对方的腰间一块吊儿郎当的骨头饰品,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块不知道从哪辆报废车辆上取下的后视镜连带着比划了下。

印第安人恍然大悟,露出了会意的笑容,用手做了个“拿来”的动作。

一面机车后视镜,比一个巴掌要大不少,现场的三个印第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连叽里咕噜。然后只见三个人同时把腰间的骨头或贝壳饰品和都取了下来,还满怀歉意的用手朝长岛森林方向指着。

“他们的意思是他们没有更多更好的东西来换我们的宝贝,他们有价值的东西全在家里。”苏子宁在众多目瞪口呆的委员们面前带着笑容“翻译着”。

苏子宁对着捧着骨头或贝壳饰品的印第安人摆了摆手,然后用手指往嘴唇上不断点了好几下,又点了点后视镜。

印第安人彻底明白了,各个开怀大笑,连连点头。交易达成,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穿越民众就能从这些印第安人手里收到当地的特产食物了。

“我承认你具有和他人非凡的沟通天赋,也承认在这个年代印第安人好欺负。不过,你把谁家别克车的后视镜给摘了?”在返程过程中,严晓松不断地嘀咕着一些的话。

“有备而来总是好事。你天天守着废墟现场,还没能发现点有价值的东西?”苏子宁居然哼起了歌,一边还给了严晓松一个极其玩味的笑容,“我有个打算,和这些印第安人的未来交易,我们提供的商品总价值无论如何一定要小于24美元!如果可能的话,最好24人民币。”

“你真苛刻,看来你很不服气荷兰人曾经赚过的便宜。”严晓松哈哈大笑起来,弄得船上的委员们都莫名其妙。

第十章 我们的五月花(一)

和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充满“史诗般调侃”的接触终于获得了大家都能满意的结果。

虽然与印第安人建立的贸易联系并没有真正解决曼哈顿社区当前发展的困境,但至少已经让穿越众们的每日吃食不再单调。而之前已经超过五百人次的投诉在反复强调现在的食品营养单一问题。

现在所食用的几乎全是码头仓库里积压的方便食品,有限的泰国香米只能供应那些年老体弱的妇孺孩子。一个多月来,许多人都丧失了胃口,甚至已经陆续超过一百人得了溃疡。

印第安人的贸易带来了干花生,土豆,一种北美南瓜,以及大量的豆类。但这也不能长久解决问题,毕竟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印第安人也同样会面临存粮的困难。

到11月上旬曼哈顿社区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基本建设,超过两百座高低大小不等的木制建筑整齐散布在规划好的住宅区,为营造更好的环境效果,或者仅仅是因为偷懒,许多地段的树木都没有彻底砍伐,成为了街区里外四周的绿化带。

仓库区的建筑除了做了更严格的防风放潮处理外,用料更讲究外,搭建倒更为简单。除去已经消耗掉的,一个多月来,超过一千吨整理出来的物资已经入库。部分用沙石袋外加报废集装箱改造的特殊仓库,用以保存更加珍贵的物资。

从丰成16号散装货轮里收获了一大批进口的西门子节能灯具,其中完好无损的超过数千套。这样的收获终于让曼哈顿社区告别了夜晚的集中营风格。

沿着河岸线,一道简单的原木栅栏围墙将码头区和社区居民区隔离开,部分码头工人还在利用沙石袋简单地加固着岸堤。

简单扩建的码头如今已经能够提供渔船和海关船的安全停靠,这无疑加速了北边十多公里外的物资转运速度。为了提高效率,码头技工们甚至还把一架码头吊机以及相关配电设施拆分用渔船送到了码头区。

报废的5000吨级丰成16号散装货轮的备用柴油电机发挥了作用,这部码头吊机极大地节省了码头卸货的人力。

就在苏子宁成功完成印第安人接触任务的前三天,草台班子的地质勘探队也终于在史坦顿岛北部发现了一片露天煤矿,据说发现这个煤矿的不是那个县煤炭局的助力工程师,也不是那个地热勘查专业的宅男,而是负责地图测绘的地理老师安邵清。

地理老师安劭清用严晓松的话来说,就是“文艺”得让人害怕。这家伙不光找到了煤矿,还信誓旦旦根据自己的知识推断还能在附近找到铁矿。虽然后来还是在印第安人的协助下,在长岛印第安人村落附近才找到了一处小型铁矿。

为了那个始终让人不太放心的野狼事件,在上个月底,郑泉还是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大部分的武警、海关缉私队员和经侦警队都出动了,30多个人深入到了曼哈顿岛的中北部。终于在中北部的一处小内湖区发现了野狼的踪迹。耗费了上百发子弹,打死了所能看到的九条北美灰狼。

这个安全行动的过程中,还偶然发现了一座已经被废弃已久的德拉瓦印第安人小村子。这不得不让郑泉等人感到幸运,否则就以曼哈顿社区这样大动干戈的定居工程,天知道会不会导致一场冲突。

一切还在缓慢而有条不紊的推进着,第一船挖掘的煤已经在码头卸载,过冬的衣物也开始提前下发。在一次印第安人交易的过程中,终于发现了铁矿石的踪迹。…,

据说光棍青年李想不光发现了长岛地区印第安人居住地附近的铁矿石,甚至还和那位惊艳出场的印第安少女开始眉来眼去。又据说这个暗恋李想的印第安少女的父亲还是印第安村落里很有发言权的首领级人物。

同为蒙古黄色人种,抛去对方年龄满打满算最多16岁不谈,印第安少女的身材姿色至少比穿越众里那些前码头环卫女工要好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差点在母驼鹿蹄下悲催的二把手导游在最近的时间里几乎全钻进印第安人村落,除了继续深度学习印第安语,就是和那位名叫娜答的印第安少女整日打猎厮混。

于是,在苏子宁和严晓松的“大力”推动下,现在李想已经快成了印第安部落的上门女婿,呆在部落里做商务代表的时间远超过回曼哈顿社区的时间。

……

……

11月11日,传统光棍节,但现在却是一个并非值得曼哈顿社区民众特别注意的日子。

从昨天开始,曼哈顿地区就风力大增,外海吹来的强风甚至把码头上栓住的木筏都吹开了。对于为什么入冬后还有如此剧烈的海上风暴,曾经跑过北美航线的白河号船长也没有给出答案。

半个码头都能穿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呢?

快要接近黄昏的时候,最后一趟从史坦顿岛煤矿往回拉煤炭的渔船利用船载电台发回了一个让人恐惧的信息,一艘风帆船出现在纽约湾口区域。

憨厚的渔船主当机立断把航速提高到最高10节。然后迅速朝曼哈顿岛开去,破烂的渔船马达震天响,船上搭载的十几个印第安雇工个个吓得爬在甲板上哭泣。

耷拉着破损风帆的小型风帆盖伦船如一条垂死的鱼般以不到2节的速度缓慢地朝着河湾缓缓驶来。黄昏下,船甲板上几乎看不到人影,船头的青铜船牌上依稀可见英文船名——“五月花”。

郑泉的命令出来了,海关516缉私船迅速出动。

郑泉的上位,让原本516号的机电长王铁锤成为了代理船长。这位36岁的海军转业军官正以一种战争状态指挥着海关缉私船以20节的速度抢占开火角度。海关缉私船上配置的那门23毫米速射炮已经解开了炮衣,几名海关缉私队员正在做最后的开火准备。

风帆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早就失去了控制,只是顺风静静地飘来。

“注意,慢慢减速靠上去。如果有敌对行为就马上开火!”王铁锤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的副手下达了指令。

半个小时后,海关缉私船终于靠上了这艘古怪的17世纪风帆船。当王铁锤等人看清了船名的时候,几乎全船的人都发出了惊叹。

周可民带着一把手枪第一个爬上了船甲板,进入眼帘的场景让这个小青年几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人准备上船,就那样傻傻地攀在船舷边一动不动。

第十一章 我们的五月花(二)

在娱乐项目严重匮乏的大环境下,部分文艺青年的刻意描绘下,某些阴暗心理的引导下……各种因素结合在一起,生活紧张而乏味的人们在工作过后成群结队地跑到码头区,参观那艘被后世哲学家、政治家、历史学家等等各种家吹捧到天的风帆船。

近三十米长的风帆船停靠在码头边,整艘船由里到外进行了冲洗消毒,并在今天对“游客”开放。

远远的某座新起的木制瞭望台上,苏子宁和周晓松二人并排倚在栏杆边抽着烟。

其实早点半个月前,几乎所有的烟民就断了炊,但奇迹总会发生的。在郑泉这个最高烟民也终于抽光了自己最后一包存货后,他在例行的委员会议上很不好意思地公布了最后一个他“隐藏”的秘密。

大灾难当日,他负责的海关缉私任务,就是拦截一批企图以其他货物名义混出港口的走私品——两百多公斤黄金,以及用来掩饰走私物的数以万条计的香烟和进口希腊棉花!

这个消息一出,舆论大哗!委员会上下乃至迅速得知这个消息的烟民众们群情激奋。然后……然后在舆论的压力下,负责登陆点物资整理挖掘的严晓松等负责人迅速调整了工作重心,全力以赴搜寻可能埋藏在仓库和船只废墟中的宝藏。

曾名宁运02的3500吨散装货轮如今正以倾倒的姿态陷在曼哈顿岛的森林中,曾经的船员早在灾难日当天就身亡。

之前的物资收集活动中只是抽光了柴油和拆卸了部分船机,从能打开的上层货仓中也只发现了两百吨的希腊进口棉花,此外就是些不入流的杂牌小玩意儿,之后再没物资收集队去关注过。因为其下层货仓之前被海关缉私队员用焊枪全封死了。

现在这个姥姥不疼爷爷不爱的破船瞬间被几十名码头工人包围,人们毫不吝啬地使用现阶段最珍贵的资源——气焊切割打开了下层隐藏的货仓夹层。

整整一天,足足搬出了一千多箱国产香烟,数量多到只能用吨来计算。而一个更隐蔽的角落里,海关队员在武警的协助下搬出了走私黄金。

虽说贵重金属在眼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在郑泉的坚持下,依然被封存到了曼哈顿社区管理最严密的地方。而香烟则进行一次额外供应,并在当天让烟民们大爽了一个晚上。

“知道什么叫闲得蛋疼了吧……说实话吗?其实我也挺激动的。”严晓松舒服地深吸了口烟,一脸的满足,“原因不在于这艘赋予特殊历史意义的五月花号真实出现在眼前,而是船上的人比我们更倒霉,最后剩给我们的全是好事。至少证明了现在是1620年,距离欧洲人大规模殖民北美还有好几年的时间。”

“我发现你的乐观人生也变得越来越刻薄了。”苏子宁撇了下嘴,但眼角也流露出无法掩饰的笑意,“他们确实够倒霉的,离开英格兰后不久就损坏了桅杆,然后为躲避海盗的追赶耽误了很多时间,接着又爆发了疾病,还遇见了风暴……除了最终目的地错乱了,他们并没有耽误行程,最后还是在历史规定的1620年11月11日那天抵达了北美新大陆,撞进了纽约湾。”

“嗯,5门12磅轻炮,5门24磅重炮,32桶火药,大批农具和种子……”严晓松兴奋地又点上了一根香烟,指点着远方码头的船只,“还有109杆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滑膛燧发枪,要知道这个时候欧洲最强大的西班牙陆军还都用的是火绳枪!”…,

“这些个清教徒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定居的?不过我敢肯定的是,他们在疯狂拉肚子的情况下,是没时间召开那个著名会议的,历史在我们这里巧妙的暂停了一下。”苏子宁也笑了。然后两人颇有奸情地勾肩搭背走下了瞭望塔,朝住宅区的委员会办公楼走去。

……

……

五月花号出发时的17个船员,外带102名移民。抵达时少了个船员,多了个乘客:一名新生婴儿。

一场流行性肠胃病差点摧毁了五月花号的未来,但幸运的是,海上的最后那几天除了让整艘船迅速变得更臭外,只有一个厨子死亡,其他人都虚弱地躺在船舱里。只剩下船长和几名水手拖着严重脱水的身体“躺”在甲板上坚持岗位。

在海关船的牵引下,五月花号的人们在史坦顿岛下船,住进了煤矿区的窝棚。医疗组全体出动,必要的消毒和隔离,然后就是在这个时代效果奇佳的若氟沙星外加大量补充干净的饮用水。

三天后最后一名病人也脱离了危险,但他们却发现自己被隔离在一个偏僻的煤矿区,四周是临时建立的围栏,还有几名身穿古怪制服、黄皮肤黑发的士兵在把守。

为此那位布莱斯特牧师好几次企图走出矿区,以面见当地“总督”的理由想看个究竟,但都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给逼了回去。

几乎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没收了,甚至除了妇女,所有的男子都被强行剃了光头,连他们的衣服都换成了一种很舒服很厚实的奇怪棉织物。

“阿德莱德船长先生,布莱斯特牧师,你们必须告诉外面那些印第安雇佣兵,我们要见本地的总督,我们有与弗吉尼亚公司签订的合同正本,他们没权力拘禁我们!”

用白石灰粉刷过的大木窝棚里,几十个男子带着各种表情在激烈的争论着。而他们的领头人,那位名叫阿德莱德的船长和牧师布莱斯特一直沉默不语。

“也许,这里并非新英格兰的殖民地。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对我们做出更多的限制,看起来,他们更像是为我们治疗……”

布莱斯特牧师沮丧地低下头,手里摩挲着唯一没有被没收的私人物品,一本圣经。

“他们不像是印第安人,印第安人可没有这种特效药能够治疗船上的绝症。整个欧洲都不可能有。”

阿德莱德船长也点点头,这几天,他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了。放在以前任何时候,当船上出现流行感染病的时候,就是团灭的开始,能够幸免的船只少之又少。

讨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当他们的肚子开始发出饥饿信号的时候,只听见窝棚外响起了大量脚步声。

“先生们,基于起码的人道主义,我们动用了最为昂贵的药物来解除你们的病痛,看样子大家已经痊愈了。”

一身西装的严晓松带着春风般的微笑当头走进了窝棚,身后跟着几个委员会成员,以及五大三粗的几名制服男。

窝棚里的人纷纷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之下都惊讶无比。眼前的“印第安”人显然有着一口流利的英格兰语,虽然其中部分语法词汇有点出入。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年轻的黄皮肤男子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但是,我还是代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政府很遗憾地通知你们:由于你们携带进攻性武器并且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入侵我国海域,所以你们,连同你们的武装船只已经被海上警备队全部亢。在没有得到任何正规外交渠道的解释前,你们不得不按照我国法律以战俘的身份被关押。”

“美国……”苏子宁猛然间打了个很大的喷嚏,而几个同行的委员都扭过头去。

除了那段不和谐的喷嚏声,窝棚里一片安宁。严晓松回头给了苏子宁一个轻松灿烂的笑容。

第十二章 我们的五月花(三)

“胡闹!怎么能乱说这些?!只是让你们去观察一下那些欧洲人的情况。你从哪儿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委员会主席郑泉猛烈地拍着桌子,几乎整座橡木屋都在震颤。

灯光的照应下,四十岁的前海关缉私船船长赤红着脸,第一次让人看到他生气的一面。哪怕到如今为止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不顺,人们都没有见过郑泉发过哪怕一次小脾气。

正直的大叔这次显然无法接受曼哈顿社区里已经传为笑谈的内容。

在座着十几位经过两次扩编后的自救委员会委员,年龄最大的已经68岁,而最小的才不过22岁。郑泉所搭建的典型的老中青三代结合的领导班子似乎正在经历一次严重的挑战。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

严晓松带着歉意站了起来,在他那张充满微笑的双眼里,印着一位位或老或少的委员们的脸。

环视一周后,严晓松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放到了桌面上:“这是今天物资整理部门的报告,我提交给委员会过目后留档。我为我个人不慎重的、过火的言行负全部责任,我表示辞去委员会委员的职务,请郑主席批准。”

说完,严晓松在对着所有人礼貌地一点头后,就走出木屋。

似乎所有人都所心理准备,就连平时话最多的周可民都谨慎地低着头。

“额……老郑啊,你也别生气。这么多天了,我们委员会做了些什么,怎么做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同胞们很信任我们每一个人,我们自己就没有理由不信任严晓松。”

委员会副主席齐建军这时赶紧站了起来,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几位年龄较小的委员,其中在苏子宁身上停留了更多的时间。

除了一直呆看着桌面的苏子宁依然是一副沉思的摸样,其他几个年轻委员几乎同意时间露出了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有点冲动了,我道歉。”郑泉这时也站了起来,解下了海关大檐帽,深吸了一口气,“我提议,委员会主席职务,由刘铭钧刘老同志来担任,我个人回到下面去带船队。”

如果说之前严晓松的主动离职算是一次小小的内部震颤,那这次郑泉的主动让位,则如同一瓢水倒进了油里。

第一个跳出来阻止的就是周可民,这个九零后小青年因为在各项工作中所表现出的敬业精神和不知疲倦的工作风貌得到了郑泉和齐建军两人的大力提拔。

第二个表示反对的,就是如今的516号代理船长王铁锤。这位前海军军官平时话不多,但对于郑泉的任何决定都是绝对支持。

而第三个表示反对的,就是刘铭钧老人本人了。已经68岁高龄的退休老警官是典型的老一代革命工作者的风范,谦虚,低调,又脾气极硬。刘老和他的闺女、女法警刘兰曦一起,如今将社区内的治安状况已经处理到一个让人满意的程度。

“年轻人嘛,带着梦想是好事。敢做敢想,是我们这几百号人目前能够团结一致生存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我们不要怕犯错,但要知道犯了错如何去纠正。”刘老摆着手,微笑中不严自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教育第一批警队弟子的时光。

接下来十多分钟,刘老说的滴水不漏,既不点名指出严晓松的过格行为,也不强调郑泉是否是小题大做,总之,就是表达他的中立立场,以及不太愿意接受主席的位置。…,

“哎,刘老,现在就需要您这样的老同志来看着、盯着、护着。老郑是心直口快,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对年轻人比较严厉一点,不是什么坏事。”说完,齐建军对着苏子宁点了名,“小苏啊,平时你和严晓松是走得最近的,你们要多沟通,在关键问题上一定要彼此把关,不能猜忌对方的能力,但也不能盲目的跟从。我们这一条大船,只有所有人都彼此理解,才能行得稳。”

得,还是点了我了……苏子宁苦逼着脸,只能点头。

最终,郑泉还是留在了委员会,负责所有军事安全方面的事务,刘老在所有人的表决下成为了新一任自救委员会主席。

整个会议充满着稳重而古典的国人会议风格,既不左,更不右,一切都如同上了机油的齿轮般继续保持着原有的速度和位置。

……

……

入夜了,宽阔的住宅区灯光点点,如同冬夜里还在坚守岗位的萤火虫。德国进口的西门子节能灯具在这个夜晚发挥着穿越时空的作用,仿佛让人又回到了沿海某个小乡村。

“呵呵,别,别这副表情看着我,我还真没挂心上!”

还是那座瞭望楼上,在寒冷的夜风中,灯光下,严晓松依然是那副乐观的潇洒笑容。而他对面的苏子宁,则是一脸说不出的表情。

“嗯,你是没挂心里,但你看现在,几百个人的心里,又多了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将比他们明天能吃什么还重要!”苏子宁迅速从对方脸上来回扫过,没有发现自己预想的变化,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美国……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当时会跟着我唱一台戏呢,结果你就好像被烧了尾巴的猫一样缩在一边,没劲。”严晓松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逐渐低沉起来,“我们必然要面对的事情,就不能视而不见。提前酝酿一些,大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有个想法,有个思考的余地,不然在面对一个突然不知所措的局面的时候,忧虑和不安会触发过激行为。”

“你受那个自封的社会心理学家影响不浅啊?”苏子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严晓松,“是的,现在居民里至少上百个丝和文青已经在喊着建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口号了。”

“你只是用这个玩笑,当着所有人的面,划下一个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对待其他民族、其他国家、甚至是其他思想群体的一种态度分隔线?”苏子宁见严晓松并不反驳自己,停顿了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我们刚见面时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总要有人在别人忙的一塌糊涂的时候却置身事外在考虑忧国忧民的事?”严晓松又笑了,“有机会表达一下立场,而且这个立场其实在你心里都曾存在过、想过,那为何不愿意说出来呢?”

“嗯,可能我太患得患失了吧……”苏子宁不得不点头承认。

“五月花是我们的了,我其实是打算去欧洲一趟。”这时候,严晓松也说出了最后的真话。

“嗯,我猜到了,你也想抽身去单独做一些事。”苏子宁点点头,恢复了平静的笑容。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接下来的话题各自留在了心里。

……

……

被“美国政府”以军事入侵罪亢的“战俘们”这下从形式上成为了曼哈顿社区的合法劳工。从11月中旬日开始,这些人就代替了所有的印第安雇工,成为了史坦顿煤矿的挖煤工。…,

那个刚刚生育过的妇女带着婴儿被允许住进了曼哈顿社区的福利院,负责协助幼教老师李琳照料所有的孩子。

其余的欧洲移民被分成了两部分,船长阿德莱德和他的16名船员被隔离在布鲁克林工业区西面的木场里。而剩下的男女移民,则在史坦顿岛上采煤定居,老人妇女们自行开荒,曼哈顿社区则提供必要的工具。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史坦顿煤场所有的冬日生活补给都受到了严格控制,每过三天,来拉煤的渔船才会同时送来补给。

可怜的英格兰清教徒们就这样暂时住了下来,他们不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到底会把他们关押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是什么结果。

11月23日,一场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会议终于在曼哈顿社区委员会举行。经过那一夜的人事变动后,没过几天,自救委员会再次改名。从临时自救小组,到自救委员会,再到现在的曼哈顿社区委员会,绝大部分人都能理解这里面的变化和含义。

现在,大家已经不是一堆逃难的灾民,而是成为了有着更大更多生存目的与道路选择的群体。

委员会下属的工业部早在一周前就开始对五月花号进行着修复与改装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五月花号的船员们以及移民中的几名工匠都被礼貌地请到了工程现场。

工业部那些小年轻们有着对风帆时代异乎寻常的崇拜,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叫石益格的小伙子更是如此。

25岁的前大连造船厂普通绘图技术员参与过瓦良格测绘,本人也是船模的爱好者,少数几个笔记本电脑的拥有者之一。在面对这个历史上真实的风帆船时,小伙子的态度非常认真,几乎用他蹩脚的英语整天和几个英格兰工匠交流着。

“我参加了昨天的海试,已经确认五月花号修理完毕。那个阿德莱德船长接受了我们的雇佣。”监督英格兰人的责任人周可民笑嘻嘻地拿着文稿,精神头十足,“一包香烟,一个玻璃杯和一面小化妆镜,那个英国大叔激动惨了。”

整理出的物资每天都在增加着新内容。最近的一批,就是从丰成16号散装货轮的货仓里弄出了整整两千套意大利进口玻璃酒具,另外还有数千套法国进口名牌化妆用品。

对这些收获,整个委员会欣喜若狂,这意味着什么?一套意大利高级玻璃酒具在这个时代就是黄金的代名词!根据某个二把刀的历史系的丝计算,这么一套美轮美奂的玻璃器皿大概能在安特卫普奸商的口袋里掏出最最少4000荷兰盾,如果到了巴黎这样的城市,价格可能还会翻上一倍。

整整两千套,最少都价值80万英镑!当然,前提是别一下出现这么多在市场上。

要去欧洲?!工业部的人开始兴奋了,负责人姜兆龙几乎是拍着桌子大喊大叫。

虽然下面有着一堆二把刀专业人才,手头也有着充裕的可修复使用的设备,但苦于这个倒霉催的曼哈顿地区的自然资源状况,要在几年内实现许多轻重工业产品的量产,所缺的原料多如牛毛,所以年纪还不到35岁的姜兆龙这段时间头发都快急白了。

此外化工部的也在闹,就连立春后才会真正有事做的农业部也在闹。

“好了,各位,我理解每个部门现在的困境。”刘老双手一按,总算平息了大家的热血,“我和小郑、小齐都沟通过了,目前最关键的,是要获得更多的船只,运输能力的上升,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原料来源,和欧洲的贸易迫在眉睫。”…,

“嗯,所以接下来,就是要确定派谁去欧洲负责这第一次的贸易。”郑泉虽然不是主席了,但在委员会里依然发言权很大,海关和警察系人员早早的人事整合,导致他们是目前整个曼哈顿社区里最有影响力的人群。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沉默了。

如果在几百年后,估计现场的人会全部举手。但十七世纪的欧洲嘛……就连主席刘老都有所耳闻。

“我看这样吧,大家各自先有自己的物色方案,然后分别下去和相关人员沟通,有自愿的更好。”

齐建军算是轻车熟路地引出了目前最不容易导致会议无疾而终的方案,委员们纷纷点头。但最终会有多少个人会把这个决议落实到实处,就难说了。

“我知道谁能去。”

苏子宁这时候站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单,先是看了眼郑泉,然后把名单递给了主席刘老。

“自愿申请书?”刘老戴上了老花镜,念出标题,包括郑泉在内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刘老继续念了下去:“严晓松、袁欣艺、祝晓力。”

“咦?”在座的前Y市经侦大队副大队长陈礼文忍不住嘀咕了下。

这三人里面,前两个都给委员会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一个似乎惹了“大祸”,另一个则是成功翻译了一段文字揭开了在场的人穿越时间年代的问题。但最后那位,却让除了陈礼文之外都感觉比较陌生的名字。

“哦,我来解释一下。祝晓力以前是我下面的经侦队中队长,退伍侦察兵出身,身手不错,而且人很聪明,立过好几次功。”陈礼文赶紧站起来把情况说了一些。

郑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有人早就私下串联起来做事,虽然最终还要社区委员会通过,但终归严晓松又在管理团队里揭开了一条不同于以往办事风格的先例。

组织分配,目前还是整个曼哈顿社区的办事模式。在郑泉看来,只有高度统一的团结分工,才能保证大家一条心。想干什么做什么的思想,是非常不适合现在的。因为这有可能衍生出根本不愿意干的情绪。

齐建军在此时,也露了和郑泉一模一样的表情在深思。

“好吧,我再从安全部门里抽调三位武警随行。”郑泉想了下,做出了个补充,说完,把目光看向了挑起这件事的青年。

又捅了个马蜂窝的苏子宁非常识趣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目前只是个初步的决议,为了第一次欧洲之行,整个曼哈顿社区的人们还要做更多的准备,真正的出发时间最快也要等到明年1月份以后了。

透过木屋的窗户,苏子宁的目光落在远方的码头,那艘被重新上了漆的五月花号上爬满了兴致盎然的穿越民众……

第十三章 未雨绸缪(一)

1620年11月27日,周五,阴。

昨天夜里,北美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临。白色覆盖了原本黄绿斑驳的岛屿森林,整个哈得孙河口地区就像被切割成若干块的雪白蛋糕。只是偶尔从那一片白色中露出一缕黑烟,又被寒风悄悄地带走。

曼哈顿社区东南方、位于东河对岸的布鲁克林河湾工业区,在几天前又被清理出一片面积宽旷的平地,十几名穿着防寒服或大衣的男子正分成几组,分别拿着几张图纸在河岸和林地之间空地上商量着最后的施工事项。

目前占地还不过百亩的布鲁克林工业区内,只有几座简单的砖石场和水泥场还处于一种热火朝天的状态,能够在入冬后还能获得不少好处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已经成为了布鲁克林工业区内第一批外籍雇工,而更大范围的工业生产布局目前还停留在纸面上。

这个冬天要做的事是如此之多,让人力分配陷入了最尴尬的境地。幸好以二把刀导游李想为首的“印第安亲善工作队”的不断走动,哈得孙河东西两岸的数个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都成为了社区委员会可以利用的劳力,最远的走访甚至已经到了后世的泽西市以西。

印第安村落的首领们十分高兴能够在冬天还能获取华人们的雇佣,甚至他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就能在工作结束后获得许多“丰厚的回报”。长岛和史坦顿岛上的几个印第安村落都爽快地答应了华族人的雇佣交易,而且提供的人力远远超过社区委员会的预期。

工业区的边缘,又一片林地和湿地沼泽完成了最后的地面整理工作,砍伐下的原木堆起了好几座木山,一条通往排水主渠的排水沟还在施工当中。

大约100名手拿各种工具的印第安雇工带着好奇的表情,在这片新开辟出的平整土地边围观等候着。刚喝过一顿热滚滚的土豆肉汤的印第安人,正穿着曼哈顿居民赠送的冬服,个个欢喜异常地互相摸来摸去。

对于将社区居民淘汰下的旧衣物转给印第安人的行为,苏子宁很是腹诽了一阵。要不是委员会保证所有旧衣物都经过了严格的烫洗消毒,他差点把这事与当初欧洲殖民者用同种手段灭杀大量印第安人的行为联系到了一起。当时以天花为代表的各种传染病借助旧衣物夺取了数十乃至上百万的印第安人的性命。

看着把身上的旧防寒服当成宝的印第安年轻人活蹦乱跳的样子,苏子宁只能感慨改变历史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

……

……

“这里,必须在年底前完成一批厂房的建设工作,那批二手机床要尽快运过来……现在有铁矿了,生铁冶炼工作要尽快展开,你看冶炼场就安排在那里如何?”

工业部负责人姜兆龙和总工程师林有德蹲在工地木棚边,看着地图,对着四周一片平整出的土地指指点点,几乎所有的工业发展规划都是二人一手制定。

“矿石品位不高,只能先弄灰口铁出来,如果矿石和煤的供应不提高起来,估计头一月产能不会高过500吨。只能生产一些简单的工具,而现在所有动力都要依靠柴油机,柴油消耗估计不会小。”林有德手里正拽着一块矿石,手指摸索着矿石表面。

“等铸造车间也弄起来,生产足够的基础工具,我们可以尝试拆卸那几艘船,弄出点好东西问题不大,试着弄弄蒸汽机动力。就是专业技术工人人手不足,不然,我还打算把玻璃生产场也一起建起来。”姜兆龙叹着气,对当前的局面一肚子说不出的憋屈。…,

“过段时间,简单的初级金属加工没问题,但化工部那里不好搞,估计他们现在比你还憋屈,整天用土办法在试制酸碱。土法实验级别的产量几乎做不出什么事。”林有德心事重重地站起来,舒展着手臂,呼出的气明显泛白,“没有铝土,没办法烧制耐火砖,他们想要的部分化工基础原料,也需要炼焦才能获得。”

随着众所周知的困难话题展开,两位工业达人很快就抛开了这些暂时困扰自己的问题,仅仅就目前能做出的最大努力商讨着技术方案。能够用印第安人雇工代替的工种,都尽量代替,尽量集中现代工人进行最关键的工业建设。

而在工业区的另一头,靠近河湾的地方,又一波曼哈顿社区的管理者和工程师聚集在岸边,身后不远也有着200多名跃跃欲试的印第安雇工。

虽然建造这个时代最为先进的远洋盖伦风帆船的物质条件和技术条件还不是很充分,但社区委员会还是在征求了工业部的意见后,决定提前进行造船工业的基础设施建设。毕竟包括那艘海上缉私船和渔船也需要一个可以保养的场所。

建造一座2000吨级的干船坞和一座船台成为这些工程的重中之重。被社区委员会任命为工程总指挥的齐建军为此好几天来都脚不沾地地到处跑,到处选址和进行技术方案的论证。

船坞工程不仅仅表现在挖出多大一个坑,还涉及到船坞出水道海岸的地理条件,以及河道潮汐等各种水文数据,不过这些问题最终还是没能敌过地理老师安邵清手里的世界城市旅游地图,后世的布鲁克林造船厂位置被很快找到,就在现在大家的脚下。

扩建社区定居点以及开拓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过程中,已经获得了大量的优质橡木和杉木。但它们远远不能成为可用的造船用材,通常情况下,假如没其他木材处理工艺,至少三年以上的自然晾晒干燥过程是必须的。

至于风帆,这样让人崩溃的战略物资在社区工业区纺织业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前,只能暂时通过欧洲贸易来解决。

郑泉等不及,曼哈顿社区中某些人更等不及。一切工作都以提前准备的口号同时进行着,那艘小不点般的五月花号深深地激起了某些大舰巨炮主义宅男的好胜心与模仿欲。

一切基础工作都必须带有前瞻性,这是苏子宁在社区委员会例行会议上提出的观点。

几个曾经在普斯茅斯干过船匠的英格兰契约奴经过严格的身体检查,确认没有任何隐藏的疾病后,被安排到了这些工程中协助工作。他们被告知除了可以获得额外的冬日食品配额,甚至可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提前获得自由的身份。

这个棒棒糖让贫困潦倒到只能通过卖身冒着生命危险来新大陆谋生的英格兰汉子们大为感动。

第十四章 未雨绸缪(二)

1620年12月2日,周三。

五月花号在阿德莱德船长等老船员的操控下,缓缓靠上码头。

几天来,他都要为一群奇怪的“美国海上警备队军官”演示着风帆船的操作,为此他要驾驶着五月花号在数十平方公里的海湾里来回兜上好几圈。

从顺风到逆风,从升帆到降帆,甚至到水手长表演如何在十几秒内完成缆绳结绳的手势动作。

那些看起来对这些内容似乎一无所知的“美国海军军官”纷纷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该死的,就算是一群普利茅斯码头的乞丐都比他们聪明!”午餐的时候,阿德莱德捧着一个不锈钢饭盒一边囫囵吞着土豆炖鹿肉,一边对着桌对面的大副抱怨着,“如果不是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会对这些天冒着风雪出海感到羞耻!”

“可是船长先生,我看他们的战舰根本就不需要风帆,您难道没注意吗?”大副约翰双手抓着鹿肉吃得不亦乐乎,满身都是油,“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没必要要求我们做这些。”

“你说的对,亲爱的约翰先生。他们拥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而且很多,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感到很无聊。”阿德莱德放下饭盒,目光转向了木屋的某个角落,那里的木箱里锁着他最珍贵的宝藏,一个玻璃杯,一面镜子。

“不过,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他们来自美洲的西部内陆,曾是那个遥远的东方帝国的同族后裔。他们宣称早在那个的乡巴佬(哥伦布)之前就发现了整个北美洲。”

阿德莱德吃饱喝足,掏出了一根散发着芳香的香烟,用炭火点着后深深地吸了口,满脸惬意。

“也许是真的,船长先生。难道您认为印第安人能有这种铁做的而且不需要风帆的战舰,还有精美昂贵的……烟草?”大胡子约翰有点眼馋地看着对方随意丢在桌面的香烟盒,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得到那些人的赏识。

“嗯……我同意,为此,我已经决定接受他们的雇佣!让弗吉尼亚公司见鬼去吧!”

阿德莱德笑呵呵地摸着肚子,似乎在想如果完美完成开春后前往欧洲的远航,是否这些“美国佬”还会给自己一个惊喜,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堪比英格兰贵族的大富翁了,那面镜子,少说也能在欧洲卖出1000英镑。

……

……

黄昏的时候,海关516缉私船缓缓地靠近了岛岸,然后放下了摩托艇。郑泉、苏子宁以及周可民三人登上了位于河湾中部的总督岛。

小岛总面积只有不到四百亩,北距曼哈顿近两千米,东距布鲁克林一千来米。扼守着哈得孙河入海口主航道,无论是作为进攻跳板还是阻止对手进港,都具备无法替代的军事价值。

“周可民,社区委员会给你的任务,就是再这里,修建一座小型河湾要塞。”郑泉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表情极为严肃。

周可民的充沛活力与幻想精神在他之前的工作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勘查周围印第安人村落的任务完成的极为漂亮,尤其是在监管史坦顿岛上英格兰人的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机智与想象力得到了包括刘老在内的委员的一致认同。

有关“来自美洲西部内陆的东方民族”的说法,忽悠得那群欧洲乡巴佬下巴都快跌到了地上。这个时代的欧洲人,对于遥远东方的那个帝国有着太多的畏惧与嫉妒情结。…,

那是一个几乎什么都不缺的国度,又能产出欧洲极度羡慕的东西。一群群的欧洲商人跨越万里海路就为了去求购那些让整个欧洲都陶醉的茶叶、丝绸和瓷器。

尽管从葡萄牙的恩里克王子开始,欧洲的航海家们已经花费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寻找更多通往东方的航路,从而不断丰富着他们的航海图。但整个北美洲对他们而言,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甚至到了17世纪后半叶,还有不少欧洲航海家认为在日本的东北方还有个金银之国,并不知疲倦地探索寻找了几十年。

如今,这么一个民族居然有着一个分支早在13世纪鞑靼人攻占那个叫宋的东方帝国的时候就撤离到了美洲。欧洲世界还有哪一个民族能做到一个庞大群体的万里迁徙并重新强大起来?恐怕圣经旧约里记载的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分开红海逃生的事迹都相形见拙。

这样的故事情节会让任何一个欧洲冒险家汗颜,让欧洲的权贵们咬牙切齿,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现在他们现在已经把手伸到了美洲东海岸,对于欧洲人不得不说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为了加深忽悠力度,周可民甚至创造性的专门找到了穿越众里某个二把刀服装设计师,将一套仿德式呢子军品大衣进行了剪裁改进。“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周中尉”一脸古板的肃穆威风帅气形象让那些冬日里打着绑腿裹着毛毡的欧洲土包子们自惭形秽。

……

……

“在发什么呆?!”郑泉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回头一看,发现面前的九零后小青年正傻呆呆地看着西面更远处一块更小的岛屿。

“额……那里是自由岛吧,以后我们可以在那儿修个自由女神像什么的。”周可民的幻想精神又开始发挥了,双眼闪着热烈的精光。

这下连苏子宁都开始翻白眼了。不过,好像也不错……

“认真点!”郑泉狠狠瞪了这个发散思维极强的小青年,“欧洲人能来一艘船,以后就可能来两艘、十艘,甚至几十艘!这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委员会责成我们军事安全部在这里修建军事要塞,将五月花号上的5门24磅重炮安置在这儿。”

“要塞?那些古董炮能打多远?”周可民一愣,四周看看,有点不认同。

“不考虑精度的话,大概2000多码。”苏子宁走到一个高处,远眺南方,然后比划了下,“1000码以内的话,固定的要塞炮还是威慑力蛮足的。现在的欧洲风帆战舰,晃荡起伏的船体导致他们的舰炮在300码射程以外基本就是摆设。”

“我们还有人力吗?”周可民苦着脸,对自己年纪轻轻就要负责这么重要的工程表现出不自信。

“你不是和李想两人前段时间跑了那么多印第安人部落吗?从他们那里找人,委员会会提供必要的协助。建筑方案自然有人准备。‘中尉’,执行吧!明年2月份以前必须完工。”郑泉拍拍周可民的肩膀,就走回了摩托艇。

“哦,原来我只是拉壮丁啊……”周可民开始郁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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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新生儿与代金券

日历走到了1620年12月20日,周二,大雪纷飞。

连续几天的大雪,让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各项工程也基本停工。今天,整个曼哈顿社区的人们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状态,此时此刻,在社区医院的某座特殊房间里,一位孕妇正在待产。

这位孕妇在大灾难当天居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也作为第一位穿越后孕产下一代的曼哈顿居民。

“后代”这个词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一个希望与未来的话题。经历巨大灾难的498号人这几个月不知疲倦地为了生存而奔波,如今稍微有所安定后,许多曾经抛之脑后的东西也慢慢浮现出来。

不管是以严晓松为首的部分年轻人越来越多地表现出一种“自主行为”,还是前码头工人们逐渐要求的休假权利和劳动报酬。人们已经在危机过后开始出现正常的未来考虑。

经济上的,生活上的,乃至思想上的,诸如此类。

社区委员会也为此断断续续讨论了几次,但每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不了了之。问题就在是否现在就放开所有人的一体化强制管理,而实行制度化自由管理。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话题。就算是极度理解并认同严晓松的苏子宁,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可表态的地方。

人活着,安全与温饱之后,剩下的就是理想的追逐与人性的释放。就算是个草根屁民,也有他思想上在意的一亩三分地。

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得到什么样的生活。这是神仙也阻止不了的思考。

一名新生儿的即将降生,终于挖出了一个更加锐利的现实问题——男女性别失衡。73名女性中,除去38名有家庭的“他人妇”和8名未成年女孩,只有27名未婚女,而三百多号光棍“嗷嗷待哺”。

刘老这样的“夕阳红”自然不会和大家在这个方面利用职权捷足先登抢口食,但那些年轻人呢?尤其那是在财富和教育程度上的遭受种种客观不平等的前码头工人们,难道他们依然会在这个新世界继续接受那种命运?

这个严重隐患已经不是“不患寡但患不均”的社会伦理准则能够解释得了的。这简直就是个火药桶!

印第安女性如何?委员会的新任社区治安委员刘兰曦忐忑地提出了一个方案,但遭到包括刘老在内的男性委员们的一致摇头。

先不说李想这个异数是否就是这个火药桶的第一点火星,至少他现在的印第安小相好还算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不错。其他的,仅从大部分码头工人们面对那些印第安女性的诡异表情来看,就绝不会带有任何性幻想色彩。

好吧,最终这个问题还是丢给了某位自封的社会心理学家去思考。现阶段,一个有关定居点未成年人教育的问题也是迫在眉睫,这也是营造正常社会生活秩序的一个契入点。何况苏子宁早就提出过对附近印第安人部落未成年人实行“去印第安化”的有关思路。

教师人才穿越众里也有几个,从幼教到中学基本都能覆盖,学科是否整体满足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华人传统与现代社会思想价值观的传承。

这次几乎是全票通过,由一位女性委员负责,将在最快时间内建立幼儿园、小学和中学各一所。为此“印第安亲善大使”李想将被赋予一个新的使命,就是尽量忽悠那些印第安部落的未成人甚至是年轻人来学校读书。…,

最后,就是经济问题。

往严重了说,曼哈顿社区比附近的印第安部落好不了多少。一个完全的集体公社管理下的计划分配制度。这个制度对于刘老这些人来说可能不会觉得是个问题,但对于包括郑泉在内的较年轻一代委员而言,却是深有体会。

在临时强制计划管制性社会生产模式下,每个人的社会财富都是虚化的,调度与分配成为不公正的源头,无论谁来主持这个公正,都将激化每个人对自己劳动报酬的不满。毕竟现在不能长期以一种战时制度来管理这么一群现在还算死命干活的现代人。

根据前金融硕士、银行高管出身的史文博委员建议,社区委员会将组建一个下属新机构,就叫经济管理部,简称经管部,社区的各个生产部门都将成为这个经管部的管理企业。

这么一来,整个曼哈顿社区的生产部门将成为一个特殊的大型国企了,51%的股份将空置,以后将提交给更加正规的国资机构来管理持有,498名正式居民每人都将平均持有剩下的股份,并根据自愿原则选择工作岗位。

经管委员将根据内部的生产流通消费算出一个大概值,而所有人的工作报酬将以代金券的形式发放给各部门劳动者。

而没有参与工作的人,或无法工作的人,则按照具体情况享受到几种档次的基本生活保障。

代金券不是真正的货币,它只能以一种固定的数字单位去量化某件商品生产流通消费环节所应该具备的价值,注意是某件商品,而不代表所有的商品都可以使用代金券兑换,因为社区委员会所掌握的部分珍稀物资在现阶段必须独立于金融价值体系之外。

所以,这种代金券将不能实现全部货币职能。

咋一听,似乎可行。但马上有明白人提出这个方案的隐患,就是代金券的兑换价值和兑换对象谁来定的问题。不然这个比纸币还不如的东西一夜之间连贬值的机会都会没有。

但目前而言,在未来政权体系建立之前,只能使用这样初步手段来解决穿越民众的劳动报酬问题。代金券的发行将由社区委员会委托经管部进行,但经管部本身没有发行权。

由于目前所有生产资料和库存物资在名义上都是属于社区委员会的,而即将组建的进出口贸易部也将属于社区委员会。所以社区委员会每发行一批代金券,就必须同时供应给这些部门企业相对等价的物资。

反过来,社区委员会也将把获得的代金券或物资以国资拨款的形式注入到每个生产部门,再利用税收的手段,从企业的经营账目上获得财政收入,并可以购买各个部门企业的任何商品或原料。

这种独特的经济模式,对于人口只有498人的曼哈顿社区而言,是最容易实现和管理的,也防止社区委员会“挟经自重”滥发代金券。

另外,社区委员会将在适当的时机发行真正的货币来回收代金券,并在将来允许正式居民购买转让任何一家企业股份,或者自行创业。

隐患和问题是客观而硬性存在的,但一系列复杂的细则琢磨后,社区委员会还是勉强同意实行,并以行政背书的形式保留在特殊紧急形势下调整政策的权力。

无论是担忧也好,高兴也罢,就连社区委员会的委员们自己,都开始琢磨着怎么利用好自己的那一份股份了。

一系列的政策在1620年12月24日圣诞前夜这天出台,曼哈顿社区的居民们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生活好像开始向以前靠拢了。

无论文青们怎么鄙视,习惯了这个西历节日的丝们还是在码头区、社区街道上进行了自己的庆祝活动,27名未婚女青年受到了大灾难日以来最大的集体追捧。

至少表面上看,人们还是蛮和谐的。

第十六章 去与留的选择

1621年1月1日,元旦节,周五。

肆掠了几乎三天的大雪天终于在新年的第一天全面放晴。

大早,曼哈顿社区的居民在铲完雪后都换上了新衣,准备享受一次三天的假期。

印第安雇工在很短时间内适应了技术含量很低的水泥和砖瓦的烧制工作,曼哈顿社区的建设工程进行的还算顺利。董久楠领导的建筑工程队已经吸纳了超过百名印第安青壮,在几十位现代工人的指导下干得有声有色。

从去年12月份开始,曼哈顿社区的几处关键性的公共设施已经陆续进行改造,未来都将替换为砖石混木结构。随着社区福利院和社区医院住院部的改造工程开工,所有的居民都开始期待自己也能告别临时木制房屋。

门外的社区广场传来了歌声。码头广播里,那首曾经非常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高昂而澎湃着。

苏子宁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同步低声哼唱。慢慢地,年轻人停下动作,扭过头,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急急地远眺码头方向。

没有想象中的五星红旗在飘扬,也没有群众聚集,更没有山呼海啸般的群众欢呼,苏子宁自嘲地摸摸鼻子。

“这绝对是这个时代最为热血的国歌,也许还是第一首!怎么,准备好了吗?”门自己开了,严晓松叼着烟,背着包走了进来,肩上还挂着两只长条状的布袋。

“你说错了,世界上第一首国歌是1569年荷兰人先用上的《威廉·凡·拿骚》,荷兰士兵在战场上用这首歌狠狠地恶心了一把西班牙人,然后胜利了。”苏子宁背起了包,原地跳了几下,体会着身体的适应性。

“如果布鲁克林船厂工地的印第安人和英格兰人能听到的话,他们会什么表情?”严晓松解下肩膀的一条布袋,从中取出了一把滑膛燧发枪扔向了苏子宁,“工业部的姜兆龙已经发火了,各个地方催促的订单让他不得不宣布全体加班。你居然还想着去打猎?你想故意刺激他?”

“他应该高兴才是,加班一天可是三倍工资。现在我还吃不起社区商店里的红肠。”苏子宁撇撇嘴,轻车熟路地将火枪药池打开,检查着击发装置。

一边聊天,两人一边沿着居民区街道朝北边围墙大门走去,打算深入曼哈顿丛林深处去猎杀北美驼鹿。近些日子,吃腻了海产的苏子宁总是想着法地去林地里猎捕那些野味,但到现在为止,他一次都没有得逞过。

……

……

一声枪响,然后就是浓厚的烟雾腾起。巨大的声响甚至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纷纷下落。

又放空了一次,苏子宁沮丧地垂下枪口,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手中的滑膛燧发枪,仿佛多瞪上几眼这个东西就会变成一挺加特林。

“我敢肯定,这歌一定是故意安排的。”严晓松用燧发枪瞄准着逐渐远去的驼鹿身影,最后无奈地放弃了射击。

做为世界最大的鹿类,北美驼鹿几乎可以在积雪六十公分的雪地里来去自如,就凭苏子宁这个二杆子的枪法,别说是滑膛燧发枪,就是一把武警队的81杠,他也未必能在50米距离上命中。

“嗯……没什么,至少我觉得义勇军进行曲非常好听,也很振奋人心。”苏子宁用推杆将铅弹捅进枪管,面色平静。

“这几天,又有几个人申请去欧洲,都是关系不错的那几个。”严晓松一愣,似乎感觉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于是转移了话题。…,

“嗯,社区委员会已经通过,看来你打算放手大干了。”

苏子宁想起了什么,放下枪,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乐观青年,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帽子:“齐建军昨天晚上找了我,问我有没有信心做为领队一起去欧洲。他认为我的管理协调能力对这次欧洲之行非常有帮助。”

严晓松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想了好一阵,才一脸严肃地说道:“不!你不能去。就算你主动答应下来,郑泉也未必会同意的。”

“为什么,你认为有人故意趁这个机会让我们离开曼哈顿?”苏子宁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在等待下文。

“你自己应该心里明白!”严晓松重重哼了声,转身朝驼鹿逃离的方向走去,头都没有回,“我们这次一走,至少是大半年以上,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回到曼哈顿……在整个社区里,许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都很欣赏你,也只有你,才能在社区委员会为我们保留那么一丁点的话语权。”

“我们离开那么长时间,等回来的时候,曼哈顿的某些事情已经格局已定,是吧?所以必须要有人看着一切,并坚持某些需要坚持的东西?”苏子宁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我能做什么,难道说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防范委员会做出一些让人不愿接受的决定?那谁又能证明我们的想法又是绝对正确的呢?

苏子宁恐怕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两人不在说话,只是心不在焉的,一前一后继续朝森林某个方向走去,茂密的丛林里还有着更多的驼鹿等着验证他们二人的枪法。

……

……

“周可民,过了元旦节假期,你的工作可以移交给警队的陈礼文队长……你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欧洲贸易筹备小组报到。”

定居点军事安全部办公室里,郑泉不带任何表情地在办公桌前书写着什么,头都没抬地说着。

“啊……总督岛要塞的施工地不需要我看着了?”周可民大喜,赶紧搬过一张椅子,坐到郑泉面前,嬉皮笑脸地搓着手,“您的意思,是同意我上五月花号去欧洲?”

“嗯……齐建军昨天找了我,谈了他的看法,他认为你有能力帮助苏子宁委员完成开春后的欧洲之行。”郑泉慢慢抬起头,看着这个门生弟子,微微一叹,“你很年轻,精力旺盛,而且做事比许多同龄人都专注,这也是委员会一直给你压担子的原因,社区里年轻人不少,但有责任心的却不多。”

“嘿嘿,谢谢首长的夸奖,我不过是向苏哥和严哥他们学习学习,他们可比我能力强多了,我就是没事喜欢瞎掺和。”

周可民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得很灿烂。

再次注视着年轻人的双眼,郑泉没有找到哪怕一丝的做作,嘴唇动了好几下,还是把想说的吞进了肚子。

“好了,你快去忙吧……听说你们年轻人打算今天晚上去工业区开篝火晚会?一定注意安全,那里附近野兽和印第安人多,记得带上武器。”

“好嘞,您就放一万个心。周围几十范围的印第安部落对我们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几个医院的护士也受到邀请去参加晚会了!”

“你才多大?别弄出乱子!”

“哈哈!”

……

……

天色已经黑了,布鲁克林工业区内正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技术工人们端着不锈钢饭盒,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不少人还举着价值不菲的啤酒在大口猛灌,而啤酒这样的饮料现在在整个曼哈顿定居点都是最昂贵的一类消费品。…,

半个月前,第一批铁质工具在工人们的努力下终于产出了,虽然还只是最基本的、技术含量最低的产品,但工业部领导人姜兆龙还是为此兴奋了整整三天。

按照他的雄伟计划,开春前将努力完成所有冶炼厂的基础设施建设,并培养出一批能够担当最初级技术工作的印第安雇工,力争开春后将冶铁产能提高一倍,为下一步产品技术升级做好准备。

技术工人们为此在元旦节得到了一大笔的奖金,而几个主要生产部门的工具订单又让他们的生产排期满满当当,虽然因此无法休假,但工人们显然被三倍工资给转移了视线。

厂区的社区商店连锁到了晚上还在营业,自从经管委的代金卷购物政策实行后,许多平时分配管制很严格的消费品都开始开放。这不光解决了工人们的日常需求,附近印第安部落的土著,都隔三差五地前来转悠。

由于关系融洽,大量的印第安青年都以雇工的身份在工厂里打工,进行着搬运矿石之类的简单粗糙工作。虽然非正式居民身份的印第安土著雇工是没有资格获取代金券这样的劳动报酬,但他们仍然想方设法地和某些态度和善的工人们套近乎,利用自己有限的私人物品去换取那些自称“华族人”的精美生活用品。

就在此刻,距离工厂社区商店连锁店大约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位印第安人少女正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似乎犹豫着什么。

达玛,只是长岛德拉瓦族部落的一名普通的印第安少女,今年才15岁。她的哥哥法提玛就在这个华族工业区里做工,按村落首领的话说,只要法提玛他们坚持做到春天雪融化的时候,就能给村子带来整整三把铁铲。

达玛紧紧捧着几张毛皮,那是父亲在一次狩猎时获得的嘉奖,是家里少数几个最珍贵的私产。少女单薄的衣物让她在冬夜里瑟瑟发抖,但鼓了好几次勇气,都不敢走出大树。

前面不远的瞭望塔上,那盏“不灭火”的旁边始终站着一位“战士”,那种可以很远很远就打死驼鹿的神秘武器给少女带来了恐惧的深刻印象。

那些华人曾经善意地警告说,除非是白天,否则不能靠近他们的地方。

她在某个白天给哥哥送东西的时候,看到了某位女华人身穿着美丽得难以描述的某种毛皮制成的大衣在工厂内走动。那柔滑的棕色毛面似乎连光都能反照,雪白色的大衣裹着女华人的身体,是那么得体漂亮。

少女经受不住几日来的憧憬幻想,和她的父亲谈了自己的想法,憨厚慈爱的印第安老人想都不想就拿出了家里的珍藏。

如今,少女从白天站到了晚上,都没敢走进华人的警戒线,就因为她找不到自己的哥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晚上会在华人工厂的哪个地方住。

“谁?!”

一声警惕的声音响起,达玛一个冷颤转身就跑,结果一不小心跌倒在雪地里。还没等她爬起来,就感觉身后站着一个人影。然后一杆她最为恐惧的铁条顶在了脸颊旁。

能瞬间杀死驼鹿的神秘武器就在耳边,印第安少女吓得面如土色,一个没控制住哭了起来。

“是个印第安女人……”喝多了啤酒,打算出来放水的周可民慢慢挪开了自动步枪,然后俯身将全身颤抖的印第安少女扶了起来。…,

借助不远处的灯光,周可民看清了对方。

单薄的麻布衣外带几片破毛皮裹着一具稚嫩的身躯。最多15岁的印第安少女很漂亮,有着略显病容的嫩滑皮肤,才刚刚长开的身体纤细苗条,乌黑的长发在后脑束成一个马尾,头上装点着彩色石子做成的发圈。

跟着二把刀导游李想也算走了不少印第安部落,周可民多少也学了点印第安人的土语。见少女一副受惊吓的小兔子摸样,年轻的海关缉私队员心里微微一漾。

“你在这里干什么?”周可民用错漏百出的印第安土话好半天才凑出这么一个意思。

印第安少女哆嗦着举起了手里的皮毛,然后眼睛转向了远方的商店,没敢吭声。

“呵呵,想换东西啊?跟我来!”周可民帅气的脸庞露出灿烂的笑容,把枪往身后一背,拉过少女的手,就大步朝灯光照耀下的厂区走去。

少女不敢有一丝出格的动作,只能如木偶般顺着这个华人青年的“牵引”走去。当路过警戒线的时候,还不由自主地朝青年靠近了一些。

几十秒钟后,商店的货架已经前所未有的清晰在眼前。在某个角落里,一件和之前见过的略有不同的女士毛领大衣正静悄悄地挂在高处,柔顺的毛领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嘿!周可民‘中尉’,从哪找来的印第安小妞啊?哈哈,你也和李想一个口味啊?”守店的小伙带着作弄的微笑看着货柜前的男女,对那位印第安少女露出了惊讶的目光,“不错嘛,比李想的那位小相好正点多了!”

“乱说啥呢,我看她在外面藏了很久没敢进来。”周可民尴尬地摸着后脑勺,一边扭头对着身边矮自己大半截的印第安少女露出了微笑。

青年的微笑让印第安少女没来由的心里一暖,也跟着无声笑起来。

印第安少女知道对方是带自己来换东西的,于是深呼一口气,举起了手里的皮毛,一边指着货架上的那件大衣,嘴里嗯嗯啊啊了好一阵。

“喂,周可民,这妞想换这个?这可不和规矩了,我可没权力收皮毛顶代金卷,再说,这可是价值1200代金券的衣服,她那几样东西,估计连10代金券都不值。”

店员小伙耸了下肩膀摊开了双手,这个动作让聪明的印第安少女瞬间自卑般低下了头,手里的毛皮也垂了下来。

看着同伴那微笑中不容商量的目光,周可民犹豫了下,然后瞬间取过了少女手里的皮毛,接着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从兜里掏出一摞纸票塞到了少女手上,最后又用手指了下那件货架上的大衣。

少女不明就里,只是羞红了脸,呆呆地握着这种奇怪的纸票,不知该去该留。

“哎……好男难过美人关啊……得,算你周可民没坏规矩。”年轻店员取下了大衣,递过了柜台,然后带着玩味的目光看着不知所措的印第安少女,“小妞,现在它属于你了,该给票了!”

周可民比了个手势,终于明白过来的印第安少女赶紧递上手里的代金券,然后颤抖着双手接过了梦寐以求的漂亮衣服。

“只要1200,美女。”看着三张500面额的代金券,店员颇有良心地重新取出三张100代金券又递了回去。

一手小心握着毛领大衣,一手还捏着三张纸票,印第安少女如同做梦般走出了厂区,至于那位好心的大哥哥般的华族青年什么时候把自己送出来的都忘记了。

少女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消失在黑夜里,周可民这才长呼一口气,然后尴尬地看着手里的几张略微发臭的毛皮,只能哭笑不得。

“完了,刚发的过节补贴就没了,哎……”

第十七章 “树根”的心愿

大灾难发生时,某个沿海私营制衣企业组织的员工旅行计划,让几位年轻的制衣女工穿越成为曼哈顿社区的特殊工作单位,也是稀少的女性人群中最大的一个小团体。

领导着一支印第安妇女雇工为主的制衣部门,大量收购的毛皮和麻布,或者干脆由居民换下的旧衣物,被她们赶紧赶慢地简单加工缝制成防寒外套,发给了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印第安雇工。

许多在欧洲能够卖上大价钱的皮毛就被曼哈顿社区如此粗糙地糟蹋利用着,估计任何一个看到的欧洲皮毛商都会痛心疾首。

周末,布鲁克林工业区的砖瓦厂,除了少数几个加班的曼哈顿社区技术工人外,目及所见基本都是身穿厚厚毛皮布衣的印第安雇工。

按照那些华族人的说法,今天是“周六”,一个可以不用做任何事就能随便吃喝玩耍的日子。

17岁的法提玛已经在这里做了一个月工了,虽然不曾休息过一天,但几乎每天都能喝上难以描述的美味土豆肉汤,还有时不时供应的烤鱼,身上更是穿着华族人送给自己的厚毛外套。

法提玛是他的乳名,意思是树根。

按照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传统,他还没有资格拥有真正的名字,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在他完成一次勇敢的狩猎或面对敌人英勇战斗后才能获得。

可惜法提玛从没有在一次狩猎中有过勇敢的表现,而自他长大以来,也没有真正参与过一次和敌人的战斗。

母亲早就不在人世,年老的父亲在秋天一次狩猎时受了伤,已经无法拥有可以在冬季里继续打猎捕鱼的身体,而才刚刚15岁的妹妹达玛又身体多病,法提玛成为了家中唯一的希望。

现在,像他这样的印第安少年,立马就被村落首领们指定为帮助华族人做工的人手,因为最厉害的猎手和战士是不能轻易离开村子的。

为此,一度绝望地与父亲和妹妹告别的法提玛,甚至以为今年冬天村落的首领会把他们按照老弱病残的方式“淘汰掉”。

但当法提玛来到华族人的工厂后,从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石头房屋和高大瞭望塔的印第安少年简直惊呆了,还没开始真正干活,就品尝了一次无法想象的美味肉汤,甚至还获得了一件厚厚的毛皮外套。

要是往常年月,自己那身麻织衣物和简单缝制的皮毛根本无法阻挡如此寒冷的气候,只能龟缩在村子破屋里和家人一起啃着坚硬的植物块根和半生不熟的烤肉等待春天的到来。

华族人给的好处根本无法拒绝,不用卷缩在寒冷的树林里搜寻猎物,也不用去在冰冷的河水里捕鱼,只需要每天推着一种可以自己走动的“板车”去搬运泥巴和砂石,或者守着砖窑就能吃上热乎鲜美的食物。

一个月里,这些“来自西方内陆的华族人”已经展示出各种让人惊叹的本领。他们有着舒服漂亮的衣物,威力惊人的武器,还有美味的食物,更重要的是,他们比起几年前从海上来的白人们更加大方外加和蔼可亲。

用手摸摸面前的砖窑表面,法提玛感觉着那微微发热的温度,知道华族人所说的火候到了。站了起来,对着厂房大门外几个正坐在一座砖石搭建的工棚里玩着某种“树叶”游戏的华族人挥动起手臂,嘴里还使劲喊着。…,

一个双休日加班的砖瓦厂技术工人丢下了手里的扑克,慢慢走了过来,也用手摸了摸砖窖表面,然后面带赞许地点头。

“开窑。”

法提玛能听懂的少数几个华族单词就包括这个,而对方的微笑表情更是表明自己做得非常好。印第安少年兴奋地跑出厂房,将几个同伴喊了进来,然后按照反复做过多次的规范动作打开了砖窖。

虽然已经熄火很久了,但一股温暖的热气依然随着砖窑开口喷涌而出,在这个冬雪覆盖的大冷天还让人不由得全身一阵闷热。

又是一窑砖石烧制完工,那整整齐齐堆叠的数万块红色砖石在法提玛的眼里格外漂亮。

“法提玛,你妹妹来了!”

正和同伴积极地将一块块微热的红砖往平板车上装的印第安少年,突然听到了远处一个同伴的呼喊。扭头过去,只见远方一位身穿华族漂亮毛领大衣的印第安少女正带着甜甜地笑容看着自己。

尺寸不太合体的毛领大衣几乎拖到了印第安少女的膝盖以下,脚上是一双厚厚的毛靴子。除了明显的马尾长发和头上的彩色石子发圈,法提玛差点会认为对方是个华族人。

“是个华人哥哥换给我的!”达玛将一个兽皮包裹递给了哥哥,脸上红扑扑的,“你上次让我拿给爸爸的甜水,爸爸很开心!”

甜水,其实就是一瓶果汁,是一个技术工人奖励给法提玛的,但法提玛没舍得喝,让妹妹达玛带给了父亲。

“你用了多少毛皮换的?”法提玛有点不太相信,妹妹这一身看起来极其贵重的衣服会不是家里那几张毛皮能够交换得起的。

“那位哥哥先用这些东西换了父亲给我的毛皮,然后又才换了衣服,还剩了点。”达玛说着,赶紧从大衣口袋里小心摸出了三张代金券,然后送到了哥哥面前,表情十分神秘,“好漂亮的树叶,村子里每个人都不认识!”

啊?!是这个!

法提玛一眼就认出了代金券,他知道那些华族人就靠着这些“漂亮树叶”在那座无所不有的房子里换出许许多多的好东西。但无论法提玛和同伴怎么努力工作,都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奖励。只是偶尔某个华族人会开玩笑似地递上一张,然后比划着让同伴们帮忙去换那座房子里的甜水。

“这是很贵重的!”法提玛认真地点点头,将代金券小心地塞回妹妹的手里,面带憧憬,“等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和爸爸也到这里住!这里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暖和,不怕任何野兽,食物也很美味!”

似乎发现妹妹在出神,法提玛又提高了点声音:“来这里要走大半天的路,你还是在家照顾好父亲。”

印第安少女并没有点头,而是呆呆地看着法提玛身后的厂区,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出现。

第十八章 17世纪除夕夜

1621年1月21日,周四,农历腊月三十,除夕。

虽然社区委员会想要尽一切可能为这个穿越时空后的第一次农历新年弄出个热闹排场,让499位(新增加了一位新生儿)穿越居民能聚在一起好好享受一顿,但大雪在社区广场制造出的泥泞最终还是让人作罢。

委员会只好采取各家分别过节,委员们按两人一组挨门挨户地去问候,以走访送年货的方式来表达社区管理层对居民的关怀。用苏子宁的话说,领导们亲民的行动一直延续到晚上才结束,而且很可能在大年初一还会达到一个高潮。

社区广场的广播喇叭里,播放着喜庆的音乐。隔着老远距离,再加上房屋的部分隔音效果,听在耳里总觉得变了音,但这份气氛倒是让整个曼哈顿社区喜气洋洋的。

有家庭的自然一家子闭上门来享受大灾难以来难得的大团圆,能过上这样舒心日子的不过三十来户。而更多的单身男女,则按照这几个月来的人际关系远近,组成了一个个临时团队,凑在一起吃喝聊天。

如今,苏子宁的家里,十来个年轻男女聚集一堂,让这座经过一次扩建后的砖石混木“别墅”拥挤了很多。

每个人都很大方的用自己的薪水从社区商店里购买了大量的年货,再加上社区委员会送的依然属于限量供应的啤酒火腿等食物,宽敞的客厅里除了没有电器外,咋一看仿佛和以前的世界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从码头废墟整理出的上百套进口组装家具在过节前就被社区委员会以特别福利的方式放下来。家具数量不足以让每个居民都能拥有,并由此引发了一些私下的抱怨,但社区委员会立即用其他的物资进行补偿,才让没有获得家具的居民讪讪闭口。

现代家具装点的客厅似乎很洋气,但几个用彝族土法草陶窑烧制的陶器十分明显的放在角落里,又让这个客厅显得诡异了许多。

今天聚集在一起的,基本就是即将一同前往欧洲的同伴。除去社区委员会另外指派的三名武警外加一个二人医疗小组外,主动申请通过的六男二女组成了最终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欧洲之行商务代表团。

他们的任务,就是近一切可能地在整个1621年度从欧洲为曼哈顿定居点输送不低于5000吨的各类急需工农业原料。

仅仅从地图的直线距离丈量,从曼哈顿到达欧洲大陆的葡萄牙港口,不会超过3000海里。理论上如果直线航行,一艘风帆盖伦以平均4节的时速航行,也就二十来天的事。但实际上,因洋流和风向的问题,船只在海上往往需要调整航向无数次外加沿途中停补给,导致实际航行时间会是这个理论值的几乎一倍。

超长的海运时间必然诞生许多不测,风暴、海盗、疾病,甚至是迷失航向都是家常便饭,物资的损耗也在所难免。所以要达到5000吨的物资输送目标,意味着实际的运输量可能要额外增加20%。

超过5000吨的月物资输送需要多大的运力?按照造船厂总工程师游启的算法,至少需要15艘船次的500吨级风帆盖伦。

五月花号吨位不过是180吨,而这个时代,虽然上千吨的大型三桅军用盖伦战舰已经不是稀罕物,但绝大多数的欧洲远洋风帆船这个时代也大都是500吨级以下,甚至更低。

一年5000吨的物资输送,如果放到现代,也就是一条货轮的事,但放在17世纪的大西洋上,却是一件十分劳力费神的苦差事。欧美两个大陆之间贸易输送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房间里,现场节目就是周可民唯一的私人用品,一副手风琴。这个从大学时代就跟随周可民的乐器,哪怕上了海关船都携带着,也算是整个曼哈顿社区极其稀有的东西。

年轻人们一边吃零食,一边跟着手风琴哼哼,一边还围在苏子宁身边,看后者读着一张清单。

“硫磺、硝石、黄铜、水银、帆布……马匹、奶牛、肉猪、绵羊、农作物幼苗种籽……。”苏子宁一连念了几十样东西,才停下来喘了口气,然后耸着肩膀一脸苦瓜样,“还有人……大量的欧洲破产工匠或契约奴。”

密密麻麻的进口品名单几乎写满了一页,这是整个曼哈顿社区各个核心生产部门经过认真筛选过滤得出的急缺物资项。

“还要欧洲人?万一我们把其他欧洲人都引来了怎么办?”

说话的,是欧洲之行两位女性之一,那位自封的时尚达人、服装设计师兼化妆师兼美食家杨雯雯,身材高挑但有着一张刀子嘴的御姐。

她前往欧洲的理由极其别扭,因为五月花号上的欧洲厨师早已经挂了,而她正好属于能够解决问题的最佳人选,还自称会一点点西班牙语。

“现在整个北美也不过几千号欧洲人,如果真有那么多人可以往北美殖民,还有我们立足的份?知道17世纪殖民北美的欧洲人头三年的存活率有多高吗?”苏子宁笑笑,竖起了一根手指,表情轻松,“最多两成,甚至只有一成。”

虽然知道苏子宁知识渊博不太可能会胡编乱造,但众人还是有点不相信,尤其是杨雯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在西南方,离我们几百公里外的詹姆斯河入海口,也就是所谓的新英格兰弗吉尼亚地区,英国人在1607年就建立了第一座永久殖民地‘詹姆斯敦’,直到1609年人口才达到500多人,但到了1610年的春天,还能喘气的就60来人了。”苏子宁撇撇嘴,但表情并不怎么沉痛,反而有点戏谑的味道,“死于水土不服、死于饥饿、死于痢疾、死于疟疾、死于天花、死于淘金、死于印第安人冲突……总之各种死法。”

“除非万不得已或穷困潦倒,欧洲人对北美的印象是很恶劣的,但我们急缺各种劳力,尤其是工匠,印第安人目前还只能做粗活。”严晓松在一边补充着,然后又打开了一瓶啤酒,给苏子宁满了一杯,“我们可是带着现代的小半个码头过来的,还曾经饱尝地沟油苏丹红三聚氰胺染色馒头防腐剂……可以负责任的说,我们的身体抵抗力,在这个时代就是百毒不侵的传奇!”

噗!好几个人都喷出了嘴里的啤酒,各个带着苦逼表情看着严晓松。

“好了,社区委员会已经确定了最后的计划,出航时间就定在一周以后,也就是29号。”苏子宁将物资清单折了起来,语气平静。

角落里的周可民,手风琴声戛然而止,在场的年轻人们瞬间陷入了沉默。

倘若没有这个时间点,也许他们还可以整天幻想着浪漫的海上之旅和散发着自然芬芳与古典风情的欧洲大陆。现在,当真实的感觉越来越临近的时候,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尤其是杨雯雯,脸色都有点泛白。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曼哈顿……”前Y市码头港口某民营物流公司的会计,26岁的任长乐捏着啤酒杯有点喉头发干。…,

作为大灾难当日董久楠率领的讨薪民工大军的声讨对象,当时唯一留守公司岗位的任长乐代替老板顶缸。穿越后,在社区里依然被码头工人们经常嘲弄着。

人缘关系的不和谐,让年轻的会计不得不选择平时和苏子宁这样的热手人物尽量走近,也主动申请成为了这次欧洲之行的商务代表之一,负责物资交易的账目管理。

苏子宁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微笑把目光转向了“始作俑者”严晓松。

“嗯……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到了欧洲,除了在大西洋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建立贸易中转点外,欧洲第一站将是葡萄牙的里斯本。”

严晓松从兜里翻出一张地图铺在了桌上,一堆脑袋迅速凑了过去。

“到英雄港后,我们将留下两个人。你,任长乐,还有你,霍谦,你们两人将作为我们今后欧洲贸易中转点的第一批商务代表驻守在那儿,以后会每一次航运从曼哈顿替换一批人员。”严晓松说着,被点着名的两位青年赶紧掏出自己的本子开始记。

“我们从欧洲订购的物资,将利用卖方提供的运力运送到葡萄牙控制下的英雄港,那里必须在夏天前建立好货栈仓库。同时我们从北美出发的船队,将不用进入欧洲大陆就能直接获得原料物资,同时卸下我们的工业品。两头同时跑的方式,将节约我们大量的海上运输时间。”

几人里面最老实的霍谦赶紧点头。他在大灾难前是个快递,虽然没有特殊的专长,但做事十分有条理,也很麻利,而且身为退伍兵,在配备基本的防身武器后,还能照应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任长乐。

“……在里斯本后,我们会编造理由去取得葡萄牙贵族的信任,然后卖出我们的一批暴利产品。我们携带的商品将包括:200套目前在欧洲来说无以伦比的高档玻璃酒具,20套法国化妆品,200套不锈钢厨具……这些东西就算放在我们以前的社会,都是艺术品级别的。”

严晓松说完,得意地摸着他并没有明显胡须的下巴,笑得很贼。

“和葡萄牙的本地贵族建立关系后,我们将利用他们的人脉,去获得我们需要的工匠和原材料来源,打开我们的欧洲市场第一道门。然后雇佣他们的船只把订购的东西送往亚速尔的英雄港。”

严晓松用手圈了下地图上的葡萄牙版图,心里热血澎湃。

“可货物运送到了亚速尔群岛,我们又怎么送回北美?”

提问的是祝晓力,前经侦队的警察,退役特种兵出身,负责欧洲人员的安全。在大灾难当天被严晓松第一个从废墟下扒拉出来,所以和严晓松关系极度铁。

“这就是接下来的关键。到了里斯本,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后,我,严晓松,杨雯雯,袁欣艺,周可民,还有你祝晓力,我们六人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乘坐五月花号去荷兰,那里由于离现阶段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核心战场较近,有大量因战争破产的工匠或德意志地区难民涌入,可以轻易获得我们需要的欧洲技工和契约奴,更重要的是,可以有更大的机会买到船和雇佣有经验的船员!其他人在葡萄牙本地进行活动。”

苏子宁接过了严晓松的话,把手指伸向了西欧沿海的著名低地国家——目前统治世界海上贸易、被誉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

“耶!我喜欢荷兰!风车,木头鞋!”24岁的女翻译袁欣艺双眼都在冒星星。

“嗯,还有满大街的粪便、人贩子和全身长疮的乞丐。”苏子宁随口扔了句。

袁欣艺愣了一下,慢慢地,沮丧地垂下了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计划一一展开,众人从小心不安,重新变得亢奋异常。就连没有参与本次远航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兴奋地双手握拳。

“好,为了我们的欧洲之行,干杯!”

“干杯!”

火热的激情在寒冷的除夕之夜荡漾在某座木屋里,一群在曾经的社会中一年到头都没多少机会离开居住地一百公里外的年轻人,在啤酒和大吵大闹中抒发着内心的豪情。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周可民除了弹手风琴和喝酒,从头到尾都没说上几句话。

零点了,农历新年到了。广场上,冻得鼻涕都快出来的几个委员,将用黑火药临时制作的一串鞭炮点燃,噼啪的爆竹声穿透空寂的冬夜,惊醒了丛林里的生灵,响彻在哈得孙河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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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月花号起航

新年大假后的第一天,有两件事成为了曼哈顿社区的头等热点。一是春耕农业前的土地整备工作,二就是五月花号的起航。

哈得孙河两岸各部落来的印第安雇工超过了一千人,在雪融后的布鲁克林西部的各条溪流交错的肥沃地带开始了伐木或填地的开荒工作。为此社区委员会甚至还调动了几辆改装的车辆来辅助。

对于绝大多数一辈子都和种地无缘的城市青年来说,这样的热闹场面确实让人既激动又很费解。他们甚至无法计算出需要多少面积的农田才能保证他们天天吃上白面。

几十个本就出身农村的前码头工人们轻松写意地指挥着各自的雇工队伍,教这些只会最原始耕种方法的印第安人怎么去处理土地。

年过五十的海惠芬大妈穿着厚厚的红色冬衣,在整个开荒队伍中格外显眼。海惠芬在穿越前只是个老实慈善的Y市农村老人,有着极为丰富的农耕经验。大灾难当天因为给码头做工的侄儿送吃的,结果被卷到这个时空,但早就丧偶的老妇人显然比更多年轻人更为坚强。

这里肥沃的土壤环境让和土地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农妇欣喜异常,农业部的几个在读农大专业的小毛头几乎全在她的指导下安排着今年的农业计划。一个多月以后,只要土地的春播整备工作按时完成,这些农田就将成为今年的春播大餐。

印第安雇工们听不懂这些华人汉子们在开荒时呼喊的号子,但他们很明显地被当前整齐规划的耕地面积给震撼了。几千年来,一个个还基本处于渔猎生产阶段的北美印第安部族除了在村落周围随意种植玉蜀黍和少数几种本地果蔬豆类外,根本没有如此大手笔的农业耕种经验。

部族首领们对这些去年秋天突然出现在曼哈顿的华族人,从最初的警惕到现在的友好融洽,已经被对方高深莫测又显而易见的强大富裕所震撼。他们有所保留地接受了华人的建议,决定看看这些华族人到底还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惊喜。

按照社区委员会的1621年度农业生产规划,除了曼哈顿居民本身要在布鲁克林至少开拓出2000亩的农田外,还要指导哈得孙河两岸几家印第安村落完成总计3000亩的开荒面积,总的农业种植规划超过5000亩。为此他们将提供极为珍贵的优质小麦以及几类蔬果藤苗种籽。

这些种籽都是从某个种子公司的码头租赁仓库废墟里挖出来的宝贝货,虽然数量不多,但就小麦而言,还是足够完成这次超过3000亩规模的小麦播种。而剩下的总计2000来亩,将主要种植北美玉米。

苏子宁的如意算盘最终还是没能如愿,曼哈顿社区的富有和温和态度,使长岛西部的布鲁克林、整个曼哈顿岛外加史坦顿岛“地价飙升”,社区委员会为购买上述三块土地,付出了远比历史上荷兰人给出的24美元更高的价码——数百件淘汰的旧衣装、数十把铸铁工具、若干不锈钢锅。而后者在物资仓库里还有一大堆全新的没地方放。

如果没有意外的天灾变故,今年的农业收成将足够保证现有的曼哈顿居民未来数年的挥霍。但社区委员会显然不打算满足于此,按照他们的规划,在1625年以前,曼哈顿的存粮水平必须达到理论上可供应一万人口三年的指标。要完成这个计划,不仅仅要求曼哈顿自己大力发展农业,还需要让附近的印第安人部族也跟着做,到时候只需要大量收购就行了。…,

……

……

布鲁克林的农业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更多的曼哈顿居民则守候在码头边,等待着五月花号起航的时间。

身穿着现代款式崭新大衣的阿德莱德、五月花号的船长正叼着香烟,指挥着曾经的部下和十几名印第安搬运工,将一堆堆麻布打包好的木制货箱送进船舱。

如今的英格兰船长可谓是意气风发,他早在“被俘”不久就获得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政府的特赦,当然,这也是那位年轻的“周中尉”当初对他的网开一面。

虽然没有同那位带着婴儿的少妇一样获准进入对方的城镇生活,但这几个月在布鲁克林工业区里显然过着远比史坦顿岛那些挖煤同乡们要优越得多的生活。也见识到了布鲁克林工业区日新月异的急速变化。

木棚建筑居多的工业区逐渐被一座座砖瓦混木结构的房屋代替,甚至还出现了不少灰白色的坚硬的石头房。那种叫做“水泥”的石头居然是从水里“冻”出来的,他甚至有一次还偷偷带着火把试图去“融化”这些石头看个究竟,但除了被巡逻的厂区保安一脚踢飞外,他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水泥从节能灯,从柴油机到吊机,无数次的丢人现眼让阿德莱德已经开始学会习惯,而多次演练五月花号的卓越操控表现,也终于让他得到了“海上警备队司令部某个高层”的认可赞赏,破天荒地在圣诞节那天获得了一大笔据说能够代替金币的代金券纸票。

嗯……然后这个英格兰乡巴佬还是没有学会淡定,他在工业区的社区商店内买到了一辈子都没法想象的珍稀商品。那据说是打算卖给法国人的香水,那晶莹剔透的玻璃外包装几乎可比水晶!还有抽起来心旷神怡没有丝毫杂质的香烟,甚至是整个欧洲大陆都不可能找到的从不生锈的平底锅。

每一样东西都让可怜的英格兰船长在兴奋后难以自制的沮丧,假如他不知道对面还存着一片他依然不能进入的地方,那在他眼里,这里已经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金银之国了!而他却只是一个只能隔着近千米河岸幻想的可怜人。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点无法自拔的感觉,当然,绝不是仇恨,哪怕五月花号已经明确成为了这些“美国佬”的财产。他忧郁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进入河对岸的定居点去好好欣赏生活一天。

终于,他得到了机会,“美国政府”在口头雇佣意向过后,终于在一周前和他签署了一份长期合同。在合同期内,他将成为五月花号的代理船长,除了承诺的每月10英镑的薪水外,还可以在之后的远航贸易中获得特殊的贸易提成奖金。

每月10英镑薪水?这个待遇足以让任何无权无势的欧洲平民出卖灵魂!17世纪初的欧洲熟练技工,一年收入最多才10英镑,吃糠咽菜的也能养活一大家子。而一个富裕点的中产家庭,全年支出也不会超过40英镑。

再加之阿德莱德十分清楚这些“美国佬”的东西运到欧洲去的交易价值,贸易提成奖金会丰厚到什么程度,他不敢想象,也为此整整一夜都没法睡着。

现在,阿德莱德第一次站在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河对岸码头,指导着起航前的最后工作。背后数十米外就是高达三米的水泥围墙,他刚刚从里面出来,某个会客厅里“奢侈的装潢”让他记忆犹新,他还从一位美丽的小姐那里获赠到目前身上穿着的精美大衣。…,

阿德莱德几乎是最快的速度当着那位年轻女华人的面脱下了自己早已油腻污垢难言的外套,哆嗦着套上大衣,顿时感觉自己气度非凡起来。

不管怎么说,阿德莱德认为自己运气好到了家,他被告知将运送一批高贵的“美国国会议员”前往欧洲。英格兰人对国会(议会)并不陌生,虽然近些年英格兰詹姆斯一世国王陛下和议会的老爷们关系不是很融洽,但他们两者依然是阿德莱德这样的平民无法企及的高贵存在,拥有着对普通民众生杀予夺的权力。

“阿德莱德船长先生,让您久等了。”

正在阿德莱德幻想着抱上大腿后的飞黄腾达美梦,一句娴熟的英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很高兴为您服务,几位尊贵的议员阁下!”换上最恭顺笑容,然后速度转身,英格兰船长取下了他的船长帽,对着一行年轻人行了个对贵族的礼节。

社区委员会默认了周可民始作俑的恶搞创意,如今准备上船的年轻人全是一身定制的装束。

苏子宁等“议员”身份的男士,是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外套一件高级进口面料制成的冷色大衣。两位女士,穿着女士职业冬装套裙,也是外加一件女士中长高档毛领大衣,当然,大衣下摆露出的修长长腿则套着美丽冻人的黑色丝袜和高跟靴。

两位“军官”,“海军中尉”周可民和“陆军中尉”祝晓力,则是一身笔挺的德国灰冬季军大衣。码头仓库废墟里挖出的仿制军品衣服被很好的改装利用了起来。

之后,还跟着这次指派的医疗组,船医老赵和社区医院实习护士夏秋韵。三位随行的武警战士同样换上一套二战德国M36军装外加船形帽和军大衣,背着81杠。

“阿德莱德先生,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我国政府只能雇佣在欧洲保持中立的英格兰船只。”严晓松看了眼周可民等人一副二战德国鬼子的装束,然后笑眯眯地对着阿德莱德,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您知道,要跨过大西洋,只有动用海军战舰才是最高效率的作法。但遗憾的是,目前不适合在如此紧张的欧洲局势下,将我们的战争机器开到欧洲人民的面前。”

装逼到无以复加的严晓松,让随行或送行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码头一阵“寒风”吹过,咳嗽声四起。

“不,我绝对相信,就算是在波希米亚,也没人会误解几位议员阁下的友好态度。”

此时的英格兰船长已经把拍马屁运用得炉火纯青。长年在外的他,对如今神圣罗马帝国在波希米亚地区和新教徒联军忘我厮杀的战争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场战争从1618年开始,会足足打上三十年,将让整个欧洲都血流成河、饿殍满地。

“小苏,小严啊,这次出去,安全最关键,其他的都不重要!家里就放心吧,委员会会为你们管好大后方!”

齐建军等委员会委员都走了过来,当头本该是主席刘老,但这位过了新年就69岁高龄的老警察正在感冒在家,所以带领送行队伍的,就成了副主席齐建军了。

彼此看看,苏子宁和严晓松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算是对“体制内”并不陌生的苏子宁,也对这样的送行祝词无所适从。

“刘老抱恙,郑泉也去视察内湾要塞工程去了,我就代表社区全体父老祝你们一路顺风,早去早回。”齐建军走上来,与代表团成员一一握手,面色郑重而温和。

早去早回?嗯……也许吧……苏子宁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举起手,对着码头边各种表情的曼哈顿穿越居民们挥了下手,就走上了船板。

“总有一天,姐儿要……”走在前面,依稀听见杨雯雯在背后嘀咕着。至于杨雯雯“要”什么,他能猜出个大概。

手表指到了上午10点整,甲板钟敲响了,码头送行的居民们终于打破临别的寂静发出了各种送行祝福。年轻人们挥舞着毛巾,最后面几个个矮的小子还边跳边挥手,女人们莫名其妙地抹着眼泪。

1621年1月29日,周五,农历正月初八,阴。

五月花号从曼哈顿社区码头起航,新改组的海上警备队516船伴行到海湾口,全体警备队员无言相送。路过总督岛要塞时,苏子宁还特别转过头静静看着,遥远的要塞高墙上,一个人影也静静站立着……

第二十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一)

1621年2月18日,周四,农历节气雨水,阴。

对穿越到17世纪的曼哈顿居民来说,这第一个春天即将到来的体验是极其恶劣的。哈得孙上游雪融后造成的河水上涨给居民们造成的岂止是麻烦。

许多在冬天新开辟出来的沿岸低洼地带几乎快要还原为沼泽,再与冬雪融化后曼哈顿岛丰沛得令人发指的地下水结合起来狼狈为奸,在居民区内形成了好几处没法收拾的“城内湖泊与溪流”。

几乎一夜之间,居民们无比苦闷地又回到了“灾民”的身份上来。社区委员会焦头烂额,又是组织居民抗灾,又是组织人手扩造疏通居民区排水沟,又是跑印第安部落到处拉人组成工程队巩固东河沿岸堤坝。

河对岸长岛布鲁克林区的春耕农业工程进度不是很理想,时间依然紧迫。才刚刚开始启动的周边印第安部落大规模贸易更不能轻易中断,每一件事都让社区委员会的委员们心力憔悴。

虽然麻烦是如此之多,但今天依然让委员会把心思放到另外一个地方。

上午11时,总督岛,不久前正式改名为“内湾要塞”的工程结束典礼正在进行,由于各个部门的春季抗灾工作,到场的只有军事安全委员郑泉一人。

小小的内湾要塞建造在岛屿东南端,沿岛岸走向呈一个三角型。要塞厚厚的第一道防御外墙主体全由史坦顿岛运来的大石块、原木及有限的钢筋构造组成,再一股脑地浇筑水泥。

要塞设置了八个永久加固炮台和大量重防护的营房和物资储藏间。整个要塞完全以针对19世纪以前的欧洲军事威胁而设计建造。

两个月的工程期耗费的水泥等各种建材几乎占了布鲁克林工业区这一时期总产出的70%,而雇佣的印第安人力更是让要塞工地上24小时都没少于200人。

工程期间数十个印第安雇工还为此丢了性命,委员会还为此又多付出了十几件铸铁工具的抚恤才让黑脸的印第安村长们阴转晴。

五月花号事件前后的侥幸过程让委员会极度没有安全感,才导致郑泉不顾一切地提出要塞的修造提案,其他要塞配套军事设备的生产计划更是优先度压倒一切。好在没有安全感的普通居民更多,所以郑泉穷兵黩武式地推进要塞工程建设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理解。

五门从五月花号拆下的24磅重炮被人字形人力吊机缓缓放置到炮位,身穿全新“海上警备队”制服的新兵蛋子们开始忙碌,测试炮座操控灵活性,调整观察射角。

这些从曼哈顿居民里挑选出来的要塞驻兵,都是些实在找不出啥特长的前码头工人或保安类的居民。目前人数仅仅20人,由40岁的退伍高炮士官张春锐指挥。

废墟里整理出的仿德式M36军品制服成为了委员会重组军事安全力量的最便捷装备之一,几乎不用做出太大的改动,就能马上发放下去。

一个个只经过一个星期简单培训的要塞炮兵在张春锐的指挥下开始进行炮射演示。亲自在五月花号上实际操练过很多次并负责编写前膛炮炮射操作手册的张春锐脸都黑了,因为下面的五个炮组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出现五种不同的操作行为。

有把炮弹都塞进炮膛了才发现忘了装填火药……有装填火药后没有用炮杵而是把专门用来卸除火药的旋杆捅进了炮管……更可怕的是,离张春锐最近的那个炮组,居然连续装了三份的火药进去!…,

总之,各种脑残各种找死!

“部长……哎,老郑啊,你看我们要不再训练段时间……”一身军官制服的张春锐这时都不知道说啥了,只能一脸尴尬地征求在一边默不出声的郑泉的意见。

“可能我们是急了点……再过段时间,军工那边应该就能拿出更新式的大炮,但没有合格的兵员,再多好东西也没意义,哎……时不待我啊。”

郑泉也对着当前这些菜鸟到极点的新兵们极不满意,但想想这个现象终归是定居点新武装力量必然的开端,也就忍下了。

正打算等候炮组的第一轮炮射演习,摩托艇送来了从曼哈顿发过来的一条消息。郑泉的脸色连续变了数次,就赶紧乘坐摩托艇返回了前海关516缉私船,目前已经更改为海上警备队516号巡逻舰。

离开要塞码头,没过多久,身后的内湾要塞就发出了一声巨响。回头望去,只见一门要塞炮打出了第一发炮弹,远远地落在南方的海面,打出一个高高的水柱。

……

……

委员会设立的第一个印第安贸易交易站,就设置在哈得孙河西岸的台地上,面向西方的印第安人部落开放。从那里是无法遥望看见在曼哈顿岛东南沿岸的社区,这一点是出于安全考虑,毕竟哈得孙西岸的印第安人还是接触时间太短。

从1月初贸易站落成开始,每天都有若干印第安人带着各种物品来到用木头围栏圈建的交易站,来换取曼哈顿社区出产的各种精美生活用品。这些交易品完全不同于以往白人的皮毛商带来的那些粗糙货,除了更加实用和耐用,交易结果往往也更“公道”。

这些留给土著们的好印象在哈得孙河以西越传越远,而以李想为首的印第安人贸易与外交专员们也乘机提出了更多曼哈顿工业发展所需要的物品交易需求。

交易场区内,各种花里胡哨装束的印第安土著在游荡,显得非常热闹而平和,四周的高角楼里站着李想的“岳丈”家请来的印第安战士,这些德拉瓦族印第安部落的战士已经和李想关系非常好,他们手拿弓箭,以另一种骄傲的主人翁姿态负责整个交易站的日常安全。

几个扮演定居点交易商的曼哈顿居民负责着若干大柜台区,不断跑来跑去接待着远来的印第安人,将他们送来的各种“彩色石头”、皮毛、食物、甚至是印第安铜器收下,然后大力推销曼哈顿的几种工业品:木制独轮车、木制双轮平板手推车、猎刀、生铁箭头、铁铲,以及特制烟熏香肠。

对于经过几千年的文明发展还奇异般没有掌握轮子工具的印第安人来说,木制独轮车和双轮平板手推车是最受欢迎的。南美的印第安人还好点,有着羊驼这样的驯化牲畜,而对以渔猎为主要社会生产模式的北美印第安人来讲就更加单纯依靠人力进行他们的任何负重迁徙。

有了这些东西,以后可以更加刺激和方便印第安人前来贸易,相信用不了多久,更多的印第安人会推着这些轮子交通工具带来更大量的矿石和铜器。

李想不得不感叹曼哈顿社区的倒霉性。这里除了极少量的煤炭和铁矿外,工业发展的多种重要原料都缺乏,历史上的纽约州除了农业资源极其发达外,矿产工业一直是个短板。而有限的几种储量还不错的矿产,却远在纽约州的北方,以曼哈顿社区当前的实力,短时间内是别去想了。…,

倒是布鲁克林工业区总工程师林有德为委员会提出了一个好建议,就是大量收集北美印第安人的铜器和其他矿石。尤其是越往西北靠近北美五大湖地区,越容易从那些印第安人手里获得各种地表矿产,而有着6000年自然铜打造铜器历史的北美印第安人手里,肯定积攒着数量可观的自然铜资源。

通过这个时代最具竞争力的工业交易品,将极大增加曼哈顿社区在哈得孙河两岸和中上游的影响力,而售出的木制人力交通工具,又将把这些影响力以加速度的方式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相信过不了几个月,该有来自五大湖区的印第安人来交易了吧?”这是李想在新年后一次例行贸易报告会上的乐观估计。而现在的情形,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乐观一些。

因为今天,就有一批来自更西北方的印第安人到来。大量携带的优质矿石和铜器逐渐把交易站的仓库装满,负责交易的商务代表个个都精神头十足。

现在,站在李想身边的是身穿漂亮春季中长大衣、刚满16岁的小鸟依人般的新婚媳妇娜答。据说这个名字在印第安德拉瓦族语里是一种美丽的海鸟羽毛。

经过李想的调教和社区几位现代“疯婆子”的打理,如今娜答只要不开口,或许许多人并不容易把这位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印第安少女的娜答区别出来。

“李想……夫君……老公……今天人很多。”有着一个华人丈夫兼家庭教师的印第安小女人显然比那些在布鲁克林工业区学校里的同伴有着更好的学习华语的条件。

看见眼前热闹的交易场景,李想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想要努力站出一个更加豪迈的站姿,但因为身处交易站最高的一座木楼上,身边的小媳妇紧紧扯着他的外衣,让他不得不尽量放低身子护着对方。

“你老公我厉害吧?”

从小媳妇身上,李想找到了以前不曾有的自我优越感。以前的社会中,像李想这样的小导游,想要出人头地几乎就是天方夜谭,没有什么女子会对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投怀送抱。

而现在这个时空,这个从一开始就偷偷给自己挤眉弄眼的印第安小女子就让李想萌发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打算。

女有情郎有意模式下,李想在几个月内就搞定了这个情窦初开的印第安少女,然后那个有着极大部族话语权的首领在得到了几样“特供香烟”后就大手一拍成为了李想的便宜老丈人。

春节前的那场婚礼的热闹程度让任何一个自认为参加过大场面婚礼的曼哈顿居民都大开眼界。几乎全村落乃至四周有名望的其他村落的首领级人物都有人前来参加这一对新人的婚礼,被各种羽毛和兽皮裹起来的李想让人看起来非常蛋疼。

就在李想的思绪乱七八糟的时候,突然远处某个交易区内传来了激烈的呼喊声,似乎两波印第安人为了什么事情打了起来。

一个角楼里的印第安战士吹起了尖利的口哨,然后就看见一队德拉瓦弓箭手围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二)

入夜了,委员会的一场临时会议还在紧张地进行中。

发生在当天上午哈得孙河西岸贸易站的印第安人互殴事件,让在场的所有人看法不同,但又不知所措。

来自西北方与哈得孙河中上游一带的摩和克族印第安人,与本地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发生了极其不和谐的对抗。摩和克族是易洛奎语系印第安人,而德拉瓦族则是阿尔冈昆语系印第安人,双方在长期的迁徙渔猎史上发生了许多矛盾冲突,小的流血经常不断,而大的争斗也不乏有之。

可以说,整个北美的印第安人的各种内部斗争,让欧洲殖民者有了趁虚而入煽风点火的契机,他们的内部战争毫无疑问加速了北美的欧洲殖民地化进程。

就算曼哈顿岛、长岛西部以及史坦顿岛都卖给了“华人”,但德拉瓦族依然认为哈得孙河下游东西两岸的土地是属于整个德拉瓦族的传统势力范围。这也是为什么贸易站的日常守备都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在进行的缘故。

尝到了与华人建立稳固关系带来的好处后,部族的各村落首领们很自然的以本地人身份企图在更广泛的印第安贸易中分一杯羹。贸易站的热闹让附近的德拉瓦族人从中获取了许多工作机会,也带来了更多收益。

“事情就是这样……摩和克人在交易中因为不满德拉瓦人在一边废话,动手打了对方。本来只是一件小冲突,也没人受伤,但被打者很明显不愿意在‘自家’门口丢了面子,那些站岗的德拉瓦印第安土兵也显然在这个时候不懂得什么叫商业规矩,直接捅翻了那个动手的家伙……”

李想耸耸肩,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流血事件表示无奈。倒是他的媳妇娜答,在这个过程中一直大呼小叫,不过并不是因为受了惊吓,而是在为本族的勇士高喊加油……

“我不认为是什么坏事,印第安人铁板一块就麻烦了。印第安人多流血,我们就少隐患。”

新成立的陆上警备队司令部在流血事件发生后半个小时内派出了20名士兵,总算把一场差点出现的印第安战争给压了下去。在现场指挥隔离冲突的陆上警备队中尉、前陆军退役士官何语作为当事人也参加今天的临时会议,他的看法是比较激进的。

“但这会严重干扰我们的印第安贸易扩大计划!如果任由德拉瓦族这样排挤其他部族的行为泛滥化,我们的努力会全白费的!要知道摩和克族印第安人可是北边强大的易洛魁联盟的一员!”

李想赶紧表示反对。为了达到现在的贸易效果,他几乎成天都在外面跑,十天半月回不了曼哈顿是家常便饭的事。

“嗯,我同意何语的话!我甚至认为,我们应该大幅度武装德拉瓦印第安人,就让他们去和其他印第安人血拼,他们死得越多,就越依赖我们!”建设委员董久楠摊开双手,脸上露着不屑的微笑,“他们真以为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群被我们扶持的土著野蛮人而已,没看见那些人换了我们的旧裤子是什么样的?都反着穿!他们把拉链当成放大便的‘门’,哈哈!”

辽东大汉的玩笑顿时引起了一顿哄堂大笑,许多人都笑翻到桌子下去了。

“嘣!”

突然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木屑飞溅!一截碎裂的木头甚至差点直接打到主席刘老的头。…,

“你干什么,李想!?”

“别冲动……李想,把椅子放下!”

一把摔在会议桌上已经四分五裂的木椅被年轻的导游紧紧握在手里。李想脸色难看得可怕,嘴唇都咬青了,双眼喷出怒火,死死地瞪着还坐在原位的董久楠。

“野蛮你妈!”

李想并不强壮的身体爆发出了让人惊愕的速度和力量,几个军事部门的人都没拉住,就看见董久楠倒在了地上。

“好啊,有种,今天你不把爷彻底放倒,你就别出这个门!”

吐出嘴角的血,董久楠居然笑着爬了起来,然后开始揉自己的手腕,似乎早就期待揍李想一顿了。

“放肆!你们当这里是武斗场吗!还不给我坐下!”

一直没有出声的郑泉终于也怒了,猛拍了下桌子,然后一拳揍到了董久楠肚子上。没有丝毫防备的辽东大汉这次终于软在了位置上。

退伍兵出身的董久楠没几个服气的,郑泉算一个,另外一个就是苏子宁。他天生就看不起李想这样的靠着脸皮子和油嘴滑舌吃饭的人。

李想紧绷着脸,但已经泪流满面。只是狠狠抹了把脸,就走出了会议室,又甩手狠狠地关上了门,整个会议室又是一震。

“大家都不容易啊……”齐建军终于松开了手里的茶杯,里面珍贵的茶叶还完好无损。轻轻喝了口水,齐建军站了起来:“年轻人要多控制自己,说话要考虑到同胞的感受。你们是社区委员会的年轻骨干,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

董久楠艰难地扭过头去,没有回应。

刚才那场董久楠引发的哄堂大笑,让李想失去了冷静。李想妻子就是印第安人,两人的努力奔波给曼哈顿定神曲带来了难以估量的外部环境利益,但穿越众内部相当范围的自我优越思想,让李想其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看起来单纯的娜答其实也明白许多事,除了社区内有限几个华人女性关系近点外,平时她几乎不敢离开李想半步,而且就算跟着李想和其他华人在一起,也尽量缩在角落里。

印第安人到底在曼哈顿居民心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基本的流派无碍乎“炮灰”、“劳力”或者“不骗白不骗的傻子”三种,没有一种能表达李想所感受的。

“以后这些话,就算是玩笑,也别再出现了……至少别对着李想他们说!他很不容易,为了和印第安人谈判,春节都带着媳妇儿在外面跑……”

郑泉口里的“他们”,包括近段时间受李想影响,也同附近不少德拉瓦族印第安少女有来往的人。

“对不起,只是大家平时看多了,才谈的东西。”董久楠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有点点自责起来。

“我们不能人为制造,甚至不能旁观印第安人之间的冲突!”被虚惊一场的主席刘老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座的人,面色严肃,语气低沉,“别忘了我们的处境,如果直接插手偏袒德拉瓦族,万一得罪了更强大的印第安部族,那我们不会比德拉瓦印安人好多少;如果德拉瓦印第安人因为我们暗中煽动去和其他部族发生战争,最终受损的还是我们!我们现在几乎90%的基础建设、农业、工业初级劳动力,都靠印第安雇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后果。

表面温和的印第安人一旦选择了战争,那原始的惨烈战斗必将造成大量伤亡,就算德拉瓦族凭借熟悉本地的优势获得胜利,那元气大伤的他们还有多少人力能够提供给穿越众?现在之所以还能组建常备的警备队,就是因为印第安雇工的存在解放了大量的人力。…,

更何况,哈得孙河上游的那个摩和克族印第安人本身就是北美历史上强大的易洛魁联盟的核心成员,如果真发生战争,那绝对不是单纯的两个部族间的事。易洛魁联盟的好战和勇悍可是经得起历史“考验”的。

“那怎么办?”陆上警备队小队长何语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面色有点难看,“既不能自己出手,又不能推着德拉瓦印第安人去打杀,难道就这样看着?”

“让李想组织一次和谈,我们以调解的立场促使他们降低敌对,至少不能在这几年打起来。我们为摩和克族甚至整个易洛魁联盟重新划定一种长期贸易方式。为了不让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对我们失望,我们可以暗中给予他们补偿。”

刘老说着,齐建军如同勤快的书记员在紧紧记录,表示他完全支持这样的决策。

刘老的意见是目前看起来最理智,也是最容易控制局面的方法,年轻的委员们只能点头。

……

……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只有壁炉里燃着的暗红色柴火。因为娜答经常说,夜晚了,天就应该是黑的。

李想静静坐在床边,任由自己的媳妇儿用蘸了清水的棉纱轻轻擦拭自己之前咬烂的嘴唇。娜答知道自己的丈夫又为自己和别人打架了,因为之前也发生过几次。

“李想……夫君……老公……我们一起回村里住吧,村里大家都喜欢你……”

娜答鼓了鼓勇气,终于用蚊子般忐忑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又是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李想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小妻子,默默地使劲摇着头。

“李想……夫君……老公……”娜答没有动,只是身体有点微微颤抖,“是不是娜答村里的人平时做得不好?”

“不,你们做得很好!”李想突然坐直了身体,双手紧紧扶着小妻子的肩膀,面色凝重,“相信我,以后会好的。他们只是不熟悉,以后你们村里的人,会和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小妻子听到这些安慰,满意地靠在了丈夫胸前,一双小手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脖子。而李想,则抱着小妻子,走到了窗前,静静看着遥远的西方,若有所思。

……

……

1621年2月19日。北大西洋,亚速尔群岛西偏南100海里处。

经过了整整20天的航行,中途经历了两次强风大浪和三次规避不明船只,五月花号在阿德莱德的船长的指挥下,终于快要完成此次的航程了。

一扫昨夜的强风大浪,天气晴得耀眼。五月花号正以6节的“高速”朝着东方破浪前进。

和20天前的欢歌笑语相比,如今甲板上的年轻人们都一脸的纠结。就连平时号称自己百毒不侵的严晓松,都带着一脸的蜡黄苦逼样有气无力地靠在船舷抽烟。

苏子宁从船舱楼梯走上甲板,深深吸了口气,对着身后高处指挥台的阿德莱德微微点头,就朝严晓松走去。

“不知道曼哈顿如何了……”严晓松没有扭头,似乎就知道是谁到了身边,直接掏出了香烟递了过去。

“筚路蓝缕,‘苦难的行军’而已。”苏子宁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压力。

“你这个习惯很不好,总是明知乱答。”严晓松做了个鄙视手势,然后转过身,背靠着船舷,“你明白我的意思,齐建军那些人,会弄出些什么政策制度出来?”

“你不是一直说我患得患失吗?其实你现在就是这个状态……”苏子宁低头看着船外翻滚的浪花,表情异常平静,“我临走前给郑泉和刘老各留了一封信,看不看是他们的事,怎么想的更和我们无关了……其实有时候仔细想想,我们又何尝不是只顾着自己的理念呢?更关键的是,我们也是小众。”…,

“因为更多的人根本就没有想法,他们只是打算能够尽量回到过去的生活中去!有印第安人为他们工作,他们能享受高等国民待遇!”严晓松冷冷一笑,罕见地露出了和他往日乐观形象截然不同的表情。

“他们的理想也就如此,而且已经是困难重重了……”苏子宁微微摇头,几乎一字一句说着,“回到熟悉的生活秩序中去,没错。我们也是如此疯狂的追求,包括这次远航,难道你想从欧洲带回一些比曼哈顿社区的人更富有进取的思想?”

“其实我们可以有点点改变的。”严晓松放松了表情,深深叹了口气,“如果说曾经的那个世界我们连一点讲真话的机会都没有,那现在的曼哈顿,我们可以去争取一些。就算不为你我,也为那些大难不死挣扎到这个世界的码头工人。”

严晓松说着,从旁边的甲板上取来了自己的画板,摇了摇:“知道我为什么总把风景画得那么夸张吗?因为我眼里的世界虽然无法改变,我不嫌弃它有时候可能更丑,但我想尽量让他们更加美丽点,哪怕只是多了一丝颜色!”

“世界并不会因为你添上的那一丝颜色,就认为自己比以前美丽了,它可能认为它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多余的。你凭什么越俎代庖把你的审美强加到它身上?”苏子宁笑着丢开了烟头,指着自己的心口,“就好比我,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好好赡养我的父母,能买得起一座豪华大房子,有个温柔善解人意的老婆,一个可以下雨天闲着没事打着玩的孩子。但我现在一样都没有,这就是我最大的理想,我实在找不出能让我放弃这些理想的理由。”

说着,又调转方向,用手使劲指着西面:“他们现在的理想也和我一样,这个理想像一座高山一样挡住了一切,他们还看不到山后面还有啥值得追求的!你画给他们看的景色,他们会怀疑,因为你也没爬过这座山,你也是想象的。”

“好吧,我承认你的口才比我好。”严晓松突然笑了,按下了苏子宁的手臂,“那就让我们先爬过这座山吧!”

“南面,有不明船在快速接近我们!距离6海里!航速7节!”

两人正要一起回船舱,就听见身后桅杆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负责瞭望的英格兰水手发现了情况。

苏子宁和严晓松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又同时把头转向了水手指的方向,最后同时吐出两个:“海盗?!”

第二十二章 历史的原型(一)

从北欧的维京人开始,海盗这个群体就是人类踏足海洋谋求生存空间的积极参与者与搅屎棍。但无论从规模上、抢劫程度还是张扬程度,从没有哪个时代的海盗能和地理大发现后的同行们相提并论。

16世纪末到18世纪初这段全球性的小冰河期,导致全世界长达百多年的饥荒,激发了数代人铤而走险进入海洋,也成为了自1492年以来的地理大发现时期的强力加速器。

在这个过程中,寻求更多海外资源与物产的欧洲国家直接将海上的抢劫行为当成了不需要卡号密码的ATM机。

海盗行为的泛滥和扩大化乃至不可收拾,都和英格兰、法国和荷兰这三个国家的公开参与脱不了干系。

可怜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从15世纪末开始建立的世界级殖民帝国,就让这三个眼红的国家像剪羊毛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而西班牙和葡萄牙也不得不用同样的方式奋起反击。

以国家为后台的海盗们成为了这场绵延数百年的海上舞台上最抢台词的配角,将整个世界的海洋弄得热闹非凡。

……

……

不过两个钟头,一艘三桅斜帆快船就出现在了五月花号的一侧,那桅杆上飘荡着一面既不像海盗也不像海军战舰的奇特旗帜——鲜红色的旗帜中央,两把长剑交错成圣十字。

可怜的阿德莱德船长现在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五月花号在被“美国佬”搬走重炮后,只剩下5门轻型青铜加农炮。这样的自卫火力除了惹恼对手引来一顿劈头盖脸的炮火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声炮响,从100多码外的海盗船上打来的实心炮弹直接落到了距离船尾不足十米的地方,这是警告。

在得到“美国佬”的首肯后,已经经历过一次被俘的英格兰水手们迅速降下了风帆,等待着“收割”,然后祈祷对方会看在顺服的态度上至少饶过性命。

苏子宁的意见是看看再说,严晓松兴致盎然地开始在甲板上欣赏对面那艘比五月花号略大点的海盗船。

而周可民、退伍特种兵祝晓力,则带着另外三个“德国鬼子”不知道藏哪里去了。由于行动前被人看见和苏子宁悄悄对话,所以让一开始吓得花容失色的杨雯雯、袁欣艺以及护士夏秋瑜也不得不安静下来,选择躲在苏子宁和严晓松等男士的身后看戏。

“我敢打赌,你苏子宁建议的开局简直太没建树了,你电影白看了?”从一开始就突然爆发出勇气反对束手就擒的会计任长乐,从船舷边取过一把水手刀,呲着牙比对着太阳光线,似乎在回想什么,“电影里是怎么来着?你真认为对方会安静下来和我们聊天?”

“他们不是真正的海盗,否则不会那么客气。”苏子宁指了下正在靠拢的船只,“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仅仅是冲着钱来的,也不是冲着我们的命来的。”

“好吧,你很博学,但我警告你,你以前也没来过17世纪!”见海盗船已经快要到跳帮的距离了,状态重新切换回胆小怕事的任长乐赶紧丢下了手里的武器,僵硬着身体,嘴角嘀咕着,“如果你猜错了,我们很可能会被卖到牙买加去……”

“随便你……不过我确实很好奇,17世纪最有油水的航线应该在加勒比一带,那些大肚子西班牙商船才是最好的猎物,从亚速尔群岛到北美的航线这年头就没多少船。”苏子宁撇了眼任长乐紧绷的脸,忍不住笑了,“我们不是还有后手吗?急啥?”…,

“好吧,希望你地摊小说上看到的内容不会错太多……”

两个已经黔驴技穷的青年还在无良讨论的时候,两艘帆船几乎靠在了一起,然后对面的海盗船上响起了一片欢呼。

几个穿着肮脏布衣的欧洲水手含着水手刀顺着绳索荡到了五月花号上,然后几条木板也搭上了五月花号,更多的武装水手顺着这个临时通道涌上了五月花号的甲板。

对方船上的海盗也不是很多,目测看来,也就最多30来个人,除了不到10个守在甲板炮边负责监视外,其余20来个人全站在了五月花号的甲板上。

“哼,英格兰人,你们果然是一群没有勇气的懦夫!”

一声清脆的高喊从海盗人群里传来,一位身穿皮甲的黑棕色头发的小个子海盗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出人群,还抬头看了眼五月花号桅杆上的英格兰旗帜。

船长阿德莱德的脸抽动了好几下,就沮丧地垂下了头,周围的英格兰水手都在往后缩。

“喂,老严,你猜那个人在说啥……你觉得他像是对方的首领吗?”

哦?苏子宁眼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什么。

“别说话,对方现在对我们没兴趣……他说的不是英语,我也不知道说啥。”

严晓松身体没动,只是大致保持着保护身后三位女士的姿势。

“苏子宁……他们是西班牙人……”苏子宁身后的袁欣艺低声嘀咕着,“他在嘲笑阿德莱德船长,说他们是英格兰的强盗和懦夫。”

“我不觉得我们长得更像海盗!”严晓松狠狠嘀咕了一声。

就在穿越众之间还在交流心得的时候,档在他们面前的五月花号的水手突然全闪到了一边。然后……然后就把苏子宁和严晓松等人露了出来。

阿德莱德船长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只是在按规矩办事,通常这个情况下,要出面的必须是船只上拥有第一发言权的人。在阿德莱德看来,自己不过是个雇工身份,这些美国佬才是五月花号的真正主人。

身高不过一米六,不过在这个年代的欧洲也不算太矮。身体瘦小,一头棕黑色的短发被一张红色布巾包裹着额头。一身简单的皮甲,腰间是一条宽宽的皮带,一把老式燧发火枪挂在皮带上,脚蹬一双小皮靴,小鼻子小嘴大眼睛的脸上脏兮兮的。怎么看都不过是一个年纪20岁左右的小白脸嫩头青。

“印第安人?”

小海盗似乎在他的人中间拥有很强的领导权,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发声,而苏子宁这边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不,美国人。”苏子宁似乎听懂了这个和英语有点不一样的单词。耸了下肩,面色平静,然后回头看了下女翻译。

“美国人……老苏,你脸皮不比我薄多少……第一次听你主动说这个。”严晓松努力控制着自己不笑,结果脸皮直抽。

袁欣艺咬咬嘴唇,还是从严晓松身后走出来。略微整理了下自己长发,把话翻译成西班牙语。

袁欣艺的出场,直接在海盗人群里掀起了一阵口哨声,还有几声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尖叫。

小海盗的目光停在了一身打扮与其他欧洲人截然不同的漂亮女翻译身上,尤其在对方的毛领风衣、职业套裙、长腿黑丝袜和高跟长靴上注目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你就是船长?”苏子宁静静看着对方那张风尘仆仆的年轻脸蛋,忍不住问了句。…,

“不!我是代理船长!圣玛利亚号水手长,安东尼奥·德·艾兰索。”小海盗高傲地回过头,海盗们发出了欢呼,各种猥琐各种粗俗。

“不管你是什么印第安人,还是美国人,现在你没资格继续浪费我的时间!我以神圣的西班牙与葡萄牙的国王、尼德兰、西西里与那不勒斯、弗朗什孔泰、米兰的至高统治者——菲利普国王陛下的名义,宣布你们以及这条船成为西班牙的俘虏!”

小海盗显然也是个文艺青年,这一连串的地名和头衔让掌握多种欧洲国家语言的女翻译有点手忙脚乱。

“我知道他是谁了!”苏子宁突然扭头对着严晓松说了句。

让人崩溃的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另一个文艺青年袁欣艺居然把苏子宁这句对着严晓松说的话也翻译了出去。

海盗人群里掀起一阵惊讶声,就连小海盗本人都脸色大变。

“那……如果你们很熟的话,是否可以……”

还没等严晓松说完,一道闪亮的刀光就挥了过来,然后朝苏子宁的脖子而去。

苏子宁只感觉身体被什么猛撞了一下,就偏倒在甲板上。一抬头,发现小海盗手上的水手刀正砍在了严晓松的左肩部位,鲜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顺着青年的胳膊不断滴在甲板上。

一时间所有的海盗都发出了咆哮,冷兵器和火绳枪都对准了五月花号上的乘客。

“不,我只是警告他!”小海盗也被当前的变故给弄懵了,盯着自己握刀的手,身体微微发颤。

三位女穿越者都同时发出了尖叫,之前一直没敢动的任长乐和霍谦二人几步跑到严晓松身边,扶住了半边身体都染红的青年。

“呯!”

一声枪响,海盗船上守着甲板炮的一个拿着火把的海盗的头如西瓜般炸开。

接着又是连续几声枪响,离甲板炮最近的几个以及站在高处拿火绳枪的海盗身上都冒出了血花。

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三秒钟内,五月花号上被枪声惊住的海盗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几发子弹飞来,几名手拿火绳枪的海盗也带着惨叫翻滚在地。

五月花号甲板上某个角落的帆布被翻开,祝晓力和周可民手执自动步枪,带着威慑的表情站了起来,另一侧,三个已经潜伏很久的随行武警也举着自动步枪对准了对面海盗船上的水手。

“有勇气,但也是卑鄙的偷袭!”小海盗一眼就看出这五个突然出现的“士兵”是早有准备,但想到对方刚才已经开过枪,于是冷笑一声抬起了手里的刀。

会意的几个海盗一声怪叫,就举着水手刀冲了过去。

周可民一串扫射,海盗的脚下出现了一排飞溅着木屑和烟尘的弹洞,然后几个刚才还打算突击的海盗都吓傻了。再接着一枪,小海盗的脚下也出现一个弹洞。

“先生们,宴会结束了!”富有经验的阿德莱德立马抓住了机会,在他的带领下,五月花号的水手迅速从周围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将陷入慌乱的海盗们包围起来。

这简直就是不敢想象,这些长得像印第安人的“美国人”居然有着如此可怕的武器!

短短几十秒内,超过10个海盗被打死打伤,剩下的人都六神无主地看着五个身穿灰色制服的士兵,只是不断地往后缩。

“你……你刚才说他是谁?”严晓松离开同伴的搀扶,走到小海盗面前,伸手夺过了对方手里的刀,然后回头疑惑地问道。

“卡特琳娜·艾朗佐……我们玩过的某个著名航海游戏的女主角,她的历史原型,西班牙海军中尉卡特琳娜·德·艾兰索。”

苏子宁看着鲜血淋淋的现场,摇着头,微微叹了口气。

“和游戏里一样,你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妞……”

严晓松一愣,然后玩味地看着跟前已经面如土色的小海盗,接着朝后倒去……

第二十三章 历史的原型(二)

追溯历史的时候,总会得到各种体会。残酷的,巧合的,何曾相似的,匪夷所思的,或者啼笑皆非的……但无论何种体会,大都让我们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某个游戏里的红发女海盗卡塔琳娜那张扬性感高挑的西班牙女郎形象,和眼前这个显然娇小瘦弱许多,女人味又乏善可陈的普通水手打扮的小女人简直就对不上号。

但不管如何,放在那个时代背景来看,卡特琳娜·德·艾兰索确实是大航海时代的女性传奇之一,只是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她的经历在更加浩瀚的历史剧本中并非格外出彩罢了。

出身西班牙一个底层小贵族家庭的卡特琳娜,有着和其他同时代女孩截然不同的思想。她性格执拗,难以安静,一度被父母送进修道院,后来又自己跑了出来。女扮男装的卡特琳娜成为了西班牙军队的一名普通士兵,换过好几个名字,甚至还一度参加了西班牙在智利的几场战斗。

一次遭遇战让她平生第一次杀了人,惊恐不安的卡特琳娜第一次对自己隐瞒的真实身份进行了忏悔,军队指挥官也终于了解到这个出众的下属其实是个女性。

也许是这个时候的西班牙太需要英雄了,也许卡特琳娜曾经的修女身份让西班牙的主教们觉得有价值。于是这个离经叛道的西班牙小女人就被追捧为捍卫基督、西班牙最勇敢的军人,甚至还得到了教皇的接见,被教皇允许可以在正式场合自由选择穿戴男装。

不过历史的记载也是混乱的,至少是现在,苏子宁还无法确定这位莽撞的西班牙小军官会单独领着一艘小型战舰在亚速尔附近乱逛的理由。

……

……

可怜的西班牙人被关进了自己战舰的船舱。阿德莱德船长简直笑掉了大牙,在他眼里,西班牙人天生就应该这样倒霉。按他的话说,他早就知道这些美国人不会给西班牙人什么好果子吃。在那种可以连续发射的奇特火枪面前,西班牙官兵的表现并不比印第安人强多少。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苏子宁和女翻译袁欣艺才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早就守在门外的会计任长乐赶紧凑了上去,很是得意。

“哈哈,发达了,几万的西班牙银元啊!”任长乐吹了声口哨,对自己今天的发现很是满意。

“嗯,还打死打伤10名西班牙水兵,顺带俘获了西班牙战舰,现在我们更像是海盗了。也许不久后会被吊死在塞维利亚。”苏子宁随口丢了句,一边的袁欣艺捂着嘴笑了。

“有没搞错,是他们抢我们好不好?!”任长乐一愣,差点吼起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位代理舰长、卡特琳娜中尉会把所有的英格兰船只都当做海盗来打击。而事实上,在这个时代没有一艘海上的英格兰船只是干净的。”苏子宁无奈地摊开双手。

“好了,别吓他了。”袁欣艺对苏子宁一本正经的表现又是扑哧一下,然后换上了认真的表情,“我们的假小子希望能亲自到严晓松面前去忏悔。她可能认为被她这么一刀下去的人不会活太久,至少也是个残废。”

“嗯,袁欣艺你可把她忽悠惨了,什么美国国会议员代表访问欧洲王室的途中遭到西班牙战舰的无理威胁什么的……”苏子宁笑得很开心,“尤其是,严晓松当时那个误解她要伤害我的动作,她从未见过主动为他人挡刀的男人。”…,

“那你应该羞愧!”突然,严晓松从船舱另一头扶着墙走来,表情十分纠结,半边上身露在外面,身后批着大衣,整个左肩都被裹着厚厚的纱布。

“老赵和夏秋瑜怎么可能允许你出房间!”苏子宁一看死党这副吊死像,就皱紧了眉头,但依然掩饰不住他眼里的欣喜。

“夏秋瑜坚持要去救助那些重伤的西班牙水兵,老赵熬不过,也去了,女人就这样……”严晓松摸了下肩膀上的纱布,无奈地笑笑。

“那你怎么出来走,应该好好休息。”苏子宁舒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件事恐怕又要消耗一行人更多的时间来善后。

“你别管我了,还是去看看周可民吧,这小子今天干掉好几个西班牙人,估计有点心理阴影了。”严晓松说完,看住了不远的舱门,然后换上了神秘的笑容,“苏子宁,说说看,那位中尉小姐是不是没有俘虏的觉悟抵死不从?”

“你们两个没正经作死的男人……”袁欣艺白了重伤状态还口无遮拦的严晓松,自己朝船甲板楼梯走去。

“好吧,你的机会来了,有人要向你告白,记住一定要在听的时候表情痛苦,越严重越好,能够中途晕倒一下就更完美了!”

苏子宁对着船舱通道里负责安全的一个手拿弯刀腰带火枪的英格兰水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和任长乐也离开了。

……

……

“我的上帝……”

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弯刀去拯救同伴的高挑青年居然带着伤走进自己的房间,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在惊讶之余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然后又迅速闭上眼睛,双手握在胸前,嘴里碎碎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一时间神叨叨的。

“我很抱歉。”没等严晓松在床边坐稳,卡特琳娜就睁开了眼睛,然后突然用英语嘀咕了一句。

“估计之前的人没想到其实你会英语。你的秘密还真不少……胆大妄为的妞……”严晓松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一边还偷偷打量着坐在木凳上低头祈祷状的西班牙女子。

“你们真是那个什么……美国人?”西班牙女中尉突然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忽闪着质疑,“我从没听说过在新大陆还有比西班牙更强大的国家!”

“嗯……你没听说过的太多了,没见过的更多。”严晓松竖起右手一根手指,胡乱指了个方向,“遥远的东方国度,应该知道吧?我们和那里的人一样,只是我们比你们更早来到美洲,你们的新西班牙在我们眼里不过就是一群农夫偶尔走迷了路然后就认为那是自己的家。”

“哦!东方!我知道,我看过马可波罗游记!”还有点童心未泯的西班牙女中尉眼睛一下就亮了,“还是英格兰译文,我就是那时候偷偷学的!”

说完,好像又觉得刚才漏掉了什么,脸色顿时一跨:“西班牙是无敌的!没有人能够动摇和剥夺《陶尔代西里雅斯条约》赋予西班牙的、得到罗马教皇公正的权力!”

“可那条教皇子午线从一开始就是个错漏百出的无知玩意儿,否则也不会之后还改来改去……”严晓松哈哈一笑,结果不小心扭到了肩膀,一时间疼得呲牙咧嘴。

“你们帮助英格兰人?!”自知俘虏身份的西班牙女中尉泄了气。她知道欧洲除了西班牙自己,几乎所有国家都对那个教廷主持的所谓世界权益划分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海上冲突。…,

“这个答案相信之前我的同伴已经给你解释过了。”严晓松说着,露出了吓人的表情,“知道吗?我们完全可以以海盗罪逮捕你,然后将你引渡到美国法庭,再然后……”

不言而喻,按照这个时代的海上规矩,就算是有后台国家授予私掠证的海盗,一旦被其他国家抓住基本就是按照海盗罪名吊死一条路。

“不!我不是海盗,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身份!这不公平!”西班牙女中尉快崩溃了,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那中尉您怎么解释之前的行为?”严晓松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小女人的变化,觉得其中很有隐情,首先一个女人以代理船长的身份带着一条船到处跑就不正常,何况还是一艘原本隶属于西班牙海军的战舰。

“上帝宽恕我……”

西班牙女中尉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中把对苏子宁等人隐瞒的事渐渐地讲了出来,旁听的严晓松表情几经变化……

……

……

入夜了,五月花号带着后面的圣玛利亚号静静地朝西北航行着,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在后天一早,他们就能进入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了。

甲板上,苏子宁和严晓松一如既往地并排靠在船舷边抽着烟。

“这个可怜的西班牙女人。”严晓松吐出一口烟,眼睛里闪烁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与荷兰人的战斗中,船长被打死,然后圣玛利亚号大副接替指挥,到了拉斯帕马斯群岛准备休整,她在岸上差点被色心大动的大副和其他军官强奸,结果失手杀了包括大副在内好几个军官,确实很强悍。”

“一个绝无仅有的女军官,在船上更多只是象征意义,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有着船长这个保护伞,他早就被船上其他男军官给……你明白我的意思。”苏子宁也对这样的故事充满了极大的感触,“被拉斯帕马斯群岛的西班牙海军通缉,带着几十号人和一艘还没有完全修复的小战舰仓皇出逃,结果又被部下胁迫抢劫路过的船只,最后流窜到亚速尔群岛海域居然还迷了路,真是浪漫啊!”

“你打算怎么办?”严晓松忽然侧过头,颇有弦外之音地问着,“别告诉我,你打算把他们都交给亚速尔的葡萄牙人。”

“她能什么都对你说,看来对你的认同更大一些。”苏子宁抛出烟头,微微摇头,“那个胁迫她抢劫船只的海盗已经被周可民他们当场击毙了,现在她是属于我们的战俘,怎么处置他们我们有充分的发言权。”

“嗯,我就知道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严晓松嘿嘿一笑,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周可民这一路上不正常,我看他一定是中了什么疯。”

“没啥,和李想一样……不,比李想要倒霉,他爱上了一个印第安少女,但对方还不到15岁……”苏子宁有点哭笑不得,“新成立的海上警备队里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全是些热血的民族主义战士,周可民就算是郑泉跟前的红人,在那里也是个边缘人。”

“有出息啊!萝莉控啊!”严晓松高声喊了起来,一脸诡异的笑,“其实这也不错,至少人种都一样,不是说印第安人其实是殷商后人吗?”

“考证党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纠结的人群之一,你不得不相信他们的铁证,可你相信之后又不得不拒绝最后的结果。”苏子宁耸耸肩,将自己和这层关系撇清,“就好像这个卡特琳娜,你说我们应该把她划分为海盗,还是西班牙军人?”

“呵呵,都算。”

严晓松拍拍好友的肩膀,捂着肩膀就走开了,只剩下苏子宁一个人继续再船舷边看月亮发呆。

第二十四章 排队枪毙党

1621年3月5日,周五,农历节气惊蛰,多云。

大规模的春耕终于在昨天告一段落,剩下的,就是不断派出各个农业技术小组对周边的印第安人村落进行农事督导。

与紧张了一个多月累了个半死个个没精打采的农业部工作人员相比,新成立还不到两个月的“陆上警备队”今天将迎来一次重要的改变。

私下承认自己身无特长但如今依然趾高气昂的一百多名官兵今天精神抖擞地站在曼哈顿定居区北方树林里开辟出的一片空地上,等待着武器换装。

用于新兵训练期间的五月花号缴获的燧发枪一直被百多号陆上警备队官兵诟病。虽然它们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但无论是哑火率、重量还是射击精准度上都让有过兵役经验的现代青年们无语。尤其是安全性,被地摊文学熏陶过的吊丝官兵们对这种干掉自己人的几率也许会超过杀死对手几率的武器打骨子里恐惧。

尤其是每当“陆上警备队司令陈礼文少校”看到这些身穿德式M36作战服背着军用行囊的假“德国鬼子”们肩挂老式滑膛燧发枪的摸样,就更加忍不住想吐糟。

只在新兵训练开始不到一周的时间里,陈礼文就朝布鲁克林工业区跑了无次数,工业区总工程师林有德每次都摊着手,掰着手指述说着当前原料储备和金属加工技术进展是如何如何不如意。总之一句话,在没有实现金属冶炼加工技术质的提升前,他没办法弄出AK47给大家爽,别说AK47,就算是毛瑟1898都是晚上做梦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玩意儿。

好吧,至少这一切吐槽还是让负责军事的社区委员郑泉闲下心来特意做了一份指示,就是军工部门必须在3月份拿出一样能够至少比现在那一百多把燧发枪更进步一些的单兵武器。

指示是如此的模糊,至于林有德领导的军工部怎么去理解这里面的话就不好说了。大跨步很难,进步一些倒还可以,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武器换装仪式。

除去最核心的装备现代81杠的一小队官兵没有动以外,90名士兵在林有德等工程师的微笑注视下,纷纷从军需官手里接过了一把大约一米二长度的崭新步枪和可拆卸式刺刀。看外观,已经很接近于现代步枪了,如果不是那枪机部分依然是明显的燧发枪机和药池锁盖,官兵们肯定会大大赞赏一下。

依然是燧发枪,只是林有德和几位二把刀的军迷经过一番较大的技术改进,采用了许多先进的枪机制动和安全设计,还改良了两点式瞄准部件。更难能可贵的是,经过郑泉的授权,这批被命名为21式燧发步枪采用了委员会最珍贵的现代物资之一:南非进口20毫米无缝钢管材。

从白河05散装货轮残骸里不光装载着一套完整的南非SASOL公司的煤炭液化生产设备,更是有着一批珍贵的南非进口无缝管材。

在目前还没有更好的枪管用材出产前,20×4mm规格的进口无缝钢管简直就是现阶段制造滑膛燧发枪的利器,现代工艺能够保证其强度和内壁精准一致的口径。

“总的来说,是在英国褐贝丝制式燧发火枪的技术基础上再加现代材料和改良技术的滑膛燧发枪。经过测试,在100米距离上射击静止靶,有不低于65%命中度,但考虑到实战中黑火药烟尘的影响,以及士兵的心理压力和环境噪音干扰,这个命中度会再降低一半。但这个精度已经足以笑傲19世纪初期之前的任何时代!而且十分安全,绝对是排队枪毙党的福音!”…,

林有德对着身边莅临的军事安全委员郑泉不无得意地介绍着,只是几个陆上警备队军官脸色越来越黑。

“你不应该说实话……虽然我很认同这是现阶段我们能够弄到的最好装备。”郑泉也想笑,但因为身处高位,不能太寒了一伙热血青年的心。

“全体都有!枪下肩!”

一声令下,已经熟悉了一个多月燧发枪射击动作规范的90名“德国鬼子”在军官的指挥下排成了两排,纷纷将肩膀上的燧发步枪放下,然后掏出皮套里的纸袋定装弹。标准份的颗粒黑火药,比枪膛口径只小0.5毫米的圆形铅弹在15秒内被士兵们装填夯实。

“举枪!瞄准!”

哗啦的抬枪声一片片响起,一支支步枪带着略微的晃动指向了远方100米外的一排排厚木制作的靶标。

“开火!”

火光中,密集的烟尘一道道喷射而出,接着又是一排火光。

远方的靶标顿时木屑飞溅倒塌破烂了一大段,看来林有德的测试数据还很准确,尤其是这些士兵还是第一次使用21式燧发步枪。

“啪啪啪!”

鼓掌拍手声响起,林有德为首的军工人满含热泪和微笑,对自己的辛劳工作取得的优异成绩表示由衷的……自满。

“回头和贸易部的人谈谈,把之前的武器想办法卖掉。顺带看看这样的武器是否具有出口潜力,另外,再找机会催催总工林有德……”

临走时,郑泉极其认真地对着秘书交代了一大堆。

现场的士兵们个个默不出声,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们彻底坐死了陆上警备队第一代,可能也是最后一代排队枪毙党的名号。

……

……

发生在上个月中旬的那场不同印第安人之间的械斗,在李想的奔走和社区委员会的协调下,终于在三月初取得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

社区委员会将在哈得孙河西岸,距离现在的印第安贸易站以北几公里处新建一个贸易站,这个贸易站为体现公平,将同时雇佣摩和克族和德拉瓦族的印第安人负责安全,并严格划定了双方的交易区,中间用高高的木墙隔离开。

曼哈顿社区将公平提供所有出口产品给两族,而摩和克族还将担当和西北方整个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成员的贸易代理人。整个结果让垂涎曼哈顿社区贸易品的摩和克族非常满意。

能够不用流血就能获得很难插手的丰厚回报,谁还会去打死打活不是?

感觉自己很憋屈的德拉瓦人,马上接到了从新贸易站到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的水上运输独家代理合同,每运输一船物资,他们就将获得一份提成。水上工具将是布鲁克林造船厂现阶段最无聊的产品,载货量不超过5吨的内河平地木船,而且由于使用没有经过处理的新伐木材,其使用寿命不会超过三年。

这样的处理结果,让委员会又解决了不少河道运输的负担,简直是一举两得。

整个过程中,李想的小妻子娜答起到了最关键的桥梁作用。身为部落长老的宝贝女儿外加有着“华人”丈夫的身份,娜答在谈判过程中有着相当的发言权和建议权,但在背后,人们都认为是李想主导的一切。

从现在开始,摩和克族印第安劳力也开始少量被雇佣,只是他们和德拉瓦人的雇工会被安排到截然不同的劳动部门。这样共赢的局面得到了委员们的一致认可。…,

但危机并未就此结束,因为整个哈得孙河西岸和上游的广阔区域,不仅仅分布着几个印第安部族,以后这样的问题还会涌现出来。如果真到了无法调和的阶段,那社区委员会也不得不选择一个明确站位的态度,将自己的利益损失降低到最低。

这些个结果,也大大缓和了居民区内有关对待印第安人态度的几种争论,毕竟现在谁都不愿意去面对印第安人的翻脸。何况印第安人女人中也不乏娜答这样的外在形象好的女子,单身的定居点男性们在短暂的心里抗拒后,也开始了逐步接触。

每天黄昏,从两个贸易站就会出发物资运输船,朝曼哈顿或布鲁克林的仓库而去。毛皮、食物、矿石、麻布料以及印第安铜器的积累量在逐渐增加。让社区委员们偷笑的是,许多交易行为已经不仅仅局限在以物换物上,代金券这样的东西开始让哈得孙河两岸的部分德拉瓦人村落渐渐认同。

不用费心劳力每次交易都大量负重,就能保证在需要的时候马上兑换到自己的东西,质朴的印第安人在忐忑尝试几次后,就很轻易地相信并习惯了华人商务代表的说辞。

而它的始作俑者,那位在某个夜晚被某位印第安少女迷糊进去的青年周可民,如今还闷闷不乐地呆在遥远的海面上某艘风帆船里。

第二十五章 亚速尔计划(一)

英雄港,位于欧洲西部、北大西洋亚速尔群岛的特塞拉岛上。

从15世纪末开始,英雄港就成为了葡萄牙乃至整个欧洲世界面向新大陆的桥头堡之一。前往新世界的欧洲商船在这里进行最后的远航准备,也成为来往美洲的商人们进行贸易的一个重要物资集散点。

现在的亚速尔群岛在名义上属于西班牙王国,但实质上,包括亚速尔群岛在内,大部分前葡萄牙海外领地或殖民地都基本控制在葡萄牙旧贵族势力的手中。这不得不说是西班牙王国自1580年兼并葡萄牙以来一直挥之不去的内伤。

1621年3月20日,周六,晴。

欧洲大陆初春的气温还是比较寒冷,但在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却是一个极其舒坦的季节,23、4摄氏度的气温让这里洋溢着大西洋岛屿独有的温暖风情。

港外吹来的海风咸湿中带着微微的腥味,无数的海鸟盘旋在港口两侧的山脉上空,港区,十几艘鼓着雪白风帆的帆船正在缓缓出入。大量修建于16世纪带着浓烈巴洛克风情的建筑交错排列在街道两侧,而那个著名的圣塞巴斯蒂安教堂则在整个港口建筑群里格外醒目。

从上个月22号进入英雄港以来,苏子宁等人就花费了4000西班牙银元购买这座漂亮的巴洛克风格的大型庄园别墅,并继续投入了3000西班牙银元大肆装潢。据说这里的前主人因为面临破产不得不出售这个当初修建成本至少8000西班牙银元的地产。

从圣玛利亚号上缴获的4万西班牙银币让任长乐还没有高兴三天,就被苏子宁以活动经费为名大肆挥霍。这个举动自然引起了英雄港街头巷尾的注意,并产生了扩散效应,然后迅速让包括设在特塞拉岛的葡萄牙亚速尔总督在内的上流阶层人士加以关注。

紧接着,在阿德莱德船长的部下的刻意散布下,有关“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欧洲商务使团准备前往欧洲大陆访问各国王室并寻求欧洲大陆合作的传闻也开始扩散。

某时空一些沿海乡镇企业山寨的工艺怀表之类的东西也从美国商务使团内部流到了部分葡萄牙商人手里,这更加坐实了这些神秘客人的身价。

被誉为现阶段整个西班牙王国最死硬的葡萄牙旧贵族复辟势力的骨干之一,亚速尔群岛葡萄牙籍总督加西亚迅速派出几批人前去试探。他们的身份有商人,有码头税务官,甚至还有拉粪工。

几天之内,双方之间你有情我有意的几番装模作样后,苏子宁等人顺利地和总督加西亚搭上了线。

长期以来,谋求独立的葡萄牙贵族不断暗中奔走于欧洲各国王室进行着“光复外交”,希望得到政治、经济乃至军事上的直接支持。但面对西班牙王国强势的现状,各国除了口头上表示意向外,实质性的帮助几十年来就没有兑现过多少,更直接的干脆就是不予理睬。

如今仅仅一个小小的使团就暴露出这么一个财大气粗的气场,总督加西亚心里就开始蠢蠢欲动。对于能否取得多大成果加西亚不敢奢望,甚至这个国家是怎么冒出来的都有点头绪不清,但在这个连美洲海岸线地图都没画清楚的年代,还有什么不可以赌上一把的呢?

万一这些不明白葡萄牙现状的美国佬被忽悠了,和葡萄牙贵族进行合作,那葡萄牙王国的复兴大业就又获得一个阶段性的进展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美国人对现在弱小的葡萄牙已经有了提前认识,那加西亚也绝不允许美国人轻易和西班牙王室勾肩搭背,拆台胡诌是必须要做的!

带着一丝憧憬和忐忑,加西亚迅速派遣最快的帆船前往葡萄牙旧贵族势力的根据地、前葡萄牙王国首都里斯本,一封绝密加急信件递交给现任的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二世。

提奥多西奥二世的母亲卡特林娜,是16世纪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的孙女,而更早的先祖,更是15世纪初葡萄牙国王若昂一世的私生子,也就是首任布拉干萨公爵阿方索。

由此以来,布拉干萨公爵被认为是最具有葡萄牙王室继承权的贵族,也一直被奉为葡萄牙王国独立事业的最高领袖。

也许葡萄牙旧贵族势力的复兴小动作,在西班牙贵族通过联姻进行掺沙子般的干扰下有点疑神疑鬼,所以加西亚没有获得明确的回复。不过做为试探,里斯本的葡萄牙贵族联合会议还是最快速度派出了一名小贵族前来打前站。

现在,总督加西亚就和那位葡萄牙男爵、一位年仅28岁的来自波尔图莫雷拉地区的青年一起,坐着马车,沿着狭窄的街道快速朝“美国人”购买的“亚速尔群岛华美商务会馆”驰去。

……

……

杨雯雯批着长发,一身雪白花边休闲衬衫外加套裙,肉色丝袜高跟鞋,正打着洋伞慢慢地在商馆前的草坪区小道上散步,几个肥胖的女佣只是偶尔抬头看上几眼,就赶紧低身继续打理着手边的工作。

苏子宁等人上午已经外出,据说打算和一批到访的法国与荷兰商人交谈合作意向,袁欣艺作为翻译也跟了去;负责安全的祝晓力等人更是打上了岛后就神叨叨地不见了,估计这个时候正躲在某个高处监视整个别墅区。

老赵和夏秋瑜两位医务人员今天去了码头,据说要给几个刚签订了契约的卖身奴检查身体;阿德莱德船长则带着他的部下在码头做着船只的例行检查……

最后,偌大的一个别墅区,就剩下了周可民,以及在房间里养伤的严晓松,守候严晓松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打算结束忏悔状态的西班牙女中尉卡特琳娜。

周可民已经进入了“木头”状态,闷闷不乐的情绪一直没有缓解下来,整天不是站在窗口看西方,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傻乎乎地写日记。陷入情感纠葛的九零后大男孩让杨雯雯一点都提不起去逗弄一下的兴趣,只好一个人无聊地在草坪上散步。

一个商馆佣人带着兴奋的表情从大门方向跑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杨雯雯跟前,用着蹩脚的西班牙语连比带划:“夫人!本地总督的马车来了!”

“不,安尼尔,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要叫我杨雯雯小姐!我还没结婚!”杨雯雯柳眉一竖,对这个来自法国里昂地区的乡下泥腿子很不待见。

杨雯雯的西班牙语也不是很好,但幸亏她自吹的西班牙语基础还算不错,在袁欣艺近一个月的教导下,还算流畅。

“哦,很抱歉,杨雯雯小姐……是加西亚总督,还有一位据说来自里斯本的年轻的贵族老爷!”安尼尔结结巴巴地说着,还使劲擦着脑门上的汗水,笑得很憨厚。

这个总督又来了?还从里斯本带人来了?看来苏子宁故意冷落的效果还真好。…,

“既然这样,去会馆里把周可民中尉和严晓松议员请来,就说是我的意见。”杨雯雯忽闪了几下大眼睛,露出了动人的微笑,然后轻轻扬了下手,高雅贵族派头十足。

安尼尔又屁颠屁颠地朝别墅主楼跑去,在他跑开的时候,杨雯雯已经能看见大门外走进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两个男子。

……

……

阳光明媚的草坪上,一场简单的交际下午茶正在进行着。

杨雯雯自始至终都带着玩味儿的笑容看着对面的两个葡萄牙贵族。

秃顶的总督加西亚就不说了,这个年过五十的老头正唾沫飞溅地对着严晓松用着蹩脚的英语说着里斯本的布拉干萨公爵很欢迎美国使团前去之类的废话。

而那个从头到尾都没说上几句话的叫什么洛佩兹的莫雷拉男爵,则总是有意无意地躲扫过杨雯雯几眼,然后又在杨雯雯转头之际又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一个花痴……杨雯雯给这个有着一头棕发、脸色苍白面带病容的虚弱葡萄牙贵族下了定义。但狡猾的时尚达人总是在对方失望的那瞬间,又带着微笑看过去,让年轻的葡萄牙贵族再次抖擞精神。

“尊敬的议员阁下,对于贵国政府的立场,我个人可以完全无误地向布拉干萨公爵阁下转达,但是对于两国之间的贸易协定,我希望能够获得您的支持!”加西亚早就看到了茶几上那一套让人感到眩晕的、无以伦比的精美玻璃酒具,感觉喉头发干。

“两国?不,就我所知,葡萄牙王国早在40年前就已经合法地接受西班牙国王的统治。美国政府不可能和一个没有独立外交权的‘地下组织’展开商务合作,这会有损我们的中立立场!”

坐在轮椅上的严晓松一身西装革履,虽然表面已经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肩膀部位的微微隆起还是预示着他的肩伤一时半会没法痊愈。

卡特琳娜穿着一套杨雯雯特意挑选的欧式女仆长裙,从头到尾都站在轮椅后扮演着侍女的角色。只是从她的眼睛里,隐隐闪烁着不悦的目光。

该死,这些美国人根本就是对欧洲了如指掌!加西亚心里暗暗窝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黔驴技穷,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边还没有正式开口的里斯本贵族代表、莫雷拉男爵洛佩兹。

“尊敬的杨雯雯小姐,很高兴在这里遇见像您这样美丽高贵的人。”洛佩兹开口第一句,就让加西亚有点咳嗽。

这个愚蠢的洛佩兹,难道里斯本派他来就是为了泡妞?加西亚暗暗腹诽。

“呵呵,刚才我忘了详细说明,这位杨雯雯小姐并非二位想象中的使团家眷。她是我国政府部门的正式官员,商务部副部长!”

严晓松毫不吝啬地大派官帽满嘴跑火车,其厚脸皮导致进入英雄港后大部分随行人员都获得了局级以上干部的待遇。

“啊!议员阁下,您差点让我失礼了!”加西亚突然涨红了脸,极其尴尬地转头看着严晓松。虽然欧洲不乏强势的王室贵妇,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就能高居一个国家的重要部门,尤其是在欧洲各国绝对重要的贸易相关的位置,简直是不可思议,简直是离经叛道!

不过这些人极具修养,无论是进餐还是简单的下午茶,都讲究极尽奢华的派头,那一身精致简练但又优雅庄重的高档装束,放在欧洲,哪怕各国王室都未必能比得上。这座别墅自从被这些美国人买下后,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大变了样,四处充满了优雅高贵的气息。要知道这个时代,整个巴黎城还是一座人畜粪便满街堆放的地方。…,

“不客气,总督先生……我个人对曾经的葡萄牙王国很是向往,我很遗憾这个充满魅力的国家所遭受的苦难……”杨雯雯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脸色发红的胖子,还有一边竖起耳朵的病态青年,嘴角泯起一丝微笑,“不过……本次我的使命只是为本国商界进行商务考察,并不具有表决性建议。苏议员和严议员他们将拥有最终的决定权,至少目前来看,在没有任何可比性的情况下,我相信严议员只是坚守他必须坚守的一些原则。”

诚意!对,诚意!加西亚猛然醒悟!

“很高兴您的一番见解!对了,洛佩兹男爵阁下,您这次从里斯本来,一定带了什么好礼物吧?”加西亚赶紧给一边的同僚递眼色。

“哦,是的!”洛佩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优雅小姐,已经有点迷糊了,被这么一提醒,全身都抖了一下,“公爵阁下很看重贵国使团的到访,只是由于他正在波尔蒂芒视察那里的造船场,所以无法亲临。”

“那么,我有点困了,很抱歉……”

杨雯雯说完,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朝着一边发呆的周可民看去。

回过神来的青年极其不情愿的起身走到杨雯雯的身侧,然后微微抬起手臂,杨雯雯伸手就搭上了中尉军官的胳膊,接着起身朝会馆官邸走去。

“我说大姐,你把那个葡萄牙人弄迷糊了!”周可民一边扮演着一位尽职军官的角色,一边哭笑不得。

“小声点,对这些乡巴佬就应该七擒七纵,不然他们会上钩?和苏子宁、严晓松这两只狐狸呆那么久了,你就没学上点?”杨雯雯一走进会馆大门,就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

“狐狸?我怎么没看出来?”周可民有点摸不到头脑。

“所以你才会像丢了魂一样!告诉你,就算你天天这样,你的小相好也未必能飞过来,你还是把自己的事做好,男人有了事业,才能讲感情,明白?”

杨雯雯劈头盖脸地教训着周可民,让单纯的军官脸色赤红。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就看今天有没有收获啦!”

刚进房间,杨雯雯就踢开高跟鞋,然后喜滋滋地蹦上床,似乎很是期待。

第二十六章 亚速尔计划(二)

几天后,一场小规模的晚宴在总督官邸召开。

见识过美国佬那些充满了不可理喻的“洁癖”作风后,总督加西亚提前好几天就发动了所有佣人与奴隶对官邸内外进行了极为仔细的清洁打扫。

官邸四周的杂草被加西亚东施效颦般一律让奴隶们修建成一般长短,然后从附近山坡上挖来不少小树,以营造美国人所说的那种“自然清新”。

接着又从本地路过的商人手里高价购入香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官邸大门开始,一直到宴会厅,统统撒下。这样败家的行为,让总督夫人嘴角只抽。

在巴西有着几份种植园产业的加西亚总督,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几千西班牙银元,而这次一个晚上的宴会筹备,就花掉了1500西班牙银元!

就在加西亚总督在晚宴开始前进行着最后的检查工作的时候,在港口的另一头,“华美商务会馆”里,几个年轻人也在做着出门前的准备。

男士们倒还好说,几个季节的正装都有现成的,但三位女士就麻烦多了。

那个莫雷拉男爵洛佩兹在某个下午茶后,当即在本地商人手里收罗了一大堆的礼物,然后送到了美国商馆,指名道姓地赠给“尊敬的美利坚共和国商务部副部长杨雯雯小姐”,并表示还会有更体贴的礼物将在里斯本亲自送到。

几小瓶香水、英格兰天鹅绒、荷兰毛织印花坎肩、还有一大堆产自法国里昂的精美丝绸,莫雷拉男爵洛佩兹几乎一个下午就花光从里斯本带来的资金,也把英雄港商人们手里为数不多的贵重商品收了个精光。

袁欣艺和夏秋瑜看到这些,都大叫不公平,尤其是当杨雯雯得意洋洋地把那个乡巴佬男爵如何花痴的表现添油加醋一番后,三个女人一致决定要再给予这些葡萄牙人一些好看。

先不论这个口号到底有多少言不由衷在里面,但从接到礼物当天晚上开始,以杨雯雯担任首席剪裁师、袁欣艺担任服装设计师、夏秋瑜担任艺术总监的草台班子就宣布成立了,然后派遣佣人把英雄港里最好的裁缝给找来,据说其中几位还曾为里斯本的贵族做过礼服。

三个人用着吐词不清的非专业方式和极为抽象的服装设计稿把那几个可怜的葡萄牙裁缝给弄懵了,后来只能杨雯雯根据图纸把主要服装部位给裁剪好,才让葡萄牙裁缝去处理其他的细节。

每人100西班牙银币的报酬让那些葡萄牙裁缝直接发了疯,短短两天,几套洋溢着这个时代无法比拟的带有许多21世纪艺术细节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宫廷礼裙出炉。

裁缝们结束工作后,一致地抽着冷气,他们甚至担心这样的艺术品会不会给他们以后带来什么灾难。因为他们几乎没法自行理解和应用这些东方人的设计理念。

放眼整个欧洲贵族阶层,文艺复兴所衍生出的服装审美还处在一个很低的水平,对剪裁层次、颜色搭配、装饰部位、人体曲线比例等等理解完全是乱七八糟。那些高贵的贵族们所穿戴的服装基本还以炫耀财富为主要目的。所有他们自以为漂亮的东西全堆叠在一套紧绷身体的衣服上。

三位女士中,年龄最大的杨雯雯理所当然是从头到脚的高贵御姐派头,年龄居中的袁欣艺选择了清丽文静的淑女风范,年龄最小的夏秋瑜则是精致优雅的公主盛装。毫不客气的说,就算是放在21世纪,三人这样的打扮也绝对是招蜂引蝶的下场,又何况那些17世纪的葡萄牙闷骚男?…,

欧洲教会势力的高高存在,让17世纪的女人们在装束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类似露胸这样的古老审美为什么会大行其道则另行别论。为了不至于被人抓到把柄,三人的服饰至少在肩部还是做了保守性设计。

换装和细节的修整,从下午3点一直折腾到晚上6点,三位女士才把最后的头饰整理完毕,六位男士已经坐在客厅里昏昏欲睡了。

……

……

宽敞的亚速尔总督府官邸内,烛光摇曳,人影攒动,长长的宴会桌除了靠近主位的两侧空着座位,其他位置都坐满本地的上流人士。

当然,一个亚速尔总督治下的亚速尔群岛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大脸面人物,为了充数,包括码头税务官在内的小官吏都携带家属到场了,其中还包括几个在亚速尔长期驻留的有着本土大贵族后台的葡萄牙商人。

仆人进了宴会厅,带着奇怪的表情再总督耳边嘀咕了几声,然后总督赶紧抬手制止了等候在宴会桌边已经带着不耐烦情绪的窃窃私语。

不多时,管家带着“美国使团”一行九人走进了宴会厅。

“噢……我的上帝……”

“他们就是总督说的美国人?”

“耶稣……圣母玛利亚……这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我见过的最华贵的人!”

各种惊叹各种贪婪目光出现在每个葡萄牙男人的脸上,夫人小姐们则带着阴晴不定的表情沉默着。

面前的美国贵宾人人都个子高挑(至少在他们眼里如此),衣着或高雅或华贵或稳重,男的帅气洒脱,女的更是魅力四射。

“实在抱歉,各位,车夫不太熟悉街道,所以……”苏子宁走到总督加西亚面前,露出歉意,然后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微微点头算是行礼。

“杨雯雯小姐!”抹了不知道多少发油的莫雷拉男爵洛佩兹几乎是几步冲到杨雯雯身边,然后为对方拉开了椅子,苍白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您今天真漂亮,您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哦,谢谢,莫雷拉男爵今天也很精神。”杨雯雯并不谦让,顶着所有葡萄牙女人的嫉妒目光轻轻坐了下来。

当所有人落座后,总督加西亚开始一一介绍起就算他本人也不能完全认熟的美国客人,因为这些属于东方民族面孔的贵宾令他一直无法找到最合适的记忆方式。

“苏议员。”

“严议员。”

苏子宁和严晓松的装逼派头是最足的,也理所应当被所有的葡萄牙人一眼认定为是这个使团的最高人物。

“周中尉。”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扫了过来,知道是介绍到自己了。一身笔挺军装的周可民站起来,“咔”地一声,两腿脚后跟一闭,然后轻轻点头致敬,身板姿势要多帅有多帅,现场的几个葡萄牙小姐都看迷眼了。

“祝中尉。”

又是“咔”地一下,走廊里偷偷往里看的女仆们都发出了小声的兴奋尖叫。

介绍完了男宾,当介绍女宾的时候,出于礼貌,应该由苏子宁或严晓松来介绍,这个过程中葡萄牙老少爷们的眼睛全是直的。

“袁小姐,本次代表团的翻译,精通欧洲各国语言,嗯……袁小姐的父亲是本国国会的资深元老议员……”

除了已经被严晓松介绍过一次的杨雯雯,男青年的满嘴跑火车在这个时候更加不可收拾,现场的葡萄牙人纷纷发出低声的惊呼。…,

“夏小姐,本次代表团的健康专家,她将对代表团所有成员的健康提出宝贵意见……夏小姐的父亲是本国国会议长阁下!”

得,这下更吓人了,如果说袁欣艺的拼爹还只是严晓松随便胡诌不伤大雅的话,那主席刘老这次直接成了护士夏秋瑜的便宜老爸!

宴会厅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大声的惊呼,许多葡萄牙人都不得不站起来,对着一脸茫然的护士鞠躬致敬。就连总督加西亚夫妇,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要知道在17世纪,就算是有着国会或议会这样的所谓非君主政体国家,议员也铁定是传统贵族家族才有资格担任,除开荷兰和英格兰不用说,议会体制更规范的威尼斯共和国,其议会成员也全是威尼斯历史上的门阀大贵族组成。

“你妹的……我现在终于知道你脸皮厚的程度了,50码距离24磅炮弹都打不穿……”严晓松落座后,一边的退役特种兵祝晓力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如果让苏子宁来介绍,档次不会比我放得更低……”严晓松面不改色心不跳,典型的忽悠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

……

一场让所有人都思维短路的“美国贵族成员大游行”一直持续到晚上21点过才结束。宴会后,总督加西亚、莫雷拉男爵佩罗兹,还特地和苏子宁、严晓松在一间小客厅里又秘密交谈了1个多小时。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晚上23点了。一进大门,三位女士就急不可耐地直奔各自的房间。宴会上那些葡萄牙男人身上的味道,再混合着菜肴里浓烈香料的气息所组合出的气息,让她们完全没有吃东西的胃口,她们三人几乎是带着空腹和一身怪味结束了晚宴。

而男人们,则被苏子宁召集在一起,整理到达英雄港后截止今天的所有收获或问题。

“法国还有荷兰商人那边已经快谈好了,他们将马上回国联系各自的商会渠道,为我们凑集物资。法国人希望所有交易能在南特港进行,那个荷兰人则坚持他要获得整个北尼德兰地区的垄断贸易权。对于法国人,我以百分之五的价格让步让他们把交易中心放在亚速尔英雄港,不过每年的价格协议调整我们仍然拥有优先主动权;荷兰人的要求我没答应,这个人背后的商会我觉得不是很靠谱,我只答应了毛皮产品给予他们商会三年的垄断贸易权。”

任长乐拿出笔记本,一页一页讲述着他的工作进展。

“本地葡萄牙商人那里很轻松。但他们许多货物渠道都不是很稳定,可能需要联络更多的供应商或商会来加入,如此一来,他们希望我们保证每年的价格协议浮动不能超过百分之五,以确保他们的长期供货商不会中途退出。我已经答应这些条款,并预付了定金,呵呵。”

担任任长乐副手的霍谦也赶紧掏出了几张纸,进展不错,连合同都搞定了,合同担保人就是总督加西亚。

“我们从港口附近招募到了12个人,其中6个自由海员,全是葡萄牙籍的,还有4个契约奴,不过都是学徒工级的木匠或铁匠,最后是2个女人,一个18岁,一个21岁,酒吧里的舞女,西班牙人,本地破产农民,也算契约奴性质了。身体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恶性传染病携带。”

船医老赵笑呵呵地用手虚指了下夏秋瑜的房间方向,压低了声音:“小孩子对这事还很膈应,我说了很多大道理,但她就是不接受。”…,

“没办法的事,曼哈顿定居点光棍男太多了,某些产业是必须有的……”苏子沉默了一小会儿,理解地点点头。

“好吧,最后说说我和严晓松的进展。”苏子宁做了个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加西亚总督目前还搞不清楚我们的真正实力,只限于商谈贸易相关的事,但特别强调西班牙人在葡萄牙的巨大影响力,希望我们能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东西来交换,他才能保证能说服布拉干萨公爵动用整个葡萄牙旧贵族的实力来帮助我们。”

“更有说服力的东西?”任长乐有点搞不懂,“既然他们不是很认同我们,为什么那么着急拉拢我们?”

“他们要阻止西班牙人切进来,也为了尽量获得一切可以利用的外部力量。但我们的需求比他们想要的多太多,所以他们需要我们拿出对等的东西。比如……”严晓松笑着指了指周可民,“比如军事上的支持,他们现在认为我们肯定是个军事强大的国家。葡萄牙虽然海外殖民地多,但国家小人口少,西班牙贵族利用联姻和驻军多种手段,对葡萄牙本土的渗透控制很快。”

“不仅仅如此……现任的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二世虽然被葡萄牙贵族联合会尊为葡萄牙王国复兴的领袖,但他本人却并非一个有魄力的领头人,不光西班牙人看得很紧,就连他自己整天都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因为他老婆就是西班牙人。”苏子宁赶紧补充,“总督加西亚这次是被我们勾引后先斩后奏,所以不了解情况的提奥多西奥二世肯定不会贸然接受我们的要求。为此,我特定扮演了一次神棍,我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因为生活糜烂,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死掉,到时西班牙会陷入相当长时间的低迷,提奥多西奥二世可以大胆做一些提前准备。历史上,这个国王本月31号就会挂掉,如果再没有其他穿越者过来的话。”

“是真的?那历史上葡萄牙什么时候复国成功的?”祝晓力突然问了句。

“1640年,19年以后了。”苏子宁摊开双手,一脸无奈,“而且并非提奥多西奥二世实现的,而是他儿子若昂四世。理论上,就算我们不切入,葡萄牙照样会找到机会。”

“那既然这么麻烦……我们反正不就是寻找原料供应商和产品倾销市场嘛,法国人、荷兰、英格兰人,甚至瑞典人我们都可以利用,为什么就偏偏死盯着他们?你刚才说要说服他们和我们交换?是什么意思?”老赵摸着下巴,很是不解这些天来苏子宁和严晓松一味地对葡萄牙人下功夫。

不光是老赵,其他人也都把目光转向了两只“狐狸”——苏子宁和严晓松。后者对视了一眼后,表情同时变得异常认真。

呆了一小会儿,严晓松做了个请的动作,把发言权留给了苏子宁。

“为了葡萄牙的殖民地!或者准确点说,利用他们分布在南美、西非、东非、印度还有东南亚的殖民地,以及强大的远洋运力,做为我们从明朝移民的沿途跳板,这是这个时代无可替代的便利条件!”

苏子宁站起来,推开窗户,静静地看着东方的夜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除了严晓松一脸冷静表情外,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看来,目前的曼哈顿一切良好运转着,只要有了足够的原材料进口渠道和产品倾销市场,有了印第安人这些人力资源,他们可以在北美活得异常滋润。…,

“我们能保持这样的安全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严晓松沉沉地说着,表情越来越严肃,“等欧洲人度过这最艰难的几十年,他们会如蝗虫一样涌进北美。曼哈顿才多少自己人,除去老幼,不到四百号,而且十年二十年后,当我们都老了,我们怎么保障自己,保障自己的后代?难道指望那些连轮子车都不会造的印第安人?”

众人沉默了,不是他们没想过这些问题,而是他们潜意识地总认为这些问题自然有人来解决,而他们只要照着做就行了。

他们的一生,从没有如此郑重过需要为超过10个人的团队去负责,甚至就连这次欧洲之行,估计都是走热闹远超过履行职责的心态。

现在,他们居然在参与一场为了整个曼哈顿团体的未来,乃至他们后代的生活去布局的大事,而这样的大事,就在这样一个小房间里决定着。

以前也就觉得苏子宁博学外加舌头毒,严晓松乐观热心肠外加狡猾,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到底在哪儿。

“苏哥,是不是你和严哥早就商量好了的……”周可民突然站了起来,两眼冒光,“刘老和首长他们知道吗?”

周可民嘴里的首长,就是指郑泉。

“不,他们现在不知道。但他们迟早会想到这一点。”苏子宁回过身,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别担心,这只是我和严晓松的初步计划,如果实在不行,还是走一步算一步。”

“明天开始,事情会越来越难做,甚至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现在我们已经在亚速尔购买到了能够装满五月花号和圣玛利亚号的第一批物资,你们随时可以随船回曼哈顿。”严晓松低头看着桌面的地图,面色沉静。

几个人面面相觑,各自表情不一。

……

……

严晓松回到房间的时候,手表已经过了凌晨1点了。

刚才的会议,最终在一片沉默中结束了,除了苏子宁外,没有人给予了正面的回答,严晓松也如同早知道结果一样第一个离开了房间。

房间是亮的,几根蜡烛还在艰难地摇动着火苗,而烛台上已经堆积了更多的蜡烛残余。

西班牙女中尉,卡特琳娜在房间里等着。少女没有参加昨天晚上的总督府宴会,只是在三个“德国鬼子”的暗中监视下呆在商馆里。

一身女仆裙装的卡特琳娜似乎已经坐了很久,但看到严晓松进来的时候,还是赶紧迎了上去,小心地解下了对方的西服外套,检查着对方衬衫下的肩膀,然后从外面端来了热水。

“已经快好了,别担心。”严晓松做了个笑脸,想到对方这段时间一直精心看护着自己,心里有点感动。

“你对上帝发誓,你在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公正的!”卡特琳娜替严晓松换着药,突然抬起来,死死看着东方青年的眼睛,似乎要从中抓出什么东西。

“我没有任何亵渎你们心目中的上帝的想法,但我可以凭着本心发誓,我是无私的,为我的同胞。”严晓松想了下,缓缓说着。

“但这里属于西班牙国王的统治!”卡特琳娜如一头突然受了刺激的小母狮一样跳了起来,双手紧握,又变成了那艘战舰上的西班牙中尉,“我知道你们在和那些胆大妄为的葡萄牙人接触,这是在亵渎西班牙王国菲利普国王陛下的神圣王冠!葡萄牙人是不会得逞的,他们会被吊死,你们也会!”…,

“但葡萄牙人不那么想……这些国王贵族们的继承权游戏,从来都是强者在制定规则,英格兰人、法国人、奥地利人,无一例外。”严晓松比了个手势,把手掌放到了脖子上,“英格兰和法国,为了法国国王的王冠,曾打了一百多年,掉脑袋不掉王冠的事他们一直乐此不疲,葡萄牙人为什么会怕死呢?”

“所以你们也打算加进来,就为了夺走西班牙王国的尊严!”西班牙女中尉的文艺青年状态到达了巅峰,卫道者光环覆盖全身。

“不,我们只想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我们需要葡萄牙人为我们服务。”严晓松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双手按住了西班牙少女的双肩,“至于葡萄牙人能否获得他们的未来,其实我不关心。”

“真的……你只是在利用他们的野心是吧?”卡特琳娜眼泪汪汪地看着高大的青年,双肩都在颤抖,“那你对上帝发誓,如果西班牙王国不做出对你不利的事,你的国家不要参与进来!”

“好!我发誓!”

严晓松脑子里微微一转,就笑了,但语气很认真。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男人……勇敢的人都是守信的……”

卡特琳娜突然脸一红,身体就扑进了严晓松的怀里,把眼泪浸入了青年的胸前衬衫上,然后笑了。

严晓松一愣,身体僵硬着没敢动,心里一阵阵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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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自投罗网

1621年3月31日,周三。

历史并没有因为大西洋西岸的新世界因为发生了某些小变化而停止它的惯性,也许那只小蝴蝶所扇起的微风还未飘荡到欧洲。

这一天,西班牙的国王菲利普三世(也称腓力三世),在他豪华的宫殿里过世了。这位极度虔诚的天主教徒一直以奢靡的生活和昏聩的领导能力留名史册,庞大的西班牙殖民帝国也正从他的过世正式迈上了虚弱的不归路。

但历史上这个时代的人们,却还未看出什么太大的端倪。美洲加勒比海依然是西班牙海军的洗澡盆,西班牙陆军依然是整个欧洲最强大的存在;英格兰就算赢得了几十年年前那场有关生死的海战,但历史的象征意义依然远大于海战的实质结果,依然战战兢兢不敢捋西班牙的虎须。

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第一阶段表面上已经分出了胜负,从波西米亚一直延伸到荷兰、丹麦边境的肥沃土地上,神圣罗马帝国在西班牙王国的出兵帮助下,击溃了德意志地区诸邦的新教联军。

雄心勃勃的普法尔茨选侯腓特烈五世只当了一年的波西米亚国王,就如丧家之犬般一路溃败到了荷兰,失去了领导和薪水来源的德意志新教雇佣军的士兵们顿时糜烂在了荷兰境内,闹个鸡犬不宁,让荷兰七省联合会议的州长议员们焦头烂额。

……

……

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规模又庞大了一圈,越来越多的工业厂房开始投入运作。

自从地理老师安劭清走狗屎运气地在史坦顿岛发现了第一座煤矿后,这个立志成为中华曼哈顿工业复兴推进者的文艺青年立马从委员会申请到了从货船里翻出的进口山地自行车,如脱缰的野马般在哈得孙河两岸四处流窜作案。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给予安老师畅快淋漓的高速公路去体验飙车,原始森林夹杂着水网密布的沼泽、起伏的丘陵高崖,让安老师不得不经常背着自行车跋山涉水,速度远比不上那些扛着行李两条腿走路的印第安向导。

皇天不负有心人,3月初,安劭清终于在哈得孙河以西三十多公里处发现了一处小型铝土矿。这个矿的规模如果放在现代,几乎就没有多大开采价值,但对于整天咆哮着没有耐火砖就没法起平炉炼钢的总工程师林有德来说就是个天大的福音。

不到两周的时间,哈得孙河西岸的印第安人就给林有德车推人背地弄来了十几吨的铝土,冶炼厂迅速组织人手开始作业,炼焦厂也在第一时间落成。

之前求爹爹告奶奶的化工部也终于泪流满面的获得了他们需要的第一批炼焦后分馏的化工副产品,造船厂总经理石益格和船舶设计师游启也由此得到了制造风帆船的重要原料之一:焦油和沥青。

布鲁克林造船厂厂区,几座木材处理间热火朝天,几个月来砍伐堆积的木材正一一投入处理。土法木材干燥窖室、利用水力驱动木制风轮的常规热气干燥室以及利用货船供水锅炉改装的高温蒸汽木材干燥车间在一一运转着。

已经处理好的木材虽说依然没有满足二位造船厂大佬的绝对质量要求,更多的原材料还有待欧洲贸易的结果,但时不待我的形式依然逼迫他们开始第一阶段的造船计划。

一艘标准排水量800吨的飞剪风帆船的龙骨已经躺在了船台上,一条条狰狞的肋骨般的船壳骨架赫然在目。数十名技工和上百名印第安小伙忙碌不停,几架人力驱动的铸铁骨架的人字起重机正在劳力的拉扯下调运着沉重的木材。…,

“进度不错嘛!”石益格一边对着图纸,一边看着船厂劳工的工作状态,有点不太满意,“游哥啊,其实你才是设计总工程师,我们这一来就上飞剪,是不是太仓促了?”

“不仓促,我们要获得对欧洲风帆船的海上优势,只能从技术角度去实现。第一次可能会遇见很多问题,但只要小苏他们从欧洲弄来足够的原料和工匠,我可以保证最多半年内一定完工。”游启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刚刚三十岁的前广州造船厂助理工程师一脸自信。

“可惜木材干燥太匆忙了。”石益格有点心不甘地回头望向远处的木材处理场,“空有丰富的木材资源……而且还严重缺少铜皮加工,这船要下了水,可用不了多少年。”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只要有船坞定期维修保养,用上七八年还是没问题。”游启意气风发地站起来,指点江山般看向大海方向,“无畏舰的时代,一定会在我手里实现的!”

“又是一个文艺青年……”石益格看着游启的背影,忍不住暗中腹诽。

两人正聊着,忽然西面传来了一阵如雷般滚滚的轰鸣,造船厂的工人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呆呆地望向西方,几个欧洲工匠更是走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是内湾要塞,在开炮!训练?还是有什么意外发生?”游启有点紧张地拉住了石益格的胳膊,使了个眼色。

两人迅速离开了工地现场,不多时,一小队荷枪实弹的陆上警备队士兵就跑进了船厂,将现场的欧洲工人们监控了起来。

……

……

两艘挂着荷兰旗帜的风帆盖伦船正如没头苍蝇般在总督岛西南水面打着圈,一发从八百码外的岛屿要塞上发射而来的实心炮弹重重地砸在稍小的那艘船附近,轰起一条高高的水柱。

“该死!居然有人已经占据了这里?!是英格兰人,还是西班牙人,或者是法国人?”大船上的船长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远方那座岛屿要塞,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船已经受了伤,桅杆断了一根,船上的水手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窜,而他们船上装备的加农炮,根本无法和对手那明显是24磅的重炮对战。

“三年前这里除了我们荷兰的皮毛商人,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进入!”一边的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一脸沮丧,“上帝啊,他们至少应该打声招呼。”

又是一发炮弹飞来,距离大船两百多米外的小船也被命中了,破碎的船壳粉屑飞上了天,嘶声裂肺的惨叫几乎在大船上就能听见。

两艘荷兰船正拼命掉头打算撤出哈得孙河湾的同时,总督岛内湾要塞中的海上警备队要塞炮兵们正如发情的公牛一样嗷嗷叫着。

要塞指挥张春锐得意地举着望远镜,欣赏着部下那半生不熟的炮击,看到对手如兔子一样乱窜的摸样,心里乐开了花。

“一号准备完毕!”

“放!”

四周的要塞炮兵赶紧捂住了耳朵,火签一插,猛烈的火焰和白烟从炮口喷出,又是一发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了出去。

“好了,荷兰人已经崩溃了,停止炮击,该王铁锤他们上了。”

望远镜里,两艘受了伤的荷兰帆船升起了白旗,看样子他们知道被这样一阵炮火急袭,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镜头里,一艘低矮的钢铁战舰正以18节的速度快速扑向了荷兰人的后路。…,

简单的威慑后,被断了后路的两艘荷兰船沮丧地按照海上警备队巡逻舰的指示一前一后朝布鲁克林方向开去。

在曼哈顿的委员会办公室里,得知最后结果的郑泉差点笑掉了大牙,而一边的刘老和齐建军则一副侥幸的表情。

……

……

黄昏的时候,史坦顿岛煤矿区的住宿区大门外,又站着50多个垂头丧气的欧洲人。正在住宿区内弯腰收拾劳动工具的英格兰妇女们纷纷抬起头,发现那些熟悉的“美国”士兵正荷枪实弹地押送着这批欧洲人走来。

荷兰人被押送到了卫生清洁屋,在那里,他们将被强制剃光头发,然后进行一系列土法消毒措施。

“上帝啊……又是一批自投罗网的可怜人……”

一座木制的小教堂门口,牧师布莱斯特在呆看了几分钟后,不禁用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苦涩着念叨着。

念完,布莱斯特朝住宿区某座最大的建筑走去,那里是史坦顿岛警备区指挥部,负责整个史坦顿矿区欧洲战俘的监管工作。

布莱斯特希望能从那位年轻的“少尉”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也许这也是一次争取更多英格兰移民脱离这个劳工营的机会。在他看来,一批注定成为新矿工的欧洲人走进煤矿,那他们这一批人可能还有几个人可以像那些工匠一样被特赦。

“不,尊敬的牧师先生,我还没有接到上面的通知,所以,我无法单方面给予你解答。”才调到史坦顿警备区的何语“少尉”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些欧洲人一脸的忐忑苦逼摸样,于是语气更高了些,“但我感觉,你们在这里其实生活得很好,你能在欧洲找到比这里更好的战俘营?”

当然,这里确实是欧洲不曾见过的地方,欧洲有战俘营吗?肯定没有!所有以战俘名义被抓捕的倒霉鬼不是被卖掉就是被干掉,只有这些美国人才突发奇想的拥有以劳动换取赦免的仁慈法律。

布莱斯特赶紧画了个十字,谦卑地低头说到:“少尉先生,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我们都是诚实的人,对于登上贵国领土的行为根本就是一种无知冒犯。我相信阿德莱德船长他们也一定是用忏悔和诚意换取了信任,为什么这种信任不再更多地降临呢?”

“确实需要很多诚意……”何语好半天才从对方那古典的英语里听清了意思,“我可以把你的愿望向上面的指挥官转达,但当前最重要的是……你要教会那些荷兰人规矩,在这里的规矩!”

啊!是荷兰人!布莱斯特略略吃惊。

第二十八章 国全局与海军上将

夜晚了,史坦顿岛警备区某间小屋里,还亮着灯。

狭小的房间内,一个中年荷兰胖子孤独地坐在房间正中央,那低矮的木凳几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随着他举措不安的屁股扭动发出咯吱的声音。

一盏某艘船里拆下的白炙吊灯挂在他头顶上方,如同黑夜里一道投灯从上而下印出他胡子拉碴的肥脸。

荷兰胖子的对面,是一张木桌,后面坐着一位身穿军装的青年,臂章上是一条锚链,看样子是属于海上警备队的小军官。而小军官的身边,则并排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

在木桌的侧面,还站着一位欧洲人——那位通晓荷兰语的英格兰牧师布莱斯特,负责将对方的荷兰语翻译成英语。

整个场景,看起来跟一场秘密审讯般严肃而压抑。

“姓名。”西装男把身体靠在椅子上,几乎是用鼻孔看着对方。一边的小军官则手拿铅笔在本子上待记录。

“蒙提·德·勒伊特……”

顶着光头,一身消毒后统一发放的麻木衣服。莫名其妙沦为“战俘”的荷兰水手长紧张地有点发抖,头顶上的奇特光源居然让他感觉冷汗直流。

“哦?还是个贵族?”

可怜的家伙一听赶紧摇头,接着又赶紧点头:“我只是个水手……不过祖先曾在奥伦治亲王麾下作战过。”

奥伦治亲王?西装男看了眼牧师布莱斯特,不置可否。

“年龄。”

“42岁,先生……”

“性别……这个可以不翻译……嗯,职位?”

“美人鱼号水手长……”

几分钟后,小军官合上了日记本,表示没有可记录的价值了。西装男这才略微调整下姿势,双手交叉抱在了胸前,露出玩味的笑容:“好吧,蒙提先生,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今天审问你的理由了……现在,我们以非法武装入侵罪逮捕你,等待你的将是三十年劳役或者是……死刑,当然,这要看法官和陪审团的意见。这是你的口供,请签字吧。”

“哦!不!先生,我不是船长,只是个水手长!我完全在履行自己的水上职责,安德里安先生才是我们真正的雇主!”

三十年劳役?!死刑?!可怜的荷兰矮个水手长脸都烂了,嘴唇都在发颤。

“我也在履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土安全局的职责,对任何企图破坏我国国土安全的犯罪行为进行打击。很明显,你们这几年多次从海上潜入我国领土,并与当地印第安人进行非法交易,交易品更是涉及到武器这类有损国土安全的违禁品,你们的船长已经交代,你身为水手长也是知情的,这点你不可否认吧?”

西装男摇头晃脑,牧师布莱斯特同病相怜的表情油然面上,一边的小军官都忍不住偏过头去,不过好像是在笑。

上帝啊,难道前几年这里就有你们了吗?胖水手都快哭了。

“两艘带有重型武器的船只,几乎人人都携带兵器,还企图炮击我国海防军事设施,作为水手长,你所控制的军事人员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不可辩驳的军事入侵行为。”

西装男还在喋喋不休,似乎要把穿越以来半年多的牢骚不满全变成恐吓倒在可怜的水手长身上。

“上帝啊……请宽恕我……”水手长缩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咳……蒙提先生,我很遗憾.不过,作为国土安全局的调查员,我还可以给予你一项特殊的选择。”…,

西装男绕过木桌,走到瘫软的荷兰人面前,面带微笑。

“哦!先生,我恳求您……”

面前的可怕青年在这一刻似乎又变成了带翅膀的天使,满脸眼泪加鼻涕的水手长两眼放光,就差去抱对方的腿了。

“咳……蒙提先生,你可以选择为我们服务,从而以投诚的方式摆脱战俘身份,这样的话,您只需要接受军事部门的身份核查,就能绕过司法程序……”西装青年笑呵呵地蹲了下来,按住荷兰人的肩膀,语气非常柔和,“甚至你的家人,也可以得到和你一样的待遇。”

翻译完这些,英格兰牧师布莱斯特都忍不住心里腹诽,这些美国佬真是太无耻了,也许阿德莱德船长就是如此被他们“雇用”的吧?

“您是说米歇尔也可以无罪?!好,我愿意为您服务!”荷兰人蒙提猛猛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米歇尔,就是和他一起在美人鱼号上工作的一个普通水手,他的儿子,一名才14岁但已经有着4年海上经验的小水手。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甚至在美人鱼号的侧甲板被一发24磅炮弹打碎的时候还打算去开炮,虽然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水手都吓跑了。

“不,不是为我服务,是为美国政府服务。”西装男站了起来,偷偷对着木桌后还一本正经的小军官使了个眼色。

“好了,结束了,布莱斯特牧师,我很高兴您能帮助我们。对此,您可能在不久的将来获得赦免。”

门开了,卫兵将大难不死的荷兰水手长带了出去,英格兰牧师布莱斯特也结束了他的使命,不过在出门前,西装男对着布莱斯特的一番话,让老实的英格兰人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

……

“孙阳,到底这个人有什么用处?怎么你们那么重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位青年,西装男这才松了口气,对着木桌后依然坐着的小军官露出不解的表情。

“之前通过他们的船长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情况,不过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宝贝。”

海上警备队小军官孙阳25岁,曾经是某海航基地的政治处干事,因为陪女朋友旅游而卷入了穿越事件。

“蒙提的儿子米歇尔?那个14岁的童工水手?”

“虽然我以前是海航的,但包括王铁锤船长在内,作为海军军人,我们熟知历史上每一位海上英雄的故事。”孙阳点点头,点上香烟,似乎在卖关子。

“让我想想……荷兰人……17世纪的海上英雄?”

刘云,二流律师出身,自己开了家私家侦探社,因为受雇主所托跟踪一个旅游团的三流模特,结果莫名其妙到了17世纪。

“米歇尔·阿德里安松·德·勒伊特?”刘云咀嚼着这个感觉很陌生的名字,半天没有头绪。

“是翻译的问题,我们的书本上,叫他米歇尔·阿德里安松·德·鲁伊特尔。荷兰海军上将,17世纪中期整个欧洲无可匹敌的海上统帅!10岁当实习水手,28岁就成为了船长!”孙阳使劲握着拳头,两眼放光,“现在那么年轻,就暴露出骁勇好斗的个性,而且海上战略天赋极强,你想想,假如他们父子能为我们服务,那十年后……”

“好吧,你们做海军的,就是这样的德行,有着特殊的海上历史崇拜癖……连孩子都不放过。”刘云耸耸肩,疲惫地坐了下来,“我的使命算是完了吧?”

“嗯……不过我发现你确实有干这个的天赋。”孙阳笑呵呵地递过了香烟,拍拍对方的肩膀,“也是个很能扯的人,不比严晓松差。”

“那要不找委员会,我们就真成立个国土安全局?”刘云眼睛一下就亮了。

“额……我看还是算了吧,搞不好你哪天连中央情报局也弄出来了。”孙阳赶紧站起来朝外走,一边还露出捉弄的笑容,“但我敢保证,这儿五十来个荷兰人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会把你当做撒旦的。”

“嘿嘿,那感觉也不错啊!”

刘云叼着香烟,开始幻想自己以后叱咤风云的形象……

第二十九章 跑不掉的历史深坑(一)

哈得孙河下游的印第安人贸易进行得十分顺利,就连遥远的西北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也借助摩和克人的纽带作用,与曼哈顿建立了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贸易联系。

陆续的,许多来自北方的交易品进入了曼哈顿,让印第安贸易总负责人李想吃惊的是,摩和克人的带来的东西里甚至还有天然的狗头金!那重达几公斤乃至几十公斤的天然金块,让登记交易清单的几个小青年差点跳起来。

这些花絮在当前黄金不如黄油的大局下还只能算微微荡漾,但有关工业部总工程师林有德递交的一份报告却让委员会不敢怠慢。

根据最新的工业发展状况,林有德十分利落地得出了当前曼哈顿地区掌握的可开采矿产的数据。长岛那指甲盖丁点的铁矿可开采储量显然不足以支撑更大规模的钢铁增产计划。

乐观估计,仅现阶段的铁矿开采技术和钢铁产能,最多三年,现有技术条件能够剥离采集的铁矿就将枯竭,接下来就算用印第安人的人命去填,也提高不了多大的可持续开采量。

这个悲剧性的结论让对工业一窍不通的刘老都愁了,更多的丝热血青年更是叫嚣着朝后世的匹兹堡方向推进,但明白人几乎不看地图就断定这样举动纯粹找死。

缺乏兴建陆上交通的工具和人力,别说是匹兹堡,就算是曼哈顿西面的阿巴拉契亚山脉东部边沿地带,那几十百把公里的交通工程都是无法想象的。

伟大的任务又提交到了地质矿产勘探组,地理老师安邵清临危受命,按照地图划定了一个全新的方向——哈得孙河中上游。按照他的记忆,后世纽约州较大储量的铁矿、煤矿和部分有色金属矿就在哈得孙河中游阿巴拉契亚山脉河谷两岸有所分布。

这次将要直接兴建第一个除曼哈顿社区以外的永久据点,以备将来作为北方矿石沿内河水路大规模输入曼哈顿的桥头堡。对着地图,郑泉和安邵清,以及其他几位委员手指不断北移,最后落到了距离曼哈顿约80公里、哈得孙河的西岸那一小片河谷平原突出部。

“沿河矿点探索的同时,就在这里兴建永久据点,名字嘛……我看就叫‘西点’怎么样?”郑泉郑重其事地把手指从地图上挪开,环视着四周的同僚,“意思是我们在哈得孙河西岸的第一个永久据点。”

鄙视……有点点历史常识的人都忍不住翻着白眼。这个地方在历史上明明就是西点,还拐弯抹角自己做什么解释。

方案很快得到委员会的通过,但考虑到这是目前距离曼哈顿最远的据点工程,人手的不足,以及那里将可能接触到其他的陌生印第安人,委员会在慎重考虑后,决定动用另外一批人。

很快,史坦顿岛煤矿的布莱斯特牧师就迎来了几名“美国政府”大人物。

按照官方说法,史坦顿岛的剩余英格兰人由于劳动改造表现突出,美国政府决定将剩下的劳役改为监外执行。除去已经在布鲁克林工业区参与船场工作的英格兰工匠,包括布莱斯特牧师在内,剩下的42名英格兰成年男人将安置在“西点镇”里照看附近的矿场,而采矿的工作,将雇佣附近的印第安人。

如果表现得好,甚至还可以在学会汉语后获得正式居住权!

再没有以前的武装关押,再没有暗无天日的采煤劳役,再没有每周只有半天的休息放风……突然之间就被告知允许住在一块至少大部分时间都能保持自由活动的开拓镇里,牧师布莱斯特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连连点头。…,

这里简直受够了!当布莱斯特回到在史坦顿岛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剩下的同伴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英格兰男子们都欢呼起来,而女人们也松了口气。虽然依然要面临与家人的短暂分离,但至少还有盼头成为真正的自由人,因为“美国人”已经同意过不了多久也会把她们也送到北方的新镇去。

附近站岗的陆上警备队官兵们看到这个情形,都暗暗摇头,他们已经知道这些英格兰人即将没有退路地居住在遥远的哈得孙河中游的某座河岸据点镇中。除了表面的自由以外,他们几乎无法离开那个据点四周几公里范围。甚至就连每一颗粮食,都需要曼哈顿每周专门派船输送过去。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哈得孙河谷四周恶劣的自然环境远不是后世的风景区那么好待的。

也许不久之后,布莱斯特就会后悔他现在的选择。

从荷兰船队里缴获的几十把火绳枪,一些铁矛,几桶火药,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和劳动用品,就成为了西点镇第一批居民的随身行李。委员会还特地调集一支小型的建筑队随内河船队北上,为西点镇进行第一阶段的据点工程。

第二天一大早,以大灾难后立下汗马功劳的柴油动力渔船为主的北上船队开始起航,渔船还同时拖曳几艘五吨载重的载人木船或木筏。

可以和苏子宁等人欧洲之行相媲美的欢送人群在曼哈顿社区码头相送,刘老满脸笑容地握着董久楠的手连连嘱托。

除去42名英格兰男子外,随船的曼哈顿工作人员还包括李想夫妇,董久楠带领的30人建筑队,地理老师安邵清领导的3人探矿小组,以及由何语统带的一个陆上警备队9人步兵班。

在接近黄昏的时候,以董久楠为总指挥的“西点镇开拓先遣队”到达了地图上的登陆点。此时的西点河岸,还是个丘陵、沼泽、森林和乱石交杂的河谷小平原,河流在这里的流速比下游快了许多。

经过几次有惊无险的靠岸尝试,一行人和物资终于寻找到一个相对平缓的浅滩靠了岸。

劳动过数月,且基本上衣食无忧的英格兰男人们强壮有力,在董久楠的指挥下迅速拿起工具开始伐木,工程队的德拉瓦印第安雇工推着平板车从附近乱石堆里倒运大量石子。何语的警备队士兵分成几组开始寻找地形要点布置警戒,安邵清则和他的两位搭档迅速按照后世并不准确的地图重新记录绘制当前的地图。

李想,带着他的小妻子娜答,开始沿河浪漫的散步,时不时地朝河谷两侧的山区望去。

“夫君……老公……这里不是我们族人的地盘。”娜答有点紧张地捏着丈夫的手,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面带焦虑,“佩科特……莫希干……天天打架。”

佩科特人?莫希干人?好像有部电影就是讲某个印第安部族的,叫什么最后的莫希干人……李想回忆了下,然后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搂紧了小妻子。

娜答已经有身孕了,虽然才确认没多少天,但李想从没有如此暗地里激动过。本来不打算让娜答跟随的,但固执的小妻子一听丈夫将要离开至少一周,就坚持要跟着来,还说万一遇见其他印第安人,她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入夜了,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工业副产品煤油派上了用场,所有登陆的人,无论是穿越众还是英格兰人,除了负责放哨的外,都挤在了初步平整过的一小块平地上宿营休息。…,

大量的贸易也给曼哈顿带来了更多的粮食储备,简单的玉米酒也走上了餐桌,几个月没有品尝过酒精味的英格兰移民更是双眼如狼一样捧着分配给他们的酒水。

不过一小会儿,放松下来的英格兰人就开始高唱各种赞歌,穿越众们如看猩猩一样盯着他们。

“尊敬的先生们,感谢你们给予我们这块富饶的土地。”牧师布莱斯特带着慈祥的笑容站在了穿越众的跟前,微微行礼,还在胸前画着十字,“上帝会保佑你们的!”

“不,布莱斯特先生,您大概理解错了。”一直在史坦顿岛如同土皇帝般存在的陆上警备队军官何语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喝了酒有点飘飘然的英格兰牧师,指了指对方的脚下,“这里,一直是美国政府的领土,你们只是获得了监外临时居住权而已,美国政府从没有任何土地所有权转让的意思。”

“呃……是的,我会无比珍惜这样的机会的。”

布莱斯特一愣,回头看了看还在篝火边欢唱的同伴,然后一脸尴尬。

这些美国佬真是的……布莱斯特一边朝同伴走去,一边暗暗腹诽。

……

……

第二天清早,渔船返航了,两天后他们将运来下一批物资。

李想和小妻子娜答在两名警备队士兵的护送开始沿河谷朝北方继续探索,希望能遇见附近打猎的印第安人。

安邵清和两位同僚则在另一组警备队士兵保护下,深入西南方阿巴拉契亚山区方向探索前进。这里少数几处裸露的土地土壤呈红色,一看就知道是含铁量很高的土壤,相信发现铁矿只是时间问题。

英格兰人和董久楠的建筑队依然加紧时间圈地修建围墙和哨塔,然后将有限的水泥预制件利用起来照顾几个最关键的建筑点,包括一个简单的小码头。

不得不说能够下定决心前来新大陆的欧洲人确实有着坚韧不拔的毅力,他们的工作效率甚至比一直任劳任怨的印第安建筑工都要高。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就几乎用光了这次随船而来的大部分建筑材料,董久楠不得不宣布暂停施工,从而组织人手就地取材来应对英格兰人修建自己家园的热情。

当渔船第二次到达的时候,一个占地超过20亩的小据点围墙和内部部分建筑已经初具外观,虽然全是原木搭建的,但已经在曼哈顿各个建筑工程中得到锻炼的董久楠还是尽可能地将一切据点功能都考虑在内。

李想夫妇不出预料地找到了附近一处有着几百人规模的印第安村落,那个深掩在西北方河谷一侧的印第安村落正是佩科特族印第安人。历史上,这支印第安部族一直和西边的摩和克人有着大小不一的冲突,但面对更加好战的摩和克人,佩科特人上百年来节节败退,不断朝东迁徙,如今大部分已经退到了哈得孙河东岸、后世的康涅狄格州境内。

被摩和克人欺负过的佩科特人又转头大大欺负了康涅狄格地区的其他几支印第安部族,然后当起了小霸王,包括著名的莫希干人都被他们暂时吞并,一时间实力大增。

和德拉瓦人同为阿尔岗昆语系的佩科特人村落带着警惕的态度接待了李想一行人,他们在吃惊那位自称德拉瓦族的“美国女人”的同时,也对李想带来的几样商品极其感兴趣。在拒绝了几串贝壳的交易后,李想趁机提出了购买西点镇地皮和雇佣当地印第安人做工的条件。…,

佩科特人在西方不断的失败影响下,并没有把西点镇那块土地看成自己的永固地盘,于是热情地点头,然后在短暂的族长会议后勉强同意派出部分人去帮忙做工,但条件是“美国人”必须每个月支付“二十只手的手指那么多的黑色贝壳串”。

也难怪,和南美印第安玛雅人一样,北美印第安人一脉相承的20进制下,“二十只手的手指”已经是一笔不小般的财富了……

西点镇开始建设的第四天,安邵清等人也理所应当地在距离西点镇西面不到5公里的丘陵地区找到了一块储量丰富的浅表层赤铁矿,甚至另个方向几公里外更接近西点镇的丘陵边缘还有一处煤矿!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顺利,包括英格兰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欢欣鼓舞。按照一个临时协议,英格兰人负责监管经营这里的矿场,曼哈顿将定期派船前来运走开采的煤铁矿石,而英格兰人也将获得他们必需的补给品,甚至是额外的生活奢侈品或药物。

第六天傍晚,西点镇第一期工程算是提前完工了,最后一批物资也将在两天后运达,接下来就该英格兰人自己努力了,董久楠等一行人也将在两天后随船南下返回曼哈顿。

离别的篝火晚会居然让几个英格兰人眼睛发红,他们叨叨着几个半生不熟的汉语单词,和几个喝得烂醉的“美国”建筑工人靠在了一起。

几个在西点镇做工的佩科特人则聚集在角落默默看着这群从南方来的陌生人,其中还有一个印第安少女在偷偷打量那些自称是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建筑工人。

为了不让自己一身装扮吓到对方,娜答在晚会的时候特意换上了德拉瓦族印第安人的服装,然后当着李想的面在篝火前跳舞。天真烂漫的娜答用热情的舞蹈动作引起了所有观众的喝彩。

“这些洋鬼子好像感觉很滋润一样……妈的,我们跑那么远来就为了给他们盖房子?”

建筑工程队里一位高个的中年男子打着饱嗝,对着身边看娜答跳舞的董久楠喷了口酒气,“董头儿,这么久了,你看上哪个印第安女人了?听说队里好多人都打算去找个印第安老婆。”

说完,中年男子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色咪咪的目光扫了场地中央翩翩起舞的娜答一眼。

“呵呵,我没多大兴趣,不过看起来印第安女人也不错,当然,20岁以下的才行,超过20岁的,看起来跟中年大妈一样。”董久楠也有点醉了,靠着一个大木桩在嘀咕。

“那当然了,没看曼哈顿里咱们那些牛气哄哄的小丫头们整天保养得跟什么样似的……可惜哦,我们可没福气跟那些大人物们抢女人当老婆……”

中年男子鼻子里冷冷地嘀咕了句,然后目光又转向了某个的角落,那里燃着一堆更小的篝火,七八个佩科特族人正围着篝火在哼哼着什么,其中一个印第安少女的身影格外清晰。

不多时,篝火边的哈欠声逐渐响起,除了几个坚持守夜的人以外,其他的都纷纷钻回自己的简陋木屋或者帐篷里睡去了。

……

……

一大早,还抱着小妻子在帐篷里呼呼的李想,忽然被一阵嘈杂的呼喊给惊醒,一看表,才早上7点不到,日期显示是4月9日。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四周,东面哈得孙河潺急的流水声如无形的浪花一遍遍涌进西点小镇。突然,一声火绳枪特有的轰响在河谷间回荡,整个西点小镇的几十号人全部被惊动。…,

英格兰人提着裤子或者披着外套连滚带爬涌了出来,而陆上警备队的士兵则赶紧分散到就近的高地举起了燧发步枪。

枪声是从西点镇北面的瞭望小楼上发出的,只见一个负责安全的英格兰小伙在大呼大叫,手里的火绳枪口还冒着烟。

何语和牧师布莱斯特同一时间听懂了那个英格兰守卫的话:印第安人逃跑了,还抢了几把铁锹!

“怎么回事?!”

何语和董久楠互相对望一眼,马上朝昨夜佩科特人住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片临时帐篷区,用来安顿在西点镇当临时建筑工的佩科特印第安雇工。

帐篷外已经看不到一个佩科特人了,但那个高个的中年建筑工人和几个同伴却带着奇怪的表情站在哪儿,几个英格兰人也拿着火绳枪沉默不语。

“上帝啊……她已经死了……”

牧师布莱斯特从同伴嘴里听到了嘀咕,第一个钻进了某间帐篷,然后画着十字赶紧退出,面带焦虑。

“你们都干了什么?!”董久楠忽然明白了什么,冲进了帐篷,然后带着暴怒的表情朝着那个昨夜和自己攀谈的中年男子走去,“乔大强,你疯了,是你强奸了这个印第安女人?!”

“切,不就是个土著女人,碍你什么事了?难道你还抓我去公安局,说我犯了强奸罪?”中年男子满不在乎地把松垮的裤子提了又提,一脸不屑。旁边几个同伴都没敢说话,但从他们表情和略微凌乱的衣服来看,也逃不了关系。

“放你的狗屁!你知道你做了啥,你想害死我们啊?!”董久楠大怒,几步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中年男子脸上,将对方几乎打出去几米远。

“姓董的,别他妈的拿大道理压老子,就是老子干的又怎么样?你不就是拍那些个当兵的和警察的马屁,还当了个鸟的建筑队长……”

乔大强挨了打,不怒反笑,干脆坐在地上,挑衅地看着董久楠,嘴角一抹鲜血看起来格外狰狞。

“夫君……老公……”躲在李想身边的娜答也从帐篷露出的一丝细缝里看到了那个佩科特少女赤裸的尸身,一时间吓得一脸苍白,全身都在发抖。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凶狠的“华人”。

“乔大强,你做事要想下后果。这里远离曼哈顿,附近的印第安人可不是德拉瓦族那么亲近,万一他们报复怎么办,我们的心血就全白费了!”李想压低了声音,脸色严肃得可怕,“就算他们不报复,也别想利用他们采矿了!”

“把他关起来,明天随船送到曼哈顿!其他人注意警戒,如果有情况,马上鸣枪。”何语冷冷地盯着那个正陷入癫狂的中年男子,对着身边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我呸,老子又不是当官的,采不采矿与老子有个屁关系,也没见他们分我几斤铁!”乔大强如撒泼的无赖一样跳了起来,撕开自己的衣服,拍着胸膛大吼大叫,“老子大难不死到了这个鬼地方,但谁又顾及过我们的死活?你,董久楠,还有你们几个,仗着几分小本事吃香喝辣,我们这些兄弟呢?”

话一出,包括何语手下的几个警备队士兵都面面相觑,手里的步枪也微微下垂,几个建筑工人更是深深低着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布莱斯特先生,请马上组织居民防御,小心印第安人报复。”李想也赶紧对着一边目瞪口呆不断画十字的英格兰牧师提出了警告。…,

“哈哈,抓我?!兄弟们,你们想清楚了,就是他们,到这儿份上了,还耀武扬威,别忘了,我们几个月前还都是同个码头做工的工友,你们用枪对着自己的兄弟,你们安心吗?!”

乔大强还在跳着,两名正打算上前的士兵又停下了脚步。

“执行命令!你们现在是士兵,是军人!”何语一下就怒了,伸手就朝犹豫不前部下推了下。

“队长,可他……不就是个印第安人嘛……”被推的士兵涨红了脸,表情很糟糕。

“工友们,我们的自由不能到了这个时代还被他们剥夺,我们……”

乔大强一见气氛有所变化,赶紧挥舞着手,想要继续喊上几句口号。结果才刚刚抬起拳头,话还没出口,他的口中就突然冒出一截带血的箭头。

喉头里赫赫几声,乔大强白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全身都在抽搐,鲜血不断地从箭头架开的口腔里喷涌而出。

“隐蔽,全部隐蔽!”

何语一把将身后的李想和娜答推进了木屋,然后拔出手枪,朝四周的人影大声喝叫起来。

一片混乱,英格兰人,警备队士兵四处寻找着藏身物体,几个在瞭望楼上的英格兰人手上的火绳枪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一连串的箭矢从围墙外十几米外某个小山丘上射来,四周茂密的树林里隐约可见一串串晃动的人影……

第三十章 跑不掉的历史深坑(二)

一个多小时后,湿润的晨雾已经散去,血腥的气息开始蔓延到西点镇的每个角落。逃离西点镇佩科特人在之前的小规模偷袭中,直接给英格兰移民和穿越众带来了一死四伤的教训。

佩科特人已经撤走,只留下了一具尸体——被何语的手枪轰碎了脑袋。雪白的脑浆混着鲜红的血液将其藏身的某块大石头涂得极其抽象。

乔大强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停止了抽搐,此时眼睛瞪得大大的,那杆刺透脖颈的尖锐骨箭至今还卡在他的口腔中。

三名建筑队的德拉瓦印第安雇工和一名英格兰移民受伤。伤势最重的那个德拉瓦印第安小伙的肚子直接被一根骨箭刺了个窟窿,正一脸苍白地缩在木屋边发抖,如果不出意外,他也挺不到第二天。

董久楠等穿越众都呆呆地围在乔大强的尸身前,谁都没有勇气或者想到去处理面前不幸的同伴。

“刚才只是一小撮佩科特人在偷袭,用不了半天,他们的人数会增加到至少两百人。”李想一咬牙,伸出手,抹下了乔大强死不瞑目的眼帘,然后搂紧了自己的小妻子,语气低沉,“佩科特人的村落离我们只有几公里,而我们的船却要明天才能赶到。”

“必须守住围墙!”何语将手枪弹夹抽出检查了一番,又插回了枪套,对着四周的警备队士兵吼了一声,“坚持到明天中午,我们就撤回船上!”

“布莱斯特先生,你们赶紧用石头把围墙开口都堵上,加固一下西面和南面的木墙!”何语站了起来,指了指一脸惊恐的英格兰牧师,“我们还有80多号人,通力合作的话还能活着上船。”

“上帝啊,这些野蛮人……少尉先生,您能保证明天我们都能安全上船吗?”布兰斯特在胸前不住地画着十字,其他的四周的英格兰都默默地检查着手里的火绳枪。

“只要码头还在我们手里,就没问题。”

说着,何语几步走到正蹲在地上认真整理乔大强尸首的李想面前,也俯下身来,看着靠在李想后背面色发白的娜答,微微叹了口气:“娜答,德拉瓦的兄弟们也要坚持下来,希望你能让他们爆发出足够的勇气。”

看看丈夫,又看看何语,最后再看看四周二十来个或负伤或坐着休息的同族青年,娜答慢慢点头。

除去少数几个带有弓箭外,大部分德拉瓦印第安雇工除了建筑工具都两手空空。于是何语将原配备给英格兰人的二十几杆铁矛发了部分下去。

德拉瓦人本就是天生的猎手与战士,如此犀利的武器一到手,个个都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开始按照娜答的翻译服从何语的指挥调派。

地理老师安邵清等文弱青年和李想夫妇被何语强制留在了一座完工程度最好的木屋里,并将整个队伍里唯一一把现代手枪塞到了李想的手里。

“何语,你看不起哥们儿几个?”安邵清扶了下自己的眼镜,静静地看着面前年轻的警备队军官,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不是什么抗洪救灾百姓靠边的时候。”

“我是军人,你们可是整个曼哈顿的珍贵人才,虽然我这人平时说话有点自傲,但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我该干什么。”何语咧嘴笑笑,曾经的侦察兵退役士官此时的表情居然还有点调皮,“你们就放心吧,外面那些虽然是新兵,好歹也训练了两个月了。”…,

“得了,你就别逞强了。就十把前膛燧发枪外加三十来杆火绳枪,能顶过几百号佩科特人?给我们找几样武器来!”李想冷冷一声,也不等对方回答,就回头扶住了娜答的肩膀,将手枪递给小妻子,语气又特别温和起来,“娜答,你就呆在这里,如果……你就顺着河往南走。”

娜答慢慢理解着丈夫的话,突然丢下手枪,死死地抱住青年的腰,怎么都不放。

门开了,去而复返的何语这次提来了两把火绳枪和两把伐木斧,然后对着另外两位地质勘探员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们两个就坚守在这里,如果我们顶不住了,你们就带着娜答离开。”

说完,将火绳枪一人一把发给了李想和安邵清。

佩科特人的大规模进攻比何语想象得还要早,仅仅两个小时后,大约两百名佩科特印第安战士就从三面围了上来。

可能是尝到了之前弓箭偷袭的甜头,佩科特人只是躲在树林边缘,借住树木和大石的掩护往西点镇里射箭。远远的距离外加严正以待的防御,印第安人简陋的木弓这次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围墙后的英格兰人和穿越众们都将身体死死藏在掩体后面,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董久楠提着一把消防斧,呆呆地看着天,身边一名年纪还不到18岁的英格兰少年正握着一杆铁矛瑟瑟发抖。

“哇哩哇啦!”

外围一阵呼叫,然后上百名佩科特人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从树林里一涌而出,三面冲向了木墙栅栏。

“全体都有!瞄准!”

何语亲自指挥的警备队士兵齐齐转过身,将燧发枪架在了木墙栅栏的横木上,透过准星,对准了北面快速逼近的亢奋的二十来个佩科特人。而负责西面防御的英格兰人也在布莱斯特牧师的指挥下,纷纷举起火绳枪站起了身,以更为大胆的方式排开了阵仗,这里进攻的印第安人最多。

手拿弓箭和铁矛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战士则在李想和安邵清等人的火绳枪配合下,专门对付进攻兵力第二多的南面。

“开火!”

“fire!”

汉语和英格兰语几乎同时响起,黑火药燃烧喷射的火光伴随着一连串轰鸣齐齐而出,北、西两面木墙同时出现一排白色的硝烟。

北面,距离不过五十多米的佩科特印第安人冲锋队伍顿时出现混乱,三个佩科特印第安人的身体被高速出膛的铅弹打翻在地。

第一个佩科特人被子弹击穿几乎没有任何防护的胸部,碰到骨头的同时铅弹发生了变形,然后在0.1秒的时间内炸出一大块血肉模糊的创面,整个胸腔如同一口煮沸的鲜辣汤火锅,不断地往外喷洒着鲜红的碎屑。

第二个被直接击中了头颅,被颅骨改变了弹道的铅弹将一大片头盖骨都敲碎了,然后带着小半个脑袋的佩科特人又往前冲了好几步才蹒跚跌倒。

第三个则被命中了右肩膀,整条右臂都在一团血雾中分拆成两节飞上了天。创面肌肉的末梢神经应激收缩还没有让这个倒霉者第一时间感觉到疼痛,在奔跑了一阵后才发出刺耳的尖叫倒在地上打滚。

被如此血腥的迎头一击打懵了的北面的佩科特人,进攻的人潮顿时一缓,居然个个都带着惊恐的目光爬在了地上,打量着瞬间死去或哀嚎打滚的同伴。

“装填!”…,

距离大概五十米,何语冷着脸大吼着新的指令。

平生第一次对着真正的人开枪的警备队士兵们个个都呆着,仿佛没有听到指挥官的命令。哪怕只是原始的燧发步枪,其数十米距离上带来的惨烈杀伤效果,让曾经的码头工人们如梦似幻般陷入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不想死就赶紧装弹!”何语大怒,一个巴掌就对着身边发呆的警备队士兵扇了过去。

清醒过来的警备队士兵们赶紧掏出定装弹,哆嗦着手开始装填火药和铅弹,不少人急得大喊大叫都没法将推弹杆对准枪管。

十几秒钟后,经历了短暂呆滞的佩科特人见对面突然又安静下来,于是再次从地上爬起,这次他们的吼叫声更高更疯狂了。

十多个佩科特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几乎都能看清他们麻布衣下瘦骨嶙峋的胸膛和脸上的狰狞图纹。

距离木栅栏不过几米了,那打磨锋利的长矛似乎下一秒就会捅进栅栏。这次没等何语发出命令,警备队士兵们几乎是闭着眼睛就对着近在咫尺的佩科特人扣动了扳机。

雪白的硝烟直接和飞溅的血肉混合在了一起。不到十米的距离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印第安人直接被强大的燧发枪铅弹动能打穿了身体,碎裂的骨肉飞进了栅栏,溅在几名也陷入癫狂状态的警备队士兵的脸上。

北面冲锋的二十多名佩科特印第安人,在第一次齐射枪响后不到一分钟内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逃了回去,连何语本人都被这血腥的排队枪毙给惊呆了。

西面进攻的佩科特印第安人最多,大概超过四十人,他们遭到了英格兰移民的一轮齐射。可惜的是,荷兰人造的火绳枪其有效射程和精准度完全无法和布鲁克林军工厂的21型燧发步枪相比,二十多杆火绳枪只让不到五个佩科特人倒地。

然后英格兰人就没了第二次开火的机会,火绳枪手赶紧后退,接着手拿铁矛的十来个英格兰人赶紧贴了上去,和冲到木栅栏门前的佩科特人对刺起来。

远比骨矛锋利百倍的铁矛瞬间捅翻了七八个佩科特人,英格兰人只倒下了一个。那个倒霉的英格兰中年大叔被印第安人的长矛蹭到了肩膀,直接揭去了一大块皮肉。

“fire!”

又是一排轰鸣,英格兰人的第二次火绳枪齐射终于开始了,这次距离更近,超过十个佩科特人被子弹掀翻,然后又被英格兰铁矛手捅掉了几个好不容易挤上来的倒霉蛋。

西面的佩科特印第安人的攻势瞬间就被瓦解,剩下的被吓破胆的佩科特人赶紧丢下死去或正在呻吟的同伴惊慌退却。

“等会射击完后上刺刀!”

何语留下一半的人继续监视已经没有威胁的北面,带着其余五个警备队士兵朝南面跑去,准备支援李想他们。

李想已经退到了德拉瓦印第安战士的后面,肩膀上赫然带着一根羽尾晃动的骨箭。刚才他只开了一枪,就被对手乱射而来的弓箭击中。

董久楠咆哮着战斗在木栅栏的第一线,手里的消防斧彻底变了颜色,他身边的英格兰少年带着一头鲜血在惊恐地乱叫。不过这些血并非他自己的,而是董久楠砍掉一个翻上木栅栏的佩科特人的腿时喷出的东西。

一排燧发枪射击过后,已经差点要翻入西点镇的几个佩科特印第安人如木头一样栽倒而下,何语的支援兵力即时赶到………,

……

……

下午三时,佩科特人在几次进攻失败后总算消停下来,北、西、南三个方向一共留下了超过60具佩科特人的尸体。

西点镇的人们,也为此付出了10人伤亡的代价,其中英格兰人死了1个,德拉瓦印第安人死了4个,伤者里有李想,以及英格兰人和德拉瓦人各2个。几乎所有伤亡都发生在西面和南面,尤其是表面上进攻兵力不如西面的南门方向,因为那里的防御火力是最弱的。

码头就在西点镇的东南方河岸,只是一个白天的战斗,何语寄予希望的码头就和西点镇的南门失去了联系。

经过几次目测,何语已经肯定还有超过两百人的佩科特印第安人在包围西点镇。虽然有相当数量的年老者和少年,但这次佩科特人村落显然动员了最大的兵力。

如果不考虑伤亡和敌人的增援,也许西点镇的人们可以在第二天渔船到达西点的时候趁机夺回码头,但谁又能保证佩科特人第二天不会出现更多的包围兵力?

要知道就在这片哈得孙河两岸区域,分布佩科特人好几处村落,总数不会低于2000人,能够用来战斗的兵力更不会少于500人。也许几天之内,更多接到消息的佩科特人就会赶到。

当夜晚来临的时候,西点镇的人们果不其然的发现,北面和西面的佩科特人兵力少了许多,南方的码头和树林地带则聚集了对手大多数的战士。

……

……

木屋内,燃着一小盆火,穿越众们呆呆地靠在木墙边,个个硝烟满面疲惫不堪。

李想坐在一块石头上,赤裸着一侧上半身,默默看着火盆。娜答用撕开的麻布蘸着玉米酒小心清理着丈夫的伤势,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房外,住在帐篷里的某个德拉瓦印第安伤员发出了呻吟,几个英格兰人哨兵更是隔着木栅栏朝着佩科特人的方向骂骂咧咧不停。

娜答包扎好丈夫的肩伤后,紧紧抱着对方的身体,眼泪不停地流。

“按照计划,曼哈顿这一批物资运送的船队将在凌晨五时就出发,陆上耗费7~8个小时,大概正午过后就到。”何语看着手表,神色凝重,“但他们不知道这里已经发生了战争,甚至西点镇也被包围,他们无法从码头靠岸,我们没有上船的希望。”

“那他们只能返航,然后再去曼哈顿搬救兵,这样一来,用海关巡逻舰运送援兵过来,要明天深夜才能再赶到!”安邵清摘下眼镜,擦拭着若有若无的血迹,面带苦涩,“这意味着,我们还要再坚持整整24小时,甚至更长时间。”

“安哥,李哥,对不起……”

突然,角落里三个属于建筑队的青年站了起来。他们就是上午跟着乔大强强奸佩科特印第安少女闯下大祸的人。

“除了乔大强,你们这些话只对外面的英格兰人和德拉瓦人有用。”李想抱着小妻子靠在墙上,带着苦笑说着,“确实,我们没有权力判定你们的过错,但乔大强却做得太过了。”

“如果我们这次能回去……会怎么样?”当头的小青年紧张地看着坐在另一边的一身军装的何语,语气放得特别轻。

李想没有回答,但他身边的娜答,却突然睁开眼睛嘀咕了一连串的印第安语。房间里的人都偏过头去,看着李想夫妇二人。

“娜答说……她的父亲会把犯错误的人赶出村子,几年后才准返回。”李想苦笑着摸摸妻子的脸,将印第安语翻译了出来。…,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何语也若有所思。

“不……社区委员会不会这样的,我们是一起的!”当头的小青年傻了,全身都在发抖。

“娜答只是说她村里的人,没指你们。”李想拉过外套,盖住了妻子,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警备队军官何语,也露出了疑惑,“何语,你今天上午说把他们押解回曼哈顿,然后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认为他们已经不适合待在这里……我也没权力处理他们。”何语耸耸肩膀,面带苦笑,“佩科特人十分好战,也许换做我们,也无法容忍。”

屋外传来了低沉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歌语,然后就是英格兰牧师布莱斯特的轻微祷告声。被外套盖住头的娜答一个激灵,抛开了衣服,冲到了门前,呆了几秒钟后,捂着嘴跪了下来。

显然,某个印第安伤员已经熬不住伤势,死去了。

“老公……报仇!”

感觉到丈夫已经走到自己身后,娜答站了起来,回头认真看着自己的丈夫,之前的哀容居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异常冰凉的表情。

德拉瓦族人和四周的其他印第安部族的战争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也许在娜答看来,乔大强这样的“华族人”所惹下的事并非难以理解,自己部族的人死去,却是永远无法抹杀的仇恨。

报仇?杀光佩科特人,还是将他们赶出这片河谷?李想看着双眼泛红的小妻子,心里也充满了迷茫。

夜更深了,西点镇外几百米远的树林里,也响起了稀疏不清的低沉的印第安歌声,和西点镇内出现的那一段印第安歌声有所相似……

第三十一章 跑不掉的历史深坑(三)

1621年4月10日,周六,晴。

北美初春的天色依然晚得较快,当坐在讲台后的项薇合上教案回头的时候,身后黑板上方的挂钟正好走到下午18点,但户外已经黄昏黯淡。

今天是周六,本应该是每周双休日的开始,但考虑到教学进度的压力,项薇依然选择了周末加课。

倘若放在后世,任何学生都会暗地里诅咒上那么一句,然后一脸从容就义般呆坐在教室里,心不甘情不愿地熬过一个本该属于他们的快乐周末。

但这里是17世纪,还散发着新伐木头潮湿腐殖气息的新修教室里,坐着的却是近四十名身穿德拉瓦族印第安人麻布衣饰、年龄从6岁到15岁不等的印第安男女孩,甚至中间还夹杂着几个看起来明显更大点的印第安青少年。

除了几个年龄确实太小而只是乖乖坐在一边吃玉米窝头的学生,剩下的三十多位学生正在埋头赶着最后的考试作业。

项薇一身印第安人手工麻布料裁剪的现代衣妆,头发整齐地盘着。还在哺乳期的项薇还未满28岁,初为人母的前中学语文老师如今身材略有丰腴,面色柔和平静,脸上时刻都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作为第一位大灾难穿越后带着身孕的女性居民,项薇在三个多月前产下了曼哈顿社区第一位婴儿,还引起了一番不了的“动荡”,据说许多的现行政策都是由项薇分娩的那一夜引发出来的。

虽然丈夫在大灾难当日为掩护她和肚里的孩子已经失去了生命,如今正安葬在曼哈顿北边的公墓中,但生性坚强的项薇只在短暂的呆滞期过后,就选择了面对现实。

做完月子后不久,项薇就向最高委的教育委员递交了申请,主动成为了华人小学的语文老师,以及兼任印第安人班的班主任。她的性格和前职业几乎完美无缺地满足了委员会对社区未成年人教育和印第安人同化的要求。

今天的试题是《我们的摸样》,要求学生们在纸上写下自己能够看到的一个人的所有外在特征。而这些汉字和发音,早在一周前,项薇就教给现在的印第安学生。

“好了,同学们,考试时间结束了。”

项薇从短暂的回忆中恢复,站起来对着台下的印第安学生提高了音量:“现在我们来回忆一下这一周的学习内容。”

“一个人除了身材高矮,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我们的眼睛、头发和皮肤。”

项薇走下讲台,来到一位10来岁的印第安少女跟前,笑盈盈地看着对方,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达玛,你来说说,老师和你有什么不一样?”

和其他的印第安同学不同,除了头发装饰和脚上的鞋,达玛穿着一身明显的华人风格的衣裙。虽然这样的衣裙和她略显稚嫩瘦弱的身体还有点不协调,但达玛依然在每次上课的时候都尽量穿出来。

衣裙是某个华人青年给的。那位某个夜晚亲自带着自己用奇特的纸票换来一件漂亮冬季毛领大衣的青年已经离开很久了,听说去了海的另一头。

从那个夜晚开始,达玛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跑到华族人住的地方,去偷看那个帅气的高个子“战士”。听那些华族人说,他不是普通的战士,是中尉,一个比战士还要厉害很多很多的头领。

达玛村里也有这样的一批人,他们通常都是村子里最勇敢力气最大的,每次打猎都能杀死更多的猎物,面对敌人时总能一个人对付很多人,他们将来很可能会成为家族族长甚至是村长。…,

“达玛,在想什么?”项薇发现面前的印第安少女似乎一直在出神,于是用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啊!”印第安少女一下回过神来,红着脸站起身,低垂着头。

“达玛,你说说,老师和你有什么不一样?”项薇没有任何责怪,温柔地梳理了一下印第安少女的发梢。

有什么不一样?达玛在听懂意思后,慢慢顺着女教师的头顶开始往下看,目光扫过对方的头发,额头,脸颊,眼睛,嘴唇……

似乎以前从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这有什么意义呢?

大概一分钟后,达玛终于摇了摇头,用不熟练的汉语轻声说道:“是一样的……”

项薇露出了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惊诧的表情,迅速走回讲台,对着达玛比划了个入座的手势,然后笑呵呵地说道:“达玛回答的非常正确。看看我们的眼睛,我们的头发,我们的皮肤……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华族、德拉瓦族,都来自于遥远的西方的海的另一头!我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祖先!”

台下的印第安学生,都面面相觑,不少人都开始彼此打量。

“老师……有人……”

看着表,正打算宣布下课的项薇,突然听到坐在一边吃玉米的某个印第安小女孩用着涩涩的汉语在喊自己。

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外,一缕淡蓝色的烟雾从那人身前飘然而上。

呃,他又来了……项薇脸上微微一红,赶紧低下头,装着整理教案。觉着半天没有什么变化,项薇又转过了头,正好碰上了那个高大身影转过来看着自己的目光。

高大的男子一身海上警备队军官服,脸上带着微笑看着窗户里女讲师,见对方似乎有点窘迫,37岁的海上警备队巡逻舰舰长赶紧做了个手势,暗示对方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项薇恢复了镇定,笑着宣布下课,“今天的试卷等会一起交给班长达玛。”

“是的,老师。”

印第安少女达玛赶紧站了起来,一边低着头一边用着细如蚊吟的声音回答。少女的脸还红扑扑的,因为她发现自己今天忽然找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东西……

……

……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小道上,除了偶尔四处走动的印第安雇工外,周末的工业区比平时人少了很多,高强度的工作让曼哈顿的技术工人们更依赖难得的周末双休日。

“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跑来上课,就不怕孩子饿了没人管?”王铁锤回过头,笑呵呵地打破了尴尬。

“没……有海惠芬大妈和其他姐妹帮我照看着。”项薇到现在还红着脸,捧着教案,如还未毕业的女大学生。

“刚才的教学我全听到了,非常生动,这些年轻的印第安人能够对我们进一步认同,是我们能否扎根美洲的基础。”王铁锤摸着下巴,声音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我很认同委员会的决策,这样一来,我们的领土开拓前景会非常广阔。”

“呵呵,你们军人很喜欢开疆拓土啊。”项薇一愣,看到对方一副难得的热血青年形象,扑哧一下笑了,“看来军人守护和平在任何时代,都不过是一个借口。这里似乎天生就是为你们这样的人准备的。”

“这可不一定……如果有选择,我还是希望一觉醒来依然发现自己躺在海关大院的家里,逗逗我家那傻小子……”…,

王铁锤刚一说完,就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回头,果然发觉身后的女教师脸色起了点点变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铁锤赶紧咳嗽一声。

“王舰长,谢谢你这些日子一直来看文文。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许他长大以后,认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不会知道曾经的大灾难和某个年代……”

女教师恢复了微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海军舰长。

“舰长!郑委员要求全体海上警备队军官去总部开会!”

突然,一个海上警备队的小军官跑了过来,对着王铁锤大喊大叫。

嗯?都快晚上了,怎么突然要开会?王铁锤皱紧了眉头,再看看身边的女教师,然后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呵呵,这海上讨生活的就是麻烦。”

“王……王大哥,你去忙吧,有空再来我家看文文。”

女教师识趣地朝另一条道走去,几步之后还回头轻声说了句,但视线里,那位海军舰长已经不见了身影。

“哎……”女教师落寞地垂下了手里的教案,若有所思。

……

……

晚19点,委员会会议室。

包括主席刘老在内的几乎所有委员都齐聚一堂,除了外出执行日常军务的,陆上警备队和海上警备队的所有未离开曼哈顿的军官也被召集到了一起。

“负责给西点镇运输最后一批建筑物资的渔船已经提前返航了。西点镇那里出了问题,老刘,你来给大家讲清楚点!”等到最后一位军官入座,郑泉站了起来,对着会议厅一头满脸焦虑的前渔船船长刘百东点点头。

“今天凌晨4点过我就出发了,大概中午11点过……”

刘百东连比带划,几乎一口气都不停地讲了接近三十分钟,这才喘着气端起水杯大口喝水。

“居然码头都没法靠近,你确信何语他们正在遭受攻击?”陆上警备队总指挥陈礼文皱着眉头,双手抱在胸前,面色很难看。

“大概在距离西点镇还有两公里左右,我就看到了黑烟,我开始还以为是董久楠他们在烧荒。”刘百东放下水杯,用胳膊擦拭着嘴角,“等快接近码头500多米的时候,我又听到了枪声,虽然就几下,但很明显就是何语在对我发出警告。之后就是我说的情况了,好多印第安人在码头附近的树林里藏着,要不是我及时倒车,说不定那些印第安人还会摸上来!”

“还是来了……”刘老深深叹了口气,苍老的发鬓似乎更白了些,“小郑,小王,小陈,你都是多年的老军人了,你们怎么看?”

“马上派出援兵!”陈礼文第一个站了起来,显得比其他人更焦急,“何语只有一个班的兵力,就算加上那些英国人和印第安人,能拿得起武器的也就70来个。”

“按老刘的说法,包围西点的印第安人至少200人……”郑泉摸着下巴,面色凝重,“我们海陆警备队加起来,才140多号人,而且相当数量都分散在曼哈顿和布鲁克林两地担任防守任务,能出动多少人才算是?而且我们的516号巡逻舰上周发生故障,现在还在维修中!”

郑泉顿了一下,抬头环视着整个会议厅里的人。

“况且,我们要想明白,我们派出援兵要得到什么结果?是仅仅救出他们,还是……”

郑泉的话没有说完,但几乎每个人都明白后面的意思。…,

“我的建议,还是先救人要紧。”齐建军想了下,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丢点物资没什么,以后还可以其他地方找找,人比什么都重要啊。”

“但我们的矿产来源就没了,而且谁能保证那些印第安人不会继续威胁我们?”工业部委员姜兆龙第一个表示反对。

“我们不是还有贸易嘛……”齐建军一愣,然后转头看着主席刘老,“刘老,你想想看,假如这次我们派兵和那些印第安人真大打起来,不光耗费时间,而且万一出现伤亡,那不就……”

“老齐,你不熟悉印第安人。”郑泉指了指窗外的夜空,面色低沉地吓人,“也许我们觉得身边的德拉瓦人非常好说话,甚至极其可爱友善。但不代表他们会理解我们所有的行为。我想很可能是因为何语董久楠他们做了什么天大的不得了的事,否则以印第安人不会出现那么多的人攻打西点镇!”

爱憎分明、冲动好战、善良单纯,几乎三个互不搭嘎的形容词都是印第安人的性格因子。这一点,所有人都很认同。

“威胁一旦点燃,就必须扼杀在萌芽里!”郑泉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会议桌上,面露凶光,“我提议,动员最大兵力,用老刘的渔船运往西点镇附近登陆,救出何语他们后迅速扫荡那个对我们而言已经是敌人的印第安部落!”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应该今天晚上就出发!”

除了几个人沉默不语外,几乎所有四十岁以下的委员都举起了手。

“好吧,我宣布提议通过,就小陈来担任本次出兵的总指挥,小郑你们海上警备队提供必要的支持,其他委员回去后,也相应调整接下来的工作,务必保证这次出兵的所有保障!”

刘老也是个杀伐果断的过来人,瞬间就明白了这次要面临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

……

晚上21点了,整个曼哈顿码头都灯火通明,一队队荷枪实弹的陆上警备队官兵排队等候登上渔船。

几名海上警备队的士兵带着一门从荷兰风帆船上拆下的6磅轻型加农炮,在一连串指令下小心地推上了渔船,几桶火药和炮弹也被印第安人小心地堆在渔船的最尾部。

根据最后的军事调度指令,陈礼文将指挥80名陆上警备队官兵和一个6人的海上警备队炮兵班乘坐渔船连夜出发,随行的还有紧急召集的一个4人医务小组。

虽然近百人和一门炮让整艘渔船显得沉重拥挤许多,但更多的作战物资还是用小木船系在渔船尾部,让之后的北上夜间航行危险许多。

不少曼哈顿的居民都静静地站在被临时军事管制的码头区以外的地方,但人人的脸上都露出深深的焦虑,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

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仅仅一个小时之内,不光整个曼哈顿社区都进入了最高戒备,甚至布鲁克林工业区还临时宣布军事戒严,所有工人都临时领到了一把燧发枪,而印第安雇工则被告知待在工棚里休息。

德拉瓦族人在布鲁克林的有身份的代表也收到了西点镇的情况,这些冲动的德拉瓦族印第安勇士当场差点跳了起来,吼着各种不知道意思的口号,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告诉曼哈顿居民,他们将派出最勇敢的战士去帮助自己的“兄弟”。

好吧,算是兄弟一场了,郑泉只能善意地告诉这些战意亢奋的“兄弟”,他们只能自己划着木船跟在后面北上,如果夜间有什么不测恕不奉陪……

21点30分,所有作战人员都已经登上了渔船,郑泉默默地一挥手,渔船的柴机油马达冒出了一阵烟雾,已经绝对满载的沉重船身开始了缓缓的移动。

“揍死那些狗日的!”

突然,码头区外等候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整个人群都发出了高亢的呼喊。

船上的官兵们紧紧靠坐着,帽檐下的双目都露出了热切的目光,虽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包括军官在内,都挺直了身体,抓紧了武器。

第三十二章 跑不掉的历史深坑(四)

谈起北美历史,几乎所有的史学家都满脸遗憾地书写着欧洲殖民者与印第安人之间那绵延三百多年的厮杀。印第安人的境遇,也大都归因于殖民主义的罪恶屠杀。

但事实上,论规模、论次数、陋腥程度,北美印第安人彼此之间的内战,远远超过印第安人与欧洲人之间的战争。与文明国家间的战争通常会在一定阶段通过谈判桌解决不同,印第安人之间的战争可谓是不死不休的战国模式,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北美印第安人远多过欧洲人的枪炮轰杀。

若干印第安人部族的经典悲剧,之所以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名,也大多因为史学家的刻意挖掘和现代人权观念而大白于天下,其作用也在于警示后人。

……

……

在没了苏子宁这个博学的毒舌在场,几乎没人知道他们这次又做了件什么大事。

历史可能在改变着,但历史的原有惯性还是不可阻挡地继续滑行着,甚至还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加速。历史中的1636年的夏天,一位波士顿的商人在哈得孙河上游的丧命,直接导致北美殖民地和佩科特部族的全面交战。

而这一次,战争的主角之一依然上场了,但另一个主角却不是欧洲殖民者。战争的时间,也提前了整整15年。

1621年4月11日,周日,晴,上午7时。

昨天一整天到现在,何语都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亢奋,没有丝毫睡意的青年军官如今眼里全是血丝。

昨天一大早,安邵清就点燃了一堆狼烟,但曼哈顿的渔船还是不清不楚地开来。眼看满载物资的渔船都要接近码头了,何语连连开了好几枪。

狡猾的佩科特人藏到了距离码头不远的树林里,在他们看来,这些凶残的“华族”人的大船就是他们唾手可得的猎物,只要船只靠岸,他们的战士就可以蜂拥而上杀光船上所有人。

几个急躁的佩科特人在最后关头暴露了身影,已经接近码头快百米的渔船慢慢减速然后开始倒退转弯,大失所望的佩科特人只能冲上码头,对着百米外的渔船徒劳地射出手里的骨箭。

这一切都让西点镇木墙内的人们在长舒一口气之后又陷入了紧张。缺乏药物又导致一个英格兰重伤员和一个德拉瓦印第安人丧命,而且由于无法外出,西点镇本就不太多的食物补给也已经告罄。

但更可怕的是,从前天夜晚到现在,包围西点镇的佩科特人的数量还在急速上升。很明显,参战的佩科特人得到了其他本族村落的援助,现在能观察到的人数已经超过了300,甚至可能是400。

虽然佩科特印第安人在第一天的进攻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死伤,导致他们极为忌惮西点镇里的那种可怕火器。但仗着人数众多,他们又有点蠢蠢欲动了。也许是看清了西点镇三面防御的薄弱环节,集中在南面的佩科特人几乎达到了200人。

最近一次进攻发生在昨天黄昏,超过四十个佩科特人突破南面的防御爬过了木墙,冲进了西点镇。何语指挥的警备队士兵和英格兰移民们几乎用刺刀和消防斧贴身肉搏才击退了那些可怕的佩科特战士。

战斗过后,又有部分英格兰人和德拉瓦人战士丧命,更多的人,包括几名陆上警备队士兵、董久楠和李想也重伤。

李想为了掩护布莱斯特牧师给火绳枪装弹而冲上去用枪托砸倒了一个敌人,然后被其他方向投来的木矛刺穿了大腿。…,

董久楠则被好几根对手投出的骨矛命中后背,失血过多的他现在还昏迷不醒中。

如今剩下的还能动的人,包括娜答在内,也只有50人不到了。

放置伤员的木屋内,娜答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用蘸了清水的麻布不断给已经发烧的董久楠降低额头的温度。她的丈夫李想带着缠着布条绷带的伤腿,举着一把火绳枪靠在窗户边警戒。

“如果他们昨天连夜出发,今天凌晨就应该到了,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援兵!”

跟着安邵清一起的地质勘探组青年有点失心疯一样大喊大叫着,左臂上碎裂袖子上赫然带着一大片鲜血。

曾经的北京地质大学地热勘查专科宅男如今充满血丝的双眼露着绝望的目光:“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管我们死活!我就知道!”

歇斯底里不仅仅发生在这个青年身上。

角落里,某个英格兰大胡子一直在又哭又笑,他的一条腿直接被一个佩科特壮汉用一把沉重的石斧给敲碎了。

一个德拉瓦族印第安小伙上半身几乎全缠着带血的麻布,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边,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了一夜。

不管众人行为如何,房间里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绝望。

……

……

木屋外,48个全身染红的男子聚集防御掩体后面,木墙的防线已经放弃了,他们只能借助已经在战斗中极度熟练的装弹射击技巧尽量保持远距离的杀伤效果。

和最初的战斗不同,陆上警备队士兵们如今已经满脸麻木,他们几乎可以在对手眼皮底下还有条不紊地用推弹杆捅实枪管里的弹药,然后贴着对方的脸开火。或者是挺着刺刀一言不发地将对手一直顶到木墙上。

何语对此并没有感到一丝欣慰,只是慢慢走在士兵们的身后,检查着部下可能的大意行为。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位英格兰牧师早就没了慈祥温和的宗教人士形象,如今一手火绳枪,一手消防斧,甚至身边还放着两杆用来当投枪的铁矛,而铁矛矛头已经发黑了,显然不知道捅了多少佩科特印第安人。

“少尉先生,如果您的长官再不派出援军,恐怕今天晚上我们都要得到上帝的蒙召了。”布莱斯特又装好了一把火绳枪的弹药,轻轻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坐到身边的美国军官低声说道,“您的士兵很英勇,但这里更多的是平民!他们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老头,你废话真多……”何语摘下了军帽,无神地看着天,嘴角一丝苦笑,“你们的上帝到现在不也在观望吗?”

“哦,少尉先生,我真遗憾您对我的误解。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和这些土著野蛮人战斗。”真实年纪其实不过四十出头的布莱斯特尴尬地咧咧嘴,将胸前的银制十字架握在手里,“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感觉上帝是如此之近,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受到上帝召唤,希望少尉先生能在我的墓碑上写上这么一句‘来自布里斯托尔的佩恩·布莱斯特,为他的信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得了,你们英格兰人做啥事都要借上帝的名义给自己贴下金……我们中国人……我们只相信自己,成功是自己选对了,失败也是自己自找的。”

年轻的军官苦笑着摇摇头,对自己无意中露出的话头表示自嘲。…,

“哦,你们东方帝国的民族气质确实不可思议……但上帝是仁慈的,我们都是他的子民,需要得到他的救赎,不管我们相信不相信。”牧师认真地点点头,语气温和。在他眼里,面前帅气古板的美国军官似乎和英格兰军队中的那些贵族军官一样桀骜不驯。

“老头,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就请你去喝酒,喝一种真正的酒,在我们那里叫白酒,比你们的威士忌好喝几千倍。”何语突然扭过头,带着血渍的脸笑得很狰狞,“我小时候经常偷喝我父亲的白酒,后来到了军队不准喝,我就常常借着假期换上平民服装去城里喝,然后晚上再回军营。其中一次喝多了,回到营地被营教导员……也就是负责军纪的少校给抓住了,结果关了我三天禁闭。”

“呵呵,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永远都有一份值得骄傲的过去!”英格兰牧师笑呵呵地取下自己的银制十字架,递到了何语面前,“少尉先生,收下这个礼物,它可以让你永远保持这份骄傲和勇气。”

“别,我还没打算和你们的上帝走得太近,虽然我也经常过圣诞节。”何语一抬手,将对方的手挡住了,扭头过去,发现面前的英格兰牧师脸上带着落寞的神色,心里又暗暗不忍,于是干脆接过了十字架,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布莱斯特先生,其实我们并没有抗拒你们的上帝,但我们需要保持距离……我们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在你们的教堂里结婚。”

“哦,你们真是个神奇的民族……也许这个态度让上帝真得很偏心,在保佑你们。”布莱斯特左右看了看那些美国士兵,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这些自称东方华族后裔的美国人,有着比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更加先进的武器,生活品质也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居然对上帝有着奇妙的态度。

他们并非那些东方的阿拉伯异教徒那种面对基督教徒一脸气急败坏的愤怒,也并非上帝子民内部新旧教派之间势如水火的敌对。他们似乎更加淡然这些信仰,抬起放下都很随意,很包容。他们敬重自己的先祖超过任何信仰,但又极其看重自己的现实行为意义。

难道这就是美国佬更加文明的表现?英格兰牧师陷入了沉思。

“敌人上来啦!”

突然,瞭望楼上的某个陆上警备队士兵发出了警告,然后手里的燧发枪发出了轰鸣。

“老头,开始了!上帝保佑美国!”

何语哈哈一笑,第一个蹲起身子,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

“全体都有!瞄准!”

哗啦的举枪声阵阵响起,然后全部一动不动地指向了远方。

“开火!”

“fire!”

……

……

在距离西点镇大约一公里的南方丘陵树林里,一行近百人的队伍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根据地图显示,最合适靠岸上陆的地区,除了西点镇码头外,就只有南方三公里多的地方。严重超载的渔船强行在西点镇靠岸是很危险的事,只要几只火箭落入渔船,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

总指挥陈礼文果断选择了提前登陆点,时间是凌晨5点过。虽然直线距离西点镇只有三公里多一些,但不久就会进入绵密的森林,而且还是起伏的沿河河谷丘陵地形。

80人的步兵,6人的炮组,还有4人的医务组,剩下则是几个背着包袱的德拉瓦人。一行人在原始森林里几乎是蜗牛般的速度在前进。…,

到了上午7时过,前哨侦察兵距离西点镇已经不足500米了,但绵密的丛林依然阻隔着人们的视线。

唯一的一门6磅轻型加农炮被炮兵组的人艰难地掉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个让人恶心的森林行军让作为舰炮炮组训练的海上警备队士兵极其恼火,就连陈礼文本人都萌发了放弃大炮的念头。

只是想到即将开展的后续作战计划,陆上警备队最高指挥官这才按下怒火,组织更多的人帮助炮兵。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耳边已经能听到断断续续但极其激烈的枪声,间或还有印第安人特殊的呼喊声。

“全体都有,最后一次检查武器!加快行军速度!”

听到不断传来的枪声,本已疲惫的官兵们全部振作起来,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伴还在拼死抵抗。

何语,董久楠,总算没让我失望,哎,千万别有人……陈礼文甩了甩头,抛开了不好的念头,第一个走到了队伍前,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

……

“Oh!Fuck!”

“注意右边!”

“Damn~it!”

“有弓箭手,小心!”

战斗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40来个西点镇守军已经退到了最内圈,那里用原木和石块堆起了一个大圈,中间是装满伤员的大木屋。

屋里屋外到处都是火绳枪或燧发枪开火冒出的长长白烟,三十多把火器在最后紧缩的防御阵地上艰难地阻挡着佩科特人的一波波进攻,在整个西点镇内外,又多出了几十具尸体。

佩科特人利用分散交错跑位引开了对手那可怕的武器,近战战士再也不傻乎乎地集团冲锋,只是交替前进,然后弓箭手们趁机寻找合适的角度射出箭矢。

经过两天的不断进攻,大部分佩科特弓箭手都已经射光了自己的骨箭,而临时制作的木箭显然杀伤力弱了更多。不少英格兰人中了好几下木箭后还生龙活虎地扣着扳机。

但任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西点镇的人们只是在做着最后的困兽犹斗而已,体力和精神高度透支的人们迟早会因为弹药的耗尽而被佩科特人一拥而上全部干掉。

“上刺刀!”

一摸腰间,装定装弹的皮袋里空空如也,何语赤红着双眼,拔出了刺刀,卡在了枪管下方,然后大声呼喊起来。

不少英格兰人也丢下了没有弹药的火绳枪,抓起了身边的铁矛,然后一个个紧密靠在一起,拽紧矛身,和身边的德拉瓦族战士一起,一脸决绝地对着四周慢慢靠近的佩科特人。

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发现对面打出那种吓人的白烟了,渐渐的,佩科特人又开始聚集起来,挺着长矛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在他们的眼前,几十个凶残的敌人已经拿着长兵器全站了起来。

木屋里,李想已经丢下了火绳枪,将娜答抱在怀里,亲吻着对方的长发,面色平静。董久楠依然在高烧中,没有苏醒。伤员们都握着随身的斧头或石块,似乎在等待最后的搏斗。

“乌鲁乌鲁~屋里哇啦!”

知道胜券在握的佩科特人群爆发出了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他们涂满白色图纹的脸上带着欣喜若狂扭曲表情。

突然,南面人群的背后方向传来了骚动,不少还在欢呼的佩科特人都莫名其妙地转头过去,人群里嗡声一片。

在佩科特人眼里,一排排一模一样、身穿深灰色衣服的敌人正陆续走出南方的树林,他们排成整齐的两排长长的队列,扛着和之前敌人一样的能发出火光和白烟的可怕“长矛”。

整齐的脚步声和紧张呼吸在整条线列里此起彼伏,陈礼文走在队伍的最左侧,手里握着手枪,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面前数量超过两百人的绵密人群,脸上带着狰狞的可怕怒容。

之前的枪声已经彻底没了,他以为自己还是来晚了,尤其是看到远方印第安人欢呼的样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全完了。

“全体都有,保持队形!立正!”

“枪下肩!瞄准!”

陈礼文举起了手枪,同一时刻,排成两排的线列步兵都脚步一停,然后一杆杆燧发步枪带着呼啦的摩擦声如浪一般层层翻下。

“开火!”

第一排炽烈的火焰喷涌而出,正面近三十米宽度全部被一片白烟笼罩,然后又是半秒之后,再一次射出一片白烟……

第三十三章 莫希干人的诉求

70米的距离上,刚才还挤兑在一起欢呼胜利的佩科特人还没有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两排铅弹就像打静止靶一样撞进了密集的人群,掀起了一片血雨。

超过40个佩科特人瞬间被子弹撕碎了身体,单薄瘦弱的身体挂着残破的四肢七歪八倒,破碎的尸体与鲜血铺满在地。

佩科特人炸锅了,如大难临头般一轰而散,但更多的人则在混乱中相互冲撞着,没头苍蝇一般转来转去。

6磅炮开火了,这种舰用的加农炮在装填了葡萄弹后对着不到百米的混乱人群喷出了远比燧发枪壮观百倍的烟尘。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大片的哀嚎声又响起,密集的弹雨如扫帚一样拍碎了二十来个佩科特人,几块碎裂的尸块甚至都飞到西点镇中央的防御圈内。

当陆上警备队士兵挺着刺刀发起冲锋的时候,剩下不到300人的佩科特人终于崩溃了。他们丢下了手上的每一样东西,如兔子般朝着任何可以掩盖身体的物品后面挤去,而其他两个方向的佩科特人则玩命地朝镇外的树林奔去。

西点镇最后的防御圈内,剩余的居民和士兵们都呆呆地看着南方那突如其来的杀戮和奔跑而来的陆上警备队官兵。

一个英格兰人汉子一声怪嚎,就捂着满脸泪水跪到在地。何语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更多的人则相互抱在了一起,发疯般叫着笑着。

……

……

1621年4月12日,周一。

40名印第安人加入了曼哈顿陆上警备队的军事行动,其中26名德拉瓦人,14名摩和克人。

德拉瓦人好歹还有个复仇理由,而临时加入的摩和克人则纯粹的是趁火打劫。长期欺负佩科族上瘾的摩和克族人对这里一带的情况十分了解,于是驾轻就熟地成为了全军的向导。

上午11时,伴随着6磅炮的射击,西点镇西北方向的佩科特人村落就宣告了最后的崩盘。

除了留下必要的留守兵力看守昨日解围战时抓获的上百佩科特印第安人俘虏,60名陆上警备队士兵在陈礼文的带领下,以摩和克人和德拉瓦人为先导,一大早就扑向了佩科特人的村落。

遭受重创的佩科特人村落显然还来不及迁逃,整座村子的青壮年在昨日的大战中几乎损失殚尽,剩下的寥寥男丁根本无法对抗这种报复性的血洗。

超过300人的佩科特男女老幼妇孺被俘虏,几乎所有的简陋草屋都被一把火点着,兴奋的摩和克人在乱成鸡窝般的村子里到处搜罗着他们看中的战利品,而德拉瓦族的战士则用手里锋利的骨刀将那些战死者的头皮血淋淋地切割下来,然后披挂在肩头。

注视着眼前宛如地狱般的土著村庄,一队队神色惊恐而憔悴的俘虏蹒跚从身边走过,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摩和克人帮凶,陈礼文有点恍惚。

“报告!尾随佩科特逃兵渡河的侦察组回来了,在哈得孙河对岸东北方向四公里处,还有佩科特印第安人村庄一个,大约有700人左右,但那里今天一大早似乎就发生了内斗。”一个士兵跑到陈礼文身边敬礼,传递了一个让人有点意外的情况。

“加快战场打扫,返回西点镇,然后准备乘船渡河!必须铲除这片区域所有的威胁!”陈礼文深吸一口气,还是决绝地下达了既定的方案指令。

……

……

黄昏时分,最后一队佩科特人俘虏走进了西点镇西面的临时战俘营,多达600多的印第安男女老少都拥挤在一块不足3亩方圆的狭小林边空地里。…,

20多名陆上警备队士兵在德拉瓦族战士的配合下警觉地包围着他们,6磅加农炮更是炮口对着人堆,只要稍有变化,装填的葡萄弹就能瞬间打碎那几十米远的人群。

在西点镇内,一座小木屋内,几个带着奇怪发型的印第安人正带着惊讶和恭顺的表情站在陈礼文等人的身前。李想没有让娜答陪伴,而是杵着一根木杖担任现场翻译。

“他们是莫希干人,之前被佩科特人吞并了,今天发生在东岸那个佩科特人村庄里的战斗就是他们发起的。他们想要获得我们的帮助,摆脱佩科特人。”

李想对着陈礼文轻声嘀咕了几句,然后扭头看着何语,见对方也是一副奇怪的表情再打量面前的莫希干印第安人,于是用胳膊碰了下对方:“呵呵,这就是经典的莫希干发型,这下终于看到历史原型了吧?”

“嗯……不过真难看,放在这些人的头上,和后世的耍酷发型完全不同嘛。”何语愣了半响,才吐出这么一句。

莫希干人又叽里咕噜了一大堆,随着李想的不断翻译,陈礼文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

“好!告诉他们,这次我们缴获的所有佩科特人的武器,全部给他们,还可以分给他们一些粮食,他们之前被胁迫一起参与围攻的莫希干人可以释放。”陈礼文带着古怪的笑容坐了下来,虚指了下屋外,表情又瞬间严肃下来,“但我有个要求,就是这一带不能再出现任何佩科特人的身影!”

李想翻译了过去,眼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莫希干代表一脸惊喜,连连点头,然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嘀咕了几句。

“他们说这里以前本来就是他们的地方,是佩科特人打败了他们抢走的。他们保证可以联合东边的其他被佩科特人欺负过印第安部族一起对付佩科特人。他们还希望能获得我们那种能发火的武器。”李想耸耸肩,表示对方狮子大开口。

“告诉他们,这里是我们的领土!他们只能去哈得孙河东岸以东!火枪不能给他们,但我们可以以贸易的形式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铁箭头和铁矛,这足够他们把佩科特人赶走。”

陈礼文冷冷地说完,整理了下军装,就大步走出了木屋。

李想笑着翻译过去,莫希干人略有失望,但听到可以通过贸易获得强大的铁制武器,又兴高采烈起来。

释放了20来个本属于莫希干族的印第安俘虏,剩下的580来个佩科特人俘虏在荷枪实弹的押送下,开始朝西方的矿点走去。

他们未来的命运,就是成为西点镇铁矿的战俘奴隶,用无休止的挖矿劳役来苟延残喘……

……

……

两日后,休整完毕的曼哈顿北上官兵开始准备登船南下。简单修复过的西点镇又恢复了平静,渔船这两日又不停歇地运来了更多的物资,其中包括之前五月花号上缴获的上百把燧发枪和大量的火药。

西点镇内不再看得见任何鲜血或碎肉,虽然血腥的气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会存在,但幸存的西点镇居民们已经大为安定。

“布莱斯特先生!”陈礼文在交代完一位代替何语驻扎西点镇的小军官后,带着满脸温和的笑容走到了牧师跟前,挺着胸膛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同样满面春风的英格兰人,“您和所有英格兰人的勇气让我国政府非常满意,鉴于你们在保卫西点镇中的卓越表现,我国政府通过我,正式向您转达:你们已经被特殊,并获得了在西点镇正式居住的权力,你们的妻女会在下一次运输中一起送到这里……如果在一年内能使用华语,那你们还有机会获得进一步的身份提高。”…,

进一步的身份提高?上帝啊,难道我们可以成为美国人?布莱斯特激动地都有点发抖了。

原本在他看来不可救药的伤员,居然短短两天就脱离了生命危险,那种奇特的玻璃针管内所蕴含的可比魔力的液体简直就是整个欧洲都不曾见过的奇迹。

虽然初到西点镇的42个英格兰现在只剩下了31人,而且一半人还身体带伤,但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消息还让人兴奋的呢?自由而富饶的生活不就是他们离开欧洲所追求的么?

消息一传开,站着或躺着的英格兰人都高兴地大叫起来,和他们这几天亲密并肩作战的几个陆上警备队士兵也笑呵呵地拍着他们的肩膀,或赠送香烟或递上一瓶玉米酒。

“陈队长……”

这时,一个手臂还缠着绷带的年轻人走了过来,腼腆而紧张地站在陈礼文面前,微微低下了头。

“我和朋友商量好了,我们两个就不回曼哈顿了,我们也和他们住在这里,就算是为大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董久楠说他做不了主,让我向你申请……”

青年的头更低了,看不出到底表情如何,但从话里,能听出一丝难掩的愧疚和恐慌。

陈礼文静静地看着眼前大难不死的曼哈顿建筑队员工,轻轻叹了口气。

董久楠这次带来的30个建筑工人,除去他本人,属于穿越众的一共还有4人,其中乔大强是冲突当天就死亡,另一个参与强奸佩科特印第安少女的汉子也在援军到达前的血战中身亡。

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而何语率领的那个班,也有一个士兵重伤不治。

抛开11名英格兰人、15名德拉瓦印第安人死亡不谈,短短几天,就有3个同时空的穿越众也随之身亡,这不得不说是整个曼哈顿自大灾难以来最惨痛的损失。

“哎,也好,你们现在回去也不太合适,我就单方面答应了。反正这里短时间内还是要留下一个班的警备兵力,你们两个就这里些协助一下,顺带负责和这一带印第安人的贸易。”

陈礼文看看何语和李想的表情,知道他们都暗自赞同这个方案,就拍拍青年的肩膀走开了。

这大概是目前最不是办法的办法吧,如果他们两个回去,真相传开,会怎么面对所有曼哈顿居民的责问呢?或许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根本不能传回去半点真相……

搂着娜答、一瘸一拐地朝渔船走去的李想,不断地思索着。

渔船的马达开始颤抖了,留在西点镇的英格兰裔居民和官兵纷纷摆手,而船上的人们也发出了热烈的回应。

随船返回的陆上警备队的士兵们,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但最初两个不守军规的新兵,则被陈礼文事后请出了陆上警备队,理由就是他们不适合当兵。

一天后,曼哈顿北面的公墓里,又多了三座新墓碑,除了名字不同,都无一例外地写着一行字:为保卫西点镇而英勇牺牲的最可亲的人……

第三十四章 调整

1621年4月17日,周六,阴。

三位同胞的离世,让曼哈顿公墓几天内来来往往了更多人。

本已经逐渐平淡下来的人们,精神压力又骤然上升,好几次布鲁克林工业区的汉子们都莫名其妙地发生了斗殴事件,让委员会揪心不已。长期一副无所事事的心理专家包子图,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彪悍的工作热情,开始了疯狂奔走。

而另一方面,关于曼哈顿社区未来几年的发展模式乃至如何构建一个真正而有效的国家政权的问题,也在委员会内部尝试性的讨论。

会议从上午一直延续到中午,几个小时的会议经过无数次跑题,期间发生了更多的顽固不化的争吵,最后被主席刘老收到的一条消息中止掉。

年初出发的欧洲贸易船回来了!

在场的人纷纷停下争执,呆呆地看着满脸喜气的刘老,几乎同时一窝蜂地朝会议室大门走去。

现在的曼哈顿,太需要好消息了。

……

……

一艘新的欧洲风帆盖伦船缓缓驶进了港湾。

内湾要塞的炮兵们还没有接到指令,就如同发现了什么够刺激的好玩具,十来个整天枯燥地踢石头玩的要塞炮兵冲出了营房,开始摆动起24磅重炮,清理炮膛,塞入火药和炮弹,然后心急火燎地回头看着要塞指挥塔上的某个身影。

张春锐举着远望镜看了好一阵,对远方那艘明显表现出淡定悠哉的欧洲风帆战舰充满了困惑。

比五月花号略大点,估计排水量超过了200吨,桅杆上除了挂着一幅英格兰旗帜,还挂着一面很奇怪的白色旗帜——旗面上绣着一条蛇?!

擦擦眼睛,再看看,张春锐差点没把望远镜给弄丢了。

那是一面不知道谁手绘的白底龙旗,旗面的龙被人惨不忍睹地画成了一条蛇!

苏子宁画的?还是严晓松?想起来出行的人里面就这两个人有这样的调侃嗜好。

不过严晓松美术功底不错,再怎么也不会弄出这么个不上台面的作品。苏子宁的嫌疑似乎更大点,但苏子宁除了说话,做事会选择更清晰明了的方式,这也不是他的风格。

“不要开炮,是自己人!”张春锐松了口气,无聊地宣布解除警报。

风帆船在距离总督岛不过100米的地方缓缓滑过,甲板上的水手们都扯开了嗓子欢呼着,手里还舞动着东西,要塞上的炮兵们也曲起手指吹响口哨,好一番互动。

“哈哈,任先生,您的创意很有效,我承认,之前我确实很担心他们会误认我们是入侵者。”

一路风平浪静只用了17天就抵达目的地的圣玛利亚号上,前五月花号船长阿德莱德兴致盎然地看着左舷的总督岛上的要塞,长长地舒了口气。

“嘿嘿,张春锐一直说过想要在要塞上挂龙旗,他一看就能明白的!”

会计任长乐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面用木炭和几片缝在一起的破布组合出的龙旗完全是他一大早的突发奇想。

除了原本的水手,甲板上还站着二十来位面貌陌生的欧洲男女,一个个都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港湾四周,尤其是几个年轻的欧洲女子,嘻嘻哈哈地对着远方的要塞上的年轻炮兵们频频舞着纤手。

哇!是欧洲大洋马!

要塞上的炮兵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张春锐的望远镜,个个看得津津有味。…,

半个小时后,圣玛利亚号终于绕过曼哈顿最南段,转进东河航道,然后靠上了布鲁克林码头。阿德莱德和任长乐将先在这里卸下从欧洲运来的第一批急缺工业物资,连同从亚速尔群岛雇来的欧洲工匠或契约奴们在内,所有参与远航的人员还要进行一次严格的卫生检查。

……

……

“还有呢,杨雯雯知道不?这个假冒伪劣的时尚大姐在英雄港可出尽了风头,就在我起航的时候,那个葡萄牙总督和男爵还往我们住的地方跑!”

任长乐剔着牙花,一脸得意,完全和几个月前被工人们嘲弄后胆小低调的风格不同。

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大食堂内,几十号技术工人或工程师都围在一个大木桌边,看着更换了衣服后大口吃喝的任长乐,听对方时断时续地讲述这两个来月的欧洲见闻。

“西班牙战舰和那个什么女海盗真的是你们俘虏的?”一位明显有着技术工程师身份的、带着眼镜的文艺青年凑在一边,露出精光四射的目光。

“那还用说?你们根本猜不出来当时有多危险,我拿着水手刀,对面二十来个欧洲土著,还有炮,对,就距离我不过十多米的炮……”

任长乐唾沫飞溅,连比带划,四周的工人们一会儿惊讶的“啊”一下,一会儿又如退潮般“哦”一声,脸上都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任啊,看来这一趟收获不错嘛!”

齐建军这时分开了人群,神情和蔼地握住了任长乐的手,使劲晃动着,“一路辛苦啊,不过年轻人经过了锻炼,更有精神头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工人们渐渐散去,没几个回应齐建军的话,如此冷场让任长乐有点尴尬。

“怎么了,齐主任?”任长乐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哎……回委员会再说,再说……”齐建军苦笑一声,就带着任长乐朝食堂外走去。

……

……

由于只有任长乐和一位负责警卫的警备队士兵随船返回,所以委员会临时在午后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听任长乐讲述情况。

“我和苏子宁他们经过商量,这次主要是押送第一批紧急物资回来,一共120吨。几乎把整个英雄港能找到的清单物资都买光了。”

任长乐恢复了谨慎小心的态度,拿着自己的日记本一一介绍着欧洲代表团的成果。

“……还有帆布、水银,硫磺,硝石。这几种物资苏子宁要求第一批送到,说布鲁克林工业区肯定最急这些。”任长乐喝了口水,又翻了一页,“另外,我们在亚速尔买下了大块地皮和货栈仓库,准备将那里作为将来面向欧洲的贸易中转中心。苏子宁还特别强调,要社区委员会考虑电台的研发计划,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曼哈顿-亚速尔之间建立最高效率的沟通渠道,即时反馈任何动态。”

“嗯,小苏做事有条理,构想很完备。小任回来的非常是时候,我们正好需要外部的大量信息来调整我们的发展模式,不然一切都是瞎干。电台的事,会让老姜留意安排的。”听着一系列经苏子宁勾画的欧洲贸易阶段安排,郑泉经不住连连点头,“小任,你继续说,现在小苏他们在干什么。”

“哦,我出发的时候,苏子宁他们也准备动身前往里斯本,估计已经早到很多天了。”…,

任长乐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翻了几页日记,然后补充道:“苏子宁和严晓松特别交代,让我们的军工厂必须最快速度产出合格的外销型燧发火枪,除了奢侈品,现在欧洲各国的武器需求量很大,绝大多数欧洲军队现在还是冷兵器和少量火绳枪混搭。”

“呵呵,那你看看这个!”

郑泉神秘一笑,居然从会议桌下方抽出了一枝崭新的燧发火枪,沉沉地放在了桌面上,与会的姜兆龙工业委员更是一脸的得意。

“你们走后不久,我们自己的警备队列装了最新式21A型的改良燧发枪,但是用了珍贵的无缝钢管,所以生产数量很少。”郑泉指了指面前枪管粗重了些的燧发枪,面带微笑,“所以这几天林有德他们调整了生产工艺,用熟铁铸锻枪管代替无缝钢管,生产了简化版的21B型燧发枪,除了略重了点外,各方面的性能不低于我们自用的21A型,但射程、精度和安全性已经远远超出欧洲本时期任何火枪。”

“太好了!那我下次出航就能带上了?能生产多少?”任长乐满心欢喜地摸着面前的燧发枪,似乎看在眼里全变成了银灿灿的西班牙硬币。

“才发生了那么大的战斗,这几天比较特殊,工人们情绪不是很好,为了防止生产事故,只有小批量的缓慢生产。”姜兆龙无意识地回了句,然后赶紧闭了嘴。

“到底怎么了……”任长乐觉得从食堂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存在,现在连委员们都如此,忍不住站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不在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小任,你还是快去休息,明天我们再告诉你……”刘老这时候站了起来,摆了摆手,房间里的人这才纷纷长呼一口气……

第二天,任长乐独自一人来到了曼哈顿公墓,带着冷冷的表情看着三座新坟,然后默然垂下了头。

……

……

经过一番磋商,借助任长乐带回来的欧洲实际情况,委员会很快时间内,就做出了下阶段的发展模式规划调整。

放弃蹒跚难行的高大全发展模式,将所有的有限人力和资源,都集中在锻炼技术人才和体现技术优势的产业上。

农业生产,以能保证自足程度就可以,大规模的粮食生产除了占用人力物力,已经对当前的发展贡献不是很大了。

金属加工、武器制造、化工用品、精密工具等能够获取高额附加值或促进产业技术升级的部门进行全力扶持重点投入。

而其他的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粗原料生产加工能停止的就停止,不能停止的交由印第安雇工或欧洲工匠负责,缺口以大规模贸易输入替代。甚至连目前很急的纺织品和木材加工,都尽量培养印第安工人外加欧洲工匠为技术骨干来完成。

这样的安排,让曼哈顿的技术人力分配压力豁然减轻了不少,但整体工作效率和动力却大大提升。丢开了许多很低级的生产项目后,二流技术丝们这下才有了充足的时间进行自己的技术理论完善与技工培训工作。

一周内,受到欧洲贸易鼓舞的总工程师林有德,手头有粮心不慌地、极其罕见地组织了一周高强度高效率的加班生产。

在初步建立起来的工业质量监控管理下,分件流水制造生产工艺甚至能让部分只接受了最初级培训的印第安雇工也参与进来。…,

产品技术是否落后不重要,关键是为下一步的产品升级锻炼技工人才,这是林有德决定启用21B燧发枪生产线的理由之一。

布鲁克林工业区前期开凿的水利沟渠引入了东河水,为节省柴油而单独建造的简单水力传动机组勉强支撑起了那些翻新改造出的二手机床。

4月25日的时候,八百枝21B型燧发枪整整齐齐地码在木箱里,然后被印第安雇工们搬上了圣玛利亚号。

同时进入货仓的,还有第二批精美玻璃酒具,以及最新生产出的一批镜子和部分“精密”金属工具,剩下的空间则被上万张让欧洲毛皮商人嫉妒的毛皮填满。这些东西注定会让欧洲的二道贩子和贵族们再狠狠流上一通血。

经过讨论,部分还是战俘劳役身份的荷兰水手替换了圣玛利亚号上的部分英格兰水手,而阿德莱德船长的大副则被提拔为缴获至荷兰人的圣尼古拉号的代理船长,这个大胡子大副任劳任怨的表现终于获得了认可。

当天,阿德莱德船长一行英格兰船员还获得了他们的第一笔远航赏金。

除了合同规定的薪水外,任长乐从亚速尔带回来的近10万西班牙银币放在好几口打开的箱子里,整座房间在烛光的照应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阿德莱德船长一人获得了1000西班牙银币的额外奖金;大副约翰获得了800额外奖金;水手长获得了600额外奖金。而其他的水手,也根据身份资历分别获得200到300不等的额外奖金。

这么一笔丰厚的奖赏让所有的英格兰船员都如做梦一般,几乎都呆着没一个人主动上前领取。在17世纪初的欧洲,一个熟练的技工一年的最高收入也不会超过10英镑。包括船长阿德莱德在内,都在盘算着怎么把依然居住在普斯茅斯那个肮脏城镇里的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住。

100英镑的奖金让阿德莱德满脸兴奋,不过随后他被告知发生在西点镇的战争结果。同胞惨重伤亡的消息,让阿德莱德神情落寞,但当知道幸存的同胞也因此获得了特赦,成为了西点镇的正式居民,船长又恢复了兴高采烈。

“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去亚速尔群岛了!”

喝多了的阿德莱德船长,在曼哈顿新建的小酒吧里大声说着。角落里,四位从欧洲抵达曼哈顿的葡萄牙或西班牙歌女正被一群年轻的美国佬包围着,各种笑声和酒精气息弥漫在昏暗的酒吧空气中。

第三十五章 军火贩子与搅屎棍

位于哈得孙河东岸,曾经的大灾难穿越点的河滩边,几十位工业部、化工部乃至建设部的技术工人或二把刀工程师齐聚一堂,纷纷站在穿越后卡河滩和树林之间的那艘早已锈迹斑斑的白河05散装货轮残骸前。

穿越废墟基本上在这几个月已经清理一空,最后只剩下了5艘穿越时不幸卷入的货船。这些货船的龙骨或船体已经严重断裂毁坏,依现在的技术装备,根本无法修复,它们最后的贡献,就是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逐渐被工业部的技工们由外而内分解,然后从中获得宝贵的可转化改造为工业零部件的东西。

抛去基本只能当做废铁的船体结构钢板,货船内部中那多如牛毛的金属管材、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齿轮与轴承传动部件、若干泵机电机、各种材质线圈、若干液气高压容器、各种电气仪表……几乎一艘货船就是一个现代工业产业链的完整浓缩品。

当然,这些计划目前还仅仅进行了极少部分。货船目前的最大作用,还只是作为临时的仓库。

因为在这些货船里掏光了所有的有用没有的大宗日用货品后,目前依然封存着一批在之前实在无法安置的大件。比如这艘白河05散装货轮,内部的那套从南美进口的煤炭液化生产组至今还没有安排下文。

两辆码头吊车正缓缓地从切开船壳的货仓里吊出一个个硕大的、用厚厚包装包裹的巨大箱子。负责调货的技工不断地吆喝着指令,生怕这些封存在封闭船舱中的珍贵物品受到伤害。

曾经的南方某新兴能源企业的助理工程师周君庭,正满脸患得患失的表情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大包装如同看着自己失足的亲儿子般痛彻心扉。

根据工业部和化工部的安排,就算周君庭一再表示可以用其他方法改良煤炭干馏和木材干馏工艺,但总工程师林有德还是毅然拍板决定肢解掉这套华而不实的煤炭液化生产组。

高技术精密加工制造的煤炭液化机组里的若干超高温高压容器与液气分馏设备,将被林有德主导的工业部和化工部改造成煤炭干馏和木材干馏机组。只要这些机组能够开动,那困扰整个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若干化工产品的生产问题将迎刃而解。

土法煤炭和木材干馏技术现在已经严重制约许多化工产品的技术升级,从炸药到化肥,从杀虫剂到消毒液,从燃料到染料,几乎每一样都事关未来曼哈顿的未来。社区委员会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已经明确定位为全力以赴恢复蒸汽时代的工业与化工技术。

简而言之,这个当前发展所需的技术应用层面,实在不需要煤炭液化这样的高科技存在。

一直以高新能源科技工作者自居的周君庭,终于不得不面对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努力攀爬初级科技树的土专家”。

“好了,周工,你以前的同事袁欣艺不也换了角色去欧洲跑贸易了吗?你至少还算在干半个本行!”

这是林有德指挥部下“残忍”地分解开第一个超高温高压设备后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让33岁的文艺青年好一阵惆怅。

……

……

就在北面的河滩正在忙碌的时候,曼哈顿社区的委员会会议室,一场特别招聘会正现场进行着。

完成一趟亚速尔群岛往返任务的前会计任长乐,现在已经以欧洲贸易专家自居,在他的装逼建议下,委员会同意进行一次针对全曼哈顿居民的招聘会,以组建一个真正而专业的欧洲贸易团队以加强苏子宁的计划。…,

现在的欧洲正是三十年战争的初期,国际关系朝令夕改十分微妙。无论苏子宁或严晓松如何变态包装曼哈顿社区的国际地位,也必须在欧洲公开外交舞台上小心谨慎。

一些特别容易触动欧洲国家神经的特殊贸易行为,就不能让苏子宁和严晓松这样公开了“国家议员”身份的人去进行。

“要不动声色地当好一个搅屎棍是最难的!”——这是苏子宁给任长乐的原话,也是任长乐理解的人员招聘的条件。

前面已经陆续打发了好几个青年,不是太文艺,就是太丝,其中就包括立志成为未来美国中央银行行长的史文博,这位创立经管委和代金卷的黑心金融硕士让任长乐以长相太文艺狠狠挖苦了一番。

“下一位!”任长乐精神头目前还极好,但陪同招聘的几个委员都已经昏昏欲睡了。

一个不到30岁的青年慢慢走了进来,一身劳保服衬着一幅柔弱的身板。

米古,27岁,按他当初的说法,是一位刚到码头工作的临时工,结果倒了大霉被送到了17世纪。

直到目前,还没有任何人能从他身上看到什么特别的专长。不得已,委员会下属的民政部只能让他担任居民社区的劳保员,每天就是带着口罩提着一桶焦漆走来走去,为那些可能出现渗水的社区房屋补上防水层。

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工作经历的人,如今居然跑来应聘欧洲贸易代表,让任长乐一脸不以为然,几乎就当场打算否决掉。

“呵呵,各位领导,我就是……就是当初那艘走私船上的货主……”

米古笑嘻嘻地点头哈腰,劳保工人的风范一览无遗。但任长乐已经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昏昏欲睡的郑泉和陈礼文都突然坐直了身体。

大灾难当日郑泉带领的海关缉私队和陈礼文带领的Y市经侦队,就是以追踪那艘走私船为目的才被卷入穿越的。过了这么久,居然正主才主动出现,不得不让郑泉和陈礼文百味杂陈。

“呃……当时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就没敢上船出航,躲进了附近的仓库……后来被你们警察给挖了出来……”

米古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苦逼表情,但两只眼睛却露出和表情截然不同的伶俐目光。

“呵呵,大人不计小人过,反正现在都这样了,东西都归了集体我也没说啥,我也为集体算做了一次大贡献嘛……”

见所有“评委”都一副无语的样子,米古赶紧掏出自己的申请书,有板有眼地递到了郑泉的面前,对曾经的“猫”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

靠,这家伙简直就是完美的搅屎棍!任长乐当场拍案而起。

郑泉和陈礼文面面相觑,然后默默点头。胆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干走私黄金一类疯狂的活,这样有着高度敏锐、善于掩饰自己和胡吹乱掰的超重量级走私贩,不去糊弄欧洲人简直屈才了!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北方工业公司驻欧洲公司首席商务代表”的头衔终于落在了米古的头上,为此接下来的招聘会进度快了许多,米古的几个助手也迅速确立。

走出招聘会,望着码头方向还在紧张做着出航前准备的圣玛利亚号,米古长长呼了口气,使劲扯开自己的劳保服,脸上洋溢着亢奋的神色。

第三十六章 苏子宁的野心(一)

曾经强大的海洋殖民帝国葡萄牙王国,最初是作为伊比利亚半岛卡斯提尔王国公主的嫁妆而分割出来的土地,其国名在拉丁语里,原意是“温暖的港口”。可惜这片土地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都是伊比利亚半岛基督徒与摩尔人的战场。

里斯本,欧洲大陆的最西端的港口城市。公元1147年被葡萄牙第一任国王阿方索一世所率的十字军从摩尔人手里夺取,公元1256年正式成为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从此带领葡萄牙王国走上了以海立国、以贸易立国的发展之路。

到了公元15世纪,里斯本已经发展成为连接西欧和地中海贸易线的中心城市。伟大的葡萄牙恩里克王子更是以他高瞻远瞩的战略目光将里斯本建设成为葡萄牙王国走向广阔海上生存空间的坚实基石。

无数的葡萄牙冒险家和商人从这里踏上了绕过非洲寻找通往东方香料故乡与黄金国度的航线,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丰硕成果。倘若不是一次偶然的决策失误导致葡萄牙王室与某个叫哥伦布的意大利人失之交臂,那兴许地理大发现的历史篇章又要重新书写了。

……

……

1621年4月26日,周一,晴。

这里是里斯本的郊外,远方绵延起伏的坡岭森林、若隐若现的城镇长墙、一望无垠的翠绿牧场、星星点点的羊群一起组成了这片临海平原的宁静而悠闲的自然风貌。

在靠近一处小树林和一条小河的湾流回转处,坐落着一座造型十分简单的巴洛克风格的木堡庄园。

一架风车磨坊缓缓地扯着路过的海风空转着,几名黑奴在庄园外的牧场里小心地照顾着一群绵羊,几头奶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在栏边啃着干草,而更远的小路上,一行骑马的带盔士兵正护卫着一辆马车朝庄园走来。

庄园别墅的二楼阳台上,一位身穿带着现代艺术细节的维多利亚风格便裙的女子正在张望着远方的里斯本城。

一边深深嗅着空气中的清新气息,一边懒洋洋地摇着这个季节极其无意义的小扇子。杨雯雯百无聊赖地舒展着身体,似乎还没从时差中恢复过来。

离开亚速尔群岛英雄港,已经来到里斯本半个多月了,除了最初几天如紧张的小老鼠般挤在里斯本那臭烘烘的街道小旅店外,剩下的日子就是每天参加里斯本各大商会邀请的宴会。

整座城市的臭味加上海风带来的腥味,让几个现代女子简直度日如年。终于,在一周前,一直没有正面出场的里斯本贵族们将这处里斯本郊区庄园让给了“美国商务使团”。

再也受不了17世纪城市气味的杨雯雯等三位女士极其高效地打理起了在欧洲的新家,从船上卸下的生活用品外加里斯本购买的高档货迅速由内而外装点了整座庄园。

与三位女士不同的是,似乎男士们根本就没有嗅觉,甚至那位装扮为侍女的卡特琳娜,身处里斯本的街头巷尾都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书房内,苏子宁还在翻弄着那些破旧的欧洲书籍,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不断请教着女翻译袁欣艺。

“好了,老苏同志,别那么专业了,历史的面貌本来就是在后人杜撰与想象中产生的。”

坐在一边喝着葡萄酒的严晓松懒洋洋地丢开手里一本羊皮封面的葡萄牙书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我也要看懂他们到底杜撰了多少,这可是难得的追溯历史的好机会。就当是学习葡萄牙文也行。”苏子宁没搭理同伴的挖苦,继续指着一行字,请教着身边的女翻译。…,

“很显然,葡萄牙人当初在对待哥伦布的游说的时候,正好取得了非洲航线的阶段性秘密进展。所以他们拒绝了那个有可能让他们分心或增添不必要财政压力的西方探险计划。”

袁欣艺将书里的几行字的正确意思翻译过来,让苏子宁不断点头。

“葡萄牙人和走狗屎运的西班牙人不同,他们更有耐心而且更加细心,甚至以几十年一个规划来安排他们的海上战略。”苏子宁笑着走到窗边,眼里出现了那逐渐靠近的马车,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他们需要大量的证据或证明,才能最终做出选择。虽然往往会慢了节奏,但整体来说,他们的行为保证了他们会尽量远离风险。”

“嗯,你这个神棍这次终于要扬眉吐气了!居然提前告知葡萄牙人有关西班牙国王会挂掉的事情。”严晓松站起来伸了懒腰,开始整理自己的西装,“我很好奇等会来的人到底是葡萄牙耶稣会的,还是西班牙宗教审判所的。但我相信,假如我们的回答稍有差次,我们肯定会被烧死的!”

苏子宁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然后带着女翻译走出书房,准备前往庄园外迎接里斯本来的使者。

……

……

护卫的葡萄牙骑兵迅速撤到庄园外解马休息,马车上下来了两位披着带头罩的长袍的男子和一位身穿平民服饰的少年。

显然,这并非兴师问罪。

宾客简单的互致问候后,双方走进了别墅客厅。又恢复成侍女装扮的卡特琳娜,送上了用精美玻璃酒具盛装的葡萄酒和瓷杯装着的茶水。

“是东方武夷茶,有绿茶的特殊清香,又带了红茶的微甜。”苏子宁潇洒地端起瓷杯,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贵国的葡萄酒也很醇美,所以请自便。”

两位葡萄牙男子彼此扭头看了眼,慢慢抹开了头罩,然后将长袍解下,露出了里面华贵的贵族装束。

其中一位青年正是一直作为中间人联系的莫雷拉男爵洛佩兹。

“尊敬的二位议员阁下,这位就是葡萄牙王国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阁下!”

莫雷拉男爵让到了一边,微微俯身行了个敬礼,将另一位面貌普通但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介绍给客厅的所有人。

袁欣艺迅速将葡萄牙语翻译了出来,让那位布拉干萨公爵多瞧了几眼。

哦?他就是提奥多西奥二世?倒是个谨小慎微的性格,难怪能在葡萄牙守旧贵族上串下跳的局面下还能和西班牙王室保持微妙平衡的关系。

苏子宁迅速从对方的表情里分析出了这个未来葡萄牙复兴国王老爹的性格。

“议员先生,由于参加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国王陛下的葬礼,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能亲自接待各位,对此我感到非常愧疚。”

提奥多西奥二世看了眼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顺带从怀里摸出了一只怀表:“这是我的儿子,若昂,今年十四岁。他一直对议员阁下赠送的怀表表示极大的兴趣。”

“怀表只是记录时间流走的工具,却无法储存童年。他最终还是要和我们一样,过上沉重的成年生活,并负担永远没有尽头的责任。”

严晓松走了过来,端起了葡萄酒,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位历史上完成葡萄牙王国独立复兴的少年,玩味地说着。…,

布拉干萨公爵在听到翻译后,迅速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在那位美国年轻议员的脸上反复扫了好几遍,终于露出会意的微笑。

“好吧,我承认严议员阁下对葡萄牙王国前景的悲观看法。那我需要什么才能改变这一切?”布拉干萨公爵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然后示意莫雷拉男爵带儿子出去。

这句话是用英格兰语说的,显然长期和各国使节暗中打过交道的葡萄牙公爵也精通这个年代并不被欧洲各国喜欢的英格兰语。

房间里只剩下了布拉干萨公爵,苏子宁,以及严晓松。

“我绝对相信,能做出如此精美艺术品的国度,不仅仅只是用奢侈品来交流两个不同国家的感情。”布拉干萨公爵指了指桌上的玻璃酒具,还刻意摸了下手心的怀表,“亚速尔的加西亚总督的信我看了,我确实很震惊贵国的条件,虽然整件事都是加西亚单方面提出的。”

“这不重要,公爵阁下。我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来替代,对于是否给西班牙王国和公爵您之间的关系带来什么困扰,我国政府并没有做出任何设想。”

言下之意,你们葡萄牙目前还是西班牙王国的一部分,能够和你们交往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苏子宁也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这次只是一次友好的访问,源于曾经的葡萄牙王国与我们在东方帝国的民族同胞之间深厚的友谊基础。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离开里斯本,但这里的美丽风光打动了我们使团里的女士,她们很愿意在这里安置一个欧洲的家,并时不时地来度假……”

“友谊?一群葡萄牙乡巴佬在澳门晒了几天货就堂而皇之地任命了一位总督……”苏子宁说完这句后,一边的严晓松也忍不住用汉语嘀咕了一句。

“亚速尔的加西亚总督为我们的友谊做了件非常漂亮的事!”布拉干萨公爵沉思了一下,终于解除警惕露出了坦诚的表情,“好吧,我需要更清晰的意向。我们都能够从中获得好处!”

“很简单,只需要几封公爵阁下的信与几位信使,以便陪同这位严议员前往东方。”苏子宁站了起来,将一杯葡萄酒礼貌地递给了葡萄牙公爵,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严晓松,“我国政府不久前与东方的明帝国签署了秘密同盟协议,您应该明白这代表什么?”

上帝啊,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富庶的帝国居然和美国同盟了?!哦,对,他们本就是一个民族,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如果葡萄牙能和美国人站在一起的话……

布拉干萨公爵眼睛都亮了,端着酒杯的手都有点发颤。

“另外,鉴于您的卫队那糟糕的装备,我很乐意在不久之后介绍一位美国商人和您的贸易代理人交往,他有许多比怀表更好玩的玩具……”

苏子宁说完,带着神秘的笑容将手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布拉干萨公爵的脸微微发红,因为他早就从加西亚总督的信里知道了那种可以瞬间打出许多发子弹的火枪,以及美国人如何鄙视亚速尔港守备士兵的事情。也许加西亚带了许多夸张的成分,但仅仅从怀表的制作工艺上看,这些美国人的自信绝对是有底气的。

加西亚长长的信里所描述的英雄港的见闻,让自认为欧洲顶级贵族的布拉干萨公爵都有点不自在。眼前两位衣着极其“高贵典雅简练”的美国议员,更是让他从进入房间脱下长袍开始就一直心里隐隐自卑。…,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借着外出打猎的掩护前来会晤,确实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好吧!商人们的事就让商人们去处理,而我们,难道不应该进行一次宴会吗?听说贵国使团即将前往荷兰,那我更应该举行一次漂亮的欢送会!在里斯本期间有什么需求,您尽管和外面的莫雷拉男爵说!”

布拉干萨公爵也一口喝干了葡萄酒,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

呵呵,搞定!苏子宁放下酒杯,伸出了右手。

葡萄牙公爵一愣,但在对方那充满特殊含义的微笑暗示下,也缓缓伸出了右手。

两手握在了一起,轻轻摇晃,葡萄牙公爵心里终于踏实起来。

……

……

布拉干萨公爵父子已经离去好几个小时了,但庄园的书房里,莫雷拉男爵洛佩兹依然在和“美国政府官员们”进行着一场艰难的谈判。

“哦,上帝啊,你们需要三十艘大帆船前往东方?!这不可能,这需要太多的水手和物资,这简直就是一支舰队!虽然我们也有商船停靠在东非、西非和印度,但那并不属于公爵阁下能直接调动的力量!而且他们怎么可能进行往返东方和巴西的远航。”

洛佩兹面带苦涩,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叹着气。

“莫雷拉男爵阁下,难道公爵阁下的信件和信使也无法打动那些贪婪的商人吗?”

杨雯雯眨巴着眼睛,呼扇着胸口的小扇子,面带失望。

洛佩兹深吸一口气,狠狠咬着下嘴唇,苍白的脸上微微抽搐,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尊敬的杨雯雯小姐,您知道,这必然需要支付大量的资金,否则……”

“哦,理解理解……您的难处就是我的过错。”杨雯雯站了起来,伤心地扭过头。

天啊!我怎么能这样……可怜的莫雷拉男爵这时候涨红了脸。

“我可以动用我家族的船只!”洛佩兹一口气喝光了手里的葡萄酒,喘着气,对着正打算离开的女士行了个礼,“他们停靠在巴西的伯南布科和东非的莫桑比克,我可以让人带信过去!而且,只要贵国能解决弥补葡萄牙商人的贸易损失,我可以让贵族联合会说服那些商会也派出信使!”

“您真是位高尚的贵族!”杨雯雯“喜极而泣”,然后“羞涩”地走开了。

这个娘们儿什么时候这么会装了?!

关键阶段从头到尾都没有插上一句话的苏子宁和严晓松,在莫雷拉男爵告辞之后几乎一个小时内都坐在书房里瞠目结舌。

第三十七章 苏子宁的野心(二)

公元1578年,年仅24岁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在远征摩洛哥的战役中不幸身亡。三年后,葡萄牙王室绝嗣,国王桂冠被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以其母亲为葡萄牙公主的借口取得,这个自恩里克王子起,历经艰辛的世界级殖民帝国就这样悲剧了。

欧洲王室贵族的继承权游戏不管如何复杂刁钻,葡萄牙民众都一直不满自己的国王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西班牙人。享受了近百年黄金时代的民众还是对葡萄牙王室一直抱着极其爱戴的情结。而更不甘心的葡萄牙贵族们更是想尽一切办法保持前葡萄牙贵族势力的独立性。

充满戏剧性的是,已经死去的前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在普通葡萄牙百姓眼里,他只是失踪了,并在多年来不断地“复活”,并领导葡萄牙人反抗西班牙。

西班牙王国政府对这一系列闹剧自始至终保持着绝不妥协的态度,也不断处死那些冒充塞巴斯蒂昂一世的胆大者。

最后一个被处死的假冒者,是个意大利人,这个倒霉的家伙还没干出点什么事,就在1619年被西班牙政府搞死。

现在,又有一个让人掉下巴的传言在坊间开始流传:现任的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

如此令人发囧的谣言不光让代表西班牙国王统治葡萄牙的地方官们哭笑不得,也让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本人也抓狂了好一阵子,某段时间连自己老婆的房间都没敢进。

但民众的本心终归是一个让葡萄牙贵族们暗暗窃喜的好现象,西班牙国王死去的近一个月里,各地的葡萄牙民众和地方贵族们都如同过年一样喜气洋洋。

……

……

晚上了,除了少数富人居住的街区,整座里斯本早早地进入了一片黑暗。流浪的土狗,穿梭的老鼠,懒散的野猫,成为这座西欧繁华贸易都市夜里的主人翁。

西班牙王国驻里斯本政务官邸里,还灯火通明着。里斯本地方政务官费尔南多子爵正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位置上吹胡子瞪眼,手里的羽毛笔狠狠地折成两截丢在桌面一张大大的纸上。

几个地方税务官、治安官或捧着账册或拿着书卷小心地站在桌子对面,带着忐忑的表情注视着里斯本地区的土皇帝。

“狗屎!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国家?”费尔南多肥胖的拳头砸在了那封一大早被仆人递来的外交文书上,结果蘸了一手的墨水,这又掀起了费尔南多无比的愤怒,“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我从不知道在北美还有这么个国家!如果这些蹩脚的骗子企图在里斯本兴风作浪,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吊死在广场上!”

“可是尊敬的大人,我们经过跟踪,发现这些东方人似乎并非一般的骗子,他们穿着高贵,有许多仆役,出手也极其大方,本地的葡萄牙贵族对他们也很是青睐。”治安官递上了自己一天来的调查报告,也是有点迷糊。

“见鬼!我不管他们是不是那个东方帝国的后裔,还是什么印第安人!他们居然没头没脑地给我送来一份外交抗议书,你们知道他们在抗议什么吗?!”费尔南多肥胖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变化而显得虚弱了许多,颤抖着手指向了桌上的纸张,“他们居然比那些英格兰人、法国人、尼德兰人还有瑞典人更为可恶!他们抗议《陶尔代西里雅斯条约》侵犯了美国的领土权益!居然厚颜无耻地声称比我们早两百年到达了北美!”…,

“这样的事不是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吗?尊敬的政务官大人。”一个税务官笑呵呵地走上前,满脸献媚,“但不管怎么说,只有新西班牙才是整个新大陆唯一的合法存在,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改变的现状!”

“可总有那么多烦人的苍蝇在叮着我们,看看,现在又冒出个美国!”费尔南多长呼一口气,然后掏出手绢擦着唾沫,满脸厌恶的表情,“不用说,就连远在上万海里外的那个东方帝国,都有人开始觊觎我们西班牙王国的土地与权利!我要给国王陛下写信,将这些该死的美国佬全部赶出西班牙的领地,不准他们的任何船只接近我们的任何港口!”

呃……菲利普三世国王陛下好像已经死了,即位的菲利普四世国王今年才16岁,现在的马德里宫廷正陷入一场理所应当的信息阻塞与无心国政的状态……几个税务官与治安官都面面相觑。

“先是英格兰人,然后是法国人,荷兰人,接着瑞典人,丹麦人,他们臭烘烘地手就在北美海岸画来画去,现在又多了个美国人!”费尔南多从部下的表情中理解了一切,于是尴尬地坐直了身体,一脸忧国忧民状,“幸好伟大的西班牙王国舰队为我们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新西班牙,否则天知道哪天他们肮脏的触手又会去碰墨西哥、加勒比和南美。”

“费尔南多大人,我善意地提醒您一下,这些美国人如今正在里斯本和许多葡萄牙商会进行公开会晤,仅仅今天我所打听到的消息,布拉干萨公爵的贸易代理人已经和这些美国人签订了一个贸易协定,他们将获得未来三年总价值300万西班牙银币的贸易合同……”

一位年纪稍长的税务官轻轻咳嗽了一下,把真正最重要的事情提到了面上。

“价值300万西班牙银币……哦,绝不!他们在任何西班牙王国领土上的贸易行为,都需要向我们交税!”费尔南多猛得精神起来,双手捶着桌面,眼里冒着贪婪的红光,“绝不允许葡萄牙人在这里吸食本属于我们的财富!”

言下之意,美国人理所应当应该和西班牙的商人进行贸易,而不是那些整天歪门邪道小动作不断的葡萄牙人!

“可是葡萄牙人比我们的嗅觉更加敏锐,听说早在一个月前,葡萄牙人就在亚速尔和美国人接触了,但美国人还是有所顾虑。可能是正是顾及到我们才是葡萄牙土地上真正的合法统治者。”

年长的税务官冷静地掏出一个书卷,递给了费尔南多:“这段时间里斯本市场上出现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东西,经过我的观察,应该就是这些美国人带来的,并经葡萄牙商人的手出售。”

“你是说这个?”费尔南多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赶紧起身,从身后的壁橱里小心地取出一套精美异常的玻璃酒具,然后捧到了桌上,脸上带着震惊,“该死的,我一直认为这是威尼斯商人的专利商品!”

“是的,尊敬的大人,而葡萄牙人拿到的价格,据说只有7000西班牙银币……威尼斯的人可从没产出过这样的珍品。”看着那纯净得如水晶般的玻璃器皿,税务官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生怕对方听见一样。

“上帝啊,我们为什么不绞死这群贪婪的吸血鬼!”费尔南多一愣,脸上的表情不断扭曲变化,最后一脸哭相,“为了购买这个,我付出了10000西班牙银币……”…,

可怜的西班牙子爵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税务官会找自己了,放做任何人,都不会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些惊人的财富被别人轻易赚取。

“那……我们应该派谁去接触他们?”费尔南多迅速从一位誓死捍卫西班牙王国利益的官员转变为一位商人,“至于这封外交文书,我会在合适的时候转交给国王陛下,相信他一定能妥善处理和美国的关系。”

“有大人这句话,我想本地的西班牙商会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的,我们甚至可以在税率上给予美国商人特殊的照顾,只要保证我们得到的贸易额是最大头!”

年长的税务官迅速给出了方案,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频频点头。

“嗯,西班牙王国需要我们对这样的事投以最大的关注,那么鲁伊斯,你就代表我,去会见那些美国人,就说过几天我将代表西班牙王国在官邸为美国朋友举行的欢迎晚宴!”

说完,费尔南多子爵就小心地抱着玻璃酒具走进了内屋。

……

……

发生在里斯本西班牙政务官官邸的一幕才刚刚落下,在里斯本郊区的某座木堡庄园内,苏子宁一行也在进行着碰头会。

“严晓松,你就一搅屎棍!”苏子宁听完严晓松的述说,对他一大早跑到里斯本的地方政务官官邸递交“外交国书”一事哭笑不得。

“我相信无论我们怎么低调,有些事终归是跑不掉的,西班牙人在里斯本的眼线不比葡萄牙人少。”严晓松耸耸肩膀,一脸的无辜,“所以,我不过是提前履行了一次顺路的跑腿任务而已。换做你苏子宁,也许你会用更大的排场去装逼。”

四周的男女青年此时都纷纷点头,表情认真无比。

“好吧,我就认你做我肚子里的蛔虫。”苏子宁拍拍大腿,也是一脸无辜,然后掏出了兜里的日记本,“几家本地葡萄牙贵族的贸易代理人都谈了一圈,收获比我们想象得还夸张。除去我们保留的部分商品,仅那些意大利进口玻璃酒具,就卖出了110万西班牙银币。”

“哇!”

除了严晓松,三位女士以及周可民和祝晓力都叫了起来。110万西班牙银币,换算就是11万英镑!

“别高兴太早,他们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金。”苏子宁摊开手,撇着嘴,“首付只有35万西班牙银币,其他的75万余款根据贸易合同规定,将全部以我们需要的商品原料来抵扣。”

“哦……”几人又失望地放低了声音。

“这不就是我们希望的吗?”严晓松对这个结果并不诧异,“超过30吨重的银币,我想没人打算装船运回曼哈顿吧?”

“嗯,圣玛利亚号已经运送了第一批物资回去,但我们今年的运输量还只是完成了一个零头。葡萄牙人也许可以按时间努力供应我们合同上所需的物资,但我们不能当着西班牙人的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从西班牙手里获得更大的海上运力支持,分给他们的商船一部分亚速尔物资运输合同,这不是坏事。”

苏子宁摊开地图,指了指欧洲西海岸区域,“更重要的是,我们的移民海运路线!葡萄牙的主要海上运力大都集中在非洲和印度,以及南美的巴西,目前欧洲的荷兰和英格兰人还很小心翼翼,在加勒比海地区占据海上绝对优势的,就只有西班牙人。”…,

“首先利用葡萄牙在远东的海上运力,通过沿途一系列港口将我们需要的明朝移民转送到西非或巴西,然后再借助西班牙的海运力量,通过加勒比海航线,最后送到曼哈顿?”

周可民看懂了地图,但却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苏哥,如果让他们的船队开到曼哈顿,那不是我们的底细就全暴露了吗?”

“当然不能这样做,我们只需要他们把移民送到这里!”苏子宁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大大的滑动,最后又停到了北美弗罗里达半岛东北大海深处的某座孤独的小岛上。

“百慕大群岛?!”

不光是周可民等人,这下连严晓松都动容了。赶紧凑上去,小心的用手指比划着地图比例,严晓松慢慢地露出了微笑。

“是个好地方,这样最后一段路程问题就解决了,而且移民可以在一路上经停许多港口,虽然折腾的时间长了点,但意外也减少了许多。”严晓松对着苏子宁频频点头,对对方如此的精心布局与野心感到由衷的佩服。

“那现在百慕大群岛归谁?”祝晓力虽然也很赞同这样的大手笔布局,但还是有点疑惑。

“理论上是英格兰人捷足先登了一下,大概1609年开始,有一些英格兰人在上面建立了小的殖民点,但一直到1684年才真正成为英格兰殖民地。”苏子宁又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只需要一艘炮舰,这里就是美国的领土,它现在的价值连西班牙人都不会多看几眼。”

“你真不厚道,从五月花号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看英格兰人不顺眼。”严晓松兴奋地站起来,似乎已经在构思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了。

“很正常,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苏子宁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压力,“严晓松你动作再快,我估计也要明年才能真正开始实施移民行动。那时候,如果游启那文艺青年还不能造出我们需要的战舰,那我只能让西班牙舰队开进曼哈顿港口了。”

“你们两个狐狸,真不知道以后葡萄牙和西班牙两个国家会被你们玩成什么样……”一直旁听的杨雯雯叹了口气,慵懒地靠在了椅子上。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鄙视的表情。

如果要说玩人,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你杨雯雯敬业吧?

“咳……大姐,好像今天那个什么葡萄牙男爵洛佩兹说是要送你一艘风帆船?”周可民笑嘻嘻地在一旁八卦着,让剩下两位女士又一阵嫉妒。

“哎呀,人家当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看着人家干什么,真是的……”杨雯雯赶紧提着裙子抛开了,房间里一片欢笑。

第三十八章 决斗的艺术(一)

从美洲运了一个多世纪贵金属的西班牙王国,除了创造欧洲历史首个最大最长的一次通货膨胀记录外,还创造了一个欧洲王国贵族官僚集团迅速糜烂堕落性病传播的速度记录。

被新大陆的贵重金属一夜之间撑爆的西班牙王国,打16世纪起,其王室贵族每年举办的舞会和宴会数量,几乎等同于其他欧洲国家的总和。

这个宫廷时尚记录一直到17世纪中期以后才被法国的路易十四打破。而那些弄死自己比弄爽自己次数还多的催情药和迷幻剂,也从西班牙王国的贵族阶层内部流传开,并如洪水般蔓延到整个欧洲上流社会。

……

……

西班牙政府里斯本地区的最高政务官费尔南多对“美国商务使团”的外交示好在短短两天内就让满城内外妇孺皆知。

这样的发展自然而然让西班牙官员和商人们占有了表面的主导权。虽然有所了解内情的葡萄牙贵族势力和某些商会知道这并不妨碍美国和葡萄牙私下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内容,但包括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二世在内的葡萄牙贵族们依然怅然若失,并迅速知趣的退避三舍。

没办法,谁叫西班牙王国官员才是目前葡萄牙的合法统治者呢?

但目前至少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布拉干萨公爵等葡萄牙贵族节省了举办宴会的经费,里斯本的西班牙官员和商人们开始包办一切,一场舞会的请帖同样一个不漏地邀请了在里斯本根深蒂固的葡萄牙大贵族。

一场的舞会?倘若不是费尔南多已经公开反复强调是为了款待“美国政府商务使团”,那难保某些西班牙贵族官吏会控制不住自己在舞会上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

……

西班牙人的豪华马车打下午起就庄园外等候,而庄园内的男男女女却一直到晚宴舞会开始前一小时才收拾停当。

这次难得苏子宁等人意见一致,决定一次打懵西班牙人的几位穿越男女可算是准备充分了极点。

抛去“议员”身份的苏子宁和严晓松一身恒古不变的西服正装外,周可民和祝晓力两位军官的军服刻意熨烫了一遍,还戴上了临时制作的绶带,皮鞋擦得锃亮。杨雯雯等三位女士则提前好几天在里斯本设计制作了经过样式改良的维多利亚风格礼裙。

鉴于上次太过仓促导致部分时尚理念无法完全实现,这次杨雯雯可是下足了功夫。御姐派头、淑女风范、公主丽妆依然是三人的各自选择,但无论是用料还是细节装饰,都用到了这个世纪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

“这仨败家的女人……”看着三个女士彼此检查着衣装,严晓松在一旁抽动着脸,对着苏子宁是满嘴的牢骚,“看到了吗,就袁欣艺的那副丝质印花披肩,我敢打赌,那上面的花费足够装满一船的明朝人周游世界!”

“有时候,她们会比我们更懂得如何掌握别人的注意力。”苏子宁倒是满不在乎,谁叫现在财大气粗呢,“我们现在就是要给一个让某些乡巴佬无地自容后再打肿脸充胖子的机会。”

“你是说那个莫雷拉男爵洛佩兹?一个可怜的葡萄牙人……”严晓松仿佛又想到了那个葡萄牙人洛佩兹。

据说这个莫雷拉男爵甚至已经在葡萄牙贵族圈内出让他的家族位于巴西的几个种植园,为的就是让“尊敬的杨雯雯”小姐能够挑选到一艘漂亮的风帆船!…,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我们的时间很紧,相信用不了多久,杨雯雯能自己带支舰队回曼哈顿,当然,还有几船的葡萄牙老少……”苏子宁的毒舌在这个时候异常顺畅,不过才说了一半,就赶紧停了下来,然后对着严晓松比了个眼色,“瞧,我们的卡特琳娜今天也不错,你肯定今天带她去参加舞会是正确的?”

“再被你关在庄园里,她指不定会在半路上把我们都丢下海……”严晓松笑笑,然后赶紧朝出现在客厅的卡特琳娜走去。

带着一群走投无路的死忠寄人篱下的前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如今是五月花号的代理船长,这个大部分时间都以侍女身份出现的西班牙少女如今一身婉约清雅的礼裙站在了严晓松面前,脸蛋红红的。

“嗯,杨雯雯的设计不错,这样的头饰正好适合你的短发。”严晓松左右看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那我会是什么身份?您的女仆,或者五月花号的船长,再或者一个俘虏?”卡特琳娜撅着嘴,似乎对自己被对方“俘虏”后一直不清不楚的身份感到纠结。

“朋友可以不?”严晓松想了想,最后还是笑着敷衍而过。

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了,众人这才缓缓走出庄园,其中周可民还提着一个大皮箱。皮箱里装着他心爱的手风琴,这个乐器曾经被他带上了海关缉私船,现在成为了周可民唯一一件能够表现自己的东西。

……

……

如一个多月前亚速尔群岛某总督官邸内的宴会一样,美国使团的到来,让整座装饰华丽的官邸舞厅里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瞠目结舌。

和已经多次与美国人打过交道的葡萄牙人一样,就算经过文艺复兴,但这个时代的人们的审美依然严重匮乏,依然不能阻挡费尔南多等西班牙官员与家眷们的自惭形秽。

看着自己一身如斑马一样的黑白条纹高腰长蓬裙,或者是单调垂直线条的长裙,再或者是好几层镶满金丝银线布料堆叠的长尾裙,怎么都觉得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富贵身份变得那么土气。

几个以展示17世纪女性高贵魅力而露出胸前两个宝贝的西班牙贵族家眷,在惊愕一阵后,如落荒而逃的猫一样缩进了舞会的侧厅。

而那些套着绑腿、穿着单色线条缀满宝石如马戏团紧身马甲的男性贵族们,只盯着苏子宁和严晓松那身简洁西服领带的打扮若有所思。

西班牙军官们,则看着两位身穿笔挺军服批戴绶带的美国军官,一双双眼睛充满了自卑过后的挑衅目光。

文艺复兴的欧洲舞会充满了各种原味的艺术表现力,一架大大的羽管键琴矗立在舞会厅一侧,几个大提琴、小提琴手、小鼓手等乐师站在旁边。

一番热烈的祝词和人员引荐就耗费了几乎一个小时,随着美国使团人员身份的一一亮相,少数充满嫉妒的目光迅速消失。而更多的老少开始眯着眼睛紧跟三位异国女士的身影。

在西班牙人眼里,这几个东方面孔的美国男女可都是身份不得了的贵族啊!嗯,既然是贵族,那就都是文明人,就没必要计较各自的文明程度吧?虽然自己确实有点那啥……

几种难以掌控的古典乐器伴奏下的舞曲在客厅里所有若无,西班牙和葡萄牙贵族男女彼此排成列,跳着在他们看来属于上流社会的“鸭步舞”。…,

嗯,确实太像鸭子舞了,曲着小腿迈着八字步,张开双臂,一蹲一起地走着弯……几位打大学起就纵横舞林的穿越众看着直瞌睡。幸好不断有西班牙或葡萄牙贵族前来打岔聊天,否则杨雯雯等三位女士都快萌发退场的念头了。

“这些美国佬……”角落里,费尔南多正和一位有着贵族背景的商人小声交谈着,眼睛还时不时瞟上几眼,“你确定他们几乎不需要我们的东西?”

“不,他们需要的东西很多,量也巨大!但不是我们认为的香料、宝石或者蔗糖什么的……”

西班牙大商人苦着脸,仿佛对之前的交涉结果很是不解。“子爵大人,我敢说,他们甚至有搬光整个西班牙的马匹、塞维利亚棉毛、毕尔巴鄂铁器的打算,但他们却仅仅需要不到一蒲式耳的香料。”

“那我们能得到什么?”费尔南多才不关心美国人打算买啥,他只希望别让葡萄牙人把最大的肥肉给叼走。

“他们号称美国能生产一切,包括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西班牙大商人这时眼睛才亮了,“玻璃!镜子!还有据说能治疗瘟疫的药物,假如这些都是真的,全都是可以让整个欧洲疯狂的东西!”

“在这些事情上,葡萄牙人已经尝到了甜头,你一定要盯紧了!这是整个西班牙王国的荣誉和利益所在!”费尔南多说完,换上了灿烂的笑容,端着酒朝美国人走去。

另一边,杨雯雯等三位女士正和一群西班牙贵妇凑在一起,即便各种不知配方的香料粉或香水熏得三位现代女士昏沉欲呕,但杨雯雯依然精神抖擞外带巧笑嫣然地推销着她的美丽时尚理念。

“嗯……费尔南多夫人,您的丈夫应该给您配备多种粉底、粉底液以及早晚妆香水,尤其是不同规格的眉笔和唇膏,否则您的青春会被那些粗俗的男人们给耽误的!”

“多西奥小姐,我有点震惊,黄金项链实在是玷污了您洁白的脖子,您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色彩更柔和更丰富的丝巾?这在我们美国,只有平民才会穿戴黄金项链,哦,很抱歉,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安娜小姐,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把家里的专职裁缝带来,您一定能穿上比我更显年轻的东方宫廷礼裙!而且还是一年四季的那种!”

一惊一乍的杨雯雯把一群西班牙贵族女性忽悠得灰头土脸,个个都恨不得马上回家,把自家那没有品位也连带着自己没有品位的男人给赶出卧室。倘若不是一边袁欣艺死死拉住,估计杨雯雯还会朝那个年纪显然已经超过50岁的西班牙老妇人说一番理论……

就在整个舞会的时尚节奏和利益话题都被苏子宁等“外国人”占据主导权的时候,突然舞会的一角,一声尖脆的物品碎裂声传来。

整个舞会现场都为之一静,只见一位明显属于美国人那种衣裙风格的欧洲少女正带着惊恐的目光缩在墙角,一侧的木架上的瓷器碎了一地。

不远,一位西班牙军官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脸带奇怪笑容死死看着惊慌失措的少女。

“哦,失陪!”严晓松一看是卡特琳娜,赶紧对身边几位西班牙官员微微点头,然后大步走向了出现意外的人群。

严晓松一动,包括苏子宁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严晓松,脸上的表情居然显得有点肃杀。…,

“这位……”严晓松左右看看都直愣愣站在当场对视的当事人,把头转向了那位西班牙军官。

“佩雷斯中校,西班牙王国海军驻拉斯帕马斯群岛舰队内务官!尊敬的严议员阁下。”西班牙军官挺了挺胸,然后依然是一副古怪的笑容看住了一边垂着头的卡特琳娜,“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卡特琳娜·德·艾兰索中尉,你怎么会在这儿?”

袁欣艺迅速翻译了出来,接着突然用手捂住了嘴。这一动作让西班牙军官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糟糕!苏子宁和严晓松同时脸色一变。

“西班牙海军卡特琳娜中尉,圣玛利亚号代理水手长,于1621年1月17日接替巴南斯上尉的水手长职务,在圣玛利亚号停泊拉斯帕马斯休整期间……1621年1月19日夜煽动水手谋杀了圣玛利亚号上的所有男性军官!”

佩雷斯中校说着,饶有兴致地围着满脸苍白的卡特琳娜走了几步,然后声音又高了一截:“如今正被拉斯帕马斯舰队和港口守备队联合追捕中!”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在场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发出了呼声,甚至几个舞厅外的西班牙卫兵都手执武器围了过来。

“你明明知道,当时是他们……”卡特琳娜突然喊了起来,但几个字过后,又闭上了嘴,全身都在发抖。

“身为下级军官,公然顶撞上级,甚至还鼓动船员杀害包括代理船长、大副在内的所有男性军官,最后抢夺战舰出逃,你已经犯了叛国罪!”

佩雷斯中校的笑容逐渐狰狞起来,看向苏子宁等人的目光更是凶狠了许多。

“中校先生,我想您肯定误会了!”苏子宁拦住了正打算上前的严晓松,带着严肃的表情走到了矮自己一个头的西班牙军官面前,“卡特琳娜小姐是我们美国人的朋友,正是她奋不顾身的海上营救,才让我们脱离了生命的危险,难道一个对两国友谊做出巨大贡献的人会是西班牙的叛徒?”

“尊敬的苏议员阁下,美国使团是怎么来到里斯本的我不敢乱猜测,但我现在只关心圣玛利亚号在哪儿?”西班牙军官眯起了眼睛,然后对着闻风走来的费尔南多行了个礼,“政务官阁下,很高兴参加您举办的舞会,但我可能要以执行军务的名义,逮捕这个叛乱分子,以及这些可能冒充外交使节的骗子!”

“佩雷斯中校,你要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这些话?”费尔南多一愣,显然不相信这些举止表现极度高贵的美国人会是骗子。

“证据就是我,因为我认识她!而且我甚至怀疑,这些所谓美国人都是假的,他们很可能就是海盗,他们的财富都是抢来的!”

佩雷斯中校这么一说,包括一直在舞会上保持低调的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都大吃一惊,女人们更是纷纷后退,瞬间整个舞会的人群就以苏子宁等人为圆心站了一个很大的圈。

“看看……玩大了吧……”苏子宁对着一言不发的严晓松撇了下嘴,表示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了。

“那就擒贼先擒王……”严晓松紧了紧自己的领带,回身看住了一脸警惕的、如今直接掌握自己人生死的费尔南多,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费尔南多阁下,这位佩雷斯中校似乎在质疑我?身为美国政府授权的欧洲商务使团副使,我对西班牙王国军官的无理指责表示极度的不解。”…,

说着,又转向了佩雷斯中校,嘴角带着不屑,“几个带头煽动水手造反杀死长官,并挟持卡特琳娜小姐的出逃者,在袭击美国使团乘船的过程中打伤了我,但在卡特琳娜小姐及时的帮助下,这几个恶棍被我们的军人击毙,圣玛利亚号也因为重创失火沉没。”

这一番完全合情合理的解释,顿时让现场的葡萄牙贵族们都频频点头,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完全是你编造的吧?!”佩雷斯中校冷冷一笑,仿佛早就猜到对方会编造。

“现在美国使团的五月花号就在港口,所有五月花号以及前圣玛利亚号剩余的水手均可以作证!而且还有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官员也可以作证,当时胁迫水手当海盗的一个重伤顽固分子已经移交当地治安官!”

严晓松不紧不慢地来回走着,对佩雷斯这样的反应也是早有预料。

“而且,我还发现,就在我们停靠亚速尔群岛休整的时候,有不少神秘的人一直在跟踪我们,甚至出港后,还有船只在跟随……也许是我当时太敏感了,但我想,整个欧洲都不可能制造的商品,难道是一群您口中的海盗能够拥有的?”

“你在怀疑西班牙王国海军?”被严晓松这么一转移话题,连一旁的费尔南多都皱紧了眉头。

这个时代的海上,就算是国家海军都会客串一番海盗的业务,打劫的理由各种各样,甚至为了补充淡水都会抢劫本国的商船,何况是一艘装满惊人财富的外国商船。

“我相信拉斯帕马斯的西班牙王国舰队的确是在追捕圣玛利亚号上的反叛分子,甚至还一路跟到了亚速尔,但……像您这样执着的军务官,而且还是当时一口咬定卡特琳娜就是杀害长官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隐瞒?刚才卡特琳娜小姐也说了,您明明知道一些事……”

关于圣玛利亚号的男性军官试图强奸卡特琳娜的内幕,佩雷斯当然十分清楚,在这样一个海上几个月母猪晒貂蝉的军队里,就算是被西班牙内部某些人炒作出的女性中尉,也难免被人觊觎。

佩雷斯不仅没有正确对待这个事,还单方面将卡特琳娜逼上了绝路,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隐瞒真相的罪过,尤其是卡特琳娜这样被教皇接见过的人。

“但她确实导致多位军官身亡……”佩雷斯有点慌乱了。

“那是您的判断,但和我们美国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在我生命垂危的时候,是卡特琳娜小姐挺身而出,她理应成为西班牙王国乃至我们全美国人民敬重的英雄!”严晓松咄咄逼人,神情激动,四周的西班牙贵妇都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这个狗屎!猪脑子!居然打起了美国人的注意!局势瞬间扭转,这下连费尔南多都有点动怒了。

“我很抱歉,费尔南多子爵大人,我……”佩雷斯是绝不敢把真正内幕说出来的,否则就在场的几位主教都会因为圣玛利亚号的男军官企图强奸“修女中尉”而烧死他的!

四周虚惊一场的人们这时都带着憎恶的表情看着可怜的西班牙中校。

“佩雷斯中校,您是贵族吗?”严晓松这时候突然从一边端起一杯葡萄酒,然后神秘兮兮地看着对方发白的脸。

“哦……算是的,先祖父曾是菲利普二世国王陛下的侍从官,被授予准男爵……”佩雷斯脑子已经乱了,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那就好……”严晓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扭过头,对着身边的祝晓力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17世纪的手枪精准度如何?我是说夜晚?”

祝晓力一愣,看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17世纪的黑火药手枪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身上带的现代手枪,除非受过专业训练,否则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超过20米打中人体的几率也不超过10%……换做火药手枪,我估计目标必须是大象。”

“嗯,很好,恰巧我就加入过射击俱乐部,而且我不是大象。”

旁若无人地和祝晓力嘀咕完,严晓松回身走到了佩雷斯中校的面前,笑嘻嘻地一抬手,将葡萄酒泼在了对方的脸上。

“既然如此……佩雷斯中校刚才严重地侮辱了我的人格,以及卡特琳娜小姐的名誉,那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以及我本人的尊严,我向您正式提出决斗!作为一名绅士,我选择更加保守的武器,手枪。您随意就行……我恳请费尔南多阁下作为我和佩雷斯中校的决斗见证人,地点吗,就在花园里如何?”

说完,严晓松把手伸向了祝晓力。后者一愣,然后慢慢掏出了自己的手枪,递了过去。

“你疯了!”这下不光杨雯雯三个女士一阵心惊肉跳,就连卡特琳娜都大声高呼起来。

第三十九章 决斗的艺术(二)

已经入夜了,漂亮的花园昏暗无比,只有敞开的舞厅泄出的那几道黯淡的烛光算是让人勉强能看清几十码外的人影轮廓。

无论男女,无数西班牙或葡萄牙贵族贵妇都拥挤在花园边缘,看着彼此间隔20码距离面对面站立的决斗者,各种惊讶表情和窃窃私语混杂在一起。

里斯本地区主教和西班牙政务官费尔南多依然在最后时刻做着调解工作。虽然如此昏暗的情况下要想利用火枪击中对方除非上帝降临,但本着对美国议员的安危和西班牙海军军官的个人形象着想,他们还是尽最后的可能化解双方的脾气。

“佩雷斯中校,您是否会对之前的冲动行为向尊敬的严议员阁下表示道歉?”费尔南多对着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嘴上依然按照程序说着调解的话。

握着一把上好弹药的火枪,壮硕的西班牙军官傲然地挺了下胸,嘴上的小胡子微微颤动着:“不!绝不!我有理由坚持我的意见,哪怕由此可能产生了误会,我也无法容忍严议员阁下刚才对我的挑衅!”

哈,决斗?也许在这个时候你应该贴着我的鼻子开枪才有可能命中!

佩雷斯心里乐呵呵地看着对面模糊的美国青年男子,对对方居然拿着一把看起来“只佩女人游戏使用”的小火枪表示极大的轻蔑。

“严议员阁下,作为一名尊贵的绅士,假如对面的佩雷斯先生表示收回他之前的言论,您是否会感到满意?”

里斯本地区主教那抑扬顿挫的声音故意放得很大,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那位美国议员身份的青年。几个年轻的贵族小姐似乎很激动,呼吸急促下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能够有一位绅士愿意为了自己去和一个军人决斗,放在这个年代的欧洲上流社会,这简直是每一位贵族千金的梦想!何况还是这样一位身份尊贵、富有而英俊的绅士!

“不……严……不要……”

卡特琳娜死死拽着裙边,眼睛都快流出泪了,看着不远处正对着自己笑的青年,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冲出去阻止这场决斗。

“应该没问题的。”苏子宁虽然也很震惊好友会如此大胆,但看着对方那自信的目光,也只好悄悄拉住卡特琳娜的胳膊。

“不,现在没有什么能够补偿我失去的人格与尊严。”严晓松用手枪在手指上转了个圈,冷冷地看着对面昂首挺胸的西班牙军官,“主教阁下,费尔南多子爵阁下,请开始吧!”

“好吧,我很遗憾,两位先生,现在,请检查自己的武器,等我数到三……我强调一下,在这场决斗中,你们最多只有三次开枪的机会,希望这能化解误会。”

费尔南多耸了下肩,后退了几步,嘴里开始倒计时:“一……二……三!”

“嘭!”

西班牙中校十分迅速地扣动了扳机,一束火焰和带着雪白的烟尘遮掩了他的视线。四周围观的女人们都发出了尖叫,纷纷捂上了眼睛。

硝烟散尽,佩雷斯中校对面的东方青年还笑嘻嘻地站着,似乎并没有急于开枪。

“算你走运……”佩雷斯中校撇了下嘴,并没有对这个局面感到意外。这并不丢脸,能在这个情况下命中目标,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严议员阁下,您为什么……好吧,该您开枪了。”费尔南多也很诧异为什么这个始终带着微笑的美国议员会放弃第一时间开枪。…,

先是回头看了看已经面无血色的卡特琳娜,严晓松深呼一口气,抬起了手枪,准星对准对面的西班牙军官。

“呯!”

手枪闪过一点并不是很明显的枪口焰,对面的西班牙军官胸前炸开一团血雾,然后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颤巍巍地偏倒在地。

人群爆发出比之前更加惊恐的尖叫,无数的贵妇或千金都吓地躲进身边男子的怀里哆嗦着。而包括费尔南多在内的西班牙官员贵族们,则目瞪口呆,几道目光都盯住了严晓松手里的小手枪。

“佩雷斯中校……我的上帝,这个倒霉的家伙没救了。”

亲自蹲下摸了摸对方的脸,那双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夜空,已经瞳孔开散。费尔南多忽然感到后背发冷。

“卡特琳娜小姐,我们该去跳舞了!”

把枪潇洒地扔还给祝晓力,严晓松几步走到卡特琳娜身前,牵上了对方的手,然后带着对方朝舞厅走去。

……

……

舞厅里气氛十分诡异,似乎被刚才那一幕血腥的决斗所震慑,没有一位本地贵族或贵妇提前离开,人们在舞厅四周站了一圈,静静地看着舞池中央翩翩起舞的几对男女。

周可民站在舞池边缘,挂在身前的手风琴正弹出一串串音符,一首《多瑙河之波》如行云流水般飘向这座官邸舞厅的各个角落。

17世纪的音乐师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除了一位小鼓手自主主张地小心打着节拍,整座舞厅的男男女女都被这首优美流畅的舞曲给打懵了。

而场中那四对彼此勾肩搭背跳着现代交际舞的美国青年政要,更是让自以为过着欧洲最上流生活的贵族男女们默然不语。

“这也是你们商量好的?”杨雯雯在苏子宁地牵动下,转了个十分漂亮的圈,然后在即将回到对方怀里的时候,悄悄说了句。

“如果我说全是临场发挥,你相信?”苏子宁苦笑一下,准确地踩到了下个节拍,开始带着对方朝一边滑去,“现在,这里属于你了,尊敬的杨雯雯小姐。”

“严晓松说你很喜欢隐藏话题,我看不光如此……我看,应该是从现在开始,整个欧洲开始向你和严晓松投怀送抱了。”

不置可否,苏子宁侧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另一对男女,对着熟悉的好友微微叹了口气。

在苏子宁和杨雯雯的不远,一身笔挺军服的祝晓力正带着外语翻译袁欣艺在转着圈。

“为什么不和苏子宁跳,我看你们从船上开始,就喜欢在一起。”祝晓力带着尴尬的表情偷偷瞄了眼从身边滑过的苏子宁和杨雯雯,声音压得很低。

“他除了工作上的事,是不会和我多说半句的……其实大家都一样,都是在工作,包括现在跳舞,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袁欣艺轻轻摇头,居然有点愤愤然,只是语气和平时那种翻译西班牙语的自信优雅有点不同。

祝晓力一愣,只好闭嘴。

护士夏秋瑜由于比较矮,她此时的舞伴是船医老赵,这个老实的中年稳重男子居然舞技不差,得体的动作和力量很巧妙地掩盖了夏秋瑜比较生疏的舞步。

“赵老哥,能不能别再招募什么‘欧洲女工’了,我知道你们几个男人的想法!”还没有真正完成医护专业学业的女大学生此时红着脸,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呵呵,小夏啊,如果你站到社区委员会和小苏的立场上看问题,就不会这样了。其实,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啊……”…,

船医老赵苦笑一声,将这个比自己曾经的闺女大十岁的小护士小心地从转圈中牵了回来。

和苏子宁等人娴熟的舞步不同,严晓松和卡特琳娜的舞蹈就显得奇怪很多。并不懂现代交际舞的西班牙少女只能僵硬着身体,红着脸跟着对方的节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还时不时会踩到对方的脚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上,那位一直有着乐观微笑的青年此时居然一脸平静,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嘴里还轻声念着奇怪的英格兰语句,从节奏起伏听来,明显是配合着现在的舞曲。

“当太阳升照耀在水面上。

白云飞,浪花跳。

金光闪,风儿唱。

……

看多瑙河滚滚流翻波浪。

给两岸安排了无限好风光。

两岸的山峦啊,郁郁苍苍。

两岸的田野啊,肥沃宽广。

河面上船儿如行云来去。

真令人悠然神往。

……

有多少美丽的传说在讲。

有多少动人的歌谣在唱。

你哺育我们的亲爱家乡。

也灌溉庄稼生长。”

渐渐地,卡特琳娜也跟着严晓松的轻声哼唱起来,优雅的舞曲仿佛一张无形的、不断扩大的网一样,渐渐地将两人笼罩在一起……

……

……

舞会结束了,一切不确定的因素都在今天获得了确认。

与费尔南多的贸易代理人签订了一份三年贸易代理合同意向,更详细的贸易内容将由之后曼哈顿社区委员会派出的专门人手负责。

获得了西班牙王国里斯本政务官费尔南多的明确支持,将动用西班牙海军为欧洲到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运输船队护航。

得到了布拉干萨公爵的最后首肯,不久之后,还控制在葡萄牙贵族势力手中的巴西、非洲、印度的殖民地总督们都将收到一份绝密信件。

最后的收获,就是击毙了那个倒霉的西班牙海军军官佩雷斯中校,并以一场无可挑剔的现代舞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文明的力量。

一个让整个欧洲都甘拜下风的蓬勃大气的上等文明、一堆巧夺天工的精贵贸易品、一种在优雅高贵之中可以随时爆发的摧枯拉朽的狰狞力量。

“苏子宁,也许从现在开始,欧洲‘属于’我们了。”

第四十章 吐气的魔鬼

绵延数日的大雨终于过去,阿巴拉契亚山脉河谷的哈得孙河水比平时汹涌湍急了许多。急冲而来的河水中不时翻出上游暴雨中溺毙的小动物,夹杂着外皮泡得腐烂漆黑的树干木枝,滚滚朝着南方而去。

扭曲河道的西侧,那片地势平缓的河谷突出部,西点镇在过去一个月里,经历了两次加紧扩建,从一个占地不过二十亩的村落规模扩大为一个真正能称之为镇的居住点。

随着越来越多的印第安雇工已经成为了熟手,布鲁克林工业区的水泥与砖石等建材的产量也提升到了一个相对可观的高度,甚至部分砖石烧制作坊直接转卖给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换到了更多的土地。又节省了一批技术工人的布鲁克林工业区只需要支付极其低廉的价格,就可以大量获得这些最初级工业产品,这让那些垂涎已久的村落首领们大为开心。

现在,就连西点镇都出现了不少混木砖石结构的房屋,被木制围墙和警哨角楼围绕保护的宽阔的镇区里,每一户外来移民都享受着大面积的舒适住宅环境。甚至几处最关键的军事化设施还用上了更高档的水泥建材。

镇外新开辟的几块菜田已经是一片绿色,几片葡萄棚架上的藤蔓也比之前茂密了很多,几个欧洲妇女正小心翼翼地在田间和葡萄棚中整理着这些作物。

潮湿的阴雨天,让西点镇的居民们不得不度过几天的烦躁苦闷生活,除了必须前往矿场担任佩科特印第安战俘监工的青壮男人,妇女家眷只能整日缩在房屋里缝帆布——这是布鲁克林工业区造委托的订单,为此工业部下属的布鲁克林造船场将支付每5平方米1西班牙银元的报酬。

曼哈顿社区已经开始逐渐利用欧洲贸易送来的西班牙银元替换代金券,现在基本的兑换比例保持在1西班牙银元:100代金券标准。虽然代金券更容易携带,但对于欧洲的移民男女来说,这些货真价实的银币,才是真正能感受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安身立民的经济象征。

在曼哈顿社区的人们眼里,无论是银币还是代金券,都不过是购买商品的支付手段。但社区委员会为了防范任何可能导致经济不可控的隐患,还是将第一批运来的西班牙银元暂时做为了当前的货币,并逐渐回收之前已经发行的大额代金券。等到林有德等工业大佬解决了设备与蒸汽动力后,社区委员会就会真正发行自己的货币。

对于只能做做这些工作的英格兰移民家眷来说,将欧洲粗棉布缝制成帆布,多少可以补贴一点家用,只要完成每周订单,就可以为家里赚取更多的生活保障。花费是如此之多,从传统的蜡烛到新颖的煤油灯,从方便清洁的蜂窝煤到漂亮的白瓷瓢盆餐具,尤其是贵得出奇的欧洲进口橄榄油,都要花掉每个家庭大把的收入。

值得一提的是,从大灾难废墟仓库里整理出来的一度烂大街的用以出口东南亚的不锈钢厨具,也在西点镇成为了一种传奇。家庭主妇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度有人将平底锅放在屋外日晒雨淋了好几天才证明自己不是脑残。

据说当第一面镜子被某个英格兰大叔买到手后,还以为对方算错了价,几乎在家里藏了一个星期才敢拿出来。

一大早,布莱斯特牧师就穿着干净的长袍走出了家门,朝着镇上一处新建成的小教堂走去。美国政府对宗教信仰的宽容和淡然态度,让布莱斯特很是感慨,虽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能够向所有的美国民众宣传上帝的福音,但至少要让居住在西点镇的移民们不至于感觉到上帝的疏远。…,

一位经历西点镇印第安人战争失去一条腿的英格兰人成为了西点镇的代理镇长,如今的英格兰移民已经算是半正式的自由居民,布莱斯特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镇上的专职牧师。

“早安啊,尊敬的布莱斯特牧师!”

“哦,早,丹尼尔森!”

布莱斯特才走到小教堂门口,就看见不久前才被安排到西点镇居住的欧洲移民,一个梦想着来新大陆发财却一度关入美国海上警备队牢房的荷兰青年。

带着微笑停步驻足,布莱斯特宛如慈父般将手放在对方的肩上,嘴刚张开,但又似乎看见了什么,忽然改用着十分生疏的华语说道:“上帝保护……很……好,你适应,生活,开始幸福。”

荷兰青年呆呆看着面前的英格兰牧师,嘴张得大大的,有点莫名其妙。

“哦,小伙子,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属于监管期,如果不想被本镇警长挑出毛病的话,赶紧去干活吧……”

看到不远处正悠闲走来的身穿警服的“美国警长”,布莱斯特只能压低了声音。

“嗨,老布,今天打算开始讲道了?”

看了眼正扛着木耙匆忙走向镇外菜地的荷兰人,警长关如中下意识地摸了下挂在腰间的狗腿刀鞘,脸上带着一丝警惕的微笑。

曾经的建筑队技术工人因为参与强奸印第安少女事件从而引发战争不得不留在西点镇,现在已经成为了西点镇唯一一位警察兼警长。关如中1米8的大个在整个西点镇几乎成为了一种象征。而他的另一个同样经历的同伴毛建,则成为了西点镇的税务官。

和大灾难发生后在曼哈顿社区里一言不发极其低调的普通码头工人形象不同,此时的关如中居然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这种改变,让之前主动求情申请留在西点镇的毛建都大吃一惊。

“哦,尊敬的警长先生,我想纠正一下,不是讲道,是向上帝祷告。”布莱斯特牧师其实很喜欢这位平时看起来很威严,但实质上对西点镇的每个欧洲移民都很宽容的警长。

“嗯,每个人都需要有点寄托……那祝上帝能够听见你的祷告。”关如中说着,就抬手看了下表,“这次船队应该能到了吧,因为这该死的天气,运输都中断好几天了。”

由于上游暴雨导致的哈得孙河航运暂时中断,如今在西点镇外的矿石仓库里,已经累积了超过2000吨的铁矿石和几倍于这个数量的煤炭。

委员会同意继续恢复每周的物资往返输送。并且还神秘的告知,将会给西点镇带来一个新玩意儿。

卖关子的态度让关如中不以为然,他现在忧心的是两处矿场的监管人手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了。近一个月来,和曼哈顿社区同盟的莫希干族印第安人,抓捕的佩科特族印第安残余已经让两处矿场的战俘劳工总数超过了1000人!而就算临时特赦加入西点镇充数的十来个荷兰人,也不过让西点镇的男性居民数量达到45人而已。

45个男子,再加驻扎在西点镇的10人规模的陆上警备队,仅仅只够自卫,能抽调到矿场担任监工的人手严重不足。最后只能雇佣部分莫希干人战士来充当战俘劳工营的守卫。

根据委员会透露的计划,未来几个月,西点镇将获得更多的欧洲移民,他们都将是在欧洲陷入绝境的破产农民或干脆就是契约奴身份。…,

这个欧裔半隔离定居的方式让关如中一度几个晚上都暗暗失眠导致白天眼袋突出,至于原因,让大灾难后唯一的朋友毛建都不知道。

从公共澡堂到化粪池,从排水沟到警戒塔,甚至镇外的那座小伐木场都兜了一圈,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小镇的每个角落都被关如中逛了一遍。

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关如中这才朝镇长家走去,打算商量下怎么应付今后更多移民的安置问题。

……

……

河道的远方传来了渔船那熟悉的马达声,西点镇内留守的欧洲男女或莫希干印第安雇工都翘首以待地站在小码头边。纷纷盯着河道远方弯曲的地方,期待着船队的出现。

渔船以不到3节的速度慢慢出现,后面还牵引着一溜的水泥驳船。鉴于内河运力的紧张,这种布鲁克林造船厂临时制造的20吨载重的木筋水泥驳船基本是本着一次性用品的态度在利用着。

满载着各种物资的船队极为艰难地靠近码头,十多个莫希干印第安雇工赶紧扯紧了驳船上德拉瓦族印第安雇工丢来的绳索,然后将一艘艘驳船慢慢拉拢靠岸。

还没有卸货,近20名欧洲妇女就带着笑声走到了码头边。已经对没有风帆发出突突声音的渔船逐渐习惯的西点镇居民们,眼睛只盯着驳船上各种生活用品,手里还紧紧捏着银币或代金券。

一队大概不到30人的欧洲男女穿着简陋但极为干净的衣服默默从渔船上鱼贯而下,男子们和镇民们当初一样,都剃光了头,带着破损的各种帽子,女子们手里都拎着小小的行李包裹。这个场景让守候在码头的西点镇居民们微微一愣,然后纷纷在胸前画着十字。

“哈哈,小关,这几天等急了吧?!”

船队指挥、40岁的渔船船长刘百东笑呵呵地跳上岸,递上了一杆香烟,带着得意的表情说道:“上周美人鱼号在外海捕鲸时遇见的一艘英格兰风帆船,据说是去什么新英格兰的詹姆斯敦路上遭遇风暴迷失了方向。船都快散架了,飘了十几天,船上的水手都快死绝了,船舱里还活剩下40多个爱尔兰或苏格兰籍的男女乘客,都是穷得连饭都吃不上的欧洲难民。这些属于没啥特长的普通老百姓,算是给你补充人手了!”

说完,憨厚的老渔民带着同情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史坦顿岛隔离区消毒观察了几天的落魄爱尔兰人。

“威廉镇长,请马上安排下这些居民的住所!”关如中马上对着身后西点镇居民里一位只剩一条腿架着木拐的中年男子喊了声。

“哦,仁慈的上帝!他们会过上好日子的。”代理镇长独腿威廉赶紧招呼过几个年轻人和妇女,一群西点镇居民迎了上去,将这些差点团灭在海上的爱尔兰倒霉众一一带进小镇的围墙大门。

“就这些生活用品?打算再次掏光这些欧裔居民那点可怜的收入?毛建管理的店铺可卖得不便宜。”

关如中看着一船船卸下的物资,大部分都是建材,真正的生活用品其实只有一船,于是眉头皱了起来。

“现在工业区的生产才刚刚起步嘛,而且现在西点镇人少,也不至于缺太多东西。对了,这些爱尔兰人里还有位医生,现在正在社区医院里看‘奇迹’,等拾掇好了,也给你送来。”

刘百东也难得幽默了一次,然后回头招呼着船上的搬运工中间一位青年男子大声喊道:“秦工,别磨蹭了,让人把好东西搬下来!”…,

“嗯,知道,你们快清理好码头,这东西可精贵了,出了问题我可担待不起。”年轻的工程师小心地将身边盖着帆布的木箱绳索紧了紧,对着刘百东露出不满的表情。

说话的所谓工程师秦照河,今年28岁,在大灾难前只是一位码头机修所的普通技工,是现在农业部负责人海惠芬大妈的侄儿。由于从小喜爱手工活,长大后学过电焊、做过汽配,干过木工、开过货车,所以投奔到表婶海惠芬家,在码头找了份机修工的差事,结果和前来给自己送饭的海惠芬一起卷入了大灾难。

“到底是什么好东西,那么神秘?”关如中看着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依然摸不到头脑。

“你不是前端时间一直抱怨矿场里渗水很严重吗,嘿嘿……林总工他们弄出了一台实验型蒸汽抽水机!基本都是自行生产的零件,利用旧轮胎橡胶做的密封设计,打算在西点镇试用,粗笨了一些,但如果各方面性能达到设计指标,那不久之后,我们的工业区就能用上第一批真正的蒸汽机了!”

秦照河得意洋洋地看着身后被印第安船工小心抬下的一件件木箱,眼里闪着自豪的光芒。

“林总工威武!太霸气了!”关如中也猛然喊了声,声音里透着无法控制的激动。蒸汽动力啊!以后可以节省工业区不少柴油了,甚至柴油用完了都不担心了!

“还只是实验,指不定还会发生多少事故。这段时间我就呆在矿场,顺带教一下那几个随船来的德拉瓦印第安工人操作,他们都是从各个工区挑选来的,据说是脑子最灵的一批。”

秦照河说完,对着站在身后不远的一位看起来最多17、8岁的印第安小伙招了下手:“法提玛,过来见见这里的警长,以后就听他的。”

“先生……下午好。”

法提玛小心地走到一身警服的高大华人青年面前,几乎是仰着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然后按照工业区华族夜校里教的礼节,微微对着面前的华族人鞠了下躬。

“还会说汉语了……”关如中一愣,然后赶紧伸手在对方肩膀上拍拍,“好!都好,以后有困难就找我!”

……

……

接近的黄昏的时候,总重达5吨的蒸汽抽水机的各部件终于在开辟没多久的泥泞小路上运抵铁矿场。一行人早就被沿途的潮湿树林和泥浆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几番部件架设阀门对接后,一体油黑的蒸汽抽水机终于安置完毕。检查了几遍后,秦照河开始指挥着印第安雇工们开始往锅炉里填煤生火。

法提玛奋力地用铁锹将一铲铲黑煤送进火红的锅炉,一边好奇地偷偷打量着那高高的架子上的黑色圆柱型家伙。他已经知道这东西是一种叫“金属”的石头做出来的,那种融化的可怕的红水凝固后变成了硬硬的石头,然后这些石头在一所大房子被“捏”成各种形状,就和手里的铁锹一样。

随着水容锅炉里的温度渐渐升高,蒸汽抽水机顶部的某个阀门里冒出了一缕缕白色的水汽,接着,秦照河一扳某个把手,侧面一具巨大的轮状传动装置开始缓慢的转动。

蒸汽的喷发越发强力而富有节奏,轮状动力传动装置也顺畅地一圈圈转动,带动蒸汽抽水套筒开始了一上一下的抽动。作为实验的矿坑渗水开始一股股从抽水管道里流出,出水越来越多,在地面汇集成一条小水道朝旁边挖掘的水沟流去。

法提玛呆呆地站着,面带无比的震惊表情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切,耳朵里传来了围观着的欢呼。

“我的上帝,吐白气的魔鬼,真是太可怕了……”代理镇长威廉使劲抓稳了自己的拐杖,嘴里喃喃说着,但眼里却闪着比他人更狂热的光芒。

“不可思议,尊敬的警长先生!”布莱斯特在胸前画着十字,也是满脸激动,“超越一切的伟大力量,我很荣幸能够见到这些!”

“嗯,还有更多你不曾见过的奇迹会发生的,牧师先生!”

关如中舒畅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了南方,他相信那里,一群疯子还在捣鼓着更多会让这些欧洲美洲土著们意想不到的玩意儿。

第四十一章 企业号

1621年5月8日,周六,晴。

晴朗的天空翱翔着雪白的海鸟,一圈圈围绕着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上空飞翔,飘扬在河港上空的隐隐血腥吸引了这些食肉鸟禽的急迫好奇心。

蓝绿色的水湾,落下大部分风帆的帆船缓缓靠近码头,从荷兰商船转变为曼哈顿社区捕鲸船的美人鱼号再一次满载而归。水手们笑呵呵地挥舞着手臂,但今天岸上迎接的人群明显少了许多。

等候美人鱼号卸货的基本都是印第安雇工,此外就几个未曾随船出港的荷兰水手。这让享受了好几次欢呼接待的荷兰代理船长蒙提有点失落。

自从一个多月前听从“美国国土安全局官员”的暗示果断选择投靠后,前美人鱼号的水手长就一跃成为了该船的代理船长,整天带着自己的儿子鲁伊特尔出海捕鲸。

17世纪的北美沿海一带的鲸鱼资源丰富得无以复加,基本出港一两天就可以有所斩获。大量的鲸肉、鲸油、鲸骨迅速丰富了曼哈顿社区的食盘乃至工业部的原料仓库。得益于荷兰水手们传统的捕鲸与娴熟的处理技艺,大量的捕鲸加工处理在船上就得以完成大半,让布鲁克林工业区的二把刀工程师大为开心。

但今天,似乎没有人再对美人鱼号正在卸下的十几吨的鲸鱼产品感兴趣,整个工业区卸货码头显得冷冷清清的,让蒙提有点感觉不对劲。

“蒙提船长!”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随船的“美国海上警备队中尉”孙阳,一个曾经在审讯自己时一言不发的青年。

“中尉先生,是否今天是贵国民众特殊的节日?”蒙提憋了老半天,才红着脸小心翼翼地用英格兰语问着。他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美国军官总是使用那种偏僻难听的英格兰语。

“不,船长先生,今天是5月8日,周末而已。”孙阳也有点奇怪平时热闹的工业区码头怎么突然不见一个熟悉的曼哈顿居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蒙提先生,我建议你还是加快华语的学习进度,我可不想国土安全局的官员又来询问您的情况……”

“看,爸爸,那里!”还在青春叛逆期的鲁伊特尔突然伸长了手臂,指着远方的布鲁克林船场港区,“好多人!好像之前看到的那艘漂亮的战舰要下水了!”

历史中未来的荷兰海军上将、如今的美人鱼号小水手垫高了脚后跟,迫不及待地喊着,眼里闪烁着火热的光芒。

哦?!那艘三角尖锐船头的战舰?蒙提也是一愣,但马上会意起来,对着身边露出惊喜的海军军官行了个恭敬的礼节:“中尉先生,是否可以参观贵国的最新战舰下水,您知道……米歇尔从小就酷爱战舰……”

“呵呵,没问题!鲁伊特尔比其他孩子更有资格去看看!”孙阳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头领着这对荷兰父子朝着东北方走去。

……

……

布鲁克林造船场一号船台四周人山人海,委员会军事安全委员郑泉领着一种海上警备队军官正带着满面红光站在船厂负责人石益格和船舶设计工程师游启的身边。

现阶段还对风帆船操控几乎可以说是门外汉的年轻海上警备队军官们对着眼前长几乎70米,宽近11米,有着漂亮飞剪船首与流线型船身结构的雪白色船体指指点点。…,

而在不远,上个月末竣工的二号船台上,一艘同型的800吨飞剪帆船的龙骨也已铺设完毕。

“噢……我可以想象,当它竖起桅杆披挂上风帆的时候,会有多么漂亮!阿姆斯特丹的任何一家造船厂都不可能设计出如此美丽的艺术品……”

前美人鱼号的荷兰船长维鲁斯,现在还是造船厂的欧裔技工身份,但他依然作为船工代表站在了船台一侧,向着身边同样一脸惊讶的前水手长蒙提和他的儿子侃侃而谈。

“呃……维鲁斯先生,可是您不觉得它太矮了吗?”蒙提有点不好意思在曾经的上司面前露面。为了儿子的安危,他果断的“反水”,让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美人鱼号的“叛徒”。

“嗯,好像只有一层炮甲板?我很好奇它怎么能作为一艘战舰……没有开任何炮门,难道它打算用它那漂亮的尖头去撞?”侧头看了看已经被美国政府大大重用的前下属,胖子维鲁斯居然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盯着对方:“蒙提,你好像很紧张……说实话,你运气好,我只比你晚了一天,就只能在这里干活……”

惊愕地看着曾经的上司,蒙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杞人忧天了,美人鱼号和圣尼古拉号的同僚们好像并没有谁过得比自己更差,难道他们也“叛变革命”了?

就在蒙提揣测不安的时候,不远的观礼席上的某位中年人站了起来,红润的脸上带着和年轻人一般的灿烂笑容。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首先要感谢所有造船厂领导和员工,是他们不懈的努力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仅仅45天的时间,我们的第一艘风帆战舰的主体建造工程就完成了,两百多位技术工人和德拉瓦的朋友为此付出了辛勤的劳动……”

齐建军摇头晃脑地念着祝贺词,一边的年轻人们都有点心急的表情。

“……现在,我们请社区委员会主席刘铭钧同志,为我们的第一艘……”说着,齐建军还回头轻轻询问了下身边的某位海上警备队军官,然后赶紧接上话,“第一艘风帆轻巡洋舰‘企业号’主持下水仪式!”

“企业号?”人群后面的孙阳差点脚下没站稳,再看看人群最前面的上司——军事安全委员郑泉,似乎发现他面不改色心不慌的样子。

看来恶趣味在哪都不曾少过。孙阳心里腹诽着。

一瓶玉米酒代替了进口香槟,砸在了企业号披红挂绿的舰艏,破碎的玻璃残片和金黄色的酒液四下飞溅。如此不伦不类的下水礼当场让游启握着拳头按在嘴边轻咳起来。

随着印第安雇工们一一挪去了船台上的档木,企业号巨大的船体开始缓缓滑行,然后进入连接船台的水道。

接下来的近两个月内,企业号轻巡洋舰将进行接下来的桅杆、船上层建筑、船内结构细节以及武器设备的舾装工作。要进行第一次海试,那至少要等到7月份以后了。

而在欢呼人群的最角落,两位分别穿着普通劳保服和海上警备队军官服的男子正在窃窃私语。

“林总工,你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能上炮,这么窄的飞剪船体,用拿破仑12磅舷炮显然不可行!而且4门舰炮的配置简直太离谱,在这个时代连商船都对付不了!”王铁锤忘着远方的战舰,心潮澎湃,但同样也知道如今的企业号离真正的战舰还差了老大一截,最主要的就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舰炮武装方案。…,

为了熟悉风帆船的操控,王铁锤几乎用了大量的时间泡在曾经的五月花号和美人鱼号上,包括放下身份学着那些欧洲船员干着普通船员的活,那些欧裔船员几乎人人都能用华语念出他的名字。

但就算如此,王铁锤也只能算是个半调子的17世纪的普通见习水手水平。真要指挥企业号出海,还必须给他配备老练的欧裔大副和水手长。

“你急啥?”林有德白了对方一眼,从胳肢窝下摸出一个文件夹板,递到了日后的企业号第一任舰长王铁锤面前。

纸上用手绘方式画着一门奇特的舰炮,炮口内径居然是六角型!熟读相关海军史料的王铁锤渐渐从脑海里浮出了一段历史。

“维斯沃斯六角炮?!”王铁锤吃惊地看着身边的工业部总工程师。他对这样介于滑膛炮和真正线膛炮之间的历史怪胎表示不解。历史上曾经的大清王朝扬武号炮舰就采用了这样的欧洲舰炮。

“嗯哼!没错,就它了,目前我们还不具备真正可靠的线膛炮管加工技术,但又为了满足你们远距离炮战和精准度的双重要求,只能选用这样的六角旋膛舰炮。可能的话,我尽量改成后装。”林有德抠了抠后脑勺,如孩子一样点着纸上一侧写的参数,“口径90毫米,加上炮座炮盾的话,全炮重3.8吨,7人炮组,采用18磅、也就是大概8公斤圆头柱形熟铁高爆炮弹,内装1.5公斤硝基炸药,引信装置采用简单的……”

说到这儿,林有德的脑海里出现了某些化工部的苦逼们在更高级的塔式法生产设备还没着落前,倒腾早期铅室法生产硫酸的场景。

“硝基炸药!”王铁锤一听差点跳起来。

“哎,造价昂贵啊,只能算试生产。”林有德苦着脸摊开双手,“我咬咬牙出上一批炮倒问题不大,但化工部的大爷们那生产硫酸和硝酸的工艺没的说,不比现在的欧洲乡巴佬先进多少。如果他们要和你较真,至少20西班牙银元一枚的炮弹,而且现在仅仅试制了少量进行引信安全性试验。我啊,还是建议你多配置实心弹实在点……要不我给你弄点黑火药炮弹也行,还绝不搀沙子的那种!”

呆呆地看着面前跟自己装逼诉苦的工业部总工程师,王铁锤忽然有了一种北洋水师某某管带的苍凉体验。

拍拍未来企业号舰长的肩膀,林有德哼着小曲走了。

……

……

布鲁克林造船厂的热闹还没有散尽,在曼哈顿社区委员会所在的办公楼里,一场更加别开生面的“产业与技术开发论证会”正在进行着。

论证会评委都是各个生产部门的负责人或技术总工程师,鉴于企业号下水这样的重要节目,主持论证会的是工业部负责人姜兆龙。

“下一位!”姜兆龙赶走了又一个异想天开的文艺青年,扯着嗓子对着门外喊起来。

文质彬彬的小青年带着宽边眼镜和一脸傲气走了进来,将一副大大的“壁画”纸贴到了评委席对面木板上。

“这是我从笔记本电脑里复原的珍妮纺纱机!并进行了许多创新改进,它的原型是英国在18世纪……”文艺青年激动的表情无以复加,似乎一场伟大的产业革命就将在他手里诞生。

“停!历史知识在座的评委都知道!你的纺织技术与产业规划用了不少心思,但……不可行!”并不等其他评委表态,姜兆龙用铅笔在桌上一点,就判了死刑。…,

“姜老师,你凭什么说我的方案不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是生产力的极大提升!”

小青年一愣,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似乎对对方如此不可思议的态度表示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需要多少纺纱机才能形成你说的产业规模?需要多少原料?需要多少熟练工人?需要多少配套动力?”姜兆龙抹了抹额头,一脸憔悴,“小赵啊,我知道你和那些个旅行团里的制衣厂女工关系不错,但就我们现在的局面,有限的人力和工业设备制造必须放在更加重要的产业,各类纺织布料我们目前还可以从欧洲进口替代,如果你们想建立一家成衣加工部门为社区服务,那我们可以考虑。”

说完,姜兆龙抱歉地对着身旁几个一直没有表态的评委笑笑,就做出了请的手势。

“官僚主义!不懂科学!”小年青满脸通红,狠狠扯下自己的心血,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这……这个小赵,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房间里的人都发出大笑,姜兆龙一时间哭笑不得。

又进来了一位青年,看样子吊丝成分远大于文青含量。

“嘿嘿,各位评委,今天我要推荐的,是我经过研究后的结果。”青年将自己的图纸挂到了木板上,咳嗽了一声,“我发现在过去几个月中,社区从码头废墟获得了大量的报废的电子器械,以及报废的汽车和船上的更多的电子设备,甚至大家手里已经耗尽电力成为废品的小电子产品。”

“哦?你怎么知道我们把这些都整理存放起来了?”不光是姜兆龙,就连临时客串评委的几个女委员也听得很仔细。

在这个几乎已经和电气文化告别的曼哈顿社区,人们重返电气时代的渴望是与日俱增,一但听到电这个词,除了工厂里的那些柴油电机外,就是滴滴答答的多彩画面和声音一直在脑子里转。

“我和几个喜欢电子产品的朋友打算成立一个小部门,就是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电子元件,包括线圈和各类工具,然后改装设计出几种有用的电子产品,比如这样的……”青年点了点图纸,得意地摇着脑袋,“有线发报机!还有这个,更高级,短波电台!还有这个,机械式留声机……”

“等等!你说这些你们都有把握?”姜兆龙猛拍桌子,站了起来。

在工业部几位大佬的眼里,或许没时间去顾及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或者并非重要的产品,所以在真正的大规模迫切需求出来前,他们不会分心去倒腾。但姜兆龙身为社区委员会委员,却不得不从其他方面考量这些技术产品的意义。

“我们梳理了下目前手里淘到的东西,只要关键零部件靠谱,应该问题不大,如果实在缺少什么,只要解决材料问题,工业部加工的难度也不是很高。我以前就是手工电子发烧友,手艺马马虎虎……”吊丝青年昂首挺胸地站在评委面前,面带自信的微笑。

“好,通过!”

“嗯,我也同意!”

几双手举了起来,评委和丝青年达成共赢。

之后的审议,包括几项极其关键但耗时费力又苦于无人主动接手的技术提案让姜兆龙等评委都大吃一惊,看来曼哈顿社区里有想法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啊。

第四十二章 不同的隐忧

蓝天之下,北美长岛布鲁克林地区的东方,郁郁葱葱的森林围绕着片片沿岸平原或内陆溪流平原,呈现出一块块整齐的嫩绿色几何拼图。

以沟渠为界,一百亩为一个管理单位的广袤农场之中,如浪的绿油油小麦正悄悄抽出幼小的麦穗,如小树林般的玉米也挂上了稚嫩的包穗。田间,少许的德拉瓦印第安族妇女正站在田坎上,望着眼前似乎无边无际的麦浪和玉米之林,既充满着期待,又蕴含着一种无所适从。

远来落户的华族人的友善态度让每一个德拉瓦族印第安男女老少都无法拒绝,他们匪夷所思的大胆生活方式也让经历了几千年传统渔猎生活的人们无法适应。眼前这些象征着丰硕幸福的场景,让每一个几乎头一年还在与大自然做着和祖辈一模一样挣扎的人们如梦幻般印象深刻。

达玛紧紧陪伴着一位上了年纪的华族妇女,和几位在村落里很有地位的长老一同在田间走着。

虽然近半年来,越来越多的德拉瓦族印第安青年在与华族人的生产生活交往中逐渐学得华语,但在每一个村落中,依然存在着一批与外来者保持距离的老一代人。其中,就包括这些长老们。

达玛不得不担任临时的翻译,据说华族人将给她支付一种叫做“钱”的东西当做劳动报酬,看样子应该和那种可以兑换好东西的“漂亮树叶”是同类东西。仅仅说说话就能获得劳动报酬,这让达玛昨天很是紧张了一夜。

“达玛,告诉你们长老,明天开始,我会安排几个小伙子教你们喷洒农药,虽然数量不一定保证足够,但只要仔细照顾好,再过两个月,就能有好收成。放心,不会要你们拿东西换的。”

曼哈顿社区委员会农业委员海惠芬大妈乐呵呵地看着身边的一身类似70年代农村小姑娘打扮的印第安少女,十分喜欢这个经常往布鲁克林工业区学校跑的孩子。

一番翻译后,几个年长的印第安男子纷纷露出奇怪的表情。

农药?既然那么贵重,为什么要浪费?一个长老憋了半天,还是忍住了。听到不需要再额外支付任何交易品,在场的长老都露出了微笑。

在化工部的技术升级还未完成前,土法农药和土肥成为了现今唯一能够顶上用场的农业增产品。

从欧洲进口的大蒜被捣碎浸泡后,稀释20倍,成为了一种十分有效的预防小麦病虫害的土农药。又如烟草叶浸泡或煎煮后稀释,也可以获得一种能杀灭各种害虫的杀虫剂。

虽然1公斤大蒜从它的原产地到欧洲然后再运到北美,其身价已经高了十几倍甚至上几十倍,但农业组依然在留下一定的蒜种和自用份额后,将价值几千西班牙银元的大蒜全部做成了土农药。比起未来的收益,海惠芬是不会允许为了节省一点点“外汇”而导致今年的农业收获打折扣。

“阿……阿姨。”达玛纠结了半天,还是使用了华族老师教的对待长辈比较通用的称呼,“长老问,是不是三年以后,你们就不提供这些了……”

所谓的三年,是曼哈顿社区委员会和四周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统一达成的农业合作条件。除了属于自己的农业区,曼哈顿社区将提供各种农业种籽和农业技术人员,帮助四周各地最友好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建立自己的农场,而这些属于印第安人自己的农场,未来三年的农业收获的六成将属于曼哈顿。…,

这要是放在现代,近乎世界上最无耻的最疯狂的劳动力剥削敲诈。始作俑者如今正在大西洋另一头的欧洲花花世界呼风唤雨,但留给北美曼哈顿社区委员会的,却是一个即将临近收获期的巨大隐患。

整个曼哈顿、史坦顿岛以及长岛布鲁克林地区已经在名义上被曼哈顿社区委员会通过交易手段购买,随着越来越紧密的接触,越来越多的德拉瓦族印第安青年成为了雇工,进入了曼哈顿社区居民生活与生产的边缘领域。

尤其是农业方面,曼哈顿社区的农业计划限于人力的问题,1621年的自有耕地面积控制在了2000亩左右,但粮食安全保障计划却要求比这个数字更多。为此,包括关系最好的几个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都成为了曼哈顿农业部发展的对象。

距离布鲁克林工业区最近的达玛所在村落成为了最受益的一家,肥沃的原始土壤开拓出超过1500亩面积的农场,从主作物小麦、玉米,到几种北美的瓜果蔬菜,再到通杀一切的土豆,人口不过千把人的村落一开始就被这样的垦荒农业种植规模给吓坏了。

几乎所有村落长老们都可以预想到农作物成熟时的情形,也许他们梦里也未必见过那种疯狂的收获场面。不过这些梦无论是否能成为现实,他们都要在一个时候打折扣,超过一半的收成会成为华族人的。

海惠芬不敢妄加猜测这些大半年来友好相处的印第安首领们是否会有其他想法,但就算第一年合作愉快,也很难想象这样的不公平交易会持续三年。

虽然一个幸福的未来完全是由曼哈顿社区带来的,但作为一个穷困落后的部族,一旦享受到如此前所未有便捷安心的农业生活,他们会满足吗?他们会由此萌发一种遭受欺骗后的不满吗?毕竟包括曼哈顿社区自有的农业区,从业人员也绝大部分是本地印第安雇工。

这样的心态,就算是教育程度不深的海惠芬大妈,在曾经的农村改革中,也是一步步走来体验过的。

“阿姨……是不是达玛说错话了……长老的意思是,以后是不是我们要买……”纯真的印第安少女见眼前和蔼的华族长辈表情有了点点变化,赶紧低下了头。

“呵呵,阿姨在想怎么回答你。”海惠芬暗暗记下这个问题,打算回去提交给社区委员会严重对待讨论,但现在,却只能给予一个比较模糊的回答,“我们是好朋友,等三年后,我们还会提供更多的东西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回答得十分含糊,但态度却很真挚。四周得到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的印第安长老们,都眉开眼笑起来。

达玛也笑了,她真得很喜欢这些和自己族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华族人,就好像那位学校里的漂亮华族女老师说的一样,其实村落的祖先和华族人的祖先曾经都是一个村落出来的。

就在众人享受着收获前的喜悦心情的时候,农场的西方尽头,两位手牵手的年轻男女正在一群印第安小孩子的围绕嘻笑下缓缓走来。

……

……

娜答如今一身漂亮的现代春季少女装,韩版的中长外套让她本就不错的外观条件更显得可爱。假如不是因为小腹部位微微的隆起,那这番漫步在乡间麦浪中的形象更像是某位女高中生和同学在郊游踏青。…,

“老公啊,我爸爸让人带信说,不只是想见见你,还打算和我们一起去住段时间!我妈妈还要给你一个惊喜!”

华语更加顺溜的娜答就算已经怀孕四个月了,但依然还如小孩子一样扯着李想的领带,如孩子王一样带着四周嬉闹的同族小孩朝村落方向走着。

“呃……他老人家不是一直拒绝到社区住吗?”李想微微一愣,对这个在各个方面都鼎力支持自己的印第安老人有着一种既害怕又感激的心理。

“因为要陪妈妈一起住啊。哪有丈夫不和妻子住一起的道理。”

娜答到现在都有点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华族人家庭都是跟着男方一起住。德拉瓦族印第安人是整个北美少有的还属于母系社会的部落,基本一个家庭都围绕一个最高身份的家庭女性生活居住或从事生产,包括男女结婚后,男方都是住进女方家。

“呵呵,娜答,我们华族人都是跟着父亲或丈夫住的……”李想对这些回答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但每次娜答都似乎忘记般。

娜答真是健忘吗?应该不是,她可能是在不断暗示自己吧……李想心里有点忐忑。

“老公,我不会强迫你的……”见丈夫神色有点变化,娜答赶紧换上了可爱的笑容,搂紧了对方的腰。

“哈哈,我们是夫妻,说这些干什么!你想老人家了,可以随时回家看看。不过,要等孩子安全生下来再说!”

说着,李想将小妻子一把抱了起来,朝前大步走去,羞红脸的娜答把头都埋进了青年的怀里。四周的印第安小孩子发出了更大声的嬉笑声。

……

……

农场东方不远的一处坐落在溪流和森林边小平原的印第安人村落,一座座或大或小的圆三角型的兽皮帐篷无序排布其中,间或还有十来座长方型的土屋。寥寥炊烟四处而起,混合着土豆和带骨肉的陶锅架在火堆上冒着烟气,稀疏的男女老少在村落里缓缓走动或劳作,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一座土屋内,一位年老的、打扮十分夸张的印第安妇女正坐在中央的麻草席上闭着眼睛养神,嘴唇蠕动着,似乎是在做着一种个人的祈神行为。在老妇人的身边,同样一位高身份打扮的印第安老男人也坐着,手里还捏着一根香烟。

烟雾缭绕中,村长肯拉顿看了下担任村落巫师的妻子,又把目光转向了土屋门外的小道。

今天是娜答和她那位华族丈夫回村落的日子,这个日子催促了很多次,但总算在巫师妻子发怒前得到了回应。

自从娜答和那位叫李想的华族人结婚后,村落的日子简直日新月异,不光是大量村落青年在华族人办的工厂做工,每个月都能带回让整个村落欢喜鼓舞的好东西,更重要的是,曾经对村落有威胁的外族入侵几乎再也没有发生过。

华族人那整齐而杀气腾腾的战士群,那种可以很远很远就发出轰鸣和火光的可怕武器,几乎任何凶残的野兽或是勇敢的印第安战士都无法抗衡。

华族人那精美的白色陶器(白瓷),透明的陶器(玻璃),还有奇怪而美味的甜水,坚硬耐用的工具,锋利无比的箭头,花费大量木炭烧出来又奢侈得可以用来盖房子的陶块(砖头)……几乎每一样都让保守的印第安老人震惊无比。

看似生活越来越好,但肯拉顿心里却越来越感觉到一种不安,他也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来源何处。再缓缓看过土屋里的一切,愕然发现几乎每个角落都有着华族人的事物,难道这种不安就来自于此吗?…,

现在整个村子的青年劳力甚至是战士,都不再奔波在森林和河滩上仅仅为了寻找下一顿的食物。就连村子本身四周的简陋农田和菜地都不再有人打理。

年轻的印第安男女涌进了华族人的工厂,农场,码头,他们以穿着华族人换下的旧衣服为乐,想方设法地想要得到那种叫做“钱”的“漂亮树叶”。

为了得到这些能够让生活更好的事物,他们不得不学习华族人的语言,就连回到村子,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攀比着谁记住的华语更多。

参与村落巫师妻子每个月祈神仪式的年轻男女正在逐渐减少,虽然还没有叛逆到一哄而散的境地,但似乎每个人都不那么专心了。当一种用“彩色树叶”制作的小游戏被某个猎手带进村落后,战士和猎手们的日常活动也从比试射箭捕猎变成了整日围着一个小石桌玩树叶。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女儿清脆的声音终于透过香烟的蓝雾进入了土屋。肯拉顿还没有回过神,身边的巫师妻子就第一个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将一身漂亮华族衣服打扮的女儿搂到了身边。

“爸爸,妈妈……”

李想站在土屋门口,看着小妻子被丈母娘溺爱在怀里的样子,而自己的老丈人还呆呆坐在麻草席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微微鞠躬,用印第安语说出了问候。

“嗯,神保佑你,我的孩子,娜答看来生活得很好。”

肯拉顿嘀咕着李想至今不太明白的神祗的名号,终于满是皱纹的脸上绽放出笑容,让李想心里的忐忑稍稍平复。

一边的母女在悄悄嘀咕,娜答还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小腹,小脸通红。之前还一副神叨叨严肃表情的女巫,此时又恢复成一位慈爱的母亲,轻轻拉着女儿的手,梳理着对方柔顺的长发。

不一会,整个家庭的其他男女都进了土屋,一群人坐在草席上啃食各种食物。已经习惯了餐具的李想基本没有多大的胃口,只是偷偷趁进食期间环视着曾经在婚礼期间住过的大土屋。

看来他们已经依赖上了工业区生产的各种小东西……李想简单数了一遍后,心里暗暗得意。

“喂,我妈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村子里住……”就在这个时候,小妻子娜答碰了下李想的手臂。此时的娜答,又换上了一副印第安少女的装束,和家庭其他女性唯一不同的是,娜答那长期经过洗发水滋润的秀发格外的顺滑黑亮,皮肤也更红润滑嫩。

“妈妈,现在工作很紧,我下个星期还要去西南面去访问一个新的村落……”李想又开始紧张,他的对面,那位满脸皱纹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女巫老妇人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老妇人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微微点头,但眼里闪烁着几丝失望。

“我的孩子,神在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乐园,照顾好身边的人,神就会宽容我们的一切。”肯拉顿模凌两可地又拿神来垫背,一边将手里的一根香烟递到了李想面前。

香烟是李想贿赂老丈人最厉害的法器之一,现在整个村子里,只有身份最高的少数几个首领级男女才有资格抽上这样能够让全身舒畅的香烟。比起从更遥远的南方交易换来的那种粗糙的烟叶,这样用“雪白的树叶”包裹的烟草抽起来的感觉,简直如同和神窃窃私语般享受。…,

“爸爸,香烟还是少抽一点,身体更重要……”

看到印第安老丈人那焦黄的脸色,李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眼里忍不住开始有液体流动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微微低头,但一滴眼泪还是不可阻挡地落在草席上。

李想的样子,几乎被印第安夫妇全看在了眼里。

“嗯,你们华族人,对妻子的父母也叫父母,让我很惊讶!我会习惯的。”老人和蔼地伸出手,拍了拍李想的脸,满心欢喜。

“爸爸,你刚才说妈妈会给李想一个惊喜,到底是啥?”

这时候,喝完汤的娜答抱住了印第安老父亲的腰,一边回头看住了自己的母亲,那位一直不曾多说话的村落女巫。

老女巫站了起来,从身后不远的墙上取下了一把小巧的短矛,矛头是用一颗硕大的狼牙打磨的。

老女巫如此的动作,让一家子几十个印第安男女都发了惊呼。就连娜答,都吃惊地张开了小嘴。

一番晦涩的嘀咕后,女巫拍了拍李想的头,然后对着四周的家人比划了个夸张的胳膊动作,最后将手里的狼牙短矛递到了李想的面前。

“娜答……”李想隐隐觉得这个家庭仪式有着极其重要的含义,但他稀少的印第安习俗知识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老公,妈妈宣布,你将是我们家族的下一任族长,还是这个村落未来的村长候选人!下一位村长,你将代表我们家族参与选拔……”

娜答闪烁着激动的目光,都有点吐词不清了。

我晕,我成了德拉瓦族印第安人某个村落中某个家族的下任族长?甚至还是整个村落未来的村长领袖选举资格人?!

李想握着这个不知道算麻烦还是算收获的狼牙短矛,心尖都在发颤。

“孩子,我决定了,到你那里住住,看看,到底和村子有什么不同……”

肯拉顿这时平息了土屋里的惊诧,笑着站了起来,目光转向了土屋门外遥远的农场方向,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四十三章 欧洲总领事馆

1621年5月13日,周三。

北大西洋暖流和盛行的西风,让圣玛利亚号和圣尼古拉号这次轻车熟路地抵达了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两船平均航速仅仅超过五月花号1节,就导致这次跨越大西洋的航行比当初五月花号整整节约了3天。

特塞拉岛的气温已经上升到了几近30度,干热的气候让一下船的史文博和任长乐等人都浑身不适应。鉴于任长乐担任第一次贸易返航传声筒的优秀表现,社区委员会这次新组建的第二批欧洲事务派驻人员明显增多。

除了属于第一批的任长乐外,表面文艺的“黑心银行家”史文博死缠烂打地让社区委员会通过了他的申请,成为了前黄金走私贩米谷的副手。

船才离开曼哈顿,史文博就急不可耐地宣布脱离社区委员会的任命,给自己上了个头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驻亚速尔群岛欧洲总领事馆商务参赞。如此臭屁的自吹自擂和目无组织纪律,让任长乐差点让阿德莱德船长返航。

这样一个奇特的包打一片的伪外交官身份,似乎很是看低了整个欧洲,也不符合17世纪复杂的欧洲国家政治局势。而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如今的欧洲除了人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未必能有比曼哈顿更好的生活质量,更何况风险极高的跨大西洋远航。也许除了史文博本人,几乎没人知道他“赖死赖活赶投胎式”前往欧洲的更深层次原因。

码头葡萄牙税务官第一时间靠了过来,自然有阿德莱德船长等人去应付。税务官在数月前就已经熟悉那个趾高气扬的英格兰船长,当然更是一眼就认出了领头的“美国佬”任长乐,于是屁颠屁颠地让随行的小官员往总督府跑去报信。

“好啦,各位,现在,你们算是摸到了欧洲的衣服边角了。估计霍谦那小子已经无聊地快发疯了。”

任长乐得意地指着港口内陆的西面,坐落在一个小坡台地上的一片庄园别墅般的建筑依稀可辨。

“很小的港口,估计人口最多2000。”

大热天还一身张扬的风衣墨镜打扮的“北方工业公司驻欧洲首席商务代表”米谷,此时饶有兴致地打望着港口四周。

“怎么样?觉得这个市场有啥开拓价值?”史文博拖下了外套,松了松领带,眯着眼睛,远远眺望那个被苏子宁和任长乐几个月前购买的华美商务会馆。他已经决定另择一处风水更好的地方建立一座外交领事馆。

“英雄港是欧洲通向北美的窗口,但现在还只是一个偏僻的补给港。假如之后的贸易往来达到一个高度,那这里最适合做一个欧洲的拉斯维加斯。”米谷摘下墨镜,贪婪地深吸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那我作为总领事官商务参赞,应该大力地配合你了?”史文博笑嘻嘻地搂着走私贩的肩膀,“我准备今天就去拜访那个什么加西亚总督,给你铺条路。”

“你不做我的副手,我更开心……”米谷扭头看看同伴,无奈地耸耸肩,“反正你要当什么整天晒在明面下的外交官,那我正好做我喜欢做的事。”

“看看!什么叫默契!”史文博哈哈大笑,将西服一甩,就大步朝街区走去。

……

……

黄昏的时候,驻亚速尔群岛总督府的葡萄牙总督加西亚就盛行款待了史文博等一行人。…,

因为葡萄牙和美国政府的暗中合作协议,加西亚得到了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的高度赞赏,不光获得了一块巴西种植园的奖励,甚至被告知可以去巴西的圣萨尔瓦多或者累西腓担任总督。

假如在以前,加西亚肯定会脚不沾地的立马卷起铺盖走人,亚速尔群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没啥油水,而巴西才是葡萄牙经营了百多年的富庶之地。

但现在,加西亚是怎么也不会放弃这个亚速尔总督的职位。自从上个月开始,几乎每周都有若干来自葡萄牙本土和其他国家的商船靠港,毫无疑问都是冲着“美国商品”来的。

不菲的入港税和商品交易过程产生的税收让加西亚中饱私囊不亦乐乎,仅这个月不到半月的时间,贪墨入账的灰色收入就超过了1000西班牙银元,几乎和他一个在巴西的种植园小半年的收益相当。

眼前,年轻帅气的美国外交官那陌生但显得格外亲切的微笑让加西亚仿佛又看了无比光明的钱途,一个劲地举杯致辞。

而史文博也展示了不俗的厚脸皮,各种合适或不合适的外交辞令说得天花乱坠。

“总督阁下,我代表美国政府和国会,对您以及布拉干萨公爵展露出的友谊与热情表示由衷的感谢。但鉴于您的国家当前的特殊情况,作为一名遵守国际规则的外交官,和正在欧洲访问的苏议员一样,我本人无法直接参与到一些事务中去。”

史文博看时候差不多了,把手朝身边坐着的米谷一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这位米先生,是我国北方工业公司的首席商务代表。他此次前来,代表着美国商界对贵国市场的重视……”

米谷没等史文博说完,站起来微微点头,嘴角一抹诡异的微笑。

哦?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怎么去完成布拉干萨公爵大人托付的事情,这个美国商人来得太及时了!

加西亚总督赶紧也站了起来,端起了酒杯,用蹩脚的英格兰语说道:“嗯,所有的葡萄牙人都十分欢迎美国商人的光临,我作为本地总督,会坚决保证每一位美国商人的利益与安全。”

“总督阁下,外面有几个英格兰人、法国人和荷兰人到访,说是想面见刚到本地的美国商人代表……”

正在这时候,一个仆人走了进来,在加西亚耳边嘀咕了一句。

“这些贪婪的家伙,嗅觉挺快的……”

葡萄牙数十年来在西班牙王国低声下气的境遇,以及葡萄牙贵族不遗余力的光复外交,几乎让加西亚等葡萄牙旧贵族势力在面对这些欧洲国家商人时总是底气不是很足,也不得不做出了许多经济层面的让步。现在眼看抱上了美国的大腿,还没有开始独享,那些如吸血蚊子一样的家伙就又盯了过来。

加西亚脸色一变,似乎很不悦,但又由于某种原因又不得不忍着。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这个消息会传得那么快。

“作为一位中立的商人,我想总督阁下不会拒绝我和那些同行们的交流吧?”

出人意料的事,从曼哈顿开始就极善隐藏自己的米谷居然耳朵尖得出奇,而且还能听懂那位仆人说的葡萄牙语。

“你什么时候懂葡萄牙语了?”任长乐偷偷碰了下同伴的胳膊,尽量掩饰自己的惊诧。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你以为我在船上整天躲在舱里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我跟一个懂葡萄牙语的荷兰水手学了十几天了……”…,

米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拿起餐桌上的餐布擦了擦手,然后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这个……当然,米先生是贵客,自然会受到各地商人的款待……如果有什么需要,米先生尽管到总督府,我会尽量安排的。”

说完,加西亚有点幽怨地看着对面的美国总领事馆商务参赞史文博,似乎在闹什么孩子脾气。

“呵呵,商人还是和商人去打交道,您说是嘛?和本地的最高官员进行交流才是我最应该做的事。”

史文博似乎看懂了对方的表情,一席安抚对方的话说出来,让情绪开始低落的加西亚又是身体一震,脸色瞬间变好。

当天晚上,史文博就和加西亚缩在某个小黑屋里长谈了几乎一个钟头。而走私贩米谷则和其他几个欧洲商人或船长进行了碰面……

……

……

深夜了,回到华美商会官邸的史文博,简单的洗漱后就又缩进了他的房间,将唯一一个随身的行李箱打开。

行李箱里除了几套换洗衣物外,就是几个崭新的深绿色包装的硬壳,上面印着十分调皮的图案。除了17世纪的土著,无论哪个现代人看上一眼,都能明白这些包装里的东西是啥——整整五百只避孕套!

除了一个至今没人认领的笔记本电脑外,这是史文博从码头废墟里翻出来的经典宝藏之一。

史文博自顾自地嘿嘿笑着,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似乎还有一丝透明的涎液在缓缓垂下……

第四十四章 反对派?

入夜了,曼哈顿岛南部那宽阔社区内稀稀疏疏地亮着点点灯火。没有了电视、网络、电影,17世纪夜生活也就乏味了到了极点,自制的扑克和麻将,成为了少数几种能打发夜晚时光的娱乐活动。

而另一种几乎每个时代都不曾缺的娱乐场所,也依然在曼哈顿社区商业街的某个角落展开着,只是里面极高的消费与女性居民鄙视的目光让不少人都没敢经常去。

只有一层,面积不超过100平的酒吧是目前曼哈顿社区少数几座还是纯粹原木风格的建筑。除了吧台后安置了现代节能灯,其他的角落都只点着烘托气氛的蜡烛。

一身短衬衫打扮的中年男子笑呵呵地靠在吧台上,一脸满足地打量着他亲自设计的酒吧,似乎又想起了以前的生活。

性别的严重问题让一本正经的社区委员会各位大佬都在某个问题上进行了妥协。虽然苏子宁和严晓松“先斩后奏”地送来了几位在欧洲混不下去的特殊职业女,顾及脸面的男性委员们在明面上的叹息谴责后,又迅速达成了共识,在曼哈顿社区建立红灯区是当前仅次于生产大炮和蒸汽机的大事。

但谁来负责经营呢?这个问题让带领大灾难幸存者勇敢地开拓新世界生活的委员们都卡壳了。最后,还是一个主动申请信让社区委员会的掌舵者们松了一口气。

观云,大灾难前曾是Y市码头区某私营餐馆的老板。今年39岁,中等个头,外表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曾经经营过多种餐饮娱乐但都经营不善倒闭数次的小个体户。

性格还算率直乐观,是个典型的自由主义者,也许受限于曾经的社会规则,观云除了几年来练就了一手厨艺和调酒技术外,平淡的生活在嬉皮笑脸中其实过得很拘谨。

观云就这样成为了曼哈顿社区商业街“魅影酒吧”的老板,酒吧产权表达得很复杂也很模糊,属于“曼哈顿社区委员会社区服务部管理的餐饮部”下属餐厅。

嗯,如果不是观云同样会在酒吧的后厨房里时不时地显露上几手烹饪,那这个从外到内充满了野性与诱惑格调的木屋根本无法让人和吃东西联系上。

不久前,出海捕鲸的美人鱼号从一艘倒霉的英格兰风帆船拯救出了几十个爱尔兰和苏格兰人,大部分普通男女都被送去了西点镇定居,少数有手艺的男性工匠被布鲁克林工业区吸收,而女人里面,则意外地获得了两名同样属于特殊职业的妙龄女子。

这样一来,魅影酒吧在补充了“生力军”后,陪酒女达到了6名之多,葡萄牙裔、西班牙裔、爱尔兰裔、苏格兰裔,产地各异……观云的酒吧从建立后,就成为了薪水丰厚的高级技术人才的流连忘返之地,当然,攒够钱前来疯狂一把的普通技术工人也来者不拒。

如今,吧台边,就坐着几位身穿布鲁克林工业区工作服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位似乎还是工程师的打扮。

“呵呵,小狄啊,你也别犯别扭了,不都是给公家做事吗,用不了那么认真。”观云把目光从某个角落里收了回来,从身后的柜台上取了两个小杯子,倒满新酿的蓝莓果酒,推到了坐在对面的两个青年面前。

工程师打扮的青年看起来年纪也就三十岁冒头,全名狄祖恭,是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安全生产与质量监督员,一个刚建立不久的管理职位。但在观云这个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进了不惑之年的人面前,还只能被称为“小狄”。…,

取下眼镜的安全与质量监督工程师,带着冷得快出水的表情,一把抓过小酒杯,将醇香的果酒一饮而尽,然后呆呆地侧头看着身边不远的一位苏格兰陪酒女。

露出一个媚笑,才到北美不过半个月的陪酒女驾轻就熟地靠了过来,纤纤玉手搭上了工程师的肩膀。

“是啊,狄哥,你没必要和他们闹,不就是一些印第安人嘛,反正我们的人都很注意安全的。”一旁的小青年也在劝,然后红着脸看着已经靠着狄祖恭的欧洲陪酒女。

观云识时务地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了“正在开展业务”的苏格兰陪酒女,然后压低了声音:“小狄啊,不是我说你,除了李想那人死脑筋,你没必要得罪自己人,把印第安人的事往自己人身上撒气,不值得……”

心情郁闷的狄祖恭猛然一抬头,手里的空酒杯就砸在了吧台上,吐着酒气嚷开了:“全是粗心简陋的作业环境,不说是印第安人,就是自己人总有一天也会要命的!水泥烧制场,不给印第安人佩戴口罩都算了,一人一天的工作时间也别超过8个小时啊,不然不出一年人就会挂掉!还有铸铁车间,好歹也给人佩上石棉手套吧?!就那样让人工作,出个事还得了!”

酒吧里突然扬起的高声,让各个角落里的动手动脚都骤然一顿,不少人都回过了头,迷迷糊糊地看着吧台方向。

“得!你声音大!你老哥我怕你了!”观云赶紧使了个眼色,一边的陪酒女识趣地走开了。

“现在逐渐走上稳定了,就应该注意细节。印第安工人培养也不容易,现在几乎替代了大部分初级工种。而且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成为我们身边的一员……”

狄祖恭又喝光一杯蓝莓果酒,眼神有点迷离了。

“难道就我们几百号人就真能建立一个中华美国?狗屎!我们才多少人?必须要面对和印第安人、欧洲人共处的客观事实,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明白他们在工业区里遭受的不公正!我们想要获得他们真正的支持,就要考虑到他们的感受和人身权利!”

此话一出,就连狄祖恭身边的小伙子都愣了,观云更是张大了口半天没出声。

“怎么?你们认为我在说酒话?”狄祖恭傻傻一笑,一种忧伤的表情出现在脸上,“其实何止印第安人……再看看那些码头技术工人,他们现在的工作环境比以前还差,我们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社区委员会的哪一个所谓的领导,敢在现在工业区任何一个厂房里干一天活儿?!”

“狄祖恭喝多了,你快扶他回去吧,今天酒钱算我的!”观云看了看某个角落一位身穿海上警备队制服的青年,赶紧压住了狄祖恭的嘴,然后对着跟随狄祖恭来的小伙子低声提醒。

狄祖恭歪歪倒倒地被人扶走了,观云这才感觉心里石头落了地。狄祖恭这番言论,如果散播出去,天知道会在社区里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精于人事的前餐厅老板这下才发现手心都出了汗。

眼前又是一片阴影,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到了吧台前。一抬头,赫然发现正是晚上一直在角落里单独喝酒的海上警备队军官孙阳。

“老狄今天被开涮了?”孙阳一口干掉手里的进口自欧洲的葡萄酒,带着一丝冷笑看向酒吧的门,然后又盯住了观云的双眼,“他怎么一身人权卫道士的味道?”…,

“呵呵,喝多了而已……”面对如今军事系统占据社区委员会大半边天的事实,观云自然对海上警备队的人很是小心。

“你也别紧张,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孙阳知道对方在忌讳自己是郑泉系的人,于是拍拍对方的肩膀,“现在咱们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书呆子气也就算了,真要连自己人都骂上了,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狄工性子直,干他那行的,什么狠话都敢说。”观云想了想,选择了含糊的方式,“他可能只是拿这样的事举例而已。”

“但愿吧,我们现在拼死拼活地奔出路,可不想内部出什么岔子。工业区的安全问题,自然有老姜和林有德他们负责……大家的安全问题肯定会逐步解决的。别说咱自己人在工厂里如何,看看陆上警备队那些兄弟,那打燧发枪的样子连我看了都心里哆嗦。”孙阳也有点酒精上头了,一边伸着懒腰,一边用神秘的眼光看住了观云的眼睛,“老观,你说咱这儿几百号人里面,会不会以后真冒出个反对派出来?”

“啊……”观云一听,整个人又愣了。

第四十五章 拯救鹿特丹

西欧的沿海平原上,莱茵河与马斯河汇合之处,西向而来的大西洋海风带来了温暖湿润的空气,让这片称为“低地”的土地格外肥沃。

荷兰在16世纪以前,还是一个处于长期封建割据状态的混乱之地。从16世纪开始成为了西班牙王室的统治地。历经数次斗争,公元1581年荷兰北方七省联合成立了尼德兰联合共和国,鹿特丹港也在不久之后成为了荷兰人得以自主经营的地区。

但至少在19世纪之前,这个被称为鹿特丹的港口城市还只是一座坐落在马斯河北侧的小小港镇。荷兰人以商业海运为主导的大规模崛起,带动了鹿特丹的加速发展。由此出发能够沟通大西洋、北海、波罗的海乃至直通多瑙河内陆的便利航运条件,让鹿特丹在17世纪初期开始展现出蓬勃发展的潜力。

造船业,手工业,以及海运商贸开始在这个港镇逐渐发展,而方兴未艾的新大陆殖民、加勒比与东方贸易,也让鹿特丹成为了西欧破产者、冒险家与商人们的一个始发地。在许多时候,这个港镇云集的外地人几乎快超过了本地人。

操着丹麦语、瑞典语、挪威语、日耳曼语、英格兰语、苏格兰语、爱尔兰语乃至东欧语系的各色工匠、商人、流浪汉、妓女……无数的外地人在财富的驱动下,以及一场刚刚爆发不久,且无人知道会蔓延三十年之久的战争背景中涌入,让小小的鹿特丹港一时间出人意料的人满为患。

神圣罗马帝国在西班牙王国的出兵帮助下,酣畅淋漓地击溃了德意志新教联军,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脚步也逐渐临近。一路奔逃的前波西米亚国王普法尔茨选侯腓特烈五世将他的溃军带进了荷兰,腓特烈五世不光失去了他光鲜的身份,也抛弃了他的军队。

失去经济来源,甚至差点被腓特烈五世卖掉的德意志雇佣兵们如丧家之犬般在荷兰各个省份散布开来,他们如同蝗虫与难民的结合体涌进了荷兰的城镇乡间。而欧洲持续多年的农作物减产,更是让荷兰各地承担了相当大的重担。其中,鹿特丹也不能幸免。

港口区停满大大小小的帆船,赤膊的搬运工和衣着光鲜的商人们来来往往。雨后的街道上,烂泥、人畜粪便、破碎的麻布、腐朽的木箱残片混在了一起,分辨不出颜色。

四处乱奔的流浪狗,缩在墙根的醉鬼,衣衫褴褛形如乞丐的德意志佣兵,以及在狭窄的街道上横冲直撞的马车,让拥挤不堪的鹿特丹镇更显得杂乱肮脏。

……

……

站在鹿特丹唯一一家还算上档次的旅馆顶层客房窗前,一位东方面孔的青年正皱着眉头,看着窗外那一片几乎可以用难民营来形容的混乱街区,心里微微叹气。

“好了,还愁眉苦脸干什么?这还不是你自己选的地方。”袁欣艺走了过来,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到了苏子宁的面前,一只手还轻轻捂着鼻子,似乎对窗外飘进的臭味依然没有适应。

“我在愁用什么方法能把这些人货给全搬走……”苏子宁突然回头笑了一下,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深深嗅了下,“而且,我想,以后你再也不会羡慕欧洲了,我愁着怎么说服你继续陪我进行这趟旅行。”

“谁陪你啊,只是按照计划做事而已!”袁欣艺脸上微微一红,轻啐了一声,但眼里似乎有丝丝喜意,“还是周可民、杨雯雯他们几个舒服,估计他们还是在里斯本整天参加各种舞会,住在舒服的庄园里。”…,

“至少我们比严晓松幸福,他现在可是在穿越赤道,有热病、海盗、风暴、烈日……这个倒霉的家伙下次见面,估计会成为黑人的。”苏子宁嘿嘿一笑,仿佛对好友现在正在遭受的考验幸灾乐祸,但眼底,却是一丝深深的担忧。

“你就装吧,我知道你比我们都担心他……其实你是反对严晓松的明朝移民计划的,真是太危险了!”已经深知苏子宁性格的袁欣艺这次翻了个白眼,然后也跟着叹了口气,“严哥和卡特琳娜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为什么你不劝他呢?你不是很擅长给他泼冷水吗?”

“劝?我为什么要劝?”苏子宁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这段时间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女翻译,嘴角的微笑有点特别,“严晓松是个把一切都看得十分乐观的人,他一旦坚信某种出路,就会闷着头去做。我们就缺乏这样的乐观信念,难道你要让我们丧失这唯一的精神动力?”

“就知道说教我……”

袁欣艺撇撇嘴,似乎有点不满。正要顶上一句,身后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位船长打扮的中年人,安德鲁,曾经的圣玛利亚号上的资深老水手,现在的五月花号代理船长,一个憨厚质朴的丹麦人,也是从拉斯帕马斯港开始坚定跟随卡特琳娜的前西班牙海军水兵。

“尊敬的苏议员阁下,本地的荷兰官员发来请帖,正式邀请您参加今天晚上的宴会,他们对我们使团这次带来的礼物很感兴趣。”

……

……

晚宴进行得十分顺利,袁欣艺一身出自杨雯雯之手、用产自法国里昂的丝绸制作的中国宫廷风格的高贵华服震慑了一干荷兰官员与家眷,而她那娴熟的荷兰语更让急急赶来的、在场身份最高的南荷兰省州长尼德尔森惊讶无比。

美轮美奂的精致玻璃酒具、带着优雅法文标签的人造水晶包装的香水、以及一套不锈钢厨具,让身为荷兰共和国州长联合会核心成员的尼德尔森迅速断定了这些自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东方贵族的身价。

早在半个月前,就有从葡萄牙人手里流入荷兰的一批高档玻璃酒具,当时就让敏锐的荷兰商人穷追猛查了好一阵,如今算是找到了正主。一向以海上贸易无冕之王自称的荷兰商人们迅速发动他们的政治手腕,催促受他们支持的荷兰共和国州长联合会出面。

得知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其实是那个东方帝国的民族后裔后,尼德尔森十分礼貌地表达了对苏子宁的敬意,但眼里流露出的,显然是不认同对方坚持北美属于美国政府的立场。

开什么玩笑,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今如日中天,荷兰的舰队即便现在还只能算二流,但就连西班牙和英格兰人都要掂量一下的。打前年从英格兰人手里抢到巴达维亚后,远东的开拓也一路顺风。自以为是的西班牙王国以及那个傲慢古板的明帝国显然不足以阻挡荷兰在东南亚的脚步,而新大陆的争夺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中。既然连东方人都开始插足分割这块蛋糕,那荷兰人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呢?

“尊敬的苏议员阁下,我对贵国贸然提出的北美主权声明表示很困惑……当然,这不妨碍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继续讨论相关的土地权益问题。我相信至少在这个阶段,我们的共同利益是大于矛盾的!”…,

才刚刚兴起的时尚假发遮掩了尼德尔森的秃头,胖胖的荷兰共和国州长此时完全如一个商人一样和苏子宁开始了磨嘴皮子讨价还价。他在暗示双方合作对付西班牙人的可能性,而北美那片原始的土地,恰恰是不要钱的筹码。

“嗯,对西班牙王国的态度,我国政府也严重关切!尤其是荷兰与西班牙王国当前的敌对关系……我希望美国在欧洲的商业利益能得到你们两方的共同尊重。美国政府对发生在欧洲的战争一直坚持中立的立场!”

苏子宁用着并不熟练的荷兰语也绕着外交辞令,一边偷偷看着一边和几个荷兰商人家眷聊天的袁欣艺。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他一点都不像明帝国那个国家的人……尼德尔森见自己的引诱依然没让对方上当,心里有点不快。

“我一路上参观了贵国多个港口,我对这里的商业投资环境有点担忧。”苏子宁喝了一口酒,面露遗憾,“相反,我觉得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在对待商业投资环境上的努力,显然超过本地。”

狗屎!那群连国王王冠都丢掉了的葡萄牙人还好意思谈贸易?!西班牙人,他们迟早会被法国和英格兰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荷兰垄断远东与加勒比海贸易也只是时间问题!

荷兰州长的不开心表情更加明显了,他狠狠地喝下葡萄酒,眼睛望向了窗外。

“您不用回避,我个人对波西米亚发生的悲剧表示遗憾,正如我们看到的一样,那些波西米亚人、日耳曼人,甚至是四处流浪的英格兰人、苏格兰人、爱尔兰人,他们除了整天搜刮这座港口所能找到的所有垃圾和偷窃抢夺商人外,基本上对荷兰的贡献为零,而他们带来的,却是一个恶化的不公正环境,您怎么能保证未来美国商人的贸易不受干扰呢?”

这个……荷兰州长一愣,渐渐开始脸红。其实不光是他,整个荷兰州长联合会都对目前越发不可收拾的波西米亚战争残局焦头烂额,那个倒霉的腓特烈五世给整个荷兰带来了一场悲剧。

云集在荷兰各地的溃兵和难民,导致荷兰各个港口的商业行为大受打击,各国的商人纷纷取消往返荷兰的贸易,转而在丹麦、英格兰或法国进行。甚至野心勃勃的英格兰人也趁机开始在英吉利海峡和北海收取荷兰商船或捕鲸船的附加税。

“当然,我作为美国政府授权的欧洲商务考察使团,也应该为此提出一些好的建议。”苏子宁见对方情绪开始沮丧,知道时机到了,“难道荷兰政府没想过驱赶这些讨厌的苍蝇?”

“您真了解这些人?别忘了,他们每天只吃一片黑面包就可以精力旺盛地摧毁一座城市!”荷兰州长无奈地耸耸肩,面露尴尬,“除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们体力是很充沛,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帮忙……”苏子宁喝光手里的酒,眼睛看了下宴会厅一边的小门。

荷兰州长迅速会意,马上找来适从,嘀咕了几句后,两人悄悄离开了宴会现场。

……

……

第二天一大早,苏子宁就找来了随行的船医老赵和护士夏秋喻。

“你疯了,我要建立多大一个检疫所,才能给成百上千的欧洲人做体检?!”老赵看到苏子宁递过来的纸,对上面的内容目瞪口呆。…,

“不是有本地荷兰官员帮助吗?实在不行,你可以对最关键的几种人群进行优先检疫,其他的,等运到亚速尔群岛再说。”

苏子宁耸耸肩,表示自己毫无压力。

“那么多欧洲人,就算全部身体健康,但稍有不慎,也会给曼哈顿社区带去灾难的!”老赵皱着眉头,还在思索这个大难题。

“他们如同牲口一样被荷兰人丢弃在烂泥和粪便堆中,我们只是给了他们个重新活下去的希望。他们中间有技术娴熟的木匠、铁匠、裁缝、士兵、水手,甚至可能是贵族。”苏子宁对着船医耐心地解释着,“分开使用他们,一群仅仅以语言或一块面包就能决定彼此关系生疏的17世纪欧洲人,其实很好掌握。而且海上运力不用担心,荷兰人已经答应卖给我们三艘风帆船,吨位还不小。唯一麻烦的是,卡特琳娜留给我们的人里面,能够当船长的就没几个。”

“好吧……小夏,我们准备一下!”船医一咬牙,对着身边同样惊愕的小护士点点头,“先给所有女人做检疫,然后是工匠和船员,不过,小袁要负责帮我们翻译甄别身份。”

苏子宁和荷兰州长尼德尔森某份不光彩的外交协议,之后一直被欧洲各国所鄙夷。原因就在于1621年开始,以荷兰鹿特丹地区官员为首,开始有目的性的驱赶在各地逃避战争和饥荒的难民。

公开文件显示,被荷兰政府以解决难民生活的劳务输出为名义,当年运往亚速尔群岛的欧洲人至少超过1000人,而最终抵达北美的,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多一点。许多人不是因为疾病消失在美国人创办的“亚速尔检疫隔离所”里,就是在海上死去。

他们之中以爱尔兰、苏格兰、德意志的破产工匠与难民为主,还有部分雇佣兵身份的波西米亚人、瑞典人、丹麦人,更或者干脆就是荷兰本地的乞丐。据说每一个“被劳务输出”的欧洲人都不得不签订了一份难以摆脱的契约奴合同,然后荷兰官员们则获得了每个人头100荷兰盾的一次性劳务输出代理金。

第二年开始,“美国产”的精美玻璃器皿等奢侈品、军火以及大批铁制工业品进入荷兰商会的贸易清单,荷兰的财政状况大为改观,和西班牙人的战争也打得更加起劲。

第四十六章 我们的未来

六月的北美气候宜人,农场里麦浪翻滚,果蔬翠绿,湿润的空气与明媚阳光正在催化着即将到来的一场丰收。

曼哈顿岛最南端的水岸边,两位老人,两张小凳,两杯清茶,一杆遮阳伞,一场垂钓正在进行中。

社区委员会主席刘铭钧和一位同样近乎花甲之年的老人都静静地看着不远的鱼线,都没有说话。

似乎有了什么动静,刘铭钧本来认真严肃的老脸突然露出喜色,赶紧收线,结果水面只是一阵晃荡,起上的鱼竿上什么都没有。

“哈哈,刘老哥还是沉不住气!”另一位老人呵呵一笑,将手里的鱼竿放到身边的石头缝里卡住,拿起身边的茶杯悠然地品起茶来。

“我说钟老弟啊,古人不是常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吗?看来现在的人都聪明了,愿上钩的少啊。”刘铭钧侧过头,无奈地自嘲着。

“人家姜太公可是钓的志在天下的周文王,你刘老哥又想钓谁?”被称为钟老弟的老人将茶水在舌下含了片刻,又缓缓饮下,露出幸福的微笑,“真没想到,我们喝了大半辈子的茶,居然有那么一天,还要从欧洲进口茶末。”

钟进山,今年64岁了,曾是南方沿海某著名大学的法学教授,一家人的一次远游,就跟着旅行团的众人穿越了时空。大灾难的突然发生,让钟进山的老伴儿黄念被压在废墟下,救出来的时候双腿严重骨折,而他们的女儿女婿,则双双罹难,只留下一个还不到10岁的外孙女陆梅。

“老钟,说实在的,估计小郑、小齐他们也请了你很多次了,这个社区委员会真正懂法的也就你了,那些小年青太浮躁,很多人的想法有点……”

刘铭钧放下鱼竿,远眺着南方的河湾。视线的尽头,再一次丰收的捕鲸船美人鱼号的正在通过总督岛和布鲁克林之间的水道缓缓驶来。

“老刘,你也知道,我那口子这次大灾伤了腿,现在还只能坐轮椅……小梅她父母又……”说到这儿,两鬓斑白的老人神色暗了许多,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是啊,所以我们这把老骨头,现在能做的,就是一定给这些孩子们,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一个好的交代。”刘铭钧点点头,话中依然带着一丝弦外音。

“老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倾听年青人的想法,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未来,我们才知道要做什么。”钟进山若有所思,犹豫了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

“我想昨天你肯定看了那封信了,那是苏子宁那小子离开社区前塞给我的,之前我一直犹豫是否也给你看看……这个孩子稳重有才干,能担当大事,但毕竟还太年轻,容易受很多身旁事影响……”刘铭钧开始继续深入话题,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老法学家,“你觉得这个小苏说的,有道理吗?”

“这个小苏……他应该是代表着整个社区里一部分人的理念。老刘,我们都是经历了许多动荡走来的,一个国家,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民众基础,才算是一个有前途的国家?”

钟进山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指了东南的布鲁克林工业区方向。

“年轻人正用他们的双手和知识,在拼命营造一个新的世界,他们火热朝天的心里恐怕最担忧的不是饥饿和困难,而是……”…,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嗯,人心,他们怕有那么一天,他们如此的努力依然会被历史淹没,依然会走回他们曾抗拒的那条路。他们曾经接受的教育和社会的现实反差导致他们很容易猜忌。”

刘铭钧用力地点着头,对钟进山这番尽管有点模糊,但点到点子上的话表示赞同。

“这也是小苏在信里格外着重说的内容之一。”钟进山见对方认同自己的开篇,于是继续说着,“自从那个小严闹出一场口舌后,包括你、我,其实大家都在想着一件事,未来我们到底要走出一条什么路。”

“在遥远的亚洲,那个明朝,那个封建帝王统治下的集权帝国,显然不是我们所要的国家,但我们内心的民族与历史情结,多少怀着一种扭转历史振兴中华的梦。现在,在年轻人的心里,我们心里,这个梦也许比什么时候都要真实。但阻碍这个梦实现的东西,我们又带的太多了,他们在焦虑,迫不及待,甚至想破罐子破摔……”

钟进山的一番话,让刘铭钧隐隐觉得对方在暗示什么。

“老钟,你说的我明白!”刘铭钧迅速打断了对方的话,表情也郑重无比,“你是老法学家,我是个老警察,按道理来说,我们都是坚定维护这个社区秩序与稳定的人,假如没有小郑和小齐这样挺身而出的人,难说大灾难后这个集体就崩溃了。”

“所以说,大灾之后必要大治。我完全同意现在社区委员会采取的一切管理方式,但这个管理方式,只是在延续一种我们认为熟悉而有效的社会规则。它可能导致我们的社区也会按照这个曾经的老规则回到曾经的老路上。”

钟进山端起了茶杯,呆呆地望着东方,眼里流露出一种忧虑。

“可西方那一套东西,也不一定行得通!整天为了些自私自利的事,闹了国内闹国外!”老警察又点气呼呼地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锐利,“国情,我还是要谈国情,我们革命了那么多年,老百姓兢兢业业,盼得是什么,不也是人人温饱人人平等吗?!”

“不错,我们的老一辈到我们,再到小郑他们,都是如此。但事实上,人人温饱了吗,人人平等了吗?谁又来保证以后人人依然温饱,人人依然平等呢?”

钟进山也不相让,苦笑着摇头。

刘铭钧一愣,突然笑了:“好你个老钟,说到最后,还是和那个小苏一样,担心法律不公,社会不公啊!”

“法律无所谓不公,它代表着一种必须让所有人认同的秩序与约束。法律的不公导致的社会不公,并非法律本身,而是制度、人、法律的三者契合关系出了问题。”钟进山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但语气却比之前还要认真,“制度,是保障法律实施有效的基础,确认法律的定制与执行规则;人,既是法律的约束对象,又是法律的缔造实施者;法律,是制度与人的产物,是人际关系的共同契约。规则不公,则执法立法不公,执法立法不公,则法同虚设任意曲解。”

听完钟进山的解释,刘铭钧这个干了大半辈子警察的老人也默默然。

“老刘啊,小郑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们必须知道,他们做的,只能是一个阶段的工作,而不能当成一辈子的规矩!如果我们正要建立一个国家,缺的不是用什么法律,而是要先定好规矩,再谈谁去做,谁去管的问题。”…,

说完,钟进山提起了自己的茶杯,拿着鱼竿就朝后走去。远方,一位老妇正坐在轮椅上,身后站着三位孩子。

“外公……”

“钟爷爷……”

木轮椅上的老妇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和蔼的微笑摸住了老伴儿的胳膊,倒是她身后的三个孩子,都纷纷对着钟进山念着不同的称呼。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一定会对这个新的五口之家感到奇怪。

除了自己的亲生外孙女陆梅外,另外两个孩子居然是一副欧美裔的摸样。

8岁男孩布鲁诺·路德,是个中德混血儿,跟随着父母参与旅游团,结果大灾难发生时父亲当场死亡。

一头金发的唐汉娜,11岁,前美国加州洛杉矶人,跟随游记作家身份的父亲长期旅居中国,有着一口不逊于本地人的顺溜华语能力,但是在大灾难中也失去了自己的父亲。

两位丧失儿女的老人是第一批主动在社区福利院领养孤儿的居民,看到两位孤单的外籍血统的男女孩,两位老人果断地选择了领养。

如今,两位外籍孩子已经和外孙女陆梅十分融洽地生活在了一起,三个孩子每天都围在两老口的身边,让老人们甚感欣慰。

“老钟啊,是不是老刘还在喊你进社区委员会担任司法委员?”

被家人推着轮椅沿河岸返回曼哈顿社区的陆上,曾是大学生物学讲师的老伴儿笑嘻嘻地回头问着。

“不只是担任司法委员那么简单,老刘他们打算组织人探讨建国的事……”钟进山面带意思苦笑,有点自嘲地摇着头,“规矩难立,建国谈何容易……”

“建国?”

黄念老人一愣,似乎也很吃惊。

“嗯,是需要给这些孩子们坚定一种生活信念的时候了,不能老这样……”

话题逐渐转到了孩子们身上,一家五口就这样慢慢地走去。

第四十七章 圣萨尔瓦多的奇遇(一)

一度被誉为欧洲最偏僻角落的葡萄牙王国,几乎从建国之日起,就在谋求生存与发展空间。15世纪开始,恩里克王子领导下的葡萄牙航海界就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海上探索。

与此同时,热衷于“海上十字军”事业的葡萄牙王室,其纸上谈兵的庞大的反伊斯兰世界的计划得到了罗马教皇的高度赞许与追捧。

“凡尚未被占领的土地,全部归葡萄牙所有,任何人不得侵犯!”

15世纪中叶,教皇在欧洲世界宣布了这样一个象征意义远超过实际意义的口号,他授予了葡萄牙王国独霸海上利益的特权。于是整个葡萄牙王国更如打了鸡血般更加疯狂地展开了海外航线的探索。

黑色非洲传闻故事中的黄金海岸,和马可波罗东游记所记录的东方富庶之地,让一代代葡萄牙航海家认定探索非洲航线并绕行东方是他们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出路。这也导致15世纪末葡萄牙王国的决策者们与哥伦布的失之交臂。

新大陆的发现和新一任教皇的出尔反尔,让葡萄牙王国一夜之间丧失了特权,整个葡萄牙从上到下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对西班牙王国发起的海上世界利益挑战感到极度不满。

但葡萄牙近百年历史积累下的海上实力让他们迅速做出了反应,著名的《陶尔代西里雅斯条约》终于让葡萄牙获得了奠定地球另一半殖民帝国的机遇。

无论是教皇,或者是西班牙人,对真实的世界不甚了了的人们在经纬线上的那一笔,落入了葡萄牙人的圈套,早就熟知并垄断了非洲沿岸与大西洋洋流与风向秘密的葡萄牙人迅速开始了他们的大规模探索。

巴西,这个在教皇子午线以东范围的南美土地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发现,然后巧妙地落入葡萄牙王国的口袋。

……

……

于公元1549年建造的巴西巴伊亚地区的圣萨尔瓦多港,除了那遍布港湾与城镇四周的棕榈树显示出一种不同于欧洲大陆的热带风光,此时已经俨然一座欧洲城市。

近万名葡萄牙裔居民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为数众多的葡萄牙地方风格的建筑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城市的港口街区,大大小小的教堂与修道院洋溢着浓郁的欧洲风情。

身负远行明朝执行移民计划的严晓松,一开始就放弃了前往历史上人们更为熟知的伯南布哥地区的累西腓港的计划。和苏子宁这个狗头军师的反复推敲,圣萨尔瓦多成为了严晓松之后计划的核心节点。

圣萨尔瓦多,如今是葡萄牙在南美巴西的殖民统治首府,更是南美制糖业与奴隶贸易的中心,遍布城市郊区的甘蔗、烟草种植园与制糖场给远在欧洲的葡萄牙贵族们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其人口规模甚至超过北美加勒比海地区的第一大城市哈瓦那。

得益于葡萄牙人上百年探索出的航海通道,5月初从里斯本出发,顺着由北向南的加纳利洋流,严晓松与卡特琳娜只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一路顺畅地首先抵达了葡萄牙在非洲最西边的佛得角港殖民地。

简单补给两天后,然后又一头砸进西南深处的大西洋,穿越赤道接上了由东向西的南赤道洋流,接着几天的顺风顺水后又船头一摆朝南而去,进入了由北向南的巴西暖流。…,

葡萄牙船长娴熟的航线操控能力,让曾经的西班牙海军中尉卡特琳娜都由衷赞叹。虽然西班牙王国在整个北美和南美都显示出一种霸主姿态,但真正的航海专家显然还是这些葡萄牙人。

整个船队由5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组成,它们从属于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控制的里斯本商会,其中还包括了几家葡萄牙大贵族的贸易代理人。

执掌葡萄牙本土政权的西班牙王室,在整个巴西其实除了几支象征性的地区小舰队外,基本上是无法插足葡萄牙旧贵族势力对当地的军事经济控制力。

当飘扬着布拉干萨公爵家徽旗与葡萄牙旗帜的船队缓缓驰入圣萨尔瓦多港的时候,当地的葡萄牙总督急匆匆地赶来。

除了来往欧美的普通商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规模的政治身份鲜明的本土武装商船队,官员们一度认为本土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和西班牙王室决裂了?还是荷兰人又打算占巴西的便宜?或者英格兰人有了其他动向?带着种种猜测,圣萨尔瓦多总督冈萨雷斯等到了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的秘密信件。

关于全力配合来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东方特使”的命令,让冈萨雷斯有点摸不著头脑。但这不重要,当一套精美的玻璃酒具和一瓶外包装堪称水晶的香水礼物送到的时候,圣萨尔瓦多总督当即抛开了一切杂念。

……

……

六月的圣萨尔瓦多,虽然位于南半球,但其特殊的热带雨林气候,依然让它一年四季气温相对恒定。

超过20度的气温和湿润的空气,让严晓松全身都舒舒服服的。扶着轮椅,东方青年在几个葡萄牙卫兵的保护下,带着卡特琳娜在城市郊外一条小河散步。

在穿越赤道即将接近巴西的时候,卡特琳娜得了一场大病,离开里斯本时船医老赵特地准备的药物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葡萄牙随船牧师已经露出绝望表情的那一夜,卡特琳娜的高烧退了,整个船队都被美国人那神奇的药剂给吓坏了。

如今的卡特琳娜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坐在轮椅由严晓松推着前进。

侧头望着恋人那始终如一的自信微笑,卡特琳娜心里甜蜜蜜的,曾经假小子味十足的西班牙海军中尉如小鸟依人般缩在轮椅中乖巧地一言不发。

“尊敬的议员阁下,圣萨尔瓦多是我们葡萄牙王国的骄傲,在这里,您可以享受到任何欧洲能看到的东西!”

陪伴严晓松的葡萄牙官员掩饰不住自己的自得,这座城市的繁荣几乎是本地葡萄牙官员心中最大的自豪,他们常常以此来掩盖葡萄牙被西班牙王室掌控的失落心情。

“嗯,我十分认同,这也是布拉干萨公爵阁下一直强调美国商界应该把南美贸易中心设在圣萨尔瓦多的理由。我个人表示没有任何异议,我会马上写信给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美国商务代表,他们会考虑在合适的时间派驻人员前来。”

严晓松说完,笑呵呵地俯下身,将病弱的卡特琳娜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沿着小河漫步。这样亲昵的举动,让一行护卫的葡萄牙官兵都有点诧异。

小河两岸的平整土地上,无数的甘蔗种植园星罗棋布,来自非洲的黑奴们几乎赤裸着全身在监工的皮鞭下将一捆捆砍下的甘蔗扛在肩头,又运往不远的制糖场。一年四季都不曾断火的制糖工坊里,处理后的甘蔗会被熬制成昂贵的蔗糖,然后剩下的糖渣又会被运往酿酒厂,制成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朗姆酒。…,

“严……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这样你太累了……”

卡特琳娜大病之后略微潮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依偎在青年的怀里轻声嘀咕着。打从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斗之后,卡特琳娜发现自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对伟大的上帝都有点态度散漫的东方青年。

尤其是在自己重病高烧的那个晚上,一向都自信满满的美国年轻议员几乎一夜不合眼地守在自己身边,为自己擦拭那种感觉很舒服的凉飕飕的像酒一样的液体,甚至还用一种看起来很奇怪的管子和银针扎进自己的手臂。

“这样你能看得更远。”严晓松摸了摸西班牙少女的额头,发现曾经反复过几次的低烧似乎再也没有了,才终于放下了心头的石头。

“要不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我已经好了,不然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我们不是早说好要在七月之前到达东非的索法拉吗?”卡特琳娜抓着青年的领带把玩着,声音轻柔。

(注:索法拉,现莫桑比克的沿海城市,历史上的葡属东非殖民地最重要的港口。)

“不用,我正好可以在这里多准备一下,免得以后出现纰漏。”严晓松笑笑,似乎根本不担心什么。

就在卡特琳娜因为虚弱而有点犯困的时,遥远的西方那片茂密丛林中出来一队驮马拉运的车队,车上似乎装载着某种矿石,几十位奴隶在士兵的监督下扶着车架缓缓朝严晓松一行人而来。

一群瘦弱而矮小的疲惫奴隶中,一个身形体格明显强壮许多的男子正死死抓着运输马车的边沿,头上汗水淋漓,和身边其他奴隶不同的是,这个男子的肤色并非非洲人那种黑色,而是一种长期被烈日照射后的深棕黄色。

他的头发也不是非洲黑奴那种致密而短薄的一层,而是长长的一束扎在头顶的黑发。

一个东方人!严晓松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不同的奴隶,瞳孔为之一缩。

“治安官阁下,请问这些都是奴隶?”

严晓松赶紧侧头对着身边一位矮个子葡萄牙中年官员问道,卡特琳娜即时的翻译过后,葡萄牙官员有点茫然地点点头。

“我现在向贵国提出严正的抗议,因为我发现一位我的同胞正被你们用不公正地手段强迫着,在干着低贱的劳役!”

严晓松将卡特琳娜缓缓放到轮椅中,整理了下外套,又紧了紧自己的领带,面露愠色。

啊?!葡萄牙官员一下就愣了,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没明白。

“好吧,我会给国内写信,相信不久之后,我国外交部会向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阁下告知我们所知道的真相,如果有可能,我们还会向西班牙王国发出正式的外交照会,要求巴西圣萨尔瓦多地方政府立即停止这种严重破坏两国关系的行为!”

严晓松冷冷地说着,然后用手一指,朝向了已经在葡萄牙卫兵的阻拦下停在路边的车队。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位高贵的华族同胞,会和非洲奴隶一起干着粗活重活!他是战俘?还是被人绑架了?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此时的严晓松气呼呼的样子连卡特琳娜都大吃一惊,不过现在意思更清晰了,几乎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群奴隶中的某个特征明显的东方面孔。

“这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美国人成为奴隶?”葡萄牙治安官紧张地回头看着同僚,希望能尽快弄明白一切。

“阁下,好像是一年前一伙荷兰人卖到这里矿场的奴隶……”一个小官吏小心翼翼地回答。

干!这些整天在全世界游荡惹是生非的荷兰猪!葡萄牙治安官忍不住狠狠骂了句。

第四十八章 圣萨尔瓦多的奇遇(二)

当自己被一群葡萄牙士兵如伺候大爷一样去掉脚链、换上新衣、又恭恭敬敬地送到一处干净的房屋内休息进食的时候,颜思海还如同做梦一样。

渐渐的,更多的人被送到了房间。颜思海看到一个个熟悉而憔悴的脸庞,潸然泪下。这是十几个曾经一起被荷兰红毛当成奴隶卖掉的同伴,当初可好几十号人,一年暗无天日的苦役过后,就死剩下了这么点。

正当颜思海等人饥饿难耐狂吞猛咽时,一个葡萄牙官员走了进来,进食的众人一时间都停止了往嘴里塞食物的侗族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葡萄牙官员环视了一眼房间里的东方奴隶,嘴里嘀咕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然后就退到了门边,接着,一位身穿奇怪衣着的青年推着一辆坐着一位泰西女子的轮椅走了进来。

一身似乎从未见过的笔挺外衣长裤,个子高挑挺拔,双眼炯炯有神,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奇怪的笑容。颜思海的目光从青年进门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此人的身上。他惊愕的发现,对方除了一身奇特泰西人装束外,赫然一副汉人摸样。

“对贵国政府的效率,我表示十分满意,也对今天上午在郊外对治安官阁下的不礼貌言辞表示歉意,当时我的情绪没法控制……”

严晓松对着门外守候的葡萄牙官员微微点头,在收到一个尴尬的笑容后,门被严晓松一脚给关上了。

“各位,请继续吃,稍后我们再聊。”

严晓松环顾了一屋子的东方面孔的汉子,想了下,用上了早就很少使用的家乡浙江话,希望对方能够听懂。

十几个汉子面面相觑,然后都望向了颜思海,这一幕被严晓松敏锐的捕捉到。

“你们是谁?想要我们做什么?”

颜思海放下手里的食物,静静地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青年,然后目光又落在青年身前轮椅上坐着的泰西女子。心里渐渐把对方定位为那些为泰西人做事的华人通译。

口音似乎是闽浙一带的方言,长期走南往北的严晓松都未必能一下听个明白,不过基本的意思还是比较清晰的。

“今天上午看到你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我还担心会不会是日本人或朝鲜人……现在好了,别担心,大家都安全了。”

严晓松笑着指了指自己,然后又轻轻拍了下卡特琳娜的双肩,“本人姓严,赏罚严明的严,这个我的……未婚妻卡特琳娜小姐。”

相处几个月,已经略懂少许华语的卡特琳娜,全身一个激灵,慢慢回过头,一只小手紧紧地拽住了严晓松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目光。

“幸会……在下颜思海,福建福宁府人……今蒙严兄大恩施救,我等兄弟铭感于内,日后必报此恩!”

说完,身体一顿,单腿拜倒在地,十几个汉子也跟着纷纷下跪,各个低着头。

颜思海?怎么有点耳熟的样子……严晓松可没有地摊小说里那样虎躯一震然后再上前一一扶起一干壮士的动作,而是有点惊诧地看着跟前低头行礼的汉子。

“呃……举手之劳而已……颜思齐是你什么人?”严晓松总算从脑海里找到一个可能靠谱的历史名字。

颜思海带着众人才刚刚站起来,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泛起一阵红潮,双眼都开始放光,激动中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颜思齐正是在下族兄!”…,

我了个去!居然挖了这么个宝贝!颜思海居然是明末海盗王颜思齐的堂弟!

“卡特琳娜,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官邸休息,我要在这里和几个朋友谈谈……”严晓松赶紧打开房门,喊来了葡萄牙卫兵,稍微招呼了几下,就对着卡特琳娜小声而温柔的嘀咕了几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严晓松带着玩味的笑容一一扫过在场的明朝汉子,从他们长期劳役后虚弱的目光和消瘦的身板上依然捕捉了一丝凶悍。

“我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派驻大明帝国的特使。”严晓松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盯着颜思海的双眼笑嘻嘻地说着,“你可以理解为,我和我的国家,是数百年前崖山之战后迁居海外的前宋后裔。”

此话一出,所有的汉子都发出了惊呼,尤其是颜思海,双眼瞪得如铜铃一样。

……

……

夜晚了,圣萨尔瓦尔总督府一侧的某座漂亮的小楼里,严晓松正聚精会神地在日记本上飞快的记录着。卡特琳娜陪在一旁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但依然坚持着不愿意主动离开严晓松的房间。

“卡特琳娜,今天我们收获很大!”严晓松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神情依然亢奋。

“那几个你的同胞?”卡特琳娜笑着递上了手里早已发凉的咖啡杯,带着调皮的表情眨巴着眼睫毛,“我看出来了,他们不是一般的人,是长期在海上的船员。”

“哦?宝贝,你可真聪明!”严晓松一愣,然后突然俯下身子,在卡特琳娜额头点了下,这一举动又让西班牙少女羞红的脸。

“在那个东亚的海面上,有两个最厉害的船长,或者说是两个海盗家族!一个叫李旦,一个叫颜思齐……”

严晓松尽量用对方能够理解的语句表述着17世纪初东亚的海上格局,对历史中叱咤风云的几位明朝大海商兼海盗势力一一做了说明。

李旦和颜思齐都是明末最富盛名的海上霸主,他们几乎垄断了绝大部分明朝到日本乃至东南亚航线的海商贸易,几乎所有在海上航行的明朝商船都分别接受着这两家的保护。

李旦起家时间更早,资历家底远胜过其他几家在海上的势力,他已经和大明朝廷、日本幕府、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建立了相对稳固的沟通渠道。

和暗中资助德川幕府的李旦相比,颜思齐就稍微锋芒过盛了些,不仅不服从日本德川幕府,对待欧洲人在东南亚的势力也是挑衅居多。从某种意义上说,颜思齐和更加老道狡猾的李旦处在一个对立面,在东南亚华人眼里也更“匪气”一些。

近些年,已经年入花甲的李旦似乎有点大彻大悟,开始进行家族的漂白,儿子李国助接手了大部分的海贸产业,和西班牙、荷兰以及葡萄牙等东南亚欧洲人相处十分融洽,已经俨然一方海外华人豪商大族。

死脑筋的颜思齐则一边壮大自己的势力同时,和日本幕府、西班牙人乃至荷兰人依然暗中较劲,结果遭到了多方的打压,甚至明朝部分官员都有了讨伐“海逆颜思齐”的倾向。

果不其然,在去年某一天,作为颜思齐最得力的家族干将之一,颜思海受李旦手下某个新崛起的海盗小头目的邀请,一起去打劫一支据说是装满金银的西班牙商船队,结果交战时才发现对手根本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巡航舰队。…,

引导颜思海进入战场后,小海盗头子扭头就跑,把颜思海的船队丢在了海战现场。颜思海等人瞬间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欧洲风帆战舰给打败,连颜思海本人也成了俘虏。被转手卖给了东非的荷兰人奴隶贩子,最后卖到了巴西的圣萨尔瓦多。

……

……

“上帝……他们好英勇,那些人是多么无耻啊!”卡特琳娜听得聚精会神,眼里冒着星星,似乎又有点恢复她那曾经的海上中尉形象。

“嗯,一群可怜的人,被同行出卖了。”严晓松叹了口气,但眼神里却有着另一种含义,“整个远东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如果要顺利完成我们的移民计划,那必须得到这些势力的支持才行,否则下场不会比颜思海好到哪去?”

“我们可以寻求马尼拉总督的帮助!那里有西班牙王国的东方舰队!”卡特琳娜突然冒了一句。

不知道是眼前这位漂亮的西班牙中尉是太天真,还是骨子里依然对西班牙王国海军抱有一丝骄傲与幻想情结,反正严晓松在听完这一句话,露出的笑容就显得有点玩味了。

“反正你拿主意吧……当我没说。”卡特琳娜看懂了这个表情,低下头,声音弱如蚊吟。

“多么激荡的年代啊,颜思齐、李旦……好了,你该回房睡觉了,亲爱的中尉。”

一边亲吻着已经柔弱无骨的西班牙少女,严晓松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一个个此前不曾考虑过的念头。

……

……

休整了一周后,严晓松带着痊愈的卡特琳娜又准备出发了

圣萨尔瓦多总督冈萨雷斯大概是欢送人群里最开心的家伙了。因为美国议员兼东方特使严晓松已经给他下了一碗大大的放心迷魂汤。

巴西的蔗糖、东方转口贸易的香料、一类被严晓松格外青睐的矿石(铬铁矿),以及只有当地印第安土著当成玩具的某种流泪的树上出产的胶块,美国政府都可以敞开进口,但前提是现阶段必须由葡萄牙的船队送到亚速尔群岛英雄港。

没问题,巴西的葡萄牙商船数量如云,先不说那种无用而难闻的胶块整个巴伊亚地区唾手可得,基本就是无成本的东西,其他的商品美国佬开出的价格也比其他国家的商人高出了20%,抵消运费后还能赚上不少。

算了下自己从中可以获得的收益,冈萨雷斯简直想抱住这个越看越顺眼的美国议员狠狠亲上几口。

离开圣萨尔瓦多的葡萄牙船队规模又大了一些,出发时的5艘武装商船此时变为了9艘,那是总督冈萨雷斯根据布拉干萨公爵的密信安排的,而随行人里面,也多了十几号东方面孔的船员。

“颜大哥,此行如果能获得你家大哥的帮助,美国政府一定会想办法维护你们在大明海域的利益!”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严兄就不必客气,相信大哥见到严兄,也会一见如故的!”

“呵呵……”

第四十九章 外籍步兵营(一)

1621年6月11日,周五,晴。

昨日的曼哈顿社区又掀起了一阵欢乐的海洋,居民们如过节一样涌在码头,迎接今年第二次从欧洲结束贸易归来的同伴。

圣玛利亚号、圣尼古拉号以及雯雯号三艘从欧洲返航的风帆船队满载而归。

嗯,雯雯号,这是某个葡萄牙花痴男爵花费重金赠予现在还在欧洲里斯本游山玩水的杨雯雯的新造420吨级风帆盖伦,个头比其他两艘明显大了一圈。

“这太不应该了,怎么能把社区影响力当成个人崇拜的玩头!”

看到船首船名并接下来了解到幕后真实故事的齐建军使劲摇着头,但身为前海军专业军官的郑泉和王铁锤都无可奈何地告诉这位社区委员会副主席,根据海上的传统,更改船名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

好吧,其实齐建军已经渐渐开始习惯苏子宁等旅欧成员不止一次带回来的“非物质文化特产”,而且社区里的年轻人们也格外喜欢这些调调,不光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名号在欧洲人耳里坐实,甚至曼哈顿社区的人们也整天挂在了口上。

超过600吨欧洲进口物资迅速填补了曼哈顿社区以及布鲁克林工业区未来几个月的生活与生产物资缺口,其中马匹、肉猪、绵羊、家禽等更受到了极大称赞,此外还有整整20万西班牙银元的硬币现金。

负责码头卸货的德拉瓦印第安雇工,第一次看到贝尔修伦挽马的时候,一个个都吓得躲在了货堆后。除了粗壮的北美驼鹿,他们几乎就没见过如此长脖子的四脚动物。当码头上几个华族人给这种动物套上平板车牵引套具的时候,他们更加无法相信眼前这种“凶猛”的家伙居然会如此温顺。

另有一波百来人的欧洲破产民或契约奴也随船队抵达,其中包括不少工匠,这是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等葡萄牙贵族一份不算礼物的礼物,里斯本游荡的乞丐们很不幸或者很幸运地被扫荡了一次。

葡萄牙贵族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些美国人总喜欢买人,但随后杨雯雯的一番话让葡萄牙贵族们又目瞪口呆了一阵。

“我们美国工人工资太高,没办法,只能从欧洲找点人去干活。”

虽然听起来让人很不好受,但葡萄牙贵族们还是带着一肚子奇怪的滋味完成了这位美国女性官员的要求。

最终的结果,不光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各部门负责人眉开眼笑,连魅影酒吧的“女性职员”也一举达到了10人规模,老板观云已经在考虑是否要申请扩建酒吧了。

……

……

和曼哈顿社区一天来的喜气洋洋不同,史坦顿岛上的一处新建的军事训练营地则是从一周前开始就气氛压抑。

训练场上,大约30名欧裔青年身穿着“德国鬼子”全套M36作战服,背着军用行囊,肩上扛着燧发枪,在一名华族陆上警备队军官的喝骂身中排着歪歪扭扭的横排在操练着。四周几个站岗的华族陆上警备队士兵都把步枪架在身前,对着这些一周前才被征入兵役的欧洲人指指点点,笑声不断。

“该死的,乔纳,你又忘了你的左右腿了!你要害得大家今天又加训!”

新兵横排队列里,经历过西点镇保卫战的英格兰裔年轻汉子斯科特不停地咒骂着身旁的苏格兰小青年,可怜的小伙子憋红了脸,为了调换左右腿顺序又让整个队列出现了歪斜。…,

整整一周的时间,这些曾经的欧洲农夫或乞丐在陆上警备队军官的指导下,反复进行着战斗与行军队列训练,但效果却很差。

“列兵乔纳,出列!”

新兵教官何语带着铁青的脸色喊停了欧裔士兵的线列行军训练,走到了士兵横排横排前,手里的教鞭指向了那个哆嗦的苏格兰青年。

“你再次拖累了你的战友,现在该是接受惩罚的时候了,全副武装绕操场跑步30圈,立刻!至于其他的人……全体立正,枪上肩,站军姿,为你们的队伍出现如此的白痴蠢货愧疚两个小时!”

说完,何语一招手,远方一名站岗的士兵就带着笑嘻嘻的表情送来一把椅子,一把遮阳伞,甚至还有一瓶果汁。然后何语带着一丝微笑坐在遮阳伞下,一边品着果汁,一边来回打量着一排脸色苦逼的欧裔新兵。

“你们中间,有曾经和我并肩作战的来自西点镇的朋友,也有才到这里仅仅一个多月的新移民,你们应该知道,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只要完成几年兵役,你们就可以获得政府承认的永久居住权,甚至在熟练掌握华语后,还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公民!这些待遇将比任何移民都要快,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懒散,不用脑子,得过且过,甚至是藐视的态度!”

何语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加上他那一口气不停说到底的英语,让不少西点镇的第一批居民都满脸通红。

“长官!中尉!我申请单独接受训练,这些菜鸟完全是在连累我们!”被负重和炎热折腾得有点心烦意乱的斯科特犹豫了半天,终于大着嗓子吼了起来,几个曾经一起在西点镇和佩科特印第安人血战过的同伴都在应和。

表情微微一变,何语把目光放在了前排某个壮实的英格兰青年身上。

“一等兵斯科特!我知道你在曾经的战斗中是无比的英勇,但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吗?你不信任自己的战友,企图放弃自己的战友,如果在战场上,你这样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清楚?”

何语慢慢起身,走到了惹祸的士兵面前,用教鞭逐一敲打着几个士兵的肩头,表情逐渐严厉起来:“现在,你,你,还有你,鉴于你们不恰当的思想言论,你们将陪伴列兵乔纳一起接受惩罚。出列,绕操场30圈,立刻!”

崩溃的新兵们脸色沮丧,但此时再没有一个人胆敢表露出任何不满,四个倒霉的士兵在操场四周如快死的猪般喘息奔跑的摸样让每个士兵都心里发颤。

远方,陆上警备队总指挥陈礼文陪伴着军事安全委员郑泉在悄悄观察着,对何语那种粗暴而古板的训练模式大加赞赏。

“老郑,我们这么快就要使用这些欧洲士兵?我感觉早了点。”陈礼文看着新兵营地四周的岗哨,若有所思地说着。

“我们必须要从各个方面解放人力,包括兵力。随着我们的贸易扩张,会越来越深入那些以前不曾接触的印第安部落的势力范围,也会更加分摊我们的兵力。光靠你那百多人的陆上警备队,能顶什么用?这个时代的欧洲农民可是被誉为战争牲口,服从性极强。只要给他们优厚的生活保障,他们会比你们更加适应当前的线列步兵排队枪毙战术。”

郑泉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但嘴里的话又让陈礼文有点不自在。…,

“好吧,就当是为下一步扩军预备老兵种子。以后就组建一个专门的外籍步兵营来用,兵员逐步扩充。”陈礼文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老郑,昨天我有事没在场,听说昨天社区委员会会议上,刘老提出的改组委员会成员方案,是怎么回事?”

如同点燃了一枝火把,郑泉的脸色顿时有点情绪上头般发红。

“刘老和齐建军昨天晚上又找了我,说目前军事部门的成员在委员会人数过多,除了军事方面,对社区日常管理不太适合。”郑泉冷冷地说着,似乎憋着一股子气。

“刘老怎么能和齐建军凑一块儿?!”陈礼文听到这个回答,顿时面带怒色,“当初要不是刘老和老郑你站出来组织大家抢险救灾,这个社区能顺利走到今天吗?!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拆我们的台?!”

“别乱说……也许刘老是在暗示我们,也许是社区居民们的意见……目前社区实行的其实还是半军事化管理。”

郑泉毕竟比年轻一些的陈礼文要稳重得多,暗暗忍下了情绪,眉头紧锁。

第五十章 外籍步兵营(二)

一直到夜晚,一天的训练才告一段落,30名欧裔士兵被赶鸭子一样撵回了宿舍,然后赤条条地排队进入了洗浴棚。

当兵之前,有人曾经几个月不换一次内衣,有人几个月才碰一次水,甚至有人的脚指甲可以当刺刀……无论曾经是什么习惯,新兵营让这些欧裔士兵们有了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热水锅炉送来了蒸腾的热水,一群累得有气无力的大兵被热水这么一浇,顿时爽得入了骨髓,一个个在洗浴棚里大喊大叫起来。

“一等兵斯科特!我知道你在曾经的战斗中是无比的英勇,但你知道你刚才的话意味着什么吗?你不信任自己的战友,企图放弃自己的战友,如果在战场上,你这样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清楚?嗯,30圈,立刻!”

换衣间里,一名性格开朗的爱尔兰裔士兵故意学着中尉教官的腔调,在一旁扭捏作态地指着一言不发的英格兰青年。房间里顿时一阵哄堂大笑,几个被惩罚跑圈的士兵都怒目相向。

“呃……斯科特,今天我很抱歉……”列兵乔纳不好意思地递上一根毛巾,撇撇嘴想继续说点什么,但看到对方狠狠的目光的时候,又自觉地闭上了嘴。

“斯科特曾经和中尉一起,同佩科特人血战过两天!”一个西点镇老居民一把将故意闹事的爱尔兰裔大兵抵到了墙上,面露凶光,“你个爱尔兰乡下来的臭狗屎!”

“印第安人?和一群连衣服都不怎么会穿的野蛮人作战?哈,是躲在中尉的怀里喊妈妈的那种英勇?”爱尔兰兵推开了挑衅者,脸上依然带着冷嘲般的笑容,语气更加刻薄。

“如果你再说出一句诋毁那场让西点镇血流成河的战争,以及变相侮辱中尉的话,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斯科特突然走过来,粗壮的手臂猛地抓住了爱尔兰人的咽喉。巨大的力气让对方虚弱地挣扎着一直到全身抽搐。一直掐到爱尔兰人翻白眼,才瞬间松手。

被教训的士兵一个劲的咳嗽,身体慢慢地软倒在墙边,脸色已经苍白毫无血色。

“嘿,傻小子,知道斯科特当时是怎么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在最关键的最后一天上午,中尉还救了斯科特的命。如果你能在只有几十个同伴的情况下面对几百个印第安人的围攻,还能坚持到战斗最后一刻,那你也可以是一等兵。”

一旁的士兵轻蔑地吐了一句,就搭上毛巾和斯科特并排走出了更衣间。

房间里剩下的新兵们都面面相觑。而那位苏格兰兵乔纳,则紧紧地跟在斯科特的身后。

……

……

点着煤油灯的营地餐厅里,几排长长的木桌整齐排放,但现在只有一张木桌两侧坐满了士兵。

今天的晚餐是土豆炖鲸肉、花生鹿骨肉汤、香料烤鲑鱼,以及一份糖拌凉青菜,此外就是一大筐玉米窝头和雪白的面包。营地的大厨除了无法保证口味外,其高脂高热高蛋白的菜谱完全满足了士兵们一天的重负荷训练。

吃得满头冒汗的大兵们除了发出巨大的咀嚼声外,几乎没有几个人有闲心聊天。如此丰盛的晚餐,是任何一位欧裔士兵前半辈子都不曾想象过的。就算这种档次的饮食已经持续了一周,但因各种原因来到北美才一个来月的士兵们还是如狼似虎。

“斯科特,你为什么要当兵?”苏格兰兵乔纳一边大口喝着肉汤,一边侧头小心问着。…,

“那你为什么来新大陆,又为什么当兵?”斯科特慢条斯理地掰着南瓜玉米窝头,脖子都没动一下。

“连爱丁堡都在闹饥荒。”乔纳耸耸肩膀,脸色有点发白,“格拉斯哥遍地都是乞丐和强盗,英格兰的詹姆斯国王又加了税……”

“那你以后会感到很幸福,我猜不到一个月,你可以长得跟猪差不多,而且是每个月吃饭不要钱还能拿1英镑津贴的那种猪。”斯科特终于露出了笑容,“欧洲和这里比,就是地狱,我想能永远住在这儿,西点镇是个好地方……”

“可中尉他们是东方人,这个国家也是……”苏格兰小伙有点紧张地扭头看了看餐厅的门,然后压低了声音。

“嗯,在他们眼里,我们曾经和印第安土著差不多。布莱斯特牧师也深有体会。”斯科特端起汤盆喝了一大口汤,砸吧着嘴若有所思,“当我们成为士兵那天开始,就证明了我们也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前提是,我们还要学会华语。”

“嗯,可以每天都吃上这么美味的食物。”乔纳傻呵呵地摸着后脑勺。

“还有比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能杀更多人的武器。”斯科特用餐布抹抹嘴,抓起军帽就大步走出了餐厅。

年轻的苏格兰裔士兵呆呆地看着这个可能会成为自己朋友的“老兵”,对对方刚才凶神恶煞的话没反应过来。

……

……

又是一个清晨,一个艳阳天,新兵训练营的小鼓急促地敲击着有节奏的集合音,兵营宿舍里的欧裔士兵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搂着步枪或抓着军装涌出房门。

慌乱排队的士兵们发现今天的操场上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在他们视线的远方,大约100多码的地方,竖立着几排整齐的木牌。

几分钟后,一身笔挺军装的中尉又背着手慢慢走了过来。

“一周多的时间,虽然我很不满意你们的训练成果,但我依然需要让你们尽早熟悉手里的21B1型步枪。”何语慢慢走过一排睡了一夜精神抖擞的士兵,眼光落在了他们扛在肩头的燧发枪上。

得益于林有德等人的持续生产工艺改进,比之出口型21B型步枪有了进一步性能提高的21B1型燧发步枪,成为了未来一段时间内的陆上警备队的制式武器,而更加精贵的21A型则只生产了不到200把,目前只有穿越众身份的海陆警备队官兵才装备。

“不是我刻意贬低海洋另一头的那个欧洲大陆,那种还挺着长矛穿着可笑铠甲的军队只能称做一群土匪,无论他们的统帅是否是高贵的国王或者是勇敢的贵族,假如你们继续生活在那里并成为他们麾下的士兵,那你们的不幸就开始了。”

何语带着笑容看着眼前一排士兵的脸,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到了意料当中的尴尬。

“也许你们有人会说,啊,我曾经和勇敢火枪手们打过招呼,他们是多么威风!那我可以告诉你,那种成本只有1英镑有效射程不超过50码的烧火棍在面对你们手上的21B1型步枪的时候,将和粪叉没啥区别,而你们将像绅士一样把他们全部打翻在地。”

除了西点镇出身的士兵,其他20来个新兵都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了,中士,给他们发下子弹。然后给他们演示一遍装弹的过程。”何语说完,就走到一边,然后一位华族士官带着微笑走到新兵面前,开始了实弹训练前的准备。…,

十几分钟后,直到中士带着一丝无奈的表情退到了一边,才表示新兵们折腾完了最后的装弹动作。

“不用担心,它们十分温顺,如同你们心爱的姑娘一样。只要你们按照口令操作,就不用害怕子弹会从后面射出来。现在,中士会先用华语口令再用英格兰语口令,指导你们射击,你们今后必须熟记!”

说完,何语就走到了一排新兵的身后。

“全体准备!枪下肩!”

“瞄准!”

一片杂七杂八地乱响后,30枝燧发枪带着微颤指向了100码外的木排。

“开火!”

短短的、但很明显的一段停滞后,一排微弱的火光烟尘从士兵的枪口冲出。这是硝化棉发射药第一次应用的视觉效果。

不到0.1秒的时间后,百码外的木牌发生了几片碎裂,有四个木牌被击碎。大约30%的命中率,这个结果让负责发号施令的中士脸色发黑。

“好!不错,虽然射击结果很狗屎,但至少没有一个人丢下枪就跑。”何语拍着手走到再次走到士兵跟前,微笑着打量一张张或紧张或恐惧或迷茫的脸。

中尉的轻描淡写,却没有驱散部分士兵的震惊。这可是整整100码啊,欧洲火绳枪能在50码外集火打中一个人都需要靠运气的!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站在你们身后吗?谁能回答我?”何语突然笑嘻嘻地背起了手,笑容有点诡异。

“报告长官!如果在战斗中,有人胆敢脱离线列,会造成命中度大幅降低和队形崩溃,后面的军官可以随时击毙逃兵!”

斯科特第一个高声回答,他的声音让刚才还在沾沾自喜自己射击成果的新兵都脸色发白。

“不错,这也是我一直强调的纪律严明、信任战友的因素所在,好了,接下来继续训练!”

半天里,史坦顿岛上空都回响着一排排清脆的枪声,让附近煤矿里的印第安雇工都有点心惊胆战。

第五十一章 委员扩增选举

1621年6月16日,周三。

距离去年那场穿越大灾难已经整整九个月。近五百名年龄从1岁到69岁的曼哈顿社区居民从最初的恐慌到匪夷所思,再从无可奈何到如今的人心初定,无论男女,精神面貌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曼哈顿社区的第二期城镇扩建工程已经正式完毕,拥有着两百多印第安熟练雇工的城建工程队将整个社区的面积扩大了一倍有余,大部分房屋都经过了更为科学的设计改建,进一步完善的城市给排水系统已经投入运作,经过试验验证可用的改进型蒸汽抽水泵在这个方面功不可没,为此工业部的蒸汽机组设计生产人员从上到下都进行了重奖。

整个社区最高层建筑也不过是三层混木结构的委员会大楼,居民建筑则统一成若干风格的别墅,被绿树街道环绕分割成整齐的几块片区。

曾经密集修建为临时木屋的地方被推倒铲平,改建为商业街区,中央那片包含一小块水塘的区域被扩建为社区广场。居住环境的极大改善,让只有五百不到常驻人口的曼哈顿社区呈现出一种现代园林小镇的风貌。

第三期城镇扩建工程已经完成了纸面设计,按照计划,董久楠领导的城建工程队将用半年的时间,在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西面和南面继续拓展几片街区,修建一大批单套公寓居住区,为将来的移民安置做好准备。

而在工业区的东南面,德拉瓦族印第安雇工们在工业区技工有意无意地放任下,也自发地形成了一片新的居住区,相对便宜的砖瓦和几乎无成本的原木与泥土,建起了一座座类似工业区宿舍棚屋似的住宅。

和如火如荼的各处发展扩建相比,此时的社区委员会大楼里,一场更为保守而谨慎的会议正在召开着。

根据委员会主席刘老与副主席齐建军的倡议,曼哈顿社区委员会自大灾难后第一进行成员公开增选,而之前的几次成员增加,都是行政集中管理制度下的指派任命形式。

根据成员增选方案,整个社区委员会的成员数,将从当前的18人规模扩大到24人规模。这增加的6个名额,将采取全社区18岁以上居民投票的方式进行。

曾经暗中协商的有关军事安全部门在委员会人数居多的问题,已经在各种诡异和沉默气氛下不了了之。但如此公开的增选活动,又让部分成员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增选委员,是为了稀释某些太过于强势的成分,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同猜测。因为目前18人的委员会成员中,与军事安全相关的委员,就达到了8人之多,但军事安全委员郑泉等人并没有对此种流言猜测表现出任何不满。

前法学老教授钟进山被文青们推选为司法委员;担任布鲁克林工业区质量与安全管理工程师的狄祖恭获得了许多技工的选票,成为了“劳工与安全保障委员”,简称劳保委员;印第安贸易专员取消,一直在委员会地位尴尬的李想正式成为了“移民与宗教事务委员”,简称民宗委员……

如此一来,原本在社区委员会民主集中制表决中可占近五成票数的军方派别,这一下就降低到了三成。

“今天是社区委员会增选后的第一次会议,也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次会议。大家都是为整个社区劳心劳力了九个月的管理者,就要担负起接下来时间里整个社区进一步发展的重任!”…,

刘老表情不冷不热地拿着手里的文件,环视着会议室里的一圈男女老少,声音洪亮而沉稳。

“未来三个月,将由钟老牵头,成立‘立法小组’,小组成员初定为8人,其中委员会成员定为5人,社区居民3人名额,他们将负责重建一套适合当前社区发展的司法机构与相关法律条文。法律制定将参照以前国家的成熟内容,并在更大范围内吸取居民们的意见。”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用的以前的法律吗?”海上警备队内湾要塞总指挥张春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老张啊,以前的法律条文繁杂,许多内容又是考虑当时的特殊国情拟定的,当然,内容肯定是很完备的……”齐建军喝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要塞总指挥,“所以,必须要针对当前社区的实际情况,进行适当的修正。”

“包括这次增选委员也算是一种修正?”

陆上警备队总指挥陈礼文突然冷冷嘀咕了一声,四周的男女都投过去一种怪异的目光。

“不是修正,是立一个真正的规矩,以后整个社区都要遵守的规矩。”刘老看了眼角落里一言不发的钟进山,站了起来。

“现在不是以前了,我们可以推诿、回避甚至敷衍许多事情,事情的成与不成都是当领导的说了算,我们都习惯了‘家大业大影响不大’的办事态度和方法,现在我们比任何时候都要肩负重担,近五百个人的未来全在我们一念之间。以前十几亿国民,领导能听取多少民意是个大问题,但现在,难道我们听听五百个兄弟姐妹心里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刘老的话如一柄重锤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连郑泉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规矩,就是我们要尽量尊重大家的意见。换个更实际点的,就是委员会的成员上位,也不能仅仅我们这些人说了算,需要得到大家的认可。就算特殊时期需要维持一个更加高效稳定的管理组织,我们也要让大家明白,我们不是在独裁!”

一个更加狠辣的单词被刘老吐了出来,许多人都不曾敢想敢说的话就这样摊在了桌面上,惯于含蓄与拐弯抹角的国人性格一时间都无法适应。

“为了什么?就因为有人说我们成天指手画脚?难道我们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大家着想?”陈礼文憋红着脸,不吐不快。

“为了建国,建立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这个新世界的新国家。为我们的后代子孙留下一个更接近于曾经理想的国家。”

刘老轻轻说完,就坐了下来,面色平静异常。

“我同意刘老的话,我们是要先立好一个规矩,一个允许他人共同参与的规矩,而不是只让少部分人随便指东指西的规矩!”狄祖恭带着大声站了起来,一种截然不同的亢奋出现在他脸上。

“怎么个规矩法,就让钟老的立法小组去辛苦了。但是我想向钟老提一个个人意见……”刘老顿了下,语气又有点低沉,“维持发展政策的稳定,也是当前不可忽视的一面,欲速则不达……”

钟进山老人微笑着站起来,无言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微微点头。

……

……

布鲁克林工业区的某个加工车间里,一台用柴油电机驱动、经过零部件“自我升级”的手工滚齿机正在运转,一位看起来年近40的中年技工正带着认真的表情加工着零件,几个年轻小伙都在一旁仔细看着。…,

自从来到这个新世界后,作为几百号人里唯一一个有着5级车工技术级别职称的农民技师,尤仁义几乎承担了所有重要生产加工与相关技工培训工作。

“尤师傅,社区委员会现在开始正式进行相关法律修正,我代表劳保部来征求您的意见。”脾气再倔强的狄祖恭也不得不在这样一位高级技师的面前保持一种恭谦的态度。

尤仁义真实年纪其实才35岁,这个曾经的乡镇企业技工师傅打大灾难后就变得沉默封闭,人也仿佛苍老了许多。作为当时现场的码头扩建工程人员之一的尤仁义,在大灾难中失去了自己同在码头一家物流公司做清洁工的妻子。

“你们看仔细了吗?这不是数控机床,所以很锻炼人,你们更要把握进料的速度和感觉……”尤仁义看都没看新任劳保委员一眼,只是对着身边跟学的几个农民技工小声交谈着。

“尤师傅……”狄祖恭有点尴尬地坐到了一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更加坦诚,“这是关系到我们所有工人的权益问题。”

“狄工,我们农村人懂什么法律啊。”尤仁义叹了口气,侧过身,终于露了难得的微笑,“大家这几百号人能活下来不容易……只要不折腾,大家生活得好,你们当领导的把大家的事当自家事办,就好。”

“好,我记下了……”狄祖恭忽然感觉自己眼睛酸酸的,总有一种液体在酝酿着。

再看看尤仁义身边的几个农民技工,几个年轻小伙都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个个最终侧过了头,继续看着尤仁义的操作。

走出车间,狄祖恭忽然感觉自己脸上一热,两行热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

……

哈得孙河西岸,印第安贸易区内。

今天又来了一队从遥远西南方来的包哈坦族印第安人,带来了大量的干蘑菇和毛皮。在好几样商品间流连忘返后,包哈坦族印第安人选择了一辆木轮平板车,几大袋干玉米,以及五十个铁箭头。

完成这笔占尽便宜的交易后,今天的贸易区就算没啥事可做了。年轻的交易区专员轻松地走向附近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护卫,小声交代几句后,就朝前来视察的“上司”走去。

李想已经在这里等了快半个小时了,眼前的小青年认真的工作态度,不止一次让李想萌发了把他调去欧洲的念头。但这个同僚已经在半年来几乎熟悉了好几种印第安土语,让李想又十分不舍。

“呵呵,李哥,今天没带嫂子来啊!”小年轻从面对印第安人能言善辩的状态又恢复了腼腆的表情,一边还不停望李想身后看看。

“没,她今天上午去做产科检查了,下午还要带我老丈人去逛商业街。”李想笑着丢过一瓶果酒,然后把对方带到休息棚。

“现在委员会成立专门的立法小组了,估计是为建国做准备……你有啥想法不?”李想带着神秘的笑容把最机密的消息透露给这个下属兼好友。

“哇!真的!嘿嘿,国家名字取好了吗?国旗呢?国歌我倒有好建议!”小年轻双眼冒着光,嘴里念叨着一大堆李想并不想要的东西。

“要先进行前期立法准备,尤其是选举法!”李想把小伙子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选举?当然是全民参与了,凭什么就他们那几个人当官?”小伙子仿佛被什么蛰了一样,立马喊了起来,表情也很激动,“什么都管得死死的,假期出个门还要报备,工资还那么低,我一天给他们挣回来的可就比发的工资高N倍!”

说着,小伙子还张开手掌比了个夸张的数字。

除了情绪和牢骚,就没啥想法……静静地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好友,李想突然有了一种无力感。

第五十二章 阿德莱德的噩梦

曼哈顿社区中心医院大楼,是整个城镇社区中高度仅次于委员会大楼的建筑,但就建筑面积规模而言,却是最大的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完全用水泥砖瓦搭建的现代两层式建筑。

大灾难后的相当长一段时期,整个曼哈顿社区都在生存的忙碌中一切从简。但惟独在医疗设施建设上,社区委员会是投入了最优先的人力物力安排。整座医院大楼连同四周附属设施,都修建得极为整洁漂亮而富有现代感。

尽管没有现代的草籽品种,但人们还是想方设法地让社区医院里外布满了一块块整齐翠绿的草坪。

不光是硬件建设与物质上的保障,除了大灾难前就是专职医护工作者的8位穿越男女外,几名还在就读医科院校专业的男女小年轻也成为了培训实习员工,更有多名在大灾难后并无特长的年轻男女也成为了培训医生或护士。

如此一来,社区中心医院的在职员工达到了30人之多,成为了整个社区各部门专职员工最多的单位之一。

在这个时刻,再没有什么比一座看起来技术雄厚、外观现代漂亮而庄重的医院让人充满安全感了。每天,都有不少社区居民以各种理由在这里出入,也许更多的是在追求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救护。

……

……

自从一周前完成第二次欧洲贸易返航后,阿德莱德就被告知他已经被破格授予“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永久居住权”,而且是第一批拥有此身份的人。然后阿德莱德身上就多了本叫做“绿卡”的居民身份证,编号前面一串零,最后一个1。

在海上豪气万千又时刻胆小如鼠的英格兰裔船长此时表现得极为敏锐,他迅速在曼哈顿社区边缘购买了一块未开工的地皮。委托董久楠领导的社区城镇建筑队设计一座漂亮的一体式小别墅,连同附属的小花园和草坪,面积达到了800多平。为此他被董久楠以及社区委员会下属的社区房产管理部门给撸走了价值240英镑的西班牙银元。

虽然与之交好的欧洲贸易总会计任长乐一再暗示在布鲁克林新规划的街区买到同样规模和面积的房产,只需要花费不到这个价钱三分之一的数目,但固执的阿德莱德显然已经深度恋上了目前几乎只有华族居住的曼哈顿社区。

除了在这个时代看成超高薪的每周3英镑工资,两次欧洲贸易,阿德莱德获得的额外奖金就超过了300英镑。按照某种说法,曾经穷得一家老小只能窝在普斯茅斯一座肮脏小院里的阿德莱德,如今不差钱,就应该居住在上流社区,与上等人打交道。

阿德莱德如此前卫而果决的举动,让任长乐当时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暗暗赞叹这年头的欧洲人还是不容小觑,懂得在个人事业与生活环境投资上下心思。

第三次出航前的休整时间较长,阿德莱德除了三天两头跑自家工地上去观看意淫新家的施工进度,就是整天泡在魅影酒吧里,然后晚上就干脆在酒吧的昂贵包房里留宿。不过老人精般的英格兰裔船长显然没打算和社区里的华族小伙抢酒吧女人的念头,总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这样的生活一周之后,阿德莱德惊恐地感觉到身体有了变化,如厕撒尿时感觉到尿道里有了奇怪的微妙感觉,甚至再两天后,瘙痒与疼痛也接踵而来,再一个晚上,已经灼热发红了。…,

一再确认自己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没有出入过什么特殊场所,返航后的例行检查中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更没有在魅影酒吧酒醉后留宿过任何一位舞女。阿德莱德船长只能带着疑惑和难忍的表情咨询了任长乐,最后走进了社区中心医院。

……

……

洁净漂亮的医院大楼让阿德莱德还没走进去,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心虚。也许是那大块的可以在欧洲任何一个城市卖出天价的玻璃窗门,也许是那干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雪白墙壁,还也许是那看起来冷冷的前台护士小姐。

就这样,阿德莱德带着拘谨而纠结的表情在医院大厅前台不远的地方站了好半会儿。

“阿德莱德先生,你不舒服?是急诊还是预约?”

曾经给阿德莱德做过入港例行检查的中年护士长恰巧走了过来,一边瞪了一眼在前台没有任何职业礼貌习惯的实习护士,一边笑嘻嘻地把阿德莱德迎向挂号区。

“哦,尊敬的黄女士,我有点不舒服……嗯,很不舒服,我感觉自己快死了!”阿德莱德苦逼着脸,双腿之间的异样灼热感让他的脸也开始发热。

“那……您打算看哪方面的?”黄护士长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在曼哈顿社区已经小有名气的欧裔船长,露出关怀的目光。

“任先生介绍说,让我看‘鸟科’……”阿德莱德深吸一口气,用并不流利的华语一字一句说着。

此话一出,挂号区的小护士噗呲一下就笑了起来,然后觉得自己有点出格又赶紧捂住嘴。而阿德莱德身边的中年护士长已经在忍住笑意的过程中把整张脸都憋红了。

“鸟科?”护士长看看左右,艰难地再次确认。

阿德莱德更加紧张了,但依然坚信那位任长乐说的话他没有听错,于是坚定地点头。

“可是……”护士长最后看了眼阿德莱德全身上下,感觉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压低了声音,“是任长乐告诉你要挂……鸟科的?可我们没有鸟科啊。”

哦……上帝啊,我不舒服,我要医生,我要死了!阿德莱德忍住自己两腿间越来越诡异的灼热瘙痒,使劲点头。

“护士长……他说的应该是泌尿科吧?”小护士忽然反应过来,偷偷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玻璃板下的科室一览表。

护士长恍然大悟,赶紧帮阿德莱德扯下一张纸条,接着亲自领着对方朝二楼走去。

……

……

从社区医院建立以来,从没有这么一天会有这么多医生护士会被召集起来,一场临时的临床课题研究开始了。

阿德莱德惊恐地发现自己如一只剥光的小白羊般被医生放置在一张病床上,下体凉飕飕的感觉并没有驱散那种灼热不适,反而因为无数双各种含义的眼睛投来的各种玩味的目光让他全身上下进入另一种寒颤状态。

难道自己得了什么不得了病?他们是在为我做最后的祈祷吗?那,布莱斯特牧师为什么没有来?

“这是典型的霉菌性泌尿道感染,一般来说女性更容易得,但因为个人卫生不注意,比如内衣裤没有勤换洗而导致男性也有几率患上此种尿道感染。大家要严格和淋病等泌尿道性病区别开来,以免在以后的移民卫生检查中误判,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曾经的长新07散装货轮的船医扶了下眼镜,笑嘻嘻地对四周站立的实习医生和护士介绍着,而这些实习医护人员中间,两个高鼻梁黄头发的欧裔男子特别突出。…,

一个是曾经的五月花号上的英格兰医生,一个是曾经从某艘落难的英格兰船上拯救下来的爱尔兰医生。他们都被社区委员会给丢到了社区中心医院,接受现代医疗知识的职业再造和实习。

“上帝啊……尿道口红肿,但没有脓液,果然症状如此!”英格兰裔实习医生小心地拨拉着阿德莱德的宝贝,表情认真。

“我敢肯定,如果放在欧洲,就算是詹姆士陛下的王宫御医,也会束手无策的。”爱尔兰实习医生则满脸感慨地嘀咕着。

“医生……”阿德莱德的脸都快出水了,声音发颤。

“哦,不要紧张,阿德莱德先生,在我们医院,您可以获得百分之百的治疗效果,虽然治疗费用比较高,但鉴于您难得为我们提供了一次临床授课机会,所以这笔费用可以一定程度削减!”

华族医生拍拍手,大部分人都退了出去,然后一位小护士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六粒胶囊或药片被一张白纸衬在盘子中央。

“每天两次,每次这两种药各吃一颗。也许明天你就可以感觉好多了!”

在这个时代无比自信的抗生素面前,华族医生满脸骄傲。

“就没了?”阿德莱德还没从刚才的“浩大送葬仪式”中反应过来,“医生,您是说刚才只是一场教学?”

“是的,您很勇敢,阿德莱德先生。穿上裤子,带上药,您可以回家休息了。”

说完,华族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光着下体的阿德莱德在发傻。

……

……

夜晚了,魅影酒吧又迎来了一个丰硕的收获之夜。

连续一周,那几个曼哈顿社区第一批授予绿卡的欧洲船员就如同吸毒上瘾一样成为了酒吧的常客。

他们与这个时代任何一位即将远航或侥幸归来的水手并无二致,他们挥金如土,把有限的薪水都投入到这样一种可以抚慰自己心灵与驱散海上惊恐生活记忆的欢愉中去。

10位酒吧女就算轮轴转,也无法应付曼哈顿社区里的狼们。不过酒吧女们乐得如此辛劳,她们每周的收入,据保守估算,已经超过了目前曼哈顿社区大部分的欧裔技工。好好赚上几年,再嫁给一个类似船员水手的男人,最不济也能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就是这些命苦欧洲卖笑女的追求。

阿德莱德呆呆地坐在角落里,身前的酒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倒过。他的对面,欧洲贸易总会计任长乐带着玩味的笑容一直看着阿德莱德。

“亲爱的任先生,我发誓我热爱这个国家,热爱这里的每个人,还有这片土地,但我无法接受一种戏弄!”阿德莱德呆了很久,终于一把抓过酒杯,一饮而尽,满脸沧桑,“上帝啊,他们居然说我至少两个月没换过内裤,但我清醒地记得,我一个月前就换过了!”

“噗!”任长乐一口葡萄酒就喷到了桌上,然后指着对方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你想怎么样?打算去起诉社区中心医院的医生护士?告他们非礼你?”任长乐擦擦嘴角,满脸开心,“现在法官是谁我都不知道,恐怕你还要再等几个月了。”

“不,您理解错了,我是说,任先生……难道您不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种药在欧洲狠狠赚上一笔?”阿德莱德突然压低了声音,表情异常昂奋,“我敢打赌,就这么一粒!可以在伦敦卖上至少1英镑!”

这下轮到任长乐开始发呆了。

第五十三章 战争之王与衣冠禽兽

我奶奶说,如果没有我,世界上任何一场战争都不能称为真正的战争。

我奶奶又说,这不是我们的战争,我只是提供他们需要的安全保障手段。

我奶奶还说,卖烟草都会呛死人,起码我的商品还有保险栓呢。

……

……

“你奶奶真够无聊的,整天说这些话……我怎么记得这是某部电影里的台词?你居然忍心直接复制粘贴然后忽悠葡萄牙人!”

亚速尔群岛英雄港,总督府的宽敞后院中,两位华族青年正站在一起,陪同总督加西亚观看一场武器交割仪式。

场地中央,一个全身铠甲打扮的葡萄牙军官和一群身穿皮甲头戴铁盔的葡萄牙士兵,正正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21B型燧发步枪。

“先生们,小伙子们都准备好了。”

看到身边两位美国佬在嘀咕,听不懂华语的加西亚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然后对着港口守备军官比了个手势:“莱奥少校,可以让士兵们开始了!”

全身盔甲的大胡子军官一个立正,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面色狰狞地张开了他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嘴:“举枪!瞄准!”

一声令下,两排几十名葡萄牙士兵扣动了扳机,六十多米外的一排木靶顿时飞扬起片片碎片木屑,超过半数都被打得稀巴烂。

葡萄牙大胡子军官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士兵们更是面面相觑握着手里的21B燧发步枪无所适从。

“真是太伟大了……就是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射手团,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加西亚双眼都在冒光。

早就听闻了从里斯本传来的某场决斗故事,但加西亚直到现在,才亲眼见识到远比欧洲最先进火绳枪还要威猛精准的武器。

“加西亚总督阁下,本公司的产品一向以质量可靠老少咸宜著称……至于价格,我想贵国商会应该清楚这样质量水准的产品档次……”

米谷潇洒地点上一根香烟,长长突出一口烟,远处一个纯粹打酱油的葡萄牙商人正百无聊赖地靠在墙边打呵欠。

“嗯……本着美国和葡萄牙的传统友谊,我相信这会是一次愉快的交易。那么加西亚总督阁下,我还有公务需要处理,就告辞了。”

史文博似乎早就想离开了,只是给加西亚微微点头,就识趣地退出了后院,至于对方会怎么龌龊地商量接下来的内容,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

……

一个小时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驻欧洲总领事馆内,两位华族青年又面对面坐到了一起。

自封商务参赞的史文博,一脸幽怨地拿着手里一张进出口贸易凭证。贸易凭证上分汉语和拉丁语两页,其中汉语页的出口商品类别栏,白底黑字地写着“金属晒衣杆”几个字。

“你和加西亚真无耻,晒衣杆……里面塞满火药和铅弹,可以隔着100码把别人的身体打个窟窿……”史文博咧咧嘴,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书递到了对方面前,“米谷,你和加西亚没必要拉我下水吧?”

“这是顾客强调的,他们需要这种贸易凭证,可以少缴不少税呢,再说加西亚总督也不容易,多少应该给他点好处吧?顾客的要求就是我的使命!”米谷摘下墨镜,皮笑肉不笑地掏出一包烟,散了一根给史文博,“800枝21B燧发枪,我这次可是全弄出去了,小意思。现在英雄港的官员只要看到咱们的进出口贸易凭证,都不上船检查的。”…,

“那么轻松,好像那些西班牙人也看上了这批货,你怎么打消西班牙人的怀疑的?”史文博狐疑地看着对方的双眼。

“嗯,加西亚和西班牙人都想包揽全部货,但又不接受80西班牙银元一枝的价格。理由就是,现在的欧洲,一把火绳枪的成本也才10西班牙银元。”米谷吐出一口烟圈,笑得很烂漫,“于是我昨天晚上干脆把他们的贸易代理人都请到了酒店,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自由竞价。”

“现在西班牙人正和葡萄牙人暗中较劲!你个搅屎棍,你会把我们全曝光的!”史文博还没点上烟,被米谷这么一说弄得差点跳起来。

“我说只有400枝,他们随便出多少钱都行……当场价格就抬到了75西班牙银元,然后两人都气呼呼表示拒绝交易。”米谷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但当天晚上,他们又分别单独见我,自己把价格提到了90西班牙银元一枝,我就‘只好全卖给他们了’。”

“这样他们都以为自己买到了,而对方放弃了交易。”史文博恍然大悟,也嘿嘿奸笑着,“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还在第二天宣布这批货卖给了其他国家商人?”

“无可奉告……我还和西班牙人签订了进口合同,以山羊的名义走私一批美利奴羊到曼哈顿,这批军火就给他们打了八折。”米谷按下烟头,表情更加神秘,“100只美利奴绵羊,我会继续提供更多的军火给他们,听说现在西班牙不光和荷兰一直交战,还和神圣罗马帝国合起手来干新教联军。”

“美利奴羊?!靠,好东西啊,别说八折,白送都可以!那人背后靠山是什么来头?!”史文博有点震惊了,两手都握得紧紧的。

美利奴羊这样的西班牙国宝级畜牧羊品种,在17世纪可是被西班牙严禁外流的,走私一只都是死罪的下场。能从西班牙弄出这么珍贵的极品羊种,普通的商人是没那么大能量的。

“西班牙的弗里亚斯公爵,那位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的大舅子。”米谷整理了下衣服,站起来打算告辞,“希望下一批曼哈顿的军火能够尽快运到,有大炮更好,等打发了现在的生意,我打算过段时间去欧洲大陆,这里交易不刺激。对了,我送了个妞在你房间,算是对你辛劳工作的回报。”

“你在贿赂‘国家公务员’……”史文博微微一愣,似乎有点看明白这个表面其貌不扬的青年当初为什么胆敢走私黄金了。

“嗯……不怕你廉洁公正,就怕你没爱好。”

……

……

打发了军火走私贩,史文博心情极好,迈着小碎步来到后花园。那里,一位漂亮的欧洲贵族小姐才刚刚离开,而陪伴那位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侯爵小女儿的,则是刚从里斯本返回不久的杨雯雯。

“嗨!美女,和我们的安娜侯爵小姐聊的如何?”史文博有点遗憾地看着小桌边的空座,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终于打发走那个走私贩了?”杨雯雯穿着一身漂亮的东方宫廷华服,显然之前又不遗余力地忽悠了那个慕名前来英雄抚习“美国上流社会交际生活”的西班牙贵族千金。

“等等,我想问的是,你们怎么可以不等我来就走了?”史文博的脸色有点幽怨。

“如果你不想惹出什么国际外交冲突事件,我劝你最好别乱碰别人!”杨雯雯端起咖啡杯,小品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面前衣冠禽兽的外交官,“听说西班牙王国各个贵族的贸易代理人都从你这里得到了许多承诺,你能收得了场吗?”…,

“我相信,我说的绝对比苏子宁要收敛得多!”史文博耸耸肩,表示自己绝对顾全大局,“即便曼哈顿社区目前的生产力还比不了曾经的一家乡镇企业,但绝对能生产出比现在的欧洲乡巴佬做梦还要好的商品。我出发的时候,香皂已经快要投产了。”

“嗯,难怪那个安娜小姐一个劲地打听这事。估计你编造了不少……”杨雯雯站起来,懒洋洋地敲敲自己的小蛮腰,准备告辞的样子,“史文博,你放着社区经管委不做,跑到欧洲来,目的可不纯啊……”

“呵呵,杨姐误会了,我其实是为了整个社区才牺牲那份安逸的工作。我和安娜小姐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史文博嘿嘿一笑,就把杨雯雯送到门口的马车上,满脸都是人畜无害的表情。

……

……

入夜了,临时领事馆的某间卧室里,一对男女相拥在一起,房间地上丢弃着衣饰裙装。

“上帝啊……我很害怕,亲爱的史……我会不会成为荡妇?”

床上的欧洲少女死死地抓着被子,涨红了脸,双眼都快出水了。

“嗯,你很害怕,因为每个美丽的女人身体里都有一个魔鬼在纠缠,让你不安和恐惧……”史文博笑呵呵地抚摸着对方光滑的肩膀,色迷迷地看着对方羞怯的脸,“战胜这个魔鬼,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真的有魔鬼吗?我经常祷告的……”欧洲少女羞红了脸,心里突然有点喜滋滋的,“难道美丽也是一种过错吗?”

“错的是这个魔鬼,亲爱的……”史文博一用力,对方那弱小的抵抗就被瓦解了,享受了史文博赠送的沐浴露后的少女全身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芬芳。

咳……于是一场关于驱魔的仪式不可阻挡的发生了,当欧洲少女被告知她体内的恶魔已经死去的时候,这位因疼痛而脸色紧绷的少女居然喜极而泣。

抽着事后烟的史文博,得意地抱着怀里的娇嫩胴体,脑子里又出现了某位圣克鲁斯侯爵千金的摸样,仿佛早就把上午杨雯雯的警告给抛到了脑后。

第五十四章 公与私

1621年6月21日。

一个多月前被捕鲸船美人鱼号拯救的那艘英格兰风帆船“猎犬”号终于在干船坞里修理完毕。修理过程中,内外结构都更加精密而不失简练的猎犬号让年轻的造船厂负责人石益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个多月里,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着船舶结构测绘。

今天的第三次出航欧洲的船队规模很是壮观。圣玛利亚号、圣尼古拉号、雯雯号以及修缮一新的猎犬号,让曼哈顿社区的居民们感到一种充实与兴奋。

水手长级的人物都被提拔为了船队的代理船长,而且平均每艘船上的水手都不满20人,不少船员还是新加入不满三月的欧裔,所以在船队总指挥阿德莱德和总会计师任长乐的坚持下,每艘船上额外进驻了数名陆上警备队的士兵以保证船只安全。

距离第二次出航欧洲才间隔了一个多月,如此频繁的贸易航行安排,让布鲁克林工业区根本没法准备足够的商品用来填满船舱,但欧洲亚速尔群岛英雄港又挤压着大量的生活与工农业原料急等着运输回北美,导致这次出航运载的货物只够装满两艘半船。

2000枝21B型燧发步枪是这次货物的重头之一,其次是利用鲸脂生产的300箱肥皂或香皂,100套对欧洲细水长流的精美玻璃酒具,上千面利用上次运来的水银加工而成的镜子,以及经过上次大清仓后勉强再次收购而来的不到两千张毛皮,最后就是化工部和医疗部联合推出的大杀器——1公斤的黄连素。

有了盐酸,利用毛茛科北美黄连为原料就能提取所谓的黄连素了,整个制取过程极为简单。

生物碱成分与含量的不同导致北美黄连的提取成分不仅仅限于治疗痢疾等肠胃病菌感染,还具备比较广泛而有力的内外用抗菌消炎功效,溶于水甚至还可以用于创伤消毒杀菌。

由于没有真正的制药工艺进行正规加工,所以可以预见的是,这种连糖衣都没有的提纯物绝对是欧洲人有史以来所能接触到的最苦的玩意儿,而且其价值远超同等重量的黄金数十倍。

一种小小的密封玻璃管里分装着1克的黄连素粉,化工部的丝们对着任长乐千叮咛万嘱咐,这样一日分用量的黄连素,至少价值2英镑,千万别当大白菜给卖掉。

所以,这1000支黄连素的主要作用,还是扮演船用预备药物,而并非完全的出口,用以取代之前配备给各船的现代肠胃病药物。现代药物的有限库存,导致社区委员会必须精打细算。

这样一来,整个船队所装载货物的总价值,将超过前两次欧洲贸易,达到了惊人的180万西班牙银元。当然如此贵重的一批商品,在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全部销售出去。

在河岸麦浪与欢呼声中,在社区委员会几个委员的满脸笑容的欢送下,四艘风帆船慢慢驰离布鲁克林工业区的码头,然后转向南方。

……

……

已经黄昏了,但曼哈顿社区西北角的某座小型双层建筑里,依然忙碌着。

几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女青年围在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年妇女的身边,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房间中央一排玻璃培养皿。

房间被粉刷成一片纯白,显得极为干净,不少桌台工作设备都是罕见的不锈钢结构,甚至还安装着一部不知道从哪艘船上拆卸下的空调,让房间里的气温一直保持着恒温。单论这里的气氛和设备,算是整个曼哈顿社区最接近现代某种研究室风格的地方,而从房屋最外面的门牌上看,也让每一位路过的社区居民肃然起敬。…,

医药研究小组,直接隶属于社区委员会医疗部,领头人是新任社区委员会司法委员的老伴,某大学生物系讲师黄念。

大灾难导致的不可恢复的下肢粉碎性骨折,让黄念老人差点成为所有重伤员中第一个无法挺过危情的人。虽然最终被社区医院院长陈长远的精湛医术给保下一条命,但黄念从此以后不得不借助轮椅生活了。

仔细看了下最后一个培养皿,黄念老人微微摇了下头。只见培养皿中的琼脂表面,一片金色菌落的中央有着淡淡一圈不是很明显的水解痕迹。

“黄老师,这一批20个样品里,就这个效果最好了。”一位戴眼镜的青年小心地低下头,指着那个放在黄念老人面前的培养皿,“现在琼脂提取比较麻烦,下一批实验至少还要一周后才能开始。”

“17号实验品看起来似乎是效果最好的,但比起真正可用的青霉菌株,还是差太远了。’黄念将培养皿盖上,在学生的推动下,又来到了房间的墙边,拿出木杆,指向了墙上的一张大白纸,只见上面写满了一条条实验数据。

“青霉素的提取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真正困难的是找到合适的菌株。历史上,美国人发现青霉素虽然更像是巧合,但从那时开始,青霉素的工业化量产依然花了近二十年时间,在不断实验中才找到了最合适的青霉菌株母本。”

黄念笑着指了下远方试验台上的一排培养皿,又看看几个被分配在这个实验部门的小青年,心里暗暗叹息。

“可是黄老师,我们一直从各种霉变植物上提取样品进行培养,也有效果不错的样本,但为什么您总是说不合适?”一个女孩有点忐忑地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本。

“其实我们做得很不人道了……那些用在印第安人病人上的青霉素样品,毒性表现比抗菌效果还严重……”黄念眼神暗了不少,情绪不是很好,“青霉菌的抗菌效果和毒性反应是共存的,要找到一种毒性反应低而抗菌效果更高的菌种,只能通过不断的临床试验才能获得有效数据。可能我们的样本范围还是太小了。”

“能找的都找了,还做了400多次培养试验……磺胺不是更好弄吗,我们何必非要死钻青霉素。”戴眼镜的男青年轻声嘀咕着,有点灰心丧气。

“我们已经比前人有了更多的知识积累,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寻找青霉素优质菌种除了时间、毅力和运气外,确实没有什么取巧。”黄念和蔼地看着眼前唯一的某高校药理专业的青年,知道这样的知识青年又犯了一种科研行业的通病,“你是学药理的,磺胺的作用并非一招通吃,而且更容易产生耐药性……我们的许多工作,必须带有前瞻性,这才能保证将来不至于束手无策。”

“黄老师,像我们这样整天憋在实验室里,又能获得什么?他们去欧洲的,去跑贸易的,一出成果就全体表扬,就算是工业区的技术工人,也比我们风光,过得舒服悠闲……虽然这里的物资供应不少,但那都是为了让我们做实验,以后真弄出什么,也是生产部门和贸易部门继续吃香,包括上次黄连素提取工艺,除了一笔忽悠人的奖金,我们啥好处都没有!这和穿越前有啥区别,还是搞科研的比不上摆地摊的!”

眼镜青年并非死脑筋的文艺青年,而是有点激动地晃着手势。四周的人都默默低着头,似乎都很认同。…,

为人类的健康事业做出巨大的无私贡献?还是说黄连素、青霉素和那些工厂里出现的产品本就是理所当然应该出现的东西,根本不值得重视?

黄念老人一愣,环视着几个分配给自己做学生兼实验员的男女青年,心里涌出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悲哀。

……

……

几个时区之外,成功完成荷兰之行的苏子宁,正乘坐购买的风帆盖伦航行在比斯开湾的海面上。

五月花号依然作为了旗舰,紧跟着已经点有些船龄的400吨“牧羊人号”,再后面是280吨的“妖精号”和320吨的“伊登号”,最后两艘都是才完工不足一年的新船。如今这三艘从荷兰官方购买的风帆船正满载着大量纺织布料和工业原料,以及经过严格检疫后的300多名欧洲工匠或难民。

已经快凌晨零点了,大西洋刮来的西方让侧风行驶的船队有点点颠簸。苏子宁一身单薄衬衫装扮,依然靠在船舷边,凭借着甲板上一盏微弱的防风油灯,静静看着西方的大海。

“苏子宁,怎么今天那么晚还在甲板上?”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女翻译袁欣艺拿着一件西服外套走了过来。荷兰之行一直以宫装华服打扮的女翻译,此时终于换上了相对行动更便利点的西式礼裙。

“还是华服好看……”苏子宁接过外套,并没有披上,而是稍微打量了一番同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你又在掩盖什么……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袁欣艺撅了下嘴,心里窃喜,于是面露关切,“老看西方干什么,你想回曼哈顿了?”

静静看着对方的双眼,苏子宁微微摇头:“我在想,有什么可以保护着我们安然度过这些年。我之前一直认为在17世纪的今天,这个大西洋就是最大的保障,其次就是现在的欧洲大陆战争,但我现在越来越发觉自己当初的想法有点幼稚……”

“难道不是嘛?我们路过的地方,到处都是难民和乞丐,战争可是要延续三十年呢!”袁欣艺奇怪地看着对方那种认真的表情,“这些不都是你一直强调的吗?”

“嗯,但这只是我们目前看到的地方。在三十年战争中,也有不受影响或影响很小,反而最终获益的两个欧洲国家——英格兰和法国。甚至荷兰,如果少了牵制,在几年后也将摆脱掉不少负担。”

苏子宁指了下西方,继续说着:“虽然英国现在正在经历历史上的议会和国王之争,但他们的海上政策却并没有受到影响,新英格兰弗吉尼亚地区的殖民一直没有断过;法国更是占尽这场三十年战争的便宜,在加拿大圣劳伦斯河口,法国人的第一个半永久性质的殖民贸易站已经建立很久了,魁北克的城镇要塞在多年前也粗具规模。”

“你的意思?”袁欣艺有点搞不明白了。

“英格兰和法国,最终会从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夹住我们的发展空间,荷兰、瑞典也会想方设法插进来。而西班牙是加勒比地区的老牌霸主,整个北美看似宽阔无比,其实我们的生存空间并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大。”

苏子宁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点想太远了,于是挤出一丝微笑:“这些只是曾经的历史,也许我们的蝴蝶翅膀已经在改变这些了。但我担心这只蝴蝶同时也在加速对我们不利的变化。”

“严晓松和你,就是为了这些,才那么辛苦跑东跑西的吧?可是你们做这些,又有多少人真正理解呢?可能许多人还认为你在出风头呢。”袁欣艺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若有若无地看着对方的手臂。

“呵呵,总要有人忧国忧民嘛。”苏子宁嘿嘿一笑,就转过了身,继续趴在船舷边发呆

见对方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好半天,袁欣艺才回过神,带着一丝失望朝船舱走去。而苏子宁,则继续站在船舷边发呆。

第五十五章 军人与国家的梦

1621年6月25日,周五,炎热。

在月初把内湾要塞移交给陆上警备队后不久,那艘曾经的海上缉私船在长期的劳心劳力后,终于发生了不可修复的故障。新近扩充了部分欧裔新兵,总编制达到60多人的海上警备队官兵已经彻底成为了闲置人员,这让海上警备队总指挥王铁锤一直闷闷不乐。

没有任何水上武装的状况让社区委员会异常焦急,曼哈顿的防御目前仅仅只存在内湾要塞炮台了。为预防不测,月中旬,只完成六成舾装的企业号的工程进度紧急提速,石益格和游启顿时压力倍增。

昨天,所有海上警备队的官兵都接到了通知,今天将在布鲁克林工业区造船厂码头进行一次特殊的企业号海试出航仪式。

一大早,在布鲁克林工业区新建街区某座技工公寓里,王铁锤在爱人项薇的帮助下,慢慢换上了最新的夏季军服,肩章上显示着中校军衔。

鉴于曼哈顿社区的男女性别失衡问题,王铁锤与印第安学生班女教师项薇的地下恋情,最终还是以一场极其低调且好友范围极其有限的婚礼获得了结果。

如今,新婚不过一个月的王铁锤,就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节奏。接过妻子递上的大檐帽,王铁锤在镜子前看了很久,心里也越发激动澎湃。

“怎么突然那么郑重?是不是今天有什么重大典礼?”项薇好奇地整理着新婚丈夫的衣领,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今天是企业号进行首次海试的日子,我们的海军也在今天正式成立了。”王铁锤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内心的激动,而是很淡然地说着,“如果学校那里不忙的话,你把文文带上一起去看看。”

“文文周一就寄托在黄念阿姨家了,你今天才知道?要回曼哈顿社区接他很费时间的。”项薇微微一嗔,但又极其高兴丈夫如此关爱这个并非对方亲骨肉的1岁孩子。

“我还以为你一直把他留在隔壁海惠芬大妈家里……这段时间我太忙了,一直在美人鱼号上训练船员,就没回过家,不好意思。”王铁锤脸一红,赶紧露出歉意,“等海试结束,会有个假期,我好好陪陪你们娘俩。”

“还说,也许海试一结束,你这个内定的舰长说不定又要忙着出海训练。”项薇早已习惯了这个几乎把工作当成家务事来干的海军丈夫。

摘下军帽,摸摸后脑勺,未来的企业号舰长难得露出一脸窘态。

……

……

船厂码头区今天更加热闹非凡,虽然限于条件没有任何军乐奏响,但庞大的看热闹人群与各相关生产部门嘉宾都齐聚一堂。

军事安全部委员郑泉和主席刘铭钧老人,以及临时担任刘老秘书的刘兰曦,三人作为社区委员会的代表参加海试出航庆典。

企业号船体漆成雪白色,水线附近是蓝色,在加班加点下完成舾装的标排800吨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如今正静静地停靠在码头边。

在不远的岸上第二号船台上,第二艘企业级巡洋舰“自由”号的主体工程已经完成一半。而一号船台,则是第三艘同级舰“东方”号,如今才完成主体工程的三成不到。由于船厂的技工劳力有限,为了企业号提前完成舾装并进行海试,这两艘同级舰的建造进度被明显拖延了。

企业号三根高高的风帆桅杆紧紧卷缚着帆布,船甲板上依然还有十几位工业部的技工在几门舰炮炮座附近做着最后的安装调试工作。四门狰狞而魄力十足的90毫米维斯沃斯舰炮以中轴方式安装配置,中部舰桥前后各两门。这是林有德的军工部门用了一个月时间完成加工工艺设计后的首批重量级产品。…,

内径六角旋膛工艺的维斯沃斯舰炮,外加一个后方立楔式炮闩,难得让海军的第一艘风帆战舰就用上了后膛炮。虽然维斯沃斯六角旋膛炮制造流程十分繁琐,但却属于耗时费力但技术含量并不高的加工工艺,所以紧赶慢赶,还是在不久前装配上舰。

与之配套的,则是分装式铜质药筒和熟铁炮弹,与炮本身同理,这样的炮弹弹体加工更加麻烦费时成本也很高,但在现阶段也只能如此。

除了外观焕然一新的海军官兵,除去20多名欧裔新兵已经提前上了企业号,面前剩下的30多名穿越者身份的官兵整齐排成三排,前排全是军官装束。

“刘老,可以开始了。”郑泉看了下表,微微做了个请的动作。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刘老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扫过面前的官兵,沉稳而洪亮的声音开始在企业号前的码头区回荡。

“今天,是我们经历那场磨难以来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或者说是我们未来国家的海军真正诞生的日子,它或许比这个国家诞生得还要早,但这并不重要!”刘老说到这儿,居然丢开了发言稿,走到了一众年轻的官兵面前,“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经历了一场相同的痛苦,汇聚在这个新世界,你们果断地挺身而出,为保护同胞站在危险的第一线……”

随着刘老即兴发言的持续,许多穿越后才成为军人的年轻小伙都挺起了胸膛。个个紧绷着脸,一副义不容辞的慷慨状。

“……今天企业号正式进行海试,也可以说是我们让它仓促入役。同样,大家也将正式成为一名真正的海军军人。”

刘老结束了发言,又从身后女儿的手里,接过了一个小本子,然后走到王铁锤面前,亲手递到对方手里。

“呵呵,一切从简吧,我代表现在的社区委员会,将来的国家,任命你为企业号舰长。接下来的海试出航准备和后续安排,就由你主持了。”

说完,似乎有点心事的刘老背着手,在女儿陪伴下走开了。

“孙阳!”

深深吸了口气,王铁锤突然用很大的嗓门喊出一个名字。

“到!”

前海军政治干事露出一丝喜意,几个大步走到王铁锤面前,行了个端庄的军礼。

……

……

“解缆!升帆!”

无论是华裔还欧裔,官兵麻利而迅速地跑到各自的工作段,开始拉动绳索。雪白的风帆层层落下,群起的欢呼声中,企业号庞大的船身开始慢慢滑行。

前美人鱼号水手长蒙提,历史上荷兰海军上将鲁伊特尔的父亲,如今成为了企业号的水兵长兼代理大副,给予了海军临时士官长军衔。他将负责全面协助王铁锤进行企业号未来一个月的海试兼船员训练工作。

有着飞剪船首的企业号轻轻切开了海浪,在进入宽阔的海湾后,鼓起的风帆将企业号的速度渐渐提升起来,不过半个小时,就加速到了10节。

望着船头两侧外那起伏翻滚的浪花,就算早有心理准备,但从没有真正体验过如此疯狂航速的大副蒙提,几乎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紧紧抓着舰桥围栏。

再把目光转向舰桥前方那两座六角型炮口内径、带着巨大环形炮盾的舰炮,蒙提心里的震颤也越发明显。

起伏的船头如利斧般破开水面,又如飞鱼一样穿透海浪,带着呼啸的海风一路飙向海湾出口。航速还在提高,蒙提已经明显感觉到更加不正常了,按照经验来算,此时的航速已经接近15节。…,

“上帝啊……没有任何船只能够逃过它的追捕。”蒙提轻轻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脸色因激动而通红。

“呵呵,老王,效果如何?就这个速度,几天时间就能轻松跑到亚速尔群岛去。”

坚持第一次海试随船的船舶设计总工程师游启走到了舰桥上,一脸自豪加轻松写意。

“嗯,虽然最高航速依然没有缉私船快,但气势很带劲!”王铁锤握紧了拳头,感觉豪气万千。

视线里,欧裔或华族海军官兵纷纷忙碌在甲板各个角落,做着各种适应性训练。身为炮组的部分官兵甚至已经开始缓慢推动炮架。

“那就成,记得多拨款,我会给你造出一支舰队。现在,让我们来见识下林总工的杰作吧!”

游启难得嬉皮笑脸地说着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眼里也充满了火热。

战舰开始了转向,部分风帆也开始收起,航速在水兵士官长蒙提的控制下,逐渐降低,最后只保留了6节航速。四门舰炮已经齐齐指向了一侧。远方,是哈得孙湾口的一座无名小岛。

一团炽烈的火焰从某根炮管里喷涌而出,庞大的舰体甚至也微微一晃,紧接着又是交替出现三团膨胀扩散的炮口焰。一发炮弹落在小岛上,掀起了一大团黑色与红色交缠的烟尘。

……

……

空荡的社区委员会会议室里,刘老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眼睛落在桌面一封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信笺上。

那是远在欧洲的苏子宁留给他的,据说郑泉手里也有一封,但内容是否和自己的相同就不得而知。

“爸爸,为什么郑大哥和王大哥那么急迫想要成立海军,甚至据说陆上警备队也即将改编为陆军,这国家到底怎么个立法不还是没有着落吗?怎么就先成立陆军部和海军部了?”刘兰曦捧着茶杯走到老父亲身前,握住了父亲略显冰凉的手。

“小曦啊,你觉得小郑和小王他们如何?哦,我是说办事的人品和能力。”刘老看了眼身穿旧警察制服的女儿,语气很认真。

“郑大哥和王舰长都是典型的军人,很有领导能力,而且做事非常认真!”刘兰曦想了下,还是尽量选择了夸奖,不过在说到郑泉的时候,明显脸色微微发红。

“嗯,不错,如果没有他们,这个社区很难说在大灾难头几天就崩溃了。”刘老微微点头,对女儿这段时间的变化也暗暗高兴,“假如我们只是维持保护这么一个社区,或许有他们就足够了。但我们今后是一个国家,要保护的,不仅仅是国防上的安全,还有人心与秩序,要做这些事的人,也不仅仅是军人……”

“啊……难道说传闻都是真的?”刘兰曦突然嘀咕了一句,然后赶紧捂住了嘴。

“什么传闻?”刘老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有些和海军里的人要好的姐妹说,社区委员会的立法小组,打算在未来国家法律上禁止军人从政……是不是郑大哥和王舰长有点接受不了。”

“这些话别在外面乱说!”刘老突然拍了下桌子,结果吓得女儿脸色发白。

“小苏说得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外面有多少敌人,而是我们内部有太多的猜忌与不安全感,人们都害怕回到过去某种状态。更害怕整个国家变成一座巨大的军工厂……看看现在,一切工业规划和生产都在为军事重点服务。”…,

刘老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着,显得很焦虑。

“我们有了新的家,新的土地,甚至有了大炮,步枪,军舰……但为什么居民们还是没有安全感?”

这个问题难住了刘兰曦,她也多多少少接触了不少社区里的风言风语,尤其是现在关于立法建国的消息已经在内部传遍的情况下。

“不好回答吧?那我告诉你答案。”刘老把桌面的信笺收到了兜里,又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画了个大圈,“我们曾经的政权,是建立在内外围政治敌视包围环境下的,军人是维持政权体制安全的唯一保障,既对内,又对外,也就是枪杆子出政权的理论。现在不同,虽然看似面临的危险也很大,但这些危险并不是因显在的内外政治敌视导致的。我们的内部,更不存在这种政治敌视与阶级统治对象。如果非说有,那也是对曾经的社会生活记忆而言,在现在这个全新的环境,内部已经没有了政治体制敌视的阶级对象,因为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一个民众意志统一的国家,军人是不会也不应该参与政治的,除了军国主义!”

“爸爸,这些是苏子宁的话,还是您自己认为的?”刘兰曦若有所思。

“小苏这孩子,拐弯抹角的,但他的意思,我明白。他担心未来的政权走向军国化。要打破这个,就只能军政分离。”

正说着,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只见军事安全委员郑泉正站在门口。

“刘老,我到处找你,就打算和你聊聊增加人手的事。”说着,还对着刘兰曦微微一笑。

看了看门里门外,刘兰曦识趣地站了起来,拿起父亲手边已经发凉的茶杯,打算出去重新换一杯热的。

第五十六章 收获

尽管17世纪的全球性小冰河气候导致北美地区最近两个月的降雨量都极其吝啬,但依靠着布鲁克林地区丰沛的溪流河渠与地下水资源,第一年的农业生产还是顺利走到了收获期。

曼哈顿社区直属的农场区,总数超过两千亩的麦田和玉米田如今已经是一片金黄的海洋。两百多名印第安雇工全力以赴地进行着收割工作。

工业部某技术宅推出的人力收割机仅仅重十几公斤,据说曾经申请了无数次专利投资项目都没人理睬,如今却成为了曼哈顿社区最给力的人力农业工具之一。

一片片小麦和玉米被印第安雇工们收割堆放在一起,然后由进口自欧洲的挽马牵拉板车一波波运到指定的谷物处理场,这种高大的四脚怪兽一度还引起了德拉瓦人不小的恐慌。

为了加快收割运输速度,社区委员会与农业部的部分管理者也加入了夏收行列。这样一幕丰收的场景,同样发生在哈得孙河下游两岸的多个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中,但还在试验阶段的收割机却无法大量用在印第安人的农场里。

已经收割的农场土地将在不久后进行一次整理,然后将大面积种植一波苜蓿、豆类或番薯、土豆之类副农作物,这样在冬季到来前,还可以获得一次不小的收成。这次收获的秸秆等也将进行土肥回田或做为其他工农业原料进行处理,此后的农场还会进行一轮新的规划和扩建,为1622年的春耕做好前期准备。

在第一次大规模农业计划中所暴露的问题,让农业部负责人海惠芬大妈领导的农业组成员进行了深刻反省,求大求全求高的思想做了彻底修正。之后的任何规划都以节省技术人力为基本指导思想。

从欧洲获得的农作物、家禽、畜牧品种,都交给了关系最好的几家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甚至遥远北方的莫西干族印第安人也获得了一些。而曼哈顿社区本身,则只保留了极其有限的农业种植和牲畜饲养单位,更多的时间,还是用来指导这些本地土著进行农业生产。

经过初步统计,大灾难带来的麦种虽然并不是很适合当地的气候,但肥沃的一塌糊涂的田地质量,使亩产依然达到了近200公斤。而本地玉米的亩产就可怜了一些,也才200公斤出头,看来后世的亩产千斤玉米的水准在17世纪只能作为一种梦存在。

鉴于海惠芬提醒的关于印第安人农业扶持计划中原本过于苛刻的收益分成方案,曼哈顿社区委员会经过谨慎考虑后,将三年内的分成比例从六成降到了五成,这样一个消息让还沉浸在海浪般农作物收获而如梦似幻的印第安村落首领们又幸福地跳起了传统舞蹈。

超过两千亩的直属农场,光是小麦就收获了350多吨,玉米种植面积偏少,只有40吨。其他非一次性夏收的副农作物种植区,也提供了不少于50吨的收益。这还不包括要从印第安人农场里分成而来的数量。

……

……

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北方不过一天路程的某座德拉瓦印第安人村落里,肯拉顿叼着烟杆呆呆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农场,手都在微微发抖。

曾经的岁月里,无论如何虔诚地祈祷神灵,村落祖祖辈辈都是在饥一顿饱一顿的轮转中一代代挣扎生活。为了生存,他们的年轻人要练就一身可以和猛兽搏斗抗衡的本领,要和其他部族进行血腥的战争,要在大自然神灵变幻无常的情绪下瑟瑟发抖。…,

如今,似乎这些都不存在了,就算是要分给那些态度友善的华族超过一半的收成,眼下的沿小河两岸分布的仅仅1500多亩土地带来的粮食,也足够整个村落用上大半年,而且看起来是那么轻松简单,看来要扩大耕地面积!

还要去打猎捕鱼?也许以后只是为了增加更多的口味。

还要去厮杀?也许当对手开始垂涎自己的富庶时,自己女儿的丈夫,那位“华族里的有身份”的女婿就会第一个跳出来,用那种恐惧的武器打翻任何胆敢挑衅村落的白痴。

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华族人或自家的农场里忙碌着,妇女和小孩们个个带着灿烂的笑容在农场收割现场帮着忙。一捆捆收割好的小麦和玉米棒堆积如山,然后被告知等着某天华族人会送来各种奇怪的工具进行后续处理。

上个月跟着女婿和女儿在华族人的地盘上生活了近一个月,那种不可名状的安逸与富庶感一直到现在都深深印在老人的脑海里。

看似不可救药的外伤,在那个奇怪的白色房屋里出来后,就痛苦尽去;看似危险重重的大河,华族人却能坐着他们那种奇特的大船轻松往返;看似太阳隐去的黑夜,入眼的却是如天上星河般的明灯亮火一片……

“爸爸,还在发呆啊?”

突然,身边的女儿拉了拉自己的手臂。肯拉顿这才回过神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已经怀孕六个月大腹便便的女儿娜答,一种庆幸与自豪油然而生。

“李想在干什么?为什么今天没陪你一起回来?”老人家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他好像在华族被选上一个首领位置,现在很忙。”娜答有点点不满地撅着嘴,但红润的小脸上,那种洋溢的幸福表情显然比她的老父亲更加骄傲。

“嗯,现在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华族人那里干活,连村子都很少回了,我有个打算……”肯拉顿说到这儿,有点担忧地回头望着村落方向,“我想在村落族长大会上提议,我们全村都搬过去,我发现,我们的小伙子其实已经在那里有了一大片新家。”

娜答一惊,有点紧张地看着父亲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她已经暗中听说村落里这段时间产生的争执,就是有关部分家族族长打算将整个家族都搬到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南面那个印第安人自发形成的社区中去。

这样的想法自然遭到了老一辈的村落首领的反对,尤其是娜答的母亲,那位村落的大祭司,同样也是家族的最高权威。

能够让父母和自己住一起,娜答当然很高兴,但一想到自己的母亲整天封闭在家族大屋里枯坐冥想的摸样,娜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忧和伤感。

“爸爸,李想肯定会很高兴的,但是妈妈她……”

娜答想了下,还是忐忑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也许这是神灵给我们带来的希望和方向。”肯拉顿缓缓背过身去,慢慢走远。

第五十七章 小火轮与第二次危机

随着夏收工作的展开,人们变得更加繁忙。用来保持曼哈顿社区和布鲁克林工业区码头之间货物与工作人员的东河轮渡,在海关缉私船报废后,仅凭那一艘柴油动力渔船已经严重不足。不仅如此,渔船还要担负每三天前往北方80公里外的西点镇从事物资矿产运输工作,甚至史坦顿岛煤矿的煤炭也需要这艘破旧的老渔船来运。

鉴于布鲁克林工业区的冶金基础设施的逐步改进升级,钢铁产能从最初的月产500吨提高到了2000吨理论值,但随之带来的问题,就是史坦顿岛的煤炭和西点镇的煤炭铁矿石运输量越来越难以喂饱这个每个月都在膨胀的大胃。

哈得孙河的内河运输能力成为如今曼哈顿社区继续发展的一个严重瓶颈。连轴转的出航让渔船船长刘百东不止一次向社区委员会抱怨,就算他本人能熬得住如此辛苦的工作,渔船也会受不了。

于是早在一个月前,观察到严重问题的工业部乃至布鲁克林造船厂的狗头军师们就齐聚一堂,献计献策。

有人建议建造内河人力划桨或脚踏明轮船,这个馊主意当场被人拍死,现在就连印第安雇工劳力的招募都已经达到一个临界点,还人力?

有人建议直接从西点镇上游制造木排顺流运输矿石,这个主意也遭了白眼。先不说几乎一次性的木排是否能承担如此量大的运输任务,何况这样不可靠的运输方式会让好不容易挖出的矿石付之东流,毕竟这不是从西点镇运木头。

最终工业区总工林有德和船舶设计师游启两人颇有奸情地联手推出了一个方案:建造内河蒸汽动力运输船。理由就是船体建造简单,而林有德领导的蒸汽机组已经成功攻克20马力蒸汽机的生产设计。

两个多月前的蒸汽机技术复原工程,只是造出了几马力的蒸汽抽水机,又经过几次技术与安全性改进,如今10马力的蒸汽机已经用在了曼哈顿社区的城镇给排水系统中,部分动力需求不高的加工车间也用上了。

最新的工程进展,则是20马力的蒸汽机终于通过了初步实验,改成船用动力不是很麻烦,也正好用来校验船舶动力机组传动轴的加工工艺,而现在手里通过贸易积累的铜材也足以制造与之配套的轮桨,至于工艺精度问题,那只能用时间去改良了。

游启的最初设想,就是利用这样的船用蒸汽机来驱动内河运输船,并未将来的远洋机帆船做好技术储备。好在林有德也意识到当前的动力缺口不仅仅局限在了工业区的机床车间,于是两厢理解下,第一套20马力的船用蒸汽机组算是下线了。

布鲁克林船厂的某个角落里,几天前从一个小型船台下水了一艘载货量40吨的内河平底船。即便为了赶工海军战舰导致船厂人力严重不足,但这样一艘和企业号不可比拟的民用小不点船也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反倒是为了安装最新设计的20马力的蒸汽机组倒是费了许多精力。

工业区总工程师林有德认真地亲自检查了一遍所有的设备安装,直到他也无法找到还有什么地方不顺眼的地方,这才下达了生火的指令。

已经熟练西点镇蒸汽抽水机操作的印第安青年法提玛被抽调到了这艘被命名为东河01号的内河运输船上担任蒸汽机锅炉操作员。

聪明而吃苦的法提玛如今已经能比较流利的使用华语了,甚至还在西点镇那位关如中华族警长的教导下,掌握了几百个汉字!而他的妹妹达玛则早就成为了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区华族人特办的印第安人幼儿园里的小老师。…,

法提玛再次检查了下手册里的操作规范,虽然不少字还是有点难辨,但细心的林有德还是连帮带教地给法提玛又增加了汉字字库。

司炉工的奋力工作下,锅炉开始升温,渐渐压力提升到了正常运作范围。法提玛果断地开启动力传动,只见船身微微一晃,就开始偏偏斜斜地缓慢移动。

船上岸边的技工们都开始了热烈鼓掌,就连法提玛都激动地脸蛋发红,仿佛这艘船前行的神奇力量是自己创造一样。

经过几天的试航,满载货物情况下,东河01内河蒸汽机船的顺流持续航行速度能达5节多,而逆流航行会降低到3节,虽然看起来极其缓慢,但足以承担往返西点镇的货物运输任务,而且连船员在内只需要4人,近段时间培养的欧裔或印第安裔蒸汽机组操作员完全能够满足这类人力需求。

负责布鲁克林工业区的主管委员姜兆龙一口气下了10艘20马力内河蒸汽机船的制造订单,还督促林有德继续攻关更高马力输出的船用蒸汽机组。这个结果让船厂负责人石益格和船舶设计师游启笑得合不拢嘴,而东河01号这第一个作品就成为往返布鲁克林工业区和曼哈顿社区码头的渡轮。

……

……

1621年7月9日,周五。

西点镇的男女老少依然如往常一样等候在码头,每周两班的内河运输已经让上百号西点镇居民形成了一种生活规律。

带着突突蒸汽声的小火轮从视线尽头慢慢放大,包括警长关如中在内,所有人都带着一种惊讶表情。

渐渐靠岸的船只并非刘百东的那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渔船,而是一种小了一圈的冒着蒸汽的家伙,甚至一次就是两艘。已经见惯了铁矿场那台蒸汽抽水机的欧裔居民,此时依然带着浓厚的好奇眼光打量着这种连船员都是印第安人的小火轮。

“关老师,我代替他们……今天开始,几艘船轮流每天都来。”法提玛居然穿着一身现代T恤风格的单衣,笑呵呵地出现在了关如中的面前。华语水平又有见长,腼腆的笑容里满含着一种自豪和感激。

“好,不错,法提玛!你又成长了!”

高大的关如中如同关爱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拍拍对方的肩膀。长期孤单驻守西点镇的警长除了和欧裔居民关系越加亲密外,惟独对这个德拉瓦族少年格外关照。除了工作上的帮助,关如中还成为了法提玛的语言和生活老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法提玛就把关如中当成了另一种含义上的父亲,也正在后者的教导下,法提玛越发朝着一位普通华族少年的角色前进着。

“哦,小伙子,离开快一个月了吧,我们又见面了!”独腿的代理镇长、英格兰裔汉子威廉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来,看着盖着帆布的货仓,操着华语,故意用一种大家都能听见的神秘声音说着,“告诉大家,今天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蓝莓酒、麦粉、香皂……”看着四周亲切的目光,法提玛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大喊着说着,“还有好多,都是最新的货!”

“哈哈,我们的法提玛成为了船长!以后我们的瓷砖可以卖到欧洲去了!”独腿威廉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故意做了个致敬欢呼的动作,引起了四周居民的一片掌声。

对欧洲出口的经济效益,也辐射影响到了西点镇。如今的小镇不仅仅是一座小小的屯殖点或者矿石中转站。在上个月充实了几十名欧洲新移民后,西点镇还承担生产制造部分初级建材的工作。…,

在曼哈顿社区技工的帮助下,利用河谷地区丰沛的黏土和砂石资源,代理镇长威廉和牧师布莱斯特组织一批老居民出资建立了一家小小的砖瓦瓷砖厂。这样的自我造血产业,得到了西点镇华族税务官毛建的私下鼎力支持。

关如中和毛建两人如今成为了西点镇发展的支柱人物。他们似乎都带着某种理想,把这个自我流放地当成了一块自由的试验田,进行着和曼哈顿社区截然不同的建设。

这不光开了西点镇的首例优势产业,同样也开了整个曼哈顿社区的私营作坊的先河。对于依然是大国企模式的曼哈顿社区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除了砖瓦建材之后不再依赖布鲁克林工业区,产自西点镇的瓷砖从一开始就走了中高档路线。精美细腻坚固,有着欧洲手工技艺民族传统的荷兰裔居民,把他们的审美与生活希望尽心地融进了这种本该属于华族人擅长的产品中去。

西点镇瓷砖从它一问世,就让曼哈顿社区的“富豪”们大吃一惊,就连董久楠都接到了不少要求进行高档瓷砖家装的订单。

每一百片瓷砖,西点镇瓷砖厂股东们合计后开出了1西班牙银元的高价,但不差钱的曼哈顿社区居民几乎眼皮都不眨地就大批订购,让本来担心开价过高的威廉等人都笑裂了嘴。

很快,就连社区委员会大楼的内部装修工程都看上了西点镇的瓷砖。更多的订单则让西点镇瓷砖厂的生产计划几乎排到了半年以后!据说连负责欧洲贸易的总会计任长乐都特意过问过此事。

两艘小火轮总计超过70吨的物资被输送到了西点镇,大部分属于公共建设所必须的物资,其次就是供给煤矿与铁矿场佩科特人战俘的食品,剩下的几吨生活类商品则以合理的价格出售给了镇上的两家欧裔人开办的小杂货店,以面向居民和附近的莫西干族印第安人的交易。

夜晚,西点镇威廉镇长的家里,一场私人性质的晚宴聚餐正在进行。

粉刷雪白的墙壁,墙面铺着漂亮的淡色瓷砖,地面是从欧洲进口的暗红色绒毯,几套简单的木家具整齐排列在四周,几盏精致的煤油灯将餐厅照得格外亮堂。橡木餐桌上排开近十个餐盘,盛放着烤鱼、土豆烧肉、肉汤、白面包等丰盛美味,看来比较节俭的威廉一家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这样的家居环境,在西点镇已经成为了镇民们的普遍水准,就连新到西点镇不到一个月的其他欧裔移民,也住的是整洁稳固的混木屋。

参与晚宴的,除了威廉镇长夫妇,布莱斯特牧师,老熟人关如中警长,税务官毛建,以及镇上的陆上警备队少尉程鹏,还多了要在西点镇留宿一夜的小火轮船长法提玛。

“来,品尝一下新酿造的苹果酒,这可是我祖先的独门手艺!这里的野苹果味道不怎么样,但酿出的酒可不一般啊!”威廉镇长带着神秘的笑容,从桌下摸出了一瓶果酒,“等明年葡萄园有了产出,我再你们尝尝我家族的葡萄酒!”

“威廉啊,你夫人现在怀孕期间脾气大,你还敢喝酒?”

华族青年、税务官毛建死盯着对方手里的酒瓶,一边礼貌地向给自己倒酒的威廉夫人点头致敬,一边故意大声说着笑话。

“哈哈,喝酒的男人才是最带劲的!”威廉哈哈大笑,让餐厅里给大家轮流倒酒的中年妇女脸上发红。…,

“威廉,我建议你还是带哈莉去社区中心医院做个常规检查。这里气候潮湿,对身体健康影响大,怀孕初期可容不得闪失。”关如中小品着果酒,露出诚挚的微笑。

看看自己的丈夫,已经中年的哈莉不好意思地悄悄退出了餐厅,而此时威廉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则显得有点紧张。

已经彼此熟悉很多的关如中,知道威廉夫妇从结婚以来多次流产,没有成功产下一个孩子,所以关如中也趁这次机会提出一个善意的建议。

“上帝保佑……这很难抉择……”威廉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表情更加为难。而坐在他身边的牧师布莱斯特则默默不语。

17世纪的欧洲,对于产妇的养护与社会行为还保留着极其刻板的传统。让自己的怀孕夫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接受陌生医生的检查,对于丈夫来说是极其出格的一件事。

“镇长先生,关老师经常教导我,科学才是最高的文明。”被浓烈的果酒弄得面红耳赤的印第安少年法提玛突然在一旁说了句。

并没有表示明确的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威廉只是略微紧张地看着身边的牧师布莱斯特。

曾经的银质十字架项链已经送给了陆上警备队少尉何语,如今布莱斯特牧师手里摸着一个新的木雕十字架项链,脸色从一开始的沉静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上帝关爱我们,哈莉和孩子代表着我们的未来,仁慈的上帝一定乐于看到更多的人彼此爱护。”布莱斯特轻声说完,就举起了酒杯。

“好!警长先生,我明天就带哈莉一起去社区医院做检查!”见牧师布莱斯特都表态这没什么,威廉那颗紧张的心这才放下。

最重要的话题已经过去,餐厅里的人都进入了开怀畅饮大快朵颐的状态,因为高兴而喝得烂醉的威廉甚至还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引起了关如中和毛建的喷饭。好奇的法提玛则在一旁细心地观察着众人的一言一行,算是行为最拘束的一个。

而威廉的夫人哈莉,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到了餐厅继续为大家倒酒,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和大家一起坐到了餐桌边,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正在晚宴气氛最高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隔壁客厅传来。这个异常打断了众人的兴致。

哈莉赶紧起身离开,不一会,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进了餐厅。

“丹尼尔森,你不是在矿场值班吗?怎么跑回镇子了,出什么事了?”

先是威廉一愣,接着关如中也站了起来,他凭直觉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矿场……矿场那边出事了……”丹尼尔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一边还用肮脏的袖子擦着汗。

“是战俘?”这下不光是关如中,连驻西点镇陆上警备队少尉程鹏都站了起来。

“不是……是摩和克人……他们混进了人,烧了一处厂房。”荷兰小伙说出了一个比战俘闹事更加麻烦的情况。

“干!我就知道这些摩和克人不好相处!”关如中突然狠狠说了句,拳头砸在了桌面上,吓得威廉的妻子哈莉赶紧退出了餐厅。

“人多吗?”布莱斯特牧师看了眼哈莉离去的背影,然后把荷兰小伙拉到了身边,声音低沉。

“不,不知道!战俘劳工出现了一些骚动,被布鲁姆他们控制下去了。但因为要分出人手救火,所以布鲁姆他们一开始把劳工营锁了,结果不知道哪来的大火又出现在劳工营里,不少劳工都受伤了。”

丹尼尔森喝下一杯果酒,终于缓过了劲,从他的脸上,也隐约可见一丝烟尘。

“丹尼尔森,你休息下,吃点东西……威廉,组织一批居民,带上武器,我马上带他们去矿场!”关如中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一屋子的男人都静静听着,“程鹏,你的人先别动,保持最高警戒。”

最后,关如中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法提玛:“法提玛,你现在赶紧返回社区,向那里的人报告,我们需要支援,要最快速度!”

并没有回答,而是坚定地点点头,法提玛就冲出了威廉家。

希望这次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望着窗外的西北方夜空,关如中心里一阵阵祈祷。

第五十八章 北方的阴影(一)

作为北美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最东部的摩和克人,算是北美比较亲近欧洲殖民者的印第安部族。

17世纪初与法国和荷兰商人的皮毛贸易,使火枪首次传入了北美印第安人社会。依仗着与欧洲殖民势力的此等联系,摩和克人在与东部阿尔岗昆语系的佩科特人、莫西干人等印第安部族的战争中打得风生水起,一度势力遍布整个哈得孙河上游地区和魁北克地区。

无论是地盘还是人口,实力雄厚的摩和克人在不断挤压东部其他印第安部族的生存空间的同时,也逐渐朝南方扩展着他们的势力范围。

只是历史这个棒棒糖并非吃起来全是甜的,欧洲殖民势力以各种方式介入印第安部族间的战争,也造成了摩和克人的逐渐虚弱,例如被欧洲人传播上疾病、被欧洲人忽悠成殖民战争的炮灰、被欧洲人抓去卖成奴隶……

……

……

1621年7月10日,周六。

才刚刚结束上午的集训,史坦顿岛的新兵训练营在午餐后正处于午休状态,被大负荷军事操练折腾过的士兵们都缩在阴凉舒适的营房里,个个如死猪般摊在床上,享受着难得一个周末的半天休假。

突然,一阵尖利的军哨与急促的鼓点声交替传来。士兵们如条件反射般一蹦而起,然后嘀咕着各种抱怨抓起装备一窝蜂地涌出营房。

欧籍步兵排的成功训练,导致陆上警备队总指挥陈礼文又打起了本地印第安人的注意,经过和附近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首领的沟通,50多个德拉瓦印第安青壮进入了史坦顿新兵营。

他们都是各自的村落首领引以为荣的最优秀的猎手或久经战斗考验的勇士。如今德拉瓦部族与华族之间休戚相关的利益关系,已经使各村首领们越加重视与华族各个方面的联盟。这里面,多少也包括来自北方易洛魁联盟的压力,甚至整个曼哈顿周边地区的德拉瓦部族的力量加起来连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摩和克族的一半都比不上。

印第安籍步兵排在六月中旬时候的匆匆组建,到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天。除了淳朴而盲目的简单服从态度让人满意以外,这些前德拉瓦族猎手或勇士们更加难以沟通灌输各种军纪与军事知识。

但一周前的第一次燧发步枪实弹射击,却让陈礼文大跌眼镜,枪响之后当场就有半数以上的德拉瓦士兵吓得尿了裤子,更有甚者直接丢下步枪扭头就跑。

为此,负责新兵营训练的陆上警备队中尉何语,除了让这些印第安新兵不断习惯燧发步枪射击现场的声效氛围,还对不少顽固中拒绝扣动扳机的印第安士兵动用了包括皮鞭在内的体罚,并以各种难听的嘲弄刺激着这些自以为最勇敢者的印第安士兵的神经。

简单的旧式线列步兵齐射战术与装备,让军事训练更加简单化,这也是社区委员会的军事大佬们谨慎考虑后的结果。无论是欧裔还是印第安裔士兵,他们只需要学会听从口令列队装弹开火就足够了,而更高级的近现代武器与军事战术组织,即便物质条件成熟,目前也暂不考虑用在外籍步兵编制上。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整个新兵营的军事训练充满了各种粗暴和折腾,按照何语的话说,士兵们惧怕军官的惩罚超过敌人的大刀长矛才是排队枪毙党的最高境界。…,

最终两周后,超过三成的印第安籍新兵被他们的首领面带遗憾地领回家,淘汰过后的印第安籍步兵排只剩下了30来人。

至少在表面上看,欧籍与印第安籍步兵排已经算得上一支外表光鲜的近代军队。如今,两个步兵排60来人在几分钟内就完成了集结,整齐地站在了训练场中央,一顶顶水力冲压成型的灰黑色头盔下是一张张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表情。

“何语,给你30分钟准备,你担任最高指挥,和冯斌指挥的那个排一起登船,去支援西点镇!”陈礼文扫视了一遍现场的官兵,表情极度严肃,“那里可能出了点事,你们会在今天晚上才抵达西点镇,为了赶时间,尽量减轻负担,西点镇有足够的军火储备。”

何语一愣,微微侧头看了训练场上整齐排列的部下,露出一丝担忧:“现在队伍才刚刚训练了一个多月,印第安步兵排甚至还没有一个月……”

“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正好可以拉上去实战操练。”陈礼文看了下手表,有点不耐烦了,“不是还给你加强了一个我们自己人的步兵排吗?这次要是把事办漂亮了,对我们整个陆上警备队都有好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何语不再说什么,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回头对着队列高声喊了起来:“斯科特中士!马上组织士兵们整理装备,不携带帐篷和行军锅,每人领取30发子弹和一天口粮,30分钟后登船!”

“是的,长官!”

英格兰裔士官如牛一样的声音大声回应着,然后马上站出队列,操着半生不熟的、更加粗暴的华语对着60多个士兵发出了领取弹药的指令。

一时间训练场上鸡飞狗跳,士兵们簇拥着首批选拔出的士官,完全没有章法地涌向了军需仓库,吓得站岗的穿越众身份的士兵还以为有了兵变。

30分钟后,百来名荷枪实弹的陆上警备队官兵登上了渔船,以6节的速度朝哈得孙河上游开去。这次仓促的行动,甚至让曼哈顿社区的大部分居民都不知晓。

……

……

占地辽阔的铁矿场坐落在西点镇西面5公里的丘陵之上,一条极为简陋的乡间小路和西点镇保持着交通联系,一座少许部分浇筑了水泥的混木结构的小型堡垒修建在紧邻铁矿场的山坡高地上,扼守着交通要道。

平时任何时候,这座小堡垒里都驻守着近30名西点镇的武装居民,他们以每周轮替一次的方式监督着一个更为庞大的佩科特族印第安战俘劳工营。为了减轻监督负担,威廉镇长在征求警长关如中的同意后,甚至还雇佣了少许莫西干族印第安战士帮忙监管矿场。

如今,曾经热闹繁忙的铁矿场如死去一般悄无声息,几座矿场工棚和露天仓库都在大火中成了废墟,而超过一千人的佩科特人男女战俘都被牢牢看管在烧毁近两成窝棚的劳工营中。

关如中的望远镜里,西北方近一公里外,是一片兽皮帐篷为主的临时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数百名摩和克族印第安战士正在营地里进进出出。

得到关如中增援的矿场堡垒里外,已经集中了超过60人的西点镇武装居民,而之前一直负责辅助监管劳工营的莫西干人则从昨夜开始陆续跑了个精光。

得知挑衅对手是摩和克人后,这些甚至曾经被佩科特人都压着抬不起头的莫西干人显然知道对手的软硬,只是一个夜晚加半个白天,几乎西点镇里外的所有莫西干人都撤到了哈得孙河东岸去了。…,

关如中本来还打算利用和摩和克人有点点交道的莫西干人去询问下摩和克人的意图,这下连一个土著翻译都找不到了。而且看架势,这些突然临近并制造了一场火灾偷袭的大批摩和克族战士,显然不是来进行贸易的。

虽然佩科特人在数月前的战争中几乎被曼哈顿社区和莫西干的联盟力量扫光了西点镇附近的居住村落,但被俘者却并没有在后续的日子遭受更苛刻的报复。也许是国人的传统,也许是不忍心重复北美历史,更或许干脆就是一种极为功利的劳力长期压榨利用政策,佩科特战俘们的生活远比历史上他们的同胞幸运得多。

连同另一个方向的煤矿场,战俘们的食宿生活环境基本不比他们曾经生活的村落更差,也因为布鲁克林工业区目前还有限的内河运输能力,铁矿场的开工强度也不高,基本每天只需要完成200吨铁矿石和500吨煤矿的开采量就可以停工,剩下的时间则是修缮劳工营和附近的交通,甚至老弱妇孺们还在劳工营四周的有限平地上种植起了农作物。

除了没有自由,并严格执行作息外,佩科特战俘们显然处在一种奇怪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之中。

“警长先生,一个战俘说要面见您!”一个欧裔小伙提着燧发枪,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小堡垒,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不多时,一个体格还算强健的佩科特男子被人押到了堡垒。身穿破旧麻衣的佩科特印第安男人小心地环视了下在场的白人,对着在他眼里明显地位更高的关如中微微鞠躬。

“摩和克……仇人……他们要土地。”

这个战俘似乎这几个月也学会了点点华语,连比带划地说出了他所知的情况。在他的描述下,关如中才最后知道了事情始末。

原来摩和克人一直眼馋莫西干人和曼哈顿社区的亲密关系与贸易,对曾经打跑的佩科特人更是充满了残酷与贪婪。他们看到这些华族人在佩科特人的地盘上兴建矿场和定居点,恨不得也从中分一杯羹。

几个月来,摩和克人仗着自己在哈得孙河上游以及西点镇西北一带的强大实力,一直暗中拓展着他们的势力范围,一度还和莫西干人发生了冲突,抢夺莫西干人好不容易才从西点镇交换出的华族商品。

莫西干人忍气吞声也就算了,但这大大打击了西点镇以贸易渗透控制附近地区的长期布局。所以好几次关如中或威廉镇长都对前来西点镇进行贸易的摩和克人代表进行了交涉。

但这次摩和克人不知道起了什么念头,居然直接打算以武力让西点镇分割出矿场给他们。而他们的交涉方式,就是一把火先给了西点镇一个下马威。

“真他妈的有病……”关如中看着远方的摩和克人营地,忍不住吐了口痰。

“警长先生,我们的援兵什么时候到?”

这时候,独腿的威廉镇长居然一个人提着一把燧发枪出现在关如中面前,让关如中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威廉,你应该呆在镇里,组织居民做好防御,保护好居民家眷和码头,这里的人暂时够了。”关如中拍拍对方的肩膀,露出认真的表情。

“留了人手,不是还有程少尉在吗?”威廉挤了挤眼睛,露出轻松的微笑,一边还扬了下手里的燧发枪,“和我的镇民战斗在一起,是镇长的职责!让这些野蛮人都吃屎去吧!”

听到这么一句口号,附近站岗的欧裔武装居民都发出了狼嚎般的欢呼。

静静地看着对方那种不屑的笑容,关如中心里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表达的苦意。

曾经死在面前的佩科特印第安少女和乔大强的影子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出现在梦境里,而法提玛这样的德拉瓦印第安少年更是让关如中从头到尾都带着一种赎罪的态度在关怀。

假如不是因为自己来自一个现代的社会时空,有着这个时代无法比拟的文明意识和强大实力支撑,那在这些欧洲人眼里,恐怕和同种的印第安人一样,也是野蛮人吧?甚至在现在的曼哈顿社区的居民眼里,整个北美除了自己这些自称华族的人,其他的都是野蛮人……

关如中把头扭向了东方,或许是眺望着西点镇,或许是更远的地方。

第五十九章 北方的阴影(二)

黄昏的时候,临时挑选出的佩科特人使者从摩和克人的营地里带回了消息:摩和克人要求华族人在后天天亮之前让出西点镇及周边的土地,以后西点镇乃至由此以北的哈得孙河上游一带的贸易都由摩和克人一家承担。

如此荒唐的理由起因只有一个,南方的德拉瓦族部族就享受了如此的待遇。

这个通牒让关如中一把拔出腰间的狗腿刀狠狠砍在了堡垒墙垛上。看着堡垒附近佩科特劳工营里一个个蜷缩在窝棚里胆战心惊的印第安劳工,关如中忽然有了一种吓走野狗引来豺狼的感觉。

“警长先生,战俘劳工营里几个前佩科特人村落的人希望能和我们一起抵抗摩和克人。”威廉镇长杵着拐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嗯,摩和克人曾经对他们更残忍,如果西点镇让出去,他们基本就是死路一条,现在起码没有生命危险,还顿顿温饱。”关如中想了下,但还是放弃了这个有可能带来局势失控的念头。

“告诉他们,只要别乱闹事,我们会保护他们的安全,甚至以后还可以恢复他们的村落。”看了下表,觉得曼哈顿社区的援兵已经不会距离太远,关如中脑子里慢慢升出一个想法。

哼……最后通牒?那就只能看谁的拳头大了。关如中把狗腿刀插回腰间,脸上露出冷笑。

……

……

阿拉巴契亚山脉山区的夏日极其闷热潮湿,小小丘陵间平原上,摩和克人的营地燃起了十几堆篝火,这是曾经与华族人贸易而来的燧石煤油打火机的功劳。穿着麻衣与短裤的摩和克青壮们纷纷围在篝火边或靠在大石头边聊着天,总人数超过五百人。

几个首领摸样的壮汉单独凑在一座临时用木头搭建的窝棚里商量着什么。前一夜从华族人矿场抢来的粮食和挖矿工具还堆放在营地里,甚至在长期贸易接触中已经有点见识的人还把玻璃煤油灯给点着了,正提在手里四处走动。

无月的夏夜,即便高高举起火把,营地外的山林缓坡依然全部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不足一公里外的那个矿场劳工营和堡垒也失去了轮廓。

渐渐的,时间已经走过了凌晨,许多摩和克早早地就躺进了他们的兽皮帐篷或是某块石头后面,只有极少数守卫还顶着困意围在火堆边发呆。包括他们的首领在内,似乎都在等候着一大早去接收这片本就应该属于他们的土地。

漆黑的夜色下,上百名头戴钢盔的士兵和武装平民悄悄地靠近了摩和克人的营地,几乎所有人都紧咬着一根小木枝。

以陆上警备队中尉何语指挥的三个混合排103人,以及关如中指挥的40名西点镇武装居民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顺着山坡和树林的掩护,到达了距离摩和克人营地不足100米的一片林地边缘。

简单的几个手势后,关如中带的武装平民纷纷散开,从几个方向朝摩和克人的营地围去,他们每个人手里都多了一个临时配发的带木柄和铁头的奇怪玩意儿。据说这是曼哈顿布鲁克林兵工厂最新出产的装备,一种可以投掷的威力惊人的手榴弹。

丹尼尔森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但依然咬着牙紧跟着自己这队人从西面接近摩和克人的营地。按照出发前那些个当兵的说法,到时只需要把手榴弹木柄顶端的拉环扯掉,然后扔出去就行了,并且扔出去后必须赶紧趴下或后撤。…,

何语的荧光夜用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到了凌晨2点整,看了看依然乌云密布的夜空,何语掏出了信号枪。

一发鲜红色的闪烁光球带着异样美丽的长尾升上了夜空。刹那之间撕开黑夜的光影照亮小树林附近,那转瞬即逝的光亮之下,只见上百名陆上警备队官兵排成了三排整齐的队列,所有的官兵都采取了蹲式,而将燧发步枪紧靠在身体右侧。

为了防止只进行过初步训练的印第安裔士兵发生战斗队列溃散,线列第一排是欧裔步兵排的士兵,第三排是冯斌指挥的华族步兵排,而印第安族步兵排则被夹在中间。

看到不远的树林边缘上升的红色信号。已经潜伏到距离摩和克人营地不足30米远的西点镇武装平民,纷纷抡开胳膊,将手里扯掉拉环正嗤嗤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分离扔向了摩和克人的营地。

丹尼尔森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几乎是哆嗦着手死死握着手榴弹的木柄,但不知道怎么,老是提不起劲。尤其是当前方三十米远的摩和克营地已经炸出一团恐惧的火团的时候,荷兰裔小伙子已经全身都在打抖。

“丹尼尔森!快,后撤了!”

起伏炸开的手榴弹烟尘火光让整个坡岭下方的狭窄之地都响彻着惊人的轰鸣和杂乱飞舞的火团光丝,到处都是呼喊与惨叫。一个汉子几乎是用身体将正在紧张中失去肢体控制的小伙子撞开了好几步。

从眼前那地狱般的火焰爆炸中惊醒的荷兰裔小伙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乎想都没想,就抡开了胳膊,一颗还没有拉开引信的手榴弹就这样落进了火光起伏的战场。

……

……

天上升起的那道奇怪而美丽的光团,几乎让所有还未入睡的摩和克人都站直了身体,纷纷抬起手指向了夜空,不少人还举着手里的骨矛发出了长啸,似乎在寻找着和这般神迹沟通的诀窍。

很快,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然后在落在了营地内外。看着那嗤嗤作响还冒着青烟的东西,几个年轻的摩和克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还没来得及彼此交换意见,视网膜里就展开一副不断扩张的可怕的火红色,接着就是身体被无数灼热气丝刺穿皮肤后的奇特的暖洋洋感觉。好像很舒服,又似乎很难受,如被一块迎面而来的巨大石块压迫着无法呼吸。再一刻,就是耳边一阵撕裂鼓膜的巨大轰鸣,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大手拍离地面,最后在撕心裂肺的痛感后失去了知觉。

零散的手榴弹大多落在了营地的边缘地带,当场被炸死的摩和克人并不多,但扩散的火焰与冲击波却摧毁了爆点半径近五米内的兽皮帐篷,50克硝化炸药装药的手榴弹爆炸场景和威力远比它字面上的当量要惊人得多,炸出的铁粒能把离它最近的摩和克人撕成好几片。

火焰不可避免地扩散而开,被爆炸和冲击波打懵的摩和克人哭嚎着爬出倒塌的兽皮帐篷,或没头苍蝇般四下乱窜,或死死把身体扶在地面发抖,再或者提着乱七八糟的武器在乱吼乱叫。

可惜,火光照耀下,他们夜盲症的视线所及的营地外几十米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基里哇啦的乱吼声中,几个强壮的有身份的首领总算把乱成一锅粥的部下聚集了少部分,个个盲目地朝四周射出他们的骨箭或是曾经用大量毛皮交换而来的昂贵的铁箭。…,

“砰!”一道火光在几十米远的西面小树林里闪出。接着又是一声,东面的山坡上也冒出了类似的火条。

越来越多的燧发枪从几个方向射出了子弹,但由于黑夜的视线与距离关系,即便有大火的照耀,关如中带队的西点镇武装居民们采取的散兵伏击的命中度依然很低。

一阵阵有节奏的鼓点声从南面小树林方向传来,接着就是一片片整齐的脚步声,然后几秒钟后,黑夜里渐渐出现一道整齐移动的人墙,以及人墙上的在火光照射下黑洞洞的枪管。

曾经跟着华族人痛打落水狗般参与了对佩科特族部落劫掠的少数几个摩和克人都发出了惊呼,几乎丢下武器就朝营地深处跑去。但更多的摩和克人则紧紧靠在了一起围成了若干个圆形人堆,拽着长矛木弓死死地看着南面大步走来的华族士兵。

“立正!举枪!瞄准!”

大约六十米距离上,何语等军官下达了命令。三个线列的步兵都同时一停,第一排的欧裔步兵排蹲下,印第安步兵排紧靠后面站着,而华族步兵则交错站在前排的空隙位置。

哗啦声中一排排步枪抬起,一张张年轻的脸带着紧张或恐惧的表情也死死盯着几十米远外的营地中的摩和克人。

“射击!”

重复过无数次的齐射终于开始了,上百道密集而细小的火光在黑夜里闪烁着。眨眼间,火光冲天的营地里的人堆就传来了惨叫。

绵密的子弹雨撕开了几乎没有任何防护的人体,片片血雾中,打碎的肌肉与骨头以创口为圆心飞溅而出,断裂的躯体肢腿带着诡异的弧线飞出老远,而更多的人则被同伴的鲜血喷了一身。

一次齐射就造成了惊人的伤亡,几乎三分之一的步兵都打中了他们这辈子的第一个目标,而眼前那一片七歪八倒的残碎身影和凄惨的临死嚎叫让他们每个人都瞳孔为之一缩。

“装弹!”

除了曾经经历过西点镇佩科特战争的士兵,以及部分被誉为战争牲口的欧裔士兵立即开始了装弹动作,几乎所有的德拉瓦印第安士兵都吓坏了。倘若不是因为背后还站立着一道人墙,估计一场优势局面下的自我溃散就会发生。

被打懵了的摩和克人大部分了发生了溃逃,但几十秒钟后,终于看清了夜袭者是谁后,依然有部分被眼前血腥刺激得失去自主控制的摩和克战士,在他们首领的带领下,如发狂的野牛般朝几十米远的线列步兵们冲了过去。

“妈的!快装弹啊,白痴!你想找死啊!”

一个穿越众身份的华族士兵装完弹后,看到前面的德拉瓦族士兵还在全身发抖犯傻中,直接一枪托就砸了过去。德拉瓦族士兵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朵丢开武器直接跪了下来。

“举枪!瞄准!”军官的命令再次发出。

“操!”

动了粗的华族士兵又狠狠踢了一脚面前已经快要崩溃的“自家印第安兄弟”,赶紧又举起了燧发步枪。

“射击!”

十多个摩和克印第安战士已经冲到了距离线列步兵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但他们迅速被密集的枪焰弹雨枪毙成无数块。

“上刺刀!冲锋!”

连同着四周埋伏射击的西点镇武装平民在内,一百多号手拿上了刺刀的燧发步枪的人冲进了摩和克人的营地。

一个个在枪声与火焰中崩溃的摩和克人已经丧失了任何战斗意志,丢开了他们的武器四下奔逃。刺刀不断捅翻那些在混乱中撞到枪口上的摩和克溃兵,但相当数量的摩和克人则吓得连逃跑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缩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刺刀透过自己的身体。

同样进入了发狂状态的印第安步兵排的新兵们几乎违反了一切能够违反的近战战术条例。他们举着的燧发步枪以比曾经的骨矛还要夸张的动作杀戮着眼前一切看起来不像是自己人的生物。

不管怎么说,一场几乎零伤亡的夜袭战在凌晨3点不到的时候就彻底结束了。

超过一百名摩和克人成为了枪下或刺刀下的死鬼,其他的全部溃逃进了黑夜遮障的树林,只有两名西点镇的武装居民被摩和克人胡乱射出的骨箭伤了胳膊大腿。

另外,就是一名印第安步兵排的士兵被友军的枪托砸破了耳朵。

第六十章 北方的阴影(三)

在整个南北美洲的殖民史长河中,印第安人扮演着一种与其说极其悲剧不如说极其糟糕的形象。

如果说柯蒂斯用600人灭亡墨西哥阿兹特克帝国兴许还有勇气与运气的较量成分在里面,那皮萨罗仅仅以177人就干翻统治大半个南美的印加帝国,就绝对称得上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历史闹剧。

一北一南合起来超过1100万人的两大印第安帝国,就这样极其令人费解地以极快的速度肢解消融在历史中,则完全在于中南美印第安人所持有的那种奇特逻辑思维。当然,历史学家不得不唏嘘在这个逻辑思维过程中印第安人的宗教神话所占有的分量。

“白神”归来的宗教预言让中南美印第安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极为谨慎与消极的战斗意识。但不管怎么说,这两场让西班牙人吹嘘了几百年的战争,仇视两大帝国的其他印第安部族所起的作用远远大于西班人本身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北美印第安人的抗争比之他们的远邻表亲多进行了三百多年,但没有表现得更好,反而他们更加悲剧地总是不断以一种站错队或走错方向的一系列错误把自己的未来一点点葬送掉。

文明的传播史上,军事技术毫无疑问是传播最快的一种。从欧洲漂洋过海而来的武器威力显而易见,北美印第安人也很聪明地利用了欧洲人对兽皮的需求,换取了大量的武器。

北美印第安人也由此更愿意亲近那些远来的外人,总是以一种急迫的态度企图依靠这些外来人来战胜他们所憎恨的本地邻居。甚至在自身遭受外来人攻击后没多久,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般继续重复之前的道路。

……

……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在阳光逐渐透亮的山谷平原上,烧成一片废墟的摩和克人营地里,到处都是蜷缩或残缺的尸体,鲜血早已渗透进土壤或凝固成果冻般的斑块。一队队衣衫褴褛的佩科特人正两三人一组地在西点镇武装居民的监督下打扫着战场。

面前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并没有让何语和关如中从这些佩科特人的表情上看到多少兔死狐悲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甚或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有了西点镇的武装居民的协助警戒,混成连的官兵们现在彻底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燧发步枪架成一个个小三角,钢盔与背包丢在一边,嘻嘻哈哈地吃着零食聊着天。

无论是华族士兵、欧裔士兵还是才在不久前参与了一场近代战争大戏的德拉瓦族印第安士兵,大部分人都装逼般叼着那种在外人看来珍贵无比的香烟。

极少数在几个小时前表现糟糕的德拉瓦印第安士兵依然垂着头,由着一边的士官冷眼冷语。但更多的混成连士兵则表现出一种肆无忌惮地张狂,这时几乎看不到任何种族排斥的举动,彼此勾肩搭背嬉笑怒骂的摸样,让何语等华族军官有点精神恍惚,仿佛回到了某个时空。

“中尉!长官……我们发现了些东西!”

正在几个军官商量着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中士斯科特带着几个西点镇的武装居民走了过来,几个人手里还提着几段看起来像是火枪残骸的零部件。

很明显,是被手榴弹炸断的火绳枪的零部件,这个发现让何语等人大吃一惊。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曼哈顿社区的对印第安人贸易是绝对不会提供任何热兵器的,但现在居然发现了火绳枪的踪迹。…,

“上面刻有字母,但是长官,我们都不认识。”除了夜校里强迫学会了少许汉字的中士,在这些欧洲字母面前露出了文盲的马脚。

“回头带给布莱斯特牧师看下!”关如中知道布莱斯特牧师懂很多欧洲语言。

“长官,经过侦查,摩和克人已经退过了西北的小河,在那里的河谷平原驻扎。”

地图上,摩和克人的残余兵力逃到了未来的康沃尔镇以西的地区,如今还是一片原始的山间河流平原。

“我们的兵力不足,不能深入追击。返回西点镇休整!冯斌,你做为最高指挥留守指挥。”几个军官经过商量后,打算留下所有兵力就地驻防西点镇,而何语本人准备返回曼哈顿汇报情况,并果断地把这些后续问题踢给社区委员会来处理。

几个小时后,大部队开进了西点镇。早就得知一场伟大胜利消息的西点镇的男女老幼们都纷纷站在街道边,用临时编制的嫩枝花环没头没脑地丢向排着整齐双列纵队的陆上警备队官兵。

“嗨!斯科特中士!我们能得到什么奖励吗?”

苏格兰裔二等兵乔纳依然扮演着他的跟班角色,对着身边挺胸抬头的士官小声说着。

“也许会在这里度假半年,菜鸟。”斯科特中士看着不远站在某座小屋边一脸羞涩的某个英格兰少女,心不在焉地回答。

“哦?乔纳,你好像把那两发子弹全浪费掉了,却连野蛮人一根毛都没有碰上,也许中尉会把你吊起来用鞭子好好地抽上一整天!”

又是那个喜欢阴阳怪气捉弄人的爱尔兰裔小兵,整个队列都爆发出一阵大笑。

“谁能证明我没打中……可能有个酋长就是我干掉的……”乔纳红着脸,急忙辩解着,队伍里又是一阵欢笑,就连带队的何语都乐了。

中午,整个西点镇的家庭主妇都忙了起来,一锅锅热腾腾地蔬菜肉汤或香软的面包送到了临时营地,让那些本身家就安置在西点镇的部分欧裔兵大为得意。

而镇长家里,几个军官和西点镇的官员都聚集在一起,商量着后面的安排。

“何语,我会派探子继续监视摩和克人,你尽快返回社区委员会,看上面打算怎么处理。”关如中忧心忡忡地望着西北方,眉头都皱紧了。

“嗯,我们前脚撤走,他们后脚又再来那么一下,就头疼了,总不能三天两头折腾吧。”华族步兵排的中尉冯斌也感觉事情比较麻烦。

“哦,军官先生们,难道在西点镇驻军会很麻烦?”威廉镇长此时支撑着拐杖站了起来,脸色潮红,似乎有点激动,“我们有美丽的家园,有勇敢的镇民,还有可口的面包和肉汤,士兵们可以再这里获得最好的生活,为什么这个国家不愿意真正保护她呢?”

“中尉,也许您的长官还有其他的考虑,但西点镇不能长期处于不安全状态,我们的居民、果园、菜地、瓷砖工场都需要保护。”牧师布莱斯特也站了起来,语气很认真,“还有铁矿场和煤矿场,上千的战俘劳工,仅仅我们百多个镇民,是没法兼顾的。”

“老头,你废话又多了……我也知道,但是……”何语正打算说出兵力不足的实话,但瞬间又吞了回去,只是悻悻然地端起酒瓶灌起酒来。

“那些佩科特人,能否利用起来?”突然,税务官毛建在一边嘀咕了一句,就连关如中也似乎在沉思这个问题。…,

佩科特人如同劫后余生般的表现,让毛建和关如中都动了这个念头。这些曾经的对手,就因为摩和克人的不断攻打才退到哈得孙河中流流域,结果因为一场并非自己的过错又遭受了陆上警备队和莫西干人的双重打击,现在虽说不算灭族,但也算分崩离析得差不多了。

“他们很痛恨摩和克人,但又实力不足,现在他们能依附我们生存,已经是他们最可靠的生活方式了。”关如中又想起了昨天那个主动要求参加战斗的佩科特战俘,于是谨慎地补充着,“而且从前天晚上到今天来看,那些莫希干人更加不靠谱,与他们和平相处做做贸易没问题,要让他们出血出力,就别想了。”

“嗯……威廉镇长和布莱斯特牧师可以和这些人里有地位的人先谈谈。”何语丢开喝干的酒瓶,站了起来,“我马上返回去,再让那些整天吃饱了的家伙再加把力,争取早点和西点镇开通短波电台。”

电台?威廉镇长和布莱斯特牧师都面面相觑,似乎又听到了一种从未听过的新奇玩意儿。但他们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虽然经过长期观察,这些以“美国”自居的东方人并没有他们想象得人多势众,但文明的先进性已经让西点镇的每个居民都深信不疑。

“对了,中尉,之前送来的那三杆火枪残骸,我已经看过了,有一杆是荷兰人造的,还有两杆是法国人的。”布莱斯特牧师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对着正打开房门的何语喊了句。

手上一停,年轻的陆上警备队军官慢慢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

……

……

发生在西点镇的第二次印第安战争让社区委员会的大佬们更加愁眉不展,因为这次的战争中所发现的欧洲人热兵器的踪迹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在遥远的北方,那个叫做魁北克地区的地方,法国人的殖民活动已经有了相当的影响力。

虽然与魁北克地区上千公里的距离依然是这个时代曼哈顿社区最大的安全保障,但谁又能保证有一天不会从北边开来一支打着鸢尾花军旗的法国军团呢?

现在整个曼哈顿社区的正规陆上警备队力量,即便加上新组建的两个外籍步兵排,也不到200人,又能投入多少兵力去和北边的摩和克人对峙?但不投入足够的兵力,哈得孙河中上游的工业矿产原料的输送安全又得不到保证,甚至安全范围有被压缩到家门口的危险。

激烈的争论与患得患失几乎持续了三天,并在农业收获工作正式结束的那一天,7月14日,社区委员会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继续增编两个印第安籍步兵排,主要兵力还是由德拉瓦族印第安人构成,并吸纳少数对摩和克人有刻骨仇恨的佩科特人。

为表示出一种化干戈为玉帛的姿态,社区委员会同意了西点镇警长和税务官的意见,准备将上次西点镇战争中抓获的佩科特战俘全部迁往西点镇西北面的平原居住,给予一定程度的武装,以监视平原河流西北岸的摩和克人势力,而且开始雇佣他们的年轻劳力继续进行铁矿场或煤矿场的开采工作。

同时为了保障安全,决定将在西点镇和新的佩科特人村落之间的山谷要道建立一处军事要塞,驻扎不少于两个排的陆上警备队兵力。

驻军将由一个华族步兵排外加一个外籍混成步兵排组成,并每月调换一次。至于建立各地短波电台的事宜,社区委员会则以统筹规划为借口暂时拖延着,因为这个技术实现过程不光要涉及到修复利用那些船上拆下的电台零件,还涉及到修建电台发射站和操作人员培训这些更加麻烦的事情。

不久之后,60多名德拉瓦和佩科特印第安青年走进了史坦顿岛的新兵训练营,又开始了一轮激情而粗暴的训练,与此同时莫希干人受到了一定的警告,他们和佩科特族残余势力的战争被制止,并且同样被雇佣参与西点镇各个矿场的采矿工作。

两个曾经势同水火但又共同面临更强大威胁的北美印第安部族终于同时接受了曼哈顿社区的保护庇佑。

从此之后,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摩和克人的数次骚扰都被河对岸的占据优势地形的佩科特部族村落和附近驻守的陆上警备队官兵所击溃,摩和克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整片河谷平原,并最终采取了退却的态度。他们不光彻底失去了和曼哈顿社区的直接贸易资格,甚至还丧失了大片曾经取得的土地。

第六十一章 “屁股”的故事

1621年7月16日,星期五。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

总督府里,“驻亚速尔群岛总领事馆商务参赞”史文博、“国会议员”苏子宁以及若干打酱油众,和亚速尔群岛葡萄牙总督加西亚为首的官员坐到了一块儿。

华文、葡萄牙文以及拉丁文,一式三份的正式协议被分别签字确认。加西亚总督在签完最后一份拉丁文协议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满心喜悦地挺着他大大的肚子,笑得极其灿烂。

“好了,先生们,西面的那片土地现在正式出租给贵方,期待将来与美国客人更多的往来!今天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嗯,确实开心,数百亩的土地,协议上只写下了每年1000西班牙银元的租金,但总督加西亚却一次性获得了2000西班牙银元的“劳务费”。现在已经月收入可比以前大半年收入的加西亚天天被自己老婆往死里夸赞,简直觉得自己生活在天堂。

至于什么十年土地租赁协议,什么租界治外法权等等一大堆听起来令人烦心的内容压根就没有让加西亚上心。十年后,自己也差不多应该吃饱喝足卸任了,不然里斯本那群眼红的贵族肯定会背地里戳自己的小人。

世界近代国际关系中的主权、领土等等原则,一直要到三十年战争结束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才真正登上国际舞台。显然加西亚提前代表他亲爱的葡萄牙吃了第一只螃蟹。

“那么……让我们结束这场令人鼓舞的聚会吧。”苏子宁整理了下西装,端起葡萄酒杯站起来,环视着在场的一众“两国官员”,以极为外交范儿的姿势领导着最后一次集体装逼。

一个全国正式人口还不到500人,一个至今还被西班牙国王玩在手掌里,两个在目前历史时期都极不靠谱的“国家”就这样装到了一起。

西面,连同曾经买下的华美商会会馆以及总领事馆,那块与英雄港最繁华街区相邻的大片郊区土地,成为了“美国政府”的租界。虽然早在一周前,就有超过600名从欧洲大陆,尤其是从荷兰运来的欧洲难民已经住进了葡萄牙官方协助修建的窝棚检疫区,但外交场合上的协议还是需要签订的。

……

……

港口边,足足7艘目前隶属于曼哈顿社区的风帆船正在进行出航前的简单保养与装货。它们分别是:五月花号、雯雯号、圣玛利亚号、圣尼古拉号、猎犬号、牧羊人号、妖精号、伊登号。

为了凑齐一支有效的远航船员队伍,由阿德莱德这位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出面,几艘已经往返数次北美的受信任老资格船员进行了一次重组,并加入了少许从欧洲招募到的水手契约奴,使船队船员总数达到了200人。连同前圣利玛利亚号上的代理水手长安德鲁在内的老水手,都得到了提拔,成为了代理船长。

这将是本年度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一次物资输送,1200吨进口物资、300名欧洲难民、工匠或契约奴,构成本次返航的运载内容。如果一路顺利,对曼哈顿的物资输送量算完成了全年计划的三分之一。

透过商务会馆的窗户,能远远望见下坡下那片用木栅栏围起来的欧洲难民隔离检疫区。客厅里近十位曼哈顿穿越者都静静地坐着,而苏子宁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在窗前来回走着。

“建国会议……你确定社区委员会将在9月16日那天宣布建国?”…,

从荷兰返回英雄港才一周的苏子宁,在忙过一系列杂事后,终于在这一天召开了一场特殊的通气会。

“嗯,那位法学教授钟老已经被社区委员会授权成立立法小组了,明显眼都能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出发前基本上全社区的人都知道了。”

任长乐有点紧张地看着眼前比之几月前更加深沉的同伴,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苏子宁有着一种领导气质,但越是这样认为,他越是从内心萌发出一种忐忑不安。虽谈不上是种威胁,但对方那种仿佛能猜透他人心思的目光,一直让自己有点不舒服。

“关于严晓松去明朝的事,委员会没动火?”苏子宁点了点头,坐到了椅子上。一边的袁欣艺赶紧递上了咖啡杯。

袁欣艺这几个月对苏子宁的态度,已经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信号,所以包括爱开玩笑的任长乐和周可民,都对这个女翻译收敛了不少语言上的玩笑。为此杨雯雯还专门嘲讽了一遍伪商务参赞史文博,称对方只能去骗那些不通世事的欧洲土著妞,而史文博却有着自己的另一番见解。

“没敢提啊……”任长乐苦着脸,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状,“我就是在担心这点,苏子宁你脑子灵,可能需要这次一起回去说……”

“嗯,问题不是很大……”苏子宁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回身站到了窗前,目光转向了码头方向,“我们这些人时间还来得及,但严晓松恐怕就是飞,也赶不到建国会议那天。”

“哎,我可不关心这些,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事,我可兴趣不大,回去干啥,看你们吵架?我还是留这里做我的欧洲时尚生意吧!”

杨雯雯慵懒地在椅子上翻了下身体,数个月的欧洲修养与走动,让这位自封的时尚达人已经名声在外,不少葡萄牙或西班牙贵族男女都以各种理由跟着她到了亚速尔群岛。

手下雇佣了一班欧洲裁缝,一件现代时尚气息与古典风范并存的维多利亚时代欧洲高档礼裙,杨雯雯可以轻易向那些没见过世面欧洲贵族女子卖出500西班牙银元,而一套用名贵丝绸和精致棉料裁剪的东方宫廷裙装,杨雯雯更是开出了2000西班牙银元的天价,而且还极为抢手。

至于目前还无法生产的法国香水和化妆品,杨雯雯几乎是以一种用多少算多少的价钱在勒索着几个西班牙贵族千金。

可以说,杨雯雯应该是目前私有财产最丰厚的曼哈顿穿越者了,这还不包括某个葡萄牙贵族花痴每个月都会想方设法塞来的各种乱七八糟堆满房间的礼物。

“大姐,这次会议可是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利益,别小看自己的那个投票权!”周可民坐直了身体,提醒着除苏子宁外的另一个异性偶像。

“嗯,这也是虽然社区委员会没有明说大家必须返回曼哈顿,但我还是建议大家一起回去的理由。”任长乐赶紧补充着。

“得!我还打算和米谷去欧洲大陆呢,看来又要耽误了!”史文博遗憾地扭头看了眼风衣墨镜打扮一声不吭的军火贩子,面带捉弄的笑意,“米古,仓库里又多了2000枝燧发步枪,但你的生意要泡汤了。”

“有什么风向吗?”突然一直没说话的退役特种兵祝晓力问了句,房间里的男女都伸长了耳朵,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任长乐。…,

“有……主席刘老似乎和军事委员郑泉有点意见不合……齐建军一直在和工业部的那些人交换意见;董久楠对齐建军不满得很……”

任长乐掰着手指头,一一将自己知道的各种消息撂了出来,但真相却难以分辨。除了带着墨镜看不出啥表情的米古外,在场的男人都神情各异。

他们看过自己的信了,终于开始了……苏子宁心里一跳,突然没来由的心虚。

“怎么了……难道建国不是好事吗?怎么都这么个表情?”袁欣艺左右看看,眉头皱了起来。

“每个人看到的‘好’不在一个层面,想到的‘事’也不在一个方向。”苏子宁耸了下肩,说出的话有点玄乎,但祝晓力等人却若有所思。

“宪法什么的出来了吗?”老实的英雄港进口物资保管员、曾经的退役兵兼快递员霍谦小声问了句。

“八字没一撇,临时选举制度还没出来,制定宪法就是没谱的事。”任长乐难得博学了一把,但脸色似乎不好,“我是不管什么更复杂的宪法条款,也不管谁当权,但必须保证私人权益不受任何侵犯!”

“哼,私有制……你这样想,董久楠他们不会这样想……都是一起过来的,凭什么少部分人以后能发财升官?”霍谦此时突然有点激动。

“以后发财升官?又不是我们抢来的好吧,都是凭各自本事!你说凭啥?”任长乐也瞪起了眼,对着在欧洲贸易商一直合作不错的同伴难得一副怒容。

静静地看着两位平日里默默无闻的进口物资保管员和总会计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几秒钟后,苏子宁轻轻笑了起来。

“当我们处于社会弱势地位的时候,我们会寻求一种绝对秩序下的公正公平……私有制度导致的不可避免的优胜劣汰确实会让部分人望而却步,但绝对秩序下的公有制本身就是一种强制平均他人权益的不公正,甚至绝对秩序的领导者,本身也是一种利益独占者。说白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

苏子宁站起来,面带轻松的微笑,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霍谦的脸,而霍谦也带着求解的表情看着苏子宁。

“现在,我们这近500号人,屁股坐在哪?”苏子宁环视了众人,忽然问了一句。

众人一愣,除了小护士夏秋喻还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基本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假如换做曾经的社会,这样的会议和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不过都是两种不同模式的被支配对象而已,是蚂蚁。”苏子宁耸耸肩,一副草根屁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很快又换上了一种十分玩味的神秘笑容,“难道各位认为,现在,大家还坐在曾经的草根屁民座位上吗?”

“这个……”霍谦有点卡住了,脸微微发红。

“这说明我们中间的部分人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包括董久楠他们……但这不重要,事实上,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制度,各位,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那大家还需要担心私有制更好,还是公有制更佳的问题?”

说完,苏子宁微笑地将手里的咖啡杯递到了满脸崇拜表情的袁欣艺面前:“谢谢,再来一杯吧。”

“说得对啊!要么绝对保护我们将来的私有利益,要么是绝对秩序下保证我们的独占利益!不管怎么说,规矩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啊!”任长乐一拍大腿,笑得格外夸张。

“我们主导公有制,社会大众的平均主义,会让我们很有高高在上的感觉;主导私有制,则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把我们隐藏起来。”史文博潇洒地点上一根香烟,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苏哥,你果然是狐狸啊……”终于明白过来的霍谦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还不好意思地对着任长乐微微致歉。

呵呵,霍谦大概就是和董久楠一样的那类人吧,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放在了时代的弱者位置上,也许是种习惯,也许是种不自信,甚至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长期愤懑积累效应……看着瞬间又和好如初的同伴,苏子宁心里微微叹气。

“那政治制度呢?中央委员制,还是文官议会民主制?是不是要求军政分离?我和周可民是不是就没资格参政了?”

祝晓力又丢出了一连串的炸弹,这下包括周可民也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哎,就这么几个人,还没回去,就是一个小小的曼哈顿社区了……苏子宁心里一跳,放到嘴边的咖啡杯停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美租界

打16世纪末开始,小冰河气候使整个世界都无法幸免,陷入了持续一个世纪的大饥荒。与东方的明帝国一样,欧洲各国社会都发生了严重的动荡。

无论是三十年宗教战争,英国国会与国王的内战,葡萄牙独立战争,还是数次英法荷西战争,背后都隐藏着那位饥饿死神的身影。生存的压力,导致人们开始拼命求索,殖民与新物产引入也进入到一个饥渴状态。启蒙运动开始寻求打破社会宗教与政治特权的出路,近代政治文明的变革,从这个世纪开始萌发。

无数的破产者,贫困农民,或者是罪犯,都在寻找着生活的出路和解脱。他们能够轻易签下一份契约奴文件,就为了获得一份生存的机会。

他们茫然地游荡在一座座萧条的城市或肮脏的城市码头上,空腹着肚子,抠着长期不愈的伤疤,四周张望,等待着某位好心的老爷给予的施舍或指明一个方向。

……

……

一边是雪白色涂着红色十字的帆布帐篷,一边是低矮的木棚屋,一道栅栏将这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住宿区分割开,中间只有一道狭窄的木门。

十多个跟随上一批船队而来的陆上警备队士兵个个带着口罩,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警惕地守在这道难民营与隔离检疫区的分界线周围,肩上的燧发步枪与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灼眼的光芒。

而在帐篷区的东面,以更外围的某条小道为界,也零散地站着十几名披甲带盔的葡萄牙士兵,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着他们进入西面的帐篷区。

这就是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的美国租界,如今,挑选这些衣衫褴褛面如菜色的欧洲难民远赴北美曼哈顿的卫生检疫工作还在进行着。

木棚区的十几口大锅里煮着食物,一张长桌上堆满了面包。飘荡的香气让整片难民营内外的人都挺起了鼻子,无论男女,都紧紧按着肚子,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午餐。

在葡萄牙、荷兰官方或商人的牵头下,租界里等候卫生检疫的欧洲难民数量与日俱增,已经卫生检疫合格的欧洲难民,免费下发了一些衣服,并获准进入木棚区暂时居住,以等候最后的移民审核筛选。而更多的欧洲难民还拥挤在铺满雪白红十字帐篷的卫生检疫隔离区,等着接受在他们看来有点不可思议的身体检查。

“哦,不!先生,她身体之前一直很好,求您了!”

最大的一座卫生帐篷前,一对全身破烂衣饰的中年夫妻被两个陆上警备队士兵用枪格挡在门口,妻子虚弱的紧抓着丈夫的肩膀,脸色苍白,身体偏偏欲倒,而她的丈夫,正祈求着面前带着口罩看不清表情的士兵。

士兵的身后,周可民和船医老赵并排站着,表情各有不同。

“那女的被检查出淋病晚期,已经诱发胸膜炎,活不了多少天了。”船医老赵的表情稍显冷漠了些,也许在荷兰和里斯本的贫民区已经见过太多了,“应该是为了活下来,妻子在外面。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两夫妻都不能进入租界难民营。”

“哎,交给葡萄牙人处理吧……”周可民的脸色就苍白了不少,年轻的海上警备队军官似乎觉得自己很残忍。

远远地一招手,几个等候在帐篷区外的葡萄牙士兵跑了过来,如狼似虎般将这对被淘汰的英格兰难民夫妇拖走。排着队等候卫生检疫的队伍发出了一阵嘀咕,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恐不安与兔死狐悲的表情。…,

木棚区内,一条长桌放在空地中央,史文博等人并排坐在木桌后,形成了几个临时办事位,面前是一条排得长长的队伍。

“嗯,是个泥瓦匠?全家身体都很健康……很好,祝贺你鲁道夫先生,你和你的家人将在一个美丽的国家获得全新的美好生活!”史文博吐出一口香烟,手里的红章有力地盖在了移民手续上。面前,通过最后一道审核的日耳曼人一大家子喜极而泣。

“下一家!”担任翻译兼助手的几个船队欧裔船员,在负责维持秩序。

一个身体单薄较小的欧洲少女走了过来,没有选择坐下,而是涨红着脸小心地低着头,一头脏兮兮的金发散乱地垂在胸前,似乎很害羞,从年龄上判断顶多16、7岁的样子。

“单身一个?嗯,无所谓,什么地方的人?叫什么?”史文博眯着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几乎如同一只掉进泥塘的小绵羊,慢慢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先生,她叫伊格瑞娜,是个瑞典人。”几个助手里,前圣玛利亚号的代理水手长、如今的伊登号船长安德鲁是唯一听懂少女语言的翻译。

瑞典人?果然出美女的地方啊!怎么看去,无论身材还是容貌,都是花季年龄的极品!史文博笑得更有深意了。

“嗯,也许我恰好需要一个私人助理在总领事馆做事……”史文博丝毫没有注意同样坐在身边的杨雯雯。这位从上午开始就没精打采的时尚达人似乎根本就没打算配合史文博进行移民的最后审核。

“她怎么会一个人到了这里?”

不寻常的是,杨雯雯此时突然开口了,史文博一愣,脸色一下就苦了。

少女紧张地嘀咕了几句,一边的翻译传了过来:“她一家都在瘟疫里死绝了,她是被人贩子偷卖到鹿特丹的,她父亲以前是裁缝,她也会一点。”

“史先生?您需要一位厨娘或私人裁缝?我看不必吧?”杨雯雯纤手一扬,一张空白的移民手续上就刷刷出现一行字,然后吧唧一下盖上了印章,“欢迎你,伊格瑞娜小妹妹,你可以上船了,你可以生活得很开心。”

“喂!大姐,没必要这样吧?!”史文博差点跳起来。

“史文博,别忘了,这是挑选移民,无论男女,都以职业技能为优先,不是给你挑选小情人!”杨雯雯笑嘻嘻地对着害羞的瑞典小美女点点头,看都没看史文博一眼。

“好!我投降,但我声明,我确实需要几个总领事馆的雇员!”史文博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没问题,我会在更多成熟稳重的人里为你物色……不过,现在那个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千金,不是已经搬到你的总领事馆里住了吗?可怜的安娜,还是被你……”杨雯雯皱着眉头,脸上满是鄙夷的表情。

“我有点事要先处理下,大姐这里就麻烦你了。”史文博一见话风不对,旁边的任长乐都扭过了头,赶紧起身匆匆离开。

“什么侯爵千金?他怎么走了,今天事那么多!”任长乐盖下手里的章,顺便回头问了句。

“不知道,估计这几天身体虚,尿急?”杨雯雯笑弯了眉,表情恢复了正常。

整整一天,第一批300来个移民名额审核已经完成,而在木棚区,还有多达几百名面带愁容的欧洲难民在翘首以盼。…,

……

……

码头区,七艘属于“美国华美商会”的风帆船正在紧张地做着最后的装货工作,大量的打包物资在码头劳工的拖拉背负下挪到了船边,再由人力绳吊弄进船舱。

阿德莱德一身干净整洁的现代风衣,但里面却是传统的17世纪的衬衫马甲,甚至还有一顶船长帽,怎么看都觉得滑稽。他的面前,一个中年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姑娘,身边还跟着三个稍大点的男女小孩。

“亲爱的伊芙,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你们今天就在船长室住,那里的难民营真是糟糕透了!”阿德莱德叼着香烟,在自己老婆家人面前意气风发,“你们和那些土包子可不同,所以千万别和他们住一起。”

“可是,邻居们都说新大陆那里全是野蛮人,非常可怕!”阿德莱德夫人紧张地搂着怀里最小的女儿,一边还将另三个儿女往两人身边凑了下,“你确定我们要全家都过去?”

“那些多嘴的普斯茅斯的乞丐土婆子!你觉得你的丈夫是在给你开玩笑?放心吧,我们将住在上等人的街区!”阿德莱德大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一边还慈祥地摸了把靠在身边的二女儿,“只用了240英镑,最漂亮的房子,还有花园和草坪,以后孩子们可以去那所世界上最文明的学校,我可爱的伊丽莎白以后会成为公主一样的人物!”

“240英镑?!阿德莱德,你疯了!难道你们这一年都在当海盗吗?!”阿德莱德夫人脸都吓白了,惊恐地看着四周,生怕忽然出现一队码头卫兵把一家老小都吊起来。

“别紧张,我的夫人,财富唾手可得!这些都是小钱。而且你们作为我的家人,很快也能获得绿卡的!”看到老婆大惊小怪的样子,阿德莱德内心涌起的满足与自豪无以复加。

“上帝啊,阿德莱德,你应该懂得节俭!好吧,我决定听我姨妈的,以后家里的钱我要好好帮你管着,孩子们可都指望着呢!”阿德莱德夫人迅速调整了情绪,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伟大的丈夫,笑得格外甜。

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每一个从家乡接来老婆孩子的船员身上,不过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迅速在一两天内被老婆掏光了身上的每一枚硬币。

……

……

五月花号的一间贵宾舱里,苏子宁正和米古做着最后的沟通,企图挽回对方的一意孤行。身边,祝晓力和袁欣艺也在相劝。

“嘿嘿,别担心,我这个人就不太喜欢那些事,你们随便怎么选都行。我还是留在这里看家就好!”风衣墨镜的米古轻松地吐着烟圈,仿佛对于自己做出的打算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看了看另两个同伴,苏子宁只好微微点头:“那好吧,你从那些第一批落选的移民里挑几个合适的带在身边用,另外有什么大事,可以找总督加西亚帮忙。我们这一次回去,恐怕你一个人要在欧洲孤单好几个月。”

“我陪他!”

突然门开了,只见西装革履的史文博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们两个!”祝晓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似乎很看不惯两人这个时候突然表现出的不合群态度。

“我想通了,我和米古确实没必要参与到曼哈顿社区里的那些破事中去,不管怎么个结果,其实都不会影响我们要做的事,是吧?欧洲需要我们保持持续的影响力,米古也需要一位能在关键时刻在那些欧洲达官贵人面前代替你装逼的人。”史文博对着米古做了个怪脸,然后轻松地取下舱架上的葡萄酒,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静静地看着两个性格各异但又极其合拍的同伴,苏子宁只能点头。一边的袁欣艺,则带着一脸的担忧默默看着房间里的几个青年。

第六十三章 分歧(一)

1621年7月25日,周日。布鲁克林工业区造船厂。

本是一个周末,但今天的布鲁克林造船厂依然一副火热朝天,一群欧裔技工都在围绕着二号船台忙碌着,已经处理好的木制龙骨正缓缓地升上吊机,悬挂在半空。

之前在二号船台建造的企业级轻巡洋舰同级舰“自由号”已经在一周前下水,目前进行着缓慢的舾装工作;一号船台上,紧跟企业号下水后跟进建造的同级舰“东方号”也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的主体建造工作,下水时间表也安排在了8月上旬。

如今空出来的二号船台,又即将进行企业级第四艘的建造工程,这让一众前来观礼的海军军官们志得意满。而今天的观礼嘉宾中,还多了十几位德拉瓦族印第安中老年人,从衣饰打扮上看,各个身份不低,看来都是附近的德拉瓦部族村落的首领级人物。

“德拉瓦?!”

德拉瓦族首领代表人群中,李想的老丈人吃惊地看着眼前不远的码头上正在舾装的庞大战舰,又看看那座围绕着大量船工的船台,似乎还在做梦。

“是的,爸爸!这是华族首领专门为我们部族取的大船名字,说是象征华族和德拉瓦族人的友谊!以后就是那个样子!”娜答作为翻译,为自己的父亲详细讲解着眼前还空荡的船台,说着,还顺手一指正在舾装中的自由号和另一个船台的东方号。

作为印第安亲善代表的李想此时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忙里忙活的造船厂工人,还有那些在一边高声笑谈的海军军官。

他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就是现场没有一个船厂的社区技工在。干活的全部都是欧裔或印第安人。

“周末还这样折腾人。”李想身边的劳工与安全保障委员狄祖恭冷不丁地说了句。

李想一愣,于是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没办法,要把这些首领同时聚集在一起,时间不好把握……今天是不是有啥事?怎么没看到一个自己人?”

“真是吃饱了撑的,我看他们从哪找那么多人来当兵。”狄祖恭冷笑一声,然后目光落在距离船台几十米远的某间简陋办公室,“想知道啥事?一起去问个人你就知道了……”

说完,对着李想做了个眼色,两人绕过船台朝现场办公室走去。

“游总,在发呆啊。”李想笑着走进房间,对着眼前年轻的造船厂总设计师表示敬意。

“哦,是你们啊。李想,看你媳妇儿的样子,快生了吧?”正在想着什么的游启回过神,赶紧伸手与二人握了下手,一边还透过窗户,笑着指了指远方人群中的某个挺着大肚子的少女。

“还早,预产期是10月中旬,还有两个来月。”李想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然后声音放小了些,“你们速度好快啊,企业号才服役,自由号也才刚刚下水几天,怎么就又开造了?”

游启的表情有点无奈,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码头上正在舾装的独立号:“是啊,这样高负荷高密度,人手永远不足,自由号的舾装工作将尽可能延长,东方号更要拖延了,正好精工细作锻炼工人。”

大半年来,布鲁克林造船厂的技工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人,已经发展到了目前的300来号人,除了30来名曼哈顿社区技工外,还有60多个欧裔技工,外加200多人的印第安低级劳力。就这样一支半调子的技工队伍,居然在大半年内从无到有完成了企业号的建造工作,甚至目前包括自由号在内的三艘同级舰也在不同建造阶段,更别提那些临时赶工出来的几艘内河小火轮了。…,

“为什么海军那么急?”狄祖恭皱着眉头,看着一号船台上那艘也将在一周后下水的东方号轻巡洋舰,“东方号下水后怎么说,继续造?这么赶工,工程质量不怕有隐患?”

“我和石益格半个月前就接到了委员会军事部的指示,要我们重新设计一级更大吨位的巡洋舰……但建造周期会比企业级更长。工业部他们也将全力配合,争取在明年年初的时候,推出20马力蒸汽机辅助升降帆装置。”

游启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兴奋之色,反而以一种疲惫的姿态坐到了一边的木材堆上。

“那今天……”李想顿了顿,在想用什么语言来组织问题。

“撂摊子罢工了,石益格他们说顶不住了,还有几个还打算不干了,说纯粹把他们当NPC在玩。”一度一谈起造船就兴致高涨的游启,此时却如丢了魂般垂头丧气。

“我和石头本来打算在自由号完工后,休息下,然后为任长乐他们建造一款全新的远洋飞剪运输船,以弥补远洋运力的不足……等东方号下水后,再建造一款更适合哈得孙河内河航运蒸汽运输船,做技术升级储备。顺便对所有技术工人进行一段时间的停工业务培训。”游启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用脚无意识地在尘土上画着线条,刚开始造船的兴奋劲似乎荡然无存了。

石头,就是造船厂负责人石益格。但今天,不光全部社区技工以行动表示着不满,连擅长船体测绘与工程管理的负责人也没有到场。李想大概能猜出这这位船厂大佬的心理抵触。

穷兵黩武?怎么海军那么急……李想回头看了看远方的海军军官人群,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自在。而他身边的的狄祖恭,则带着一丝怒容拂袖而去。

时间到了,一串鞭炮声响起,围观的人们发出了欢呼,吊机上的龙骨被缓缓放到了船台上,十几个德拉瓦族印第安首领居然个个趴在了地上,嘴里重复嘀咕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印第安土语。

“娜答,爸爸,我们走吧,去吃饭。”

回到妻子和老丈人身边,李想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老丈人扶了起来,也不管老丈人如何激动地嘀咕,带着两人就挤出了人群。

……

……

劳工与安全保障委员狄祖恭来到了委员会大楼,周末的委员会几乎就没有几个人。但如狄祖恭预想的那样,敬业的主席刘老还在会议室里,同样的,如同工作狂一样的郑泉也陪着。

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紧闭的会议室里,白发苍苍的刘老正和郑泉在交谈着什么。刘老一脸严肃,而郑泉的表情则有点不好。

想了下,狄祖恭还是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我还是建议工业部门全力推进后装线膛枪和陆军炮的技术研发工作!现在我们已经得罪了摩和克人,难说易洛魁联盟不会为他们出头。”

郑泉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还带着激烈的手势,一改平时沉稳冷静的形象。

“哦,小狄来了啊。今天没一起观礼德拉瓦号的开工仪式?齐建军和你应该做为代表好好接待那些德拉瓦客人。”正在倾听对方意见的刘老,一见负责移民事务的狄祖恭站在门口,赶紧做了个停言的手势,然后笑着站了起来,“是不是工作上有啥困难?要做好充分准备啊,估计下个月,任长乐他们回来,会有更多欧洲移民会到。”…,

“老郑,我想问问,为什么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赶工建造战舰,现在欧洲贸易和内河运输的运力奇缺,两条道上有限的人手全在玩命!没见船厂的兄弟们都罢工了吗,你们当什么都没看见?”狄祖恭没有回答刘老的问题,而是直接站到了郑泉对面,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我们有那么多海军水兵吗?一艘企业号就掏空了所有的海军人手,自由号、东方号还有那个什么德拉瓦号准备泡在港口里烂掉?甚至还要建造新舰?”

郑泉一愣,慢慢扭过头,好像并不打算回答这个年轻人的刁难问题。

“坐,坐下好好说……小狄啊,委员会在这些安排上都是经过谨慎讨论的……”刘老也有点诧异,但几秒钟后,赶紧打着圆场,“我们终归需要一直强大的海军来保证社区的安全和利益,提前做好准备不是坏事。”

说完,还看了眼郑泉。

“过了,真得过头了。看看船厂那些人,几乎几个月都没休息,谁能受得了?还有预算成本,苏子宁他们在欧洲提着脑袋跑生意,大部分物资和资金都吞进这些军事项目了。看看社区,说好的社区供电网什么时候弄好?说好的冬季供热管路什么时候开工?说好的沼气到户工程什么时候落实……”

一大堆有关民生和民用基建项目被狄祖恭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对面的两人都静静看着。

“一艘企业号,即便印第安技工好打发,木材就地获得,但也要更多人力进行处理,不少材料还要从欧洲进口,技工加班加点更是不能马虎,想让大家都累死啊?加上武器设备的制造,你们知道那里没有数控机床,全是手动控制加工,每个零件都是技工一点点抠出来的,要耗多少心血!难道社区委员会,就是为了造军火打仗玩称霸全球游戏?用那么多的人力工时和物资,为什么不多弄点让大家过得好的玩意儿?”

狄祖恭似乎是情绪上了头,根本没管会议室里两位长辈级人物的脸色。

“整个社区,大部分工作都围着军队转……是,我们怕死,我们也没有安全感,但大家不想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庞大的军工厂里!我们自保也需要一个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上限。我们不光要自保,还要好好生活下去,我们不要被军队绑架了我们的生活!”

“啪!”

一个瓷杯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郑泉铁青着脸缓缓站了起来,怒视着面前这个在各个部门都不讨好的人。

“我的话说完了。”狄祖恭没有理会对方此时的震怒,转身就走出了会议室。

“狗屁不懂……”好半天,郑泉才吐出这么一句。

刘老静静地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场单方面的宣泄,微微摇头叹息。

第六十四章 分歧(二)

又到了每月末的社区各部门的业务总结会,社区委员会会议室里坐满了男女老少,依次进行各个部门工作成果的七月份总结。

教育部的报告一般,在各个部门专业人手的配合下,再加上从今年二月陆续创办的各个教育班或夜校,社区的初步教育发展已经获得了一些成果。技能职业培训的效果还不理想,但整个社区管理下的300来个欧裔中的部分人已经懂得最基本的日常口语交流能力。

而专为印第安人创办的华语学校,在免费食宿的引诱下,已经吸纳了数百的德拉瓦印第安青少年就读,即便是在各个部门做工的印第安雇工,也在大半年的耳濡目染中大都懂得了少许华语交流。

至于社区华族本身的教育,则因为目前的学龄少幼不超过30人,所以仅仅具备了一个基本架子,例如社区中学教育班,目前只有5个在读生,但社区的相关教育投入却并没有减少。

农业部负责人海惠芬大妈的总结很振奋人心,农收后的大半个月,大部分谷物已经入库保存,借着连续许多天的好天气晾晒,其中部分已经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加工。从欧洲进口的各类家禽牲畜,除了自有保留的少部分养殖区外,绝大多数都安排指导给了周边的德拉瓦印第安村落负责照看,据说第一窝猪崽和小鸡已经成功产下或孵化。

城建部的董久楠,精神不是很好,汇报内容比较简单,而且进度效果也是最直观的,所以委员们也没有过多的提问或刁难。有关董久楠带着那二十来个前码头民工身份的建筑技工在委员会和立法小组面前闹别扭的事,基本上全社区都知道了。

军事部门的汇报算是最引人注目的了,发生在本月上旬的西点镇军事行动,一度弄得整个委员会紧张兮兮。有关扩军的话题不可避免的在总结会议上继续老生常提,但代表军事部门从头到尾发言的却并不是郑泉,主席刘老也带着平静的表情并没有直接询问郑泉任何问题,总结会的气氛也渐渐有点压抑起来。

当轮到各个工业生产部门和科研部门做总结的时候,早就在社区内隐隐积蓄的某些不满自然而然地就出现了。

按照工业部负责人姜兆龙的说法,当前的钢铁月产量已经快要突破3000吨,更换了最新塔式法生产设备的硫酸月产量也达到了30吨,基于硫磺硝石等物资严重依赖欧洲进口,所以酸碱产量的提升空间还有限。其他的几大类化工产品在改良设备工艺后的产量也有了部分提升,但目前除了基础的钢铁与化工原料生产外,涉及到大量耗时费力但又严重影响将来工业技术升级的研究工作却一再拖延,进度缓慢,原因就是人手全去弄武器去了。

工业部总工程师林有德也抱怨现在自己成了军火工人,抛开许多非常重要的技术研究工作,整天为了陆上警备队不断催促的各种装备疲于奔命。

甚至造船厂负责人石益格直接就叫开了,现在的两个船台全被海军占用了,除了已经服役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外,两艘新建的同级舰自由号和东方号加班加点,也分别到了舾装和下水阶段,但紧跟着第四艘同级舰德拉瓦号又上马,让委员会一直要求增加的远洋和内河运力根本没法插进去。

不言而喻,对于军事决策者不顾社区生产与需求现状的一味项目加码,导致各个部门几乎全在疲于奔命,而更多重要的生产布局一直没法展开。…,

陆上警备队总指挥陈礼文和新组成的海军总指挥王铁锤脸上红一阵青一块的,很快,陈礼文在一通心不在焉地解释后第一个推出了总结会,紧跟着,除了郑泉,几乎所有的军事单位主官都走出了会场。

剩下的汇报更加敷衍甚至不了了之,许多要在会后进行讨论的议题也就此延期进行。

一场工作总结会最后变成了一个另类的批判会,这让主席刘老等上了年纪的委员都皱紧了眉头。

……

……

傍晚,社区某个角落,刘老的家里。

刘老在下班后,特地拉上了郑泉和齐建军二人到家做客。刘老的女儿刘兰曦下厨,刘老本人和郑泉在客厅下棋,齐建军则观棋不语地凑在一边欣赏。

一个巧妙的马跳,终于卡死了郑泉的一车一炮,郑泉不得不面临保车还是保炮的选择。

“哎,刘老棋风太犀利了,我放弃哪个都难,输得不冤……”郑泉不得不投子认负,一边的齐建军也微微颔首。

“爸爸,郑大哥,齐主席,吃饭啦!”

脱掉警服的女警如今一身居家女子的打扮,端着一个大瓷盆走进了客厅,放到了餐桌上,一边笑嘻嘻地对着三人说道。

“呵呵,在客厅就能闻到,是水煮鱼是吧?海大姐她们弄出辣椒和姜呢?”齐建军赶紧走到一边,将刘老扶了起来,郑泉则慢慢收拾着棋局。

“是啊,欧洲进口的部分还能发芽的姜蒜,海大婶她们早开始培植了,社区商店里刚开始卖,价格有点高,不过进口的其他几种辛香料更贵!”

一人叫姐,一人喊婶,海惠芬在这些人嘴的辈分一下就乱了。不过刘兰曦确实厨艺好,就下棋这么不到一个钟头,餐桌上已经放上了三菜一汤,甚至还有一瓶金黄色的玉米酒。

“都坐,今天大家尝尝小曦的手艺……等再过段时间,我们有条件了,一切就好办啦。”刘老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落在了面前的饭碗上,不由得一愣,“米饭?不是说仓库里的泰国香米已经快没了吗?”

“哪是什么泰国香米啊,是上次任长乐他们从欧洲进口的,听说是什么亚历山大稻米,埃及那边的,欧洲只有从那里大量获得稻米。”刘兰曦对着自己的老父亲吐了下小舌头,如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听说就进口了10几吨埃及大米,商店里一公斤就要卖一块西班牙银元!”

此话一出,三个大男人都一惊,盯着眼前的大米饭,个个若有所思。

口感完全没法和现代的优质稻米相比,但习惯了半辈子米饭的一桌南方人还是吃得仔细认真。大灾难以来的一切从简发展到现在居然还能时不时吃上一顿米饭,让人不由得暗自唏嘘。

“刘老,老齐,我明白大家的意思……”郑泉吃完一碗,放下了碗筷,对着委员会两位正副主席露出了坦诚的目光,“为了尽快实现军事上的规划,我太急了,导致许多社区急需的产业规划和技术研究被耽误,居民们都有意见。”

和齐建军彼此对视了一眼,刘老轻轻摇头:“小郑,你还是没明白。”

郑泉一愣,再扭头看看神情镇定的齐建军,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个态度还让对方不满意。

“爸爸,你们喝酒聊天,我去收拾厨房……”刘兰曦见话题太过深奥,而且一屋子气氛不是很好,赶紧找个借口,然后很快就退出了客厅。…,

“小郑,社区走到现在,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尤其是你,几乎一天到晚在操劳,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把什么事都想全,甚至会放弃。”刘老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小泯了口玉米酒,“这也有我和小齐的责任,我们没有领好头当好家……”

“刘老,我是军人出身,您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喝了几杯酒后的郑泉脸色微微发红,年过四十的汉子身体坐得笔直。

“昨天小狄那通抱怨真是单单冲着你来的吗?今天汇报会上的事,真是大家伙对军事部门不满吗?”刘老摇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整个委员会,加上新进的人,24个人,但有多少事情是真正通过大家的仔细论证通过的?几个人,或者我一个人拍板的时候占绝大多数吧?”

郑泉静静看着面前花白头发的退休老干警,对方脸上苦楚的表情历历在目。郑泉也慢慢明白了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如果我们决策前真正地、好好地想清楚,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提前摆出来,大家共同想办法安排协调,就不会犯这些事后让人指点的毛病。”刘老继续一个人侃侃而谈,齐建军和郑泉都仔细听着。

“委员里面,许多人还没有真正站在全社区的高度想问题,仅仅只能眼光看到自己那个部门办的事,更多的时候,只是随大流举手表决。以前啊,十几亿人口的大盘子,家大业大影响不大,现在就几百号自己人,加上欧洲移民和部分印第安人,满打满算不到三千号人,一点没处理好的就很容易翻出水花让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刘老说着,用筷子在桌面菜盘汤碗之间比划了个圈,“军事项目的上马,难道当初没表决吗?嗯,有表决,呼啦一下你们8个人全赞同,我再一举手,但谁能有胆子说反对意见?就算委员会扩增到24个人,但大家都习惯了……”

刘老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表情沉重。

郑泉默默低下头,盯着桌面的饭菜酒水,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你们8个人还真能懂得社区的全方位管理,懂得各方面发展的协调步子,那再多几个军事主官进委员会又有何不可?但事实呢,小陈只是个打仗能手,但他能算出制造一把步枪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时间吗?小王当舰长不错,但搞生产管理就未必比得上小狄……我呢,抓贼搞治安还行,让我安排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就没有头绪了。”

刘老说着,还自嘲地摆摆手。

“刘老啊,您可别这么说,这大局面必须要老同志看着,年轻人有想法,但终归需要人把把关,我和老郑以后工作上会紧密配合您的。”齐建军一看老人有点心灰意冷,赶紧站了起来。

“刘老,我现在算是明白您的意思了。”郑泉也站了起来,表情平静了许多,“以后委员会里的事务,我和他们会尊重其他委员的意见,不搞一言堂或以势压人。”

“呵呵,以后再慢慢聊,坐下,继续喝,好久没这么清闲和你们喝上几杯了。”刘老不置可否,赶紧招呼两个后辈。

一场以家宴为借口的喝酒谈心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点才在刘兰曦的阻止下结束,到最后,刘老已经喝得脸色通红。

“爸爸!你的身体不能喝那么多酒!都快喝迷糊了!”刘兰曦一边收拾着餐桌,一边对自己父亲不满地嘀咕着。

“哎,小郑还是不明白啊……或者是装着糊涂假明白……”

刘老长叹一口气,靠在兽皮沙发上微微闭上了眼。一边的女儿则侧头呆看着自己的父亲。

第六十五章 上帝的声音

曾经在某场技术产业研讨会上一举中标成立的电信部,终于在七月份最后一天拿出了他们的第一款“产品”。

连挖带掘坑蒙拐骗各种招数用尽,加上从报废船舶上拆下保存在社区保密仓库里的散货,电信部大范围的收罗获得了丰硕的成果。

大灾难后带到17世纪的各类电子电器大都处于损坏状态,尤其是几艘报废海船上那些个新旧不一的各类电台,但电信部的丝们依然尽一切可能挖掘着其中可用的部分。

一个多月的甄别筛选维修改造后,第一套单边带短波电台隆重出炉。在专业人士的眼里,似乎眼前这个丑陋的东西完全和想象中的短波电台相去甚远,而且使用的电力也是一个衣柜大小的实验级铅酸电池组。但当大灾难时唯一没有损坏电台设备的516号巡逻舰上发来清晰的电波语音信号时,围观的老少都发出了欢呼。

理论上,17世纪纯净的电磁环境中,单边带短波电台可用于收发数百乃至上万公里的信号,但就当前的设备状态,要实现这个理论值还需要不少时间。

这不同于社区广场那座用船用播音设备改装的广播器,这将首次实现曼哈顿社区以外远距离的信息沟通。虽然由于功率等诸多问题,以及零部件的受限,导致这样的电台设备无法实现量产,但至少布鲁克林工业区、西点镇这三个地方终于可实现非人力信息传递了。

至于利用报废海船上的电话与线圈搭建社区内部有线电话网,则因为技术细节和工程量问题被暂时搁置。

一直忧心西点镇日常防务的何语当即火急火燎地在几个电信部技术人员的陪伴下,运送了一整套电台设备到了西点镇。

如今,在西点镇的小广场上,树立着一杆长长木架,木架上挂着一个从某艘破船上弄来的播音喇叭。

在军事岗楼顶部修建的电台站中,几个技术员忙碌几番调试后,终于获得了正确的频道。几十号围观的西点镇居民的好奇注视下,喇叭里发出了一阵轻柔的音乐,那是社区电台播放的一首舞曲。

欧裔居民渐渐从好奇变成了震惊,甚至几个虔诚妇女还在胸前画着十字。牧师布莱斯特则微张着嘴,紧紧拽着胸前的木刻十字架,喃喃自语。

“这里是社区广播电台第一次试播音……”

远在曼哈顿社区的某座建筑里,新成立的曼哈顿社区广播电台播音室中,曾经某南方城市某电台主持人,35岁的女播音元素那特有的稳重又不失女性柔情的声音开始如流水般传递到布鲁克林工业区和西点镇。

两个地方的无数技工或居民都昂着头,倾听着喇叭里娓娓道来的关于教大家夏季防雷措施的知识,个个都充满了激动的神情。

“爸爸,这声音是怎么来的?!”

未来历史上的荷兰海军上将,如今一身水兵服的14岁的鲁伊特尔,紧紧拉着父亲蒙提的衣角问着。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上帝的声音吧?”

已经获得绿卡并晋升为海军军士长的蒙提,站在企业号的甲板上,呆呆地望着码头附近那木架上高高挂起的喇叭,嘴里不断重复着乱七八糟的祈祷。

……

……

上午那场激动人心的广播后没多久,正在西点镇里休假的陆上警备队中士斯科特跑到了小镇商店里,掏出了这个月刚发下的薪水,连同着以前的积蓄,出人意料地开始了一场大手笔的采购。…,

“哦,斯科特,是不是你刚打死了一个摩和克人的贵族?这些东西不便宜啊,是不是爱上某个姑娘了?”

小店的老板,已经50多岁的苏格兰老人罗伯特叼着香烟,和蔼地看着眼前的健壮青年。

购买了几瓶瓷瓶装的蓝莓果酒,一小瓶香水,一面小镜子,几大节香肠,一卷漂亮的欧洲呢绒,一磅精炼过后雪白的冰糖,以及几瓶据说是可以几个月不变味的玻璃装北美野樱桃罐头——通常这样的食品都是配给海军的,但随着产量逐渐提升,就连西点镇都开始少量进货。斯科特中士足足花费了15西班牙银元,这相当于一个中士大半个月的薪水。

“呵呵,是送给珍妮的,祝福我吧,罗伯特先生!”斯科特开心地将一大堆东西依次塞进自己的军用背囊,然后费力地扛在肩头,脸色红润。

这些货物如果放在欧洲,几乎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用,虽然放在西点镇依然是价格不菲的商品,但对于斯科特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收入状况来说,也是能够奢侈一把的存在,何况军营里的免费伙食根本就是寻常欧洲平民家庭不可想象的丰盛。

17岁的珍妮是几个月前美人鱼号捕鲸船从海上救回的英格兰难民之一,猎犬号当初糟糕的运气导致她的父母全部罹难,多亏“好心的美国人”拯救,她如今才能继续过上平静的生活,在小镇唯一一家小酒馆里帮忙打扫厨房。

不过,她性格自闭,根本不愿意和他人主动交流,也少数几个来到西点镇两个多月还不会一句华语的移民。按照那位美国警长的话,她现在还只是临时居民身份,要想获得正式定居权、永久居住权乃至最后的国家公民,还要遥遥无期的一件事。

发生在上个月初的摩和克战争,近在咫尺的战火似乎让孤单的少女再次绝望,几乎一个人缩在小教堂里祈祷着,直到第二天那一大队威风凛凛的美国大兵带着胜利的欢呼开进西点镇,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教堂参加欢呼的人群。

随后,她遇见了那位据称是美国军队中最勇敢的中士,那位据说曾在西点镇建立之初就和当地土著血战过几天几夜的年轻人一下就进入了她的视线,那位被部下簇拥着要求请客喝酒的大兵似乎很受爱戴,

一个月的时间,带着自己的排驻守西北军事要塞的斯科特只接触过这个腼腆的英格兰乡下姑娘两次。今天的休假,斯科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表白一下,不然随着下周的换防,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多少时间才能再次回到西点镇。

小小的酒吧里几乎座无虚席,几个也处于休假状态的大兵看到斯科特背着一大包东西进来,都吹起了口哨。而其他酒客则故意大惊小怪地喊着他的名字,似乎在帮着他传递消息。

珍妮从吧台一侧的小门红着脸走了出来,在酒吧老板的鼓励下,似乎很不情愿地端着盘子走到了斯科特身边,放下了餐布和刀叉。

“珍妮……”在战场上敢对着几步远的摩和克人镇定开枪的中士,此时也红着一张猴屁股般的老脸,不知道说啥才好。

“斯科特先生,今天您也休假吧?您要点什么……”珍妮低着头,声音极为好听,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少女窘迫中不知道是该继续站着还是溜之大吉。

“好了,你们这些龌龊的苍蝇!我不想再看见你们!”看见有两个自己排的士兵也在其中,斯科特忍不住骂了句,起哄的人们顿时做鸟兽散。…,

“不好意思,就来一杯玉米酒吧,另外再来一份烤鱼。”斯科特轰走灯泡后,赶紧回复了认真的表情。

只是点点头,少女就赶紧离开了斯科特,让还打算再说上一句的中士顿感失落。

“喂,这里谁是珍妮?”

忽然,酒吧门外走进一个华族青年,看起来有点傲气。

“哦,先生,就是她,请问……”酒吧老板赶紧迎了过去,满脸堆笑,但眼里似乎有点慌乱。

“呵呵,别紧张。我是社区广播电台的,现在打算培训电台操作员和播音员,珍妮的移民资料被选中了,看她是否愿意去。”青年见一酒吧的欧洲佬都盯着自己,赶紧换了种语气,一边还把手里的信笺递给了少女。

“我不识字……”少女有点惶恐地看着手里的信,又低下了头。

“我来帮你吧。”

斯科特中士赶紧走了过来,拆开信笺,才看了两行,就有点不自然地对着陌生的华族青年问道:“先生,是不是以后珍妮就不住西点镇了?”

“谁说的?她以后完成培训,就在西点镇电台站工作。”华族青年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陆上警备队外籍大兵,看了半响,终于露出明白的笑容,然后压低了声音,“怎么,你女朋友?不错啊,以后你可以天天听见她的声音了。”

斯科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然后把信塞回了珍妮的手里,换上了英格兰语:“不是坏事,你可以有一份不错的收入了!但可能你要学习好几个月,恭喜你,珍妮!”

迷惑地看看四周的老少,珍妮只能轻轻点头。

“斯科特中士!马上返回要塞,有狼烟警报!”

突然,门外又冲进一名休假的士兵,而且已经全身穿戴完毕。

“珍妮!我下次再来看你!”

中士几乎连跑带喊地跟着同僚冲出了酒吧,弄得一屋子的西点镇老少都讶然失笑。

“哎呀!斯科特先生,您的包忘记啦!”

酒吧里的人渐渐散去,结果某个空荡荡的桌边,一个鼓涨涨地军用背囊还孤单地靠在椅子上。

捏着一封从此改变自己命运的信笺,英格兰少女不由得捂着嘴笑了。

第六十六章 各种力量

持续了大半个月的炎热天气,终于在进入八月后的第一个周末被一场绵密的大雨覆盖,今天是农历的立秋,恰如其分的凉爽。

布鲁克林工业区的社区职工公寓区,大部分穿越者都返回了曼哈顿社区度周末,只剩下部分加班的技工和社区城建工程队的人依然住在公寓里。

某座面积并不小的公寓里,大约20来个城建技工齐聚一堂,进行着一场讨论,领头的就是城建队长董久楠。

“只要我们齐心,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工友,利用我们的人数优势,争取建国立法小组不得不采取我们的意见!”

在西点镇走了一趟鬼门关的董久楠,此时并没有以往那种张扬的派头,反而是一种极为谨慎稳重的表情。

“董头,可是以前那些工友都分散了,不少人当了兵,不少进了工业部和船厂做了技术工人,现在剩下的不就我们这些吗?”

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在角落里嘀咕着。

“船厂那些人,不知道是因为太忙,还是什么,已经不大和我们走近了。好像听说他们上个月又加了奖金,每人多发了40块(银元),工资奖金加起来快150块了……我们上个月工资带奖金才102块。”另一个年轻建筑技工叹着气,似乎很不甘心自己一直待在建筑队里。

和欧裔技工们每月20到30西班牙银元不等的工资收入相比,大部分工作时间仅仅看、听、说为主的社区技工们,拥有着远高于前者的收入。但这显然不能成为这间房屋里人们觉得满足的理由。

“所以了,如果他们再打算建国后继续搞私有化,那我们肯定被踩在脚下。是,我们除了力气就没别的,但我们也是做出重大贡献的,难道有一天我们还是要沦为他们工厂里的工人?”董久楠握着拳头,脸色很不好,似乎对这几天自己四处碰壁很是窝火。

“他们难道还打算跟以前改革一样轻易就让我们下岗?”一个声音响起,“大不了我们不干了!随便他们找谁来顶!”

“好像队里的周工没来?”突然,有人发现城建队里的城建规划工程师周毅没在场,“是不是他也不打算和我们一起了?”

周毅,就是曾经在曼哈顿社区建设规划中展露头角的青年,虽然在大灾难前还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学建筑设计专业的普通研究生,但也算是整个曼哈顿社区最高学历的建筑人才了。

“不,他去委员会找人说我们这些事去了,周工平时和大家关系不错,要相信他。”董久楠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但马上又换上了认真的表情,“我们不光拉拢那些做普通技术的工友,还要争取周工这样平时和大家关系不错的人,这样才能保证我们的影响力!”

“我看我们可以联系狄工!他一直在生产安全问题上站在我们这边的!”一个中年的建筑技工举起了手。

“他太得罪人了,好几次都和林有德这样的人吵架,估计他和我们在一起,会引起其他人也反感我们吧?”反对意见迅速提了出来,房间里的人也分成了几大意见。

“大家这几天分头去联络人,尽量说服他们赞同我们,投票结果才能有利。”董久楠也多少大主意,只能继续给大家鼓气。

·

船厂食堂兼学习礼堂里,一堂简单的业务讲座才刚刚结束,趁着骨干们都在,石益格和游启等人也趁机把大家聚在了一起。…,

“大家这些日子都很辛苦,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做事。我们的辛苦努力必须得到保障,我和游工商量了下,为了保障我们的自身权益,我们不能走大锅饭形式!多劳多得必须体现!”石益格站了起来,面色严肃,“现在立法小组还没有任何结果,那说明我们整个社区意见肯定不一致。”

“如果建国立法承认股份私营,我和石头想同大家一起承包下船厂和相关车间!”游启也难得公开表露自己的政治诉求,“这样大家都是股东,但光我和石头是不行的,需要大家都团结起来。”

船厂的工作状况,明显展现出一股无法阻挡的光明前景,但现在的大国企模式,导致船厂的技工们一致认为自己的产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可现在船厂的股份都是自己人平分,我们怎么弄也没有主导地位啊?不知道到时候多少人会眼红我们呢。”一位技工叹着气,并没有信心。

“我们可以用我们掌握的其他部门的股份和他们换!”石益格似乎早就想好了办法,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现在不光是我们造船厂,工业部几个热门项目都有可能成为争夺的焦点,以后的国家也肯定会控制许多最核心的生产企业,那我们就用掌握的股份去换船厂的股份!”

“嗯,这可能要涉及到大家利益取舍了,但只要我们掌握了股权,那未来我们一定能牢牢确立我们在国家的产业优势!”

游启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以一种很神秘的表情说道:“工业部的姜兆龙和林有德已经同意我和石头的意见,我们两家到时候可以互换股份,我们这两个部门的人就占了将近一半的人数,国家采取企业股份私营的法律很容易实现!”

“是啊,怎么说一艘企业级也得卖上10万块吧?整天拿个屁工资还累死累活,王铁锤他们催的那个样子,就好像我们欠他一样!不这样做,以后让他们自己造船去!”

一个才加入造船厂不久,现在还只是一个初级技术助理的年轻人大声说着。

见大家意见基本一致,石益格和游启都带着笑容微微点头。

·

天际的乌云依然沉厚,淋漓的大雨泼洒在玻璃窗上,打出点点碎裂的水花,视线里的一切都被玻璃另一面快速流动的水渍给迷糊了,雨声让人沉沉欲睡。

“……老齐,这就是我们的意见。我们不反对私营企业,但也要考虑到这个集体里的人员组成情况,许多人并不具备多少经营能力。完全大锅饭,肯定不公正,但强制全盘私有化又会导致今后贫富差异过大。”

周毅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端起齐建军为自己泡的昂贵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小周啊,城建队做出的贡献几乎无可辩驳,看看我们住的房子,看看整个社区,哪一样都是他们辛苦的结果啊。”齐建军笑着从窗边转过身,笑呵呵地点着头,“不光他们,海大姐的农业部,姜兆龙的工业部,还有远在欧洲贸易的外贸部,个个都是我们的顶梁柱啊!”

“老齐,您就别绕弯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为董久楠他们说句公道话,也许每个人都认为自己不应该被他人压下去,但事实是,他们除了转行去当兵的那几十号人,剩下这些人搞建筑,还真不会啥了,哎……”

周毅皱着眉头,对自己夹在中间也有点为难。…,

“我们这个大国企啊,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从他人身上获益,也贡献自己的力量,我想无论是那种制度,都会尊重多劳多得的理念,难道谁会否认整个城建队的贡献?”齐建军微微一愣,一直搞不懂为什么董久楠他们就这么在意城建队会被他人压制。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感觉没有真正保障,所以才坚持从立法角度维护他们的利益。有肉大家吃,有汤大家喝,大家都不愿意继续回到过去那种状态。”周毅赶紧站起来,说出了董久楠一直没法表达清楚的意思。

“嗯,理解理解!光是承诺是没用的,只有切实可行的法律制度,才是维护公民合法权益的根本保障!”齐建军认真地点头。

“那……您和钟老的立法小组,是否会考虑这些意见?”周毅终于说出了此行的根本目的。

“考虑,必须考虑!”齐建军语气洪亮,表情更是亲切无比,“我们公开增选委员,就在表明一个今后做事必须民主的态度!立法小组的工作,也是遵循这个原则嘛!小周,很不错,知道从他人角度看待问题!”

真他娘的老油条一个,滴水不漏……周毅张张嘴,想继续说点什么,但就是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只好站起来告辞。

随着周毅的离开,齐建军的表情渐渐从微笑变为了深思。

推开窗户,迎着雨点,齐建军往向了东面,似乎想起了很久没见的某两位青年……

第六十七章 满载而归

1621年8月12日,周四,上午。

距离曼哈顿社区大约一百海里的东面海面上,风平浪静,一艘雪白的飞剪战舰正以8节的巡航速度朝着北方航行。

“舰艏炮准备完毕!”

位于舰艏的舰炮炮组举起了旗,企业号轻巡洋舰的枪炮官、海军上尉张春生赶紧回头对着身边的中校舰长王铁锤汇报。

“用了13秒,继续!”王铁锤死盯着手腕上的表,眉头微皱,“没有炮射仪,我们只能从速射上弥补命中问题,按道理这种后装炮应该可以达到10秒以内的装填速度。”

“虽然弄成后装,但威斯沃斯六角旋膛舰炮的装镇本来就很麻烦。如果是实战,那这个速度估计还会慢点。”

从要塞炮兵指挥调任企业号巡洋舰第一任枪炮官的张春锐很清楚目前的训练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现在船上六十多号人,就是我们未来的扩军种子啊,他们不要求严格点,我们很难驾驭现在的战舰装备。”王铁锤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了舰尾方向,只见代理大副兼水兵长蒙提正早操练一组官兵进行解帆上帆训练。

“等林有德那里蒸汽机动力弄踏实了,能实现动力升降风帆就解放不少人力了。”看着一群士兵费力巴拉地拉扯攀爬在桅杆四周,王铁锤恨不得马上把布鲁克林工业区里的那些柴油机给弄上船。

“东面8海里,发现船队,至少五艘!航速4节!”突然,桅杆瞭望员大喊大叫起来。

一支超过5艘船的船队?!任长乐他们在欧洲会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王铁锤大惊,赶紧转过身,举起了胸前的望远镜。半响,突出了一句:“全体一级战斗准备!航向东北。”

“一级战斗准备!”张春锐全身一震,一秒钟后,船上的甲板钟就敲起了急促的警报。

甲板舱门被掀开,一队队身着白色水兵服的士兵冲上了各自的战斗位,4门90毫米舰炮开始了旋转,齐齐将炮口转向了右舷。

炮闩打开,重达8公斤的高爆炮弹塞进了炮膛,紧跟着再塞进一个黄铜发射药筒。炮闩闭合,炮长举起了射击准备完毕的信号旗。虽然离真正的接触至少还有半个小时,但打了无数发训练弹的士兵们个个都手心捏着汗,等候着开火的指示。

满载几乎接近千吨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在海面划出一道小弧线,朝着东北方向加速而去。

·

七艘盖伦风帆船保持着直线队形,彼此间隔五百多码,当头的并非五月花号,旗舰变更为吨位最大的那艘购自荷兰的“牧羊人号”。

受速度最慢的五月花号的拖累,苏子宁等一行人离开亚速尔群岛已经23天了。算算剩下的航程,还有一天就要到达阔别几乎七个月的曼哈顿,小护士夏秋喻难得在甲板上哼起了小曲,结果惹得一边的几个丹麦籍契约奴水手都侧目相向。

“大概还有一百多海里,明天下午就能抵达。”已经跑过来回好几趟的任长乐带着得意的表情走到船头,对着发呆的苏子宁等人显摆,“袁欣艺不是病了吗,你还在船头赏风景?”

“她把我们所有人都赶出来了,说怕传染……”苏子宁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老赵都检查了,只是感冒低烧,但她还是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自己得了什么17世纪的传染病。”

听到苏子宁如此解释,任长乐只能嘿嘿两声。…,

“风帆时代的海上交通真是耗费生命,动辄就是以月计,社会活动节奏如此之慢。”船医老赵望着海面,还在感慨,“我跟船运公司跑了好多年海,也没走过这么慢的航速。”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海上的一来一往就更加注意节奏与提前量的判断,所以我们才会从这段历史的慢镜头中读到所谓的‘恢弘’感吧……”苏子宁恰如其分地总结着,倒是任长乐听到耳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必须要建立一套更快节奏的跨大西洋信息传递方式,哪怕效率速度只比对手高一倍,我们都能获得无以伦比的政治与军事反应优势!”苏子宁说出了自己的最后打算,“希望社区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突然,桅杆瞭望塔上传来了欧裔水手的基里哇啦的乱叫,不一会儿,阿德莱德船长就走了过来。

“尊敬的先生们,西北方向发现一艘奇怪的船,速度很快,至少有10节。”阿德莱德耸耸肩,表情有点紧张,“虽然我们有七艘,但我建议各位还是回船舱里休息。”

奇怪的船,速度至少10节?苏子宁一愣,转头朝向某个方向,虽然视线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还是盯了十几秒。

“呵呵,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苏子宁大致明白了来船的身份,于是笑着摆摆手。

“哈哈,肯定是我们的船!我走的时候,它就快好了!”任长乐也反应了过来,兴奋地搓着双手,一边还得意地对着阿德莱德说道:“阿德莱德,是我们的战舰!”

哦?我们的战舰?就是那艘在造船厂码头长得奇怪的那个大家伙?阿德莱德也一愣,带着不解的表情又举起了望远镜。

半个小时后,船头众人的肉眼都能看到那艘雪白的、有着修长优雅线形的飞剪战舰,如今正侧风而来,速度也降到了不到6节。

而这时候,企业号轻巡洋舰上,战斗警报已经解除,所有的官兵都带着欢乐的表情离开了战斗岗位,因为瞭望员终于看清了东面那支由七艘风帆盖伦船组成的船队的特殊旗帜标记。

“她可真漂亮啊……”阿德莱德如同看到一位年轻美貌女子般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渐靠近的战舰。

锐利的三角型船首破开海浪,苗条修长的船身如抹了油的白鲸在海面滑动着。船甲板上依稀可见几座带“围裙”的奇怪舰炮,几十名雪白制服的水兵在摇着手臂。

“哈哈,是我们的海上勇士!叫什么来着?哦,对,企业号!”阿德莱德取下了自己的船长帽,对着身后围上来的船员高声大喊起来,“欢呼吧,孩子们,我们的战舰来迎接我们了!”

除了少部分老船员跟着欢呼起来,大部分才从欧洲招募到的契约奴水手都拘谨地挤在一起,带着惊讶与惶恐的神色盯着海面上开始顶风转向的白色战舰。

“装备不错嘛,那么自信,才4门舰炮,看样子还是后装。”苏子宁一眼就盯住了企业号的武器装备,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任长乐,以后我们可以打打鸦片战争了,考虑好对手了吗?”

“啊?”任长乐回过神,然后带着古怪的表情看着面前的欧洲贸易领队,“苏子宁,难怪严晓松说他最多只能算是搅屎棍,而你根本就是自恋装逼狂。”

“嘿嘿,随便你们怎么说……”苏子宁心情大好,似乎忘记了现在正在船舱里猛打着感冒喷嚏的女友袁欣艺。…,

·

8月13日傍晚,当牧羊人号为首的欧洲贸易船队缓缓靠近码头的时候,曼哈顿社区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前来迎接的委员会主席刘老的老脸都快笑烂了,一众委员似乎早就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临时选举法立法问题而引起的内部不快,心情都很愉悦。而这次一回就是七艘风帆船规模,让更多的普通居民更是兴奋异常。

欢天喜地中,唯独副主席齐建军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一言不发。目光里,站在甲板上对着码头人群挥手的年轻男女们,个个都显得那么自信从容。

郑泉此时没在码头欢迎人群里,因为他昨天就带着一众陆上警备队军官随内河运输船去了西点镇,视察那里的军事要塞去了。能作为军事部门的代表,只有企业号舰长王铁锤一人。

超过300人的欧洲移民被指示继续留在船上,现在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站在甲板上,望着眼前如园林一般漂亮的“城市”,那些不同于欧洲粗糙笨重外观的优雅清新风格的双层建筑,在绿树清水环绕下的组成了几片错落又不失整齐的街区。

“哦,上帝,这里好香!”一个移民忍不住耸了下鼻子。这里没有欧洲港口城市那种臭气熏天的粪便与垃圾,也没有衣衫褴褛的一群群乞丐或是地痞小偷,所见全是一派富得流油的景观。

更多的移民们开始窃窃私语,妇女搂紧了自己的孩子,轻声嘀咕着什么,男人们则满脸憧憬。

在码头吊机的帮助下,一箱箱打包捆好的进口生活品被输送到码头,然后被印第安雇工们搬上马车,一组组送进码头临时仓库中码放。

离开曼哈顿半年多的杨雯雯和夏秋喻第一批登上了码头,和那些前来迎接的小姐妹们拥在了一起,而苏子宁则牵着戴口罩的袁欣艺跟在了后面。

码头广播里传出了一段欢快的乐曲,不光吓坏了还待在船上的欧洲移民,更让整个码头的人们沸腾起来。

第六十八章 述职报告

已经快半夜零点了,曼哈顿社区的某座房屋内,书房还亮着灯。

苏子宁伸长胳膊,绷紧了身体,以释放久坐后的身体酸涨。面前的几张信签纸上已经写满了字,似乎还觉得不够,苏子宁又翻开了新一页。

一杯咖啡悄然递到了桌上,苏子宁一愣,缓缓回头,只见袁欣艺侧着头正在看着自己写好的内容。

“呃,怎么还不回家休息?”苏子宁放下笔,端起了咖啡。要说他这次欧洲之行唯一动用公款为自己购置的东西,大概就是一套磨咖啡器具以及价值100西班牙银元的一大袋烘焙咖啡豆了。

“怎么,不高兴我在这儿看着?那你继续熬吧,我走了!”袁欣艺皱了下眉头,嗔怒之下就要转身。

一伸手,就拉住了对方。苏子宁笑呵呵地站起来,将对方搂到了身前:“我就记得写东西了,以为你晚饭后就自己回去了。”

“切!离开几个月,你屋里都潮得快长蘑菇了,光是给你收拾打扫就用了几个小时,不比你写报告轻松!”袁欣艺象征性地轻轻扭下了身体,就不动了,脸颊一片红晕。

“呵呵,那你自己的家难道不这样?”苏子宁拉着对方坐在书桌前,拿起了笔。

袁欣艺又是一愣,然后一脸愤愤然:“都怪你,非要说一起做晚饭,吃完了我还在帮你收拾,弄得我都忘了自己家!”

苏子宁大乐,也没抬头,一边迅速在纸上刷刷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指了下楼上:“那你就睡我房间吧,反正都几个月没人住了,床褥被套都是新的,我就睡书房。”

“哦……”袁欣艺没有打扰对方的思路,只是轻声应和着。

偷偷打量着身边青年那聚精会神的样子,袁欣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投入了,仿佛现在依然是欧洲某个城市的小旅馆里,在一片寂静中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指示。

他和出发前有点不一样了……好像比以前更加投入这些事了,难道男人一旦找到自己的事业方向,就注定会忽视身边的某些人或事?想着彼此最近几个月朝夕相处已经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男女朋友关系,袁欣艺心里居然有了点点落寞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苏子宁最后一次从思考中回过神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两点过,而身边的女翻译,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微微苦笑一下,只好轻轻将对方抱起来,朝楼上卧室走去。不一会儿,又搂着一个枕头回到了书房。

·

苏子宁所做的半年欧洲行的述职报告在社区委员会会议室里进行。因为建国立法的事情,闹得一段时间内每次会议都多少发生些争执,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参加会议的所有委员从头到尾都听得异常认真。

收获之类的内容,几乎每一项都让大家眉开眼笑,尤其是葡萄牙贵族复国势力为了拉拢“美国”出现的各种行为更是引起了大家的片片欢乐。而有关荷兰等近波罗的海国家当前的倒霉状态,更是让大家看到了发别人国难财的好机会。

“……我们低估了现在欧洲国家的现状,他们尽管处在启蒙运动的黎明期,但这只是历史发展的客观阶段,他们所表现出的求知欲望极其强烈,对任何新生事物和资源的渴望也比我们想象得更加迫切。”

苏子宁翻开新的一页,但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等着在场的人提问。…,

“苏子宁,这些和我们有关系?”董久楠听了那么多关于欧洲的大概念描述,有点没搞懂,“欧洲现在打得一塌糊涂,我们正好闷头发财啊。”

“关系很大,因为这涉及到我们要怎么面对现在的和未来的欧洲,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远期政策。”苏子宁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疙瘩,看起来像是一种怀表。

“这是在荷兰鹿特丹,从一个沦落为难民的德国钟表匠手里买到的东西,大家可以看下。”苏子宁将看起来还很粗糙的黑色金属外壳的怀表推到了对面的刘老面前,“从制作工艺上看,它应该代表着现在欧洲比较先进的手工技术,甚至部分工艺精度不会比我们现代的技术差。”

一支欧洲的古老怀表就这样传了个遍,几乎每个人看到都微微摇头。

“也许大家还是觉得这个太落后,我也觉得。欧洲贵族看到严晓松送出的现代怀表后,十分惊讶,他们也由此迅速判断出我们的力量。”苏子宁此时的表情一场严肃,“这说明他们十分清楚一个国家的实力象征在哪儿,他们对于技术超前判断与认知意识是非常清醒的。”

“你是指欧洲人会山寨我们今后输出到欧洲的各类工业品,甚至是模仿出我们的加工技术?”姜兆龙做了个夸张的表情,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在场的几个年轻的委员都和姜兆龙几乎一样的神态。

“苏子宁的意思是,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之后,欧洲人有这个技术发展的意识与强烈意愿,他们也许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达到我们的技术水平,但不妨碍他们也从某些角度寻找技术进步的契机。也就是说,我们的商品输出,会加速整个欧洲的文明进程与对外殖民步伐。”

工业部总工程师林有德倒是一针见血地解释了苏子宁的话。此话一出,在场的委员都个个表情诧异。

“嗯,蝴蝶效应不可避免会产生,所以,我们不能指望欧洲人继续几百年的愚昧来让我们吸血。但我们要想方法让他们延缓进步的步调,甚至是人为的遏制!”苏子宁说完,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封是如花纹般的西体字母,“这是尼德兰共和国州长联合会写给‘美国国会’的一份信,他们希望和我们直接展开远洋贸易。西班牙和葡萄牙其实也有这些意愿。”

“做梦,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底细就完了。”船厂负责人石益格眉头一皱,显然根本就不考虑这样一份因为某些人装逼而产生的国际贸易交往。

“呵呵,但我们现在却没法阻止他们有这些想法,甚至是尝试行为。西班牙就不说了,就目前而言,我们的北面,加拿大的魁北克地区已经由法国经营了十多年了,而南面的弗吉尼亚地区,英格兰人的步调也不慢。”苏子宁无奈地摇着头,“所以,我们必须用一些方式来达到我们的目的。”

“小苏,你更了解现在欧洲的情况,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出来,大家一起参考。”齐建军赶紧提高了声音,四周几个年老的委员都微微点头。

“第一,寻找合适的契机,干涉欧洲三十年战争,尤其是针对历史上几个在这场战争中获得红利的国家;第二,学习后世那些欧美发达国家的方法!让整个欧洲成为我们的原材料供应地、初级劳力工厂与商品市场,从而延缓甚至阻断他们对某些产业技术进步的探索;第三,进行技术发展误导,或者提前将未来几十年欧洲即将出现的技术进步项目给扼杀掉,让他们钻进某些特定的技术发展死胡同,消耗他们的时间和财力;第四,就是合适的时间,坚决打掉或阻止欧洲对北美有威胁的殖民行为。当然,这些都是我个人从宏观角度想出的方向,具体如何,需要更专业的人士进行评估。”…,

“嗯,这些信息听起来离我们还遥远,但确实很重要,小姜和小林,你们二位都是工业部的专业人士,你们理一下以后对欧洲工业品出口的发展思路,将苏子宁的意见考虑进去。至于干涉欧洲三十年战争,目前我们没这个能力,但也要作为一项长远政策纳入我们未来的发展规划。具体的方针出台后再进行表决吧。”

主席刘老轻轻拍了下桌子,算是结束了这个议题。

“另外,我希望委员会尽早建立欧洲情报收集部门,这个比什么都重要!”苏子宁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补充着,“而且要划定特定的一些范围,政治外交、军事行动、科技人才都要进入情报收集范围,我们的历史知识终归也会有遗漏,甚至因为蝴蝶效应可能还会出现我们无法预想的情况发生,就算效率再低,我们也要提前展开。”

“嗯,这个可以先行,回头小齐组织一下,召开一个专门的会议讨论这个情报部门的建立,看看需要什么样的人手和物资准备。”刘老满面红光,似乎对今天的苏子宁述职报告听证会的结果很满意。

“最后,我有件事情想给大家说下,就是关于严晓松的事……”

苏子宁说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委员,当目光和齐建军碰上的时候,苏子宁又露出了那种常见的苦脸。

“嗯,严晓松、米谷还有史文博他们三个,这次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是不是你安排他们继续留在欧洲?”齐建军看着这个十分熟悉的老下属,说出了大家一致的看法。

“米谷和史文博是暂时不想回来,严晓松他……他去了明朝。”说到这儿,苏子宁已经从之前那种淡然自信变成了一种无奈中的紧张表情。

如同冷水浇进了热油,整个会议室里人人表情大变,甚至几个年轻委员都差点站了起来。

好吧,严晓松,这次算我们是一伙的,你倒是想跑就跑,还得我来擦屁股啊……看着大家一副着了瘟疫般的奇怪不安,苏子宁只好又乖乖坐下,从兜里掏出了之前一直没有展示的另几页纸,准备接受所有人的盘问了。

而此时,远在万里远的印度洋,一直由18艘武装帆船组成的葡萄牙远洋船队正刚刚离开印度的葡萄牙殖民地果阿港,准备绕过南亚印度次大陆前往马六甲。

第六十九章 达玛与勇士

仅仅在家休息了一天,周可民就急不可耐地离开了位于布鲁克林工业区的海军公寓宿舍。

几乎走遍了整个工业区,扭扭捏捏地到处打听了一遍,一直问到印第安学校,才从王铁锤爱人项薇的口里得知了某个印第安少女的去向。

达玛如今已经成为了布鲁克林工业区东南方那个德拉瓦印第安雇工自发形成的自然村社区的小学老师。

和她的哥哥法提玛一样,师从项薇的达玛以极大的毅力和决心获得了认可,华语学习表达能力都在当地的德拉瓦人中出类拔萃。考虑到印第安孩子的汉语教育的特殊性,项薇还是说服社区委员会创办了这个由达玛担任老师的特殊印第安小学。

骑着从欧洲进口的高大的安达卢西亚战马,周可民在午后到达了德拉瓦印第安自然村社区。

面前是一片低矮的木质窝棚街区,只有少量砖石混木结构的大屋,看起来依然是德拉瓦人那种带有家族群居风格。远远看去,除了进进出出的德拉瓦印第安人,这里似乎更像是某个历史时空的某城市郊区正遭到征地拆迁的农村,又像是曾经的电视上播放的某个动荡非洲小国的难民收容地。

得到曼哈顿社区帮助的德拉瓦人,甚至在他们这座新的自然村社区里修建起了专为华族人提供砖瓦的小砖窑和伐木场。学会了手艺的德拉瓦青年每天都会用平板车拉着砖瓦去布鲁克林工业区交货,虽然往往上万块砖头才能换来为数不多的生活用品,但比起曾经那种充满风险和看天吃饭的渔猎劳作来说,这样旱涝保收的生活也算安逸不少。

现在无论男女,只要愿意,德拉瓦人都可以在布鲁克林工业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紧邻华族生活成为了自然村社区出现的必然选择。虽然由此原本村落的首领表示了担忧,但至少目前来看,从中获得的好处还是掩盖了一切不满。

几个出入印第安自然社区的德拉瓦男女都被眼前那比挽马还高大的战马给吓坏了,个个都紧缩在房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位身穿“华族勇士”服装的华族青年骑在战马上进了村社区。

“达玛!”周可民笑呵呵地朝不远处一个瘦弱的印第安少年招招手,说出了自己想要打听的名字。

“达玛,在学校。”

印第安少年居然有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华语,这倒让周可民一愣。没想到几个月没见,这里的德拉瓦印第安人的华语教育已经进步到这个地步了。

·

纯种的安达卢西亚马以优雅的姿态匀速小跑在广袤农场边的小道上,马背上的青年和少女都没有说话。少女坐在后面,小心地环抱着前面青年的腰,头紧紧地贴在对方背上,脸上还带着幸福忐忑的笑容。

不多时,两人一马已经出现在布鲁克林西南面的海岸石崖边上。战马在远方无聊地啃着石头缝隙间的绿草,时不时昂着漂亮的马头喷出一段鼻音。而青年男女则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朝海湾,窃窃私语。

“海的那边是什么?”如今的达玛身穿着一套华族人淘汰下来的小号运动服,头发已经梳理成华族女性那种披肩样式,一支略微褪色的彩色塑料发卡戴在头上,看起来朴实无华。

“是陆地,和这里一样宽阔的陆地,有许多白人,但是他们一点都不爱干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座座散发着粪臭与满街垃圾的欧洲城市,周可民笑呵呵地看着玩笑。…,

小心地看看自己身上,又看看青年,达玛微红着脸,好半天才如蚊子一样说道:“那你们真是从西面的山谷那边来的吗?”

周可民一愣,略略转头,看向了史坦顿岛方向,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嗯,西面很远很远,不仅仅是山谷,还有大海,在海的另一头,就是我的家乡。”

“项老师说,我们德拉瓦族和你们华族很久很久以前都是一个部族的。”达玛认真地复述着听了无数遍的话,“那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而你们现在才来呢?”

为什么?周可民苦着脸,他完全没法和那些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同化德拉瓦印第安人的同伴们一样杜撰这些也许有点依据的历史考证话题。

“在我小时候,我爸爸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我们那里有个叫殷商的国家,这个国家的首领经常做一些很不让民众满意的事,结果有一天就被西面的一个村落给打败了……然后一部分殷商的民众就渡过大海来到了这里。”

周可民皱着眉头,缓缓将熟悉的历史用尽可能简单的语句组织起来,几乎说了一个钟头,才把周武王伐纣殷商灭亡的故事给讲完。

听着这段连项薇都没曾讲过的故事,达玛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什么叫国家?为什么那个首领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大家还让他当首领呢?是你们村子打败了他?如果当时重新选一个好的首领,那我们的祖先就不用逃了。”达玛最后问了几个问题,情绪突然低落了很多。

“嗯,国家就是许多许多部族的村子组成的,大家平时都说一样的话,吃一样的东西……我们的村子打跑了殷商的首领,组成了一个新的国家,又过了很久很久,后来一个北面的外来部族又打败了这个国家,我们的祖先也只能渡过大海到了这里。”周可民心里越来越不安。

“如果我们当时两个村子不打,不就可以一起抵抗那个北面的外来部族了吗?那你们以后还会打我们吗?”达玛不依不饶,情绪也越加沮丧。

愕然地看着离别几个月朝思暮想的印第安少女,周可民发觉自己不光面对现代女性时很笨拙,就连面对一个曾经做梦都不会想象到的17世纪印第安少女,也会如此不知所措。

“不会了,我们以前就是因为不团结,才被外人欺负,以后不会再自己人欺负自己人了,我们要一起保护这个地方。”周可民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达玛。

“嗯,你是华族的勇士!”达玛用手拨拉着心上人胸前那漂亮的军服纽扣,终于笑了。

“达玛,我们……”周可民忽然感觉内心有一种冲动,搂住达玛的身体,禁不住手上用了力。

“啊?”达玛吃了一惊,没敢动。

“我们,我是说,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会一起在这里看大海吗?”周可民红着脸,舌头越发的不停使唤。

“嗯……”蚊子般的声音响起,达玛此时已经羞红了脸。

·

就在两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般卿卿我我之际,在遥远的西点镇西北的河谷平原上,大约三个排的陆上警备队官兵以实战训练的模式,在几百佩科特人的配合下,渡过小河,朝河对岸的摩和克人营地发起了一次主动打击。

摩和人利用地形的熟悉,好几次都偷偷摸过河,对佩科特人的村落展开偷袭破坏,甚至一队例行巡逻的陆上警备队也遭到了伏击,造成一死数伤的损失。…,

得到这些汇报内容后,恼羞成怒的郑泉于是趁着视察军务的机会,亲自下达了这次作战的命令,决定狠狠给予摩和克人一次难得的教训。

在军官的指挥下,细碎而富有节奏的鼓点敲击声中,90多名荷枪实弹的近代步兵排着整齐的三排横队朝着摩和克人的营地推去。

晴朗无风的白天,最大距离的齐射造成了摩和克人极大的伤亡与恐慌,大量企图冲击线列的摩和克人不是被排枪打翻,就是被唯一一门6磅炮发射的葡萄弹撕成了碎片,少数避过正面火力从两侧冲上来的摩和克战士则被负责掩护的佩科特人给包了饺子。

停在摩和克人营地外围,在对手的弓箭射程之外,步兵的步枪齐射进行了三轮,还没发起刺刀冲锋,企图沿河长期对峙的摩和克人就崩溃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战斗,摩和克人被打死了至少100人,更多的人被俘虏,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继续朝西北溃逃。胜利的一方只有十几个佩科特人受伤,然后大队人马带着战俘和战利品又退回了河东岸。

虽然直接战果和之前的几场战斗相比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但观摩战斗全过程的郑泉却非常满意。因为这次参与战斗的兵力全是非穿越者组成的外籍步兵连,其中一个欧裔步兵排,两个印第安步兵排。

按照郑泉的计划,再过上一年半载,他就有能力组织一支上规模的部队彻底扫掉附近地区摩和克人对西点镇的威胁,从而让摩和克人向北退却上百公里。

第七十章 将心比心

这一次的欧洲贸易船队返航,给整个社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如今布鲁克林工业区仓库里的进口原料存货足够保证未来好几个月的使用。大量丰富日常生活的欧洲商品,在被居民们鄙视一通如何如何落后之后又满心欢喜地购买了一大堆。

鉴于物资进口的各个环节瓶颈,前几次贸易的现金收入根本无法消耗掉,放在英雄港又不太安全,所以除了留下部分预备资金,这次随船队回运的西班牙银元高达70万之多。直接让接替史文博担任社区经管委主管的前期货公司中层管理刘鑫萌发了建立社区中央银行的念头。

大量欧洲进口物资极大丰富了当前曼哈顿社区的各类民生,也让苦于特定原料缺口的布鲁克林工业区加速了各项产业技术的复原与工业量产。

肥皂、香皂、火柴、铅笔、玻璃、金属工具、水泥之类的低级工业品在初步解决了原料、生产工艺与设备后,已经进入了小规模量产阶段,生产成本也逐渐降低,现在每个月的产出都足以装满一艘400吨级的风帆盖伦船。军事部门强行推进发展的军火制造车间,更是达到了月产1500枝21B1型燧发步枪的理论产能,如果加班加点干,这个数字还可以突破2000。

虽然看起来数量很庞大,但除了军火,其他的商品还远远不够供应葡萄牙王国这一个伊比利亚半岛小国的市场,更何况以西班牙和荷兰为首的其他贸易强势国家,整个欧洲市场对来自北美的商品来说,简直就是一处只露出丁点头的大金矿。

但高强度的跨大西洋远航,已经让几艘风帆船出现了大大小小不等的磨损,任长乐不得不在征求阿德莱德的意见后,让出航次数最多、磨损最严重的五月花号和圣玛利亚号入坞修理,其他几艘就靠停在船厂码头进行简单维护。

随船前来的300多欧洲难民移民,瞬间被社区各个部门瓜分一空,甚至30名身强力壮的难民还被军事部门选中,准备等他们适应一段时间北美生活后直接征入陆上警备队。海军更是从随船返回的近两百名船员中挑选了70名经过阿德莱德认同的欧裔水手。

瓜分到最后,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欧洲农夫和妇孺被安排送往西点镇,以充实那里的生产殖民开拓。布鲁克林工业区南面刚刚拓展出的移民居住区,瞬间就被李想领导的移民部给分配光。

不过从这一批纯契约奴身份的移民开始,社区委员会不再是免费供应生活住宿,而是与每个人都签订了借款合同,他们将通过工作偿还所有的移民定居费用。

只有表现最优异的,才有可能提前将自身的契约奴身份清除,转为临时居住权,再通过严格审核才有可能转为正式定居权。至于更加遥远的永久定居权与理论上存在的最终公民权,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而那些最早一批加入曼哈顿社区,且已经获得正式或永久定居权的老资格船员,则在欧洲老乡们羡慕的目光注视下,将他们带来的一家老小骄傲地带进了布鲁克林工业区北面靠河岸那片漂亮的街区。

大笔远航奖金的激励下,导致这些长期在海上漂泊朝不保夕的欧裔水手们有着不同的消费观,毫不吝啬地为自己和家人购买一处漂亮的带花园草坪的独栋公寓。

·

8月16日,带着一众军官视察西点镇军务并取得一次胜利的军事委员郑泉终于回来了。郑泉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苏子宁这次大规模贸易返航带回的各种报告。…,

在得知欧洲当前的局势后,一直有所想法的郑泉还特意召开了一次特殊军事会议,以讨论未来一年的军事发展规划。

不过在上次不愉快的社区委员会工作总结会议后,郑泉等人在委员会上提出的军事建设项目和经费物资拨款再次经受了一场批判,最终海军的企业级轻巡洋舰第五艘“西点”号和第六艘“探索”号的建造计划被无限期推迟,准备建造用于跨大西洋欧美贸易的远洋飞剪商船和内河运输船。

陆上警备队的维斯沃斯六角旋膛炮陆军化也被暂时延迟,这让陈礼文满心期待的要塞炮换代计划夭折。作为补偿,陆上警备队再组建一个欧裔步兵排的方案被通过。

令人欣慰的是,即便这次的针锋相对比之以前的会议更加激烈,但最终郑泉等人还是接受了集体表决的结果,表现出了让人诧异的合作态度。这让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会议的苏子宁都有点不适应。

要是放在以前,几乎郑泉等军事部门的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大家都不得不让步,但这次显然不同了。

黄昏前,郑泉单独找到了将要下班的苏子宁,以不容辩驳的态度带着对方到了“魅影”酒吧,开了个小包间,特地让老板观云亲自下厨准备了几样小菜。

关于几个月前那场西点镇的血战导致的三位穿越者死亡的事,让苏子宁沉默了半响,而郑泉则从头到尾认真看着年轻人的双眼。

“今天开会期间和散会后,你一直在躲着我,小苏。”郑泉给苏子宁倒满酒,自己先端起了酒杯,满脸微笑,“周可民和祝晓力看起来成长了不少,他们都对你在欧洲几次事件中的处理手段非常敬佩,看来老齐推荐你做领队没选错人。”

呃……你怎么知道我就躲着你了?苏子宁尴尬地与对方碰了下杯,十分拘谨地坐着,宛如清纯的文艺小青年。

“好了,你也别把话老装肚子里,严晓松这方面就比你强。听说他去了明朝,去跑华人移民的事,你们啊,可是真敢说真敢想真敢做。不过我绝对赞同!下次会议上,我会全力支持推进这项准备工作!”

说着,郑泉悄悄看了眼苏子宁那有点出神的表情,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语气认真了许多:“你们出发前,我就犹豫了很久,是否把你留下来,但事实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也许是老齐的选择是对的。”

“是我自己选择的。”苏子宁忽然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老军人,不再是之前那种没准备的神态,“我就是我,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齐主任以前是我的上司,但大灾难后,我只是社区的一员。”

“嗯,主人翁精神即是如此了。你当时给我留下一封信,我以为你没打算去欧洲。”郑泉笑着点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很好奇,为什么这封信你会给我,而不是给老齐或者刘老?按道理,他们应该比我更该看那些内容,而他们也有能力推动这些。”

“您是指关于社区委员会民主选举制度?”苏子宁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着一桌子没动的菜肴,语气低了些,“我也不知道当时会这么冲动,我认为你们军人应该更加有义务维护我们老百姓吧。”

“那你为什么又同时给刘老留了另一封信?”郑泉静静看着眼前一脸书生气的青年,“难道你不信任他们?”…,

“不!”苏子宁抬起头,表情极度认真,“我就斗胆叫你郑大哥吧。如果不是你和刘老挺身而出,也许大灾难那几天,这个集体就崩溃了。这说明您是一个极其看重集体利益的人。但我们这个集体,在渡过最艰难阶段后,应该发挥更多人的智慧,而不是继续走以前那种老官僚体制。严晓松或许极端了点,但他所表达的政治诉求,正是我们这个集体广泛的民众意愿。”

“哦?但我掌握的军事部门,却是大家现在最忌惮的强势团体,难道不是另一种程面上的民主对立面吗?你却指望我推进民主改革?”郑泉笑笑,不置可否。

“不,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恰恰不是您和陈队长的初衷,你们也只是用自己的做事习惯在表达自己的热情参与性,和我们希望事情应该怎么样是一样的道理,只是你们更有组织性。”苏子宁摊开双手,神情淡然,“我相信,即便是那些曾经的码头民工,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主动意愿,但就是不会接受强加给他们的东西。以前他们不会觉得这些有多重要,但现在就是他们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

郑泉默默挺着,还间或点这头,等苏子宁说完,突然坐直了身体,双眼冒出精光,声音低沉:“那你给刘老的信里,又为什么强调非要在社区委员会排除我们军人,才能达到真正的稳定民主!”

呆呆看着面前的军事委员,苏子宁心里暗暗叹息,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你先想好再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和刘老私下有什么,而是放在台面上聊的,立法小组的司法委员钟老也在场。”郑泉语气缓和了些,抬手指了指面前的青年,“你啊,小苏……你什么心思,也许从这两封信里,全能看出来。真是煞费苦心啊……”

“嗯,那你们彼此妥协到什么程度了?”苏子宁反而放开了心怀,笑得很镇定。

“你给了我和刘老各一种看起来复合自己立场的选择,然后又让我和刘老彼此交换妥协,然后实现你的政治愿望?难道我们军人就不是这个集体的一员,就没资格参与民主政治?就应该被民主和政客们玩弄在手里?”郑泉哈哈大笑起来,一口喝光了自己的酒。

“从亚速尔出发前,周可民和霍谦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但我没有回答他们,因为我知道,说服他们和说服我自己的意义是一样,只是一种自我解释。”苏子宁叹了口气,呆呆看着面前的酒杯。

“那你打算怎么说服我?难道我、陈礼文和王铁锤才是那种玩弄权力的军阀吗?”郑泉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越发觉得这个小青年比自己想得还有意思。

“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子孙后代。”苏子宁脸色一沉,抓起酒杯就全部倒进喉咙,浓烈的玉米酒刺激着感官神经,猛烈咳嗽着,脸都涨红了,“郑大哥,你和陈队长他们的为人如何,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但是,我们能活多少年?又能保持本色多少年?你能保证几十年后,军队领导人还会如您一样大公无私吗?!”

郑泉一愣,手里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如果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民众,他们习惯着或者被迫习惯着这种规则,那他们会不会把军队当成一种政治资本去疯狂追求?”苏子宁被玉米酒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边说边在咳嗽,“如果有一天,我的孙子,或者是其他人的子孙,指挥着军队控制着整个国家,甚至用枪指着您的后代子孙的头,您还会如此自信自己现在的选择吗?就我所知,人格是没有遗传保障的。”…,

郑泉放下空酒杯,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包间一侧墙壁的窗户前,推开窗叶,静静看着远方水光粼粼的河面,若有所思。

“我们就是垦荒者,我们丈量土地、建立家园、传授农耕技艺,就是想让我们的后代安心富足,能够开出更多的好地,种出更多的庄稼,过得更快乐。而不是给他们埋下一颗偷偷藏起来的地雷,让他们有一天倒霉踩响。”苏子宁终于从酒精的热辣刺激中恢复过来,也站了起来,“军人干政的历史,不光是抵制外部敌视,更是对内部民众的潜在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会一代代积累。”

“军人参政,只要实现制度化,一样可以发挥更好的国家建设作用,可以避免你说的那种情况。”郑泉回过身,这次的内心不再是一种轻视,而是郑重其事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民主政治的稳定,难道不是在于制度化,透明化吗,我们曾经的社会改革也在证明这一点。”

“是的,制度化确实可以做到尽可能的约束一切不利因素,但这不能证明军人参政就是合理的。因为民主制度本身,就是一种尽可能的权力分享机制。”苏子宁笑了,指了指自己,“郑大哥,如果我要求在平时也掌管一支军队,甚至战争爆发时也指挥一支军队,您会同意吗?也许您会说我瞎参合吧。”

郑泉又一愣,似乎明白了一些。

“武器与军权!掌握一个国家最暴力的机构,就是制度赋予军人的最大政治权力,也是军人最擅长的一面。军人获得军队指挥权,官员获得行政管理权,议员掌握立法监督权,都是民主制度下的权力分享原则。军人其实并没有被排斥,本身就是制度的一份子,和政客议员们一样,各司其职,共同构建我们的民主制度。遵守这个权力分享原则,制度和规矩才能更强健,才能真正保证我们的生活不至于有一天乱了套。只有政治诉求的民众,可能仅仅只会从自私的角度表达自我,但有政治责任感的人,应该懂得分享是多么的宝贵。”

说完,苏子宁微微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军事委员郑泉还在沉思。关上门的瞬间,苏子宁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屋内,良久,郑泉才长叹一口气。

第七十一章 前兆

在自比“华贵而雅致”的东方民族眼里,西洋蛮夷之所以为蛮夷,也许最大的不同也在于思维表达模式上后者太过于“粗鲁”,比如说直白。换到人格与政治层面,大概就是两种既然不同的信仰价值观的差异。

无论我们怎么强调现代民主主流意识中存在着若干“原则”,但不可否认的是,西式民主意识的直白性一直让东方式思维一直感觉很别扭。要让东方式思维去解读和认同西式民主意识中若干“原则”,确实要花费颇大的心思,甚至永远都会有一种隔阂。

在以耶稣基督为主流的西方信仰世界里,人生来就是有罪的,这样的人性伦理从西方人出生开始就刻印在生活中,成为了西式民主的原则基础——人是不可信的,你,我,大家都是自私的罪人,所有人一辈子都在为了赎罪而努力。防范与制约,成为了表面上极为合理正常,且能接受的民主原则。

但这个原则的人性伦理基础显然和东方式人性伦理观是背道而驰的。《三字经》的开篇第一句,即是“人之初,性本善。”非善,是遭到社会排斥与敌对的,于是羞耻成为了东方式人性伦理的核心。

如此极大的冲突性认知,让我们很难接受这种“天生有罪,人性互不信任”的看法。无论何种传统思想文化,大公无私与自觉永远是东方式人性伦理中反复强调的内容,对于彼此监督防范这样的话题实在是难以启齿。

忏悔论与羞耻论,成为了东西方人性伦理与信仰价值观的沟壑性差异,也最终导致人格发展与政治道路上的不同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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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最后一笔,苏子宁缓缓合上日记本,嘴角已经是一抹自嘲的微笑。

坐在身边一直未出声的袁欣艺,也从头到尾看完了苏子宁这一番文艺青年般的“自说自圆”,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

“我就不信你昨天晚上会照你写的这样给郑泉说,会被人恨的。”袁欣艺微微咬着嘴唇。

“所以我换了个角度,我把防范说成监督,把制约说成分享。呵呵,只能用大家能接受的方式去说服他们,而不能成为整个委员会的公敌。”苏子宁丢开了笔,舒服地抱头靠在了椅子上。

“苏子宁,今天上午杨雯雯、夏秋喻找我了,说想大家一起办个服装设计与奢侈品牌公司,专门针对欧洲的上流社会。杨姐自己出大头,但自己只占三成股份,其他股份大家平分,而且只限于我们几个人。”

袁欣艺小心翼翼地说着,既充满兴趣又隐含担忧。

“哦?全独资啊,杨大姐果然能人也,估计她前段时间赚了至少两万西班牙银元吧?”苏子宁笑呵呵地望着天花板,颇为感慨,“就连那艘雯雯号,也算是她的私人财产,真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情何以堪呢!”

“你说,会不会引起大家的反感?”袁欣艺有点紧张,“听说工业部的内部,这几天就因为有人企业股份私有化而产生争执,甚至还发生了打架。而且,不知道这样的公司应该找谁去申请。”

“哼!他们反对个屁!这些钱可是姐自己辛苦挣来的好不好!关他们屁事?”

客厅的大门被人踢开了,只见杨雯雯一身自行设计的、漂亮的宫廷样式汉服站在门口,两道柳眉竖起,双手叉腰,看起来颇为冷艳。…,

“哈哈,有人偷听!”苏子宁毕恭毕敬地将财大气粗的杨雯雯迎进客厅,一副店小二的样子,“不知杨雯雯小姐光临寒舍,是打尖还是住店?”

“怎么一回到曼哈顿就变成了?那个叱咤风云的美国苏议员去哪儿了?”杨雯雯丢开自己的小坤包,大大咧咧地做到了长椅上,然后盯着眼前两位相处了数月的伙伴,露出认真的表情,“别人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是想集中下大家的智慧,一起做点事,不然这趟17世纪就白来了!”

“嗯,我没意见。不过我可没任何本钱。”苏子宁摊开双手,撇了撇嘴。

“又没你的事,我是问袁欣艺。”杨雯雯翻了个白眼,一边的苏子宁赶紧闭嘴了。

“可是杨姐,我也没本钱的。”袁欣艺也露出尴尬的表情,还偷偷看了眼苏子宁。

“你怎么没本钱了?别忘了上次在欧洲的那些衣服,都是我们三个联合设计的哦,所以了,我赚钱里面也有你们的功劳啦!我和夏秋喻说好了,第一笔资金,算是我们三个共同注资的!”杨雯雯笑弯了眉,目光一直不停地在苏子宁那苦逼的脸上扫来扫去,“苏子宁,你不会反对吧?”

我?我能反对啥?苏子宁轻咳一声,算是很识趣地保持了默认。

闲聊之际,小护士夏秋喻也跑来了,于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就在苏子宁家的书房里张罗开了,弄得苏子宁只好独自出门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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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一场轰动全社区的事终于发生了。董久楠领导的城建队发生了分裂,几个年轻的土木工程专业的小伙拉着若干建筑技工宣布自己单独成立一个建筑公司,起因就是有人实在受不了董久楠大锅饭式的奖金分配。

社区委员会为此进行了紧急调解,甚至刘老还严重呵斥了一通几个当事人,但撕破脸皮的局面并没有得到挽回。连同印第安雇工在内,接近300人的城建队最终还是一分为二,董久楠领导下的城建队缩水了三分之一。

大国企模式下的全民所有制不可避免地在这一事件中遭受了冲击,分裂出来自起名的“东方建设公司”应该是何种地位,委员会里每个人都稀里糊涂。

这似乎还不够,当杨雯雯自吹自擂挂牌成立“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后,整个社区就跟着乱了套。虽然依然没有牵扯到分享集体股份的层面,但无数的小心思开始跳跃,私底下彼此交好的社区居民们都不约而同的结伴讨论。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如此的自发行为是否是一种对立法小组的示威的时候,更大的炸弹爆响了:社区委员会里传来了更惊人的消息,以郑泉为首的军事部门领导,集体辞去委员会成员职务!

由此带来的连锁反应,则是多达三十多名陆上警备队或海军官兵也同一时间辞去了军职,其中就包括郑泉本人。

如此的大动荡,却没有一个军事部门的当事人公开解释,但背后的因果,只要是过了青春期的人都十分明白。

城建队的公然分裂,军事委员的集体退出,似乎最后的一道窗户纸被捅破,什么事情都不得不有个明确的说法了。钟进山领导的立法小组的工作效率陡然加速,一份经过基层调研总结的临时选举法终于提交到少了许多人的社区委员会。

民主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即便几乎所有人都一知半解,但也毋庸置疑地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选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

旱涝保收的公有制国企能够保证穿越众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未来基本利益,而私有股份制企业经营又能带动参与者的积极性,向曼哈顿社区未来的产业与技术进步注入活力。

是否两全其美未必可知,但基本的民主制度之下,公有制与私有制经济模式并存,成为了现阶段各方都能妥协接受的方式。

第七十二章 临时选举法

有关华族人的“美国政府”即将进行一次“换届选举”的消息,在布鲁克林工业区的街头巷尾悄然流传。喝多了或吃撑了的曼哈顿社区华族技工们,总是不经意间让经过了夜校华语学习的欧裔工人听到了些风声。

在欧裔居民的眼里,涉及“上等人”之间的权力游戏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贫下中农们所能揣测和理解的,哪个贵族老爷上台,生活不也一直要过吗?

和整天没事都要骂骂咧咧或者牢骚几句的华族人相比,欧裔居民的态度就淡然太多了,他们只关心这个月是否还有额外的奖金可拿,或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永久定居权。

但情况却并非这么简单,愈演愈烈的私下串联已经到了快无法收拾的地步。工业区各个生产部门的生产效率开始急速降低,心不在焉的华族技工或工程师们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了。

工业部的两位大佬姜兆龙和林有德也自食其果般闷在了一边没法说,毕竟和船厂石益格、游启等人进行的逼宫造势就是他们惹出来的。

也参和其中当了一把搅屎棍的苏子宁,更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孩子不小心打碎了别人家玻璃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当得知郑泉等军事部门的委员都集体退出社区委员会后,苏子宁才一副躺着也中枪的悲催态度也递交了辞职申请。

难道我真成公敌了?苏子宁不禁暗暗想着。

不过马上他就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因为紧跟着第二天,更多的委员也提交了辞职,其中就包括董久楠、姜兆龙等过去近一年里为整个社区的建设作出过重大贡献的人。

这样一来,基本上年龄低于40岁的委员就没有几个了。而最让苏子宁惊奇的是,齐建军居然也在辞职之列!

按照苏子宁的理解,除了齐建军和郑泉,辞职的其他人其实都很清楚自身并非拥有政治家的耐操品质。那齐建军和郑泉的去职,绝对不仅仅是放弃社区委员会职务那么简单。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提前知道了临时选举法内容,他们在是否从政以及从哪门子的政上做了提前选择。

不管这个先入为主的看法是否正确,三十来名前陆上警备队或海军人员辞去军职的真正动机,开始显得耐人寻味。

许多人都认为,郑泉等少数几个人确实有着政治上的抱负,退出军队选择从政是能够理解的。但其他人,可能正是知道自己失去了政治资本也就感觉军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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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星期日,中午。

西点镇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居民,60名欧洲男女妇孺乘坐着两艘内河蒸汽小火轮缓缓靠上了码头。昨天就接到电台通知的西点镇威廉镇长、布莱斯特牧师、税务官毛建以及警长关如中带着部分居民早早地就守在了码头区。

经过了一夜内河航行的欧洲新移民个个脸色有点憔悴,但当看到掩映在绿树山坡间的小镇时,又个个振作起来。在史坦顿岛长达一周的卫生隔离检疫与适应性生活后,他们将融入一个新的环境,而且目前来看,这里人的生活质量不比刚到北美时看到的那座华族小城差多少。

虽然现有的临时居住房屋不是很足,但早就有了长期西点镇拓殖规划的威廉镇长还是让热心的镇民分别将以家庭为单位的欧洲老乡领走。华美政府已经给他们每人办理了定居借贷合同,未来一个月,在镇民的帮助下,他们免费将拥有自己的安身之所,在他们用工作报酬偿清了所有债务后,那所居住的房屋才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家。…,

望着几十名面带紧张与憧憬表情的新移民渐渐消失在小镇街道上,关如中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小火轮,他的学生,那位德拉瓦印第安少年还在一丝不苟地忙碌着。

“老师,这是他们让我带给您的!”法提玛仔细检查完小火轮的货仓后才跳上岸,从怀里掏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您的,一封是毛先生的。”

看了看没有写任何字的信封,关如中露出了苦笑。他和毛建昨天接到电台通信的时候其实就知道内容了。这是两封自愿选举填报表,未来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会参议院的选举登记开始了。

按照临时选举法案,未来的第一届国会将由参议院和众议院构成,参议院含议长在内暂定19人,众议院含议长在内暂定35人,总人数约占现有穿越众的九分之一。

其中参议院将直接由现在的社区委员会补选而成,因为部分委员的辞职,目前的社区委员会只剩下了11人,还需要从拥有公民权的穿越众中间选举剩下的8人名额。唯一的竞选条件就是年龄35岁以上。

紧跟参议院选举之后,众议院的选举也将进行,对年龄也进行了放宽,所有18岁以上的穿越众都可参加竞选。整个两院选举中,也只有年满18岁的穿越众才有投票权。

两院任期都是四年,从1622年正式算起,连续两届后,也就是1630年开始,再执行宪法所规定的正式选举法案。

根据临时选举法案的规定,参议院选举,每次只能改选其中三分之一的名额,而众议院选举则没有做出特别限制。

接下来由两院议员推举产生的总统,只是象征性的国家最高元首,只拥有有限的几种职权,每五年推选一次。而总统提名的总理,才作为内阁最高行政首长,任期也是四年。

最高法官,也是总统提名,参议院通过,且为终身制。

“看起来有点像英美上下两院制的翻版嘛,但又像德国的模式……真走资本主义?我们现在才多少人啊,就搞什么建国。我还是看着算了,随便他们怎么弄。”

坐在西点镇的小酒店角落里,关如中和毛建两人看着眼前的选举填报单,都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毛建直接在填报单上留空,表示自己放弃竞选参议院议员。

“这肯定是钟老头深思熟虑过的,毕竟我们有着太多浮躁的情绪,没有一个参议院和老资格的人把关,天知道这个国家会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头脑发热而乱来。而且为了保证一个长期的政策稳定,持续两届是至少的。国家是否小不重要,规矩越早定下来才是关键,富得没规矩和穷得没规矩,都没好下场,等摊子大了,再想定规矩,就难了。”关如中点点头,也表示了放弃。

“关哥,我觉得你根本就不像是我们这些个粗人。”毛建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相处了快一年的同伴,“你是不是隐瞒了自己什么?而且身上还一直带着一把那么牛逼的狗腿刀!”

关如中一愣,接着无言地笑了。

“关哥,再这样下去,可就不厚道了。我在想,你当初拉着我偷偷和威廉他们一起参股做瓷砖生意,就肯定是想到了有这么一天,我就没这些想法。”毛建往嘴里倒了口酒,喷着酒气说着,“你脑子比我灵,这么就当初进了建筑队了?”

“我是学自动化工程的,机电工程硕士。但现在不是了,我只是个临时的西点镇警长。也许以后连这个身份都不是了。”关如中说完,丢下一枚西班牙银元就走出了小酒吧。…,

望着同伴的背影,毛建的嘴张得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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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为他人负责的态度和精神,终归只属于极少部分人。这就是政治诉求与政治责任的最大区别。”——苏子宁有关政治诉求与政治责任的言论,早已经由几个死党的朋友聚会传播开。

临时选举法案规定,让每个年龄达到35岁以上的曼哈顿社区穿越众都拥有着参议院议员竞选权。一张小小的竞选填报单,让大部分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完整参政意识的人们感到无所适从。

对大部分人而言,吃饱喝足或吃不饱喝不足的时候吆喝谩骂上几句是极为正常的事,但当要为一个国家负责时,人们更多的还是避而远之或不屑一顾的态度。

到了8月24日的竞选填报截止时间,原定的8人补选名额还只有7个自愿参选者。本着规矩必须履行彻底的原则,刘老等人不断奔走在各个街区,宣扬着临时选举方案的意义,最后总算是把海惠芬大妈给说疲了,凑够了人数,这种动员着实让人有点无奈。

于是第一届国会参议院的议员选举就这样开始了。选举投票的结果没悬念,参议院议长几乎无可辩驳地由刘老担任,10位前社区委员会成员也正式转正为参议院议员身份,剩余的8位议员竞选者也不出人所料的全部通过。

8月27日,众议院选举又开始了。这一次,明显感觉压力不大的人们参与性高了不少,包括董久楠在内的不少前码头工人都踊跃参与了,其中包括几个从陆上警备队或海军里退职的士兵。

苏子宁等被刻意培养的一拨人,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草根屁民的角色,让已经担任参议院议长的刘老暗叹可惜。

选举的结果,前社区性格古板的教育委员、51岁的高中数学女老师张萍担任了众议院议长,其余34名议员也从65位竞选者中诞生。

9月1日,星期三。万众期待的两院议员在作为国会临时办公楼的前社区委员会小礼堂集体就职。他们之后的责任,就是制定宪法,选出总统和第一届政府内阁成员。

没有国歌,没有国旗,没有鲜花,没有仪仗。甚至除了一个民间山寨已久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玩笑招牌以外,连真正的国名还没有。

即使困难重重,或者说谁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曼哈顿社区民众,就这样在部分人的连扯带拉下,亦步亦趋地朝着建立一个新国家的道路上走去。

也许当最终结果出来后,没有一个人真正的满意,但也没有一个人完全的抵触。患得患失,大概就是所有人之后注定将要经历的一种情绪。

正式建国日,定在了10月1日,一个让人可以多少有点感慨记忆的日子……

(第一卷完)

第一章 欧洲外务司

“秀曼都雅,一军皆惊。”

取自新唐书的一段描述,成为了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首都的命名典故。不管如何牵强附会瞎掰乱扯,至少文青议员们满意了,曼城,风景秀丽的前曼哈顿社区的新市名。

曼哈顿岛南端的市区,划为了曼城市南区,以北的东区和西区,目前还只停留在纸面上,甚至南区的大半个西部和东部部分坡地,目前还是一片正在填埋沼泽与伐木拓荒的建筑工地。

长岛西部的前布鲁克林工业区,划为曼城市长岛新区。史坦顿岛,划为曼城市外岛区,当然,目前也只有一座小煤矿、一处移民检疫隔离营地,以及一个简易军用小码头。

整个哈得孙河中下游地区,被命名为“宋州”,以包装这个国家莫须有的历史。

1621年10月15日,周五。

曼城市南区中央广场附近的行政区,曾经的社区委员会大楼一侧,一个月前开始动工新建的一座大面积单层建筑开始成为政府内阁的临时办公区。投入了使用的第一天,许多地方还在进行着简单的装修,但最大的一间会议厅已经坐进了几名政府内阁成员。

会议厅的正面大墙上,挂着一面上白下蓝中央五颗与底色相间的环形五角星的国旗。

五星情结也许是一种惯性,也许是一种穿越时空的继承。不过宪法的解释也过得去:五颗星,象征着民主、自由、勇敢、博爱、科学等五种国家气质。

静静看着这副陌生的国旗,苏子宁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呆滞状态,这个状态从一个月前国会两院通过临时宪法后就经常出现。

“……关于内阁部分立法提案是否通过的问题,是个长久的事,国会那里又要争执段时间了。所以,今天我们暂时不讨论与之相关的话题。”

总理齐建军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位重要内阁部长,把目光转向了角落的某个青年。

被本届总统、前任社区中心议员院长陈长远提名为内阁总理的齐建军,在国会上可是经历了一次极为诡异的投票。

根据临时选举法规定,总统对内阁总理的提名,需在两院投票中获得50%以上的赞同票,或者反对票不超过25%且少于赞成票时也可以通过提名。

但齐建军的总理任命,第一次投票结局居然是全弃权!既没有获得50%以上的赞同票,反对票也没有达到25%……似乎所有的议员都不知不觉的群体传染性等着他人的态度结果。

这让最高法官钟进山十分尴尬,因为临时选举法里根本就没有对全弃权票做出定义。最后只好按照宪法基本原则,由陈长远总统、参院议长、众院议长各加入一票,钟进山副署,算是让第一届政府内阁总理的提名不至于就此僵持下去。

大概深知本届国会里相当人对自己的态度并非友善,齐建军在就任内阁总理后,性子也更淡然了些,拿苏子宁私下的话说,就是曾经的官架子收敛了许多。

脑海里又出现了建国前国会两院选举前的某个夜晚,齐建军找到自己所说的某些话:如果要干实事,就别做纯粹的政客,国会权力虽大,却会荒废你的青春。

苏子宁不得不承认,就现有几百号人里,真正有点上位政治觉悟的,也就齐建军等几个人。

“小苏,又走神了?”齐建军轻轻用指关节敲着桌面,表情很严肃,“今天的议题和你这个外交部长关系很大,你可以不发表意见,但必须听仔细嘛。”…,

苏子宁一顿,看看四周的同僚,尴尬地笑笑,打开了面前的记事本。

“建国前,苏子宁就提交了一份关于建立欧洲情报组织的报告,我和两院议长、总统都私下交流过意见,觉得目前人员条件虽然不成熟,但前期工作可以提前开始,并且从保密角度考虑,这个情报单位将不予公开,而是挂在外交部的下面,名字嘛,就叫欧洲外务司,这需要国安部进行一些配合。”

说完,齐建军手里的铅笔,指向了苏子宁对面的青年——国家安全部部长刘云,穿越前的二把刀私家小侦探。

曾经把一群自投罗网的荷兰人吓得不轻的青年,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西装站了起来,笑嘻嘻捏着一张纸:“准备工作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步,我会在我们自己人中,选择一位或几位胆子大的,进行相关欧洲情况的学习,时间为期半年,他或他们会作为欧洲情报部门的幕后指挥;第二步,明年六月起,从现有的欧裔移民中物色合适人选,当然范围会限定在移民时间至少一年以上的人群,对这些入选的欧裔居民进行特别训练,时间大概也是半年;最后,他们将在1623年初被送到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由那里的总领事馆以各种方式送到欧洲大陆,从而展开情报工作。”

“移民时间至少一年以上?如果是明年六月份开始算的话,那可以选择的范围也不会超过300人。”苏子宁想了下,举起了手。

“嗯,所以情报人员的选拔,也会持续进行,至少一年是个死要求,其实如果不是很急的话,两年时间以上才是最保险的,而且这样的人也有更多时间掌握更多现代情报技能知识。”

二把刀私家侦探此时俨然情报专家般摇头晃脑,估计此时他的脑子全是地摊文学里的蹩脚伎俩。

“我们自己人亲自去坐镇欧洲情报工作当然好,但这么高的风险……而且,就算移民一年以上的欧洲人,也未必可靠。”

辞去军职担任了国防部长的郑泉,此时眉头紧皱。

“这个我也考虑了,我会从有家庭的移民中选择,这样的话……我会到时候给你们一份满意的答卷!”说到这儿,刘云居然笑得格外开心。

彼此看看,与会的部长们都露出了鄙视的表情。然后个个都把目光转向了外交部长苏子宁。

“那就是说,我需要去一趟亚速尔,好为他们提前安排好一切?”苏子宁大概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只好站了起来,“那经费问题怎么处理?皇帝也不差饿兵,何况是不靠谱的欧洲人。”

“因为这是跨年度的工作,在明年政府预算还没有审核下来前,这笔经费将不经过国会批准,直接从国库中提取,账目将计入来年政府行政经费中去。”齐建军双手合拢,面带微笑,“我们啊,都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大家都不容易。但事情总要人去做,所以我希望这次,包括国防部、移民部在内,都要帮助小刘和小苏完成我们欧洲情报组织的建立工作。”

说着,许多人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任何表态的移民部长李想身上。

“总理,为什么不讨论下关于建国后印第安人地位的事?难道我们家门口的事会比遥远的欧洲更重要?”

李想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愣。…,

齐建军略略低头想了下,过了几秒,抬头已经是一脸微笑:“小李说的事当然也很重要,不过这牵扯面比较广啊……而且立法问题主要还是国会那里,不过我可以肯定是,已经成为本国公民配偶的印第安人,以后一样也可以获得公民权。”

“是吗?可是就在上月底,国会通过的《国民法》里,只字不提印第安人的归化地位问题,甚至还有人打算在《婚姻法》里新增印第安人配偶限定条款内容!”

李想说完,站了起来,深深呼了口气,面带苦涩:“不好意思,我妻子预产期就这几天,我想到时候请假一周,移民部工作我会提前安排好,不会耽误这次的情报组织成立计划。”

说完,年轻的移民部长微微一鞠躬,就走出了会议厅。

“老齐,总理,什么是印第安人配偶限定条款?”郑泉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事,忍不住问了句。

“就是限定公民与外族人婚姻的若干原则,不只是针对印第安裔。比如只允许华人男性娶外族女性,两代之内的华裔混血男性不能娶纯血统华族女性,比如……”说了一大通,齐建军的表情都有点尴尬了,“当然,这些只是部分众议院议员的看法,并没有获得广泛支持。”

“那我们这个集体里那些娶了和即将娶印第安女人的小伙子们,尤其是那些军人,他们的后代从一出生就要刻上一种另类的标签是吧?!”郑泉都有点怒了,拳头握得紧紧的。

“老郑,你放心,不是还有最高法官、参议院和总理在把关吗?这样的法律条款不会那么容易通过的!”

一边的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赶紧拉了下郑泉的衣角。

“我们自己的女性就那么些人,也不可能去嫁外族男人,但希望他们别在其他事情上犯白痴,年纪轻轻红口白牙随口就来,这会在将来惹出大事的!我们可以加上许多隐性的国民身份门槛来限制外族人,但千万别在法律条文中公开出现种族主义的字符!”

会议的气氛在李想离场以及郑泉发飙后迅速冷了下来,而苏子宁,则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打量着每个人的脸。

第二章 李想的理想(一)

传闻印第安人有种习俗,当妻子快要临盆分娩的时候,村落的其他女人们会把丈夫架到屋顶,然后用一根麻绳系在丈夫的蛋蛋上,另一头则塞到正在分娩的妻子手里。

于是这就产生了一个让当事人和旁观者都蛋疼的效果:每当妻子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拽紧绳子,从而让丈夫也“飘飘欲仙”一下,跟着分担体会一把妻子分娩的痛苦。

据说这种扯淡的“扯蛋”其滋味无以言表……让人喜闻乐见的习俗当初由苏子宁说出来的时候,让李想差点没敢进洞房。

好在娜答一家还算是尊重了李想,娜答跟着李想住进了华族社区,不然李想很难想象自己该怎么去面对那种惨烈场面,即使这些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恐怖的玩笑。

·

1621年10月17日,周日。

秋色愈浓,凉风瑟瑟,曼城市南区园林般的街区已经被一片杂绿金黄所掩盖。只有几百常住人口的南区在周日的白天行人也很稀少。

前社区中心医院,已经更名为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如今在二楼的妇产科手术室外,两名男女正坐在长椅上极为小声地交谈着。

“嗯,请问部长先生,您的妻子娜答作为本国第一位印第安配偶,如今正要分娩,您有什么感想吗?”一位记者打扮的女青年笑嘻嘻地看着呆坐在长椅上的李想,手里的采访日记本早就摊在双腿上,“嘻嘻,李想,别这么紧张,你也配合一下嘛!我也好发表第一篇社会新闻啊!”

“哎……你们烦不烦啊!才一个月,你们就变狗仔队了。”

被称为部长的李想,目前身份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移民部部长,是当前工作最为繁重的部门之一。妻子已经进去快一个钟头了,现在还没有任何医生或护士给个说法,让李想的情绪有点失控。

“这个,李想,现在就没啥有意思的话题,好歹你也让大家分享下你的感想好不好?那好,我换个方式,请问李部长,您从移民部日常管理角度,是怎么看待现在越来越多的本国男性公民与印第安女性交往婚配的现象?”

曼城市广播电台新闻栏的女主编兼社会新闻类责编兼采访记者身份的张丽,此时依然没有放弃,因为预定在下周一播出的第一次新闻栏目是无论如何要有卖点的。

南邮通信专业毕业的张丽是曾经的地理老师安邵清的高中同学,四人一伙的老同学外地出游,一场大灾难导致另外两人身亡,独自一人的张丽在之后的日子里和安邵清日渐亲密,也最终成为了那位文艺青年的女朋友。

建国后不久,张丽就在身居国土资源部部长高位的男友安邵清的支持下,拉扯起几个没啥特长的男女小青年一起加入广播电台,创办了新闻栏目,据说以后还会考虑创办报纸。这一举动,几乎差点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且掌权感觉良好的众议院必须又要考虑《新闻出版法》的立法问题。

李想终于抬起头,死死盯着面前不依不饶的女记者,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男朋友安邵清啊。”

“你!不想回答算了!”张丽一听,小脸就红一阵白一阵了。因为这段时间,有小道消息透露,安邵清在曼城市外岛区做地质测绘的时候,与当地一位德拉瓦印第安少女有眉来眼去的倾向。…,

“嗨!丽丽,你也在啊!”

就在一场采访即将不欢而散的时刻,走廊尽头走来了几名男女青年,打头的赫然就是张丽的男朋友安邵清。后面跟着的是任长乐、苏子宁、杨雯雯三人。

“在你个头!”张丽狠狠瞪了眼自己的男朋友,挤开人群就走了,弄得安邵清站在走廊中间直发呆。

“嘿嘿,安部长,好像东窗事发了?”杨雯雯难得一副贼兮兮地奇怪笑容在一边落井下石着,“哎,男人啊,有权有势后就容易出轨哦……”

“都是那几个人胡乱说的,我哪有啊!”文艺青年安邵清赶紧摆着手,声音也大了不少。

“喂,小声点,里面还在接生手术呢!”一边的婴儿监护室门打开了,一名小护士瞪着大大的眼睛走了出来。

“呵呵,小韵今天你值班啊,你姐姐昨天还在说你有做服装设计的天赋,想让你也加盟呢!”如今的“杰出女企业家”杨雯雯赶紧亲热地走过去,挽住了同为护士的夏秋喻的同胞姐妹夏秋韵。

“杨姐姐,我不太喜欢做那个的,要不我就只入股?”

国家股份制改革后,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一笔不菲家产的夏秋韵完全不懂这些道道,只能随大流听哪算哪地把自己的资金分别投资了好几家企业。

其中就包括以石益格和游启为主要股东的北洋船舶公司,姜兆龙为主要股东的通用工业公司,以及林有德为主要股东的北方工业公司……谨小慎微的夏秋喻和夏秋韵两姐妹,每家都投得不多,至今还剩下部分资金。

杨雯雯一听,更加亲热了,赶紧把对方拉进旁边空无一人的医生办公室,就开始讲解她的“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的伟大投资前景去了。

“这娘们儿太入戏了……见人就拉投资,就不怕她那小作坊噎死?!”

放弃了总理齐建军的商务部部长提名,更放弃了国营进出口集团老总职务的聘任,已经单独创业成为“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总裁的前会计任长乐,如今一身西装革履,牛气哄哄地双手叉腰站在走廊里,嘴里唠叨着一堆尖酸刻薄的话。

“对着自己的大股东说这些话可要小心,别忘了你公司现在唯一的那艘商船叫什么。”苏子宁一边坐到沉默不语的李想身边,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一边对着正“霸气侧漏”的任长乐丢出一句重磅炸弹。

杨雯雯是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最大股东,但却没投入一分钱,因为唯一一艘公司注册商船“雯雯号”正是杨雯雯本人的私产之一,目前作为固定资产入股。

如被掐住脖子一样,刚才还意气风发的任长乐顿时萎了下来。

“进去多久了?”苏子宁看了眼手术室的门,回头轻声问道。

“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娜答年纪太小,身体也弱,汪素红院长之前说可能要剖腹产……”李想此时眼睛都红了,对当初贸然让娜答怀上身孕一事充满愧疚。

“呵呵,别担心,汪院长本就是妇科出身,她的水平可不是说的!你就等着当爸爸吧!”苏子宁安慰着并没有太多私交关系的李想,一边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纸封,递到李想手上的时候还发出了清脆的钱币碰撞声,“这是孩子的满月红包,我马上要去亚速尔群岛了,是喝不了你孩子的满月酒了!”

望着身为政府同僚的外交部部长苏子宁,李想忽然一阵莫名其妙的感动。…,

“嘿嘿,我也为小宝宝专门做了一套时尚婴儿装哦!晚上我再来看娜答的时候带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挽着夏秋韵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杨雯雯,也突然出现在李想的跟前,一边得意地说出承诺,一边斜着眼看着任长乐,“任总,你呢?”

“就知道盯着我!”任长乐抽了下脸,似乎很不待见这个“挟船自重”的大股东,只好从兜里也摸出一个纸封,“李想,我也要随船去亚速尔了,这是哥们一点小意思!如果生个女娃,以后就和我儿子订个娃娃亲!”

“你老婆都还没有,就想着儿子!”杨雯雯白了一眼任长乐,踩着高跟鞋哼着小曲就走了。

就在任长乐又要发毛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身穿手术服的女性老医生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雪白棉布包裹着的婴儿,身后还推着一张病床,娜答正一脸虚弱地昏昏欲睡。

“顺产,母子平安!小李啊,是个儿子,还没想好名字吧?”上任社区中心医院院长、现任国家总统陈长远的夫人、新一任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院长、妇科专家汪素红带着微笑站在了全身微微发抖的李想面前。

“嗨!是儿子!”任长乐居然第一个喊了起来,似乎有点失望。

“谢谢!谢谢大家!谢谢!”李想已经在激动中语无伦次了,而在病床上的娜答,已经睁开眼睛朝自己的丈夫艰难地伸出了手臂。

抱着儿子,李想飞速地朝妻子走去……

第三章 李想的理想(二)

曾经漂亮的客厅里完全变了副摸样,一副狰狞的驼鹿头骨被挂在墙上,几大片兽皮铺在客厅地板上,一位夸张打扮的印第安老妇人握着一根木杖在客厅驼鹿头骨下嘀嘀咕咕扭个不停。

才分娩不过三日的娜答,抱着自己的儿子跪在了母亲面前,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

客厅的另一头,李想和他那位也是一身夸张打扮的老丈人肯拉顿面面相觑,从老丈人的眼里可以读出某些意味出来。

“李想,孩子永远是我们部族的未来希望!”老丈人捏着香烟,盯着女儿娜答怀里正咿呀做声的小外孙,眼里泛着慈爱的目光,“愿神保佑他将来成长为一名勇敢的战士!”

郁闷,这是我儿子,怎么成你部族的未来战士了?李想微张着口,对丈母娘那让人头晕目眩的祈祷仪式感到全身无力。

李想还是无法接受德拉瓦印第安部族那北美硕果仅存的母系氏族传统,但强势的丈母娘目前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只能从妻子娜答那里慢慢改变丈母娘的传统思想。

开明老丈人肯拉顿,已经对全村迁徙到曼城市新区东南侧的印第安自然村社区表示了支持,但顽固的丈母娘和少数年老的村落长老们依然反对,理由就是这有可能会导致他们心目中的某某神从此遗弃他们。

现在已经有好几名德拉瓦少女成为了曼城市居民的配偶,甚至以后还有更多其它部族的女性会被接受,但关于纯正民族血统的言论始终在整个新生的国家中占据了相当强势的地位。

被曾经惨痛的民族历史熏陶过的文青们,在重新开始的17世纪依然保持着强烈的警惕性和类似受迫害妄想症般的历史危机感。且不论这种看法是否适宜,但华族作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唯一主体民族的思想是包括李想自己在内都无法摆脱的。

即便更多的类似娜答这样的印第安少女能够融入华族,也不代表未来的华美会真如血肉同胞一样平等对待所有的印第安人。

从佩科特人战争到摩和克人战争,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着强硬手段解决一切,而对待身边已经关系亲热无比的德拉瓦族的态度,则更像是一种全面警惕中的缓兵之计。

周边七八个村落、超过三千人直接为这个新生的袖珍国家做着低级劳力雇工,整个宋州版图内的德拉瓦人部族村落更是间接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外围保护屏障,相互依托生存的局面几乎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无法改变。

国内的相关立法目前明显在回避这些敏感的概念,算是最含糊其辞的。如果不改变国内的现状认知,恐怕终会发生类似乔大强那样类似的恶性事件,那时候又能怎么做呢?

“夫君,老公!妈妈给孩子取了名字,就叫‘巴亚’!”

就在李想发呆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小妻子娜答抱着儿子挤到了身边,满脸的兴奋。

巴亚?!我勒个去,这在德拉瓦印第安语里意思是“白色的树皮”!难道丈母娘以为自己的小外孙是因为出生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才追根溯源想出了这么个名字?

“我已经给他取了华族的名字,李殷林。因为德拉瓦人是几千年前的华族殷商王朝的后裔。户口昨天就在民政部登记了,巴亚就作为小名吧。”

看了眼坐在客厅地板上似乎跳累了的丈母娘,李想用极小的声音嘀咕着。…,

“可是,部族孩子的名字都应该是……”看着丈夫那认真的表情,娜答停住了话,失望地低下了头,将儿子的小脸贴在了自己脸颊边,紧紧咬着嘴唇。

突然闭眼休息的丈母娘起身走了过来,居然第一次对着李想露出了微笑。

“孩子,巴亚他们即便成为了华族,请依然让他记得德拉瓦人的先祖!”

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拉着自己的丈夫肯拉顿走进了隔壁房间。

他们?大概是指以后所有和华族人通婚出生的孩子们吧……李想算是听明白了。

北美印第安部族之间的战争,往往以一个部族的男子全被杀死为结果,更是为抵抗殖民主义而死伤惨重了几百年,一代代以延续部族血脉为使命的印第安人就这样挣扎在不可逆转的北美历史进程之中。

一想到这些,李想就感到惶恐不安。

不,我的儿子,还有其他即将诞生的孩子,以后不能成为屠杀流着和他们一半相同血液的印第安人的刽子手!

轻轻将妻子手里的襁褓抱到怀里,手指触碰着怎么看都是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的儿子,李想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娜答,以后我一定会让德拉瓦人和华族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们都有着共同的先祖!”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紧了小妻子,李想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一些东西。

第二天,李想向总理齐建军提交了一份报告,建议合适的机会向国会提交一部专门针对印第安部族的《殷族归化法》,建立法律上的合法归化关系,与最新颁布的《国民法》配套,以适应不可阻挡的华族与印第安人的长期接触。

也许即便有了这样的法律,恐怕以后这个国家与印第安人的关系依然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

1621年10月22日,周五。

在企业号与自由号两艘轻巡洋舰的伴随下,六艘装载着今年最后一趟出口商品的风帆盖伦开始缓缓开出海湾,朝着亚速尔群岛进发。只要年底再次返航,就能刚好完成1621年度欧洲贸易物资进口的任务指标了。

已经经过一个季度强化海训的企业号轻巡洋舰,除了担任这次欧洲贸易的武装护航外,还将进行第一次真正的跨大西洋远洋作训。

为此,除了已经是新成立的海军司令部司令的王铁锤准将亲自坐镇自由号相送外,企业号所有72名参训人员全是从现有的160多名海军官兵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欧裔。

前企业号代理大副兼水兵长蒙提军士长,被破格提拔为海军临时中尉,调任刚服役的自由号轻巡洋舰的代理大副兼水兵长。

企业号的现任代理舰长孙阳上尉,大副是曾经跟随卡特琳娜的资深老水手、前五月花号代理船长安德鲁海军临时中尉。

和拉拢感化阿德莱德还花了几百上千英镑不同,有着25年海上大风大浪经验的37岁的安德鲁朴质沉稳,在跟随苏子宁荷兰之行的几个月里几乎没有谈及过任何物资条件,一直表现得极为忠诚。

这位差点和卡特琳娜成为真正海盗的丹麦裔汉子,如今被海军司令部授予了海军临时中尉的军衔,将协助代理舰长孙阳上尉负责企业号这次远海战备训练和护航任务。

这位“建国有史以来”第一个直接被苏子宁推荐的欧裔军官人才,据说还差点在众议院例行听证会上引起一段不小的风波。…,

而第三艘已经在舾装工程尾期的东方号轻巡洋舰,则会面临建造工程结束后无人操控的下场。这也是导致第四艘德拉瓦号轻巡洋舰开建之后,国会坚决不再批准新造海军舰船的理由。

四艘企业级轻巡洋舰,就是新生的美国海军的唯一海上战斗装备,但却极其尴尬地面临只拥有两艘战舰编制配额官兵的囧境。

10月中旬一次贸易往返后,除去实在不能再超负荷出航必须彻底大修的五月花号外,几乎被海军抽光大部分老手的剩余六艘风帆盖伦船,平均水手数再次低于20人。这也直接导致国会和内阁异常重视本年度最后一次欧洲贸易远航,企业号轻巡洋舰的护航正好解决了大家的担心。

“部长阁下,看样子我们必须降帆减速,否则阿德莱德船长他们无法跟上。”

望着西面那一串芝麻绿豆大的船影,苏子宁曾经的老跟班安德鲁中尉不由得暗叹企业号的在这个年代堪称变态的航速。即便是侧风航行,也几乎在7节速度以上,和后面掉队的风帆盖伦船队那可怜的4节航速相比,就如同一个小伙搀扶着五位老太太一样束手束脚。

“安德鲁中尉,你是指那艘‘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雯雯号’?嗯,确实像一个老太婆!”苏子宁笑嘻嘻地回头看着身边脸色不好的任长乐,毒蛇习惯又来了,“任总,你这次到底收了多少破烂货,居然能装满雯雯号?”

“你少管我的生意。”任长乐翻了下白眼,然后迅速露出一脸烂相,“我的股东杨雯雯大姐,坚持不能浪费所有空间。这不,除了铁器工具、瓷砖、火柴、肥皂这些常见商品,她还把化工仓库里还没用完的鲸骨粉、烟熏鲸肉什么的都买来了,花掉了近6万!我敢打赌现在货仓里臭得连老鼠都活不下去!”

“卖出去至少价值10万的货啊,应该好销。你公司本钱不少嘛?”苏子宁一愣,哑然失笑,“老实交代,到底拉了多少人的股份?能让你一下进那么多货。”

“除了你这个外交部长吝啬鬼的500,董久楠那里入了1000,周君庭投了800,刘老最大方,入了1500……”任长乐似乎有点不满,一样的无奈,“我说,当初一人30000美元的股本金怎么算都不够用啊!怎么就那么少,我总觉得当初国企的固定资产怎么也不止1600万的盘子吧?”

“你知足吧,这次有孩子的都自己家养着,只有16岁以上的人才分到了全额股本金。”苏子宁轻轻笑着,目光落在远方的海面,“一瞬间,整个国家出现了400多个资本家,彼此掺沙子入股,大家都牢牢栓在一起。”

“这还不是你和刘鑫两个人出的鬼点子,还说……不过这不正好吗,省得互相眼红。说实在的,大数的不说,到底有多少人入了我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股份,我还真一时间想不出了!”任长乐也感慨地叹了口气,“等刘鑫那什么鬼商业投资基金弄出来,过不了多少年,我们就真正都藏在这个国家后面了,嘿嘿!”

看着好友那意淫的笑脸,苏子宁一脸严肃:“嗯,那时候,你就成了名符其实的肮脏的资本家了!”

第四章 资本家之路

在上个月中旬宪法生效的那天,国会讨论通过的第一部法律既不是《国民法》,也不是《民事诉讼法》,而是几乎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的《国有股份私有化法案》。

所有的曾经经管委下属的社区生产部门,在最后一任经管委主任刘鑫领导的审计小组加班加点的统计下,折算出价值1600万多美元(1美元等于1西班牙银元)的国企总资产。

国营进出口集团、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四大极端重要的最上游国企宣布成立,将继续保持51%国有股份以及49%全民所有股份。

其余生产经营部门的资产则全部折算成特殊账面性质的“股本金”,俗称“打白条”,并按照公平原则将其中的九成发放给所有穿越众,剩下一成则作为央行控制下的投资基金股份,平均每单笔30000美元。

单身人士获得单笔100%份额;家庭夫妻两人各70%份额,家庭名下子女每人10%份额;无抚养或领养关系的16岁以下的未成年人50%份额。这个分配原则在国会争执了半天后才最终通过。抛去国家继续掌握的四大国企的资产,可分配私有化股本金额度达到约1100万美元。

于是乎,除国企外,待“出售”的生产部门如一只只被剥光的小羔羊,一夜之间被数百资本家一拥而上,上下其手……

曾经的工业部,除采矿部门剥离出来并入新成立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以外,其余车间被分成了三个公司。

姜兆龙为总裁的“通用工业公司”,包揽了机床与机械工具加工车间;林有德为总裁的“北方工业公司”吃下了金属加工与军工车间;苦逼的化工工程师周君庭则大胆的联合一群文青吃下了整个化工部门,成立了“新华化工公司”。

造船厂,被石益格和游启为领头羊的一众船厂技工成立的“北洋船舶公司”圈走;附属的木材加工车间则被其他人以“华美木业公司”为名分割出去。

如此这般,零零碎碎,大小超过30家私营股份制企业建立起来。

有魄力的,几乎把自己的大部分“股本金”都购成了自己心仪的企业股份,从而成为大股东,进入企业管理层;小心谨慎的,则分开撒网,在各个企业都购入了数量不等的股份,安心当一个什么都不操心的投资客;再有野心的,小部分购入各个企业股份后,干脆最后剩下更多的股本金,从新成立的中央银行兑出现金,从而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绝对掌握的私企,然后又四下拉投资。

所有生产经营的最上游资源依然掌握在国营企业手里,也算是让部分对全盘私有化心有所忧的人吃了颗定心丸,至少里面平均主义的全民股份能让每年的分红更稳妥更实在。

九月下旬开始,20马力蒸汽机驱动的10吨级冲压铸币设备投入使用,新版的美元银币正式投入流通,以取代西班牙银元。

一次成型的一美元硬币,成色重量大小与西班牙银元相去不多,但图案更加精致细腻,质地致密富有光泽,银币最边缘还有一圈防伪凸线。

无论是正面的那条龙与五星的国徽,还是背面的风帆船图案,整个一美元银币的精致工艺程度远远超过本时空的人们所能见过的任何硬币,宛如一件小小的银制工艺品。

此外,就是是十美分面额的小银币,习惯上依然被叫做“一角”,重量刚好是一美元的十分之一。背面的图案和一美元的不同,是两把相交的火枪,边缘也换成了锯齿。…,

最后就是一美分面额的黄澄澄的铜币,重三克左右,但做工水准和银币相比丝毫不差。

对于当初货币背面使用何种象征国家力量的图案,一直关系不错的陆军和海军居然还闹起了小别扭,最终海军获得了一美元的统治权,陆军则占领了十美分的版图。

十月上旬,中央银行在完成最后一份股本金兑现手续后,宣告这个新生的袖珍国家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的变化。

·

凑集到最多资金的两大重工业公司,几乎在成立当天,就拿到了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大规模欧洲军火出口订单,除了部分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冷兵器,重头产品还是21B型燧发步枪。

一把出口型21B燧发步枪是如何到达欧洲用户手中的呢?

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拥有的几大矿场中,少量欧裔矿工外加超过千人的印第安矿工或战俘没命地挖着铁矿石和煤炭。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船队也从欧洲不断带来紧缺的工业原料。

这些都将被北方工业公司选中购入,在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冶金车间化成了一锭锭各种规格的金属原料,然后进行着各种初步金属加工,其中就有经过铸锻工艺处理后的枪管。

部分金属半成品则被通用工业公司成批购入,一群欧裔技工蜂拥而上稀里哗啦地一顿拾掇,再利用公司车床加工出的各类步枪小零件。

华美木业公司的木材加工车间从国营农林集团获得原木材料,经过干燥等一系列处理后,再利用车床加工成枪托等木制构件,打磨,上漆,晾晒。

三家企业生产的零部件,最后在北方工业公司的组装车间里汇集……一把新鲜出炉还散发着枪油味的21B型燧发步枪就打包下线了。在这个过程中,新华化工工业公司也能小小参和一把。

北方工业公司的某个腹黑业务主管只是“略微”加了点价钱,就被财大气粗的国营进出口集团购入,接着被集团下属船队漂洋过海送到亚速尔群岛的仓库里,最后以更夸张的价格由著名军火贩子米谷给倒腾到某个角落里。

这一系列的交易过程中,国家税收就滚滚而来,最后更有国营企业的年度利润上缴与全民年度红利派发。

蒸汽动力机床与标准件流水生产管理下,一把最初出厂价不过35美元的出口型21B型燧发步枪到了欧洲,批发价格已经变成了至少80美元。再经过欧洲商人与幕后官僚的一顿揩油,当士兵拿到手中的时候,价格已经翻到100美元以上,而它的最初成本,也许才10美元不到。

而加工流程更复杂、参与原料供应商更多的北洋船舶公司,更是成为了吞金的巨兽,即便石益格和游启这样“老实人”,也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成为了锱铢必较的资本家。

标准排水量800吨的企业级轻巡洋舰,按工期长短售价不同,正常六个月工期的工程合同,报价15万美元,如果要加班加点要求四个月完成,那这个价格可能会上升到20万美元。一艘企业级的建成服役,整个生产链的供应商们都会吃得脑满肠肥,而国家在这些环节中收取的税收也会达到全部造价的30%以上。

·

即便有着各种非议与短期的不适应,但几百位曾经的草根屁民与极少数自命不凡的所谓精英就这样或张扬或低调地开始了他们的肮脏资本家之路。

在本土的矿场里、林场里、农场里、工厂里……除去可怜的几百名摩和克人战俘不算,无论是欧裔还是各部族印第安雇工,都乐滋滋地为每月10到30美元不等的薪水埋头苦干,接着又在街区商店里购入看起来比欧洲大陆贵不了多少的商品,然后默默地、悄无声息地再次承担支付并不低的消费税。

金钱流通迅速、普通民众物质生活丰富的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就这样养活着几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特殊公民。

第五章 远东的暗流(一)

公元1511年8月24日,葡萄牙东方军事统帅阿尔布克尔克麾下的18艘舰船外加1200多名葡萄牙士兵再次进攻马六甲。

吸收前几次作战失利教训的葡萄牙军队,这次几乎没有给守卫马六甲的马来人和爪哇人任何机会,马六甲王国苏丹黯然神伤地放弃了这座富庶的城市,逃往柔佛。

屠城持续了一整夜,阿尔布克尔克和他的部下们劫掠了占整个马六甲王国三分之二、数以万计的珍宝财富,数千名马六甲当地平民横死街头。

马六甲的陷落,让欧洲殖民者在亚洲打下了第一颗钉子,东西方文明的正面冲突与交汇正式开始,也拉开之后超过400年的东南亚殖民史的序幕。此后,荷兰人、西班牙人、英格兰人、法国人也跨越重洋纷沓而至,把这个憧憬了无数时光的香料故乡变成了他们的提款机。

更严重的是,长期作为明帝国地缘经济政治势力圈内的东南亚,明帝国三分之二的藩属国都在这里。马六甲的陷落导致明帝国南方战略缓冲区从此被破开一个大洞,几千年来的东方格局就此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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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年10月24日,周日。

由22艘武装商船组成的葡萄牙船队缓缓靠近大陆,远方,一座隐约可见的城镇正在视线中微微起伏,离开马六甲后近一个月海上颠簸的葡萄牙水手们顿时在甲板上欢呼起来。

庞大的船队惊动了海面,风格独特的亚洲硬帆船在收帆或转向让路,一艘艘小渔舟如好奇的小孩子伴随着船队四周,渔夫们带着敬畏的目光注视着眼前似乎望不到边的风帆海。

“严议员阁下,这里就是葡萄牙的澳门!看看它多美丽啊!比起那个土著满地爬的马六甲,这里才是伟大的葡萄牙王国在东方的珍珠!”

船队总指挥里卡多,一位长期驻守葡属东印度殖民地的舰队指挥官意气风发地指着不远处站在码头迎接的民众,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将军阁下,请注意您的措辞,就我国和明帝国的外交接触所知,澳门只是你们租赁的晒货场,年租金600盎司白银。几年前,你们私下任命卡洛克担任总督,可他却没有胆子上任!”严晓松死死地看着远方那座有着少许欧式建筑的港口,微微动容,但嘴里却不冷不热,“如果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您还是收回您刚才的话!另外,如今在东南亚,除了帝汶岛,葡萄牙王国其实已经丧失了几乎所有立足地。”

这样直白的提醒让葡萄牙将军涨红着脸说不出一句话。高傲而古板的明帝国目前所面临的内部饥荒灾害与北方压力,让葡萄牙人近些年来胆子大了不少,也让里卡多这样的葡属东印度军政官员有了更多歪念头。

作为布拉干萨公爵的影响控制下的葡属东印度殖民地舰队指挥官,里卡多已经从密信中知晓了面前这位代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高官,与葡萄牙已经达成了许多秘密合作协议。所以口角上的争执显然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明显是嫉妒,这些傲慢的美国佬,肯定也打算从这个明帝国手里捞取不少好处,不然大老远来干什么?里卡多心里暗暗腹诽。

“呃,严议员阁下误会了,我相信澳门民众一定会欢迎您的到来!”抛开内心的不满,里卡多只能满脸堆笑地岔开话题,一边指了下码头区欢迎的人群,“如果我没猜错,本地的葡萄牙澳门议事会会长已经在等候了!”…,

“严,你怎么知道葡萄牙人这些年在东方做的事?”站在严晓松身边,一身杨雯雯赠送的汉服宫装打扮的卡特琳娜好奇地扭过头,盯着恋人的脸,说着半生不熟的华语,“你来过?”

“嗯,来过,来过很久……”严晓松静静地看着北方越来越近的港口,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越来越低,“这是我祖先的故乡,梦里经常来过……”

“确实很美丽,马尼拉几乎和欧洲一样,一点都没有东方的味道!”想起前段时间在马尼拉休整的那几日,卡特琳娜皱起了眉头。

“好了,准备上岸了,麻烦卡特琳娜小姐去告诉一下船舱里的颜思海先生,就说从今天开始,我会在澳门呆上很长段时间,我们的今后联络地点就定在这里,有什么资金上的需求尽管提出来。”

这次带来的15万西班牙银元活动经费还没有动用,再不济还有最后10套压箱底的意大利进口高档玻璃酒具和部分法国香水,严晓松对即将展开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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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了,终于返回本土的颜思海带着十几个同伴悄悄离开严晓松下榻的旅馆。

到目前为止只有1000多葡萄牙居民的澳门,却另行居住着好几千的本地百姓,其中相当部分都是身份不简单的明朝海商或与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各种地头势力。

虽然堂兄颜思齐在澳门也有自己的势力落脚点,但经历一次同行出卖的颜思海格外小心谨慎。

七拐八绕之后,颜思海在黑夜里寻到了离别近两年的某座大明样式的客栈前。客栈的门紧闭着,从外也看不到任何灯火,似乎早就无人打理一样。

轻轻在门板上叩了几个暗号,大约一刻之后,门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笼照应下,一个老头伸出了头。

“啊!是四爷!四爷您终于回来啦!不是听说……”老人全身一抖,差点手里的灯笼就落了地,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面前的青年壮汉,瞬间老泪纵横。

“老七叔,是我!”回头给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十多个汉子一个接一个隐入了客栈。

一间小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亮着,颜思海对面前很久没有品尝过的家乡菜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兴趣,而是紧皱着眉头,听着对面老人的讲述。

“……大老爷前年听说您被红毛掳走之后,一气之下带大家伙和红毛打了几仗,还得罪了弗朗机人,伤了些本,现在去了倭地,在那里跑跑生意。如今在闽粤一带,只有几个看家的点了。李旦家在我们走后,生意又趁机做大了不少,不光日本,连吕宋那边的几大家也顺着他儿子李国助的使唤。”

老七叔叹着气,把这两年颜思齐势力和李旦势力暗中较劲的事,以及东南亚西洋人的动向大致说了遍。

“老七叔,我前年是被李旦儿子李国助手下的人给卖了!一条道上的规矩妈的都敢坏!”颜思海猛拍了下桌子,十分愤怒,“这李国助好歹也是我大明之人,一直勾结倭人和番夷一起对付我大哥!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哎,四爷,现在不比以往了,那个李旦儿子的李国助如今和朝廷里的人都攀上了关系,我们要想在这海上继续讨上一口,不得不放低头几下了……”老七叔摇这头,面带苦涩,“四爷大难之后必有大福,这一带剩余的家小,就指望您担待照顾了。”…,

“嗯,老七叔,实不相瞒,我是多亏一海外同胞相救,才能活着回大明!您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就是了,他们可是前宋崖山之后迁居亚美利加的遗民后裔……就连弗朗机人都顺服着他。”

嘀嘀咕咕了大半个时辰,有点学问的老七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半天都没说上一句话。最后也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回走动。

果然是大难之后大富贵啊,这些前宋遗民居然在万里之外的偌大异乡拓疆封国,还能让泰西番夷小心伺候不敢得罪,端得是大靠山啊!

“好好!四爷,既然澳门弗朗机人都要看这位严先生的脸色,那颜家和大老爷的事就有了转机了!那位严先生,您再多琢磨琢磨一下他,俗话说得好,没有无缘无故送上门的情,他那个什么美利坚国需要我们做啥事?我们才好给大老爷带话!”

老人不愧是长跑江湖的,一个念头就想到了不少东西,脸色也更加认真,但能看出很激动。

“嗯,这一路上,我也多次打听过,但严先生只是说不忍同胞相残,愿意从中调停,据说他此次前来是在大明找些信得过的海商,过些年还要和朝廷有所往来。这些弗朗机人,也望着他手里某些好处。”没多少文化的颜思海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好!”再次拍了下桌子,老七叔这次终于露出了笑容,“既然这前宋遗国美利坚与朝廷今后要有所关系,那我们就更好办了!我这就去安排人船去倭地告之大老爷,另外闽粤一带还有不少大老爷的人,我即刻就派人去联系,好歹在大老爷回来之前,把这旗再给撑稳了!”

“那就辛苦老七叔了。哦,对了,小六,把严先生带来的东西拿上来!”

颜思海说完,对着门外招呼了一声,片刻之后,一个汉子带着一个黑布包裹走了进来。展开包裹,一个白色的大盒子,再一打开,顿时在油灯的照耀下,一片璀璨绚丽的玻璃反光闪花了眼。

“老七叔,估计大哥走后没留下多少家当。您找个路子,帮严先生把这个给卖了,一方面筹措现银,一方面也好给那些海商小露一下。”颜思海得意地端起了酒杯。

“泰西水晶琉璃瓶、水晶琉璃杯!”有见识的老七叔这下更是看傻了,“这要是在广州、福州,至少是三万两白银的价!那严先生就轻易信了你?”

“呵呵,严先生还给了我万枚番银,说是安顿去年在泰西为奴不幸身死的兄弟的家眷。严兄如此高义,我想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颜思海喝完酒,感慨万千。

“嗯,对我们这样道上的人如此这般,倒也是个异数,就且认为如此吧。”

想着马上就要又大干一番,老七叔如年轻了几十岁,抱着玻璃酒具就出了门。

第六章 远东的暗流(二)

1581年,西班牙成功通过欧洲王室继承权游戏规则,得到了葡萄牙国王的桂冠。为了获得葡萄牙贵族阶层的支持,西班牙不得不和葡萄牙贵族们签订了“八项和平条款”。这些条款内容,使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地保证了实质上的独立地位,还拥有和西班牙各殖民地自由贸易的特权,这是连西班牙各殖民地自己都没有的资格。

也由此,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殖民地,其与明帝国和日本的贸易,也被迫地“合法”承包给澳门的葡萄牙商人。17世纪初开始,每年超过150万西班牙银元的垄断生意让葡萄牙人吃得眉开眼笑,这在历史上也算是一种奇葩模式。

葡萄牙人是否真心买账,日后自然有了个让西班牙悔恨连连的结论。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17世纪初,西班牙这个世界级帝国在对待“自家小弟”的海外家业上还算是呕心沥血了一把,也造就了澳门这个葡萄牙远东贸易据点在17世纪的高度繁荣,长年驻泊在澳门的葡萄牙商船接近一百艘。

大量的美洲白银通过澳门葡萄牙人的手流走,让西班牙政府肉疼得紧,甚至一度还萌发了放弃菲律宾殖民地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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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了澳门议事会一干人的热烈款待后,严晓松和卡特琳娜马上搬到了澳门一家本地人开办的“远来客居”大客栈中。颜思海提供的若干彪形大汉保镖则暗中守护在客栈内外。

古香古色的明代装潢,让卡特琳娜大惊小怪,如中了魔一样在房间四处打量乱摸了一个钟头。

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是曾经电视上看到那种虚假而做作的复古风,原汁原味的床椅凳柜让严晓松都爱不释手。

如今,已经爱上汉服装扮的西班牙中尉卡特琳娜,正一身华丽的华服宫装,巧笑嫣然地坐在床边摆着大家闺秀的范儿,一动不动,让严晓松在画板上为自己作素描。

“严先生……”

门外传来了保镖的低沉声音。眼看即将完成素描最后部分的严晓松皱起了眉头。

“严,去吧,下次再画。”卡特琳娜赶紧走了过来,一边接过画板看着,一边指了指房门,似乎对现阶段的素描部分已经很满意了。

“嗯,那你自己小心。”说完,严晓松从西装外套内掏出自己的手枪,塞到了卡特琳娜手里,“这个教过你的,你拿着,小心别走火。”

“你自己防身,我有这个!”卡特琳娜转身几步走到床前,一掀被子,转身之际,左手一把水手刀,右手一把燧发短火枪,再结合她当前的打扮,简直就是17世纪版的卖萌武器娘。

严晓松一愣,好半天才点点头,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了客房。门外,保镖凑上前,在严晓松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玛多士?圣保罗修道院的院长?”严晓松摸着下巴,在回忆昨天晚宴上的一众人的相貌,实在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

“严先生,这个玛多士洋和尚可是个不小的人物,本地的弗朗机人个个都听他的!他这次,说是受了澳门议事会的夷目之托而来。”保镖显然是个长期在澳门呆过的人,对葡萄牙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嗯,请他到我房间里坐。对了,还有其他人吗?”严晓松望了望二楼走廊尽头,做了个眼神。

“呵呵,严先生好机敏啊,实话实说,打您和四爷上岸被迎进澳门议事会,就有不少本地海商在盯着,这么大一支船队进港,没有点风吹草动是不可能的。”保镖连连点头,但脸上却一点都不紧张,“先生尽管放心,四爷吩咐过,您此次回乡访故,一切都有兄弟们照应着,绝不会让严先生和小姐有所闪失!”…,

“辛苦了!”说完,从兜里就摸出几个西班牙银元,直接就塞到了保镖手里。

保镖眼睛一亮,更加毕恭毕敬,一声口哨后不久,一个跑堂打扮的保镖带着一位身穿修道士长袍的短白胡子男子走了上来。

“哦!上帝保佑,您就是公爵阁下信里提到的严议员阁下吧!”

刚一进房间,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的西洋教士玛多士就说起了流利的英格兰语。

“这里不是欧洲,请说华语吧,尊敬的院长阁下。”知道对方一定从布拉干萨公爵的信里知道自己常用英格兰语和欧洲人交流,严晓松不由得很是尴尬。

“呵呵,很抱歉……”玛多士老脸微微一红,赶紧微微鞠躬,“现在澳门并非完全处于澳门议事会管辖之下,所以对于公爵大人的密信指示,我希望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

“嗯,这里依然是明帝国的主权领地,我本人也极度尊重明帝国政府的一切本地权益。毕竟我们是同胞!”严晓松说到这儿,格外强调了同胞二字。

“呃……”被严晓松这番话一弄,本来打算再炫耀下本地葡萄牙人的影响力是多么强势的玛多士,这下语塞了。

“院长阁下,请喝茶。”

正在两人寻找下一句话头的时候,门开了,卡特琳娜笑嘻嘻地居然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进来,宛如一位宫廷侍女。

愕然地看着明显是欧洲面容,但一身东方华丽宫廷装束还说着华语的卡特琳娜,玛多士以为自己眼花了。

“卡特琳娜小姐,我的未婚妻。嗯,也是我的秘书官。”严晓松又开始大派官帽了。

“上帝保佑美丽的小姐,您真像一位来远东旅行的欧洲公主!”玛多士也是个老年成精的人物,立刻大拍马屁。

“上帝也保佑您,院长阁下!”卡特琳娜迅速回了一句西班牙语。但眼底,却是一丝轻蔑的冷笑。

“好吧,我们可以更加明确的交谈,卡特琳娜,你先去休息吧!”严晓松一本正经地坐到了茶桌的对面,双手交叉握在了二郎腿上,脸上又出现常见的笑容,“接下来,我所要说的,希望深得布拉干萨公爵信任的玛多士院长能够保密!这也将关系到我国和葡萄牙王国未来的近一步合作!”

“哦,好!上帝见证,我会一直倾听,并以我的生命发誓绝不透露出去!”玛多士赶紧站起来,在胸口画着十字。

“嗯,根据明帝国上一任皇帝与我国国会的一份秘密协议,在未来几年,我国政府将提供一批昂贵的军火给明帝国,用以打击北方的野蛮鞑靼人。同时明帝国皇帝将以劳务输出的方式,支付这批军火的款项,但鉴于帝国官员强烈的反对,只能我们自己组织招募……鉴于海上局势的关系,需要借助葡萄牙王国政府在巴西的圣萨尔瓦多和澳门之间建立稳定的海上通道。”

随着严晓松的口无遮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胡诌,玛多士的嘴越张越大。

“……为此,我们将支付给所有参与远航运输的葡萄牙商船以报酬,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同样出售一批军火给你们,用以阻止荷兰人在远东对葡萄牙利益的侵犯。”

“我很荣幸。不过,要想保持稳定的航线,需要更多的葡萄牙船只参与进来,恐怕花费不小,尤其是,我们还要面临明帝国本地地方官的压力。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公开承认这样的劳务输出,但这些帝国地方官可是……当地的大人们可是严禁人口贩卖的。”…,

劳务输出?不就是贩运人口嘛!

熟知欧洲各国权贵如何龌龊地暗中交易,也同样熟悉明帝国政治运作的玛多士,几乎一听就明白了这样一个暗中协议是编得如何蹩脚扯淡。但葡萄牙这近百年来在明帝国所做的一切,不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在努力吗?

“而我本人,也将在合适的机会代表本国政府觐见明帝国皇帝陛下,对葡萄牙王国所付出的辛劳给予最大的关注……另外,我希望本地的葡萄牙议事会,会和我一起,参与对本地大海商李旦和颜思齐的调解工作。”

说完,严晓松端起茶,舒服地喝了一口,一边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公爵阁下与严议员阁下的要求就是我的荣幸,我会慎重传达给议事会。”

并没有直接表态,玛多士只是微微行礼,然后简单寒暄一下关于里斯本的情况,就匆匆告辞,倒让一向觉得自己忽悠能力不错的严晓松有点意外。

出门不久,玛多士就和早就暗中守候的某些葡萄牙本地权贵碰到了一起。

“他们居然都开始关注颜思齐的事了……也许所谓的军火贸易只是一种借口,私下的人口贩卖可能才是真正的意图。不管如何,我们应该尊重公爵阁下的意见。现在这个国家的商人已经在欧洲掀起了不小的势头,葡萄牙的未来需要他们。但我要强调的是,在合作的同时,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美国人侵犯葡萄牙王国在远东的贸易利益!”

玛多士在同伴坐上马车后,嘀咕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假如严晓松在场的话,估计会对自己的把戏被对方揭穿而感到极度郁闷。

但这些目前并不重要,因为在远来客居的某件客房里,某位西班牙少女又不可阻挡的发生了别扭。从巴西出发以来好不容易攒下的优雅温顺又被她抛到了脑后,正提着一把水手刀发着小脾气。

一向不待见葡萄牙人和严晓松搞幕后交易的卡特琳娜,再一次展现出一名西班牙人的警惕和愤怒,严晓松只能带着笑容任由卡特琳娜发泄,一直到对方实在无力对澳门的葡萄牙人继续吐糟,这才掏出画板继续为对方素描。

第七章 远东的暗流(三)

公元1565年,西班牙航海家乌尔达内塔率领一艘帆船从菲律宾的宿务岛出发,沿着日本海域北上航行,捕捉到风向后,在北太平洋深处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完成了抵达墨西哥阿卡普尔科的航线探索任务,耗时125天。

加上之前的墨西哥阿卡普尔科至菲律宾马尼拉的南太平洋航线,乌尔达内塔的冒险之旅,揭开了历时数百年的美亚白银航线的序幕。在16世纪到17世纪的一百多年内,这条乌尔达内塔航线在全世界都只有西班牙的极少数航海家知道。

高度保密之下,导致当时绝大多数的航海图上,偌大的太平洋水域成了一片任由地理学家们自由意淫想象的画布。各种并不存在的陆地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海上巨兽潜伏其中。如荷兰人德·弗里斯的“国会之地”,法兰西人阿内宾的“耶索之地”,葡萄牙人泰瑟拉的“茹安·达·伽马之地”。

这段浪漫的太平洋开拓史从现在看起来似乎愚蠢得无以复加,但在当时,太平洋深处的面貌却是整个欧洲难以窥视的存在。除了一年一度的西班牙白银船队,这里罕有船迹。

欧洲人在大航海时代对海上航线的封锁垄断,其偏执性让现代的人们难以理解,不过在当时,一座港口的进港许可,就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严酷的时候,它将导致另一个国家的帆船绕道数千海里,或者需要在海上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探索新航线,再或者,成为一场耗费数百万英镑的战争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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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在澳门最大的一家“广福楼”里,严晓松经过精心布置的一场宴会正在召开。通过颜思海等人半明半暗的散播下,早就闻出一丝肉香的本地几家极有势力的大明海商们纷纷前来。

一场本来用来接待澳门守澳官员的官方宴会迅速变成了一场官商同台博弈的聚会,只是不同身份的人分别安置在酒楼两个不同房间里。

在最大的一间豪华客间内,一桌极为奢华的酒宴正在进行着,各味珍馐让自以为很淡定的严晓松都看花了眼。除了负责最后结账的东道主严晓松以外,在座的几乎全是本地的明朝官员。

其中品级最大的,就是广州府香山县县令杜庭,其次就类似海关河舶所、提调、备倭等一众守澳官,满满地坐了一席。

根据礼仪,严晓松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不让卡特琳娜出场,而是让颜思海推荐的老七叔陪同自己,以应付可能出现的难缠麻烦。

一头短发一身西装的严晓松,在开席之时一度引起了在场明朝官员的惊愕,带着一缕小胡须的香山县令杜庭几乎抬着手臂指了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但从表情来看,显然是一副惊怒交加,一时之间严晓松也没了办法,只能一脸苦笑。

幸亏老人精的老七叔口才了得,硬是绕了一个圈,才把明朝官员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不过随后,关于严晓松是前宋崖山之后的出海遗民身份,又让一众明朝官员愣了半响。

“……蒙元鞑子进占,崖山之要流漂橹……严先生之先祖不忍受辱,一众老幼含恨出海,飘零万里,方寻有一地生息,然沧海桑田数百年已过,风情习俗已与我大明中土颇有不同,今日得见故邦衣冠,才有所失态。”

老七叔显然是读过几年书,居然摇头晃脑之际把一个潸然泪下的华夏子孙的不屈奋斗史编造得天花乱坠,当然其中包括大量严晓松之前就忽悠过他的内容。…,

“哦,此情可谅,此情可叹啊!”不到四十岁的香山知县捏着他的小胡须,摇头晃脑,“既然如此,我大明驱逐鞑奴重塑汉光之时,为何又不归附?”

“山河沦丧,先祖背井离乡,也无脸再回故土。”严晓松终于借过话题,慢慢找回酒宴主人的感觉,“再加上距离遥远,音信全无,人丁单薄,根本无法远渡重洋。”

“嗯,此话也说得通,不过,终归是我大明子民,如此流落他乡,岂不是久失教化?这短发短衣,又和泰西番夷有何不同,不妥,不妥啊!”

杜庭微微摇头,一脸遗憾,四周的官员纷纷应和,一副拯救失足青年的怜悯状。

“先祖呕心沥血,早已在美洲落地生根建国开业了。”严晓松微微一笑,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如此忘本,目无母邦,居然自立为国,简直忤逆荒唐之极!终归是一众不知礼教的番夷!”众人又是一惊,好半天,杜庭才一拍桌子,拂袖而起,一副打算立刻走人的架势。

一时间除了严晓松还稳坐在位置上外,各种叱责声四起,就连老七叔都吓得赶紧站起来给官员们纷纷告罪。

“先祖数百年来筚路蓝缕,中华美利坚国无君无帝,国民共和。”严晓松哈哈大笑,站起来走了一圈,指着自己的心口,“对于大明帝国,我本人是怀着极度敬仰的心情前来的,同时,我带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会的重托,是前来和大明帝国建立友谊的。”

前来朝贡的?这可是大事啊!如今关外建奴猖獗,关内数省天灾连连,四川更是土司作乱未曾平息,各地藩属许多年都没有朝贡使前来,天启皇帝刚刚登基正需要这样大大的噱头啊!

“美……利……坚,哼哼,国名跋扈张扬,终不过是蕞尔小邦!”杜庭心里想着,表面上依然冷冷的。又稳稳坐到了位置上,抬起手,遥遥对着北面一恭,“当今圣上年少英武,圣明厚德,我大明恩威四海,八方藩夷莫不臣服,你那美利坚国虽是汉家遗民,但野居蛮荒,久失教化,既已成国,当前来朝贡母邦,本官可上报朝廷代为呈请。”

“呵呵,只是来和同胞做做生意,叙叙旧而已,朝贡一事还须时间……”严晓松一抬手,老七叔赶紧从一侧给杜庭递上了一个奇怪质地的小盒子。

“此盒非金非木,倒也有一番小巧所在。我大明地大物博,历来泰西番商只有在大明寻买商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翻开塑料包装盒盖,只是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盒子里,一瓶香水躺在红色丝绒中央,那顺滑如玉的玻璃瓶闪烁水晶般晶莹透亮的流光,顿时让杜庭发懵了。

几个旁侧的明朝官员也好奇地斜过眼去,也跟着进入石化状态。

“泰西水晶琉璃瓶,倒是有点品相……”有点见识的杜庭轻轻咳嗽一声,恢复了常态,依依不舍地将盒子又递还给老七叔,脸色柔和了许多,“此次守澳同僚所报,尔等租用弗朗机海船,声势浩大,莫非全是此物?”

“没有,仅仅是我个人带来给本地海商的样品。”严晓松说完,又是比划了下手势,老七叔赶紧又从一边递上了一封早就写好的文书信函,“这是我国政府委托我呈交大明帝国皇帝陛下的国书,希望经大人之手上呈。”…,

好家伙,还是只是做生意,果然是来朝贡的!如果此事办妥,来年评议必然上等!杜庭此时依然完全不把眼前的泰西打扮的青年当成什么不服教化的海外遗民,反而面带微笑,郑重其事的双手捧过。

至于这封所谓的国书什么时候能得到朝廷回复,杜庭就无法把握,只当是再差也不过是拖延上几年,但这份“震服外夷以扬皇明”的风评是跑不了的了。

随后,宾客情绪都热烈起来,一番推杯把盏大快朵颐之后,杜庭带着满脸红晕站起了身。

“严先生既是我华夏遗民,又是番邦外使,本官自然会格外重视,公务缠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说完,杜庭整理下了衣装,迈着方步大大咧咧地就出了酒楼。只顾着看戏听书,还没吃上几口的其他官吏,都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跟着退席。

人走光了,严晓松还静静坐在位置上,眼睛看着满桌没动多少筷子的菜肴,心里暗暗感慨。

这时,一个仆人打扮的保镖走了进来,在老七叔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后者又带着惊讶的表情走到了严晓松面前。

“严先生,您上次托付的那水晶琉璃酒瓶酒樽,已经在隔壁脱手了,福州的钱家出了六万两银子,还说以后有多少要多少。”

老七叔觉得自己之前的估价还是太保守了,他跑海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件能赶上这样的泰西水晶琉璃酒具一半品相的货,但如此的高价倒让他吸了一口冷气。

六万两白银,相当8万西班牙银元了!严晓松一听,自己都愣了下。

“嗯,麻烦老七叔跑动一下,给那个香山知县送一千两,其他几位到席的每人两百两,再给当地的弗朗机人圣保罗修道院的玛多士送去一千两。剩下的老七叔你再取两万两银子给颜思海兄弟,其他的您替我代为保管着。”

钱来的如此容易,严晓松也有点飘飘然了,大笔一划,六万两白银就做了安排。

“哎呀!严先生您真是……哎,颜家这次全靠先生相助,才让四爷安然归乡!您远来是客,颜家上下还未曾报恩,居然还……”

一边说着,一边还赶紧给身边报信的保镖递眼色,顺带还做着擦泪的动作。

呵呵,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严晓松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已经暗暗叹息。然后趁着自己还能喝上两杯的酒量,转去另一个房间,去会会那些早已经等得不赖烦的大明海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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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已经入夜了。

房间里,桌面只剩下两杯早已冰凉的茶,卡特琳娜正一脸冷漠地陪伴着圣保罗修道院的玛多士院长,对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他憔悴的面容上看,这次出访马尼拉应该是一无所获。

“对于玛多士院长如此辛劳,我很愧疚。”严晓松仿佛早就知道了这次通过玛多士去和菲律宾总督交涉的事泡汤。

西班牙王国在17世纪对于美洲白银航线的保密程度,是整个大航海时代少有的几个成效卓越的例子。几乎任何贿赂都无法撬开这些平时贪婪异常的殖民地官僚,要说服西班牙在远东的运输力量跨越太平洋参与移民的运输,其难度不亚于和西班牙王国宣战。

“卡特琳娜,你去休息吧,我和玛多士院长有事要谈,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会面。”知道未婚妻又一根筋犯了,以为这又是一场暗算西班牙王国的阴谋会面,对此,严晓松只能满脸堆笑。…,

看了看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卡特琳娜小嘴一撅,就离开了房间。

“菲律宾总督已经明确拒绝了利用他们的航线为我们运输劳力,他认为这会损害西班牙王国的核心利益。但他同意说服马尼拉本地的西班牙商会,为我们提供船只,只要能够支付相应的报酬。”玛多士摊开双手,一双黑眼圈显示出他这次前往菲律宾所遭受的白眼程度,“另外,对于颜思齐的态度,他们表示在不遭受对方海上骚扰的情况可以采取中立立场。”

“也只能这样了……玛多士阁下,既然如此,我想和您签订正式的劳力运输合作协议,而且是长期的。之前,我已经和果阿总督阁下达成了相同的合作协议。”

严晓松想了下,最终放弃了利用西班牙王国白银航线的可能性,至少目前,他还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让西班牙人乖乖配合。

“哦,很荣幸!”玛多士知道自己的奔波终于有了成果,赶紧从兜里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除了传统的葡萄牙语和拉丁语版本外,华语能力并不差的玛多士居然还准备了一份华语版。

“我会让卡特琳娜小姐帮我审阅协议内容,我相信很快就能送到您手上。”严晓松笑笑,端起桌上凉茶一饮而尽。

第八章 远东的暗流(四)

葡萄牙人在澳门最终站稳脚跟,既有历史本身的复杂因素存在,也有着最初明帝国与欧洲保持一种贸易与文化联系的愿望在内。万历年间起,持有“澳票”的大明广州商人,可以自由出入主权依然属于广州府香山县管辖下的澳门,它让明帝国拥有了足不出户就和欧洲进行往来的便利。

即便有着明帝国广东海道副使俞安性于1614年发布的《海道禁约》,澳门的葡萄牙议事会依然想方设法地偷偷摸摸置换着各种概念,在澳门逐渐推进他们的殖民地化管理进程。

打隆庆年间开始,澳门的葡萄牙传教士们就开始渗透到广东福建一带,明帝国本地百姓入教的数量在缓慢增加,从最初的贩夫走卒,逐渐发展到豪商巨贾,乃至后来的诸多名人。基督信仰如偷偷生长的野藤,也在明帝国的庞大架子上绕了个小环。

结束了长年百年的海禁,“隆庆开关”后的几十年间,面对热潮般的海贸盛世,每一位大海商的背后,或许都站着一位饱读诗书的大明士绅,他们以一种好奇、傲慢与贪婪交织的复杂立场,参与演绎着这个世界属于明帝国的最后那段幸福时光。

东方古老帝国与欧洲的文化交流和博弈,正以澳门为传动部件,开始了几百年的转动。

·

位于葡萄牙人聚居区的圣保罗修道院里,玛多士正对着眼前一个木盒里的白银锭发呆。

虽然很快就收到了探子送来的酒楼消息,但随后严晓松委托颜家送来的价值1300西班牙银元的白银还是把玛多士给打懵了。

“亚尔斯,去请议事会的卡翁会长,就说今天晚上请他参加晚宴,有重要的事商量。”

桌面上放着昨天严晓松签字确认的最终劳力运输合作文件,摸着一块块精致雪白的东方银锭,玛多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摇了下铃铛,招来了一名仆人。

看着窗外港口那如林一样的风帆海船桅杆,玛多士心里轻松了不少。本来担心美国人会趁机和明朝官员私下合作,从而甩开葡萄牙人来抢远东的蛋糕,但目前的情况显示,对方并没有完全排斥葡萄牙的意图,反而还对澳门议事会给予了最大的信任,看来布拉干萨公爵确实有眼光啊。

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玛多士还是打算再具体了解美国人在远东的所作所为,然后给里斯本发一封信,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告知那位遥控整个葡萄牙王国海外领地的布拉干萨公爵。

另外,他还要通过中间人,分别联系长期和澳门葡萄牙议事会保持关系的李旦家族以及颜思齐家族,以解决他们之间的长期纷争。而更重要的是,还必须和这个美国议员达成其他贸易协议,葡萄牙王国必须在今后的美国商品远东贸易中占有最大的份额。

·

从11月下旬到12月下旬,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严晓松携带一身汉服打扮的卡特琳娜频繁出入各个澳门海商的门庭,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实力展示宣传。另一边,不时的银两馈赠也打消了当地明朝官员的警惕,转而睁一眼闭一眼地任由严晓松在澳门的走动。

虽然有着葡萄牙人在一侧毕恭毕敬地配合态度,但不少大海商依然对这个胆大妄为在海外立国的返乡者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惕,毕竟大明朝廷还没有表现出正式的态度,万一走得太近,恐怕会有难以摆脱的麻烦。…,

尤其是一度差点退出闽粤一带海上生意的颜思齐势力,堂而皇之地借助弗朗机人和“华美番国”特使的帮助下在澳门重立门庭大旗,也让不少和李旦势力有密切联系的大海商采取了观望了态度。

为了防止竞争对手占便宜,几家大海商还是通过自己的方式,指示几家小门小户的海商和严晓松保持着联络,每天都跑得贼勤快,生怕彼此之间被对手吃了独食。

这一天,1621年12月21日,农历冬月初九,冬至。从日本远途赶来的颜思齐终于进入了澳门港,十分傲慢地和河舶所的明朝小官吏以及当地葡萄牙人议事会打了个表面招呼后,就带着大队人马住进了远来客居。

事后,人们一直猜测严晓松、颜思齐以及本地葡萄牙教会会长玛多士的第一次三方会面到底谈了什么。内容版本至少有十个以上,但无一例外的是,这次会谈后颜思齐私下表示了不再追究堂弟颜思海遭同行李旦家出卖的事。

历史上的“开台王”颜思齐,此时年纪还不过32岁,但已经拥有着十多年闯荡海疆的豪迈胆略,不仅广结道上朋友,为人极度豪爽外,其以单枪匹马的出身弄出了一个庞大海上势力,让几乎包括李旦这样的明末海上豪族都不得不敬佩。

比起李旦长期依附明帝国朝廷与日本德川幕府的“官方”发迹之路不同,颜思齐更表现出一种纯粹的大明草根民族主义情结,对包括澳门葡萄牙人在内的东南亚欧洲人保持着一种警惕和敌视。尤其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在菲律宾称王称霸的西班牙人,更是经常爆发出武装对抗的事件。

和大明朝廷拥有长期讨伐海盗“合作友谊”的马尼拉的西班牙官员们,一直恨不得把这个一度让马尼拉西班牙舰队不敢出港的“海盗头子”赶尽杀绝,好几次都通过外交使者联络明朝官府。

李旦借助自己的黑白两道的影响力,在过去两年里四处挤压,让年轻气盛的颜思齐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使后者不得不放弃许多以前控制的海域,转移到日本长崎、平户一带低调起来。

不过这一次颜思齐的卷土重来,仿佛由于受到什么影响般,居然个个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就连李旦家,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里面,固然离不开葡萄牙人的半公开支持,以及当地明朝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更重要的是,颜思齐所透露出的有关李旦家族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出卖同行的行为,让本来紧紧依附李家的诸多半商半盗的海商产生了极大的警惕。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理念,让包括葡萄牙人在内的海上大小势力都采取了目前的态度,至于那个什么华美国在中间起了多少作用,反倒没有多少人真正在意。

会谈结束后,颜思齐死活要以东道主的身份为已经到达澳门快两个月的严晓松接风洗尘。

参与宴会的除了严晓松,几乎全是颜家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

“哈哈,严先生虽然出生海外,但看起来对大明各地风情也颇有了解啊!来我们再为那个什么美什么国来的严先生敬一杯!以感谢严先生对我颜家的大恩大德!”

一脸络腮胡的颜思齐,十分郑重地端着酒杯,对着严晓松微微低头鞠躬。

“解救海外同胞遭受不公,是每个华美国公民应尽的义务。”严晓松也乐呵呵地站起来,对着在场的一众半商半海盗的汉子微微致敬,“今后,还有需要诸位帮助的地方,我就先干为敬了。”…,

气氛更加热烈起来,不多时,一个仆人偷偷走了进来,在颜思齐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递上了一张贴,只见颜思齐脸色微微一变。

“严先生可与山东的刘家有来往?”颜思齐装着微醉的摸样,缓缓放下酒杯,突然说了句,在场的人纷纷都噤声,个个都盯住了严晓松。

嗯?严晓松也是一愣,虽然前些日子会过很多大明商人,但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还有这么一家。

见对方似乎并非在刻意隐瞒,颜思齐这次笑着扬了下手里的名帖:“想不到啊,这商号广布江南闽浙一带的刘家,也注意到了先生的身份!”

“有什么不同?”严晓松也有点好奇。

“这刘家可是山东大族,不仅商号广布南北,而且家人在朝为官者众多,远的不谈,前太子少师、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南京礼部侍郎刘殿申均为我大明朝廷中枢大员。山东监察御史江傅,亦是其族婿,族中还有数人在吏部、工部、国子监、大理寺等处任职……其余族人经商多年,江南江北颇有人脉,就我老颜,也时不时要从刘家讨上一口饭吃!”

说着,颜思齐带着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这递门贴的,可是刘家广成号大掌柜刘殿诚独子,刘耀禹。因族中耀字辈中行九,我们这些粗人又叫他禹九哥。”

原来是个嗅到腥味的官商一体的大族子弟。严晓松听完,除了一脸错愕外,心里暗暗窃喜。

不多时,一个翩翩公子哥摸样的白面书生打着扇子走进了宴会客厅,一眼就看住了衣着打扮格外醒目的严晓松。

刚一落座,就微微一拱手,就用着官话抑扬顿挫地说道:“颜兄刚从倭地回来,就在这里办出好大的排场,小弟刚好游学路过广州,特来拜会!不知是否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呵呵,禹九哥真是见外了,我还没有上门拜会刘老爷,您就先到了!实在不敬,颜某自罚三杯!”颜思齐也是个玲珑人,当场就咣咣咣三杯下去。

“颜兄豪爽,小弟也承了这杯酒情!”也喝了一杯,然后刘耀禹把头转向了严晓松,微微拱手,“如果所猜不假,这位可是那‘美利坚’的严先生?在下山东刘耀禹,字易平。不知道严先生表字如何?”

“呵呵,久居海外,礼教民俗和大明已有不同,我国公民只有姓名,没有表字……易平兄错爱了。”

面对这个么大明典型文人书生,严晓松也只能硬着头皮礼谦起来。

“倒也简赅,不知贵邦至今以何礼教民人?”刘耀禹两眼盯着对面的青年,又追问了一句。

“依然敬仰先人圣贤,但国民共和,以科学为尊。”严晓松也吊起了书袋子。

“何为科学?”刘耀禹一愣,更加来劲了。

“天地山河人情自然之定理,实事求是之学。”严晓松说完,不再搭理对方,端起酒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好个实事求是!如此科学……既效仿东周共和之治,当是君轻民贵的古风啊。”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尖锐了,刘耀禹不好意思地拱拱手,“今日不请自来,得见异邦同族,深感荣幸啊。”

接下来的酒宴,因为多了个读书人,海盗风情一扫而光,反而让严晓松吃得很是腻味,倒是刘耀禹还在席上不断问来问去。而严晓松的回答,则让包括颜思齐在内的人都瞠目结舌。…,

很快,酒宴就结束了,颜思齐等人识趣地撤了个干干净净,严晓松带着醉意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没注意到那个刘耀禹还跟在自己身边。

“严兄请留步!”突然,刘耀禹几步走到身旁,拉住了严晓松的胳膊。

“有无帆之船,非金之石……贵邦又与那泰西蛮夷颇有不同!”说到兴头上,年纪轻轻的刘耀禹忍不住露出兴奋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好奇宝宝的神态,“少时读《镜花缘》,已感外域之惊奇玄妙,虽只是野闻杜撰,但经严兄如此一番描绘,又觉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啊!若有生之日,能亲眼得见,方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今日偶遇,相见恨晚!若严兄不弃,弟居留期间可否多多赐教?!”

官N代加富N代的年轻公子已经有点无法自拔,居然打算就住在远来客居了!

呵呵,看来并非一个读死书的人。严晓松微微一笑,并不做回答。

严晓松的大明之行,至少目前来看,已经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扩散效果,但对于能否顺利展开移民,严晓松知道还要花费不小的精力,而眼前这个拥有着强大背景的青年,显然就是一块能够敲开各种阻拦的好砖。

唯一比较感到意外的是,现在势力最大的李旦家,迟迟没有任何反应,或许是观望,或许是不以为然,更或许是严重的警惕。

第九章 富贵险中求

虽已是冬季,但远来客居的后庭竹院,依然竹林掩隐,绿池芳草。十余名彪形大汉稀疏地站在竹院最外围,背向外,神情肃穆。

竹院小径之中,颜思齐和严晓松并排走着,卡特琳娜在老七叔的陪伴下远远地吊在后面。

“严先生,我颜某是个粗人,但也知敬祖尊贤,锄强扶弱!要让颜某诓骗乡民出海,是万万不行的!这海上刀口舔血,可不是神仙地,哪有什么蓬莱净土可讲。若要是泰西番夷借此拐卖同族,我颜某还有何面目见世人?!”

颜思齐皱着眉头,虽然语气依然平淡,但表情已然不悦。

历史上的开台王,果然表现出了他义无反顾的草根民族主义情结,也正因为这样的情结,他在最恶劣的时候,也依然没有屈服于荷兰、西班牙等东南亚殖民势力的海上围攻,并承担了明末台湾移民开拓的先驱重担。

“呵呵,不是诓骗同胞入海做寇,也不是拐卖同胞泰西为奴。而是给他们一条生路,颜大当家当初,不也是如此吗?”

一路风雨走过的颜思齐,自然比严晓松更加了解如今发生在辽东、山东、淮北一带惨绝人寰的大灾。他当初,也是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出海谋生。

“话是如此,但多少八闽乡亲随我出海闯荡,多少人葬身海外,一想起,就心里有愧……”颜思齐说到这儿,已经红了眼。

“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虽然不是蓬莱仙岛,但也是中华汉家的一方净土,先祖能落叶生根,建下基业,大明同胞又有何不可?如今,我国民生活之快美比之大明何止强上百倍,沃野万里,威震一方,有感故土同胞受难,全国父老忧心如焚,才有我万里回乡之举。”

也不管用词是否恰当,严晓松硬是又胡诌出一通听起来极其煽情的还乡团宣言。

静静地看着眼前一身和泰西范式衣着颇为不同的青年,颜思齐沉默了。良久,才一停步,沉沉说道:“颜某就算为大明百姓谋一条出路吧!但不许弗朗机人自行募招!不过,即便是落难流民,官府驱之不及,但也不会坐视你我之举!迁民之事,如同造反,过往海商耳目混杂,谈何容易!”

“若有一人相助,颜大当家是否放心?”说完,严晓松指了指小径远方,只见一位青年书生正笑嘻嘻地站在路中央,对着两人远远地一拱手。

“哈哈,严先生果然深谙此道,若这刘家也参与进来,那颜某就放心去做了,不过……”颜思齐的态度猛然发生了改变,此时已经是一双大眼透着精光。

“嗯,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将全力保证颜大当家在大明海上的利益。无论是商还是武……”严晓松知道到了讨价还价的时间了,只是神秘一笑,就丢下颜思齐,自己朝远方正等着的刘耀禹走去。

“这美什么的国,果真有那么大能耐?”

不仅仅是弗朗机人的谦顺态度,甚至还轻描淡写地就让这些泰西番夷对自己放弃了敌意,还有那巧夺天工的海货,这严晓松背后的海外之国不可小觑啊。颜思齐也是阅人无数的枭雄,见严晓松如此自信,也就暗暗释怀。

·

竹院里的颜家人走光了,卡特琳娜这才笑嘻嘻地坐在了严晓松身边,一起陪着官N代加富N代刘耀禹高谈阔论。

“……严兄先祖辈果然非常人啊,如此这番呕心沥血,含辛茹苦,才有我华夏一脉扬威海外,真让我等后辈叹服!”…,

刘耀禹在这段时间已经彻底成了严晓松的粉丝,每当严晓松抠破脑子编出一段“国史”,都会引起刘耀禹一阵赞叹捶腕。

“严兄,我观这些日诸多海商纷纷议论贵邦琉璃珍货,可否让我一观?”话说到尽头,突然刘耀禹一拱手,露出殷切的目光。

“卡特琳娜,去房间拿一套玻璃酒具和一瓶香水来。”严晓松暗暗叫好,但表面上,依然语气平静。

嗯,别人讲究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讲究君子装逼淡如水。

不一会儿,一大一小两个包装盒就放在了竹院石桌上。之后的半个小时,就是刘耀禹失态的半小时,也是严晓松心里特爽的半小时。

“可是朝贡之物?”刘耀禹挣扎了半天,才缓缓盖上,面露疑惑。

“不,商品而已。这次远来,无法携带更多杂物,看得过眼,就赠给易平兄了。这些在我国,虽然不是什么稀罕品,但也要耗费百人之力,一年才能做出一套。”严晓松微笑着看向自己的未婚妻,只见卡特琳娜都愣住了。

耗百人之力,一年方有一套,还能做为海货?!刚一听说对方把如此珍贵的泰西水晶琉璃酒器和水晶琉璃香液送给自己,还要欣喜道谢,但后面那半句就吓人了,刘耀禹瞬间表情凝固。

“若是此等海货,不知严兄可寻得陆上买家?”刘耀禹说的时候,嗓子都在发干。

“哎,本来想找一家做大明内省代理,但没人有气魄胆量吃下。至于其他商品,我就更没信心了。”严晓松故意叹了口气。

迅速起身,几秒后,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失态,然后带着尴尬的笑容又坐了下来。半响之后,刘耀禹才带着郑重的表情双手一拱,说道:“弟不才,愿为刘家门下陋业广成号定下这内省代理,不光是这水晶琉璃品,其他皆是。”

“哦?”严晓松故作惊诧。想了下,对着卡特琳娜一个眼色,后者识趣地走开了。

“颜大当家已经分去南洋、倭地代理,如果刘家愿意做大明内省代理,那我也就放心了,免得生意送给弗朗机人白白赚走同胞的利润。不过,我有一难题,希望刘家能帮忙解决一下……”

一个小时后,刘耀禹离开了远来客居,激动之中还带着几丝忐忑。

·

两天后,是个特别的日子,严晓松婉拒了许多明朝海商的盛情邀请,带着卡特琳娜乘船来到澳门凼仔岛,登上了海拔仅一百多米的小山峰——大凼山。

跟随的仆役或葡萄牙士兵被留在了山脚,两人彼此牵手扶腰,沿着简陋的石梯缓缓而上。严晓松今天加了件大衣,而卡特琳娜则是在她爱不释手的汉服宫裙外套了一副名贵的毛裘。

一直忙碌了近两个月的严晓松,今天是来兑现他已经耽搁已久的承诺,带卡特琳娜观看风景。

小亭台之中,一阵寒风吹过,卡特琳娜哆嗦着靠紧严晓松,把头埋在了对方的怀里。

眼前,绿岛蓝水之间,多了一片奇特的色彩。漫天的雪花翩翩而来,山峰四处挂上了柔和的白霜,南中国难得一见的奇葩冬景尽收眼底。

1621年12月24日,西历平安夜,明帝国历天启元年冬月十二。澳门,雪。

小冰河时期诡异的气候变化,导致全球性的雪线南移,寒灾遍地。临近腊月,湘、闵、粤有雪。寒潮扫境,福建延平、邵武两府山雪数尺,人畜牛羊草木多冻毙;粤广州、琼州两府罕遇风雪,世人震愕,“雨雪三日夜,树木尽枯。”

第十章 幸与不幸(一)

西历圣诞节平安夜就在一场鹅毛大雪中悄然而来。从半夜就开始的浓浓风雪,打消了任何人在露天进行任何活动的念头。连同平安夜的庆典在内,好几天前就由街区欧裔居民自发布置好的街道庆祝装饰,这一下就被大雪泡汤了,而且看样子,即便是明天的圣诞节,风雪依然不会消停。

无论是街道、广场还是一座座被绿树围绕的厚实宽敞的街区公寓建筑,都被飘扬的雪白色覆盖。

已经更名为“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前布鲁克林工业区某条积雪覆盖的街道上,一名裹着厚厚冬装的壮实汉子,正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艰难地踩着积雪,朝远处的某座公寓走去。

鲁道夫,曾经的莱茵.普法尔茨领(德意志一个地区)海德堡乡下一个默默无闻的泥瓦匠,终于带着一身风雪敲开了房门。刚一进屋,一股温热的风浪就扑面而来,胡须、脸上、衣服上的雪渣以极快的速度退去。

壁炉里的木炭红彤彤的,地面铺着一层最廉价的棕色羊毛毡毯,墙面除了用来装饰的一张大大的驼鹿皮以外,并没有寻常家庭常见的那种带着美丽花纹的光洁瓷砖。

“亲爱的鲁道夫,我真担心你!从这里到商店可要走上一段路了!”

温柔的妻子伯莎赶紧从一侧关上房门,将千方百计企图挤进客厅的风雪档在门外,之前还顺着门缝发出尖利呼啸的风雪声戛然而止。

“爸爸!”

之前一直趴在玻璃窗前哈着气涂鸦的六个孩子也跑了过来,纷纷围在了鲁道夫的身边,最大的长子不过十四岁,而最小的儿子才只有两岁多。

“哈哈,孩子们,圣诞节要到了,每个人都有礼物!”

鲁道夫把沉重的包裹放到了客厅的大桌上,解开封口,露出了里面玲琅满目的生活用品。

“我美丽的伯莎,这是给你的!”鲁道夫取出一条厚厚的、染印着几种颜色的羊毛围巾,亲自挂在了妻子的脖子上。

“啊!这可是杨雯雯牌的!”在这片城区已经定居四个多月的家庭主妇一眼就看出了丈夫购买的围巾牌子。

作为目前曼城市首屈一指的奢侈品牌,杨雯雯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各类家居纺织品已经在欧裔移民中形成了不小的影响。在拉拢吸收了同为穿越者的几名前私营制衣企业的制衣女工后,“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的制衣业务很快就占据了垄断地位。

当然,面前的这种颜色用料的廉价款式,其价格和档次肯定不会和销往欧洲的那些更加奢侈的品种相提并论,但也至少要卖出一个银元了。

在妻子还在发呆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鲁道夫又得意地掏出了一个大纸盒子,递给了长女苏娜的手里:“亲爱的苏娜,快去把礼物分给妹妹们,每人都有一个!”

长女苏娜,次女乌娜,三女冬娜,三个女儿如喜鹊般一人一只手抓着大纸盒的边缘,跑进了卧室。

接着把一根麦芽棒棒糖塞进最小的儿子海德里希的嘴里后,鲁道夫带着认真地表情招来了自己的长子,已经十四岁的艾文。

“艾文,过来。”拍着儿子的肩膀,鲁道夫从包裹里取出了一件厚实的黑色外套大衣,然后和蔼地披在儿子身上,还退后几步打量了一番,“嗯,不错,外出上学就可以穿这件了,我的儿子应该在同学们中间有更好的形象!”…,

不好意思地摸着披挂在肩头的大衣,正在街区学校就读的日耳曼少年用力地点着头。

清理去毛的肉滑滑的鸡、熏制的香肠、雪白的面包、金黄的腊肉、淡黄的玉米酒,以及几样利用大棚技术培植的在冬天里显得及不搭调的鲜嫩蔬果。包裹里每取出一样,家庭主妇的眼睛都要眨巴一下。

“鲁道夫,我们应该节俭!你一个月的薪水可只有24元……我们还要偿还好几百元的移民安置费,我们的孩子比别人多太多了……”孩子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欢乐去了,看着丈夫铺满整个桌面的采购商品,家庭主妇压低了声音,局促不安地捏着衣服边角。

“哈哈,亲爱的,我的公司刚刚拿下船厂新建船坞的订单,老爷们发了赏金,他们叫什么来着?对,圣诞节福利!”鲁道夫笑呵呵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封,从里面倒出了一串闪亮的大小硬币,“总共发了10元!买这些东西只花了8元。”

一个圣诞节就花掉8元?!捧着手里熟悉的、还带着丈夫体温的硬币,家庭主妇呆呆看着一语不发,心尖都在发颤。

一个小时后,晚饭的时刻终于到了,一大家子就围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除了年龄大点的长子和长女以外,家庭主妇要同时照顾四个孩子的吃相。最小的儿子海德里希的围巾上洒满汤汁,一张小嘴糊满了混合了油脂的面包屑,看起来极其邋遢而可爱。

以往只有贵族老爷才能吃到的白面包,现在已经成为了鲁道夫一家时不时都能奢侈一把的东西。曾经为了省钱,伯莎一度还跑遍商业街,愣死没买到那种硬得可以当做锤击武器使用的黑面包。

这里的日常花费比之那个烂泥般的德意志海德堡乡下要惊人得多,不过丈夫的收入也比以前做梦的时候也惊人得多。月薪和各种“赏金”加起来,几近当初累死累活做泥瓦活的月收入的五倍。

住着虽然简陋,但更为温暖舒适的房子,看着一大家子温饱安定的样子,鲁道夫有点精神恍惚。

曾经的最高领主、腓特烈五世老爷自从当了什么波西米亚国王后,鲁道夫的家乡就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十足的竞技场,随着前线战争的失利,来自周边其他地区的旧教联军很快就扑到了海德堡,战争使家乡变成了一片废墟。

一村的父老就这样不是被强征入伍,就是在战火中分崩离析,最后只剩下了几百老弱妇孺出逃,一直到达了荷兰境内。但很快,荷兰与西班牙的边境战争又爆发,更多的难民也蜂拥而来,鲁道夫一家八口的命运很快就岌岌可危,而之后发生了荷兰政府的难民强行驱离事件,又让鲁道夫一家莫名其妙地被强行被送到了英雄港。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让鲁道夫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碗肉汤外加两块黑面包,鲁道夫一家就签下了契约奴合同。

“鲁道夫,有人敲门!”正在丈夫在发呆回忆的时候,妻子伯莎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看看窗外夜色下一片风雪依然肆掠的景象,鲁道夫赶紧整理了下衣服,一边安抚妻女们不要紧张,一边深吸一口气朝大门走去。

门打开了,一阵风雪裹着一个头戴大檐帽、身穿毛领警服大衣的汉子进了屋。

“倒霉,这个该死的天气……哦,和节日本身无关。”拍了拍肩上的积雪,又取下警帽抖抖,然后又戴上,这才一本正经地站直了身体,用一口蹩脚的华语说着,“平安夜快乐,鲁道夫先生!”…,

“您也快乐,安德森警官。”

面前的街区责任警官是位荷兰裔,据说比鲁道夫本人早近半年移民到曼城市,现在不光已经拥有正式定居权的,而且还在一个月前当上了本街区的责任警官,是目前这片街区名副其实的“老爷”级别的人物。倘若他知道对方最初是以战俘身份登上这片土地,估计就不会想得那么简单了。

“哦,不错啊,鲁道夫先生,您已经会用华语问候了。”安德森警官裂开大嘴笑了,一边耸耸鼻子,目光转向了一大家子围坐的餐桌,露出羡慕的表情,“今天的晚餐很丰盛!不过,我还会送给您一个更好的圣诞礼物。”

一大家子从警官进屋开始就沉默紧张的表情,此时都舒缓下来,家庭主妇伯莎招呼长子长女将弟弟妹妹们带进卧室,这才忐忑地走到丈夫身边。

从怀里掏出一封还带着体温的信笺,安德森警官提高了音量:“鲁道夫.沃尔夫冈先生,这是移民部劳工管理局转交街区警署的文函,鉴于您勤奋的劳动表现,已经通过了移民部的审核,您现在提前获得自由,还能拥有临时定居权了!您的家人再过三个月,也将自动拥有临时定居权。”

非法移民、契约奴、临时定居权、正式定居权、永久定居权,以及公民权,就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民法》规定的居民个人身份记录。

和自由移民一来就能获得正式定居权不同,契约奴最多只能获得临时定居权。但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美国总领事馆,除非是高等技工,否则自由移民的身份和签证是极难获得的,基本大部分都只能选择先签订契约奴合同,再等取消契约奴身份后获得临时定居权。

第十一章 幸与不幸(二)

午后,曼城市长岛新区西面的陆军警备营地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军号,更着就是一连串尖锐的军哨与急骤的鼓点。

大约一个连的陆军士兵穿着厚实的冬季军大衣,扶着钢盔挂着步枪纷纷奔涌而出,在风雪下开始站队。整队过程中,除了呼出的片片雪白空气,没有一个士兵出声,一个个笔挺地背枪站立,任由雪huā在肩头或钢盔上堆积。

斯科特中士站在队列的最排头,侧目看着自己的队伍。视线的远方,几个军官从营门外走来,甚至其中一位还是最新晋升为陆军司令的陈礼文准将。

斯科特看了下天空,对风雪弥漫的圣诞节还进行如此紧急的军事集合感到一丝不安。

一个印第安排和两个欧莆排组成的步兵连,就是当前曼城市长岛新区的本地驻军。到目前为止,除了少部分老兵和士官,大多数人都只进行了两个多月的集训。

和后世更加复杂的作战方式相比,线列战术本就是一种容易训练的条例古板的简单模式,所以目前来看,眼前这支步兵连表面上的军纪军容还算让陆军司令陈礼文满意。

“将军,部队集合完毕!”本地驻军最高指挥官是何语上尉,如今已经完全适安了建国后的陆军军官身份,正一脸肃穆地对着眼前同样站立在风雪中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行礼。

“企业号和远洋贸易船队在本年度最后一次返航途中遭遇恶劣的气候,大部分商船都损坏严重,导致返航行程耽误了整整十天,而且船上装载的700多名移民也爆发了严重的传染病和部分骚乱!”

陈礼文脸色铁青,在官兵队列前慢慢走着。

“具体情况还不明朗,现在船队即将靠港,你们的任务,就是火速前往外岛区码头维持码头秩序,协助医院和〖警〗察分离移民和病患并逮捕之前在船上煽动闹事的部分恶棍,如果有人胆敢制造混乱或抵抗,就地枪决!”

说完,陈礼文就转身朝营门外走去,一行军官也紧紧跟上。

“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前进!”何语大吼之下,百来名官兵同一时间两腿一收,然后齐齐转身。

大约三个小时后,连续多日的风雪居然停了雪白一色的曼城市外岛区码头上,六艘残破不一的风帆盖伦船正静悄悄地停泊着一队队衣衫褴褛的欧洲移民抬着重病的伤号或彼此搀扶着走上码头。

十多名从首都国立医院调来的医护人员已经分成几个组,一一对应每艘靠港的风帆船,从曼城市各区集中而来四十多名〖警〗察在码头拉起了警戒通道线。而一个连的陆军官兵则荷枪实弹在警戒线一侧排满,死死地盯着那些来自欧洲并在海上捡回一条命的难民们。

陆军司令陈礼文和紧急赶来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刘云,并排站在了码头边,看着眼前气氛紧张的场景,表情各有不同。

走上码头的阿德莱德等船员个个满脸憔悴,头发如鸡窝,阿德莱德那顶漂亮的船长帽早不知道去了那里,从脸上还能看到几丝硝烟的痕迹。

“将军我们在半途遇见了恶劣的风浪,猎犬号差点完蛋!船队航速大大降低,更可怕的是,十天前伊登号和妖精号上还爆发了瘟疫,许多人都呕吐下泄,死了很多人药也用完了”阿德莱德苦逼着脸站在陈礼文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上帝保估,我们还能活着回来!”“怎么回事?老赵他们不是在亚速尔建立有检疫所吗,怎么会带上传染病?”陈礼文把头转向随同阿德莱德下船的任长乐语气里颇有不快。…,

“就那么几种检疫手段,不可能完全没有风险……而且那些难民就没有几个有啥好的卫生习惯!事前也没准备那么多的黄连素。为了隔离病患,妖精号上的船员还和移民发生了冲突幸好有企业号在,不然就麻烦了”任长乐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了香烟急急抽着“干!

老子这次倒大霉了,才从西班牙人手里买来一条船,一次返航就烂得一塌糊涂,包括雯雯号,估计这次维修费就可能超过10000块!”

陈礼文没有搭理任长乐这般充满铜具的抱怨,冷着脸转到了一边。

而陈礼文身边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倒是很认真地问着企业号的代理舰长孙阳:“孙阳,这次妖精号上移民都是些什么成分,怎么会有骚乱?”海军上尉孙阳摘下军帽,脸色也是烂烂的:“大概是许多波西米亚或德意志地区的流民,他们当中不乏有当过雇佣兵的人。我们打算强行隔离部分最严重的病患,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闹事了,船员和移民都死了几个。”

“刘云,我建议马上隔离妖精号靠港区,不管是有病没病的,全集合起来,让船员指认骚乱分子!凡是参与过骚乱的,一律押到海边枪决!我会和那些国会的大爷去解释!”

陈礼文只是想了几秒钟,就下达了一个让在场人大吃一惊的命令,这位陆军司令在建国以后似乎冷血了许多,此时的命令一出,吓得任长乐嘴里的香烟都掉地上了,而国安部长刘云反而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全力警戒的军事码头区,通道警戒线两侧占满了〖警〗察和士兵,一个个大难不死心惊胆战的欧裔移民男女老少哆嗦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鱼贯而过。不远处,曼城市外岛区移民检疫营地,几间消毒房里的热水锅炉也开始升火,十几口大锅在营地的空地里支架着,已经飘出了香浓的菜汤气息,每个看到的移民都暗暗吞着口水。

“一个个从通道走过去,不许喧哗,不许拥挤!严禁随地大小便,严禁随意走出临时居住区,严禁使用任何武器攻击他人营区有足够的食物和衣物,个人行李必须统一存放。就餐后领取号牌,进入指定的消毒房……”

几个欧裔〖警〗察举着一个铁皮喇叭筒,分别用自己的母语对着蹒跚而过的人群反复喊着千篇一律的条令。

这样的过程,从两个月前的一批欧洲移民到达时就成为了死规矩。

斯科特中士静静地站在最前沿,曰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一个个如乞丐般的欧洲移民,心里一阵阵叹息。

“举枪!瞄准!”

远方的海岸边,一个印第安排的官兵已经举起了步枪,一串串刺耳的枪声不断传来,斯科特脸上的皮肉不禁微微抽搐。

他知道战友们正在执行一项冷酷的命令,至少在他数来,已经有超过二十名在船上煽动闹事的男子被执行了集体枪决,其中不乏已经病得不省人事的。面对这样的骚乱参与者,士兵们只是抬到一边,就用步枪顶着脑袋开了火。

耳边,枪声断断续续,其间还有嘶哑的哭喊哀嚎求饶,但这些都不足以阻止正在进行的行刑。缓慢前进的移民中掀起了一阵涟漪,斯科特等人迅速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然后带着暗示的眼神微微摇着头。男女老少回头看着远方那段血腥的海岸线,都缩回了头,紧了紧自己单薄的外套,如失魂般继续往前走去。

“嗨!好精神啊,老兄!”一声晦涩的波西米亚语从人群里响起,斯科特转头过去,只见一位体格壮硕的欧洲汉子正讨好的对着一名操着德意志语的小〖警〗察在打招呼。…,

已经在几个月前通过移民审核成为〖警〗察的日耳曼裔青年冷漠地转过头去,没有搭理对方。

曾经身为腓特烈五世麾下主力部队成员的马卡洛夫自讨没趣地耷拉下头,又把目光转向了斯科特等军人,眼里露出了火热的目光。身为一名久经战争的雇佣兵,马卡洛夫一下就嗅出了斯科特等人身上传出的血腥气息。

1621年度的最后一次贸易,除圣玛利亚号在担任亚速尔群岛与里斯本之间的运输任务,其余船只全部返航。船队除了装载了上千吨物资外,好大喜功的亚速尔总领事馆还一次性硬塞了700多名欧洲移民,导致每艘船都人满为患。

一场肠胃流行病、骚乱、加上险些导致团灭的海难一起,超过200

人死去,其中被枪决的骚乱分子就有30人之多。而更严重的是,连同企业号轻巡洋舰在内,几乎所有的船只全部都要入坞修理,没有三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再起航的。

比起其他几艘本就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风帆盖伦船,无论什么程度的修理都自然有人买单不同,刚成立不久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雯雯”号以及才买来的“长乐”号,这次大修所要耗费的资金,估计就要占去本次贸易的过半利润。

不知道远在亚速尔英雄港正在筹备当地制衣工厂的杨雯雯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撕了任长乐。

圣诞节发生在曼城市外岛区的残酷一幕,对于其他市区的居民来说,即便亲眼所见,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个颠沛流离的时代,人命如草芥大概就是如此。

修建在曼城新区的某座小教堂里,一位来自波西米亚的牧师正满面红光地对着所有前来参加圣诞弥撤的居民们念念有词。人们虔诚地低着头,祈祷上帝的同时,满怀憧憬地期待来年的美好生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quunc毗)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PS:(向迷航1642致敬,可爱到爆的马卡诺夫永远属于大家,将继续在新世界1620中友情出演!另外,苏子宁昨天告诉我,国家各方面问题很多,根源在于各种票票少了点……德玛西亚!)

第十二章 财政预算

几天前,关于陆军司令陈礼文

准将杀伐果断的处理船队移民骚乱的事,并没有在国会两院引起太大的风波。除了少数众议院议员吵闹着要追究陆军司令部不通过政府内阁国防部授权,就先行处决骚乱者的责任,基本上连内阁〖总〗理齐建军都私下承认了军方的果断措施。

因为比起国会和政府内阁自己的那一档子破事,这样的小事目前还不值得所有人投入自己的精力。

抛开几部立法的长期争执问题不谈,从11月开始就展开的1622年度政府财政预算案的审计工作,至今都在齐建军领导的政府内阁和众议院之间踢来踢去没有个正式结果。

数次修改预算方案的齐建军等内阁成员已经心力憔悴到了极点,尤其是退出军职成为国防部长的郑泉,更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众议院那一帮子男女老少的胡搅蛮缠到了何种程度,对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狂热劲到现在还无法理解。

鉴于1621年国防事务的支出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新的国会众议院几乎一边倒地否决了内阁〖总〗理齐建军提出的数个版本的预算案。其中的争议焦点,就是国防开支在他们眼里依然离谱,其次就是为维持移民各项支出做出的预算项目。

对于八字还没一撇的所谓明朝移民计划,即便当事人严晓松目前正杳无音信地奔走在遥远的东方,众议院的文青吊丝们三天两头满心期待着消息,但包括参议院议长刘老以及〖总〗理齐建军在内的几位,都有点心里玄乎乎的,至于制定多少额度的移民预算才算合适,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

即将过去的1621年,国家gdp粗略计算为1150万美元,包括企业税和四大国企上缴红利在内财政收入达到280万美元。财政进项非常极端,几乎全依赖于对欧洲的贸易出口国内人口消费基数小之又小,产生的国内消费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便前社区经管委负责人史文博和现任财政部长刘鑫未雨绸缪地早在欧洲贸易之初就制定了临时税收制度,但目前的财政收入的主力构成,不可避免地还是以欧洲贸易为纽带组成的生产流通出口链。

而1621年的支出就极端了。从二月份起正式建立施行的社区委员会财政结算制度算起,军事防务方面的相关支出就达到了70万美元,占全年支出的五成!也就是说,当时总数加起来才一百多人的军事力量,平均每个人头上就用掉了近6000美元!其次就是工农业基础建设的支出达到50万美元,卫生与教育等等全加起来都才20万美元不到。

当然其中绝大部分军费都成为了军事装备的研发生产投入国家军工生产一开始就是个大坑,姜兆龙和林有德在这方面的狮子大开口一向是人神共愤的。

而石益格和游启的造船厂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艘企业级的造价结算没有一艘低于15万美元的,这还是大部分初级劳力都是廉价欧莆契约奴技工或印第安人的情况下产生的。

好吧,即便这个过程〖中〗国家也获得了税收,但国企资产股份私有化法案执行后,国库除了几百公斤黄金外,账面资金结余也只剩下了50万美元不到,而且几乎全部投入到国家控股的央行股权,否则央行全被几百个资本家私人掌握也不是个人人都愿意见到的局面。

由此而来的种种前因后果,导致1622年国家财政预算案显得格外慎重。当头挨棒的先就是国防预算支出。…,

按照郑泉的打算,1622年上半年就要完全完成外籍步兵营的组建,

陆军投入资金换装最新式的22a型后装步枪:陆军炮兵装备研发也到了最后关键阶段:曼城市外围几个重要地点的基础防御工程必须完成第一期建设:海军方面,四艘企业级轻巡洋舰日常维护huā费必须要保证,如果有可能的话1200吨的企业级扩大版“共和”号、“探索”号以及“西点”三艘轻巡洋舰最迟年底前也要开工,海军官兵招募训练也要带有前瞻性,未来的1500吨级“宪法”级机帆轻巡洋舰的预研资金更不能被拖后腿:长岛北部海岸的北湾要塞需要尽快开工,海军基地的建设也迫在眉?

,…

林林总总算下来,1622年的国防预算开支至少在120万美元以上!而1622年的财政总预算支出被告知必须控制在250万美元以内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欧洲出口贸易不会出现一些意外。

新的全民卫生保障系统还需要投入,都曼城市区的建设不能停,明朝移民预算要有保证还需加大教育与科研支出的呼声更是导致财政拮据。倘若不是社会福利保障人群目前还极为有限,估计寅吃卯粮的日子不可避免的会提前到来。

揉了无数个版本的预算案终于在1621年12月31日这天不得不有个结果,无论是政府内阁、参议院还是众议院,都对本年度最后一次国会政府预算听证审议会报以最大的期望,就连国家最高吉祥物陈长远总统都到席了。

国会听证会的临时场所目前还只能在前社区委员会的小礼堂内进行。近百号人都拥挤在一排排小凳上,等候着政府内阁的预算案提交。

这次轮到内阁〖总〗理齐建国杀伐果断了,不等郑泉做出预算解释,就单方面主动减少了1200吨“共和”级轻巡洋舰的建造计划,三艘变两艘:又砍掉了一半的“宪法”号机帆混合动力轻巡洋舰的研发资金,并调整缩水了北湾要塞的修建方案,延长海军基地的施工周期最后,国防预算定在了95万美元。

都市政基础建设预算的也进行了缩水,60万美元:卫生与教育科研预算支出,30万美元:移民预算50万美元……

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黄昏,最后,1622年度政府财政预算案的250万美元限额被瓜分一空随着众议院和参议院分别完成最后的审批表决,刘老迫不及待地在激动冲敲飞了他的榔头宣告财政预算案的通过。?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熬骨油的折腾让以前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繁琐考究的政府官员和议员们精疲力尽,也对所谓的〖民〗主议程产生了刻骨的体会。

累是累了点,但年轻的政府官员和众议院议员们中,居然不少人都一副辛劳过后志得意满的表情,对自身参政权力的认可与满足感无以复加。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国防部部长,从头到尾都忍着情绪没发一言的郑泉在散会后刚一回到办公室就被两位陆海军司令堵在了办公桌后面。

和16222年度陆军预算基本变动不大相比,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是年度国防预算最大的受害者拨给海军的年度经费只有58万。不光三艘新舰的建造计划变成了两艘,就连期待的“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的研发也从一年拖为了两年。

“够了!”郑泉终于发火了,一誊就砸在了办公桌上,然后气呼呼地翻出几页纸,扔到了王铁锤面前。…,

“你自己看看!别提共和级,一艘企业级到底要huā多少钱,15万美元!一艘企业级的年维护费多少?至少要15000美元吧!一发炮弹多少钱?旧美元!官兵薪资、日半训练huā销、海军基地的修建、哪一样不是流水一样huā钱出去!我能帮你们变出钱吗?!”

郑泉又看住了没事也来凑热闹的陆军司令陈礼文,无力地点了点桌面:“外围陆军防御工程仅仅第一期就被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和建材公司敲走了10万为了赶在明年三月份投产22a型后装步枪,姜兆龙和林有德那两个老骗子已经让我们陆续砸进去了近10万。一把22a步枪他开价就是80块,第一次开工订单还不能低于1000枝子弹订购5万发起,每发一块钱!”两位军种司令都一愣,纷纷怒出怒容。

“一块钱一颗子弹?!我干他大爷,他们怎么不去抢!真把自个儿当资本家了?!”陈礼文终于吼起来了,陆军准将有失风范的形象吓得国防部办公室内还在临时加班的几个欧裔女秘书huā容失色。

看着两个老部下一副义愤填膺的摸样,郑泉倒是平静了许多半响,冷不丁地冒了句:“不过我听说,二位都在通用工业公司、北方工业公司和造船厂都入了股份的吧……”

气氛为之一冷,两位军种司令面面相觑,然后双双叹气走出了国防部办公室。

元旦前夜的曼城南区魅影酒吧里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的一众董事正在一个小包间内开庆祝会。

通用工业公司董事长兼席执政官姜兆龙笑眯眯地打开一瓶欧洲进口葡萄酒,给在座的两家公司的几大股东一一倒满。

“姜总,既然生意这么好不如春节的时候给大家发一次红利?”

商务部和国营进出口集团发出的,出口到葡萄牙、荷兰、西班牙、

英格兰、丹麦的军火订单几乎排到了1622年8月份以后本国陆军的武器换装计划也不离十,几大企业的机械工具制造订单更是多得没时间处理。未来的收益已经显而易见,让一众董事们乐开了怀。

就连之前一直对资本私有化抱怨连连的董久楠,因为明智地入了姜兆龙的股而兴致高昂起来。除了自己负责的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外,董久楠还同时成为好几家企业的小股东,其中入股最多的就是姜兆龙的通用工业公司。

“大家是需要回报的,不过我今天想和各位商量一下,我们眼光再看远一点,来年继续扩大规模,争取巩固我们的企业优势。我和林总以前是老同事,现在又紧密合作,可以更加保证大家的利益!”

姜兆龙端着酒杯,对着林有德微微致礼,但满脑子盘算着怎么把垄断进行到底。

“万一以后国家又立法禁止垄断呢?”一个股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这些年不用担心,政策会持续至少两届,到时候就算有什么反垄断法,也动摇不了我们的自然优势地位。”姜兆龙得意地晃着头,似乎成竹在胸“未来国会再怎么换人,底子还在我们自己人手里。”“那狄祖恭前段时间一直在众议院嚷着要出台什么《劳动保障法》,要求剑、时工作制。、,董久楠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都是自家兄弟,他一直找我,想在国会得到支持。如果真有这么个法,那姜总你那里许多订单不是很难完成了?”…,

“你认为整个国会的人全是他那样的卫道士?哪个议员和当官的不是在各个企业有私人投资,他难道例外?”林有德笑嘻嘻地站起来,看着曾经的建筑队队长“董总啊,你现在也是国营大集团的老总了。

人在什么高度,就要有相匹配的眼光和思想,否则永远都要落后时代的步伐。苏子宁当初是怎么劝你的?不管这个国家怎么弄,管它国企还是私企,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同心协力利益共享才是大家前进的唯一方式,任何标新立异的念头,只会让他人疏远。”林有德一番话,顿时引起在场的几位点头呼应。

想起自己曾作为一名普通码头工人的时候,也许是最在意这些劳动保障法规了。虽然曾经的法规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表面文章,但董久楠至少认为那是也一种名义上的尊重与保障。

脑子里又出现那些每日工作至少12个小时以上的欧裔技工或印第安雇工的身影,董久楠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与工友们。那在烈日炎炎之下、寒风凌冽之中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疲惫不堪地出工,要胆战心惊的面临各种刁难下的工资拖欠,更要承受意想不到的随时而来的工伤事故,然后默默度过自己的黄金年华。

董久楠呆呆看看桌面,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第十三章 亚速尔制衣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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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的亚速尔群岛,即便是日历表上的冬季,其气温依然在10度以上。气候宜人的英雄港自然让来自北美的穿越者们过着截然不同的舒适生活。

从去年六月开始,不断兴旺的海上贸易终于带了比蝴蝶翅膀更大的风波,来自欧洲沿海各国的商船如被鲜花吸引的蜜蜂一样,源源而来。甚至到了去年底,加勒比海、西非沿岸的各殖民地商船也闻风而来,虽然数量不多,但特塞拉岛英雄港显然在这个时代掀起了一阵异乎寻常的商业热潮,成为了浩瀚大西洋之中一块让人匪夷所思的热点。

特塞拉岛英雄港西面的没租界,已经和几个月前大变了样,不光面积又有所扩大,甚至从表面上看,已经更像是英雄港新开辟的一片城区。得益于滞留于此的上千名从葡萄牙、荷兰等地转送来难民,在以工代赈的管理措施下,租界行政区、商业贸易区、货栈仓储区、劳工居住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

虽然表面上看一切还是比较简陋,但整个美租界所展现出的蓬勃生机让统治亚速尔群岛已经有近十个年头的葡萄牙总督加西亚都微微有点害臊。

首先就是味道,一道无形的分界线,让美租界和英雄港其他街区有着截然不同的嗅觉体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洁癖国风让每一位进入美租界的欧洲商人和官员都感到诧异。

其次就是居民收入,似乎美租界总要和英雄港街区比较,有幸进入美租界做工的葡萄牙人,或者是远远运来的难民劳力,他们的月薪资几乎都比整个欧洲的平均水准高得多,就连英雄港街区的许多熟练技工都偷偷摸摸地跑去了美租界。

更不用说在亚速尔兴起地一阵东方华服时尚,强势的杨雯雯牌衣饰不仅仅在葡萄牙和西班牙贵族阶层内引起了相当规模的追捧,精品服饰几乎有价无市,甚至就连亚速尔本地的富贵人家的家眷都偷偷摸摸地尝试着。假如不是因为怕这种“模仿贵族”的大逆不道行为引来灾祸,恐怕街头巷尾还会见到更多东方服饰打扮的本地女性。

但不管这么说,英雄港也确实迅速繁荣起来了,除去美租界不算,英雄港的常住人口已经超过2400了。几乎比美国人到来前增加了两成!大量在本地混不下去的葡萄牙平民不知是受了商人的引导还是听信了什么传言,居然携老扶幼在大半年时间里跨海跑来了好几百号人。

专为美租界提供各种生活便利的商店和作坊纷纷出现,甚至就连妓院都开到了美租界。

入港税、贸易税、居民人头税等等税收每个月都在增加,而加西亚本人的灰色月收入也膨胀到了让他终于不再关心的程度。有钱嘛,钱多到一定时候,就是纯粹的数字了。

美国人的总领事馆又在商量租用更多地皮?没问题,只要亚速尔还在葡萄牙控制,下一切都好商量!

需要更多的劳工人力?没问题,价钱运费商量好,那些往返欧洲的商人们会尽量在他们的漆黑船舱里塞下尽可能多的人过来。

…,

需要更高自主管理权?没问题,只要港口旗帜还是葡萄牙的就行!哦,整个不行!没有得逞的史文博只是微微一笑,就又划走了紧邻美租界南面的沿海森林坡地。他打算在那里打造一处“亚特兰蒂斯社区”,功能嘛。自然是将吸引欧洲各国的权贵,后世各种腐败产业早就在史文博的规划之中了。

美租界的北边,原本是一片灌木和杂草的荒地,如今新建起的一座混木结构的大厂房以及若干劳工宿舍,一条间道直接延伸到租界中心街区。

大厂房挂着一副门牌,分别用中文和葡萄牙文书写着“华美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欧洲)服装厂”的企业名片。

鉴于制衣原料的运输太过麻烦,本土又不可能挪用那么大规模的劳力,杨雯雯只能把自己的量产制衣企业开到了亚速尔群岛。更重要的是本土加工要采购原料就必须经过国营的进出口集团,杨雯雯是打死也不愿意为此多掏出一美分的!

去年11月中旬到达英雄港时,杨雯雯就带来了三套硕大的、看起来类似某种机床的玩意儿。然后迅速动用领事馆和总督府的力量,在难民区筛选招募了百多位欧洲劳工,其中绝大部分是妇女。

两个月过去了,她的欧洲服装加工厂终于完成,当成宝贝的家伙也在一批临时雇佣的港口搬运工的哼哧哼哧下弄到了厂房里、

带着各种内外滑轮、杠杆、滚齿的硕大机器,就是某个文艺青年弄出来的人力缝纫机。曾经被产业评审委员会枪毙掉珍妮纺织机方案的青年奋发图强,利用能找到的资料,终于在几个月内“复原”了鼎鼎有名的人力缝纫机。只是这么看,面前这个几乎比一个衣柜还高还宽的、外形更像是一个平台垂直钻床的家伙都和缝纫机没啥外在关系。

不管怎么说,姜兆龙的“通用工业公司”的精密加工水平也就只能以这种粗放的形式实现了人力缝纫机的物理功能。但是真要运作起来,显然不是那种女人能够踩得动的,不过没关系,专门配备一名脚粗的欧洲壮汉就可以解决了!

至于设备价格嘛,通用工业公司很“豪爽”地卖出了一套6000美元的“友情价”,并奉送部分易损零部件备件若干,就连牙尖嘴利的杨雯雯都不得不含恨掏钱付账。

厂区兴建期间,杨雯雯带来的几名前纺织女工身份的技术股东就对这些欧洲妇女们展开了强化培训。大部分欧洲制衣女工只承担裁剪分件的流水量产,关键的缝制阶段,则是在技术股东的督导下,用人力缝纫机完成。

而当前的第一批订单,就是陆军和海军的各2000套军装,以及最新设计的500套制服。因为大灾难废墟里挖出来的各种军品制服早已经用尽。

几名欧洲汉子在有节奏的指挥下挥汗如雨地卖力蹬踩,轰隆作响浑身上下都在发抖的人力缝纫机以极快的速度缝合着台面的裁剪分件,大约一刻钟过后,欧洲进口的深灰色呢料的士兵军装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其他女工进行后续的细节处理和打包封装。

按照一天14小时工作制来算,三台人力缝纫机可以加工出100套军装制服,每套的军方采购价4美元。虽然如此大动干戈的开办欧洲制衣厂会增加大笔支出,但后期成本得到了有效控制,每套的毛利润也能达到惊人的2美元。…,

这批订单一完成,杨雯雯还将马上履行一批总数5000套的各种工人劳保服合同。每套毛利润也在1美元以上。仅仅这些利润,就足够让她把这次投资赚回大半!而她开给欧洲制衣女工的工资,也不过每人每月6美元而已。

长长的加工台两旁是忙碌的欧洲女工,走在三条流水线通道中央的杨雯雯,依然是一身华贵的汉服宫裙,那骄傲的神情让陪伴在她身旁的总领事史文博连连打着哈欠。

“嘿嘿,大姐,今天你特意让我来参观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小弟自然全力以赴!”史文博摸了下身旁的机器,结果马上一手机油,赶紧在一边堆积如山的边角料上擦着手,“照您这样的制衣加工速度,恐怕整个里斯本的裁缝们全加起来也不过如此。”

“那是!我打算下次再从老姜那里进几台设备过来,扩大生产!当然,必须你帮我物色足够的女工。我知道你挑选女人的眼光可是不差的。”杨雯雯笑嘻嘻地从一边取过一件军装上衣的领口件,仔细检查着缝制线头,“我开的工资可比那些女人在欧洲城里做工多了一倍不止,你的魅力加上我的薪水应该可以很容易搞定吧?”

“看您说的。。。。现在外交部苏子宁大大在亚速尔坐镇,我就每天搞搞签证什么的就行了。”史文博尴尬地摸着鼻子,四顾左右而言他。

“嗯,那你什么时候把上一批运送移民的费用给我?我数了的,你可是往我雯雯号里多塞了84个人,小孩算半个的话,也是76个人。每个人头10美元运费,一共760美元,如果用西班牙银元支付的话多收5%,谢谢,下次继续合作!”杨雯雯突然一转身,笑嘻嘻地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张账单。

“喂。大姐,不至于吧,这个你应该找移民部或者苏子宁去报账!”史文博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就跳了起来,满脸义愤填膺,“我还不是担心本土人力不够,才多塞了点人,为什么要算到我个人头上?”

“苏子宁当初开给我的运输人员清单,就是100个人而已。”杨雯雯柳眉一竖,脸色就冷了下来,“怎么?想和老娘赖账?!”

“好。你们够狠!”

史文博一咬牙,伸手抢过账单,愤愤然走出了厂房。厂房车间里不明就里的欧洲女工们,都偷偷看着这两位高高在上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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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不同的肮脏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驻亚还尔欧洲总领事馆外又是一片熙熙攘攘,不少欧洲商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守在大门前,透过金属栏杆,焦急地打量着宽阔草坪区深处那栋占地数亩、漂亮的两层建筑。

但除了大门旁几名表情冷漠的总领事馆卫队士兵外,视线里只有几位中年女仆在用huā洒浇灌草坪,要么就是几名huā匠在打理着总领事馆门前的huā鼻。

“总领事官阁下早安!、,史文博从馆内私人住所慢慢地踱到领事馆办公区,一进大厅,两侧各一排身着浅蓝色维多利亚风格礼裙的欧洲少女纷纷提裙致礼。从别在胸前的身份名片来看,她们全是中华美利坚国共和国欧洲总领事馆的办事员。

“姑娘们,早安!今天大家看起来很漂亮!”史文博得意洋洋地挥挥手,对几位今天换了新头饰的少女还特意多看了一眼。

利用杨受受去年8月返回本土之后留下的部分礼裙,史文博迅速挑选了自己最中意的一款风格,然后huā重金雇佣本地裁缝进行了批量复制。虽然少了不少只有杨受受才能把握的艺术细节,还画蛇添足般加上了属于史文博自己的烂口味装饰,但仅从表面上看,已经足以达到视觉统一的show

girl华丽阵容了。

几乎每位少女都用着讪练四月之久的蹙脚华语,而且以引世纪的审美标准来看,个个面容身材都是百里挑一的水准。伊比利亚、法兰西、威尼斯、丹麦、瑞典风情各异之下又着装统一整齐。

至于这一批欧洲美少女是如何被收集到的,连再次返回亚速尔的杨受受都没有“审问”出来。不过从部分已经和史文博称兄道弟的欧洲商人来看,史文博所huā的心思和精力显然比人们想象得还要多。

杨叟受所不知道的是,就在美租界的难民检疫隔离区的某个角落里,专门修建了一处特殊的营地。里面基本都是特意从欧洲各个角落“收容”而来的年轻女子,她们和那些送往本土的卖笑女不同,是史文博专门制定的特殊移民名额将在合适的时机送回本土。

坐到自己专属的总领事官办公室的华贵红木椅上,一位女雇员即时地奉上了一杯啡。端着热腾腾的啡史文博惬意地深深地嗅了一口,表示满意,但直到对方离开房间关上门,史文博都没有流露出任何非分的色态。

“米lì亚,今天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吗?”史文博拿起了桌上的小摇铃,用英格兰语喊着。

一位打扮更加高档的、唯一别着银胸针的英格兰棕发美女从隔壁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公文板。笑眯眯地翻开了一页,轻启朱唇念道:“收到北方工业公司的米先生从里斯本寄来的私人信件已经在您办公桌抽屉里。葡萄牙波尔多卡里德商会的阿方索先生的贸易凭证已经通过总督府审核,需要您签单确认。法兰西里昂的科特男爵的贸易代理人邀请您参加今天的晚宴。威尼斯的……”“好了等会我就看看米先生的信就可以了。”打断了对方的汇报,史文博终于露出了他往日的那种笑容,轻轻一抬手,就摸住了私人女秘书的小手,换上了另一种语气“昨天晚上我有要事处理,所以……………”“是安娜侯爵小姐吧?我知道她这次是专门从西班牙过来看你的。”女秘书咂巴着漂亮的大眼睛,露出一丝幽怨,轻轻叹了口气,就坐到了总领事官的腿上。…,

“是外交方面的事西班牙的问题让我很头疼。亲爱的,别乱想。”史文博贼兮兮地盯着对方蓬勃的胸部,嘴里瞎掰乱扯着。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公务,不然您不会一个通宵都在她的房里!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从利物浦被人捡来的乡下女……”女秘书粉拳轻轻敲了下身下这个身份尊贵的情人,眼里都快流出水了。

正在这个时候敲门声传来。

女秘书米lì亚迅速整理了下衣装站到了一边,恢复了职业般的笑容。门开了,一位身着华服宫装的西班牙贵族少女笑眯眯地站在了门口,一头金发如海浪般柔顺富有弹性。

“哦,尊敬的安娜小姐您休息好了吗?”史文博那蹙脚的西班牙语听起来就如同撕开破布头发出的那种声响。

“我要单独和您谈谈,总领事官阁下。”高贵的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侯爵千金看了眼房间里的英格兰裔女秘书,嘴角一抹骄傲的微笑。

“哦当然,是不是您父亲对您上次回到西班牙后这身打扮有意见?”史文博赶紧使了个眼色然后亲自站起来为圣克鲁斯侯爵千金挪了张椅子。

女秘书识趣地退出了办公室,又轻轻为二人关上了房门。

在二楼,另一间办公室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长苏子宁正端坐在办公桌后,身后站着女友兼翻泽袁欣艺,桌对面前则是两位表情孤傲的欧洲贵族。

左边的枯瘦男子,来自西班牙王国马德里的迪亚兹男爵,据说是西班牙驻里斯本最高政务官费尔南多的亲戚:右边的肥壮男子,则来自更加遥远的神圣罗马帝国维也纳宫廷的霍格曼子爵。

两人是以秘密特使的身份到达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他们此次前来的根本目的,就是打算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手里弄到更多数量的军火。而且是那种西班牙军队少量试用过的21B型燧发步枪。

“部长阁下,我代表西班牙国王陛下,对美国商人私下出售火枪给那些该死的尼德兰人表并愤怒!这违反了您在里斯本和费尔南多子爵大人达成的合作协议!”

迪亚兹男爵双手握拳,抑制不住情绪般低声咆哮着,那瘦瘦的身板加上当前的激动情绪,让人十分担心他是否会把肺给呛出来。

苏子宁并没有马上反驳,而是看向了另一位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贵族特使霍格曼子爵。

“婆!我代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陛下,对部长阁下表示问候,我国皇帝陛下也希望和贵国达成与西班牙王国同等的合作协议!另外,对于您之前公开发表的关于贵国表示中立的立场,我希望这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言〗论。”

估计米谷这家伙已经成功的两头贩卖军火,结果惹急了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这两个哈布斯堡家族联盟了。苏子宁表面上依然镇定,但内心已经笑开了huā。

和一把17世纪的火绳枪才不到1英榜(折合10美元)的白菜价相比,出口到欧洲的21B型燧发步枪的售价确实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但当前线的西班牙火枪兵如割草一样在100码外放倒一群群波西米亚与德意志新教联军的时候,军官们才知道什么叫物有所值。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来自对手的新教雇佣兵们也拥有着和他们一样的火力,西班牙的将军们毫不犹豫地把火气撤到了后勤官员身上,并要求马德里的国王和贵族官员们将这种最新式火枪的订单数量提高一倍。…,

早就看欧洲哈布斯堡家族不顺眼的英格兰、丹麦、瑞典等新教国家,更是通过各种渠道观察波西米亚与德意志地区打得一塌糊涂的战争中的某些变化,他们的使者和商人们已经在到处游走,尤其是频繁造访同为新教联盟的荷兰各个商会。

没有什么能阻挡荷兰商人的进货渠道,荷兰人已经和美国商人勾搭上显然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从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立场来讲,现在及将来的对手可能拥有更多的美国造火枪,将是一个很不好的局面。

“好吧,我应该再次阑述一下我国政府的态度。对欧洲战争保持中立的立场依然没有改变,我国政府一贯并且一直致力于与欧洲各国的和平贸易交往,我国的法律尊重商业〖自〗由和贸易平等,我们支持商人们为欧洲用户提供最好的服务。”

一位女雇员打开了房门,捧上了来自遥远东方帝国的香润茶水,苏子宁在这一刻停止了说话。

端庄秀丽婀娜的欧裔美少女雇员对着房间里的几位达官贵人只是甜甜一笑,就礼貌地退出了房间。一笑一颦之中,迪亚兹男爵和霍格曼子爵觉得小心肝都跳了一下,连美国女翻泽说了些什么都没在意。

“不过,和你们一样,我也极度讨厌某些太过唯利是图的家伙,他们脑子里除了金钱就装不下任何东西!他们应该学会懂得尊重国家的外交政策,并从商业角度和国家政策保持高度一致!尤其是目前,美国政府和西班牙王国有着虽然短暂但却异常深厚的友谊,因为西班牙王国的勇士曾经拯救了我国的外交使团!”

女雇员走后,苏子宁站了起来,十分郑重地做了个手势,此时此刻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油然面上:“关于迪亚兹男爵说的问题,我会提交本国国会成立专门的调查组,以防止军火走私给国家带来的重大利益损失!”

两个欧洲贵族彼此看看,又盯住了面前的年轻外交部长。终于,

西班牙的迪亚兹男爵站了起来,十分礼貌地掏出一张纸:“我很高兴贵国政府了解到西班牙王国的态度,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单独与您签订一份武器交易合同呢?”

“哦,作为政府外交官员,按照本国法律规定,除外交范畴的贸易协议以外,是没有资格公开参与任何具体商业行为的,不过嘛……”苏子宁故做为难状,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最后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我和北方工业公司驻欧洲贸易总代表米谷先生有着极深的私人友谊,如果迪亚兹男爵阁下前段时间在里斯本停留过,应该知道他。”

“嗯,费尔南多子爵大人曾经引见过,而且西班牙王国军队现在使用的那批火枪,正是米先生与费尔南多子爵大人达成的交易之一,可惜数量太少。”迪亚兹微微点头。

“那就好办,我会写一封信好好提醒他谁才是我们在欧洲最可靠的朋友!”说到这儿,苏子宁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做了请的动作。

接下来就是传统的肮脏内幕时间,苏子宁“谦虚而谨慎”地接受了两个特使的礼物馈赠一盒子的西班牙金币,价值1000西班牙银元。

两位达到目的的欧洲贵族走了,苏子宁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水已经凉了,但苏子宁依然一饮而尽。

也许过不了多久,仓库里的2000枝21B型燧发步枪中的1200枝就会被米谷提走运到欧洲大陆,剩下则会送到荷兰人的船上,然后再辗转到其他更需要的人手里。而最多两个月的时候,又会有更多的军火运到这里。

“呵呵,给总领事官史文博先生说一下,把这些金币给总督加西亚送去。另外,请在租界里的荷兰朋友今天晚上到领事馆做客,别忘了,从后门进来。”

看了眼桌上那个盒子,苏子宁对着乖乖站在办公桌前等候差遣的女雇员轻声招呼一声过后,就带着女朋友袁欣艺出了门。

他打算好好准备一下,因为就在今年,德意志地区普法尔茨领的新教贵族联军将发起一次反击战,虽然历史上的结果依然是惨败,但苏子宁显然不会放过一次让这场战斗更精彩的机会。

再过一年半载,三十年战争第一阶段的波西米亚战事即便没有这批军央,也该走到了结束的时间点,接下来,就是另一场大战了。

几年之后,以法国、荷兰、英格兰为首的反哈布斯堡家族联盟,将资助北欧新教国家丹麦出兵参战,继续对抗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

争取让这场大战提前爆发是必须要做的事,而这里面的庞大战争huā费如果不落入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手里,简直就是违反大自然规律。

第十五章 短衬衫与飞云

1622年1月20日,周四,农历大寒。

打去年圣诞节前后的大雪天结束后,进入新一年的气候陡然诡异起来,本应在这个时节肆掠的风雪似乎厌倦了整个宋州地区,居然连续二十多天都没有任何降雪降雨。

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农业耕地已经提前准备了很久,直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农场已经扩大到5000亩,长岛地区其他几处德拉瓦人村落的农田面积也提前准备了8000多亩,“宋河”(哈得孙河)下游西岸的几家德拉瓦族村落的农业区更是准备了万亩规模。如今都等着开春后的大干特干,但现在看来,即便有了冬季翻土作业,春播与将来的收获都将受到不小的影响。

没了让人讨厌的风雪天,大部分不明就里的人还感觉很不错,只有熟知农业生产的参议院议员海惠芬大妈为代表的前农村出身的人们忧心忡忡,都担心今年可能会是一个无雪少雨的旱年。

每一升雪水的含氮化合物极为丰富,冬季的雪水不仅会免费给大地施上一笔天然的氮肥,还能在土壤层中储蓄水分,雪水的低温更能冻死地表层越冬的害虫。

瑞雪兆丰年的希望破灭在这里,无情地宣告1622年将要面临的险峻局面,无雪的冬季将导致来年的农田土壤质量下降。

在海惠芬大妈的提醒下,总理齐建军组织政府内阁进行了一次专门会议。最后通过一项临时政府决议。农业部组织引导德拉瓦部族对当前的所有农场区的水利灌溉基础工程进行一次提前作业准备。以防止可能会面临的干旱年。

考虑到穿越众加欧洲移民人口已经超过2000人,持续的欧洲移民输入还在进行中,再加上大规模的印第安雇工,加上从德拉瓦族农场的分成,今年的耕地面积预计收益也仅仅只能保证大约两年的粮食安全,这还是不考虑“有可能”到来的明朝移民的情况。如果有必要,政府还将向国营进出口集团发出从欧洲进口粮食的订单,即便如今的欧洲也处于粮食紧张的局面,但粮食安全显然不是现在胆敢用成本去衡量的事。

.

就在参议院议员海惠芬在大冬天里连续奔走各个农场区督导工作的同时,位于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北洋船舶公司的船台区。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对着即将下水的两艘硕大的飞剪船指指点点。

自去年10月初第四艘企业级轻巡洋“德拉瓦”号下水开始舾装后,疯狂的海军造舰计划终于被国会暂时叫停了。新成立的北洋船舶公司上下终于歇了口气,不过仅仅休息了半个月,马上就收到了国营进出口公司的两艘飞剪货运商船的订单。

完成股份私有化后的北洋船舶公司。这次迅速以截然不同的热情接纳了合同,公司船舶总设计师游启早就准备了两个多月的商船造船方案终于派上了用场。

船舶性能参数和历史上的那艘同名的飞剪商船其实没有半毛钱关系,而不再追求军事作战指标的情况下,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得以在许多方面求得平衡。

标准排水量1000吨、满载1150吨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采用20马力蒸汽机辅助升帆装置,三桅横帆与三角帆布局,长宽比控制在6:1,非顺风时速也可达5节以上,顺风最高航速超过15节,全船操控水手只需要不到20人。而最大载货量则达到400吨。

从满载吨位上看,虽然载货比率比风帆盖伦船低了不少,但其超优势的高航速和单位水手载货量又全盘压倒了风帆盖伦船。跑亚速尔航线平均时速能在10节,这意味着以往需要20天左右的航行时间将迅速缩短到8天以内!…,

去年年末返航的几乎所有风帆盖伦船还在继续悲催的缓慢维修中,所以必须赶在今年3月份恢复欧洲贸易航运前完工两艘飞剪货运商船的建造计划,。

有了丰富造船经验积累的北洋船舶公司,从去年10月中下旬陆续开工的短衬衫号和轻骑兵号的建造进度非常理想,如今两艘船都将在今天下水。

由于建造时间充沛,技工们在轻松舒适中也更加工作细致,慢工细活地用了三个月完成了下水前的主体建造工程。还能抽出不少时间去修理那一批倒霉的盖伦船,甚至第三个新船台上还有一艘特别设计的200吨级“飞云”号小型飞剪船正在建造。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将进行船舶的舾装工程,拥有华裔或欧裔中高级技工一百八十多人,印第安初低级雇工两百多人的北洋船舶公司。现在已经能够轻松应付千吨级的风帆船。更高兴的,后续“饕餮”号与“霸下”号两艘飞剪商船的建造合同也在今天签订完毕。即将空出的船台将达到最完美的利用率。

按照游启的话说,两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建造精细程度绝对比海军的企业级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时间充沛让华美木业公司提供的造船木料的干燥程度更佳,充足的造船技工在经过了四艘企业级轻巡洋舰建造后,经验也更加丰富,施工质量自然极有保障。由于非军事用途,武装设备全省了,造价也比企业级低了不少,即便需要在舾装阶段加班加点,每艘合同造价也只有12万美元。

等四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全部完工后,才会轮到海军的企业级扩大版1200吨级轻巡洋舰“共和”号和“探索”号的开工。

在没有更长龙骨木料的情况下,共和级轻巡洋的整体长度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宽度增加了些,让船体横摆性能略有改善,对炮射有所帮助,这也是目前一味追求高航速而太过瘦长的企业号比较让人诟病的一点。不过这样一来,共和级轻巡洋的最高航速也略微下降了一节。

企业级轻巡洋舰当初一切从简从速服役的国防需求,放弃了对船底壳进行包铜的高成本方案,船只主体的建造工艺相对也趋于粗糙化,几乎每次出海返航,都要进行一定程度的维护保养,反而后续维护工时成本较高。东河码头淡水河港停泊时的腐蚀也远较海水快,所以舰只的使用寿命从理论上看,以一年大修一次的频率计算,能坚持到八年以上就不错了。

所以未雨绸缪地提前精工细作建造共和级轻巡洋舰成了海军长期规划之一,按照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的计划,到1625年的时候,六艘1200吨级共和级轻巡洋舰将成为主力战舰,800吨级的企业级轻巡洋舰则将逐步淘汰改装为民用商船。

和下水仪式现场游启那兴奋的表情不同,此时,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总裁任长乐正蹲在不远的船坞边上,一边幽怨地看着自己的“长乐”号正惨兮兮地坐在船坞里修理,一边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瞪着两艘准备下水的飞剪货运商船,狠不得自己马上去抢了。

“嘿嘿,任总,看着眼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洋船舶公司总裁石益格居然也蹲到了任长乐身边,带着得意的表情拍着对方的肩膀。

“任总,放心吧,你的长乐号和雯雯号肯定可以保证3月以前修理好!你好歹也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嘛,费用我给你打折,15000块全包了,我还给你免费更换一批风帆!”石益格笑呵呵地指了指任长乐的外套口袋,“听说上一次回来,你的货物很抢手啊,那批印度硝石和黄铜怎么就被你从国营进出口公司嘴里抢到手了?”…,

“别提了,过半利润这次都进了你的腰包。”不说还好,一说任长乐的脸又烂了不少,不过眼睛盯住了三号船台上的某艘正在建造中的小型风帆飞剪,“那艘还在船台上的飞剪风帆船是谁的,好像吨位不大嘛!多少钱能搞定?”

“怎么?你也打算订做一艘?”石益格一愣,马上就笑了,“那是外交部的订单,专门量身订做的通信联络船,一切以航速为优先,有蒸汽辅助动力升降风帆,最高航速可以达到理论上顺风18节以上,一周时间到达亚速尔轻轻松松!但载货量就别指望了,而且造价不便宜,35000块。你可以订一艘短衬衫级啊,我给你优惠,11万5000块!等新船台完工,就给你造!”

掰着手指头算了下,以每个季度往返两次亚速尔群岛的满负荷出航来看,这个价钱,估计中远国际贸易公司还需要跑一年的欧洲贸易才能赚到手,这让任长乐心里腾起的热血又凉了下去。

“给你透个气儿,央行的民营企业扶持贷款计划就要出来了,你可以去贷款啊!以你的嘴巴,难道还弄不到资金?”

石益格压低了声音,向对北洋船舶公司也参了上千块股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总裁任长乐透露了一个已经算不上什么保密消息的点子。

似乎有了啥想法的任长乐赶紧站了起来,居然没有打招呼就朝西面的渡轮码头走去,看样子又打算到处集资或打上未来央行的主意了。

远处,两艘披红挂绿的飞剪商船在稀稀拉拉的欢呼声中缓缓滑入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何为异端

欧洲历史上,抛去德意志地区这样一个长期非统一国家的群雄割据不谈,从没有一个国家的内战会如法兰西王国一样频繁而纠葛。

以宗教改革运动为源点,爆发于16世纪中叶的法国宗教战争,世俗政权与教会势力的斗争达到了一个新的,代表两个不同阶级利益的新教与天主教贵族联盟展开了惨烈的交锋。

打了停,停了打,以清除异端为口号的争权夺利,各种血腥屠戮与暗杀,法国差点分崩离析,连续八次的宗教战争让法兰西国王亨利三世都挂掉了,甚至还导致了西班牙王国的趁火打劫,整个国家遭受了空前的破坏。但同时,旧封建贵族独立势力也遭到沉重打击,推动了法国中央王权的进一步巩固。

直到1598年亨利四世即位为法兰西国王,开辟波旁王朝,颁布了著名的《南特赦令》,宣布天主教为国教,新教徒在法国全境享有信仰自由,担任国家公职方面也享有同天主教徒同等的权利,这场绵延几十年的内战才宣告结束。

《南特赦令》的执行程度肯定是大打折扣的,但不得不说,这是一部在欧洲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法令。它不光是基督教欧洲国家实行宗教宽容政策的第一个范例,更是自英格兰脱离罗马教廷后,又一次世俗政权与国家意识高于教会势力的胜利,为解放思想、打破教会一统天下的启蒙运动注入了新的活力。

《南特赦令》之后的法国经历了一次涅槃,法国社会的工商农业开始迅速恢复并崛起。亨利四世的儿子路易十三,在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的辅助下,彻底铲除了封建贵族的独立势力,法国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黄金年代。

教皇克莱芒八世曾暴跳如雷地谴责说:“《南特敕令》极其可憎,它居然给予每个人以信仰自由,世间最有害的事情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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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城市南区的中央大道一侧,一圈低矮木制围栏圈起的区域。就是国会与政府办公区。

建国后,前社区委员会大楼经过了一次简单的扩建。鉴于更多的基础建设所要花费的人力财力,国会和政府办公的全新建设一切从简。目前都集中在一起。所以从表面看,这里更像是一座环境不错的养老院,而并非掌控一个国家运作的政治中心。

来自西点镇的布莱斯特是第一次踏上这片曾经只能遥望的土地。在一名华族警官的引导下,来到了行政区最角落的一片绿荫环绕的小木屋前。

一抬头,房屋门牌用华族文字写着“国家安全部”一行大字,而一边还挂着一个稍小的牌子,牌上的文字也更小了些,写着“宗教事务部”。

行政人才的稀缺,导致政府内阁许多人其实都身兼数职,比如曾经的城建队建筑工程师周毅,在担任内阁建设部长的同时,还身兼曼城市市长的头衔。

眼前这个别墅风格的单层办公屋。就是曾经的二把刀私家侦探,国家安全部长兼宗教事务部长刘云的办公区。

曾经为追踪一个三流平面模特而被卷入大灾难的刘云,终于成功打动了自己曾经的目标。现在,除了女朋友担任自己的女秘书外,这里再没有其他的办公雇员。办公室的陈设也更简单,只有几个档案柜和一张办公桌。

就在布莱斯特正在考虑是否现在就敲门的时候,别墅的门开了,一位牧师打扮的欧洲老乡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走了出来。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前者就对布莱斯特露出一丝苦笑。…,

“布莱斯特牧师是吧?刘部长已经等您很久了!”高挑年轻的女秘书一身华贵的汉服装束走了出来,对着门前发呆的牧师微微点头。

这是目前杨雯雯在小姐妹们中间掀起的一股时尚。就连刘云的女朋友也忍不住尝试了一下,结果在曼城长岛新区的欧人街区晃悠了几番,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即便这样的昂贵装束在商店里也有少量出售,但总觉得这是上等人特权的欧裔家庭主妇们,生怕引起权贵“老爷们”的反感,根本没敢去尝试。只有少量富裕的船员家庭的女儿们,才在家长的宠溺下花费数十美元购买了这种充满了东方贵族情调的汉服,然后偷偷在家穿。

短暂的恍惚后,布莱斯特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就带着讨好的微笑在华族女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了办公室。

面前的华族青年已经在欧裔居民中间有了各种绰号,其中“天使与魔鬼双生子”的名头最响。

叫他天使,是因为任何欧裔居民如果能收到一封经国家安全部盖章确认、由移民部审核并送达的正式定居权通告信,那就说明这个人得到了国家安全部长的认可与信任,美好的生活就紧随而来。

叫他魔鬼,是因为之前的那次欧洲移民运输过程中发生的小规模骚乱,这个国家安全部长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就同军队指挥一起签署了就地枪决的命令。

“上帝保佑,很高兴能见到您,尊敬的刘部长阁下。”布莱斯特是第一次见到传闻已久的天使恶魔双生子,赶紧抚胸敬礼。

“嗯,上帝保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刘云笑嘻嘻地在办公桌后架起了二郎腿,一边对着自己的女朋友兼女秘书做了个手势,“亲爱的,给我们的牧师先生一杯茶。”

对着位高权重的男朋友丢了个媚眼,曾经的三流平面女模特摇着款款身姿走进了一侧的房间。

“好了,今天时间不多。你大概知道,国会通过了《宗教事务管理法》,所有国内的宗教人士都必须经过从业资格审核。不符合要求的,将禁止从事宗教活动!”

说完,刘云点上了香烟,透过烟雾静静地看着眼前拘谨的西点镇牧师。

“哦,是的,我是接到通知,前来办理牧师资格证的。”

宣扬上帝的福音。还需要资格?难道我不是牧师么?布莱斯特其实一路上都在疑惑。

“嗯,你这样的反应和之前的莱蒙牧师一样,我能理解。所以我不得不再重复一遍之前的内容……”刘云吐出一口烟,表情认真了不少,“牧师先生。你是怎么理解上帝的?他真如你所说的是世间最高贵的神祗吗?”

“上帝是仁慈的,他关注我们的一切生活,我们保持虔诚的心,我们的罪过将得到他的救赎!”

上帝如何?毋庸置疑!布莱斯特赶紧在胸前画着十字。

“嗯,每个人都需要一种精神寄托与告诫,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幸福中昏了头,或者在危险中丧失希望……”刘云微微点头,然后突然表情神秘了不少,“你可知道之前出去的莱蒙先生是天主教徒?”

啊?!刚才那个莱蒙牧师是天主教徒?身为新教徒的布莱斯特脸色一变,微微发白。嘴角哆嗦了几句,终于忐忑说道:“哦,我的上帝,他也能得到您和国家的赏识吗?”…,

“哈哈,在你们眼里。彼此都是异端?他之前也是你这样的态度。”刘云伸手丢过几页订在一起的纸,然后兴致盎然地双手手指交叉握在一起,身体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这是法律基本条文,你需要好好看看,另外……”

说着。刘云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布莱斯特面前,伸出一支手,摸向了对方挂在胸前的木雕十字架上。布莱斯特心里一紧,赶紧低下了头。

“这是个无比宽容、博爱、自由的国度,它的国民拥有着信仰上的自由选择权。它要求每一个人都能全心全意地关爱身边的人,要求每一个人都抱着坚定的生活信念努力工作获得幸福,要求每一个人都内心充满正义……无论是什么样的宗教信仰,它必须是为这些目的而存在的,鼓励人们积极向上,安抚人们的恐惧和不安,引导人心向善。”

“欧洲的耶稣基督也好,东方的玉皇大帝也罢,他们都是人们表达虔诚和自我约束的神祗,只要他们在世俗的信仰者能够真正遵守他们的美好信念,那这个国家将是这些高贵神祗在世间的最强大的保护者!”

“倘若一个人打着神圣信仰的名头,企图从精神或上征服他人,去想当然地取悦自己心目中的神祗,毁灭他人的幸福生活,剥夺他人的理想,践踏他人的尊严,那他才是不折不扣的异端邪教徒!是对世上所有高贵神祗的玷污,是人性的堕落!”

“倘若某个宗教和它煽动起的信徒如此作为,那我们会用步枪、刺刀、大炮、战舰,把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代替他们的神祗去教训教训这些扭曲了人性的败类!”

断断续续说完这些,刘云做了个手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办公室的女秘书对布莱斯特递上了茶杯。

之前那一连串的警告般的长篇大论可把布莱斯特吓坏了,茶也没敢喝,就赶紧捏着《宗教事务管理法》退出了这座外观漂亮,但气氛极其恐怖的办公室。

走在绿荫小道上,布莱斯特艰难地辨识着一行行汉字,看完最后一行,擦了下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美国政府并不反对天主教和新教同时的存在,也尊重这些宗教信仰者,但前提是必须严格遵照宗教事务管理法。每个从事宗教事务的人,必须取得国家的许可证,才能进行宗教活动。但不得在公共场合以任何形式强行宣教,不得干涉他人的宗教信仰自由,不得以任何名义或目的攻击其他教派信徒……

总而言之,你们就是上帝或谁谁谁的使者,你们就是为这个国家和国民祈祷的,让人们多做好事、少做坏事、积极向上、彼此关爱、感到幸福、感到安全、感到啥啥啥,其他事别管别做别乱来!

也好,自己以后就可以合法申请扩建西点镇教堂了,而不用担心出事。不过……我好像今天就是来申请审核牧师资格的,怎么光听他说话,把目的全忘了?布莱斯特刚一走出行政区大门,就突然一个激灵,然后就表情苦逼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七章 实验型步枪

1622年1月24日,周一。

陆续充实了几批移民家庭的西点镇,如今居民总数已经达到350多人,其中拥有正式定居权的欧裔居民人数也超过了五分之一。

无雪的冬季居然让宋河河谷的西点小镇看起来更像是掩映在深秋树影中的世外桃源。镇内常绿乔木和落叶乔木交错,单层或两层的混木小居民楼以略不规则的方式组合出一片小街区。

内陆方向,新开辟出的三百多亩农场耕地刚刚完成了一次冬季深耕翻土作业。农场边,一座座葡萄园和苹果园整齐地排列在小道旁,几架蓄力磨坊正悠闲地工作着。

靠近码头区的小镇外围的小型工业区,几座扩建的建材作坊正热火朝天地运作中。新一年的国家基础设施建设,让各类砖石瓷砖需求达到了一个新高度,雪片般的基础建设砖石建材的订单源源不断地飞到了西点镇,让老少爷们儿们在元旦节之后就忙了个脚不沾地。

西北方临近河流平原的军方军事要塞已经扩大成一座相当规模的军事基地,两个连的新老正规军官兵长期部署在那里,不仅仅应对西北方摩和克人的威胁,还变相监视着在遭受重创后已经依附美国政府的佩科特印第安人村落。

这座顶在西北最前线的佩科特人村庄,不断从四方收拢打散的族人,目前人口已经达到了两千人以上,而散布在更远的宋河以东地区的佩科特人村落。已经在美国政府的警告和协调下,与莫希干等小部族达成了和解。

如今的宋河中游一带,尤其是宋河东岸的广大地区,已经全在国家的势力影响范围之内。每天,都有不同部族的印第安人前来西点镇进行贸易,大量的皮毛交易往来让国会已经开始考虑在西点镇的东北两公里外的河岸对面,那片紧邻山区的平原林地上再兴建一座拓殖小镇。

据说新镇的名字都有人想好了。就叫银谷镇。因为经过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领导的地质矿产勘探组的探索,那里以北的阿拉巴契亚山脉山谷里不光动植物物产、石材极为丰富,甚至还发现了小规模的铅锌矿和锡矿。

可以想象。有了西点镇这个站稳脚跟的宋河中游据点在,未来的银谷镇肯定会发展得很顺利。

在《地方行政法》还没有正式出台前,西点镇这样地位的移民拓殖小镇目前依然沿用了之前的行政管理办法。独腿威廉在新的一年里被拥有正式定居权的居民们继续聘任为代理镇长。西点镇警长关如中和税务官毛建的行政编制则正式纳入国家正规行政管理机构。

去年十月初。一封来自首都的公函要求西点镇推举一位拥有正式定居权,且通过初级华语考核的人前往首都曼城市,接受司法部为期三个月的强化培训,之后将担任西点镇的临时地方法官。

对于这个人选,威廉镇长、牧师布莱斯特等一干欧裔居民颇为郑重,在关如中和毛建的建议下,曾经最老的一批西点镇居民之一、现在的西点镇小商店主、已经53岁的苏格兰裔老人罗伯特被选中。

今天,就是西点镇临时法官罗伯特返回的日子。许多老镇民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守在了码头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小火轮,个个脸上都满带笑意。

虽然还是临时的前缀。但西点镇从今天开始将拥有自己的第一任法官。…,

欧洲的君主贵族老爷们不再将他们任意使唤的手脚伸到自己的家里,曾经陌生而惧怕过的华族美国政府似乎在某些方面很宽容。虽然各种税收不一定就比欧洲的老爷们收得少,但这里的生活质量简直就不是欧洲可比的。

再加上“强大”的军队在西北方对摩和克印第安人的绝对优势压制,让西点镇的居民连续过上了大半年的舒适安定的生活,而现在又将获得一位法官。让居民们心里充满了莫名感动的同时,又多了一份忐忑。

扩大了几次的码头区,一艘满载砖石建材的小火轮正蹒跚地离开河港,朝南而去,而两外两艘停靠的小火轮,一群莫希干印第安雇工正在往上搬运着铁矿石和煤炭。南面的河道上。又一艘小火轮正缓缓而来。

.

就在西点镇居民在码头和新上任的法官叙旧的时候,西点镇西北方河流平原边缘,某座军事基地里正进行一场不寻常的武器试验。

占地几百亩的军事基地被规划为外围防御工事区、新兵训练区、官兵住宿区、要塞主防御区以及后勤保障区。从去年10月份开始,宋河中游地区军事防御部署逐步加码,让这里的新兵以每个月一个排的速度增加着。

国家军事重心的北移,让国防部直接把今后的新兵中期训练基地设在了这里,曼城市外岛区的训练场仅仅作为新兵入伍的初期训练营地。现在,除去一个驻守曼城市长岛新区的步兵连,在西点镇军事基地已经超过有两个连的新老官兵在加紧训练着。

鼓点的引导下,军事基地边缘的某个操场上,一个欧印混编连的士兵排成三排横队,跟着军官的口令整齐走过。不少从附近佩科特村落或西点镇前来运送采购补给的印第安雇工,都带着敬畏的表情远远地看着这一幕。

军事基地的深处,一处封闭的靶场内,一群军官和几个便装的男子凑了一块儿。

10名老兵人人拿着一把外形和21B1型燧发步枪外观略有不同的步枪。在旁人看来,这些从通用工业公司车间刚刚完成初步测试的实验型12毫米口径22A型后装步枪,更加接近于近代步枪的外观了。

采取了线膛枪管。后膛装镇部位是一个拉开后可见一个顶端带凸缘的装弹筒仓。

子弹是内含雷汞的纸壳整装弹,装填很轻松,只需要塞进装弹筒仓,然后推动枪机复位完成锁膛,最后拉动内部击针装置完成射击前的准备。内部装弹仓的顶部凸缘刚好与枪膛内壁契合,可以保证十分良好的闭膛效果,射击不会产生漏气。这算是十分巧妙的一种设计。

从曼城市长岛新区陆军兵营抽调到这里参与新型步枪实验的斯科特中士,很快就理解了这种新式步枪的威力所在。以后,士兵们可以在上了刺刀的时候也能装弹。而且装弹姿势也从必须站立变成可以蹲下甚至是卧倒状态。

比21B1型燧发步枪更方便的是,整装纸壳子弹即便在激烈紧张的战斗中也能保证顺利装填,战斗射速在老兵手里能达到每分钟八发以上。采用的锥形铅弹头比以前的滑膛枪球型铅弹打得更加精准。甚至有效射程达到了惊人的500码!

唯一有点感觉不好的是,虽然眼前的步枪有效射程、精准度都达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威力更是达到21B1型燧发枪不可比拟的程度,但后座力实在是大了些,几枪下去,连强壮的斯科特都感觉肩膀发疼。…,

“姜总,林总,虽然是后膛装填的线膛米尼步枪,但全枪重量偏重,后坐力也很大。”

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从一边的士兵手里接过一把刚刚射击过几次的实验型步枪。拉开后膛枪机,用手一摸,没发现什么残渣,终于露出了微笑,但嘴上还是对某些小缺点表示不可接受。

看看身边被陈礼文同时请来。担任陆军装备技术顾问的北方工业公司总工林有德,姜兆龙的语气有点不高兴了:“陈兄弟,这已经是不小的技术进步了,性能达到甚至超过历史上美国南北战争的水准,而且这种步枪的射程、精度和威力可是有目共睹的,我和林总可是花了不少精力啊!”

“但对士兵的素质要求也更高了点。本质上,还是米尼线膛枪的后膛化,而且雨天作战还是不能完全保障。挂铅现象依然存在,多次射击后,还是必须清膛。”站在陈礼文身后的何语少校旁若无人地嘀咕着。

“从去年9月份开始,国防部的研发经费已经投入快10万块了,我们只是希望能用上最好的东西。”陈礼文的笑嘻嘻将步枪丢给了身旁的军官。

“老姜,林总,你们二位都是高级工程师,我们陆军兵力有限,武器装备必须具有压倒性技术优势。现在我们在打印第安人,他们没炮没枪,但以后欧洲人就难说了。”陈礼文叹着气,双手背在身后,“时间不等人,对面的摩和克人天知道会不会再来捣乱。”

“三月份以前,关于你说的那些小问题,我会解决!林总,可能需要我们一起再优化一下工艺细节了!至于价格,老陈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生产人员和机床设备的现状,废品率高,子弹也几乎全是人工,很费时间啊!”

姜兆龙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赶紧打着包票。如今的企业私有化后,姜兆龙和林有德从同事变成了两家公司,这让他一度萌发了吃独食的念头,但眼前来看,和林有德的北方工业公司的军工联合生产在短期内是不可能改变的。

“嗯,没问题,三月份正式型号可以投产,原料至少目前不缺,只要姜总保证机床设备制造按时完成,加工工艺我可以负责的说没多大问题!不过,为减少后坐力和枪膛磨损,可能会略微降低子弹发射药量,有效射程也会降低到400码。挂铅问题,我们可以使用弹头涂抹石蜡的方式一定幅度上降低。”

林有德笑嘻嘻地偏头看着姜兆龙,对这个老同行给自己分一杯羹表示满足。

“我也问题不大,只要林总能保证蒸汽机组能顺利和机床接驳,我就能保证进度和质量。”姜兆龙赶紧配合着回答。

陆军一众军官们彼此悄声交流了一番后,陈礼文正式点头,算是同意了22A型步枪的研发定型。

北方工业公司显然是在近期解决了枪管挤丝冲工艺的工具钢材料,12毫米后膛单装线膛步枪,采用整装纸弹壳米尼弹头、顶部凹缘装弹筒锁膛和击针装置,就是林有德和姜兆龙推敲实验了几个月的方案。其中明显借鉴了历史上有名的维斯沃斯六角旋膛步枪的装弹仓的部分设计思路

之前大半年的军工生产,利用维斯沃斯六角旋膛技术积累经验的华裔或欧裔技工们,已经能够勉强处理更高精度的线膛枪管加工工作。这个过程中,为解决游标卡尺等问题,姜兆龙和林有德等人曾经花费了无数的精力和财力,大灾难后那极其珍贵的几具游标卡尺,已经进行了艰难复制,精度完全复原是不可能的,但目前的水平,已经可以保证今后一系列的机械工具加工。…,

分享研发资金,分享武器订单,甚至是分享各自核心的优势技术,就是林有德和姜兆龙在企业私有化分家后达成的默契。姜兆龙更擅长机械工具制造,林有德更擅长金属材料冶炼与加工处理,两者竞争与合作结合起来,才能更有效地促进整个新生国家的技术进步。

才生产了十多支的实验型步枪就这样当场投入装备适应性训练,斯科特中士等老兵将在一周的时间内不断熟悉这种武器,并提交自己的使用体验报告。而从二月份开始,陆军将进行一次全面的军事训练科目大调整,所有的现有作战战术条令都将作废。

耳边回响着新兵训练场上的排枪声,陈礼文终于在建国那么长一段时间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笑归笑,当林有德告知,正式生产型22A型步枪的制造难度很高,全套生产设备的“制造成本”可能超过5万美元,一次订购低于1000枝的话,单枝售价会上涨到90美元,陈礼文又哑口无言起来。

不过这些显然已不在成本计较的范围了,即便100美元,他也必须让士兵们丢开那种需要整天提着通条猛戳枪管的古典滑稽动作。(..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八章 东风紧(一)

1622年2月1日,农历腊月二十一。网..

怎么总结这个即将过去的大明帝国历天启元年呢?换一种说法也许会让人更加惆怅和悼念这段历史:

天启元年是充满悲观主义的一年,也是一个继往开来继续悲剧的一年。

年初,富庶的浙江杭州,就放了一场轰动全国的烟火,几乎半个杭州城都被烧成了瓦砾堆,无家可归者数以万计。

三月,建州后金酋长努尔哈赤如打了鸡血般一路横冲直撞,把之前还打算主动出击收复清河的辽东经略袁应泰给打懵了。努尔哈赤里应外合之下,沈阳陷落,急援而来的骁勇善战的川浙两部明军在浑河与后金军交战。兵力稀少的川浙两部几千明军明摆着打不过也要啃下你一身肉的觉悟,和努尔哈赤的精锐八旗展开了惨烈血战。扬名天下的巴蜀白杆兵与戚继光身后留下的浙江精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全员阵亡,努尔哈赤也在这场恶战中损失十几名战将与数千精锐。

六月,福建山洪泛滥,漳浦、龙岩、上杭、连城等县犹如人间地狱,城池、田地、人畜瞬间倾覆在汪洋之中,数十万难民哀嚎遍地。

八月,准备调往辽东支援前线的四川永宁土司奢崇明,脑子进水般野心勃勃地在重庆半道发起叛乱,自建国号“大梁”,顿时川中糜烂,各地明军焦头烂额,掀开了历时七年之久的“奢崇明之乱”。最终这一场内乱把万历皇帝留下的那点点家底彻底耗光了。

九月,黄河在灵壁、黄铺一带决口,方圆十多县被冲了个一塌糊涂糊涂,百万百姓流离失所。

十月,真定、顺天、保定、河间四府,以及山东、淮北多地数月不见半滴雨,大旱之下遍地凋零。饥民流落四方,易子相食,惨不忍睹……

.

入冬以来。来自北方的灾荒引发的逃荒潮,沿着漕粮水道直奔淮河,在生死挣扎中失去控制的难民们甚至一度断绝了贯穿淮河南北的漕粮运输。抢夺任何可以看到的运河船只,造成天启年间最恶劣的一次淮河南北漕运危机。无论是官兵镇压还是沿途州府坚壁清野,几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饥饿的难民如蝗虫一样在城间乡野蔓延摧毁一切。

弯曲的黄土道路印在斑驳荒芜的大地上,朝着东面的海州而去。沿途时不时可见废弃的田庄和破村烂垣,杂草之中甚至还有野狗啃烂的死人枯骨。

两辆几乎快散架的牛车带着吱吱呀呀地呻吟声压过路面,前面的车上坐着一位带短须的书生摸样打扮的中年人,身后挤着几个妇人和一堆年纪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女娃!后面的车上则装着几堆破烂的家什和半截子散架的书箱。

“夫君,天已快黑了,海州何时能到?”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中年妇女小心翼翼地在牛车上拉了下驾车的中年书生,“这里荒郊野外。怪是吓人的。”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了,夫人莫急。”

中年书生跳下牛车,四处张望了片刻,回了家眷一句后,嘴里又以难以听清的声音嘀咕道:“哼哼。因果报应啊,这朱家果然造孽,终究逃不过天怒民怨!可叹先祖呕心沥血,却被那朱重八强夺山河……大周蒙尘,正邪颠倒,我河间张氏之后。如今也落了个池鱼之灾,可恨,可恨呐!”

神叨叨地一番摇头晃脑后,中年书生带着古怪的表情又回到了牛车上。…,

常昆,字伯玉,河间府人,年34岁。按照某个宗族内部非嫡不传的家训,他是元末军阀张士诚的后人。张士诚和他的“大周”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大明朱元璋问鼎江山,但张氏后人却没有团灭。

据说张家部分子侄和张士诚某个怀有身孕的小妾逃过了清算,在河间府隐姓埋名定居下来。传到常昆这一代,河间府张家后人已经分为了三支,丁口三千余,基本上已经全是农民。唯有改常姓的一支张氏嫡传后人还继承了微薄的田产家业,还能维持族中子弟读书。

尴尬的是,常昆从11岁开始获得童生,居然一直读了23年,还没有考上秀才!偏偏还整天忧国忧民般吊着八股书袋子长吁短叹,对曾经的大周保持着神经质般的自恋幻想热血情结。

更悲剧的恐怕还不是他的精神世界,这个身负“大周复兴”大业的男人从17岁开始娶妻纳妾,居然连生了11个女儿,却没一个儿子!除去夭折的,如今只剩下了7个女儿,最大的15岁,最小的才两岁,现在还有一个小妾刚刚怀上身孕,让常昆又喜又忧。

如今天灾接踵而至,河间府常家庄也被一路的难民潮席卷劫掠一空,但常昆却狗屎运般带着一家子毫发无伤地逃了出来。一路上躲过那些可怕的乱民土匪,带着两辆牛车的全部家当东躲西藏居然走到了海州地界。

“大周列祖列宗庇佑,若在天有灵,望小梅今年产下嫡男,以续大周血脉,不孝子孙……”一边架着破车继续朝东前进,常昆一边暗暗默念着,脸上表情是悲愤交加。

还没等最后一句说完,前面数百米远扬起了一串烟尘,隐约可见几骑持刀汉子。

“夫君,好像是贼人!”

“爹爹!”

马车上顿时乱七八糟,妻妾女儿齐齐叫唤,常昆更是吓得全身如筛糠一样哆嗦。

几个壮硕的武装汉子骑着马奔了过来,吆喝着各种哨子,绕着两辆牛车转了几圈,当头的壮汉这才勒紧胯下战马,用马鞭指向了常昆。

“你们可是逃难的?!”壮汉偷偷看着一车的女眷,眼睛亮了一下。

“在下河间府常家庄人氏。如今民情糜烂,乡间百里……”常昆见对方衣衫还算严整,并没有那种匪霸的举止言行,心里稍微安定,这才拱拱手,又开始摇头晃脑。

“停停停!读书的,我问你们是不是逃难的!”壮汉一愣。赶紧大吼起来。

“呃,在下一家正打算前往海州以避灾厄。”常昆见对方如此直白无理,也是一愣。忍住怒气偏过了头,嘴里又开始悄悄嘀咕了,“粗鄙莽夫。有辱斯文……”

“老大,一车的女眷,看样子可以卖给颜家。”

领头汉子还没有继续表态,一侧的一个骑士跟班就悄悄附耳过来。再次打量了一下这一家子,领头汉子终于微微点头。

“嗯,能带着一大家子逃过一路险恶,这书呆子倒也有点本事,一起弄走吧!”

一时间牛叫人哭,鸡飞狗跳,腾起的烟尘遮掩了黄昏下的官道……

.

海州城郊。一片绵延几里的难民窝棚杂乱无章地贴着官道分布着,四周稀疏竖着一颗颗被剥去树皮的垂死树木,远处的海州城门紧闭,城墙上是如临大敌的守备官兵。城头的一个官员打扮的中年男子看着城外那片在寒冬天垂死挣扎的难民,忍不住摇头叹息。然后离开了城头。…,

天已经快黑了,高大城门在颤动中缓慢开启,发出了低沉的震动声。衣衫褴褛饥饿难忍的难民如同收到了什么信号,齐齐朝城门涌去。

几队全副武装的官兵挺枪而出,吆喝抽打着堵在门口的难民,凶神恶煞的样子和手里的棍棒刀枪顿时把人群分开一条通道。

城门洞里缓缓开出十几辆马车。最前几辆车上装着几缸冒着热气的大罐子,从散发的气息来看,应该是熬的米粥,后面的车上则装着大量的米面粮袋。

车后是刚才在城头观看难民的中年大明官员,而身旁则多了一位更年轻的衣衫整洁的文弱书生。

“为难松文兄了,如今朝廷赈济迟迟不到,这海州一地还能保住一方安宁,可见兄之德才仁心啊……”年轻书生笑嘻嘻的对着官员作礼,一边偷偷看着难民人潮最后面百米远的难民营,似乎在那里有什么熟悉的人在。

“易平弟莫要如此,真是羞煞为兄了。恩师当年教导吾辈,须为国为民方为好官,可惜吾才疏学浅,上不能解君忧以报皇恩,下有负恩师多年提点教诲……如今却要易平弟相助,我愧对恩师啊!”大明官员赶紧还礼,对面前的青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谦逊态度。

“若大伯听到松文兄如此肺腑之言,必定欣慰,松文兄也不必自责了!这次奉家父之命,前来海州打理商号。既然淮北父老有难,松文兄呕心沥血,我刘家上下尽点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弟此次南下南京,必将海州与松文兄之事告知他老人家!”

年轻书生显然也是官宦子弟,说得面前的大明官员连连摆头做谦逊惭愧状,但表情却很兴奋。

一番你推我让的礼节过后,年轻书生带着车队从官兵分开的通道朝远方的难民营走去。饥饿了一天的难民纷纷带着各种口音拥在车队两侧,喊着各种感激的口号。

入夜了,一堆堆篝火在难民营里晃动着,勉强盖过了冬夜的寒风,吃喝下滚烫的稀粥和少许麦面窝头的难民们挤在篝火边或缩在窝棚里昏昏欲睡。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新年除夕了,但眼前的海州城外的难民却没有任何生活的希望般,在刘耀禹等人的私下赈济中苟延残喘。

难民营的最外围,一伙强壮的汉子围在刘耀禹的身边,各个毕恭毕敬的表情。

“禹九哥,这是按照大当家的吩咐从附近聚拢的流民。这里面,徐、淮、山东各地人都有,男女老少一千多口。大当家过几天就会派船来运走,这次全靠您疏通官府了。”

听完颜思齐下属的汇报,刘耀禹笑眯眯的摆摆手:“哪里话,颜大当家的真把我刘耀禹当外人了?况且弟和严先生也有数面之谊,能帮上颜大当家和严先生的忙,弟求之不得!”

面前这个有着深厚家族背景的青年如此一说,长年跑海的汉子们都应和着连连夸赞。

看着东面远方黑漆漆的夜空,刘耀禹的微笑渐渐停在了嘴角,最后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从山东到闽浙一带,颜思齐正在疯狂地四处圈流民,表面上的理由是带人拓殖南洋避开灾荒,但刘耀禹知道这一切的后背,都是那个高深莫测的严晓松在指挥。

同胞拓殖海外其实打万历初年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趁着流年灾荒如此大规模的聚拢人力南下,倘若没有个好的照应,颜思齐这样的举动其实和造反差不多了。…,

不过颜思齐也很聪明,并没有固定在一地大张旗鼓,而是分散在沿海许多点悄悄进行,如今的海州已算是最大规模了,据说颜思齐甚至在辽东都有人跑这些事。

动用了家族的脸面关系,刘耀禹才算打通了海州的官府门路,让海州上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颜思齐一伙“海商”四处拉人装船。

而刘耀禹所要的回报,就是严晓松暗示将来那个什么美利坚国的大明商货数省独家代理权。

虽然父亲是个大商人,刘耀禹也是独子,但刘耀禹却被从小告之不许经商,而是读考书文,希望有一天借助家族的关系入朝为官。但生性潇洒的刘耀禹显然不愿意死读书求那种表面的虚荣功名,反而越发对家族的商号生意感兴趣。

加之这次无意中遇见了严晓松,更加勾起了刘耀禹内心那点冲动。这一次,刘耀禹就打算自己好好表现一下,以打动自己的父亲。

算算日子,此时的严晓松大概已经和颜思齐在澳门再次碰头,根深枝茂的李旦家族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带着这些疑问,刘耀禹走向了自己的马车,打算继续南下南京,去见自己的大伯,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以及二伯南京礼部侍郎刘殿申,以求得对方的支持,也算是继续加大自己的押宝。

刘耀禹走远了,身后的海州城外难民营里,某个角落里,大周后裔、童生、难民三位一体的常昆,正极其没有节操地抱着妻妾舍不得吃的窝头猛啃着,一边吃,还一边长吁短叹时局人运如何如何,身边一堆女儿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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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东风紧(二)

农历腊月三十,除夕又至。网..

大明福建省,漳州府,漳浦县。数月前的一场滔天洪灾,漳浦县方圆百里如被剥光衣服的少女般遭到惨绝人寰的大自然凌辱,数以十万计的失去家园与希望的灾民朝着四面八方流散。

在通往六螯所烂泥般的道路上,一群大约百人的难民蹒跚前行,一路捡着无人过问的各类农村木器杂物。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难民们只能垂头丧气地朝栖身的六螯所走去。

人群大多由青壮组成,但从身形上看,几乎全是瘦骨嶙峋的乞丐,他们是曾经的六螯所的军户。六螯所在万历年间就已经成为废地,如今大水天灾一扫而过,军所头子们早就逃进附近大城躲灾,只留下当地军户以异常坚韧不拔的小强精神还守着他们的所谓家园和颗粒无收的农田,过着无可奈何的垂死生活。

漳浦水灾,导致更多四下流浪的难民进入了六螯所的地界,此时无论是自耕农还是本地军户,都如丧了魂般住在破旧的军堡四周,靠着野菜树皮果腹度日。

某块临海的乱石滩上,一高一矮两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无力地来回走着,企图在石头缝里能发现昨天退潮后留下的海产。

“乔肆,有个螺!”矮个子的青年突然一指,脏兮兮的脸上露出烂兮兮的笑容,没了一只鞋的脚飞快地朝乱石滩上某处奔去,之前的偏偏欲倒此时变得极度灵巧亢奋。

高个的青年也是一愣。赶紧提着手里一杆已经生锈的长矛跟了上去。

“烤着吃!烤着吃!我要烤着吃!”

矮个子青年双手捧着略微发腥的大海螺,嘴里神经质般嚷嚷着,一边还四下打量,然后找到一块边角锋利的石头。闷头就砸起海螺来。可惜连续几下都没动静,急上火的青年干脆双手抓起海螺,一个劲地在地上砸。

终于海螺裂了,流出了腥臭腐烂的螺肉。

“于山,你个饿鬼投胎,都臭了,不能吃了!”乔肆无可奈何地看着从小的玩伴那失望的表情,微微偏过了头。

“我就不信这么大片海。凭啥就没吃的!还记得去年吗,那螺可香了!”于山丢下腐烂的海螺,又神叨叨地朝着大海走去。

“别去了,快涨潮了。还是等等吧,那些人说了今天会送吃的来的!”乔肆见同伴已经快饿疯了,赶紧冲上去拉紧了对方的衣服。

“乔肆,可是我饿啊……哎呀!”于山失神地一屁股地坐到了乱石滩上,结果被尖锐的石子戳得脸都抽了。

.

今天是除夕。但几乎一无所有的六螯所的难民和军户们,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远方的海面。

不多时,一艘硬帆大船出现在视线尽头,眼尖的难民赶紧大喊大叫起来。老弱妇孺也跟着纷纷站起来,人群开始朝远方的海滩石崖涌去。

一艘二十多米长的大船十分老练地绕过一处处危机四伏的暗礁浅滩。停靠在了离岸十几丈的地方,然后放下几条小船。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装到小船里,然后十几个背着大刀的壮汉闷着头猛划起来。

不一会儿,武装汉子们就带着一脸傲气出现在六螯所的一处烂军堡内,身后是一袋袋鼓涨涨的粮食。围拢的难民或军户,男男女女超过了几百人。

“乡亲们,我们大当家说了,这是严大善人施给大家的过年粮,大家要记得大当家和严大善人的好!”一个小头目样的海盗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双手高举,仿佛自己就是救世主。…,

难民纷纷下跪,个个嘴里嘀咕着各种类似“恩人啊”、“多子多福”之类的话,但眼睛却一直停留在那些粮食上。

“粥……我好久没喝粥了,乔肆。这里的好多粮食啊,我们要熬好多好多粥!”于山靠在同伴的肩上,两眼都发红了。

“谁叫你前些日子吃那么多,现在吃没了。”乔肆苦笑着拍拍同伴的头。

不多时,一锅锅热粥就熬开了,数百难民或军户就这样蜷缩在六螯合所军堡的烂砖破墙边上大口喝起来。

“……那地方,可是福地啊,遍地黑土,风调雨顺,种啥有啥!还有金子挖!我们大当家可是顾着都是八闽乡亲的面,才来招人的,想去的,就拿着这块布,去侯三那里画个手押,过几天,就有船来接大家!”

十几个海盗得意洋洋地在一块磨盘上摆开了事物,如传销一样大声说着。

难民一边喝,一边掉泪,不少人在喝过粥后,直接走到那群壮汉海盗身前,扯过一块红布,然后在一边按下花押,接着领着一小袋粮食朝军堡外附近一处小村子走去。而更多的人,则是喝饱之后又缩回了破屋烂棚,好死不活地入梦。

“乔肆!我们也去吧!”于山一边舔着碗里残留的米汤糊糊,一边指着远方的海盗。

“他们都是海上的贼,怎么能和他们一起,就不怕百户大人砍了咱们的头?”乔肆一惊,赶紧捂紧了同伴的嘴,条件发射般四下张望。

“百户大人?大人们也许早就忘了这里,凭什么还管着我们?乔肆,这次真听我的,留在这里也是个死,还不如闯出去!再说,又不是做贼,那人不是说了,是去外洋拓荒,那里的地啊,听说很肥很肥的……我记得大前年咱堡里不是也有人逃去南洋吗?灯做上几年,你也有自己的地了,你不就可以回来娶翠丫了吗?到时候我也带我娘,天天喝粥!”

于山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要多少年就能顿顿喝粥,一边还把乔肆的相好也给算进来了。

乔肆一愣,呆看着同伴那吃饱后又神气活现的样子,好一阵后,默默转头看向了远方的自家村堡。

那里静悄悄的,如同死去一般。但乔肆知道,那里至今还住着上百号军户家眷。

两位青年挤到了难民队伍前,同时扯下了一块红布,画押之后,领到了一份口粮,准备带回村子给家人也吃上一顿。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许多地方,这样的事也同时发生着,同样的人也同时期待着。(..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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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东风紧(三)

1622年2月13日,正月初四。

黄昏之际,澳门的远来客居,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进行中。宴会主题,就是颜思齐宣布将重新开通南洋一带的海上生意,一堆看戏造势的海商也纷纷应邀而来。

经过严晓松精心设计的一场现代自助餐,就在远来客居的大堂内摆开了架势。卡特琳娜也第一次公开出现在宴会现场,一身漂亮华贵的宫装汉服一度引起了在场大明海商的惊愕,不过只是露了下脸,就消失在远来客居。

如此奇怪的美酒佳肴随意任选的进餐方式,让海商们新奇万分之中束手束脚,不过人人走动之下,倒也多了不少碰面交流的机会。

几个跑堂小二一身干净的小衫,担当着严晓松吩咐的侍从身份,四处给客人端送各种茶水糕点,随叫随到,招手即来,让大明海商们颇感有意思。

数月之间,在严晓松的金钱攻势下,万里之外的华美之国正如其名,以无比奢华的排场接待着一远道而来打探虚实的人物。

今天如此隆重的排场,不仅颜思齐本人亲自到场,就连死对头李旦也不得不派出了一个族内子侄到场祝贺。现在,两拨人正如同亲密朋友般在宴会现场高谈阔论。

“李老掌柜是我大明海外华商之顶梁柱,颜某倾慕已久,恨不能投入门下!就连李国助老哥,也是一代大人物,这海上谁不敬你们李家一尺?”颜思齐就如他历史上一样。依然是暴饮暴食的习惯,如今正大嚼特嚼,一边还猛灌酒水。

“颜大掌柜客气了,叔爷久不过问俗事,如今在倭地颐养天年,我等子孙后辈远不如他啊!听闻颜大掌柜前些年和泰西红毛大战,着实涨了我海上汉家子弟的威风!”

李家子侄也皮笑肉不笑地拱手。但眼睛却悄悄看着不远处正在和他人聊天的某位异装青年。

“扬我族海上之义,颜家义不容辞,哪像某些人。背后搞阴风点鬼火,暗地里下刀……”

突然,颜思齐背后一个汉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众人望过去,只见正是不久前才从泰西大难不死而返的颜思齐的族弟颜思海。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失手于番夷红毛,还要赖到我们李家不成?!”

李家子侄脸色一变,也马上吼了起来,顿时宴会现场的气氛一冷。

本就在四周悄悄注意这两拨亦商亦盗的海上枭雄的海商们都纷纷围了上来,有的赶紧赔笑撮合,有的则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默默旁观。

对于李家前些年如何给颜思齐拆台的事,早就在海商之间心照不宣,现在颜思齐大张旗鼓的卷土重来,甚至还罕见地拉上了澳门弗朗机人做靠山。现在又和李家叫板,看来是打定心思要让李家在这么多海商面前下不了台。

“颜大掌柜,出了那件事,前因后果颇多蹊跷,未必就真是李家指示所为。李老掌柜那里已经将当初陷害颜四爷的败类给清理门户了。今天。也正好给在场的各位商号老板一个承诺,李家也是汉家儿郎,绝不会做出有伤自家兄弟的事。以后不仅仅是李家门下,只要发现有里通外夷损我华商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又是一段洪亮的声音从李家子侄身后响起,一位相貌俊朗。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嫩毛的青年走了出来,慷慨激昂地演说下,旁观者都微微点头,更有甚者还在叫好。…,

似乎是很满意手下抢回了主动,李家子侄红光满面,顺着杆子往上爬,对着四周海商拱手一圈:“不错,大伯父也亲自过问查询了此事,那个败类是受了番夷红毛的私下蛊惑,如今已被李家清理门户,沉了海!但终归是我李家疏忽防范,才出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恶徒,在这里,各位老板见证,我替大伯父给颜思海兄弟陪个不是了!”

说完,微微一躬身,四周人又是纷纷赞赏。

“哈哈,李家果然是藏龙卧虎!我颜思齐是个粗人,以前也小鸡肚肠了些,让大家小瞧了。今天也在大家伙面前立个誓,凡我汉家儿郎在海上,均是我颜思齐的兄弟!有财一起发,有难我颜家第一个扛!”

又是一通叫好,两拨人连着四周的海商都情绪高昂起来,纷纷拍着胸脯说着不着边际的漂亮话。一场本来剑拔弩张的局面,居然就在一个青年喊口号般的表态下,一边倒地成了海商们的集体联谊宣誓仪式

正和几个来自内陆的商号老板在角落里交谈的严晓松,自始至终都在悄悄观察着这一切,看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端着酒杯悄然出现在人群身后。

“呵呵,古人说得好,一笑泯恩仇。”严晓松的话才响起,人群就分开了一条道,青年走到了两拨人的中央,环视着四周的海商,“在泰西,偶遇颜思海兄弟,对洋夷如此张扬跋扈深感震惊。觉得这些泰西人之所以能堂而皇之的游曳南洋,损我华商,实在是同胞之间太多不合。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华美国也是华夏炎黄血脉,愿意维护大明同族在海上的根本利益!”

说着,还偷偷看了眼之前给李家扳回局面的某个小青年,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他知道那个青年叫郑芝龙,今年才18岁,已经是李旦家崭露头角的新人。如果历史不会改变的话,未来几年,这个青年将同时吃下李旦和颜思齐两家的家业,成为远东海上的绝对霸主,而他儿子也将成为华夏历史上颇具悲壮扼腕的一段传奇。

“久闻严先生高义,实乃我海外华人之楷模啊!但我家叔爷身感风寒,大伯父朝夕陪伴左右。实在无法亲自前来,才让我前来给严先生陪个不是。”

李家子侄也笑眯眯地盯着眼前并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同族异邦青年,对对方有气魄万里之外跑来大明迁雇流民感到一丝敬佩。况且对方如今还是一位掌握着连弗朗机人都不曾拥有的珍宝商品的人。

宴会在一个小时后,以一场大家都能满意的气氛结束了,李家代表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就匆匆离去。随后,严晓松和颜思齐在远来客居又进行了一次秘密的会晤。

严晓松承诺。最多三年,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将派出正式的远航船只到达大明,届时颜家将获得远比弗朗机人还要优等的特殊照顾。这个特殊的优等照顾是啥。仅仅从严晓松这次公开售出的几样豪华玻璃酒具和法兰西香水就能暗暗猜到一些。

再联想到澳门弗朗机人对严晓松那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态度,以及不断的大手笔,颜思齐自然不会把对方这种承诺给看轻了。所以这两个多月来。他基本上完全按照严晓松的要求,进行着收拢筛选各地流民的工作。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至于那个至今仍然不愿意公开露面的李旦家的当权人物,严晓松也暂时不打算去主动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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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了,结束了一次漫长的讨价还价后,严晓松也带着一身疲惫回到了远来客居一侧的某座大宅里,这是严晓松一个月前专门托颜七叔从当地一位海商手里购买的。

一进门,一位管家打扮的老年人赶紧迎了上来,手里挑着灯笼上赫然写了个严字。

曾经去香山县拜访杜知县的路上。遇见了难民一家四口正在街头卖孙讨食。一个老人带着自己的儿媳和两个孙子孙女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严晓松动了恻隐之心。看在老人也是个读过书的人,严晓松就将一家都弄到身边,还顺带从香山县买了几个卖身的年轻女孩做了丫鬟。

巧的是,名叫乔宽的老人不仅仅是个老秀才。甚至还给人当过很长时间的账房,所以严晓松就干脆让乔宽老人做了自己的管家,而老人的儿媳也在大宅里带着丫鬟负责处理各种家务,老人的一双孙子孙女更是安顿得妥妥当当的。

曾经还对这个异装青年有点惶恐的乔宽一家,在相处一个月之后,已经完全被对方的谦和礼貌所感动。一家人更是勤勉,甚至对青年身边那个泰西女子也完全当成了这个大宅的少奶奶般毕恭毕敬。

卡特琳娜.德.艾兰索,这位已经对严晓松爱到无法自拔的西班牙少女,不久前干脆也给自己取了个汉名,艾琳娜。结果乔宽当天就乐呵呵地艾小姐长,艾小姐短地叫开了,甚至有时候在私下直接少奶奶都叫上了,让明白了这个词含义的卡特琳娜笑眯了眼。

“东家您回来啦……嗨,看我这习惯,改不了口!严先生,艾小姐好像还没睡,还在书房等着您呢!”

“宽叔,我年轻无所谓,您就以后就别那么晚等我了。”严晓松笑嘻嘻地拖下外套,管家身边的一位丫鬟赶紧伸手接过。揉着手腕,青年看向管家的眼神特别随和,“麻烦给我弄一杯茶,浓一点,送到书房,您就快点去休息了!”

“哎,如果不是严先生在香山县救了我一家,乔宽一家老小指不定已经……”老人赶紧摆手,双手一恭,“您看得起小老儿,当这个管家,小老儿就必须给您看好这个家了。”

不再说啥,严晓松只是微微一点头,就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烛光下,一身汉服的卡特琳娜正皱着眉头,在书桌上一张铺开的宣纸上抓着毛笔艰难地写着几个字,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未婚夫已经回到了家。

“毛笔可不是这样拿的,傻瓜!”严晓松走到卡特琳娜身后,一手挽住对方的腰,一手扶住了对方的笔,然后微微一运力,在宣纸上写下了歪歪斜斜的“艾琳娜”三个字。

“为什么在这个国家,女人不能和男人同时出现在宴会场呢?”卡特琳娜转过身,搂住了未婚夫的脖子,撅着嘴,好像很不满。

“这是东方民族的礼仪。至少现在连我也必须尊重,否则就是无礼的表现。”严晓松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在他们眼里,我可能比你还像个陌生人,所以要有所亲近,我必须重新适应这些传统。”

“你的祖先好像并没有让你们继承这些传统,苏先生和杨雯雯小姐也是。你们似乎……怎么说呢,更像是欧洲人。”卡特琳娜想了下,然后笑眯眯地在未婚夫脸上亲了一口。

严晓松一愣。慢慢松开了手,带着奇怪地表情在书房里来回走着,让卡特琳娜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吓得紧紧闭上了嘴。…,

“不……我们不是欧洲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们是这个民族的一份子!卡特琳娜,你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吗?”严晓松回过了神,换回了笑容,拉住了卡特琳娜的手。

“嗯!很漂亮,很高贵,这可是丝绸!在欧洲,只有法国的里昂才会有!但在这里,几乎遍地都是!难怪新西班牙总督一直说东方国度全是黄金、丝绸和香料!”卡特琳娜赶紧点头。

“在他们眼里。这里除了财富还是财富,所以欧洲人全涌到了这里。”严晓松默默地嘀咕着,若有所思。

“难道我说的不正确吗?严,为什么这么富庶的国家,你的祖先不回来呢?”卡特琳娜有点好奇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严晓松仔细想了想,长叹了一口气,“卡特琳娜,如果欧洲人要侵略这个美丽的国家,你会支持谁?”

“哦!这不可能,这个帝国太强大了!而且你的国家还和这个帝国结盟。我想没有任何一个欧洲人会发疯的!”卡特琳娜吃惊地捂着小嘴,以为自己未婚夫喝多了在说胡话。

严晓松苦笑着,无言以对。

卡特琳娜不知道的是,曾经的历史上,西班牙王国的某个疯子,在16世纪末还真制定了一个征服明帝国的疯狂方案,企图动用两万余兵力进占广州,然后吞噬整个明帝国。

当然在那个时代,这些都是异想天开的想法,而且随着当时西班牙海军无敌舰队的战败,这个作战计划也不了了之。

可就是这样一强大的、让整个欧洲都敬畏加嫉妒的帝国,却被这个世纪的天灾、官僚、地主、饥民、女真人用短短二十多年时间就埋葬掉了,从此整个东方的历史走进了另一条分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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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2月24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一天,澳门港口的几十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纷纷升起船帆,一艘接一艘的离开了码头。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准备,在葡萄牙澳门议事会和颜思齐等人的暗中运作下,经过初步筛选的第一批3200多名大明难民集中到了澳门外的小岛上。

大量贿赂之下,香山县地方官与守澳官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严晓松暗中指派的部分海商在周边一带县城顶着去外岛垦荒的名号招募流民与工匠。

得到澳门议事会的帮助,连同沿途各葡萄牙殖民地召集的船只,这次严晓松总共凑集到了32艘葡萄牙武装商船的运输力量。

除了2700多名来自各地的普通明朝难民外,更有500多号从严重灾荒区弄来的各类工匠,这些本来属于当地军所的凄惨军户或匠户在被灾荒年无情地抛弃后,成为了严晓松的重点收罗对象。从铁匠、木匠到船匠、石匠,甚至还有药匠、银匠与锁匠之类的更高级匠工,几乎各门各类都有。

此外船队还装载了大量农作物、药材等明朝特产和种籽,相信北美是很欢迎这些的。为预防沿途长时间航行可能导致的病患,严晓松还特意订购了大批干果蜜饯黄豆之类的容易保存的蔬果食品。

第二波运送1500多名明朝移民的运输船队也将在几天后从马尼拉出发,由驻泊在西班牙马尼拉殖民地的商船组成,他们将在印度果阿港和葡萄牙船队汇合。为此圣保罗修道院的玛多士院长还在特意又跑了一趟马尼拉,动用私人关系雇佣到了12艘西班牙大小商船。…,

严晓松经玛多士送给西班牙菲律宾总督的那套精美的玻璃酒具在这一环节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在整个移民组织行动中,除了自己随身而来的15万西班牙银元经费外。严晓松卖出了手里所有的稀罕货,总共获得了价值60万西班牙银元的白银。弄到了近4800号明朝移民,75万的总资金最后还剩下了40万。平摊在每个明朝移民头上就花去了近50西班牙银元,这还不包括最终运抵巴西后所需要支付的最终运费。

码头上,管家乔宽一家依依不舍地抹着眼泪守在严晓松的身边,而颜思海也代替颜思齐在现场相送。

“严先生,东家!您这一走。小老儿至少要一年后才能再见您了……您可要保重啊!这家我帮您看着,您随时回来都能舒舒服服地住下!”

“老爷,这是我送给少奶奶的几尺布。您别嫌弃!”

乔宽带着儿媳,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的卡特琳娜都在一边感动地掉眼泪。

“严先生。我替大哥给您敬一杯!大哥说了,和您已经是亲兄弟的交情!等您下次再来,一定会带您好好游历一下大明风景!这次招待不周,我和大哥都很惭愧!”

颜思海性子直爽,直接端来一大碗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捧到了严晓松面前。

“嗯,下次过来,你别吓着就行了。”严晓松嘿嘿一笑,一口就喝光了酒。正打算转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赶紧压低了声音,“告诉你大哥,以后别暴饮暴食。注意身体。另外,小心一点李家那个叫郑芝龙的人。”

“那个入了番教的郑一官?那小子就是那天顶我和大哥嘴的人?嗯,是个牙尖嘴灵的人,我会带话回去的,严先生尽管放心!”

颜思海一愣,赶紧点头。但眼里显然是不屑的神色。至于劝说堂兄注意饮食的问题,颜思海更是不以为然,自己堂兄那是天生的大胃,吃啥都是论桶的,英雄豪杰不就应该如此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位大胃堂兄,正是几年后占领台湾高兴过了头,暴饮暴食导致肠梗阻而死,一个偌大的颜氏海上集团短短时间内就分崩离析,并最终便宜了郑芝龙。

“哦,上帝保佑您的远行,尊敬的严议员阁下,希望下次您能带来更好的消息!”澳门圣保罗修道院的院长玛多士此时走了过来,在胸前画着十字,“澳门议事会会永远维护并关注您在远东所作出的努力!”

“希望如此,鉴于我们深厚的友谊,我可以给您透露一个消息。也许这个消息对您来说不是很好听,但您以后一定会感谢我的。”

说着,严晓松凑到了玛多士的耳边,嘀咕了大概一分钟。

“天啊!这不可能!荷兰人怎么会来攻击澳门?!他们难道遭到两次失败后还敢来?!”玛多士脸色大变,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个嬉笑的青年居然会“杜撰”出这么个吓人的消息,就好像对方未卜先知一样。

“我出国前收到的情报就如此,您到时候就会知道可能不可能了。也许荷兰人现在,已经在巴达维亚集合他们的兵力了。”

说完,严晓松牵过卡特琳娜的手,头都不回地走上了船板,登上了葡萄牙船队总指挥里卡多将军的旗舰。

鼓起的风帆慢慢推动着巨大的船身,葡萄牙武装帆船缓慢地滑离码头,朝着南方的大海而去。

此时,在遥远的南方,荷属东印度的爪哇殖民地首府巴达维亚,这个才落入荷兰人手里不过两年多的殖民地,大约十几艘风帆战舰带着一千多名荷兰东印度公司雇佣兵正驰入港口准备休整。

按照真实历史的进程,他们将在六月份出现在大明外海,打算攻占曾经两次都没拿下的澳门。

但这次,被提前揭露的历史可能会让他们遭受更大的失败,甚至可能会导致他们连败退澎湖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一个青年已经“未卜先知”般将这个消息同时散布到了马尼拉和澳门。相信“兄弟般友情”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这次好机会。

不过,还有个情况严晓松怎么也不会想到,在遥远的北美,不久之后,一场即将开始激烈的争论会把一个新生的国家闹得天翻地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三八妇女节与军训

1622年3月8日,周二。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基本上,这个从某时空“延续”而来的节日从它颁布确认之日起,就让除了个圣诞节就没啥值得留恋的欧裔居民们陷入了极大的迷茫。

虽然之前的华族春节,已经让这些对东方农历新年一无所知的欧洲人困惑了很长段时间,但如今又开始的三八妇女节,更让老实巴交的欧裔居民一头雾水。

女人的节日?上帝啊,难道她们不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带孩子生孩子吗?当街区播音传出节日问候的时候,欧裔老少爷们都惊愕地张开了嘴。

据说曼城市长岛新区的第一家超市也将在今天开业,附带三八妇女节大酬宾活动。不光所有商品打九五折,还能享受满10美元返2美元的特惠。而且所有拥有正式定居权的家庭主妇更可以凭借户口在购物时获得一张价值1美元的购物券。

好吧,即使家乐福超市的幕后大老板,小护士夏秋喻使出了浑身解数,大部分看热闹的欧裔居民依然唯唯诺诺地采取了观望的态度,基本上没人会冲着打折的名头去买一大堆单价至少在15美分以上的商品。

不过免费领取1美元购物券的噱头,倒是人人都没有落后。几个月来长岛新区也不过百来户欧裔家庭获得了正式定居权,他们的家庭主妇们纷纷捏着一种小纸片,精打细算地刚好选够价值1美元的商品。然后就迅速离开了家乐福超市。

开业大吉成为了一片惨淡,虽然许多商品的进货渠道换成了更为便宜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但家乐福整个上午的营业额,只有不到200美元,其中大约100美元还是购物券抵扣的,这让兴冲冲开办首座超市的小护士夏秋喻很是郁闷。

最后实在没办法,夏秋喻强制通过自己的男朋友祝晓力。拉来几十号穿越众,好歹在中午前又卖出了大约1000美元的商品。

捧着一大堆自己根本用不上huā不光的玩意儿,一群大老爷们哭笑不得。其中特地请假从驻地赶来的陆军上尉祝晓力买得最多,一个人就买了300美元的东西。

中午时分,曾经的魅影酒吧老板观云新开张的“一品勺”小饭店里。夏秋喻满脸不开心地发着闷气,而她的男朋友,则坐在一大堆商品的中间傻笑着。

在所有未婚女性中,恐怕今年30岁的欧阳灵算是最妩媚的一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个子高挑、美丽高贵、据说曾经长年往返伦敦看鸽子的白富美居然看上了魅影酒吧的老板观云。

有着一手让人不太相信的高档厨艺的欧阳灵,这次与魅影酒吧的观云珠联璧合,一起创办了“一品勺”餐厅。虽然食材有限,但也让很久没有品尝到“品味菜”的伪小资们又找到了感觉。

“真是一群土包子……”夏秋喻撅着嘴,狠狠用筷戳着碗里的东西。发着小脾气“人家好不容易才弄出的超市,怎么就没人!”

“他们一家老小,一个月收入全加起来也不过几十美元,怎么可能一次买那么多?现在长岛新区总共才几百户欧裔移民。而且营业额90多美元也不少了。算起来,相当我们以前的15000人民币哦!”祝晓力安慰着女朋友,笑嘻嘻地为对方夹着菜“今天节日,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哪有人家自己说要礼物的?难道你自己就没想过要送什么吗?看看人家苏子宁在欧洲的时候,都不用袁姐姐自己开口。就知道买很多东西!”夏秋喻翻了个白眼,看向了窗外“也不知道苏哥和袁姐姐现在在亚速尔怎么样了,其实我蛮怀念当初大家一起在欧洲的日子,多〖自〗由啊,现在在这里,总感觉生活得很拘束,又和以前一样了。”…,

“现在是个国家了,苏子宁是外交部长,袁欣艺是外交翻译,你是国立医院内科护士长,我是陆军特战中队中队长,大家都要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自然又要规规矩矩的。”

想起大半年以前在欧洲的点点滴滴,祝晓力也深深感慨着。

“我只是说说而已……”夏秋喻有点落寞地看着男朋友,忽然想起了什么“严哥现在怎么样了,也不清楚,不知道他把明朝移民带来后,会是个什么状况。其实蛮期待的,也许里面就有你或者我的祖先哦!”

“明朝移民?”祝晓力一愣,马上笑了“傻瓜,这个时空可能完全和我们曾经的历史没有任何联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也许我们除了相貌,和他们完全就不是一类人吧,就好像现在的欧洲人一样,都是陌生的。”

“也许吧,不过我可要警告你!到时候不许勾搭那些明朝女人,不许跟着那些臭男人一样打算娶几个老婆,不许听他们的瞎掰!想都不许想!”

说到这儿,夏秋喻瞪起了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男朋友。

呃……祝晓力这下就卡壳了,因为部队里不少军官都私下贼兮兮地说过这些话题。虽然《婚姻法》里明确了国家的根本政策是鼓励一夫一妻制,但条文措辞是“鼓励”而没有“禁止”一夫多妻。

繁杂的婚姻法条文林林总总几十条,但无论怎么看,都似乎存在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暗示。

穿越众中的未婚女性简直就是整个北美最珍惜的物种,所以深知自己无望的穿越狼们,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愤慨和无畏”《婚姻法》似乎就是一种无言的佐证。

“呵呵,帅哥美女今天开心吗?还需要加点什么嘛。祝晓力?看在夏妹妹的面子上,今天给你打八折!”

两人正说着,一边走来了一位穿着高跟鞋的美丽女子,一看就知道是老板娘欧阳灵。

“谢谢欧阳姐,还好了,就再加两份蓝莓酸乳吧……”被对方那双勾得人心痒痒的美目这么一看,祝晓力立马就舌头不利索起来。

“呵呵。马上就来,你们继续!”

欧阳灵又扭着小蛮腰走远了,祝晓力一路目光相送。

“喂!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夏秋喻一急。手里的筷子就丢到了男朋友身上。

这一幕,在这个三八节,也同样发生在若干穿越身份的男女情侣之间。但对男方而言,终归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体验。

而在另一个地方,一群雄性荷尔蒙明显高出他人一大截的男人们,正在进行着一场“惨烈”的军事操练。

“快!快!快!你们这群猪猡,白痴,低能儿!按照我之前的动作示范要领,身体要放低,手脚要协调,速度要快!”

西点镇西北的军事基地某个训练场上,大约一个排的欧裔士兵在中士的呵斥声中。正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趴在地上磨蹭着前进。

“别指望从前那种漂亮的队列训练就能改变你们是白痴的本质!你们现在就是一群蜣螂,前面是一大堆臭狗屎在吸引着你们,谁的速度最快,谁就能吃上第一。!”

已经经过一个月地狱式先期训练的斯科特中士,如今正按照最新的军事操典报复着眼前的士兵。匍匐前进是当前武器装备应用的标准战术动作之一。即便是曾经一起入伍的几个同伴,也无法从斯科特的反复调教中适应过来。…,

那种声势逼人的线列齐步前进和齐射难道不用了?以后我们都要这样偷偷摸摸地开火?万一敌人近身了怎么办?

包括一等兵乔纳在内的几个老兵都感到奇怪,在他们眼里,他们的中士明显在之前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中已经被门夹坏了脑子,整整一周的时间都在教他们进行着看起来队形极其散漫的战术训练。

但现在,只有斯科特中士等第一批进行过武器适用性训练的老兵才知道原因。那种可以每分钟打出至少六发子弹的步枪。以及一种即将诞生的更加神秘的武器,已经宣告了旧有战争模式的死刑。

“懂得保护自己才是关键,你活着才有继续射击的机会,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斯科特中士一鞭子抽到了一个分配到自己排的新兵屁股上,一个祖籍波兰的来自波西米亚的壮汉“列兵马卡诺夫,尤其要隐藏好你这个显著的屁股,不然它会暴露我们整个排的!”

“哦,上帝啊,你这个野蛮人,你一定是在嫉妒我,我就知道……”被抽得呲牙咧嘴的马卡诺夫,此时全身都是灰土,一边耸着屁股快速朝前爬着,一边暗地里骂骂咧咧。

训练进行了一个小时,来回至少匍匐前进了五次,当马卡诺夫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会走路了。但接下来的翻越障碍训练,又让他颠倒碰撞了无数次,直到口吐白沫才被人抬到了一边。

从15岁起就成为一名德意志雇佣兵的马卡诺夫,可以说除了那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他完全就没有其他谋生手段。经过简单的适应性生活后,马卡诺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曼城市外岛区的征兵办公室。

体格健壮,四肢有力,头脑简单,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个大块头居然有着极强的语言天赋,短短两个月内就能较流利的使用许多日常华语。负责新兵选拔的华裔军官当即把他排进了斯科特中士的新兵排。

现在,马卡诺夫已经以一名列兵身份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训练。有意思的是,头一个月他还在按照教官的指示昂首挺胸走着队列,这一周开始,整个训练模式就大变了样,上下翻腾外加满地滚爬,让他一度以为是不是军队改成了马戏团。

马戏团就马戏团吧,不管怎么说,至少这支军队从没有亏待任何一名演员的胃。

晚餐时分,列兵马卡诺夫终于表现出了比斯科特中士强的一面,他几乎一个人就吃下了整整两磅重的白面包、一整条烤鱼以及一大罐肉汤!(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换装与新武器

第二天,连同其他两个排在内,斯科特中士所在的第2步兵连的近百号官兵被陆军司令部选中,作为第一批的新型步枪换装单位。

这次从北方工业公司运抵的新式22A型步枪一共只有100枝,整装纸壳子弹几箱加起来也只有5000发不到。当箱子被打开的时候,在场列队的士兵们都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一枝枝老式21B1型燧发步枪被士兵们放到一边,然后从军需官手里接过一把看起来更加漂亮的步枪。已经有过实战经历的老兵们摸着这种新式步枪爱不释手,但连燧发步枪都没打过多少发的新兵们则是一脸茫然。

散发着枪油气息的蹭亮步枪全长和21A/B1型燧发步枪差不多,但重量似乎还减轻了少许,并继续沿用以前的刺刀。无论是枪机还是枪身部分,都更加结构复杂、做工精细,枪托握把与扳机圈位置也更加顺手。

几位经过新式步枪操作训练的士官,开始以排为单位领着士兵们前往训练地进行新装备适应性教学。第2连的指挥官冯斌上尉,则陪着到场观摩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曼城市长岛新区卫戍连指挥官何语上尉,以及北方工业公司的几名年轻工程师在一边聊天。

在工程师的身后,两个用帆布包裹的捆在一起的箱子特别显眼,看样子也属于即将进行实验的某种新装备。

“何语,这是?”

看到陈礼文和林有德几个人一直谈笑风生。冯斌忍不住悄悄走到何语身边,指了指不远的箱子。

“我也不清楚。”何语也是摸不着头脑。但看陈礼文和林有德谈笑风生的样子,估计是打算给大家一个意外的惊喜,“你的连这次幸运了,第一批换装,这下可真是一群‘德国鬼子’了。”

“嘿嘿,谁叫我现在驻防西点镇呢。”冯斌此时得意极了。

“……差不多了吧。我看现在就把东西抬到南面山谷边去实验。”

这时候,陈礼文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情绪不错。实际年纪其实也不过35岁的陈礼文。自从就任陆军司令后,就整天一副板着脸冷冰冰的样子,今天却难得一副乐滋滋的表情。

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林有德终于停止了和同事的寒暄,一挥手,四个士兵就抬起了木箱,然后一行人沿着训练场外的小路,朝南方那片丘陵谷地走去。从抬箱子士兵的步伐来看,两个箱子里的东西分量不轻。

半个多小时后,众人来到一个丘陵谷地前的缓坡上,前方是谷口,里面是一片开阔无人的乱石滩。

几个北方工业公司的工程师割开了木箱外的绳索,解开帆布。刚一打开箱盖,眼尖的何语和冯斌两位陆军军官就同时发出了一声“靠!”

一根带着瓦蓝色金属光泽的钢筒正静静地躺在其中一个木箱中,旁边还有一副类似脚架的部件,以及一个宽大的圆形金属底座。

另一口箱子里,则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枚黑乎乎的、带尾翼的纺锤形金属炮弹。

“迫击炮!”何语激动地几步冲到木箱边。如摸心爱的女人般,手指轻轻滑过迫击炮的炮管,眼里闪烁着异彩。

“嗯,60毫米轻型迫击炮,纯粹实验型号。为了防止意外,实验型的炮管壁没敢做太薄。底座和脚架也加强不少,战斗全重超过了二十五公斤。采用较保守的发射药包,最大射程1200米,最小射程90米,弹重1.4公斤,目前只有一种高爆杀伤弹药,内装炸药280克和大量铁粒,有效杀伤半径超过10米。之前在史坦顿岛上打过十几发,没发现其他安全问题。”…,

林有德身边的年轻工程师如数家珍般把武器性能参数背了一遍,然后得意地挺起了胸。

“好家伙……大杀器啊,哈哈!总算是等到炮兵装备了!”何语和冯斌两位中层军官这下都笑裂了嘴,恨不能马上就打上几发。

让他们上是显然不靠谱的,几个北方工业公司的工程师暂代了炮兵角色,非常熟练地就把实验型60毫米迫击炮组装好,然后一番比划测量后,对着旁观的人群做了个避让的手势。

一行观摩者赶紧退到了几十米外,只见一名工程师将一发炮弹保险帽取掉,放到了炮口位置,另一名工程师则蹲身扶着炮架,一只手死死堵着耳朵。担任装填手的工程师手一松,炮弹滑入炮筒,装镇手双手迅速捂着耳朵埋下了身体。

炮火闪出转瞬即逝的一丝黯淡的红光和少许烟尘,发射药燃烧膨胀发出了沉闷的鸣响。

简短的时间等待过后,远方大概600多米远乱石堆里炸开了一团飞扬着火光与石粉灰尘混杂的灰白两色的烟尘,看起来威力十足,紧接着两秒钟后才传来爆炸的轰鸣。

“看起来很不错,还有改进的余地吗?”早就知道迫击炮研发进度的陈礼文微微点头,但还是很谨慎地对着身边的林有德询问着。

“如果不考虑实战的细节要求,目前的实验还都算合格,弹簧引信的安全性也不错。但全炮战斗全重有点高了,各个零部件的加工精度有待改进,炮弹尾翼尺寸需要再调调,提高精度,射程也略有不足,需要再经过更多的实弹射击来确定最终生产型。”

和姜兆龙更加商业化的推销手段不同,林有德则偏向于拿产品本身说话。

“还是给我吃个定心丸吧,什么时候能搞定?我好尽快安排部队训练。”虽然知道迫击炮的研发试验会更繁琐漫长,但陈礼问还是忍不住问,“我今年至少需要一个炮兵连!”

“没有其他意外的话,六月份大概能搞定。”林有德略微心算了几秒,说了个让现场军官们感到牙痒痒的时间表。

西北方的摩和克人在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之后,最近又有点蠢蠢欲动了,有了最新式步枪装备的陆军军官们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一次性解决掉这个北方的大麻烦。现在又有了迫击炮,大家的信心更加膨胀。

然后,无论是陆军准将,还是在场的两位陆军上尉,一众军官都涌了上去,旁若无人嘻嘻哈哈地都开始学着打炮,真是太邪恶了。

.

来自南方那一阵阵隐约的轰鸣,让军事基地训练场上的官兵们都微微侧目,甚至不少新兵都露出不安的表情。

士官们尽管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依然果断地中停了军事训练,用大声的呵斥将士兵们聚拢在一起,然后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脸地找着各种不算理由的理由轮流骂了过去。

直到一位中尉带着一个老兵组成的排从要塞里出来,训练场上的短暂风波这才悄然过去。自觉地丢了面子的士官们,开始把士兵们撵得跟兔子一样在训练场上上蹿下跳摸爬滚打。

斯科特中士的排,此时正在附近的靶场进行着体验射击训练,远方响起的连续不断的爆炸声让士兵们也有点动摇。部分老兵,虽然也有伴随要塞唯一一门6磅炮的作战经历,但现在所听到的奇特炮声,显然不是一门火炮所能产生的。…,

又是一排枪响,但受了影响的士兵们,这次几乎没人打中远方的靶子。大炮,在这个年代,无论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的,对士兵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长官,斯科特中士,我估计至少有一个连的大炮,但绝对不是6磅炮!而且全是训练有素的炮兵!”

马卡诺夫爬了起来,带着凝重的表情站到了也在思索的斯科特中士身边,如狗头军师般暗中炫耀着自己的见识。

和大部分曾经只是些农民、才拿起枪不过几个月的士兵相比,马卡诺夫可是上过无数个战场的人,甚至两年前的那场发生在布拉格、决定波西米亚未来数百年命运的白山战役,也出现了马卡诺夫的身影。战役成就了著名佣兵将领蒂利伯爵的威名,超过4000名波西米亚新教联军士兵被俘或阵亡,而神圣罗马帝才损失不到800人。

这个壮硕的波西米亚雇佣兵所在的预备部队当时就遭受了对手的炮击,马卡诺夫还没用上他那家传的长矛,就被溃兵裹卷着逃离了战场,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人宣布他们输掉了这场战争。

作为在场士兵中间唯一一位“被炮击”过的新兵,马卡诺夫终于找到了一丝优越感。

扭头静静看着才加入自己的排个把月的高大新兵,那顺溜的华语让斯科特中士很难把对方同一个移民不过三个来月的波兰人联系在一起。

“那也应该是我们的炮兵。”斯科特转过了身,对着正趴在地上停止射击回头张望的士兵们瞪起了双眼,“看你们的样子,难道后方的炮兵训练也能吓住你们?现在,全体上刺刀,冲锋!把前方的所有靶子都捅烂为止!”

各种嚎叫声四起,挺着全新步枪的步兵们七歪八扭地奔跑在起伏不平的靶场上。和他们以前的打靶场不同,这次的靶子全在300码开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我们的市场

1622年3月12日,周六。

亚速尔群岛,今天迎来了一群截然不同的客人。四艘外形漂亮而奇特的长长大船以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出现在特赛拉岛英雄港外。其中两艘是雪白船体带蓝色线条装饰的战舰,甲板上各有四门狰狞的奇特舰炮,另两艘则是体形更大了些的通体灰色的商船。

它们无一例外都有着尖锐的舰艏和流线型的长长船身,那鼓张的风帆让它们的航速达到了至少10节以上,如今正在降帆调整队形打算入港。

当英雄港的葡萄牙守备官兵紧张兮兮地守在炮台上张望时,才有军官急急跑来宣布没事。原来有人认出了其中的战舰,和几个月前护送美国商船前来的企业号轻巡洋舰一模一样。

四艘飞剪船更加靠近的时候,葡萄牙官兵们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看清了船队的旗帜,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国旗和海军旗。

企业号轻巡洋舰目前正在进行着年度维护,此次参与亚速尔欧洲贸易护航兼远洋训练的,是自由号和东方号轻巡洋舰。受他们保护的,是才建造完成投入大西洋运营的短衬衫号和轻骑兵号飞剪商船。

这次自由号的代理舰长是从企业号入坞维护后转任过来的孙阳上尉,大副换成了曾参与过欧洲之行和欧裔水手关系非常好的周可民中尉。

第一次执行远洋作战训练的东方号轻巡洋舰,代理舰长是曾经的海军退役士官、32岁的柏俊上尉。大副则是从企业号转任过来的安德鲁临时中尉。

和孙阳这个曾经的海航基地政治干事相比,柏俊是地地道道的退伍水兵,在海军水上舰只上混过的真海军。所以单从军事素质来讲,柏俊这个海军上尉舰长似乎更靠谱一些。但柏俊同时也是海军里最铁杆的皇汉民族主义者,有时候就连海军司令王铁锤都不得不私下数次警告他的某些出格言论。

周可民与印第安少女达玛的交往,在海军里引起了不小的非议,为了完成这次的远洋作训。海军司令部特意将周可民和安德鲁进行了对调,以防止柏俊和周可民之间又因为某些话题产生争吵。

“看把他们吓得,哈哈!安德鲁中尉。命令释放礼炮,向这些葡萄牙乡巴佬致敬!”

柏俊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地道的欧洲城市,一时间热血上头。

“是个好主意。可是上尉,这次远洋训练编队总司令官是自由号的孙阳上尉!我们还没收到释放礼炮的命令。”

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几百码外的旗舰,没发现任何下令释放礼炮的旗语指示,安德鲁中尉小心地提醒着舰长。

扭过头,静静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比自己还大5岁的欧裔大副,柏俊嘴唇动了好几下,但都没说出咽在喉管深处的谩骂。

对于孙阳经常流连魅影酒吧的欧洲卖笑女,柏俊是最看不惯的海军军官,而周可民和印第安少女的交往,更是让柏俊认为对方失去了大汉民族立场。在柏俊眼里。自由号轻巡洋舰上几乎就是一群丝毫没有民族荣誉感和道德败坏的小市民。

当听到大副提醒自己谁才是这次远洋训练编队的总司令官时,柏俊在一阵沉默后,带着古怪的表情迅速离开了舰桥,只留下大副安德鲁中尉尴尬地接替了指挥,开始安排战舰的入港。

带领短衬衫号和轻骑兵号飞剪商船的。是曾经跟随苏子宁等人远航欧洲数月、已经学会日常西班牙语的前“华美商会”货栈仓库管理员霍谦,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商务总监。…,

去年年末的那次贸易返航,导致所有风帆盖伦都挂在了船厂维修,幸好之前未雨绸缪地开建了飞剪商船,否则今年的第一次欧美贸易很可能就会面临无船可用的尴尬境地。

整个编队四艘飞剪船,以平均10节以上的速度跨越了大西洋。到今天为止,才用了不到8天的时间,几近以前三倍的效率了!

挂着美国旗的四艘大船刚靠上码头,一群葡萄牙当地官员簇拥着总督加西亚就屁颠屁颠地迎了过来,陪伴的,还有总领事史文博。

“哈哈,是霍谦!任长乐怎么这次没来?这么快就有飞剪商船了,看样子我几个月没回去,你们发展得挺快的嘛!”史文博一边偷偷打量着几队本国水兵走上码头,一边拉住了从短衬衫号下来的青年。

“任长乐?他坐自己的雯雯号和长乐号比我们早一天出发,估计现在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霍谦双手一摊,笑嘻嘻中隐约带着几丝担心,“他现在自己单干欧美贸易了,进货什么的都和国营进出口集团无关,我好心让他跟我一起过来,他死活不愿意。”

这次的两艘国营远洋商船,装了500多吨的出口商品,其中包括5500枝21B型燧发步枪。在逐渐消耗光穿越带来的那些值钱的精美玻璃酒具后,现在的欧美贸易已经实打实地落在了本土企业的产品身上。

火柴、肥皂、钉子、铁制农具、军火、精炼白糖、水泥、瓷砖、组装家具、普通玻璃器皿,以及瓶装的北美酒品,成为了目前美国企业的拳头出口商品,也是整个欧洲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而北美印第安人的土产毛皮,所占权重已经大幅度下降。

这批出口品,总价值达到了100万美元出头。一两样奢侈品就能产生极大暴利的日子已经过去,要创造高于去年的贸易额,只能利用数量级的现代工业倾销商品来支撑。

以火柴举例:十盒一包的火柴,在华美木业的出厂价格是10美分,但一包的成本只有1美分,出口到亚速尔的价格,每包的批发价达到50美分。

这种使用起来极其方便的引火产品,一下就受到了各个欧洲商会的极大追捧,他们对欧洲家庭的零售价格几乎达到单盒一个里亚尔(8个里亚尔等于1西班牙银元)的疯狂程度,而且表面上看起来还比较合算,因为一盒火柴足够用上至少半个月。

500包一箱的火柴,进货价格不过50美元,出口到亚速尔,扣去税费和运输成本,还能带来近200美元的出口利润,仅从利润率上看,堪称仅次于高档玻璃酒具的暴利产品。

一个三人规模的印第安雇工包装组,一天可以包装至少2000盒,华美木业拥有20个这样的包装组,一天就能产出8箱火柴。这次随船而来的火柴足足有500箱,可以给国营进出口集团带来10万美元的利润!

在自身内需市场几乎可以忽略的情况下,拥有一个稳定而广阔的欧洲市场,已经成为国会和政府上下一致的共识,在此基础之上,任何的军事政治外交政策都要围绕这个目的进行。

“哦!原来是尊敬的霍先生,又是几个月没见了!我昨天都在做梦遇到你!”

一边的加西亚总督故作亲热地走了过来,还夸张地张开了双臂,一众葡萄牙官员也纷纷堆笑应和着。

不用说,已经捆绑在一条利益柱上的亚速尔总督,平时最喜欢看到的外国商人,就是这些美国东方人,一场奢靡的晚宴看来是不可避免了。…,

而在另一边,两艘海军战舰除了留守的值班官兵外,被宣布拥有一天临时假期,百来名水兵都嘻嘻哈哈地涌上了岸,然后纷纷在熟悉英雄港的同伴的带领下朝城镇中心走去。

由于中断了三个月的远洋运输,美租界的货栈仓库里已经没有多少存货了,已经饥渴了一个多月、久候在英雄港的欧洲商人们,顿时在第二天就包围了国营进出口集团所在的“华美商务会馆”。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一个个好不容拿到商品订单份额的商人们又纷纷朝美国驻欧洲总领事馆而去,准备完成最后的贸易进出口签证,然后再去货栈仓库或码头取货。

这是史文博和总督加西亚达成的一种进出口贸易签证审批模式。经过几次调整修改后,贸易进出口签证定为一式四份。一份归总领事馆,一份归总督府,一份归出口商,一份归进口商。

这样一来,史文博不仅可以清楚掌握到欧洲商人的商品购买情况,还能防止出现不在总领事馆掌握下的走私行为,而加西亚也能凭此收取贸易税后给予出港放行许可,并可以通过修改商品名目的方式获得灰色收入。

另一头,欧洲商人早就运抵亚速尔的硫磺、硝石、黄铜、亚麻布、棉布、毛料、呢绒、橄榄油等工业原料或商品也被华美商会大量采购,但和商品出口相比,华美商会所花费的物资进口资金就少太多了。

港外停泊驻留着两艘虎视眈眈的美舰,让一些心思不正的欧洲船长们迅速收敛起来,只能在小酒馆里带着一身酒气和贪婪的目光遥望美租界方向。

1622年度的第一次欧美大规模贸易终于开张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以战代训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艘破损的风帆盖伦,以不到两节的速度缓慢地靠向英雄港,桅杆上的西班牙旗帜已经碎得快要辨识不出了。

正在港外十几海里外进行着编队战术演练的两艘美国轻巡洋舰,瞭望员好奇地发现了那艘欧洲风帆盖伦的惨况,经过编队总司令官孙阳上尉的同意,柏俊指挥着东方号轻巡洋舰靠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东方号轻巡洋舰带回了一个让人兴奋的好消息。是个好消息,但对那艘欧洲风帆船上的人来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经历。

两艘从加勒比海地区而来的西班牙商船在南方大约100海里的海面遭遇了一伙海盗,一艘商船被打断桅杆,当场被纠缠住,下场自然不用再提。另一艘在抵抗一阵后就放弃了同伴仓皇北逃,打算向亚速尔英雄港的葡萄牙守备队报警。

很快,柏俊就登上了旗舰自由号轻巡洋舰,打算鼓动孙阳同意南下追击海盗船,为这次远洋战训找一个实战目标。

众人看着海图,很快柏俊就在图上开始了极其专业的作业,而安德鲁临时中尉则在一边小声地补充着一些细节。

“一艘几百吨的海盗船,才经历了一场海战,多少会有点损伤,每24小时航程大概在100海里左右的行程计算。现在就算当场开溜,五天之内不会逃离这个范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范围内寻找一个搜索区域!”

柏俊嘴上说着。手里的标尺和圆规一直没停。

先是标记出旗舰自由号的坐标,然后向南大约100海里的地方标记出了事发地点,再以事发地为圆心,一个半径100海里的圈出现在地图上,亚速尔英雄港刚好在圈内北方边缘,圈内面积达到了10万平方公里。圆心不变,半径向外再次延长100海里。再次一个圈。然后继续外延……最后画出五个圆心一致的圈,如同一个靶环。最外面的圈,甚至已经快要贴近欧洲大陆。

“柏俊。难道我们要在这么大个范围内寻找一艘小小的海盗船?他们只要随便拐个弯,我们就白跑一趟。”

看着一圈套一圈,甚至最外圈已经沾上欧洲陆地。孙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安德鲁,如果你是海盗船长,你会在捕获战果后选择哪个方向脱离?”自由号大副周可民与安德鲁在欧洲时也小有交情,对这位有着丰富海上经历的欧裔军官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尊重。

“从图上看,海盗肯定不可能北上亚速尔,直接向东面返回欧洲大陆的几率也很低。西面和南面,都是前往新大陆的航线,一场海战后远航新大陆的可能性更低。所以,只有东南方向最符合他们的逃跑方向,前往摩洛哥的索维拉港。那里可是北非海盗的天堂之一,他们的战利品可以在那里很方便的脱手。”

索维拉港,位于北非靠大西洋沿岸的摩洛哥地区,从15世纪开始,就一直是北非海盗面向大西洋的传统窝点。而且名义上还属于奥斯曼帝国的附属地。

听到东方号大副如此一说,众人的目光一下就落在了东南方向上的某个小岛。葡萄牙的马德拉群岛,刚好在最外圈以内。

“马德拉群岛的葡萄牙人很弱小,我觉得是他们最可能先去的地方,在那里进行补给后再继续逃到索维拉港!”周可民这次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所以,中尉。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朝马德拉群岛方向搜过去?”

赶鸭子上架的孙阳上尉此时有点犹豫,虽然自己已经担任代理舰长好几个月了,但如今要亲自指挥一场追击海盗的行动,让他心里感到玄乎乎的。…,

“只能说,那个方向的可能性最高。”安德鲁中尉实事求是的点点头。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马德拉斯群岛大约600海里,海盗抢劫作案地距离马德拉群岛大约500海里,算上一天的逃跑行程,海盗剩下的航程至少还有400海里。他们还需要航行大概4天的时间,我们全速追击,即便不能全顺风,航速也不会低于10节,如果方向无误,我们可以在两天后赶到他们航线的前方!我们在这里展开搜索,也许会发现目标!”

柏俊指着海图,迅速算出了追击的时间和最终搜索范围,舰长室内的军官各个都面带兴奋。

“怎么样?这次干一票,孙阳?要不我单独带东方号去?”柏俊丢开铅笔,站直了身体,低了孙阳半个头的青年舰长此时正以一种半挑衅的微笑看着远洋训练编队总司令官的脸。

操,看低我?干就干!

孙阳一眼就读出了对方眼里的含义,当场年轻气盛的劲头就上来了。涨红着脸,一拳就锤在海图上。命令下达,一屋子的海军军官全体立正。

让大难不死的欧洲风帆商船携带两封信分别送给亚速尔总督加西亚和总领事馆,孙阳则带上了一名“目击证人”用来辨认目标,然后半个小时后,两艘美国轻巡洋舰上都响了三级战备的甲板钟警报。

漂亮的飞剪战舰在海面划出漂亮的弧线,朝着东南方几百海里外的葡萄牙领地马德拉群岛而去。两艘战舰总计136名官兵都知道了此次将要迎接一场实战,而且还是猫捉老鼠般的反海盗战,一个个都在岗位上高谈阔论,炮组的官兵更是把遮盖舰炮的帆布解了又盖上,盖上又解开,如猫抓一样心里发痒。

.

埃蒙德是名法国海盗,自从获得了法国国王颁发的私掠委任状后,这位曾经好几次往返非洲和加勒比航线的海盗船长就如打了鸡血般频繁出击。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的船只全在他的抢劫名单里。

一周前。他的黑蝙蝠号乔装打扮成法国商船进入了亚速尔群岛英雄港,但最大的那些肥肉却不是他有胆子去碰的,从他多年的海盗经历看来,那两艘诡异的美舰释放出的味道是极其危险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避风险,离开英雄港南下,准备前往加勒比海地区捞一把。结果才出港不过一天,就遇见了从加勒比海地区而来的两艘西班牙商船。

海战结果十分满意,除了部分风帆损坏和后桅断裂外。他的手下伤害很轻微,但收获却巨大,一艘被俘获。另一艘被击伤后逃逸。深知北方一天航程外的英雄港就驻泊有一支葡萄牙小型舰队的埃蒙德果断地选择了东南航线,准备经停马德拉群岛后再前往摩洛哥销赃。

从天亮以后,埃蒙德就一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总是让他不断回头朝西方和西北方眺望,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两艘船首有点特别的美舰。

如今已经航行了近三天了,还剩下不到两天的行程就能抵达葡萄牙的马德拉群岛,在那里简单维修一下,再用几天时间就能进入北非的索维拉港享受战利品带来的欢愉。一想到那里妖娆的北非妓女,埃蒙德就全身发热,也暂时抛开了那一直给他带来一丝不安的感觉。

“北面5海里。发现一艘白色的船,速度大概10节!”

“西北方4海里,也有一艘白色的船,天啊,航速至少12节!”

主桅上的瞭望手发出了惊呼。埃蒙德从短暂的意淫中回过神,脸色顿时惨白。但生性凶残的他,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一把拔出腰间的水手弯刀。…,

“准备迎战!狗屎的美舰,居然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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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号和东方号已经提前大半天到达了附近海域,然后两舰间隔大概10海里展开了搜索。终于在六个小时后,两艘轻巡洋舰几乎同时发现了那艘后桅断裂的海盗船。

让埃蒙德感到哭笑不得的是,航速贼快的美舰似乎十分害怕靠近,居然在800码距离上就展开了炮击。

17世纪的海上炮战,其舰炮性能导致交战距离基本上不会低于300码,而“心理有问题”的英格兰人,通常会选择200码以内才开火。

800码外开火?即便理论射程足够,也只有上帝才能保证命中。

东方号绕到海盗船前方,开始顶风转向,航速迅速降低到了5节,但表面上已经占据了所谓的T字头阵位。出航前换装了最新式简易液气制退器的舰炮纷纷调整角度,对准了800码外的海盗船,在这个距离上,90毫米舰炮几乎可以用直射的方式瞄准开火。

东方号首先开火,膨胀开的炮口焰红白相间,阵阵轰鸣如雷一样滚滚传远。交替射击的舰炮让船身微微晃动,所有的炮组官兵都按照炮射操典,紧张地装弹开火,然后再调整炮射角度。

埃蒙德又被雷了一次,因为他发现对手的准度果如他想象的那样差得没谱,起伏的海浪让每一发呼啸而来的炮弹都落了空,从望远镜来看,对手只有四门大炮,但炮击的速度就让他有点崩溃了,几乎每分钟四发以上!

这样的开火速度,导致的火力打击效果,几乎相当于一艘欧洲最强大风帆战舰那单侧48门舷炮的火力!而且还是每小时航速10节以上的那种战舰!

自由号也追到了黑蝙蝠号的左舷平行位置上,开始降帆,航速降低到6节,然后在大约600码距离上也展开了齐射。

两艘美国轻巡洋舰就这样极其“怕死”地在海盗船的最大还手距离以外劈头盖脸地宣泄出大量炮弹。

“嘭!”

东方号上,舰艏炮管又是一顿,炮口喷出一大团火焰,然后在制退器的作用下炮管缓缓复位,一位炮手一拉炮闩,还冒着青烟的滚烫的黄铜弹筒就落在甲板上。

两艘战舰上的炮组官兵,几乎带着各种诡异的尖叫疯狂地完成装弹、闭锁、炮击等战术动作,退出的黄铜弹壳堆满了炮位。

几乎是平行的航线。炮击已经过去整整五分钟,平均每门舰炮已经打出了20发炮弹,但至今那艘海盗船还安然无恙,这让自由号的孙阳上尉极其郁闷。

“干!就不能靠谱一点?!”

“可是长官,距离确实太远了!”

距离的逐渐靠近,东方号也不得不再次转向,从而失去了继续炮击的机会。东方号代理舰长柏俊此时都气得发出了谩骂。

突然,一团红黑相间色的火焰在黑蝙蝠号上腾起,一发从自由号发射的90毫米高爆炮弹终于斜斜地钻进黑蝙蝠号的躯体。将黑蝙蝠号左舷舰舯炸开一个硕大的燃烧的破口,各种燃烧的碎片从破口里飞出,甚至还有一具全身都在燃烧的海盗尸体。

自由号包括代理舰长孙阳上尉在内。都发出了一片欢腾,大副周可民更是吹响了一声口哨。

埃蒙德船长此时都快哭了,船上刚才还在嘲笑对方各种无能的海盗们,此时如大难临头的蚂蚁一样在甲板上乱做一团,而他目前还一炮没发。

炮击还在无情的进行着,自由号再次降帆降速,让对方始终保持在自己的最佳炮击射程内,狗屎运的一发命中弹,让四门舰炮的官兵似乎找到了感觉,炮弹落点越来越靠近目标。…,

一分钟后。又一发炮弹命中了黑蝙蝠号的船首,船首在爆炸中碎成了燃烧的炭头,船首斜桅早就被爆炸的风暴给吹上了天。黑蝙蝠号的航速开始降低到只有三节不到。

东方号在海面转了个大圈,终于调整好了方向,从黑蝙蝠号的右舷又追了上来。但这次。东方号没有开火,而是加速,越来越靠近对手。

东方号如此的疯狂加速贴近,让黑蝙蝠号左舷几百码外的自由号上的孙阳吓了一跳,为了防止打空的炮弹误伤到友舰,自由号被迫停止炮击。然后全船官兵静静地看着东方号以8节速度飞快地朝黑蝙蝠号的右舷逼近。

“别开炮!再靠近点!拉到200码以内!”

目睹自由号已经连续开荤两次,此时东方号上的柏俊已经急红了双眼。那艘全是道德败坏小市民的自由号怎么能比自己的东方号更能打?!

“我勒个去!周可民,马上给东方号发旗语,让柏俊保持距离!”一看同伴似乎杀红了眼,打算近距离拼刺刀,孙阳吓得连连大喊。

似乎友舰根本没打算服从命令,已经加速到10节的东方号从黑蝙蝠号右后方驰入对手的平行线,距离只有不到150码,甚至可能是100码!黑蝙蝠号右舷虽然还是完好无损,但海盗们已经崩溃了,纷纷离开炮位抱头鼠窜。

四门舰炮以极快的速度交替开火,四发炮弹中的三发都击中了黑蝙蝠号。不过百码的距离,熟铁炮弹瞬间穿透橡木船壳打进了黑蝙蝠号的身体内部,然后零点几秒后纷纷爆炸。

爆炸发生在黑蝙蝠的炮甲板,膨胀开的火焰与热浪如同一根无形的大扫帚从大通铺般的炮甲板从头扫到尾,引燃了所有的火药桶。

一阵比之之前更为疯狂的大爆炸在黑蝙蝠号身上上演,整艘风帆船都如同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船底抬了一下,几乎跃出了海面。猛烈的爆炸将黑蝙蝠号由内而外撕成了好几大块,残破燃烧的大段木结构在爆炸掀起的风暴中飞上了天,无数的尸体碎屑如下雨一样从天而降,一门被炸飞的青铜炮甚至还差点砸到了东方号。

“上帝啊,我们一定打中了他们的火药库!”

东方号上被迫跟着代理舰长柏俊上尉发疯的安德鲁中尉此时呆呆看着眼前如地狱般的景象,不停在胸前画着十字。

自由号上,之前还沾沾自喜的海军官兵,此时各个都张大了口,尤其是孙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他身边担任“目击证人”的某个西班牙商人,更是抓着十字架喃喃自语,全身如筛糠一样抖着。

整场海战只持续了不到30分钟,肆虐的结果就是海盗船黑蝙蝠号连船带人炸成了碎屑,无一幸免。两艘美国轻巡洋舰一共打出了200多发炮弹,占这次弹药总携带量的20%。

1622年3月18日,自由号和东方号轻巡洋舰返回亚速尔群岛英雄港休整,上岸放松的官兵各个都表情诡异,尤其是自由号的官兵,都盯着东方号的人沉默不语。

从大难不死的西班牙商人嘴里,葡萄牙总督加西亚和所有驻泊英雄港的欧洲商人们都得知了这次美国舰队清剿海盗的事。当那位有幸跟随自由号的“目击证人”描绘美舰是怎么追击海盗,以及整场战斗过程后,不少人都脸色发白。

东方号轻巡洋舰残暴地轰杀掉整条海盗船的事,让部分曾经也有过海盗行为的欧洲船长们胆战心惊。按照惯例,西班牙商人支付了一笔海盗讨伐赏金,其中大部分被总督加西亚送到了美舰上。

又过了几天,以阿德莱德船长的“妖精”号为首的风帆盖伦船队终于姗姗来迟,进入了英雄港,其中就有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两艘船。

第二十五章 远方的信

1622年3月25日,周五。

今天的亚速尔英雄港又热闹了一阵,因为5艘从巴西来的葡萄牙商船进入了港口。类似英雄港这样的北大西洋深处的葡萄牙领地,通常很少有如此集中规模的美洲商船队前来,尤其是来自巴西的葡萄牙船队,因为在往年它们大都是通过西非的航线返回葡萄牙本土。

总督加西亚特地迎接了从巴西来的老乡,一番嘘寒问暖后,才得知是运输某美国议员在巴西订购的一批贸易物资,顺带着,还有几封要转交英雄港美国总领事馆的信。

知道内幕的总督加西亚一点都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将信送往了美租界,然后开始查看这批美国人大老远从巴西订购的物资清单。

一种“劣质”的铁矿石和几种不知名矿石,合起来就有500吨之多,其次就是几乎一文不值的十几吨只能被巴西印第安土著当玩具随便丢来丢去的胶块,然后就是大批的烟草、蔗糖之类的巴西特产。

这算是目前出口给美国人最有分量的一批货物了,总价值大概在15万西班牙银元上下,而且还必须是现金交易,不从之前的贸易垫付抵扣款中扣,因为这是属于巴西圣萨尔瓦多的贸易船队。加西亚略微一算,就露出了微笑,因为这种现金交易,意味着他更有可能从中获得至少上千西班牙银元的灰色收入。

可惜的是,就在一天前。所有美国商船都在军舰的护送下离开了亚速尔,要进行最终交易又要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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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码头上一番热闹不同,在美租界的总领事馆中,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长苏子宁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三封开启的信,从之前的封泥上看,可以保证没有被任何人看过。即便有人拆过。相信里面用汉语拼音和火星体简体汉字混杂的书写方式,也不是那些来自巴西的送信的葡萄牙商人能够看明白的。

第一封来自巴西的圣萨尔瓦多,发信日期是1621年6月中旬;第二封则是从更遥远的葡萄牙东南亚殖民地马六甲长途转送而来的。发信日期是1621年9月上旬。

最后一封,则是来自明朝的澳门!发信日期是1621年11月中旬。

除了最后一封算是利用快船一路不做停留地送来,其他两封发信时间如此长的信件。居然也在这个时间点由巴西葡萄牙商船送到亚速尔英雄港,倒是让苏子宁再一次对这个时代混乱离奇的通信节拍表示了无奈。

“巴西来的?是严晓松的吧?怎么你不高兴的样子?”一杯咖啡放到了桌上,担任外交部翻译主官的女友袁欣艺凑了过来,拿起了第一封信,才看了几行,就笑了:“严哥真是魅力大,运气也好,居然找到了明朝的向导,还是个明朝大名人的亲戚!”

“嗯,严晓松的历史老师还算身体健康。让他还能记得住有个颜思齐,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那个颜思海够倒霉……”苏子宁的嘴角也微微上翘。

对男朋友那习惯性的毒蛇言论白了一眼,袁欣艺继续往下看,只是几行。更开心了:“哇,橡胶、钨矿石、铬铁矿石?难怪你刚才不由自主地在说这次‘发达’了!”

整整300吨产自巴西巴伊亚地区的铬铁矿,以及200吨巴西塞阿腊地区的钨矿石和磷矿石,甚至还有十几吨的天然橡胶块。估计下次送回本土,林有德和姜兆龙又会笑得合不拢嘴了。…,

有了巴西高品位的铬铁矿,相信不久之后。不锈钢产品将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又一种吸金利器。相比现在整个欧洲还是土老帽的坩埚钢冶金水平,不锈钢产品将成为一种魔法炼金术般的存在。

而巴西天然橡胶块就更别提了,即便严晓松为这种丑不拉几的胶块开出了每磅1里亚尔的“天价”,但橡胶对于如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工业技术复原工程来说,将比之任何一种工业原料都要重要。天知道为了收集多达十几吨的天然橡胶,圣萨尔瓦多的葡萄牙人用了多少心思。

喜滋滋地放下巴西的信,又拿起了从东南亚马六甲发出的信,从头看到尾后,女翻译的表情更加惊喜。

“葡萄牙在东非与东印度的殖民地,都已经接受了布拉干萨公爵的秘密指令,决定全力配合严晓松在远东的移民运输,要船有船,还会提供沿途补给休整!”

说到这儿,袁欣艺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严晓松和朝葡萄牙人胡诌瞎掰的摸样。

“嗯,但这些都不是免费的,全部需要我们向葡萄牙人支付费用。”苏子宁深深吸了口气,将最后一封来自澳门的信递到了女朋友面前,“再看看这封来自澳门的,你就知道这个严晓松有多疯狂了。”

带着狐疑的表情慢慢扫过信件,看到最后,袁欣艺已经张大了小口。

“天啊,严晓松怎么会答应葡萄牙人那么苛刻的要求?!”袁欣艺最后忍不住惊呼,小手也捂到了嘴边,“和葡萄牙人签订了最终运输协议,雇佣超过40艘葡萄牙或西班牙商船,花费240万西班牙银元的费用,运输4000名以上的明朝移民到巴西!简直太夸张了!”

静静看着女友前喜后惊的表情变化,苏子宁把信接到手上,轻轻折了起来,“其中40万用于沿途葡萄牙重要殖民地港建立移民中停休整点,这个严晓松身上有剩余资金可以支付,也很值得,基本是一次性投入,为以后持续移民打下基础。另有200万用于支付葡萄牙人商船运输移民的费用,平均算下来每个移民500西班牙银元。”

“这怎么可能!国会是不会批准这笔经费的!我们离开曼城市的时候。就有人说今年的预算会很紧的,这大大超出预想了!”袁欣艺皱着眉头摇着头,显然对不知道本土情况的严晓松如此大手笔的私签协议表示极度的担忧。

“我估计国会也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移民规模,更没人真正没算过这笔账,以为我们用几件玻璃品就真能忽悠得欧洲人屁颠屁颠送钱又送人,这可不是义务劳动。”苏子宁苦笑着把头枕在后脑,靠在了椅子上。双眼看着天花板,“严晓松胆大心细,他不会乱来的。而且事实上,这个价钱还很公道。17世纪从东西非贩卖黑奴到加勒比海地区,一个黑奴的价钱大概就是30到50英镑。换成西班牙银元,也就是300到500之间。何况我们是从更远的明朝弄人,又是第一次,价钱自然不会再低多少。关键的是,这次动用的船只数也比单纯的运输奴隶多了几乎一倍,就是考虑到远航的移民生命安全。”

“可我们又不是买卖人口,只是让他们运一下而已!”袁欣艺扭着嘴角,很是不满,“难道我们帮他们复国,就不收手续费了吗?”

“呵呵。你这样想,我这样想,但葡萄牙人的理解大概就是人口贩卖,他们一直就干着这个,并且干了一百多年了。”苏子宁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好几遍,“第一次移民,绝对不能弄出问题来,葡萄牙值得利用的地方还很多。资金的难题,必须解决,我需要回一趟本土!”…,

“啊?!坐那艘飞云号!上次我试着坐过。简直太危险了!还是让它把信送回去好了。”袁欣艺一听就使劲摇头,抓紧了男友的胳膊,脸色都有点发白。

“不是几万钱的小事,我如果不回去,恐怕国会闹起来,齐建军的总理位置都保不住。”苏子宁坐回了原地,摇响了自己桌上的铃。“飞云号速度快,一周之内就能返回本土。没事,我不会比五月花号更倒霉!”

飞云号,就是外交部专用用来做为跨大西洋紧急联络的小型飞剪船,满载排水量也只有200来吨,但最高航速却在17节以上。

一位欧裔女雇员走了进来,提裙对着苏子宁微微致礼:“苏部长阁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马上请杨雯雯小姐和总领事官史文博先生到我办公室来!”苏子宁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一张纸,用刻苦学得的西班牙文开始飞速写着,“等会再帮我把我这两封信转给前往里斯本的西班牙商船,一封给里斯本政务官费尔南多阁下,一封是给北方工业公司的米谷先生!”

“是的,部长阁下!”女雇员又是微微一礼,走出了房间。

见男友固执己见,袁欣艺也只好默默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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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打着遮阳伞一身华服的杨雯雯和一身西装的史文博走进了苏子宁的办公室。半个小时后,一男一女惊讶的呼声就穿透了办公室的木门。

“你疯了!你和严晓松都疯了!4000来号人,就整整支付相当于24万英镑的费用!法国人将来从英格兰人手里购回整个诺曼底地区也不过用了40万英镑!”史文博紧握着拳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情激动,“我估计你回去说起这事儿,国会和政府的大爷们会把你当神经病的!还差200万美元,你让他们把整个长岛倒手卖了还差不多!”

“苏子宁,履行协议真得值得吗?”杨雯雯倒是在惊讶之后恢复了冷静,笑嘻嘻地坐到了椅子上,“等他们先运过来,我们再和他们谈谈嘛……何况他们也有求于我们的。”

看了看两位同伴,苏子宁苦笑着摇头,“谁求谁还真不好说……葡萄牙人不是傻子,他们垄断着绝大部分欧洲到远东的航线,荷兰人在印度洋都要绕道走。这次严晓松东行办理明朝移民运输,本就是和布拉干萨公爵达成的合作协议内容,如果我们这次动用其他手段爽约,那我们在欧洲就很难立足了,整个远东布局都会泡汤,一去不复返。”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哭穷。然后让总理齐建军和国会的大佬们使用大招,给你变出50多吨的银币?”史文博摊开双手,如输光借来的本钱一样一脸的无赖死相。

“国营进出口集团保存在亚速尔英雄港的资金大概有30万,扣除这次购买巴西的进口物资,还剩15万;仓库里的待售货物,除去军火,加起来也应该价值30万。用来抵押,抵押担保就让总领事馆来承担;葡萄牙去年出口我们的物资订单还没有完成,还欠我们价值50万的货。这次抵消掉。杨姐,我们很可能需要至少两万套明朝移民穿的两季衣服,它们需要在六个月之内做出来。给你每套50美分的利润,你那里没问题吧?对了,史文博,你想办法以私人名义借5万。这样我们能第一时间获得100万的资金。”

苏子宁摊开纸张,写着自己能想到的凑款路子,脸不红心不跳地顺带“坑”了一把史文博。…,

“我勒个去,苏子宁!你让我从哪里去借5万西班牙银元?!你当我是这里的总督啊?就算是借钱,你也应该去找那个加西亚,他半年多来至少吃了我和米谷上万的贿赂了!”史文博马上跳了起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苏子宁和杨雯雯听到这句。几乎同时盯住了总领事的脸,露出相同的、玩味的笑容。

“好吧,我承认那个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家的人好骗,但我和安娜小姐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史文博一愣,赶紧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

又是两道贼亮的目光扫了过来,史文博终于投降般举起了双手:“好,算是关系再好点点!这几天我犯太岁,一直给你们埋单……但这一下,我们还怎么进口欧洲的物资?!”

“我给那个里斯本的费尔南多政务官写了信,就说本国国会正式颁布了欧洲军火禁止出口法令。理由就是严守中立,现在军火仓库里的那批5000支燧发枪无法签出贸易出口凭证!给米谷也发了信,让他以每支90西班牙银元的价格把这批军火速度走私出去!西班牙人在荷兰战线陷入了僵局,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个价格,就卖给荷兰人或葡萄牙人,反正荷兰人对上次500枝的量一直不满意,一直耿耿于怀!”

“你真是不厚道,就宁可对葡萄牙人放低姿态,也要得罪西班牙人?他们现在可是欧洲超级强国!”史文博皱着眉头,有点搞不懂苏子宁的策略所在。

“还是那个借口,国会的军火出口禁令是针对荷兰和西班牙战争的中立立场,西班牙人不是傻子,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他们这个!”苏子宁说着又在纸上画了一笔,“不管他们谁买下,又能有45万,留15万给国营进出口集团做预备资金。剩下的合起来,我们总共能凑到130万的资金,最后70万的缺口,我回去也好开口了。”

“你们男人啊,比我们女人还败家……算了,看在你下那么个大的订单让我赚钱的份上,我个人再借给国家2000吧!”杨雯雯扇着小扇子,懒洋洋地朝房门走去,“记得写张政府欠条,利息每月1%……”

微笑着目送大资本家富婆杨雯雯离去后,苏子宁认真地看住了史文博:“我估计严晓松的移民计划,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实行阶段,预计第一批移民最终到达巴西的时间会在今年8月到9月之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次移民的准备工作。我这次回去后,至少9月之前不会再来,关于欧洲情报组织的运作,就只能靠你协调了!我抽屉里有一份文件,已经把一些细节写好了,其他的你自己临场发挥!”

“得,我就知道最麻烦的事还在后面!你挪用了整个国家赖以生存的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资金,钱对你来说全是别人的,所以用起来不心疼……我就帮你揽住这里的摊子,忽悠一下欧洲土老帽我还是挺有心得的。对了,千万记得帮我要回那5万,不然我会被西班牙人撕碎的!”史文博摸出香烟点上,表示自己仁至义尽了。

人都走光了,苏子宁这才全身一松。

门又开了,袁欣艺带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了进来,递到了苏子宁手里。好半天,才说了句:“我和你一起回去!”

微微一愣,看着女友那认真的脸,苏子宁轻轻摇头:“飞云号吨位小速度快,航行有风险,恐怕你还会晕船,你就留在这儿,等下次商船队吧。”

“不!有危险我也和你一起!”

女翻译突然站了起来,扑到了苏子宁的怀里,死死拽着对方的领带不放。

1621年3月26日,挂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旗的飞云号飞剪快船离开了亚速尔群岛英雄港,船上除了外交部长苏子宁和翻译袁欣艺以外,还有能让国内工厂的某些人神魂颠倒的工业原料样本。(..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六章 香烟与愚人节

1622年3月27日,周日。

今天的西点镇格外热闹,上百名镇民都拥挤在一间用砖石水泥新建的小厂房外,看着一群莫希干人雇工将几个小箱子抬进屋。

这是西点镇税务官毛建和警长关如中,以及移民部长李想最新投资的“西点烟草公司”注册资本30000美元,除三位大佬自己凑集的9000美元大头外,还向几十位依然手里富裕剩点闲钱的穿越众拉了总共21000美元的投资,算是西点镇又一家私营股份企业。

据说李想的出资里面,还有他老丈人的一份100美元。如今李想的老丈人肯拉顿所在的德拉瓦族村落,除了几千亩的农场外,还拥有一家伐木场和一家砖头烧制作坊,村长肯拉顿现在已经俨然一方“印第安小资产阶级土豪”每天都乐呵呵地在几个地方转悠。

去年的几次大规模欧洲贸易出口,导致穿越而来的现代香烟存量急速下降,现在已经禁止出口,剩下的少量现代香烟已经成为了最高档的限量出售商品。

从亚速尔进口的烟草,基本上都只能使用原始的烟斗,自制香烟的需求与日俱增。

一个月前,烟瘾大且实在不习惯烟斗的毛建找到了通用工业公司的姜兆龙。曾有过抽自卷香烟癖好的毛建一番描绘后,姜兆龙找到几个文青工程师,反复琢磨了段时间后,总算是设计出一款人工手摇式卷烟机。

目前还无法生产醋酸纤维过滤嘴香烟。所以毛建最终选择相对易得的进口精制棉籽绒来作为过滤嘴原料。过滤嘴卷机工作原理和卷烟机基本类似,一台就足够了。

和后世那种自娱自乐的小型人工卷烟器相比,17世纪姜兆龙版的人工卷烟机的大小和一台小书桌差不多,有填入烟丝、卷纸和精制棉籽绒过滤嘴的料盒。一次装满料,可以产出2000枝香烟。

只需要两个人操作,一人负责调整修正出料情况,一人摇动手柄,一根根带过滤嘴的雪白香烟就能从卷烟机里吐出来。

总共四台卷烟机和一台过滤嘴卷机,再加上从国营进出口集团购入的一批烟草,就huā去了几乎全部的公司资金。

几个西点镇镇民被招为卷烟工人,按照通用工业公司的工程师的操作示范。经过一番尝试性的操作后,一根内部烟丝并不均匀的香烟顺利落在下方的盒子里。看来还需要经过长时间的操作磨练才能有效把握烟丝出料与卷烟的技术。

但不管怎么说,从今天起,低档的“驼鹿”牌香烟和采用更优质烟草的“红双喜”牌高档香烟算是出现了。按照当前的设备产量计算。一包20支香烟,西点烟草公司一个月将能产出12万包,其中驼鹿牌9万包,红双喜牌3万包。

驼鹿牌的单包零售价12美分,红双喜则要卖到30美分一包。倘若出口欧洲,那价格还会翻上一番。而它们的所有成本加起来,仅仅是3美分和5美分。

香烟即将在本土生产的消息一出,财政部长刘鑫瞬间就鼓动内阁提交了《烟草税管理法案》。一向喜欢和内阁玩斗嘴游戏的众议院这次几乎全开了窍,毫不犹豫地和内阁站在了一起。少数几个有烟草公司股份的众议员的抗议被集体无视,以绝对优势的赞成票通过了烟草税法案。参议院的最终审核也是一路鸀灯。

…,

于是西点烟草公司老总毛建还没来得及卖出一包香烟,就被告知国家收取的烟草税将高达50%,商品出口税还另算!

在西点代理镇长威廉的游说暗示下,这次毛建没有雇佣任何廉价的印第安人雇工,而把就业机会让给了本镇的镇民。月工资20美元加季度销售提成,前来应聘的男女镇民差点把毛建那栋漂亮的别墅给挤垮了。

经过几天的操作磨合,3月31日,员工编制20人的西点烟草公司的试生产开始了,其中卷烟工14人,包装工4人,杂工2人。第一天试生产,就有1000包特供国会的红双喜香烟下线,然后打包送上了小火轮。

也在这一天傍晚,飞云号联络船驰入了曼城市南区码头,苏子宁还能勉强保持身体平衡,而袁欣艺几乎只能靠着前者的搀扶才能走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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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人想到严晓松会如此大手笔的搞出超过4000人规模的明朝移民,也没想到运输成本会高到这个程度,更没人会想到苏子宁居然胆儿肥地先斩后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国营进出口集团在亚速尔群岛的资产货物进行了处理。

轩然大波不可避免地在政府和国会内部产生。整整130万美元的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资金,被苏子宁大笔一划就全部挪用了,第一批明朝移民所要支付给葡萄牙的款项还有70万美元的缺。!

这还不包括从巴西再到北美的运输费用,以及最终安置这批移民所需要的开支,而国会1622年度安排的移民预算,总共才50万美元!

苏子宁最后算了笔总账,为完成这4000多明朝移民的最终安置,总支出应该是300万美元。也就是说,现在还缺口130万美元!

总而言之,这笔可以和1622年整个国家财政预算支出“媲美”的移民费用,正好和这个愚人节“珠联璧合”狠狠地把所有人的脑子都敲了一把。

不管怎么说,一次这样的明朝移民计划,就会使整个国家的财政遭受一次重创,并影响两年以上。

众议院首先就闹开了,年轻议员们对苏子宁和严晓松在欧洲先斩后奏自以为是的举动终于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甚至有人还怀疑苏子宁和严晓松是否存在中饱私囊的行为。

几乎没人会认同一个明朝移民500美元的移民费用,在他们眼里,哪怕苏子宁只是从中获得一个人头10美元的返点,那都是超过40000美元的收入!算在后世。就是近700万人民币,而他仅仅是动了动嘴皮子,一夜暴富就大概如此吧?!

永远怀疑一切的作风依然是国会年轻议员们的习惯,这一点,就连刘老都不得不谨慎地采取保留态度,毕竟这次苏子宁和严晓松的单方面行为太过了。

一场国会听证会是不可避免的,如果苏子宁不能说服国会,那这次明朝移民的事情很可能出现无法收拾的局面。

4月1日。带着一路奔波感染的风寒,苏子宁在袁欣艺术的陪伴下,走上了国会听证会。

“苏子宁,你和严晓松是怎么做事的?哪有葡萄牙人说多少钱。你们就点头的?!”

一位年轻的众议员终于忍不住喊了起来,态度极其不友好。一时间,在场的60多号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在了同样年轻的外交官身上。

“确实疏忽了,我也没想到会是那么大的规模,我收到了严晓松从澳门发来的信。才知道最终运输人数会在4000人以上。”苏子宁微微咳嗽一下,摸紧了自己手里的听证会材料“从价格来算,严晓松给开出的运费。是符合这个时代葡萄牙人从事奴隶贸易的价格,甚至还低。”…,

“奴隶贸易?你把明朝同胞当奴隶一样从葡萄牙人手里买来?你丫的真把自己当欧洲人了?那么远。如果当奴隶一样运,会死多少人。你和严晓松就没去算过?”

年轻的议员不依不饶地吼着,苏子宁这时看清了对方,是一名曾经的海上警备队的退役士兵。

“强行压价的结果,就是葡萄牙人也许只需要20艘船就能塞下所有人,这样一来,移民的海上死亡率会大大增加。甚至他们根本不用考虑还在沿途建立专门的明朝移民休整营地。”

接着,苏子宁把所有资金项目的用处算法仔细说了一遍,同时公布了和布拉干萨公爵签订的秘密合作协议的内容。

“……这样一来,拥有建立的沿途安置的专门休整营地,我们后续的移民安全性就有了保障,成本也会降低不少,加上讨价还价,我估计从第二批开始,运费会降低到300美元一个人,这已经是最低最低了。”

苏子宁说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一边的袁欣艺赶紧递上了水杯。

“那也应该量力而行……”年轻的议员愣了一下,红着脸坐了下来,还和身边的其他人嘀嘀咕咕了几句。

“移民多点好啊,我觉得我们就应该全力以赴从明朝移民!其他都是次要的!”一个议员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

不是左,就是右,基本上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想法拔到尽可能高的高度。

“你比苏子宁还大方啊。那我觉得你应该把这个价钱提高到1000美元一个人,再雇佣两倍的船只,提供更好的海上航行居住条件!每年4000人,价钱也不高,也就500多万美元而已,不吃不喝两年就回来了。”又一个角落里的声音轻轻说着,只见财政部长刘鑫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场的几十号人,嘴角一抹冷笑。

“我知道这次会给国家财政造成冲击,但我不可能给葡萄牙人说我只要一半的人,其他的退货。”

一片鸦雀无声,几秒钟后,苏子宁坐回座位,丢开了手里的文件资料。

“苏子宁,从明朝移民我们都赞同。但你在欧洲爱出风头是大家都知道的,你敢说你就没私下吃过国家一分钱?”

另一位年轻议员又站了起来,声音很冷。

“我不想说,因为这个问题和明朝移民无关。”苏子宁嘴角微翘,扭过了头,看向了一众参议院议员“人现在多半已经在路上了,我希望国会增设特别移民拨款,用以施行后面的工作。亚速尔方面我还留了资金,暂时不影响后续的物资进口。”

“如果这笔钱的问题不理清楚,我和大家是不会同意的,国营进出口集团是国家财政的重点收入渠道,所有资金的使用,都必须经过内阁和国会批准,你苏子宁是没权力先斩后奏的!”

咬死不放的年轻议员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呼应,但也得到了更多人的反对。反对者温和地提出了能不能和葡萄牙方进行交涉的可能性。

“如果大家还想以后让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不折不扣地完成移民输送,就别在第一次履行协议中让人抵触,讨价还价也要有个信任的基础。我们还没有真正和欧洲叫板的实力,我不能永远靠装逼糊弄他们的。”

“我提前做好一切准备,也是因为这个时代极度缓慢的通信方式,我们不能等人到了巴西,还在和那些欧洲人扯皮。我们要做的工作,不是仅仅把他们塞进葡萄牙人的船里那么简单。”苏子宁长呼一口气,面带疲惫。…,

“呵呵,苏子宁,欧洲人是我们亲爹?连讨价还价的资格我们都没有了?等我们再过一两年,我们自己有运力了,还靠他们?”

又一个声音响起,刺耳而难听。

“你知道17世纪的海上航线垄断是什么样的情况?别看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港口,如果没有别人的同意,你根本不可能进港。历史上,英格兰、荷兰和法国用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huā费了上千万英镑的军费和无数条人命才从西班牙人手里一点一点抠出一座座岛屿和港口开放权,才打破西班牙在加勒比海的航线垄断!直到葡萄牙人嫁公主把印度丹吉尔和孟买作为嫁妆送给英格兰,英格兰人才有机会立足亚洲参与东方贸易!现在荷兰人还只能经开普敦、毛里求斯绕道南印度洋才能到达东南亚,他们占领巴达维亚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巴达维亚有多好,而是唯一的选择。”

“如果你现在就坐船去一趟明朝,沿途再打下几座港口做中途补给,我马上就返回亚速尔,和葡萄牙人讨价还价。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苏子宁轻轻丢出最后一句话,就朝着会场一鞠躬,然后朝会场大门走去。

“操,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牛个屁……”

“反正我反对这次拨款!”

“对事不对人,没证据就别乱泼脏水,就算苏子宁这次没有事先通报,但是理由也不是说不通,又没得罪你们,搞什么诽谤?”

一时间会场上谩骂声四起,而和苏子宁关系较好的部分人则痛骂其他人脑子有问题,完全是胡搅蛮缠。

“安静!明天进行表决,请大家谨慎考虑苏子宁所说的全部情况。”

众议院议长李萍敲响了她的木槌,顺带还和参议院议长刘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深深叹了口气。

一场个人情绪远大于事情本身对错的愚人节国会听证会就这样结束了,而且整场询问流程,都充满了极其“不专业”的单纯猜忌与联想。

不少退场的议员都私下围住了参议院议长刘老,希望能从对方的口里了解参议院最终会对明天的众议院表决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态度。(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清明节

对于支付1622年度第一批次明朝移民的资金的处理情况,外交部长苏子宁根据《国家公务员行政管理法》的内容,以越权与失职为由主动要求接受调查,众议院部分因为被人指责不厚道而骑虎难下的议员,也乘机顺着苏子宁的态度下了台阶。

两院表决结果,弃权票再次大范围出现,但没有一张反对票,因为即便心里耿耿于怀,但谁也不愿意公开表现出自己对明朝移民事务的“不尽心”。

又是两天后,1622年4月4日,经过激烈的争执,《移民互助税法案》被众议院通过,参议院审批时极为谨慎,以一票优势险险而过,随后内阁总理齐建军签署实行。

该法案规定,所有企业从该月起须增缴3%的企业移民互助税;所有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拥有临时定居权以上身份的居民,个人月收入超过15美元的,每月也须缴纳额外50美分的个人移民互助税。

这项法案将使国家每年在移民预算之外获得20多万美元的专项资金,虽然数量依然不足以应付庞大的移民事务支出,但总算是有所帮补,而且属于专项财政项目,不在年度预算之内。

年度移民预算剩余40多万余款,另增编50万临时拨款,这一下国库的预备资金就见了底,还剩下的30多万资金缺口,则通过发行国债来凑集。

谁都知道现在国家对欧洲进出口贸易的光明前景,国家缺钱只是一时的小问题。这批国债简直就是给大家发红包。50万美元三年期国债十分抢手,几乎绝大数暴发户都毫不犹豫地出手,央行柜台人满为患。

同根同源的明朝移民即将到来,民族主义情结的喧嚣陡然满天飞,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谩骂加猜忌加狗血反腐的听证会的人们,又有了新的情绪动力方向。

目前来看还只能算袖珍的国家机器全力开动,国营建设集团和私营的东方建设公司同时接到大批城市建设合同。曼城市南区、长岛新区、外岛区以及西点镇都要进行基建扩容工程。

钢铁、水泥、木材等原料的需求订单如雪片般飞入各个企业,才返回本土不久的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飞剪商船队再次出航欧洲,并再次朝北洋船舶公司增加两艘飞剪商船的订单。而且还是短工期加紧合同,获得央行贷款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也咬牙签订了一艘飞剪商船的合同。这一切让石益格和游启笑得合不拢嘴,再增建一座船台的计划也上了时间表。

这样一来,到今年年末,国营进出口集团外加私营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飞剪商船总数将达到七艘,理论上可以每月为本土输入至少4000吨进口物资,几乎相当去年一年的进口量。当然,跨大西洋的航行必须考虑船只的维护周期,每艘飞剪商船的安全运营周期最多只能保证平均一个月出航20天的频率。

就算如此,现在最大的物资进口瓶颈已经不在己方运力上了。如果欧洲方面的商人不勤快点,恐怕届时每个月都无法装满这些抵达亚速尔英雄港的飞剪商船。

老式的风帆盖伦商船将在未来两年逐步淘汰,会打折出售给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下属捕鲸船队。船体强度已经彻底无法执行大西洋远航的五月花号,将准备改造成内河蒸汽动力运输船,用来跑西点镇的货运。因为林有德的北方工业公司。在三月份已经成功攻克60马力的船用蒸汽机组的制造工艺难题。…,

抛开近三千印第安雇工不论,一时间,两千多号欧裔居民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异常繁忙的时期,加班奖金承诺刺激下,无论是长岛新区还是西点镇,或是刚刚成立的西点镇对岸的银谷镇。短时间内就严重恋上现在安定小康生活的欧裔居民干得格外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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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4月5日,周二。

清明节,是建国后第一批通过的国家法定节日。也许另一个历史时空的祖先牌位不再有后辈子孙清扫尘土,但在这个历史时空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更像是一个新族群的始祖开拓者。

尽管如此,人们依然想方设法地寻找着这个传统日子里应该有的某些感觉。

曼城市南区北方几公里外,临近宋河河岸的某片森林深处,年初修缮一新的国家公墓,迎来了几位年轻人。

大灾难时不幸逝世的几十位同胞就埋葬在这里,如今鸟语花香,林风微拂,雪白的墓碑整整齐齐地静立在一片绿茵之中。

苏子宁和袁欣艺慢慢从墓碑前的小道走过,每路过一个墓碑,袁欣艺都会从手里的一捧鲜花中抽出一支,轻轻地放到墓碑前,然后两人低头默默站立几十秒后,又会走向下一个墓碑。

快要走到尽头了,眼前的墓碑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一位素雅裙装打扮的年轻女子正跪坐在墓碑前,呆呆地看着碑上的字迹,表情呆滞。

离女子不远,站着两个男子。一位佩戴海军少校军衔的军官,海军司令部炮术训练总监张春锐,另一位则是董久楠。

“是佟月……”

袁欣艺一眼就认出了墓碑前跪坐的女子。如今接替李琳担任儿童福利院的负责人,曾经的舞蹈老师佟月。

“苏子宁啊,你们……”董久楠看到这对情侣今天也来扫墓,赶紧迎了过来,一边还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小月从去年开始就这样了,几乎每周都会过来。”

“嗯,听说过。张春锐,你这个同乡也算上心了,怎么,没出海训练?”苏子宁和董久楠已经很熟了,没多少客套话,倒是第一句和张春锐聊了起来。

两人交道不多,但都算是彼此欣赏的那种人,尤其张春锐是唯一一个对炮兵使用有专业经验的军官,现在的海军炮术训练科目全是他一个人编写的材料。

“呵呵,特定请假,今天是清明节,陪小月来走走。”张春锐不好意思地摘下军帽,回头看着依然呆坐在墓碑前的年轻女子,深深叹了口气,“都快一年了,她再这样下去,人都会跨掉的。”

苏子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佟月身边,一低身,将手里剩下的鲜花全放到了墓碑前。

墓碑上写着两个字:佟阳。一位在一年前的西点镇佩科特战争中不幸身亡的小年青,当时是作为一名建筑技工前往西点镇的。

乔大强的事已经过去一年了,战争中身亡的三位穿越者,除去一名士兵外,剩下两位都参与了当时的印第安少女强奸事件。战争的真实内情,基本上只有当时的社区委员会成员才知道。

据说这个佟阳,在大灾难当日被埋在废墟里,是董久楠拼了命才救出来的,甚至还差点因大出血死掉。

“佟阳,姐姐不应该让你去当建筑技工的,你从小就胆子小,连杀鸡都不敢看,怎么就能去和印第安人打仗呢……”…,

佟月嘀嘀咕咕着一串话,到最后,已经轻不可闻。似乎看到了旁人递上的鲜花,佟月回过头,礼貌地笑笑,苍白的脸显示出身体的主人那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

“佟月,佟阳是个棒小伙,没有他,这个国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安定生活。”苏子宁看了眼身边的董久楠,嘴里轻声说着。

“可他才18岁啊!为什么当时要让他去?!难道我们缺大男人吗,还要让一个孩子去打仗?”

佟月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大人物”,一个是外交部长,一个是众议院议员兼国营建筑工程公司老总。

“小月,你累了,回家休息!”

一边的张春锐一见情形有点不对了,赶紧走了过来,护住了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

“小月姐,我陪你回家!”袁欣艺也赶紧走了过去,挽住了佟月的胳膊。

三人渐渐远去,苏子宁和董久楠面面相觑。

“苏哥,上次国会听证会你受委屈了!吼起欧洲贸易和明朝移民,一个比一个激昂,让他们去跑,全他妈缩头乌龟!”董久楠是全力支持苏子宁的人之一,对前几天国会里胡搅蛮缠的几个人,董久楠是差点就出手打人了。

“谁都会受委屈,也许他们还真没冤枉我,我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苏子宁尴尬地露出一个笑容。深深叹了口气,又蹲到了佟阳的墓碑前,轻轻摸着石碑上的字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们只有逝世的时间,却没有出生年月,以后我们的后代,问起我们,我们该怎么回答呢?我们内心的恐惧与胆怯,不光是自己的身份,连自己的生辰都要隐瞒。现在,我们只知道今后怎么个死法,却不知道今后怎么个活法。今后丢掉的,又岂止是一条命……”

莫名其妙地说完,苏子宁站起来走了,只留下董久楠一个人呆呆看着墓碑,还没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八章 美少女与偷渡客

4月12日,航速缓慢的风帆盖伦船队也返回了曼城市。除了带回大量进口原料与两百多名欧裔契约奴,还多了几千套由亚速尔制衣厂完成的军方制服订单。

但这些都不足以解释任长乐在之后所受到的诡异关注,因为下船的人中,还包括十几位无论容貌还是身材,放在21世纪都是头等品质的欧裔少女!

这是亚速尔总领事馆史文博为“弥补”去年年末那次因强塞太多欧裔移民,导致大量移民死亡而做出的“补偿”。

都是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出产的那种简约风格的汉服长裙,或是欧式维多利亚风格的礼裙,下船的欧裔少女,一个个如受惊的小兔子般被警察保护起来送往长岛新区的某片专门划出来的卫生检疫区,负责检疫区安全的一个排的陆军士兵都有点神不守舍。

极品小洋马的出现,迅速让穿越单身狼们一夜贫血。据说一段日子过后,一个个穿越单身狼都衣冠楚楚、眼巴巴地以各种借口游走在移民部工作人员四周,看着工作人员将这些极品安排进了政府或首都国立医院做培训。

按照任长乐和史文博的暗示,这些欧裔少女全是经过“认真检查”的绝对原装货,让传统情结深重的狼们眉开眼笑。但随后,又对所谓的“认真检查”报之以奇特的忐忑不安。

关于史文博在欧洲“蓄养美少女”的恶俗传闻已经让大部分男性同胞暗暗牙痒,如今这些经过总领事馆“认真检查”的欧裔极品少女。到底原装到什么程度,对这个问题天生警惕感十足的穿越狼们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患得患失的情绪在建国之后再次大规模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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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一场朋友间的聚会在曼城市长岛新区的“一品勺”中进行着。

因为远航的时间差,错过远东消息与一台国会好戏的任长乐,听完事情的始末后,对苏子宁接受国会临时调查的事大发雷霆。

“妈的!什么玩意儿,纯粹吃饱了没事干!苏子宁和严晓松哪点对不住他们了?是不是还要调查当初我在欧洲时也有私吞的嫌疑?!狗日的一群就知道呆在家里坐享其成的神经病!当我们是义务劳动?”

一品勺的某间高档包间里。任长乐骂骂咧咧的,一起的还有霍谦、周可民、祝晓力等一众当初在欧洲共患难的同伴。

“苏哥,你的偶像光环终于破灭了!”周可民笑呵呵地端着酒杯。因为清剿欧洲海盗而受到海军司令部嘉奖的海军中尉,此时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纯粹是只能说没胆做,他们什么德行以为我不清楚?一群乡下农民工……”任长乐似乎喝多了。结果话才出口就后悔了,因为对面的霍谦恰恰就一直标榜自己是农民的后代,祝晓力也是农村走出来的军人。

“哎,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他们总会找到各种理解编排我们?”任长乐赶紧喷出一口酒气,用醉态掩饰自己的莽撞。

“我觉得不算坏事。大家都压抑了很多年,曾经许多想说的话不敢说,没处说。现在有这个制度与环境可以让他们说出来,不管对错,至少我们都能听到他们到底有些什么想法。而且。我这次真得做错了。”

苏子宁无所谓地摆摆手,目光转向了周可民:“海军司令部应该已经收到国防部的指示了吧?马上要你们出场了!”…,

“嗯,王将军已经在今天上午下达了作战任务,现在自由号和东方号两艘轻巡洋舰正进行例行维护,企业号要准备护送下一批商船队去亚速尔。所以只有德拉瓦号先期前往百慕大岛附近海域做侦察兼远洋训练。一个月后。‘饕餮’号飞剪商船才能加班造好,到时将一起被海军征调,和海军舰队一起搭载工程人员物资和两个排的陆军去占领百慕大岛,并建立港口和要塞。”

周可民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

对于海军大肆宣传的欧洲剿匪记,苏子宁能够想象海军上下如今斗志昂扬的场景。一次宝贵的、一边倒的远洋实战虽然无法直接证明海军战斗力是否合格,但至少在士气上。现在的海军已经敢在远洋活动了,而不是以前那种只能在曼城湾附近溜达的近海海军。

“你呢,祝晓力,怎么一直没听到你有什么事?”长期跑海的任长乐此时醉醺醺地给祝晓力倒满酒,指了指国立医院的方向,“搞定夏秋喻了吗?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个木头人,夏秋喻怎么就看中了你?”

“呵呵,你知道我隶属于陆军特战队,所以,我的事保密……”祝晓力微微品着进口葡萄酒,没打算打理这个喝多了开始说话没边际的好友。

“哎,还是以前一起在欧洲的时候舒服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啥就说啥!”任长乐张开双臂搭在椅背上,望着一屋子的好友,神态不是很自然。

“每个人都要回到自己的正常生活轨迹上去,这是大灾难发生后,大家都极度渴望的。”苏子宁想了下,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人一旦安定下来,又会被更多的情绪烦恼,极度渴望的方向与内容又会发生改变。恶俗的说,无罪!”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的一刻,突然一品勺外的街道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警哨声,几十秒钟后,又传来几声枪响!

祝晓力第一个蹦了起来,接着周可民也反应过来,两人几个起落跳到窗前,纷纷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手枪——北方工业公司最新出产的六发转轮手枪,由于使用特殊的纸壳弹。所以无法在战斗中直接装填子弹,只能通过更换一个新的转轮弹仓达到持续开火的过渡枪械。

掀开窗帘,透过玻璃窗,街道上,煤油路灯的照耀下,两个欧裔警察将一名印第安土著按倒在地。印第安土著似乎受了伤,一条腿淌出了鲜血。身上穿着简单的麻布衣,但不是本地较富裕的德拉瓦人的那种风格,从发型上看。似乎是从更远的某个印第安部族来的雇工。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苏子宁略一思索,赶紧起身拿起了西服外套。一行人面面相觑之后,也跟着离开了包间。

昏暗的煤油路灯下,渐渐聚集起七八个路过的居民。

被破布堵住口的不知名部族印第安小青年瘦弱的身体被手铐从背后锁住双手,蜷缩在地上颤抖,一条大腿上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也如乞丐般褴褛。

两位欧裔警察正瞪着双眼在一旁喘气,看来为抓捕这个印第安人跑了不少路,最后还不得不开枪才算擒获。

“怎么了?打印第安雇工干什么。”

祝晓力分开人群,带着一众同伴走到警察身边,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警察在街头贸然开枪表示不满。…,

眼前是名陆军上尉,更重要的是,是一名华族!

两位欧裔小警察对视一眼后,赶紧行礼,似乎实在没法组织好自己并不过硬的华语。其中一名干脆直接就用了英格兰语:“上尉,我们巡逻路过技术教育夜校,发现他偷偷摸摸出来,就上去盘问,结果他直接就开跑,我们就追上了。结果……结果您也看见了,我们不得不开枪!”

祝晓力虽然是特种兵出生,但英语水平毕竟比不了苏子宁这样的人,只能半知半解地扭头看向了苏子宁等人。

这次没等苏子宁说什么,周可民几步上去,扯开了印第安青年嘴里的破布,用着在场人都不甚了了的德拉瓦印第安语嘀咕起来。

一来一往,几分钟后,受伤的印第安小伙最后低下了头,在轻轻抽泣。

“他说什么?”苏子宁这时才开口了,他直觉发现这个不知名部族身份的印第安小伙不是简简单单地企图在夜校做什么不轨的事。

“他是河西岸西南方很远的地方,理论上属于这一带用德拉瓦语的小部族,不过他还是孩子的时候,父母所在的部族就被包哈坦人吞并了,这次跟随包哈坦人的一支贸易队来的,是劳役搬运工的身份,半道上趁对方不注意溜了。抱着根木头潜到了外岛区,在煤矿那里和德拉瓦印第安雇工混到了一起,接着在今天给工业区运输煤炭的时又偷偷跑进了街区。”

周可民大致简单地说了遍自己听到的内容,说到对方居然聪明地靠一根木头就游过史坦顿岛西北面那几百米宽的水域,众人不由得刮目相看。

有意思,17世纪版的胜利大逃亡?还是17世纪版的偷渡?苏子宁听完,一下脑子里就出现了某些狗血画面:一群群不堪受虐的印第安人,正携老扶幼朝着代表着光明与正义的新国度蹒跚而来……

轻轻咳嗽了一下,驱散脑子里的恶俗念头,苏子宁对着警察用英格兰语复述了一遍周可民弄出的口供,然后说道:“以前发生过这些事吗?通常怎么处理的?”

和同事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位更年轻点的警察吞吞吐吐说道:“类似这样的潜入城区的印第安人,大概这两个月发现了三起,之前的两个都交给国土安全部了。”

让刘云的国土安全部来处理?众人又是一愣,仿佛刘云在他们眼里属于有点心理变态的那种人,尤其是面对那些“有瑕疵”的欧裔居民或印第安人,通常都会做出让人难以想明白的极端处置手段。

国土安全部的那不到十人的特殊警察,就能号称内务军警。几个月来,经刘云插手枪毙掉的契约奴身份的欧裔罪犯已经超过了十人,而所谓的犯罪行为不过是小偷小摸之类的事。

其实从本意上看,他们都能理解刘云为什么那么警惕欧裔移民的犯罪行为,甚至是丝毫不带任何妥协的极端处理方式。但刘云在欧裔居民嘴里如同魔鬼般的风评,也让司法部的人略有微词。

刘云的解释更是让人哑口无言:这些人都是连临时居住权都没有的契约奴。所以不在国家司法管辖范围内,他们的犯罪行为属于国土安全部的定义与打击对象。

“这样吧,先关进你们警署,由这位上尉进行担保,我会联系你们上级和国土安全部。另外,请医生给他处理下伤口!以后别轻易开枪,街区人多。会误伤的!”苏子宁想了下,还是打算插手此事,哪怕可能又被某些人说成越权。…,

“苏子宁。你拿我做挡箭牌啊。”祝晓力一听,脸都烂了。

“算了,我来担保吧。”周可民从一边走上来。把自己的证件递给了一名警察,“海军中尉,自由号大副,周可民。”

“好的中尉!”两位警察赶紧立正,然后一左一右夹着受伤的印第安小伙走远了。一众看热闹的欧裔居民也纷纷离开。

“你打算干嘛?”一直没有说话的任长乐,忍不住问了句。

“不干嘛,我只想知道国土安全部那里,是怎么处理这种‘偷渡’行为的。也许以后不光是附近的印第安人,欧洲人也会有。”

苏子宁说完,就独自一人走远了。留下一众死党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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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苏子宁来到了政府办公区的最角落。

就连办公场地都似乎躲着他人视线的国家安全部兼宗教事务部办公室里,一片烟雾,两位青年都在抽着烟。

“偷渡客?这个词用得好!苏哥,这次国会听证会受委屈了。小弟人微言轻,实在没办法帮你整治那些嚼舌根的!”刘云这几月来似乎工作很顺心,说起话来也比当初更加“油滑虚伪”。

“别绕圈子了,给我个说法,我觉得这事比较麻烦,但也有价值。”苏子宁想了下。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我没猜错,李想也找过你。”

“苏哥果然看事很准!”刘云一愣,赶紧拉开了抽屉,取出一摞文件,翻了下,抽出了一份,“不光是我这里发现了好几起,李想那的移民部,在整理核实各个企业的印第安用工情况时,也发现了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些人,而且基本上都没有附近印第安村落来认领。”

“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大概有多少?”苏子宁一听,心里大叫果然。

“大概,我数数……目前有数的,143人,大部分是男性。”刘云手指在文件上划了一下,说出了个数目,“有几个偷偷摸摸明确犯了事的,已经被我枪毙了,刚好还有140人。”

“都是哪些部族的?”苏子宁取过文件,略微一看,就发现基本上这些偷渡者都集中在西点镇、外岛区等地的矿场里,少部分甚至已经潜入了各个生产企业呆了数月之久才被发现的。

“都是些从没听说的部族,也有少部分包哈坦人、佩科特人、莫希干人,哦,还有十几个从宋河两岸来的德拉瓦人。”刘云微微回忆了下,才开口回答。

德拉瓦人?!苏子宁眉头一皱,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李想上次就是来找我,问这个事,因为他老丈人村子里,就有年轻人失踪了,我把真相告诉他,他没敢回去说,哈哈。”刘云笑嘻嘻地起来推开窗户,以驱散房间里的烟雾。

曼城市的生活,真到了能吸引各地印第安人冒着被本部族人敌视的态度而偷渡的地步了?苏子宁忽然感到有点好笑。

“我知道你和李想都怎么想的,你们会觉得这样的印第安人,可能是归属感最强的第一批真正归化的土著吧?”刘云神秘兮兮地看着眼前的外交部长,嘴角一抹微笑,“但你们别忘了,如果他们真正被自己的部族找到,下场会如何,会引起多大的风波?现在而言,对我们未必是好事。”

“所以?”苏子宁静静看着对方,等待着答案。

“放心,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魔鬼,那只是吓吓人的,给他们留下印象而已。其实许多你们听到的枪毙事件,都是假的,除非确实是无法容忍的行为。这些偷渡的印第安人,连同犯罪的欧洲人,我已经送到西点镇对面的银谷镇了,在那里的矿场、采石场或伐木场做工,生活也许苦了点,但也算给了他们一条活路。等我们真有资本和能力分解掉那些大部族的影响力,再让他们恢复正常生活。如果以后有类似的情况,我都会如此处理。”

刘云说完,使劲伸了懒腰,然后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对着苏子宁坐了个手势:“苏部长,是否愿意陪我去一趟长岛新区的警署,听说又抓到一个喝醉了的、在大街上猥琐妇女并打砸居民房屋,一个刚刚到的欧洲契约奴!这次我会真的枪毙人了!”

透过门缝,苏子宁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的草坪上居然站了五个“内务军警”,一个个腰间挂着转轮手枪,身体站的笔直。

全是五大三粗的欧裔,和隶属警察部的警察一样的制服,但左肩臂上却多了一个臂章,一面造型做作的盾牌。

你这个刘云……苏子宁丢开烟头,直接竖起了左手中指。(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九章 印度洋上的东方客(一)

当第一个欧洲人瓦斯科.达.伽马于1498年踏上这片印度洋海岸开始,印度作为葡萄牙王国打破奥斯曼帝国东方香料贸易垄断的核心地位就确立了。也成为近代历史上对世界政治、经济与军事版图影响最为深远的土地之一。

公元1510年,葡萄牙王国远东舰队司令阿尔布克尔克彻底击败拥有果阿统治权的旁遮普土王,果阿从此成为葡萄牙王国在东印度航线上的核心枢纽,不仅拥有着大量驻军,还将果阿打造成葡属印度殖民地的政治统治首府和海军基地。

随后,以果阿为殖民统治中心,将印度东西两岸一系列殖民点串联起来,形成一条不容他人插足的垄断贸易链,其中卡里卡特是最著名的殖民地港口之一。因为葡萄牙的航海家达.伽马和明帝国的郑和,都在这里登陆过,又都在这里去世。

来自东方和西方的贸易品与文化传播,都在这里交汇,后世的人们可以在这里看到葡萄牙、东方中国、英格兰、荷兰、法国的各种文化痕迹。从而形成了卡里卡特独一无二的历史风情。

这里出产有名的印度印花布,和产自明帝国的棉布一样,其精美的图案与做工让欧洲的那些老土帽的纺织品相形见拙,一度让欧洲的本土纺织商们拒绝市场引进这样的容易抢走他们生意的东方织品,连英文里的印花布的字母拼写“calico”都来自于这座城市的名字。

有意思的是,为了抵制这些让欧洲人又爱又恨的美丽织物。17世纪初的英格兰小文青们,在他们的文章里把这些印度印花布和明帝国廉价棉织物一起列为中伤对象,因为它们是“让英格兰女性看起来下流轻浮”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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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4月13日,葡属印度殖民地,卡里卡特港。

在广布椰树、麻栗与婆罗双树的卡里卡特城郊,一片用木栅栏围起的广阔营地中,炊烟袅袅。无数的明朝装束的男女在木棚窝或帐篷间进进出出,或端着木盆前去附近的河流清洗衣物,或拿着碗准备进食。

与来自马尼拉的西班牙船队汇合后。数量规模高达44艘的欧洲船队一路顺风顺水,于4月初抵达果卡利卡特休整,搭载的4700多名明朝流民总算走上了踏实的地面。

严晓松详细制定的船上卫生条例得到了葡萄牙或西班牙船长的严格执行。平均载人100的各条风帆船都将提供烧开的热水用于明朝移民的日常使用,粪尿也下发专门器具收集处理,而部分富有海上经历的明朝渔民,也自告奋勇地担任了海上的生活指导。

17世纪的欧洲人奴隶贸易,往往两百多吨排水量的风帆船可以塞下超过两百名奴隶,奴隶的死亡率高达10%~60%。死亡率除了直接与航行时间长短成正比外,也和居住条件有着极大的关系。一平方米拥挤着好几个黑人奴隶,导致卫生状况极其恶劣,疾病的传播速度之快几乎无法应付。

约定的500西班牙银元的运输费用,就包含了最基本的船上生活条件保障。按照严晓松的话。到目的地结账,每损失一名明朝移民,就意味着500西班牙银元泡了汤,锱铢必较的葡萄牙或西班牙船长们几乎如同看瓷器一样盯紧了自己船上的每一位明朝人。

即便这样,离开澳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是出现了几十人死亡,其中大部分都发生在登上卡里卡特后,属于严重的水土不服或感染热病导致的。除了隔离病患,大量饮用烧开的加糖加盐凉水补充体液电解质,以及搜罗酵质食品改善饮食,严晓松还真没其他办法来对抗这个古老年代最深不可测的疾病。…,

对于目前这个结果。葡萄牙船长们居然还惊叹“运气不错”,看来大量人口长途海运的死亡人数远远低于他们的预估,严晓松也在无奈叹息的同时暗暗庆幸。

在卡里卡特已经休整了超过一周,除了部分早就对自身命运方向有了大致了解的明朝难民,许多人在出发后才被告知最终目的地。这些明朝难民从踏上船开始,就以泪洗面,部分人甚至还如同神经病般整日呆呆往着东面。

葡萄牙船长们已经在催促了,因为再不出发的话,就要错过今年的季风了。对这个警告,严晓松也有点气恼,因为不是他不想走,而是现在基本过半的明朝移民是拒绝登船。最严重的是,部分年轻力壮的汉子还自发集合起来利用找到的削尖木头,隐隐有武装抵抗的迹象,让营地四周放哨的葡萄牙士兵如临大敌。

“朋友们,上船吧!那里生活会比这里好很多很多哦!”

“仁爱的上帝不会放弃你们的!我们有优秀的船长和水手!”

“我对上帝发誓,我说的全是真的!”

难民堆中,为表示亲近,一身汉服宫装的卡特琳娜在一群葡萄牙士兵的保护下,不断在人群里走来走去劝说着,不过她那略微生涩的汉语外加明显不同的外贸,几乎没有多少人响应。

“这番夷小娘子还真是磨叽,我可不信!我可要回家!”

“嘘,我听说啊,这些弗朗机人是要把我们卖到泰西做奴!”

“不会吧,当初不是说好了,到外洋分田分屋吗?”

“番鬼的话你们都信?哎,我现在好后悔啊,要是知道这次跑那么远,我就是饿死都不会离开大明的!”

人群里不断嘀咕着,不少人都在卡特琳娜路过时警惕而冷漠地退出老远,根本就不打算听对方说话。

站在远处,看着未婚妻精疲力尽地劝说着历史上的血缘同胞,严晓松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

“议员阁下,我再次提醒您,如果再不出发,将错过风向!我们将不得不放弃最安全的航线,或者说等到十月份以后再起航,船长们无法承受时间上的损失!如果他们再拒绝登船,我们可以动用军队强行驱赶他们上去!”

葡萄牙船队总指挥里卡多将军气鼓鼓地站在一边,对着远处那些东方平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感。

“请注意语气,我十分欣赏您为此事作出的努力,但我国政府将为他们支付超过200万西班牙银元的费用,理论上说,他们将比你们整个船队都贵重!”

严晓松皱着眉头,也是心里不爽快。

“抱歉,我无意冒犯您和这些平民,可我们只剩下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了,否则……”此时的里卡多已经不再和对方绕这些口舌上的便宜,只是冷冷说完,就走开了。

哎,难道要在卡里卡特就放弃掉一半的人吗?严晓松此时心烦意乱,远远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还在不知疲倦地企图说服那些明朝难民,就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入夜了,严晓松带着卡特琳娜,面无表情地走在营地中,路过的明朝难民都如见了鬼一样躲开,少数表情冷漠麻木的人则视而不见般,从两人身边直接走过。

“严,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为什么他们不相信我们的话?”卡特琳娜挺委屈地贴着严晓松,对今天费了大半天说破嗓子都没人搭理的事很是伤心。…,

“算了,明天一早出发,不愿意的就留在卡里卡特!”严晓松一咬牙,下了决心,让卡特琳娜深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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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的某个角落里,一座小小的窝棚中,住着三个明朝男子,其中一个是体形微胖的中年书生,剩下两个则都是瘦瘦的年纪约莫二十的年轻小伙。

木棚外的那锅热粥四周的难民终于快走光了,常昆这才慢地坐直身体,摸了摸身边的草席,才发现自己中午捡来的那个椰子壳已经不见了。

“小哥,可否再借食碗一用?”

自从和妻妾女儿们被人强行分开,然后稀里糊涂塞上船后,除了带有一个换衣衣物包裹和几本书外,常昆身边连盛饭的破碗都没有一个,几乎每天都只能靠借他人的木碗或者干脆就是找船员随便要一个什么东西就去装吃的。

“先生要用尽管!”乔肆没有任何拖延,直接就把自己长期随身的木碗递了过去。

一边的于山突然伸手过来,按住了乔肆拿着木碗的手:“乔肆,这书生每天借我们的碗,用了又从不洗,凭什么又借他?”

“常昆若能脱此困境,日后必定报答!”常昆脸一红,赶紧满脸堆笑双手一恭。

“行了,于山,人家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干这些事?”乔肆十分认真地放开同伴的手,态度恭敬地将木碗送了过去。

“那我也能写出我的名字,算读书人?乔肆你以后也帮我洗碗吧!”于山狡黠地一笑,滚到了自己睡的角落,呆呆看着木棚顶,“乔肆,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回去吗?我怕我娘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当初那些海上强人所说的地方,真就是一片乐土?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乔肆走出木棚,望向了西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章 印度洋上的东方客(二)

与世界其他三大洋不同,印度洋特殊的季风规律产生了大航海时代独特的海航节奏。穿越北印度洋往返欧洲与亚洲的风帆船,无论是东行还是西向,都分属于一年内不同的两个时间段。

每年10月至次年4月,北印度洋盛行的东北季风与洋流,如大自然的大力神推着帆船轻松地抵达东非南部,而从5月开始,一直到来年的9月,逐渐强势的西南季风和洋流又悄然登台,从南部东非港口出发的帆船,又可以惬意地顺风顺水抵达印度诸港甚至是东南亚的马六甲。

风向与洋流的季节一致性,让按规律出航的印度洋上的风帆船平均航速远高于其他大洋的风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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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木碗大口喝着粥的常昆,此时已经没有了形象,心里不断叹息着。眼见粥见底了,常昆打算趁那个锅还没有撤走,再去刮点出来吃吃。

刚走到锅边,就看见远方一男一女走来,其中一位赫然今天白天在营地里不断劝说他人商船的华妆番夷小娘子,而身边的,则是一位穿着打扮奇特的华裔青年,看那短发短衣,似乎又和泰西番夷有所相似。

他难道就是那些人所说的严大善人?常昆脑子里转了半响,看了下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眼睛一亮,于是赶紧丢开木碗,整理起衣容。

“严,要不明天我再劝劝他们。”卡特琳娜小心翼翼地看着未婚夫那铁青的脸。心里又软了。

“不用了。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应该早点在出发前就让他们先做好选择。”严晓松此时已经打定了决心。

“这位兄台……”

忽然,身边响起一句文绉绉的问候,听起来似乎是淮北口音,严晓松一扭头,只见一位虽然衣衫有许多破损和污渍,但还算衣着整齐的中年书生站到了身边。

附近的篝火照耀下,面前的中年人个头最多有一米六,身体微胖,面带短须。看起来年纪三十来岁,一股浓厚的书生气息扑面而来。

和卡特琳娜对视了一眼后,严晓松微微皱了下眉头,对这次颜思齐居然没细加筛选。把明朝读书人都弄到船上的情况表现出一种不满。

“哦,在下河间府常家庄人氏,常昆,字伯玉。不知先生贵姓?”中年书生满脸堆笑,唯唯诺诺的样子更像是某个地主家的大管家。

“有什么事吗,常先生?”严晓松情绪不是很好,面对这个明朝读书人更是心不在焉,“我姓严,严晓松。”

读书人突然眼睛一亮,赶紧拱手:“原来先生就是海州流民口里传诵的严大善人?救难济民。扶弱助孤,实乃当世之大仁大善!今日得见,果然年少清秀,颇有古之‘子路’之风!这弗朗机人,都对先生俯首贴耳,可见先生之大义盛威连泰西之人也甘拜下风!啧啧,了不起啊,”

这个酸腐,居然拿我和孔子学生子路做比喻,我又不是赎买奴隶。我可是货真价实的人口贩子!乱七八糟的乱用典故!

严格一听,一下就乐了,也对面前这个张口就错用典故的明朝读书人产生了兴趣。

“常……常先生有什么话对我说?”严晓松表情恢复了正常,微微指了下一侧的木凳,示意对方坐下说。

“常昆不敢……看此处。应该就是天竺吧?不知道严先生此番欲带我等前往何处,又需多少时日?”常昆看了看四周的葡萄牙士兵。暗暗吞了下口水,皮笑肉不笑地连连拱手。…,

“我是前宋出海遗民,祖先已经在亚美利加之地开国立业,看大明故土这么多流难百姓,打算迁居你们到那里去。路途遥远,只能在这里做中途休整。”严晓松此时也放开了说,因为对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过眼前这个读书人,居然还有点见识,还能知道这里是印度。

“啊!前宋遗民?可是崖山之后不屈蒙元鞑虏淫威,远渡南洋的汉家之后?常昆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

常昆满嘴跑火车的声音很大,四周一些明朝难民都微微靠了过来。看到自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常昆更加来劲了:“家祖父曾言,这前宋才是我华夏正朔,可惜蒙元异族窃据中土,致华夏蒙尘……后有大周张氏举义兵驱逐鞑虏,方使汉风重光,可惜那朱明窃夺宝鼎,骄奢淫逸,不治民生,恶官皂隶沆瀣一气,天怒人怨,才有我等今日之难。”

靠!这家伙口才真能说,比苏子宁还能扯!严晓松一愣,眼睛都瞪大了。

听到这么个读书人一顿摇头晃脑,即便大部分晦涩语句难以听懂,但基本内容还是明白了二三,围拢的明朝难民也越来越多。

“严先生的先祖,正是前宋遗民,不堪鞑虏远走外洋,如今听闻我中土同族有难,特地不远万里,从那新立之国而来,我等同胞感激涕零,请先生受我常昆一拜!”

说着,居然两腿一弯,整个人就如一只大虾一样双手扶倒在地,然后居然还呜呜大哭起来。

一个读书人居然下跪,即便大明官府里,除非革去功名的有罪之人,也是难得一见的。似乎被什么传染一样,听得一知半解的部分明朝难民居然也跟着跪了下来。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外围明朝难民跪下,如退潮般扩散开。

一阵夏季的热风吹过,严晓松觉得自己站着很傻逼的感觉。

“应该的。”严晓松舌头转了半天,总算吐出一句。

“各位乡梓父老,常昆久读圣贤书,知恩图报四字时刻在心,今严先生救我等于水火。方能苟延馋喘至今。更有携诸父老同赴海外华夏净土之恩,实是前所未有之仁,我等岂能以俗心恶礼相疑!如此,良心何在!”

常昆乘热打铁,站起来又是拱手一圈,最后对着严晓松再次跪下,脸上带着热泪:“常昆不才,愿助先生携老扶幼,同往净土!”

有气无力的应和声终于在常昆身后的人群里出现了,有了一个。就有两个,很快就如同之前下跪一样,许多难民都带着惶恐的表情跟着喊上了。

“常先生,你可问问严先生。我们真有活路吗?”一个声音在人群里怯怯说着,许多人都紧紧看向了严晓松。

看来自己要完成最后一步了,不然这个奇葩前面演的戏就全泡汤了。严晓松略一思索,就上前一步,先是扶起常昆,然后表情坚毅地对着人群说道:“我受华美国父老之托,就是前来接大家的,大家咬紧牙关,到时家家有屋,人人有田。再也不怕官府乒,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家家有屋,人人有田!”

“还是严先生说的有道理,人家跑那么远,一路照应吃那么好,真要卖了我们,什么地方不是卖?”

“老三,快去叫大伙散了,收拾东西,听两位先生的!”

一片鸡飞狗跳。各种木棍丢了一地,瞬间人潮就涌向各方。…,

这家伙,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在瞎忽悠,果然有前途!严晓松微微点头。带着赞许的目光拍了拍眼前的读书人。

早就暗中观察,得知眼前这个打扮奇特的青年才是这一大家子弗朗机人的头头。常昆才果断压上了宝,目前来看,完全就赌对了!再被对方这样一拍,常昆感觉全身骨头都似乎轻了二两。

“常昆不才,愿为严先生尽绵薄之力,只求先生让常昆常随左右!”又是深深一鞠,常昆此时的语气异常平静,俨然一方名士大儒遇见明主的谦逊报效之风。

“好!你就担任这次移民的安抚使,嗯,就跟着我吧!”严晓松看到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未婚妻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赶紧做了个不出声的动作,然后对着常昆派起了官帽。

安抚使?!这可是天大的官身啊!常昆全身一震,又眼泪鼻涕下来了。

不过随后,常昆就十分腼腆地提出了自己的妻妾子女的问题,情绪大好的严晓松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对方将一家都接到自己的旗舰贵宾室来住,反正也不嫌多几个人。

考虑到海上会有各种情况出现,为防范万一,这次明朝移民全部男女分载分住,这是严晓松在出航时制定的规矩。所以,常昆不得不在一个葡萄牙士兵的引路下,专门前往女性休整点寻找自己的家小。

第二天,当常昆一家子笑嘻嘻地站在旗舰甲板上的时候,严晓松都哭笑不得了。

除去常昆自己,一妻三妾,还有七个年龄从十几岁到几岁的女娃,甚至一个妾的肚子都有点微微鼓起。

于是本来住旗舰贵宾室的卡特琳娜,不得不让给了这么一大家子,卡特琳娜则红着脸被迫和严晓松住在了另一间,也算是严晓松另一种“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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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年4月14日,耽搁了近一周的移民船队,终于再次起航,不过最终还是有近百号人没有能说动,就在卡里卡特港住了下来。

当地的葡萄牙总督求之不得,吃苦耐劳的东方人可是葡萄牙人最喜欢的了。在保证妥善安置之后,这批明朝移民从此在卡里卡特生根,但目前,他们只是作为卡利卡特移民休整营地的帮工身份存在。

为了抢东北季风洋流的末班车,搬来打算在葡属东非殖民地莫桑比克港中停休整的计划被改变,船队将全速前进,直接进入索法拉港休整。

之后,船队将沿东非海岸线缓慢南下绕过南非好望角,进入本吉拉洋流,顺流航行,大概在7月初抵达葡属罗安达港休整。

接着,将继续顺洋流北上进入几内亚湾,接上西向的南赤道洋流,以一个逆时针弧形航线横穿南大西洋,预计8月初抵达巴西伯南布哥地区的累西腓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一章 与牛谋皮

历史上的西班牙殖民帝国,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超级帝国,“日不落”的头衔一戴就是两百年。..

自15世纪末一次踩狗屎运的开局后,西班牙这头斗牛如中了特等彩票一样四面开花全球出击,风头一下就盖过长年在海洋探索途中以泪洗面的葡萄牙。

从欧洲到美洲,再到亚洲,西班牙帝国的战舰商船出没在每个已知或未知的海面。凭借其经验充足规模庞大的海军,西班牙帝国拥有着那个时代唯一的全球兵力投送能力,成为名副其实的海洋霸主。巨额财富的支撑下,其庞大而训练有素的陆军步兵方阵,在欧洲战场上同样盛气凌人难逢对手。

16至17世纪,堪称西班牙公牛们的黄金年代,也做出了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狂妄之举。法国历史学家皮埃尔.维拉尔也不得不在他的著作里为那两个世纪的西班牙帝国做出了注释——“演绎出人类历史最非凡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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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下旬的亚速尔气温维持在20摄氏度以上,一如既往的干热。

英雄港美租界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驻欧洲总领事馆内,一场如下午茶般的外交会晤正在进行着。

后院硝石制冰为核心技术的老土冰箱掏出的冰块,与放凉的低浓度咖啡或葡萄酒,组成了这个时代难以形容的美味冰饮。

一众嗓子快燃掉的西班牙特使们在长篇大论之后着实舒爽了一把,然后个个眼巴巴地继续看着总领事馆的侍从。欲言又止。

几个月前还不过是难民营里的欧洲流民,挑选出的总领事馆临时工们此时穿着漂亮整洁的服务生制服,挺着胸膛默然又不失礼貌地抬头望着其他方向,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一道道欲求不满的目光。

“……考虑到尊重西班牙王国在加勒比海地区的核心利益,我们放弃了派遣海军舰队前往巴西的打算。嗯,先生们,我的意见已经说完了!”

在西班牙裔总领事馆秘书处女雇员的辅助下。史文博得意洋洋地拍了下手,一众侍从纷纷退下,小小花园里只剩下了史文博与三位西班牙特使。

“借助西班牙的加勒比海舰队。将几千的东方雇佣军运输到百慕大岛?那可是一个荒凉贫瘠到极点的破烂小岛。唔,目前还未收到菲律宾的马尼拉总督的任何信件,恐怕我不能单方面作出承诺。毕竟加勒比海地区的日常安全就要占用大量的西班牙王国海军战舰。”

身为西班牙王国本土海军统帅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此时摸着他的山羊胡须,微微摇头。

和他的先祖“无敌舰队之父”、第一任圣克鲁斯侯爵阿尔瓦罗.德.巴赞一样,阿尔贝也是一位海军宿将,他所统带的西班牙王国欧洲本土舰队让西欧的各国海军战战兢兢。至于几十年前那场“一时大意”的无敌舰队败绩,在这个时代依然不会引起西班牙王国的在意。

“侯爵阁下考虑很充分,目前北尼德兰和英格兰那些恶心的老鼠,在加勒比地区四处乱游,抽调船只前往巴西接运贵国的东方雇佣军,恐怕难以实现啊。不过。我们可以考虑同意贵国租用西班牙商船。”

里斯本政务官费尔南多此时也在场,这位在美西军火贸易中吃了无数灰色收入的西班牙子爵,倒没有直接拒绝。

“如果贵国国会能够取消军火出口禁令,并且终止与北尼德兰的商业来往……”…,

第二次来到亚速尔了,已经和史文博与苏子宁有过交道的迪亚兹男爵。再次提出了他认为可以讨价还价的某些内容。

看到三位在西班牙宫廷颇有发言权的贵族一连串的装腔作势,史文博早有预料般露出了笑容。

“尊贵的先生们,我们和那些污浊不堪的商人总有一些区别吧?和苏部长一样,其实我一直很看重美西两国在欧洲事务上的一致利益,这其中有着我们对西班牙王国最为欣赏的一面。但是……”

微微一停顿,史文博带着敬仰的目光看了眼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一眼。掏出了香烟,特供的红双喜牌,等到对方都直起身子仔细倾听后,再继续说道:“那个莫名其妙的英格兰弗吉尼亚公司,已经明目张胆地在我国政府眼皮子底下侵占着我国北美领土,不光赖着不走了,还以那个狗屁的詹姆斯敦为据点,有向加勒比海渗透的迹象!”

“狗屎的英格兰人!我们强大的西班牙王国海军会把他们全撞到海里去!”圣克鲁斯侯爵一听就来气了,吹胡子瞪眼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可他们正在岸上晒着大太阳,还有无数印第安土著给他们端酒扇风,他们目前还过得非常滋润。”

哪怕明知道就在这两个月,历史上发生在詹姆斯敦那场悲惨的包哈坦印第安人战争,几乎摧毁了弗吉尼亚公司在北美的大部分殖民据点和产业,但史文博依然说得有板有眼。

“作为西班牙王国在北美的最为坚定的盟友,我国政府希望双方能看清谁才是我们最大的共同敌人,而我们所聘请的东方雇佣军,正是为了我们两国最根本的利益而来的。”

难道你们就比英格兰人更好说话?北美什么时候就是你们美国人的了……里斯本政务官费尔南多暗暗腹诽。这个态度比起他当初勃然大怒改观很多。

“嗯,英格兰人对弗罗里达的觊觎不能掉以轻心!”迪亚兹似乎觉得有理,也微微点头。

“美国政府对西班牙王国在美洲加勒比与弗罗里达的权益保持尊重,但不可容忍那些英格兰乡巴佬把手摸到我们的大腿上!”

史文博激昂地扬着手臂。仿佛现在他是在捍卫西班牙的领土一样。

“只要可以,我可以随时请国王陛下下令,去摧毁那些英格兰人。我想北美的问题,西班牙王国还是有能力独自处理的。”圣克鲁斯侯爵鼻子里哼哼,一脸不屑。

干,你个老头怎么老是和我唱反调?你女儿都跟了我了,你还想啥呢?!史文博脸上笑容不变。但嗓子眼深处已经骂了好几种国骂。

“是么?那如果西班牙王国即将面临一场不得不做的单选题的话……”

按照苏子宁让飞云号联络船送来的秘密指示,史文博终于笑容退去,看来不得不动用最后的杀手锏了。

三位西班牙特使都莫名其妙。对这位年轻的美国外交官的故弄玄虚微微皱眉。

“我们的商人,已经从某些渠道获得了一些有趣的消息。比如说,如今荷兰、法国、英格兰、丹麦、瑞典。已经建立私下同盟了,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些年,某个国家就会揣着其他四个国家提供的钱袋子走进波西米亚……”

所有人都张大了口,对这个似真似假的消息震惊了。尤其是圣克鲁斯侯爵,已经双目圆瞪。…,

现在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已经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波西米亚和德意志地区的新教联军,哈布斯堡家族联盟的威名如日中天,难道还有哪个不长脸的国家会乱来?

“知道为什么我国政府会颁布军火出口禁令吗?”史文博笑呵呵地掏出一张纸,只见上面写满了一条条贸易条目,“过去三个月中。荷兰商人已经通过走私渠道,从我国骗走了数量高达2800枝的步枪出口份额!能买走这么大数量的走私步枪,难道会是普通角色?我想这个情报的真实性不会差太远吧?”

“我很愤怒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北尼德兰的叛军给西班牙王国制造的麻烦,有一半都应该在贵国身上!”圣克鲁斯侯爵站了起来,狠狠瞪着眼前这个被小女儿安娜整天挂在口上的“尊贵的美国权贵”。

荷西战争并没有如历史上那样在1621年年底以暂时的停战结束。反而是西班牙南尼德兰方面的军队从一开始就遭遇了在他们眼里“懒散市民”组成的荷兰军队的顽强阻击,一直陷在泥潭里拖到了1622年春。

一场边界小规模交战的结果,数量高于对手近一倍的西班牙军队被荷兰人的火枪队打了个落花流水。显而易见的是,对手正是使用的21B型燧发步枪,超过500名西班牙职业军人在两个小时的战斗中被打死打残。

“您不用生气,听我说完……为此。北方工业公司的董事会已经面临国会的正式问询,并收到了高额的罚单。其实国会并不愿意去干涉,但为了我们的朋友西班牙王国,我们依然坚持履行着我们的中立立场!也愿意将这个背后某些国家之间的肮脏交易透露给我们的朋友!”

总算是听到点诚意,圣克鲁斯侯爵这才悻悻然坐下,但脸色已经由愤怒转为了严肃。

“米先生是我和苏部长的朋友,他是坚定的西班牙王国支持派,但您知道,仅仅北方工业公司,就有着许多的股东,有着许多商务代表在走动。”史文博此时的表情,几乎看不出任何做戏的成分,“所以,当米先生传来这些情报时,苏部长不得不提交国会进行调查,才颁布了军火出口禁令。”

“十分感谢贵国政府对西班牙王国的支持!我会向国王陛下秘密转呈贵国送达的情报!”圣克鲁斯侯爵此时已经笑容满面,似乎已经想通了,“我想,作为回报,我将不得不答应贵国的条件,派出加勒比地区的西班牙海军,为贵国无偿运输东方雇佣军了?”

“为了我们的友谊,我会给米先生写信,尽量在他‘有限’的能力范围,为西班牙王国提供最优的商品服务……米莉亚,为三位尊贵的客人再上一份冰葡萄酒!”

衣着大方优雅的女秘书很快就捧来了四杯装着冰块的酒杯,四位政客都面带着微笑碰杯,再次舒爽了一把。

而此时,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某家小旅馆里,作为米谷副手的某位小青年,也正在参加一众荷兰商人举办的秘密酒会。酒会上,一笔走私协议刚刚签下。荷兰商人将以每支85美元的价格,在未来获得3000枝21B出口型燧发步枪的出口订单,而且还是低利息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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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另外两位特使,唯独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还站在小花园里,带着玩味的笑容看着眼前恢复成一幅腼腆纯洁表情的美国外交官。

“安娜是我最珍爱的小女儿,小天使,你应该知道她的幸福对我来说,远比一支舰队更加重要!”阿尔贝说完,脸色越加严肃,“如果你能尽早在亚速尔教堂里接受洗礼,那我可以考虑你与安娜之间发生的一切,否则……”…,

否则?嗯,圣克鲁斯侯爵是个西班牙王国远近闻名杀伐果断的主,和他的祖先一样,都是很能打的那种人。

额,这位大叔,你认真就输了……谈到这个问题,史文博就没法如之前那样潇洒了,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装傻,嘴里吐着蹩脚的西班牙语:“当然,我一直试图引导自己和上帝之间建立一种不可割裂的那种奇妙感应,我想可能还需要不少时间吧……安娜是位美丽的天使,她不仅仅存在于我的内心,同样也是您最大的挂念!”

“安娜应该已经在你办公室了,我想她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另外,我希望几个月后,费尔南多子爵阁下会从亚速尔获得至少3000枝‘晒衣杆’。”

阿尔贝居然也难得幽默了一下,让长期和亚速尔总督加西亚玩文字把戏的史文博吓得后背都出了汗。看来西班牙人也不全是傻子聋子,至少眼前这个圣克鲁斯侯爵就是个老贼精。

圣克鲁斯侯爵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史文博总觉得对方今天说的话里面有什么隐藏的含义。

回到办公室,一身汉服宫廷装束的侯爵千金正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看着自己。

“哦,你父亲刚才狠狠地给我上了一堂课。”史文博挤出一丝笑容,走到了侯爵千金身边,牵起了对方的手,“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希望你能在西班牙多陪陪他,我也觉得我太自私了,不应该太多挤占你们之间的亲情。”

“我会永远爱着他的!”侯爵千金此时居然羞红着脸,和她往日那热情骄傲的形象颇有不同,“我这次和父亲一起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怀孕了,亲爱的!”

一阵这个季节难得的凉风吹过,史文博瞬间石化!(..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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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夺岛计划

4月下旬从亚速尔群岛运来的工业原料,引起了国内行业的巨大震动。

严晓松鼓动葡萄牙人开辟的南美巴西到亚速尔群岛的航线,送来了让姜兆龙和林有德快要笑疯的物资。

总计500吨的铬矿石、钨矿石、磷矿石,以及十几吨天然橡胶块,在现在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就是打造神器的碎片材料!

两大工业公司和化工公司迅速咬牙从国营进出口集团购入了全部进货,然后姜兆龙、林有德、周君庭开始神叨叨地聚在一起,缩在小黑屋里畅想未来去了。

一直到5月上旬,所有的与移民计划相关的准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中达到不同完成阶段。虽然目前还没看到一个明朝移民的人影,但民族情感的泛滥让几百资本家暂时脱下了自己迅速散发铜臭的外衣,居然个个干得津津有味,倒是忙碌的欧裔或印第安雇工还不清楚如此大动干戈的原因。

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和东方建设公司加起来超过700人规模的建筑队伍,已经在长岛新区和西点镇、银谷镇初步拓展了一批简易移民住宅。

从亚速尔群岛由飞云号联络船传来消息,史文博正在同西班牙王国进行紧急外交谈判,以获得西班牙王国加勒比海舰队的运力支持,谈判最终结果如何还有待确认,但准备工作已经到了临近实施的阶段。

第一步,就是吞并位于加勒比海地区北方的大西洋小岛百慕大。建立永久军事要塞和移民中转站,为解决中南美洲的原料收入问题,那里还会成为直接面向加勒比海地区的贸易港,地位将类似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

5月9日,加班加点完工的国营进出口集团的第三艘飞剪商船“饕餮”号完成海试,加上经过简单维护后的短衬衫号和轻骑兵号,三艘飞剪商船同时被海军征用。

德拉瓦号轻巡洋舰已经完成了对百慕大岛的航线勘定。甚至一度航行到距离百慕大只有几海里的距离。如今这个荒凉的大西洋小岛上,英格兰人的数量似乎连百人还不到,远远望去。后世历史上的格雷特湾里,只有一处小小的码头和一座简陋的土木结构的小要塞,有没有炮倒是看不太清楚。

防止一切可能的意外。企业号轻巡洋舰将继续担负本土近海巡逻任务,而自由号和东方号两艘轻巡洋舰将组成南下作战编队,提供这个时代无以伦比的炮火支援。同时三艘飞剪商船将装载近千吨建筑材料和上百人的工程队。

登陆的军事力量将包括两个排的步兵和三门维斯沃斯旋膛舰炮改装的陆军要塞炮,他们将成为百慕大军事基地的驻防单位。

舰队出航时间,定在了5月12日,按照德拉瓦号轻巡洋舰勘定的航线,出航四天后舰队将到达百慕大海域。武装登陆占领百慕大后,隶属于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的工程队必须在一周内完成简易码头和要塞炮台的建造工程,此间整个舰队将不得不在格雷特湾海面停泊。

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大部分飞剪商船和风帆盖伦将连续往返本土和百慕大之间进行轮班运输。送来至少6000吨以上的建材和接待移民的各类物资。一直等到要塞防御工程与海军码头初步完工,轮流进行军事掩护的海军战舰才会撤回本土休整。

在这个过程中,欧洲贸易的重担将压在六月初才完工的第四艘飞剪商船“霸下”号身上。这意味着相当多的贸易进出口份额,都要借助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两艘风帆盖伦船了,这让一直觉得自己受国营进出口集团打压的任总笑花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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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城市长岛新区的海军基地指挥部。一众海军军官正神情肃穆地站立在会议桌两侧,等候着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的到来。

同样的一幕,在之前也发生过一次,那是为了表彰在欧洲亚速尔群岛海训时,成功歼灭海盗的自由号军官。

和受到王铁锤准将、国会、政府高度赞誉的自由号一众人不同,海战中直接将海盗船黑蝙蝠号打爆成渣的东方号一众军官反而没有了好待遇。

关于东方号代理舰长柏俊上尉违抗编队总指挥孙阳上尉命令的报告。让一直以来呕心沥血打造新世界海军的王铁锤准将大发雷霆。

在王铁锤心目中,这些二把刀的风帆战舰代理舰长们有什么能力,他是一清二楚。所以,他更加强调在军事技能之外的东西。

远洋训练阶段的成果是值得肯定的,但柏俊的擅自违抗命令的举动,在王铁锤看来就是最恶劣的自以为是的行为。

柏俊上尉的东方号代理舰长职务被停止,曾经516号海上缉私船的海关外勤助理王志华上尉接替了东方号的代理舰长职务。东方号大副兼水兵长、海军临时中尉安德鲁则被严厉训斥,这个可怜的丹麦汉子从头到尾都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反驳。

最后,只有自由号上下,以及东方号的枪炮官和普通官兵收到了一份作战奖励,据说其中部分奖励是亚速尔群岛总督府按照规矩支付给美国舰队的。奖金总计4000美元,平均每人分到了20多元。

这件事才过了不过半个多月,所以会议室里的气氛依然还是有点紧张。

“呵呵,柏俊啊,这次本该你去百慕大的……嘿嘿,承让!承让!”

坐了大半年的冷板凳,终于翻身奴隶做主人的王志华,此时贼兮兮地一副客套摸样,看着桌对面的海军同僚,声音故意放得很大。房间里的一众军官都脸色微变。

和孙阳是死党的王志华,也是魅影酒吧的常客,据说最近已经和一位欧裔美少女有所亲近,如今又被提拔担任东方号轻巡洋舰的代理舰长,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的巅峰状态,自然是意气风发。

柏俊曾经不止一次嘲讽王志华只是一个半吊子的海军,要上军舰是不可能的事,还说对方喜欢欧洲妓女丢了海军的脸之类的话,让一直偷偷摸摸跑魅影酒吧的王志华格外气愤,如今似乎什么都倒转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柏俊大怒,双血红,紧紧瞪着他在海军里最讨厌的两个人之一。

“没什么意思,你放心吧,东方号这次一定不会违抗任何命令,绝对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的!免得再吃一顿冷饭。”王志华嘴角一撇冷笑,丝毫不怕对方。

“好了,别吵了,都是自己人,柏哥,王哥!”周可民赶紧离开自己的位置,拉住了王志华,一个劲地朝对方递眼色。

“王志华,将军马上要来了,注意军纪军容,别在会议室里闹。”孙阳此时也面带微笑,但嘴里的话却暗有所指。

此时柏俊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双拳握得死死的,骨指关节都白了。

眼看一场斗殴即将发生,会议室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门开了,佩戴一颗将星肩章的王铁锤走了进来,会议室里的军官全体两腿一并,挺胸立正。

“内阁已经批准了作战计划,自由号和东方号轻巡洋舰将在明天出发,占领百慕大岛,掩护三艘飞剪商船的物资运输,虽然英格兰移民很少,但必要时允许动用武力。”…,

王铁锤分别看了眼孙阳和王志华,两人挺胸抬头,脚后跟敲得贼响。

“文拓上尉,你的德拉瓦号轻巡洋舰,担任亚速尔贸易护航任务,并进行远洋训练,也是明天和商船队出发,这次护送的是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盖伦船,航速会很慢,你要仔细伴随!”

年轻的前516号海关缉私船炮组长,一直自诩为文天祥后代的文拓,赶紧立正。在这次侦察百慕大岛的行动中,文拓是一丝不苟的把哈灵顿湾和格雷特湾都照顾了一遍,还画了许多海湾地图,标注了许多有可能影响作战的暗礁坐标,得到了王铁锤的极大赞赏。

似乎所有的安排都做完了,但王铁锤不光没有离开,也没有宣布散会,反而翻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静静地看着。房间里的军官都面面相觑。

柏俊垂头丧气地看着桌面,一侧的老部下安德鲁临时中尉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刘畅上尉指挥的企业号轻巡洋舰,大副塞雷斯临时少尉突发胃炎,无法履行职责。”几分钟后,王铁锤突然抬起头,看了眼在场的一双双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睛,目光转向了一直低着头的柏俊,“柏俊上尉,接替企业号轻巡洋舰代理大副职务,即刻到任,负责本土沿海巡逻,并加紧训练最新一批招募的水兵!”

“啊?!”

这下不仅仅是孙阳等人愣了,就连柏俊本人都吃惊地张开了嘴。

“这次南下作战,总指挥依然是孙阳上尉,如果再发现任何违抗作战指挥命令的,就一辈子待陆地上吧!解散!”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一松,许多和柏俊关系还算可以的人都朝柏俊投去了善意的微笑。到是孙阳等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会议室。

第三十三章 莉莉玛莲

曼城市南区中央广场,与国会政府办公区遥遥相对的,是曼城广播电台大楼。叫它大楼,也不过是一座两层房屋之上另行搭建了一座近二十米高的信号塔,用以安置电台收发电线。

曼城广播电台,现在属于国营能源需业集团的下属子公司,如此奇怪的隶属管理关系,让曾经的电信部文青吊丝们腹诽了很长一段时间。

每天有限的几个时间段,广播电台都将播放简单的节目,包括新闻与音乐。新闻内容乏善可陈,比之后世的格式古板的新闻联播还要乏味。上百首库存音乐,即便每天一首,也到了快要播滥的地步。不过目前的广播电台,其主要业务还是政府行政信息的通信,在接受设备点有限的情况下,距离真正的民用广播,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阻挡某些人企图创办广播传媒帝国的野心的理由和阻碍,至少许多前期工作,这里的某些人一直就没有停过。

需石收音机,在3月份的时候开始“盛大推出”,这是目前最容易“批量”生产的广播信号接受设备。大灾难后报废海船和各种机车里拆卸回收的大量普通电容、陶瓷扬声器,和部分没有工业利用价值的废旧线圈,如今结合起来焕发出第二春,效果杠杠的。

它们的第一批客户,就是陆军,如今曼城内湾要塞、长岛北湾要塞以及西点镇西北军事基地等多处陆军驻地都安装了这样的简陋广播接收机。

从4月份开始,每周一三五的晚上20点。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那为数不多的短波电台或需石收音机中,就会传来一位少女那独特的空灵而柔和的歌声。

据说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长岛新区陆军驻军总指挥何语上尉,当场把吞进嗓子的葡萄酒全吐了出来,然后傻呆呆地盯着需石收音机愣没说出话来。

永远的《莉莉玛莲》,还是华语版,正以一种与历史上截然不同的细柔风格演绎着。

一间装修漂亮、类似某种练功场地的空旷房间里。一位身穿“杨雯雯”牌西式礼裙的欧裔少女,正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捏着一张画着五线谱和歌词的单子。看着面前的广播麦克风在发呆。

在少女的对面,上半部分是一大面玻璃墙的隔壁,一位广播电台的操作员掰开广播开关。顺便竖起了拇指。

吉他琴的简单前奏过后,少女开始吟唱,如溪泉般的歌词流淌出来,没有了印象中的风情万种与痴情,而是换成一种纯纯的、少女情窦初开般的呢喃。

少女身边不远,是一位欧裔乐师,怀抱着一把拉丁吉他琴,带着陶醉般的微笑为少女的歌声伴奏。

而在另一侧,房门边靠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华族青年,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短短的几分钟过后。广播结束。少女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对这种重复了无数次的演唱还是极度紧张。门口的华族青年轻轻拍起了手,少女一回头,脸一下就红了,赶紧低下了头。

“恭喜你。又有进步了,珍妮。”华族青年走了过来,挥挥手,欧裔乐师赶紧退了出去。

“谢谢程先生。”

和演唱时截然不同,来到北美已经一年,甚至从西点镇来到曼城市广播电台工作生活也有十个月的珍妮依然无法流畅使用华语。

在旁人看来。她实在是没有任何语言天赋,听也许还算勉强,但说却很吃力,根本无法胜任广播电台的工作。正当广播电台即将把她淘汰的时候,一位华族青年阻止了。…,

程大熊,穿越前是一位学企业管理的普通白领,同时也是一位吉他高手与音乐爱好者,如今的曼城市广播电台音乐栏目的创办人,甚至还是唯一一位信仰基督的穿越者。

对音乐颇有自己一番领悟的青年,早就发现了这位英格兰裔少女有着他人无法比拟的清柔细腻的声线。

他迅速为珍妮量身定做了这条演唱事业,甚至还专门为对方开小灶教授现代音乐知识和演唱技巧。事实证明,每个人在缺乏什么的时候,必然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珍妮就属于这类典型。

如同象形文字般的五线谱,珍妮几乎几天就能毫无阻碍地从头到尾哼得一丝不差。接着,就是学习基本的演唱技巧,强行背诵歌词,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场景。

“看来,下次需要给听众们换换口味了。”程大熊笑呵呵地走上去,有意无意中摸住了珍妮的手,身体也靠近了些,“我为你专门谱写了一首,叫《月亮的脸偷偷在改变》,相信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为你发疯的。”

在杜撰、抄袭、篡改流行成风的某个特殊人群里,说谁厚脸皮更像是一种褒奖,比如现在的程大熊,他的手稿里,已经把无数后世经典的歌曲当做了自己的成果。

小手被面前高挑的华族权贵捏着,少女珍妮脸上更红,只能轻声回应微微点头。

“呵呵,去街对面的餐厅喝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家。”

听说某个在国营农林渔牧集团闲得全身发霉的文艺青年,在曼城市南区开了家颇具小资情调的“拉拉珍食店”。所用果汁原料,除了北美本地少数几种外,其他的几乎全是用特制的硝石制冰装置从亚速尔保存进口的,店主更是号称擅长中西各式果饮点心制作。

专门面对曼城市南区这样一个暴发户居住的高档社区营业,一块小蛋糕、一杯果汁的售价,几乎就是一名普通欧裔技工的一天薪水。

“我还要回宿舍,洗衣服……”

一听到这个店名。少女更加窘迫了,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只是死死低着头。

“呵呵,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专门的公寓,明天就搬进去!雇了一位保姆,以后你的生活都有人照料,你就好好练习唱歌。另外。我觉得你穿‘杨雯雯’牌的华服宫装一定很好看,明天一起去看看。”

程大熊潇洒地一笑,一只手扶住了对方的后背。几乎是不容反驳一样将少女带在了身边。

防风油灯照映下的街道,程大熊带着一位欧裔少女轻松地走进了奢华地亮着雪白节能灯的拉拉珍食店。也许当他们出来的时候,所花掉的钱可以让任何一个欧裔家庭做梦都会惊醒。

.

你那熟悉而轻柔的步履声声。

我几乎白天晚上都渴望听到。

现在我却偶然知道要上前线,

神才知道能否再站在天窗边。

只和你,莉莉玛莲。

只和你,莉莉玛莲。

……

曼城市长岛新区陆军营地里,某间营房,一群大兵拥挤在角落某个扬声器前,一个个面带陶醉,静静地听着那个小玩意里飘出的每个音符歌词,直到不再有任何信号。

枯燥的17世纪,更枯燥的17世纪的军队。短短一个多月。陆军官兵们就喜欢上了这首似乎能钻进自己心房的音乐,尤其是它的演唱者,那位拥有着让所有士兵的心都快化掉的细柔声音的少女。…,

此时,每一名陆军士兵都把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当成了一种特殊的节日,为的就是能够听到那首《莉莉玛莲》。

“珍妮的声音真好听!斯科特中士。你应该后悔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留在西点镇!她现在如公主一样被锁在冷清的宫殿里!不过,她永远是我们西点镇的骄傲!”

同为西点镇出来的一等兵乔纳,此时一脸意犹未尽地看着扬声器,一边看向北面,那是东河对岸曼城市南区的方向。

“珍妮找到了她最好的道路,我为她感到高兴。”

斯科特中士无所谓的笑笑。但双眼里却是无法掩饰的幸福。因为,就在今天,他终于收到了珍妮给自己的回信,虽然几十个汉字写得几乎难以辨认,但斯科特却从中感受到了无以言表的温柔纯情。

信里写着,就在明天,珍妮答应了要来码头送自己。一想到珍妮在码头给自己摆手祝福的情形,斯科特就心里火热火热的。

“可是中士,它听起来让我意志消沉,难道它比我们的军歌更有激情?我想出发的时候,她应该唱受军歌。”

唯一没有挤在人堆里的,是五音不全的二等兵马卡洛夫,曾经的波西米亚雇佣兵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床铺前,小心地擦拭着22a步枪,几部分的金属零件都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每一个都被他擦得油亮亮的。

一片敌视的目光过来,马卡洛夫一耸肩,赶紧低头装配起自己的步枪。

“斯科特中士,为什么我们要大老远去几百英里外占领一个小岛?”乔纳回到床边,整理着背包,蛮舍不得现在舒适的军营,“百慕大岛?听都没听说过,难道那里埋藏着什么宝藏?”

“那是大人物们去想的问题,至少这次大家可以获得一大笔作战津贴,乔纳,你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和野蛮人真正单挑一次吗?”爱讽刺乔纳的爱尔兰裔士兵又抓住了机会。

“可我讨厌坐船!”乔纳又想起了一年多以前来新大陆的噩梦般的海上经历,脸色都微微发白。

“好了,快21点了,大家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登船。”斯科特拍起了手,房间里一片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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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5月12日,周四,清晨。

曼城市长岛新区军用码头区,在“追回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正当利益”的宣传下,上千号欧裔居民早早地就守候在军事警戒线外,人人翘首以待。

“……作为这个世界上所有最高神祗眷顾的国家的一员,我们有义务、有责任、有权力在这片土地上建设一个光荣的国度,伸张正义,维持公正,拥抱这自古以来就属于我们的正当利益……我们强大的陆海军,即将出发,这是历史赋予这些战士的神圣使命!”

广播里,不知道是哪位丝正声嘶力竭地吼着各种莫名其妙的狗血口号,是否有效不知道,但至少他的嗓门加上这篇据说出自国土安全部部长刘云的稿子,和喧嚣的人潮混为了一体。

两艘漂亮的轻巡洋舰已经先行离开码头,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的海军旗在风中摇曳作响。官兵们整齐地排在船舷边,神情肃穆,岸上,欧裔水兵的家属则使劲摇着手,呼喊着一个个的名字。

两个加强步兵排70多号官兵以整齐的纵队,从街道尽头走来,官兵们个个军服笔挺、背着军囊、顶盔扛枪。在队伍最前面,随行军乐队的短笛和鼓手正演奏着《士兵进行曲》。…,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我的祖国,只要你让我们继续战斗,为了你,我们敢打翻整个世界!”

陈礼文准将“亲自”谱写的《士兵进行曲》,第一次公开演奏的时候,引起了国会一群丝的起哄,原因就是就连陆军司令也堕落地开始剽窃历史了。

不过它的本体,那首《弗里德里希皇颂》要到18世纪才有,所以现在来看,版权显然是归了陈礼文了。

军乐重复了三遍,队列终于到达码头区,当陆上作战总指挥、陆军中尉邓剑转身朝一边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敬礼的时候,欢送的居民们爆发出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队列里,斯科特中士和其他士兵一样挺胸抬头,但眼睛的余光却在欢送人群里瞄来瞄去。一排又一排,几乎每一个进入眼帘的女性,都是陌生的面孔。

“……这次作战有海军提供炮火掩护,作战难度很低,没有十足把握,不用强行登陆!”陈礼文谨慎地向部下交代着自己所想到的细节,面前的陆军中尉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听着。

曾经在西点镇建立初期血战佩科特人的邓剑,虽然之前只是一位普通的码头工人,但在战斗中却表现出了堪比职业军人的坚毅果敢和机智,所以战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何语的上报提拔,如今已经成为中尉。

轻骑兵号飞剪商船的登船板已经开放,《士兵进行曲》再次响起,步兵们开始一一登船。斯科特中士终于忍不住了,一步一回头地走上了船。

进入船舱前的最后一眼,码头上的人群里,依然没有看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少女身影。(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四章 百慕大奇遇

公元1503年,西班牙人胡安.百慕大,在距离北美东岸佛罗里达东北约1100海里的大西洋深处发现了一处面积只有50多平方公里的鱼钩状小岛。

它并不处于欧洲往返加勒比海的航道线上,从加勒比海前往北美的最佳航线更和它没有半毛钱关系,导致百慕大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孤独而偏僻的存在。

一直到20世纪中叶,一位自由作家开始了他极富想象力的创作,他把自哥伦布时代起,历史上一系列的水手传闻与航海见闻挑三拣四地套在了这里,这座小岛从此就夺走了人们的眼球,成为了人类现代历史上最富有神秘色彩的土地之一。

即便现代学者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绝大多数“百慕大三角”事件的子虚乌有,但人们依然相信这座位于神秘三角海域最顶端的岛屿的不一般。

不管怎么说,百慕大岛从几百年的寂寂无闻中“一雪前耻”咸鱼大翻身,不仅成为了风景秀丽的旅游胜地,更是成为经济全球化以来的金融重地与避税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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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5月16日,黄昏,百慕大群岛的西北面,一支由两艘轻巡洋舰和三艘飞剪商船组成的编队出现在晚霞照映的海面。

“给司令部通信,我编队已经到达百慕大岛海域,天气良好,可以在入夜前完成登陆作战。”

编队总指挥、自由号代理舰长孙阳上尉放下了望远镜,对着大副周可民下达了指令。

为保障这次占领百慕大不出任何意外。不光大题小做般动用了两艘轻巡洋舰,甚至还把珍贵的短波电台也装到了担任临时旗舰的自由号上。

很快,王铁锤的回复就到了,同意作战开始,海军准将也不打算让整个编队在海上过夜。

一个小时后,编队从百慕大岛西面开进了格雷特湾,登陆地点定在了海湾最东面尽头湾角、后世的汉密尔顿沿岸。之前经过德拉瓦轻巡洋舰的前期侦察。英格兰的小小居民点和烂码头就在那里。

至少在目前,百慕大岛的英格兰移民,还是“民间私自行为”。在北美弗吉尼亚遭受包哈坦印第安战争重创,新英格兰还没出现,英格兰国王整合整个北美殖民地更是几十年以后的事。这样一个小岛落入谁的口袋都是无人搭理的。

编队刚刚转过格雷特湾的索尔特斯小岛,瞭望员就发出了警报:在登陆点的小海港码头附近,停泊着两艘风帆船,距离编队还不到3000码!

黄昏晚霞下,两艘风帆船在望远镜里清晰可见,稍大的估计约500吨,小的也大致在300吨左右。大的那艘空无一人,一片死气沉沉,而小的那艘上,赫然挂着一面黑色旗!

警钟猛敲。一级战斗警报让许多认为这次作战根本就是一场旅行的海军官兵都猝不及防,纷纷狼狈地从甲板仓盖中跑出,乱哄哄地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应付紧急状态的糟糕表现,乌合之众的军事素质似乎又暴露无遗,两艘轻巡洋舰的军官们都暗暗叹气。

不过。似乎对手也被吓了一跳,远远望去,船上的桅杆开始爬上水手,看样子打算解帆出港,而岸上的几十个人分成了两拨,一部分人拼命朝陆地远处的一座木寨猛跑。而另一波人跳上小木艇朝挂黑旗的风帆船划去。

“不是英格兰人,是海盗!发旗号,让商船绕到南面去,别挡住视线!给东方号发旗号,准备炮击,今天又要开荤了,哈哈!”…,

孙阳肾上腺素又大增,自从在欧洲海域打了一次海盗后,他就一直暗暗不服柏俊当时的战果,如今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深入格雷特湾,已经不足以提供宽敞的游走交战空间,两艘轻巡洋舰干脆降帆减速,一左一右堵住了对手出港的航道,然后缓缓调整方向,以舰艏的两门舰炮对准了海湾狭窄尽头的那艘已经缓缓开动的海盗船。

大概已经知道身陷绝境,此时的海盗船居然顶着风硬是朝一千多码外的两艘奇怪的白色战舰开去。

橘红色的炮口焰撕破了逐渐暗淡的黄昏之色,震耳的轰鸣在海湾里回响。两艘轻巡洋舰的急速射从900码距离上就开始了。

一发发炮弹在海盗船四周砸出一道道水柱,自知没有活路的海盗们居然毫不退却,甲板上到处都是歇斯底里的嘶哑吼叫。

双方距离还在接近,不过孙阳知道,随着距离的拉近,死神也离对手越来越近。炮击三分钟后,在每门舰炮平均打出10发炮弹之后,距离600码,东方号发射的一发炮弹终于在海盗船的船头炸开了。

高爆炮弹爆炸掀起的奔腾热浪,瞬间撕烂了船首桅帆,将船头甲板炸出一个燃烧的血盆大口,大块的木制残片漫天飞舞。

紧跟着,自由号舰艏炮以直射姿态也打中了一发,这次的爆炸更加猛烈,几乎大半个船头都在高温风暴中被摧毁。

海盗船身一顿,开始朝前倾斜,几十名海盗乱成一窝粥,终于在这场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中崩溃。不断有人抱着木桶跳进海,还有人居然还企图放下小艇逃生。

“海盗可不敢用,我们不需要俘虏,继续炮击!”看了下周可民,从对方的眼神里,孙阳读出了一些迟疑,但他果决地否定了俘获海盗的打算。

又是一发炮弹命中了已经甲板高高翘起的海盗船,炮弹穿透上甲板,直接打进了船体内部。

如之前的黑蝙蝠号一样,内部的爆炸不可避免地引燃了下层炮甲板上堆叠的部分火药捅。膨胀的火焰光团将倒霉鬼来了个开膛破肚,如压抑已久的燃烧飓风将整艘海盗船由内而外肢解开。

似乎海盗船还装载了为数不少的火油。一时间,海面以那团已经看不出外观的船体垃圾为中心,方圆上百米的海面都燃起了大火,几十个跳水的海盗在火海中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惨烈呼叫。

炮击停止了,除开两艘战舰上的官兵,三艘飞剪商船上的搭载的陆军官兵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自己的海军炮火几分钟内创造的人间地狱感到震惊。

“上帝!我想就算是西班牙王国的海军。也无法在这样的大炮下幸免!”

轻骑兵号上,二等兵马卡洛夫张大了他本就很大的嘴,呆呆地看着远方的火海。似乎对几分钟前还是完整的海盗船如此迅速地化为灰烬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你认为之后的登陆会很简单,那就错了,只有还有一个海盗还在陆地上。就可能要了你们中间某个人的小命,他们可不是那种简单的野蛮人。”

斯科特中士眼里印着远方的火光,嘴里冷冷地说着。

“好了!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可能快要轮到我们了!斯科特中士,让士兵们把多余的重物卸下,免得妨碍登陆!”

陆军中尉邓剑的声音在士兵们的身后响起,斯科特中士回身一个立正敬礼,还没等他发出回应,一发从港口深处陆地上打来的一发实心炮弹就在轻骑兵号船侧砸出一道高耸的水柱,炮弹入水点距离船体几乎只有两米远。…,

“我敢打赌。那是一门24磅炮!”马卡洛夫刚好在船舷边,落下的水柱顿时将这个高大的士兵全身都浇湿了!

炮弹是从陆地深处那座简陋的土木要塞上发射来的,距离编队至少有1000码的距离。

此时自由号上的孙阳也慌了神,因为从本土内湾要塞的使用经验来看,24磅炮在陆地上发射的准头将远超过海军舰炮。而且就算是实心炮弹,只要一发命中,都会对任何木制风帆船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尤其是对方现在明显在对着个头更大的商船在打。

“操!集中火力,把那个垃圾木头寨堡给炸平!”

两艘风帆战舰开始船体打横,8门舰炮扬起了炮口。在昏暗的视野中。第一发试射的炮弹在距离那座内陆要塞上百米外爆炸。

调整了角度,又是一发,这次距离要塞不到十米爆炸。一分钟后,蔚为壮观的舰炮齐射再次出现,这次参与炮击的舰炮比之前打击海盗船时多了一倍,以每分钟总数超过30发炮弹的火力,朝那座已经快要隐没在黑夜中的陆上要塞砸去。

起伏的爆炸火焰气浪,轰响的雷鸣,还有那飞腾上天的各种烟尘与土木碎屑。17世纪的简陋土木结构的小要塞淹没在一片鲜红风暴之中。

炮击只持续了两分钟,当最后一团爆炸过后,视线尽头的要塞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燃烧的废墟土包。

轻骑兵号飞剪商船缓缓靠近码头,几艘小木舟从船舷放下,一个排的陆军官兵作为第一波登陆兵力出发,然后在划行两百米后,在距离港湾海岸几十米的距离上纷纷跳下木舟,发起了抢滩登陆。

“注意保持身体平衡,步枪举起来!马卡洛夫,不许游泳!”

“上岸后,按照训练那样,三人一组,就地散开!”

斯科特中士带领的步兵排很快就登上了陆地,天已经黑了,只有远方两百多米外的烂木要塞废墟还在燃烧着。

步兵们以一个较大的扇形慢慢接近已经被轰成一个硕大火堆的前土木要塞,火光下,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焦黑和碎石瓦砾,以及散布四周一段段已经烧得不成形的尸块,空气中弥漫着一阵诡异的糊炭与焦香气息。

一个德拉瓦印第安裔士兵直接喉头一酸,一股混合着晚餐的胃液吐了出来,如同被传染一样,更多的士兵开始呕吐,就连斯科特本人,都感觉有点胸口发闷。

现场只有一人还算正常,只是在废墟火堆之间左右跑动着,似乎还在想发现什么幸存者。

“上帝啊,海军都干了些什么?我根本数不出来到底炸死多少人,也许一百个?也许是十个?这两截胳膊到底是一个人的,还是两个人的?”

粗神经的二等兵马卡洛夫,见惯生死般踢了下脚边两截烧糊的断臂,耸着肩膀。在离他十多米外的一堆废墟上,还耷拉着一门已经和炮架分离的残缺的青铜大炮。

“情报说,岛上的村庄有英格兰平民,如果不是被海盗……那也应该在某个地方关着!三人一组,分开搜索,发现有残余武装分子,就地射杀!”

斯科特不敢想象这样一伙海盗停靠的小岛,会有平民可以幸免,但一想到这里的平民是曾经的英格兰老乡,就忍不住带着一丝侥幸。

更多的陆军官兵登上了陆地,一杆国旗被几个欧裔士兵护着插在了码头边,数十个火把也亮了起来。官兵们在士官的指挥下,以班为单位,开始在四周占据有利地形,掏出工兵铲,弄起临时工事。…,

望远镜里除了火把和那杆火光下照映的国旗,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孙阳此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周可民,百慕大岛是我们的了。哦,现在开始,这里应该叫‘双湾市’了。”

双湾,特指后世的格雷特湾和哈灵顿湾,这两个天然良港一东一西包夹着这个大西洋上的如鱼钩般的小岛。

原本的小码头破败不堪,根本无法停靠飞剪商船卸货,两艘轻巡洋舰在外,掩护着三艘飞剪商船在内,在码头扩建完毕前,整个编队只能就地落锚,用小艇运送物资上岸。

“嘿嘿,舰长,那艘没人的船是西班牙的货船!应该是不久前被海盗捕获带到这里来的,东方号在上面发现了……”

一名华裔士官贼兮兮地从一边走来,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

“海盗捕获的货船?”周可民一愣,几秒钟,迅速反应过来,“有战利品?”

“靠!还用说,肯定是从南面暴发户西班牙人手里搞到的,马上让王志华派人登船保护好!等下,我们也一起去!”孙阳也反应过来,几乎是连吼带叫。

一个小时后,孙阳、王志华以及周可民被一群水兵从西班牙商船船舱里抬出的东西弄傻了。

两箱子黄金锭,二十箱子的白银锭,三箱子总计数百公斤带着浓厚南美印第安文化风格的黄金或白银首饰,此外,还有一箱子的各种宝石,重量也在百公斤以上。

粗略一算,黄金接近2000公斤,白银也超过30吨,抛开那些无法估价的金银印第安首饰和上百公斤宝石,仅仅融炼码放整齐的黄金和白银锭,就价值至少220万美元!

“发达了……这次发达了……一炮一响,黄金万两……”

摸着箱子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海军上尉王志华的嘴皮子都在哆嗦。

就在孙阳等人快被眼前的财物迷糊涂的时候,黑夜里,遥远的内陆方向传来了几声枪响。(..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五章 海外领地

百慕大岛中央那座海拔不过几十米的矮坡,被摧毁的土木要塞的火焰渐渐熄灭。略微休整后,一个排的陆军开始朝东北方前进,不过半个小时,有着一座小教堂的小村庄就出现在百米外,从规模上,不过是百人的定居点。

眼前黑乎乎的小村落似乎已经在不久前就经过一次洗礼,火把照耀下,没有一座小屋是完整的,甚至部分房屋四周还洒落着已经干枯的血迹。

“乔纳,你带人从那边去,占领那个角楼!皮亚斯下士,你的人在附近把火升起来!其他人跟我来,大家保持警惕!”

斯科特中士看了前方几十米远那座黑乎乎的木制小教堂,哗啦一下拉上了枪机击发装置,当头走去。

“中士,里面有人!”

十来个士兵靠在小教堂的门边,马卡洛夫耸了下鼻子,悄悄指了下

后的木墙。

可惜,小教堂那几扇木窗黑灯瞎火,里面的

况一无所知,即便马卡洛夫打包票里面有活物,但斯科特都不敢贸然让部下冲进去。

“要不用这个?”马卡洛夫想了下,从腰间掏出了手榴弹,表

逐渐狰狞。

“不,万一里面不是海盗怎么办?这里平民全不见了,我估计里面会有。”斯科特按下对方的手,想了下,然后猫着

子蹲到了一个窗户下。

对着马卡洛夫等人比划了一个眼色,又轻声嘀咕了几下。马卡洛夫几个士兵都齐齐点头,然后悄悄地摸到了门边。

“嗨!我们是美国陆军,是来打击海盗的!如果还有人,就喊一声!”见同伴已经到位,斯科特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火把高举过窗,用英格兰语大声喊了起来。一边还用一根木棍顶着自己的头盔露出

沿。

“上帝啊,快来救救我们……”

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倒是几声女

的哭泣声终于打破了寂静。斯科特趁势手一抬。火把从窗户丢进了小教堂,只听见里面一片惊呼。

门被撞开了,几个火把也扔了进来。然后几个士兵滚进了教堂,又纷纷抬起枪口,死死地对住了眼前拥挤在一起的男女老少。

“没事了,中士,全是平民,哦,还有孩子!”马卡洛夫看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英格兰裔年轻女子,咧开了大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年轻的女子死死把自己退在一张倒塌的椅子边,怀里还搂着一个更小的女孩。

一座小小的木教堂。居然拥挤下了接近90名欧洲平民,其中大多数人都被捆绑着,少数几个还晕了过去,地面到处都能看到血迹。

士兵们都呆呆站着,似乎并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其中几个欧裔士兵的眼睛开始在少数几个欧洲女人的

上瞄来瞄去。

“谁要敢乱来,我就枪毙了谁!”斯科特迈着大步走来,挡开了有点分神的部下,回头露出可怕的严肃表

,几个才加入陆军不过三个月的新兵都赶紧侧过了头。

“大家分散检查下,将平民的绳索解开。”

走到年轻女子的

边蹲下。轻轻摸了摸对方怀里的小女孩的脸。斯科特突然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在上衣口袋里摸索了下,取出了一包小布袋,从中倒出几块晶莹的冰糖。这是目前陆军司令部给每个士兵配备的几种聊胜于无的随

品之一,用于补充

体糖分。

小女孩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这种涂抹过蜂蜜的冰糖,赶紧扭过头,看住保护自己的年轻女子。女子看了下面前的奇特大兵,见对方并没有恶意,于是小心地伸手摸了块冰糖,塞到了怀里女孩的嘴里,却并不说话。…,

“我们是美国陆军……”斯科特知道对方肯定被自己这群一会儿英格兰语,一会儿奇特语言的军人给吓住了,于是低声用英格兰解释着。

“这里有海盗!”年轻女子静静看着面前年轻的欧洲男人的面孔,突然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孩朝对方

后躲去,一边还大声喊着。

正在给被绑缚的男人解开绳子的马卡洛夫等人,一个个吓得跳到了一边,纷纷拉开枪机,在视线昏暗的人群里指来指去。

一个角落里闪出一丝火花,一个黑影从一侧的小门直接撞了出去。

“是火药桶!”

视线里,那一串火花正沿着某条曲线朝人群中间一个木桶而去,马卡洛夫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个高大的黑影扑了过去,甚至一路上还撞飞了几个挡路的男子。马卡洛夫粗大的双臂一合,如大力神般将几十公斤的火药桶居然直接抱了起来,然后朝窗户冲去!

又是一个黑影从不远站了起来,双手各握着一把黑乎乎的燧发火枪,直接就对准了朝窗户奔去的那名正抱着火药桶的士兵。

只见枪口一闪,两声枪响过后,斯科特左臂直接炸开一团血雾。

斯科特中士已经提前几步奔到了侧面,用

体档住了对方的

击。

“斯科特中士!”

剩下的士兵这时候再没有拖延,纷纷举枪,短短十几米距离上,三支步枪连续开火,亡命偷袭的海盗被打得血光四溅连连后退,然后软软地摊在一边的平民

上,引起一阵惊呼。

马卡洛夫如火车般的

体撞出了窗户,几秒钟后,小教堂外的那片烂泥般的池塘里传来了一声噗通,又是几十秒钟后,远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然后更多的陆军士兵涌进了小教堂,一个个荷枪实弹地指着地上的人群。

“怎么了?”一位挂着中尉军衔的华族军官铁着脸走进来,环视着火把照耀下的众人。

“刚才有两个潜伏在平民中间的海盗点燃了火药桶,斯科特中士为阻止他们受伤了。跑了一个,当场击毙了一个!”

从门外水池里爬出的马卡洛夫被一

烂泥弄得都快看不出人形了,上下散发着臭烘烘的味道,如今站在教堂门口一个立正,一连串的华语说得字正腔圆。

“逃跑的海盗已经被击毙。这位士兵做得不错!带斯科特中士快去码头边的医护站!在天亮前,这里的任何人都不许离开教堂,否则按照海盗

份就地枪决!”

邓剑瞄了眼现场的英格兰平民。冷冷说完,就走出了教堂。士兵们也退了出去,在小教堂四周建立了警戒。

.

几个小时的登陆作战就结束了。彻底摧毁一艘海盗船以及击毙了所有的海盗。一艘被海盗捕获拖曳到百慕大岛的西班牙商船顺势成了登陆者的战利品,估计之前的西班牙水手早就被海盗处决了。

除了历史上百慕大岛东北哈灵顿湾附近的英格兰移民的定居点还未进行扫

外,目前从海盗手里解救的90来名英格兰移民此时成了不是战俘的战俘。他们已经被告知,百慕大岛已经成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海外领地。

曾经的英格兰移民定居点的几个领导者已经被海盗处死,这群奇怪的“美国人”的到来,拯救了他们,又占有了他们的家园,但群龙无首的英格兰移民却没有任何可反抗的勇气或理由。

美中不足的是,伤亡还是发生了,斯科特中士在黑灯瞎火中被击中左臂,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否则新成立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的第一位因伤致残退役军人记录就会发生。…,



一大早。上百名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的欧裔或德拉瓦族印第安工人就乘坐小船上了陆地,然后大量的木料、水泥、砖石建材被运上岸。

本地的平民被军方调用,开始参与码头建设,建立工程营地。不远处,那个昨夜被摧毁的土木要塞废墟边。几十号英格兰男女平民在拿着分发的铁锹在默默地清理。

中午时分,食物补给也运抵上岸,但马上军方就发现了一件极其坑爹的事,百慕大没有自己的淡水资源,几乎全靠自然降雨!

好在已经熟悉百慕大岛气候的英格兰移民们几乎家家都挖掘有储存雨水的池子,才让疏忽大意的人们松了口气。看来未来的工程量又要增加一项。就是建设大型的降雨储水设施。

百慕大岛处于的气候带,其风暴频繁程度和降雨量都是首屈一指的,就在当天下午,一场夹带大量降水的风暴就光临了格雷特湾。

5艘下锚的轻巡洋舰或飞剪商船在风暴中微微晃



子,格雷特湾天然的优异自然环境很轻松就护住了船队,但岸上还没来得及安全储放的大量食品类补给却在这场强风暴降雨中大部分泡了汤。

被大自然教训了一通的孙阳和邓剑等人,从之前的战利品大收获喜悦中被敲醒,只能动员陆海军官兵也参与码头和仓库的修建。

第三

,两个陆军留下少量兵力驻防码头,剩余近50号人继续朝东北的哈灵顿湾方向前进,而东方号轻巡洋舰,也沿着岛北岸朝哈灵顿湾缓行,以提供必要的炮火支援,因为地图显示,在哈灵顿湾附近,英格兰在过去近十年里,修筑了几座防御炮台。

当天下午,东方号和陆军官兵终于抵达历史上的百慕大岛最大的英格兰定居村落附近。

似乎在之前的海盗侵袭中有所伤亡,如今数十名英格兰村民拿着各种可笑的武器在村庄里坚壁清野。从四周破损的农田和果园来看,之前肯定经历过一场殊死战斗。

只是几发炮弹就摧毁了沿海某座已经空无一人的炮台工事,引爆的火药桶升起的的浓烟对村落里的英格兰人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然后在黄昏时,一个排的陆军士兵在舰炮的助阵下,冲进了放弃抵抗的英格兰定居点。这次收获诡异了些,除了70多人的英格兰平民,还发现了24个被圈

起来的非洲黑奴!

从登陆计划制定之初,历史上的百慕大岛英格兰定居点就不在新的港区规划中。所以,东方号在炮击夷平已经人去楼空的村落后,将继续清理海湾附近的遗弃炮台,而陆军兵力则护送投降的英格兰平民和黑人奴隶前往登陆点的新港区。

第四

,登陆区那个破烂小码头的扩建工程终于勉强竣工,附近的几座用水泥预制板搭建的仓库也落成。几架人力滑轮起重机终于卸载安装完毕,大宗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地上岸,又过了两天,超过1000吨物资就堆满了整个码头区和仓库。

第七天,一座简单的水泥加砖木混合修建的小型军事要塞,在港口东面那座矮坡上被摧毁的要塞废墟上重新拔起,几十名水兵或陆军士兵吆喝着口号,将三门90毫米维斯沃斯陆军要塞炮拖曳进要塞,然后借助人力滑轮起重架,胆战心惊地吊进要塞的炮位上。

“邓剑,东方号在这里担任武装巡逻,另外短波电台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

况好和本土沟通。”孙阳锤了锤面前壮士的陆军中尉,一边看着一群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在码头附近的临时工事里警戒巡逻,“食品类物资上次风暴损失太大,兄弟我要提前走一步了,下次船队给你补齐这次的损失,需要什么下次我也一起带来?”

“这些英格兰移民怎么办?还有那些黑人奴隶,他们算战俘还是本地居民?”邓剑对着不远处正在搭建一座瞭望塔的一伙英格兰平民和黑人奴隶撇了下嘴,“上头可没说等占了这里怎么安排他们。”

“在你还需要劳力前,不管是欧洲人,还是非洲黑奴,都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孙阳笑嘻嘻地回答,“也许国会和政府才需要

这个心。”

孙阳带着自由号轻巡洋舰和三艘飞剪商船队返航了,舰上带着一大堆让人眼红的战利品。

按照周可民的话说,之前闹得不可开交的明朝移民经费问题,现在有人主动“埋单”了。

1622年5月21

,百慕大岛的军事要塞上正式升起了国旗,并向所有人宣讲了领地宣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外领地百慕大岛双湾市正式挂牌营业。(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六章 平民与士兵

5月25日,周三。

妖精号风帆盖伦缓慢地驶入新的双湾市港口,又卸下了几十名东方建筑公司的工人和两百吨物资。

港外的东方号轻巡洋舰在虎视眈眈的警戒,港内的平地上,近两百号建筑工人分成几组,分别在规划的区域内忙碌着,中间还夹杂着不少“临时战俘”身份的英格兰平民。而那24名黑人奴隶,则专门被指派到继续修筑港区东面矮坡上的军事要塞。

港口新区第一批用水泥预制板、标准木板件和砖石建设的简单住宅已经渐渐成型,更多的帐篷则围在建筑工地一侧,被当做了临时居住地,用来安置英格兰人。

占领百慕大岛过程中,收拢了超过160名英格兰人,其中强壮的男人们被指派参与建设,而老幼妇孺们,按照家庭为单位,纷纷带着他们搬来的家什默默入住其中。他们被告知将在不久之后,将会被全部重新海运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本土去。

这个国家到底是什么来头,没有一个英格兰人知道,但无论男女,已经被眼前那些荷枪实弹的美人和热闹朝天的新港区建设场面给震惊了。

好在这些美国人似乎并不是那些凶残的海盗,也没打算为难他们,除了必须听从指挥从事体力劳动外,食物和淡水供应都很及时,甚至连那几十个早些年贩卖到岛上的黑人奴隶,都能享受到差不多的饮食待遇。

斯科特中士带着一个排的士兵就负责警戒新港区临时居住地。如今的他,左臂的伤口包扎部位微微鼓起。

“先生……”

刚刚路过一个帐篷,就看见帐篷外站着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年轻女子,以及一口带有威尔士方言的英格兰语,身边还牵着一位可爱的小女孩。

“叫我斯科特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斯科特挥了下手,几名部下继续巡逻。而他则摘下钢盔,走到了年轻女子跟前。

“艾伦先生的伤有点加重了,不知道斯科特先生可不可以……”忐忑地看了眼四周的士兵。年轻女子低下了头,一只手举措不安地揉着怀里小女孩的头发。

她已经发现那天晚上为保护村民而受伤的美国士兵,能够在这个时代被火枪打伤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巡逻。对方肯定拥有着神奇的药物。

“是什么伤?”微微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斯科特放低了声音,一边笑嘻嘻地摸了下对方怀里的小女孩的脸蛋。

已经吃过对方一次“甜头”的小女孩,居然咯咯笑了起来。四周旁观的英格兰老幼们都眼巴巴地望了过来。

“艾伦先生被海盗用刀伤了腿,虽然伤口不深,但今天已经有点发烧了,他年纪比较大,我担心……”年轻女子抱紧了孩子,声音越来越轻。

微微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码头方向。斯科特解下行军背囊,从里摸出了一个铁皮小盒子,只见里面放着几卷雪白的纱布,以及两根小小的玻璃管。

其中一根较细的玻璃管里装着嫩黄色的粉末,另一根带木塞的较粗玻璃管理则装着几颗圆滚滚的小药丸。

前者是配发给每个士兵的北美黄连素。除了可以治疗肠胃泻痢传染病外,还能在稀释融入水后作为外伤消毒液。后者则是这个时代的神器之一,抗菌消炎药“磺胺”,目前只在本土某个药物研究实验室里小量产出,还仅仅配发给军方作战部队用来临床试用。…,

“把水烧沸,放凉后把这些药粉融进去。用药水洗刷伤口,记得一定要分开伤口冲洗,然后再用纱布抱起来,这些药每天早晚吃一颗,千万别多吃。”

说完注意事项后,斯科特把整个铁皮盒子塞到了年轻女子手里,最后把兜里的装蜂蜜冰糖的小布袋也塞到了小女孩手里。

“谢谢您,斯科特先生!我叫布伦达.史丹尼,以前住埃克斯茅斯,才到这里一年。”年轻女子赶紧抱着孩子点头致谢。

“呵呵,我以前住普利茅斯,离得不远。现在家在美利坚宋州西点镇。”斯科特一愣,又笑了,“史丹尼夫人,您一家为什么会那么远到这里来?”

“杰西卡这是艾伦先生的孙女,她的父母已经被海盗……斯科特先生,您能告诉我们,我们以后会怎么办?”年轻女子一下就脸红了。

“哦!对不起,布伦达小姐,我还以为您……”斯科特知道自己理解错了,赶紧抓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大家现在安全了,你们不用担心今后的生活,只要听从安排,我的上级会按照国家的指示安顿好你们的!”

“那斯科特先生您?”布伦达见四周的老邻居都望了过来,赶紧压低了声音。

“我是奉命暂时驻守这里,过几个月就回国。不好意思,我要离开了,愿上帝保佑您和艾伦先生!”

似乎听到远方有军哨警示,斯科特说完,赶紧就戴上头盔走远了。

回到帐篷的布伦达,心情好了许多,尤其是当几天后,受伤的老人艾伦基本病愈能够自行走动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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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港区的建设区点起了大大的火堆,还在赶工中,而一边的临时军营里,十来个大兵乱哄哄地挤在一座搭帐篷里休息。

“这里真糟糕,连口井都没有,没法洗澡!”

曾经来北美前,几个月或几年才洗一次澡的乔纳如今却怨声载道,抓着毛巾从铁桶里捞着水,就在帐篷里擦着光溜溜身子。

“在蓄水池完工和下场大雨之前,你只能这样。”斯科特对着一盏油灯,用铅笔慢慢在信纸上写着自己学来的为数不多的汉字。一边嘀咕着。

“中士,我们这次获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我们能获得多少奖金吗?”

被华族中尉军官好好表扬了一通的马卡洛夫,今天已经被告知回国后将晋升为一等兵,如今正喜笑颜开地擦着自己领口上的那两根代表二等兵的小铜条军衔。

“按照作战条例,我们驻守几个月,每个月的作战津贴不会低于10美元。足够你去长岛新区酒吧选上一位斯堪迪纳维亚的美女玩上好几天。”

斯科特抬起头,开了个玩笑。一边在信纸最后画了个大大的心型。这是他从老上司何语上尉那里学来的符号,据说表示一个人内心的爱意。

“那我们的中士会怎么办?可惜,这里没有那种神奇的播音柜子。不然今天晚上又可以听到珍妮的声音了!希望下次回国能听到新歌!”

乔纳将桶里最后那点水从头到脚灌下,舒服地呻吟着。

“斯科特中士,外面有一个平民想见您!”这时候。一个站岗的士兵掀开了帐篷,伸进半边身子。

“哈哈!我知道,是那个妞!可能还是个寡妇!斯科特中士,您应该申请今天晚上‘巡逻’!”马卡洛夫此时裂开大嘴,在帐篷里大喊起来。…,

“二等兵,马卡洛夫,今天你负责营区站岗,不用换哨。”斯科特中士把信折叠进口袋,出帐篷前,回头认真地宣布了命令。

“是的……中士……”马卡洛夫的脸一下就烂。帐篷里哄堂大笑。

门外,在哨兵的警惕注视下,布伦达正小心翼翼地站在空地中,脸上带着紧张的笑容,此时怀里没了小女孩的踪影。

“夜晚是执行宵禁的。你怎么出来了!”斯科特中士对着哨兵点点头,就走到了布伦达身边。

“水没有了,大家希望……”布伦达紧张地说着,对自己三番两次来打扰这个唯一认识的“老乡”感到无地自容般愧疚。

“乔纳!带几个人,领临时居住区的平民去取水!”斯科特想都没想,就回头对着帐篷吼了起来。

斯科特中士的友好态度得到了回报。他打消了百慕大平民中间的畏惧心态。

随后的几天里,即便没有了军方的强制劳动调派,上百名英格兰平民都干活更卖力了些,就连妇女们,都从远方那已经废弃的农田果园里,弄来了不少蔬菜水果,送到了军营。

嗯,一场17世纪版的占领军与当地居民的军民鱼水情就这样狗血的开张了,但对于目前宣布百慕大岛主权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来说,在国家意识还极为薄弱的17世纪初期,北美的半官方甚至是自发的殖民背景下,斯科特中士的行为显然获得了无法估量的巨大影响。

为此,百慕大岛陆军总指挥中尉邓剑还通过电台刻意请示了本土,得到的回馈就是,这些百慕大岛生活超过三年以上时间的英格兰移民,允许有条件地继续留在当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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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百慕大岛上发生的这场不算战争的战争行为相比,欧洲大陆上的1622年5月份,就热闹太多了。

自白山战役结束一年半之后,某只蝴蝶扇起的微风,让三十年战争第一阶段的精彩戏份不仅没有消退,甚至还有了表面上历史大翻盘的迹象。

5月中旬,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代名将蒂利伯爵,率领六个旅共计21000余人的天主教同盟军抵达德意志境内的巴德温普芬,准备迎战前段时间获得一场“侥胜”的新教贵族联军。

经历了3月份那场由于“荷兰人捣鬼”而失败的明戈尔谢姆之战后,蒂利伯爵敏锐地发现了西班牙王国支援的那种美式21B型燧发步枪的强大战斗力。他迅速通过同盟渠道从西班牙又获得了整整1300枝新式燧发步枪,全军总计有2000人装备了这种武器。

而他的对手,五个旅18000人的新教贵族联军也意气风发地准备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曾经让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饮恨的蒂利伯爵。因为他们也从新教盟友荷兰人手里再次补充到了更多的美式21B型燧发步枪,装备这种武器的火枪兵也超过了1500人。

惨烈的战斗从清晨开始。双方的长矛步兵方阵和骑兵都遭受了对手大威力远射程燧发步枪的惨痛杀伤。当黄昏来临时,蒂利伯爵棋高一筹的指挥还是渐渐压倒了对手。

和历史上那场战役中新教联军小有损失就溃退不同,本次会战交战双方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不论胜负两方都有超过6000人的伤亡数字。

经历惜败与惨胜的新教联军和蒂利伯爵,同时选择了暂时修养生息舔伤口,并继续加大新武器的引进装备力度。原本历史上应该发生在5月下旬的赫西斯特之战,被一股神奇的无形力量给拖延了。…,

5月28日。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

今天的美租界比较热闹,一辆从英雄港中心圣塞巴斯蒂安教堂返回的马车。刚一进入美租界的街区,一群群美租界的男女老少,都带着欢笑朝马车撒去手里的鲜花。

马车上。一身杨雯雯牌的豪华漂亮婚纱、小腹有着不显眼隆起的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千金,正带着甜蜜的笑容依偎在新婚丈夫的怀里,腻着对方给自己讲有关美国的事情。

一脸纠结加微笑的史文博心不在焉地东一言西一语应付着。

这场婚礼对史文博来说充满着各种不甘心,先是便宜老丈人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几乎是不容置疑地把他架到了教堂,然后本地的葡萄牙主教念叨着各种奇怪的句子宣布了他得到了上帝的眷顾,和安娜的婚礼在上帝面前有效。

更严重的是,安娜从今天起将住进美租界总领事馆,用唯一一个到场参加婚礼的米谷的话来说:“王子和公主从此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其他女人必须靠边站。”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不光曾经向安娜打白条借的5万西班牙银元一笔勾销。圣克鲁斯侯爵家还提供了总价值不下20万西班牙银元的嫁妆!甚至还告知,由于圣克鲁斯侯爵家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史文博和安娜以后的孩子,还有资格继承圣克鲁斯侯爵家的领地!

当天,总领事馆后院那座属于史文博私人住宅的大型别墅庄园。就迎来它的女主人。

安娜一改她往日热情娇媚的贵族千金形象,开始指挥家族陪嫁的仆人将整箱整箱的家什搬进大宅。搬运东西的队伍,一直从总领事馆大门开始,穿过草坪,进入办公大厅,又转进走廊。最后进入后院,排成了穿梭的长长人流。

和新婚妻子意气风发地展示个人魅力不同,此时的史文博正和军火走私贩米谷缩在一间小书房里喝酒。

“干!我就知道中外合资的靠不住!质量问题,绝对是质量问题!”史文博翻出大半盒还没用完的宝贝,哭丧着脸,对着好友念叨着。

“如果质量靠的住,那你这绿帽子就带上了。”米谷还是那副墨镜,嘴里含着一枚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雪茄,架着二郎腿。

“现在完了,如果她发现……我敢肯定她会把米莉亚卖到北非去的!还有蒂娜、苏珊、西格莉德……”史文博抱着脑袋,觉得自己近一年的“努力奋斗”快要到头了。

“笨!你不会把老婆送回国养孩子去?”米谷吐出一口烟,不屑地说着。

“哈!好主意!我会尽快安排安娜坐船回国!”

在焦虑中已经失去冷静的总领事官突然眼睛一亮,紧了紧领带,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微笑。

“好了,说正事……我已经委托关系较好的商人从荷兰打听到了消息,荷兰西印度公司已经在去年底正式成立了。历史被稍稍延误了几个月,但没有被打断,大概在今年年底以前,他们将派出一支船队前往北美恢复皮毛贸易。不过目前他们的注意力依然还集中在加勒比海和南美方向,按照苏子宁提供的历史资料,估计几年后会正式接手北美殖民地航线的开拓!”

“毕竟不是私人皮毛商,死了都没个下落,如果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船队航行目的地明确就是我们的老窝,那恐怕我们不能直接拦截。”…,

米谷摘下墨镜,露出充满血丝的双眼,看起来长年在外奔波的军火贩子也活得不容易。

“那就是说,我们需要换种方式迎接这些客人了?”史文博眼里露出凶光,嘴角一抹冷笑。

“这个是国防部去操心的事。”米谷嘿嘿一笑,起身准备走人,“我从荷兰又弄来一批不错的女人,你或者国内需要的话,自己去卫生检疫区去看看。”

“晕,现在别和我说这些!”史文博一把将死党推出了书房,感觉牙痒痒的。

米谷提供的情报实在有点棘手,单独坐在书房里想了半天,房间外传来了仆人们搬动行李的嘈杂噪音。

史文博突然嘿嘿一笑,露出了轻松的微笑,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卧室里,安娜就被史文博宠溺地搂在了怀里。

“亲爱的安娜,别把自己累着了,万一把我儿子也累坏了,就不好了。”史文博在新婚妻子耳边肉麻的甜言蜜语直把对方说得脸上红霞飞,“等下次船队过来,我带你回国疗养度假,这种土气的地方,不能再让你住了。”

“现在你的生活不再需要总领事馆的女雇员来照顾了,我带来的仆人完全可以替代!她们应该做她们应该做的公务,而不应该整天呆在我们的家里,知道吗,亲爱的。”安娜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和某些女雇员有些不清不楚的来往,但此刻怀孕的她也多少带了点母性的光辉,“我父亲希望你能督促国内商人尽快把订购的商品运来。

“当然!4000杆金属晒衣杆,没问题!”史文博赶紧亲了一口对方,然后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另外,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圣克鲁斯侯爵阁下。”

说着,在妻子耳边嘀咕起来,几分钟之内,新婚的西班牙贵族千金听得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一封经过枕边风添油加醋的秘密信件被送到了正在英雄港某座修道院里下榻的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的手上。

也许几个月之后,西班牙海军本土舰队的一支主力就将在北海“偶然”遭遇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贸易船队,后者要么取消航行,要么稀里糊涂地被西班牙人干掉。(..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七章 各方欢喜

1622年6月1日,周三。

上周,自由号轻巡洋舰和飞剪商船的返航,意味着百慕大岛吞并计划已经成功达成第一阶段目标。而那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贵金属与宝石战利品,差点让国会参议院议长刘老突发高血压。

之前还让整个国家陷入一场财政危机与内讧的资金问题,这下彻底放松下来。黄金与白银块就足以抵消大部分开支,无法估价的南美印第安金银首饰和上百公斤宝石更是让一众艺术审美感浅薄的暴发户们哈喇子直流。

但随后,有人偶然发现了那些黄金白银首饰里,居然有不少“假货”,这让财政部长刘鑫差点跳起来。赶紧找来北方工业公司大佬林有德麾下的冶金文青工程师们来鉴定,结果又让刘鑫乐出了鼻涕泡。

西班牙人搜刮南美印第安贵金属的历史就是一场贵金属“打假”的历史。在铂这种难以加工的金属还不为人所知的年代,南美印第安人所打造的大量铂金首饰被西班牙冒险家憎恶地称之为“劣银”,属于放在身上都嫌它占地方的破烂货。甚至位于墨西哥殖民地的铸币厂,也时不时地帮助某些西班牙的达官贵人把不小心获得的铂金首饰给铸成假银币弄出去。

直到1751年,瑞典科学家特非尔.西佛才将铂金归类为贵重金属,18世纪末,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宣布它是唯一适合国王的金属,从此成为欧洲皇室王家的宠儿。铂金这才正式披上了一件华贵的外衣。

至少在18世纪中叶以前,铂金在欧洲人眼里,是一种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更没有艺术价值的废物,哪怕它看起来真得有点像白银。

但只有来自现代的某些穿越众,才知道这个家伙是多么的让人魂牵梦萦。闻讯赶来的新华化工公司的大佬周君庭,二话不说,以化工原料的理由郑重其事地要求全部收购。

以后世的价值来估算。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品味来衡量?如果按“白银”来算,那最多价值4000美元。这个问题让财政部长刘鑫很是纠结。

考虑到这批近百公斤的铂金对当前的化工业制造硫酸实在是太重要了,在经过内阁一番磋商后。最后所有铂金以10万美元的价格出售给了国营能源矿产集团,然后新华化工公司以5%的股份从前者手里置换到这批铂金。

得到这批铂金的周君庭,意气风范地宣布。三个月后,新华化工公司的酸碱产量将可以在现有基础之上至少翻五倍,对进口硝石的依赖将极大减少,对整个国家来说,将是全面的共赢。

为表彰海军这次做出的重大贡献,所有参战官兵都获得了20到50美元不等的特殊津贴,让再次错过一次军事行动的企业号轻巡洋舰上的官兵羡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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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城市长岛新区码头区,一辆辆挽马平板货车穿梭不停,上百名印第安雇工在欧裔技工的指挥下,将各种水泥建材、食物、被服等补给不断运上三艘飞剪商船。

百慕大岛双湾市的建设是容不得耽误的。为了保障运力,不光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商船被专门抽调负责物资运输,甚至连海军战舰都要分担部分货运任务。

和码头区的热火朝天相辉映的,是位于长岛新区的海军司令部里的一片喜气洋洋。因为今天,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将进行建国后的第二次军衔晋升仪式。

鉴于自由号代理舰长孙阳上尉。在多次远洋训练以及对海盗作战中的卓越表现,尤其是还为国家缴获了大批战利品。经国防部批准,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亲自主持有功官兵的军衔晋升仪式。…,

海军上尉孙阳,晋升为海军少校军衔,成为海军里第二位校级军官,第一位。则是海军炮术训练总监张春锐。

顺带着,在孙阳少校身上挂了半年的代理舰长也取消了代理二字,成为了自由号的正式舰长,这是四艘企业级轻巡洋舰里的首位正式舰长。

同时,自由号大副、海军中尉周可民也晋升为海军上尉;自由号代理水兵长兼枪炮官、前猎犬号苏格兰裔老水手肯特海军临时少尉,也去掉了他的代理和临时前缀,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第一位正式海军军官身份的欧裔。

正在百慕大岛担任军事警戒的东方号轻巡洋舰,大副安德鲁临时中尉也将成为正式的海军中尉,只是目前人不在场,所以军衔晋升只能等对方返回本土休整时才能进行。

大部分同僚都还在外执行公务,所以今天的海军司令部餐厅里人并不多,只有企业号的一众军官在旁观摩道贺。

看到孙阳带着少校军衔在大厅里意气风发地和大家谈天说地,从东方号转任企业号的代理大副柏俊上尉神色黯然许多。

“柏俊,来喝一杯。”突然,一杯鲜红的葡萄酒递到了眼前,柏俊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孙阳少校。

“再怎么说,我们都是自己人。历史会怎么个走法,谁也不知道。我这次只是运气好了点,说实话,论海上的能力,你柏俊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孙阳笑嘻嘻地递着酒杯,好像早就忘记了面前的同僚和自己多有芥蒂。

“客气了,少校。”柏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头都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大厅。

“孙哥,好像柏哥还是很不服气。”周可民从一旁走了过来,似乎对自己如此容易就获得晋升还有点不好意思。

“战争,本就是能力与运气的结合,谁也不敢保证一发炮弹下去有没有打死一位未来的海军上将?”孙阳喝光了自己的酒,带着一脸酒晕拍住了周可民的肩膀。“周老弟啊,等以后咱们再壮大点,一起去大明逛逛?”

呃……看着志得意满的年轻舰长已经有点醉态了,周可民只能讪讪笑着,但心思已经飞到了某位印第安少女的身上。

今天是建国后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他答应了今天晚上陪达玛去印第安自然村社区的印第安小学一趟。

达玛特地用自己微薄的工资买了许多华族商店里好吃的冰糖和糕点,周可民也提前准备了一些儿童衣服。这些即将送给印第安小孩子的礼物。都是两人商量很久的结果。

每次看到达玛全心全力地履行着一位华语老师职责的形象,周可民都有一种隐隐担忧的感觉。他承认自己对达玛的好感很深,但这种好感一直没有凝固成一种更真实的东西。

这种感觉为什么一直不太好。周可民之前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单纯以为同事们的观念还没有改变过来。但自从有关明朝移民即将到达的消息传播开来后,海军里的民族血统言论猛然加大了不少。这让周可民开始犹豫起来。

陆军里不少穿越众已经同本地德拉瓦族女性结婚,甚至还有已经生下了孩子的,但海军内部目前还没有一个人越雷池一步,周可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到那一天。

每次和达玛约会的时候,对方都会带着羞意说着村里的某某少女已经和陆军里的某个华族军官结婚的话题,周可民都会找着各种理由岔开方向。…,

至少,达玛今年才16岁,还很小,而自己也不过才23岁,应该不急吧?周可民就这样不断地提醒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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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政府外交部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

苏子宁正全神贯注地查阅着手里的文件,这是飞云号从亚速尔群岛英雄港送来的加紧外交公文。

驻亚速尔总领事馆的总领事官史文博,已经在5月上旬正式获得了西班牙方面的外交回复。西班牙本土海军统帅,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已经发出快船信件前往加勒比海的波多黎各殖民地首府圣胡安。

届时。驻泊在圣胡安的一支西班牙海军加勒比海舰队将开拔南美巴西累西腓港,接送抵达巴西的几千“东方雇佣军”。运输费用,则以4000枝出口西班牙的21B型燧发步枪抵扣。

这不得不说是史文博完成得极为漂亮的一项工作。4000枝燧发步枪,其实国防部的采购价也不过14万美元,但在转到西班牙人手里后,就是近40万美元的重磅交易。如此一来。从巴西到百慕大岛的最后一程移民运输的问题就解决了。

根据之前严晓松的信件内容,苏子宁知道在未来几年内,明朝的海盗头子颜思齐将负责收拢流民,然后经葡萄牙澳门议事会和印度殖民地舰队,持续地运输明朝移民到巴西。

以每年大概4000人计算,支付雇佣船只的运输费用、支付沿途港口休整营地的维持费用、移民抵达北美后的安居工程建设、移民人才技术培训费用,等等加起来,国家必须每年都安排超过250万美元的移民事务专项资金。

这还不包括要组织货物经葡萄牙中转运输到明朝,回报并扶持颜思齐等人的远东布局。

这个恐怖的花销倘若只是一年,那国家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若要持续几年,那在这个年代,对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这样的袖珍国家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经济上的连续重创。也许除了移民相关的工作,整个国家的各项建设基本上都要停下来。

发展一旦停滞,即便人口基数扩大了几倍,那国家在这个17世纪初难得的最佳成长期将极大荒废掉,巨大的财政负担下,国民的平均生活水准也将不断降低,最终的结果,就是无法支撑下这个烂摊子,许多内部矛盾将集体涌现出来。

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从某个海盗身上敲出几百万美元的战利品,那如何转嫁这笔费用,就成了苏子宁这几天挖空心思想的事。

史文博和米谷已经在偷偷实行1622年度的扶持波西米亚新教联军的秘密反攻计划,争取尽可能扩大这场战争的规模。

虽然实力更加强大、获得更多美式燧发步枪的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最终会继续打垮这些德意志新教贵族,但同样的,也会继续加深其他欧洲国家的恐慌和仇恨,逼迫某些还在观望的国家尽快参战,尤其是英格兰和法兰西这两个心腹大患。

一旦战争继续扩大,那从中至少会流出上千万美元的军费进入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腰包。为确保达成这个目的,苏子宁甚至还打算向内阁和国会申请,拿出专项资金暗中去资助那些反哈布斯堡家族的国家,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在风起云涌的17世纪走钢丝,确实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但苏子宁却感觉越来越迷茫,这个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这些所做的事,似乎还不是他所期望的东西。…,

“苏子宁,怎么还在发呆?咖啡都凉了!”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苏子宁回过神来,赶紧扭过头,换上了笑容。

“你不是明天就要出发去百慕大岛了吗,今天应该早点睡!”

袁欣艺带着嗔怪的表情坐到了苏子宁一侧,看了看对方手里勾了无数线条和圆圈的文件,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又在瞎操心了,这么多重要的事,其他人去想不更好吗,你就举手表决就是了,免得到时候又说你自以为是。”女翻译好像还是对上次国会听证会上的事有点介怀。

“当人们发现无法对你再挑刺的时候,也许就是你真正倒霉的开始。要么说明你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要么就是你自己已经丧失了活力,失去了存在感。他们需要一个能帮他们想事做事,又能让他们挑刺的人。”苏子宁合上了文件,看着天花板的灯光,嘴角一抹自嘲的微笑,“有时候想,我是不是就是那条鲶鱼?我所要做的,就是不断搅浑这池水,让其他鱼都能游起来。”

“自恋!明明就是搅屎棍!”白了男朋友一眼,然后又亲昵地搂住了对方的腰,“苏子宁……”

“嗯?”外交部长心不在焉。

“我们结婚吧。”女翻译把头靠在了男友肩头。

“啊?!”

苏子宁一愣,手里的咖啡一阵晃荡,少许颜色溅到了桌面的文件上。(..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八章 提起裤子不认账

1622年6月8日,周三。

参议员海惠芬大妈年初的担忧终于得到了验证,打3月份中旬春播期间有过一场小雨后,两个多月以来,整个宋河下游地区都滴雨不下,大大小小的旱情在各个农场区都有出现。

幸好有丰沛的地下水与内陆浅湖溪流资源,提前三个月开始布局的农场区水利灌溉基础设施也算是基本到位,利用溪流沟渠和灌井支撑着,才让今年的旱情不至于导致严重的后果,但从部分作物的长势来看,一定程度的减产也是无法避免的。

但这些情况,在大多数人眼里,可能还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个袖珍国家算上印第安雇工,也就几千人口,进口100吨谷物,就几乎能供养所有人一个月。昨天返航的贸易船队,就正好带回来了200吨产自法国的小麦,这是迄今为止与法国商人达成的最大一笔粮食交易。

去年法国西南部地区难得的一次无旱无涝,让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获得了每吨380美元的“便宜”进价,折合每公斤约40美分。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换算成后世的人民币,相当于每吨60000多人民币,折合每公斤60块人民币……这是17世纪初的全球性小冰河气候下的欧洲小麦那让人崩溃的价格。而寻常的欧洲平民家庭,基本上大部分主食都是荞麦、燕麦、糠麸之类的几乎和牲畜饲料一样的谷物做成的黑面包,甚至还有牧草。

不得不说。来自新大陆的新种农作物拯救了17世纪的欧洲,尤其是土豆与玉米。例如西班牙王国,从17世纪到18世纪,为解决人口与饥荒带来的粮食危机,玉米的种植面积甚至一度达到全国谷物种植面积的90%!

而在如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小麦粉这样的主食商品市场价格,在本土农业一定程度的自给自足还有所结余储备的情况下。每公斤的售价也达到了40美分。一个欧裔家庭平均月收入不超过40美元的情况下,也未必能保证顿顿都是白面包,土豆、玉米、蔬果、水产、肉类的适当填补下。倒也过得很滋润。

一路风平浪静回来,虽然这次在亚速尔还是没抢到什么更好的进口原料,但仅仅这200吨法国小麦。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粮食公司就开出了每吨395美元的收购价。由于粮食进口是免税政策,任长乐在这上面就获得了3000美元的纯利润,加上本次往返其他货物的进出口收益,扣去各项开支,总算实现了一次往返获得3万美元纯利润的目标。

从苏子宁透露的消息里,任长乐早就嗅出了今明两年可能因为大规模明朝移民输入,导致的粮食安全问题逐渐加重,甚至欧洲各地饥荒的严重程度还在加剧,任长乐更加坚定在未来要创办一家大规模私营农场的想法,虽然人力资金等各方面的条件目前还不具备。但至少这里面的钱景还是不可小觑的。

这次和杨雯雯一起返回本土,对方打算在本土再订购一批制衣和皮革加工设备,准备继续扩大亚速尔制衣厂的规模。在船上的时候,任长乐就不断地给杨雯雯进行着投资宣传教育,不过效果显而易见。比任长乐精打细算、财大气粗得多的杨雯雯御姐显然对开办大规模私营农场这样的土包子计划嗤之以鼻。

任长乐的第一期农场计划1万亩,即便是当前土地多得不值钱,一亩地单价1美元随便买,从国家手里购买土地也要花去1万美元,然后每年包括国土资源税在内的各种“苛捐杂税”一起,农场水利基础设施建设与维护、劳力雇佣、谷物种籽牲畜开销……怎么算。需要第一期投入的资金就不会低于20万美元!但只要一年,按照欧洲市场的出口价格,即便粮食出口高达50%的税收,1万亩的产出不光能够回本,还能赚回十多万美元!…,

放在国营农林渔牧集团,这点投资简直就是小意思,但对于任何一个打算涉足私营规模化农业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投入。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是在家休息了一天,任长乐就兴冲冲地朝首都国立医院走去。医院里一大堆兜里有闲钱的主啊,能忽悠到那二十来个“淳朴善良”的医生护士,加上自己的资金,就能把前期工作搞起来了。

刚一走进医院大厅,就发现了几个熟人:移民部长李想夫妇,以及霍谦和他未婚妻、妇女儿童部长李琳等四个人。

站在几个好友对面,赫然是总统夫人、首都国立医院院长王素梅!

“哟!霍谦,带李琳来医院?什么时候结的婚怀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这次我连酒都没喝上啊!”以为自己上次远航亚速尔错过了好友的婚礼,任长乐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事情就是这样,我觉得啊,移民部和妇女儿童部应该对这些事好好管管,我昨天也和我家老陈说了这事,我们都觉得政府不能老是只看着表面的事在做!这些年轻人啊,哎……”

似乎都没有在意任长乐,几个年轻人都静静地听着妇产科专家王素红老人的话,尤其是听到连国家最高吉祥物总统陈长远都私下知道了,移民部长李想此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喂……到底出什么事了?当我是空气啊?”任长乐见自己似乎没人理睬,于是提高了声音。

“任长乐,还是里边去说!”李想拉了下小妻子娜答的胳膊,对着几个好友轻声嘀咕了句,就当头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你们去聊聊吧。我还要继续去产科看看,哎……”王素红院长微微摇头,就带着几个护士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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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医院的手术室里,一位瘦弱的德拉瓦族少女正在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中挣扎,难产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另一位华裔衣装打扮的印第安少女正一脸苍白地焦急守候着。

而在走廊尽头的妇产科病房里。几张病床上都躺着一对母婴,母亲有欧裔的,也有德拉瓦族的女性。

这里一片冷清。除了一名病房护士,她们都没有家属陪伴,其中住院最长的一对欧裔母婴。由于母子两人都身体虚弱,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

十多分钟后,首都国立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突然传出了任长乐夸张的声音,走廊上路过的几个欧裔女护士都侧过了头。

“靠!果然来事了?”任长乐见好友们都看着自己,这才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这下好,连孩子爹是谁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出这些事!”

“还能有谁,反正逃不过我们的圈子……那些个孩子我看了。明显的华裔混血。”李想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抓住了头发,在艰难地思索着。

“我出门前也和魅影酒吧的老观聊过,他说早几个月前,那两个舞女就以各种理由没干了。后来又补充了一些新的舞女,他也就没怎么在意。”霍谦看了眼自己的女朋友,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说了出来,“至于那几个德拉瓦族印第安女人,就更不知道情况了。”

男女比例长期失衡的问题,终于以另一种现象凸显出来。从今年五月初开始。已经陆续有两位欧裔舞女和三位德拉瓦印第安少女挺着大肚子,孤单地来到首都国立医院产下孩子。…,

婴儿的华裔混血特征一览无遗,接生的医生护士都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产妇并非是国家民政部登记过的已婚家庭女性。尤其是产妇里还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酒吧舞女,这就让人不由得皱眉。

精力旺盛的穿越众里的某些男性,显然已经在一年里做了许多正常工作生活之外的事。但遗憾的是,除了语言不通的德拉瓦族女性产妇那默然无语的态度外,两位欧裔酒吧舞女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应该是谁。

“老公,为什么他们不结婚呢?孩子没有爸爸可不行!”搂着儿子的娜答,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于是小心地在一边问着,顺带还轻轻拨拉着儿子的脸。

几个华族青年都静静地看着单纯的娜答,无言以对。

“太过分了!真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随便乱来?!你们男人真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简直太龌龊了!你们让这些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

突然,霍谦的未婚妻站了起来,居然当着娜答的面,劈头盖脸地就对着几个无辜的男人骂了起来。

“这些孩子怎么办?难道全丢进孤儿院和福利院?他们长大了会怎么看待这个国家?!还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孩子诞生!”

一向性格温柔恬静的妇女儿童部长此时愤怒得无法自制。说着说着,李琳就流下了眼泪,结果引起了李想儿子的跟风回应。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哭了,而且后者哭得更加响亮,吓得娜答赶紧搂着儿子走出了办公室。

“琳琳,别急,别急!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吗。”霍谦赶紧拉紧未婚妻的手,完全不知所措。

“操……我们在外提着脑袋忙乎,这些就知道动嘴的家伙倒过得挺逍遥……”任长乐忍不住又开骂,自从知道苏子宁被某些人在国会上站着某些道德制高点攻击过一次后,任长乐一听到类似的事情,脾气就越发得坏。

“苏子宁又跑加勒比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李想突然抬起头,问了任长乐一句。

“我估摸着要年底吧,他当初只是说要亲自去接严晓松。”任长乐一愣,裂裂嘴角,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似乎现在本土相当一波年轻人,都以苏子宁为首,即便是某些较极端思想的人,也不得不私下承认苏子宁的个人办事能力。

“如果换成苏子宁,他会怎么做,任长乐?”李想和霍谦都看住了苏子宁最铁的死党。

“我怎么知道?我估计他会心不在焉地提交一份内阁立法申请,对有家庭子女的家伙给予好处……”已经自认为熟知苏子宁做事风格的任长乐,几乎想都没想就冒出了一句,然后猛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果然聪明!对,李想,你和李琳可以联手在内阁申请立法啊,让国会通过一部法律,让这些本土出生的第二代混血孩子一出生就拥有公民国籍,让有子女的家庭享受额外的经济补贴,甚至是税收上的减免!”

“立法?说得那么容易,现在都知道有明朝移民快到了,各个三妻四妾想得多美,谁会顶着被人说闲话去认自己的混血儿私生子,甚至还有人会认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种。其实,能看得开的人,咱们这些人里面还真没几个。”霍谦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然后突然想起李想在场,赶紧又闭上了嘴。…,

“目前说这些太早了,我们能力有限,还是尽快完善相关的社会福利抚养机制吧。也许,这些就是我们给这个国家和新的历史带来的必然产物和麻烦之一。”李想站了起来,长呼一口气,对这个问题表示出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见长期争取印第安人配偶合法权益的移民部长都如此态度,任长乐等人也只能纷纷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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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娜答的儿子被一边的欧裔护士抱着,而她却和另一位印第安少女抱在一起哭。

陪伴从小玩到大的女伴偷偷前来医院产子的达玛,此时双眼都哭红了,因为就在几分钟前,走出手术室的妇产科医生给了她一个噩耗,她的好朋友因为难产,母子都没有保住。

雪白的床单盖着好友冰凉的身体,担架在空寂的走廊中渐渐远去。达玛当场瘫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什么时候和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华族青年有了来往,而且在好友怀上身孕后,那个青年又迟迟不现身。

想到那位腼腆帅气,随时一副傻呵呵笑容的华族海军军官周可民,达玛第一次感觉到内心那一点点无法表述的恐惧。

四周的人,连同李想在内,都默默低着头。

“狗日的,提起裤子不认账……”任长乐早把自己来医院的目的给忘了,一个人走出医院,站在台阶上望着天,轻轻骂了一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十九章 新的造舰方案

1622年6月8日,周三。

位于曼城市长岛新区东河湾一侧的北洋船舶公司,如今已经拥有了两座干船坞,分别为2000吨与3000吨,以及四座船台,最新一个船台还在建设中。

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飞剪商船“霸下”号已经在6月上旬完成最后的舾装工程,百慕大岛双湾市建设工程导致的物资运输与亚速尔贸易运力短缺将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

两座干船坞里正保养维护着牧羊人号和猎犬号风帆盖伦船,岸上的船台上,则分别在建造短衬衫级的后续三艘新船,其中“囚牛”号、“貔貅”号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加急订单,它们将在四个月后完工,以赶上本年度入冬前最后一批次亚速尔贸易出航。

第三艘“未央宫”号,则属于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订单。这是任长乐求爹爹告奶奶从央行获得的企业贷款,外加七拼八凑的结果。为了省钱,未央宫号的建造期延长到了六个月,至少在今年内,任长乐是没法坐上去欧洲拉风了。

第四号船台上,最新的一艘60马力内河蒸汽运输货轮才刚刚下水,不久之后,军方本年度造舰计划的第一艘、企业级轻巡洋舰的扩大版——标准排水量1500吨的共和级轻巡洋舰就将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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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造船厂直线距离不过几百米的海军司令部大楼某间办公室里,一场重要的讨论正在进行。

隔着玻璃窗。远方那第四号船台的内河蒸汽货船正缓缓滑入水道,海军司令王铁锤这才回头仔细开始翻看手里的方案书。游启则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等候对方的提问。

“有你游总打包票,我自然相信造舰质量,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提出来要改动造舰方案?难道还能临时变动不成?”海军司令有点疑惑地将两张纸一左一右分别摊在办公桌上,一眼扫去,一下就愣了。

左边,是原本的1200吨级轻巡洋舰建造方案。基本上就是企业级的简单扩大版。在龙骨长度不变的情况下,进行相应的参数调整,正常建造工期基本和企业级轻巡洋舰一致。精工细作也就六个月时间。

而右边的新方案,则让王铁锤准将眼睛一亮。新的方案里,除去武器装备不变外。几乎整艘战舰由里到外都是全新设计,战舰长度和宽度都增加不少,标准排水量直接就达到了1500吨!

“标排1500吨?!以我们的船型来造,长度增加不少啊,我们有那么合适的龙骨?”海军司令在高兴几秒后,又瞬间皱起了眉头。

“龙骨问题,我已经和石头找到了解决工艺,近代木制风帆船的拼接龙骨!”游启赶紧伸手帮海军司令翻开了新方案的第二页,指着上面的图例介绍着,“这个龙骨制造工艺。可以让我们在没有铁制龙骨之前,就能建造大吨位战舰!”

百年成材超过40米的北美山毛榉或杉木,是目前北洋船舶公司能够找到的几种龙骨材料。再辅以关键受力点的金属套箍处理工艺,足以承担建造1000吨级左右的木制风帆战舰。

之前的企业级和短衬衫级飞剪船,都采用了此类龙骨方案。但从共和级轻巡洋舰开始。游启打算尝试使用后世的现代风帆船的拼接龙骨制造工艺。

计算好力学强弱受力点,多段优质硬木龙骨拼接,拼接处用烧红的铜条和铁条进行快速圈箍打钉,再进行水冷降温冷却,这一切都要在很短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否则就容易出现加工质量大幅度降低的情况。…,

据说这也是游启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因为上百马力级蒸汽机组的研制过程不顺畅,导致水压机和蒸汽锻锤的研发目前依然遥遥无期,未来的宪法级机帆巡洋舰能否用得上铁制龙骨和大马力蒸汽机组还是个未知数。

虽然龙骨拼接处理加工流程更加复杂,但这可以突破单一整材木龙骨的长度限制,在综合性能上也能达到甚至超过前者,为风帆舰船的大型化打下基础。另一方面,也可以留有充足的时间让铁制龙骨制造工艺更加完善后再使用。

正因为如此,之前的标准排水量1200吨级轻巡洋舰的设计方案终于被游启给改动了。最新的设计方案直接提高到了标准排水量1500吨的档次,这将在许多性能上超越企业级轻巡洋舰当初的种种限制,甚至为今后改造为机帆混合动力留下富足的升级空间。

“拿我们海军的造舰做试验?”王铁锤摸着下巴,有点迟疑,但面前方案的参数真的很诱人。

飞剪船艏,外加水下球鼻艏,水下船壳包铜皮,全长82米,水线长72米,舰宽11米,吃水4米,优化线型后的长宽比降低到近7:1,以改善船体横摆性能,采用已经在短衬衫级飞剪商船上使用成熟的蒸汽辅助升降帆装置,以减少控帆人力,最高航速将不会低于16节,装载补给物资更多,满载排水量接近1800吨!

武器配备继续保持和企业级一样的4门90毫米维斯沃斯旋膛舰炮,官兵的实际作战编制人数将和企业级差不多。全新的1500吨级共和级轻巡洋舰将拥有更佳的远航作战性能与海上自持力。

由于使用更加成熟的木材干燥处理工艺,外加水下船壳包铜,新的共和级轻巡洋舰的战备出航时间将更长,维护保养时间也更短,战舰服役寿命可以达到至少十五年以上,年度维护成本甚至还将低于企业级。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简直让海军司令王铁锤捧着设计稿爱不释手。

“确实不错啊……建造精细点。时间长点都可以接受,服役寿命也有保障。”海军司令捏着新方案稿,终于开始点头,“这样的方案,造价会高一点吧?”

“嗯,要高点,但长期服役的整体性价比可比企业级高很多啊!”游启嘿嘿一笑。赶紧又翻开一页,上面记录着建造工程的阶段时间安排,最角落里写的那一小串造舰价格数字。

顺着对方手指看过去。王铁锤直接就懵了,单艘造价高达27万美元!几乎快要赶上两艘企业级轻巡洋舰的造价了,而老的1200吨方案也不过是20万美元。

1622年度海军拨款总共才58万美元。这样一艘就要占去近五成,其他的事也就别考虑了。

“小游啊,游总啊,你这儿……哎,你赚钱也太狠了点吧?”王铁锤似乎又想起了去年年末那场国家财政预算的争执过程,对着游启就忍不住瞪起了大眼。

“王将军啊,王司令啊,您也要多看看这个方案到底值不值这个价?!别说这种龙骨加工制造工艺复杂,光是球鼻艏和水下船壳包铜,就会多出好几万成本呢!有钱都是姜兆龙他们赚走了!”

游启赶紧指着建造工程清单。胡掰乱造地把所有增加的造舰费用不是赖在了通用工业公司身上,就是华美木业公司头上。总之,他的北洋船舶公司这次完全是为了海军的长远发展着想,差点就到了义务劳动赔本大出血的程度。…,

“牙尖嘴利,看来开公司做生意就是不一样了……”王铁锤捏着造舰新方案。依依不舍地翻看着,最后长叹一声,“这个我需要和国防部进行沟通,过两天再给你答复吧。”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只要您一句话,新方案或老方案,我都马上开工!”

离开了海军司令部,游启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退去,望着远方自己的造船厂,年轻工程师的双眼里泛上了一层似火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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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战舰吨位能突破设计限制继续扩大,海军司令部和国防部自然求之不得,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造舰成本的大幅度上升。两艘年度造舰计划中的共和级轻巡洋舰,采用最新的设计方案,必然导致年度海军造舰经费的巨大缺口,结合当前国家背上的巨额明朝移民财政负担,想要说服国会增拨造舰费用几乎是痴心妄想。

权衡了半天,在征得国防部同意后,海军司令部终于咬牙改变了年度经费使用计划,原定的两艘共和级轻巡洋舰将在将采取分期拨款建造的方式,宪法级机帆轻巡洋舰的年度研发经费也将抽出部分挪给造舰,以填补造舰成本上升出现的大坑。

设计方案的改动,新建造工艺的加入,为保证质量,正常造舰工期也将延长到10个月以上,现在开建的“共和”号,服役期最快也要等到明年4月份以后了,而第二艘“探索”号的建造则要等到第五号船台竣工后才能上马,而且工期将分阶段延迟到明年下半年8月份以后才能完工。

这样一番大调整,坑是坑了点,但好歹没有被国防部砍去本年度“硕果仅存”的两艘造舰计划,王铁锤还算能够接受。

经过新年度的欧裔造船工匠的持续补充,如今北洋船舶公司中,光欧裔船匠技工已经超过了200人,其中移民一年以上的技工也超过了四分之一。加上印第安低级雇工在内,全公司工人数量已经快要超过500人大关。

全新的共和级轻巡洋舰,在游启眼里,不仅仅是增加了新的利润,更重要的是,该级舰将极大锻炼船厂的技工水平,许多建造环节也能连带着提高包括机床、金属、木材加工领域的技术升级与熟练度,整体来说,对国家工业的受益深度和广度不比蒸汽机项目差。

除了游启主持的远洋海船业务,石益格负责的内河船舶业务订单也一直没断过。今年北洋船舶公司的业务量表现极佳,让全体投资人都异常满意,想来年度股份红利将是国内所有私企中最好的企业之一。(..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章 好望角的试炼

远古的大陆漂移的巨大能力,让非洲大陆奇特地占据了一个特殊位置。它分开了大西洋和印度洋,也让亚细亚和中东成为了东西方世界的关隘。

长期占据这个关隘的任何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都把控着东西方贸易的咽喉,也成为了东西方世界的共同敌人,更在文明与财富的交汇中创造了无比绚烂的文化。无论是东方的大汉或大唐王朝的向西策略,还是之后的西方十字军东征,根本原因还是指向了那条用黄金铺就的丝绸之路。

惨烈的战争从罗马帝国时代开始就未曾停息过,陆上争夺的同时,无数的欧洲人也试图从海上寻找通往东方的航线。但非洲这个夹在东西方大陆之间古老的土地,就生生地让人们的愿望一拖就是上千年。

早在北非迦太基时代,就有着关于南方黑非洲的传说,古老的羊皮文书甚至还记载着一伙迦太基水手是如何航行到非洲的最南端,并在那里过冬的故事。在故事里,这里的温度高得把人能够烧成炭,只有能够抵御高温的本地土人才能生存。

不管怎么样,对于急于寻找“东方香料航线”的葡萄牙王国来说,即便这里能够煮沸海水,绕过非洲最南端前往印度的航线探索是不可阻挡的,几乎从15世纪中期开始就不曾间断过,但一直到15世纪末,才由航海家迪亚士正式完成了这个壮举。

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大西洋和印度洋交汇的地方。这片充满了狂风巨浪与险恶洋流的海域成为了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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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6月12日。

离开东非索法拉港已经超过半个月了,顺着东非沿海的克厄加勒斯洋流,严晓松的船队终于到达了非洲好望角海域。沿岸的诡异洋流加上强劲的西风急流掀起的惊涛骇浪,导致整个船队航速极其缓慢,稍有不慎,就可能落个团灭的下场。

和来路都很顺利不同,如今风暴几乎持续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停歇,呼啸的风雨之中,富有经验的葡萄牙水手们把自己用绳子栓在甲板上。紧紧扯着绳索,仅仅用着肢体语言彼此沟通,支撑着船只越过一个又一个浪头。挣扎前进。

40多艘葡萄牙或西班牙商船如一片片无助的落叶,在波峰之间起伏晃荡,每一次都似乎有那么几艘被蓝黑色的海水吞噬,几秒钟后又猛然冲出海面大口喘息。

最大的一艘葡萄牙武装商船上,内部贵宾室里,一盏油灯在舱顶猛烈地摇晃着,也不管现场还有一位葡萄牙将军,曾经无畏的西班牙海军中尉卡特琳娜,正一脸苍白地缩在严晓松的怀里,惊恐万分地哆嗦着。

“议员阁下。不得不说,我们遇上了这个季节最倒霉的天气,我建议等风暴过后,我们放弃那几艘重伤的商船,不然我们全部要被拖累的!”

葡萄牙将军里卡多表情严肃地说着。即便他拼命想要保持自己的仪容,但摇晃严重的船体还是让他很没有风度地死死抓着舱门。

“有多少艘?”严晓松忍住腹部的强烈不适,搂紧了怀里的未婚妻。

“四艘,其中两艘只剩一根桅杆了,我打算让他们寻找合适海岸靠岸自行维修,随后再赶来。希望上帝保佑他们!”里卡多的头盔这时候飞了出去。一头乱蓬蓬的肮脏头发遮盖了他的脸。

四艘?超过400人要被遗弃?…,

里卡多说得很委婉,其实能否顺利靠岸都是个问题,这样的举动其实就是选择了放弃,连同船员在内,超过400人的生死就这样被抛弃了。

严晓松的脸在微微抽搐,张开嘴动了好几下,都没说出话。

“那么……我们就祈祷上帝能让这场风暴早点过去!”见对方依然固执,葡萄牙海军将领只能微微叹气,就离开了贵宾室。

“严,我们能活下去吗?”卡特琳娜感觉自己已经头晕目眩看不清东西了,只是死死扯着对方的衣角,声音颤抖。

“能!大家都要活着回去!”严晓松手上用了点劲,顺带扯过一条毯子盖在了未婚妻身上,“等回到北美,我们就结婚,卡特琳娜!”

“好,上帝会保佑我们……”卡特琳娜已经迷迷糊糊了,居然在如此大的风暴中静静睡了过去,说是晕过去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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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舰的内部,改装成载人舱的炮甲板上,上百名明朝移民男子都脸色煞白地抱着一切可以抱住的东西。

海水冲击着船体,不停地从炮门缝隙里灌入,又顺着甲板流向更阴暗的角落。

黑暗之中,人们哆嗦着,呕吐着,然后继续哆嗦,又继续呕吐。几个体虚的年长者已经在角落里奄奄一息,少部分人如神经质般敲着船板,喊着要回家的胡话,而更多的年轻汉子则死死抓住能够稳定身体的事物,压低着头,嘴咬得紧紧的。

于山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了一条绳子,一头绑在一个空木桶上,一头把自己绕了无数圈,然后全身都趴在木桶上哆嗦。

一边的乔肆,则抓着支撑上甲板的柱子,身体缩在炮甲板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扣着附近一个铁环。

“完了,完了,乔肆,要死了,乔肆,要死了。”于山有气无力地嘀咕着,因为船体晃动,身体在木桶上来回转着,就跟失去了控制的磨盘一样。

“你才要死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乔肆也虚弱地回应着,一边抬起手,抓住了于山晃过来的腿,“于山,来说说,你说那个严先生的先祖,是怎么飘到哪个什么美什么的地方的?”

“可能是被吹过去的吧……地,我不要了。粥也不喝了,你也别要翠丫了……”于山迷糊地嘀咕着。

又一个大浪过来,船舱里一片人体倒腾。木桶一翻,带着于山直接从乔肆的眼皮子底下滚到了炮甲板尽头,一路撞倒无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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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晓松的舱室隔壁,那座面积更大点的旗舰贵宾舱里,“安抚使”常昆和他的妻妾们也紧紧地抱着一团。地板上一片狼藉,看样子某个女儿或者妻妾已经顾不上去抱桶,直接吐在了地上。

“夫君”

“爹爹!”

乱七八糟的呼喊让常昆七荤八素的感觉更加悲观无助。看着拥挤在身边个个大难临头表情的家眷,常昆感到后悔死了。当什么狗屁的迁民安抚使啊?早知道当初在天竺的时候就选择留下,也免得这样死个尸骨无存喂了鱼。

“大周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常昆若度过此劫,必三牲厚祭先祖,复兴大周……”

一手扯着妻子的衣服,一手搂着怀孕小妾的肩膀,常昆披头散发,很没节操地挤在妻妾女儿的中间,依靠着家人的身体缓冲,算是坐得最稳当的了。

风浪瞬间又大了点,巨大的冲击让船体甚至还发出了骇人的吱呀声。头上三尺有神灵啊,好像上苍在惩罚自己的不自量力吗?常昆苍白着脸。又神叨叨地闭上了眼睛:“哎……若我常昆大难不死,我大周可与伪明划江而治……”…,

此话一出,船体又一阵猛烈的晃荡,一个女儿直接滚到了舱门口,一个小妾直接吓晕了过去。

“天见可怜。若我常昆能重见天日,那朱家灭国夺鼎之仇不报也罢!”常昆发狠了,使出了最后的大招。

摇晃逐渐减轻,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当常昆颤巍巍地站起来的时候,居然脚下一片风平浪静的感觉。

庞大的船队翻过最后一层巨浪。如冲破一层阻隔般,撞出了风暴区。一时间天空豁然开朗,晴天丽日,万里飘云。

整个船队都稳稳地飘荡前行在一片蔚蓝祥和的海面上,船上的水手们,几乎同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一个个挣脱绳索,在甲板蹦跳起来。

船舱里,所有的明朝移民都泪流满面地彼此搀扶着站起来,望着满舱的呕吐物和破损物,个个大难不死般仰头长啸。

常昆傻傻地站在妻妾女儿们的中间,一脸纠结地看着船舱地板。

船队穿过了风暴区,旗舰的瞭望员传来信息,船队已经顺利绕过非洲好望角,目前航向西北。

一日一夜的狂风巨浪,返航巴西的船队剩下了42艘,有两艘吨位较小的武装商船再也不见踪影,连同水手在内超过200人已经被汪洋吞噬。

除此之外,还有近100人的明朝移民在风暴造成的船舱拥挤踩踏中丧生,几乎每艘船上,都有从船舱里抬出的死难者。为防止疫病,尸体只是用布简单包裹后,就扔进了大海。

在大海上奔波的欧洲人来说,这或许就是命里注定的归宿,回归大海也是一种安息。但对那些一辈子都双脚在陆地上的明朝难民而言,这种场景将比之前那场风暴还让人绝望。

客死异乡,尸骨无存,大概会成为他们心里永远埋藏的一个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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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8日,船队进入了西非的葡萄牙殖民地本格拉港。

作为葡萄牙王国在西非南部最早建立的殖民地之一,本格拉有着一定的船只维修能力,在葡萄牙将军里卡多的建议下,带着大大小小不等的破损程度的船队决定暂时在这里休整,并盘点损失。原打算在更北边的罗安达港休整的计划被迫做出改变。

从印度卡利卡特港出发时的近4600名明朝难民,除去东非索法拉港继续留下了一批重病者以外,绕过好望角的航线中又失去了近300人。如今4200多名明朝难民一上岸,就纷纷窝在临时搭建的休整营地里,人人情绪沮丧。

幸好风暴中货仓还没有出什么大问题,携带的各类补给和货物都相对完整,难民中十几个落难郎中被严晓松组织起来进行伤病诊疗。

不得不说,在17世纪的世界,东方的中医药依然是那个蒙昧年代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再加上严晓松刻意嘱咐颜思齐准备的大批药材,一路上的热病感染与水土不服都控制在了可以承受的范围。

至于让整个欧洲航海家们数个世纪以来都胆寒的海上坏血症,在不动声色的土法饮食保障的情况下,居然一例都没有发生。这让葡萄牙船长们大为吃惊,一个个都带着诡异的表情问东问西。可惜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几乎没人会留意到某些细节。

即使欧洲航海家早在17世纪就隐约发觉了航海饮食与坏血病的关系,但却没有找到真正的解决方法。一直到18世纪中叶,苏格兰海军军医詹姆斯.林德发现饮用橘子汁、柠檬汁或蔬菜汁可治疗和预防坏血病,才为后世最终揭开坏血病成因与维生素打下了基础。詹姆斯.林德本人也由此成为了英格兰卫生学的创始人,影响了预防医学和营养学的发展。…,

曾有人计算过,倘若在坏血病防治方法问世以前,平均海上航行时间增加五分之一,那整个世界的近代文明的发展速度会加快一倍!

休整十天,能勉强修复大部分船只损伤,还有一个多月,就能到达巴西累西腓港了。一想到即将完成的阶段壮举,严晓松就重振信心了。

夜晚了,严晓松牵着卡特琳娜的手,在港口边漫步,此时的南部非洲的夜空没有一丝云彩,明月星辰一览无遗。

“严,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带这些人去你的国家?我看他们并不愿意和你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后,卡特琳娜这时终于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很久的一个问题。

静静看着未婚妻的脸,严晓松低下头,提开了一个小石子:“可能是我们怕孤单吧,也可能是我们中间一些人仅仅把这些当成一种游戏……”

“游戏?!上帝啊,多么可怕的游戏!为一个游戏死去那么多人!”卡特琳娜吃惊地捂住了嘴,“西班牙王国可不一样!我们为传播基督的无上荣光而远行!”

“有区别吗?我们都只是这个历史游戏大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远方传来了一阵笛子声,是从明朝移民的营地里传来的,严晓松静静听着,不再说话。(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嫁夫从夫

1622年7月1日,周五。..

从亚速尔返航的霸下号飞剪商船刚靠港,一群欧裔或印第安裔码头工人就忙不迭地围了上去,扶船板的扶船板,扯缆绳的扯缆绳,一架新造的大型人力滑轮吊机也在几十名欧裔工人的呼号下缓缓推到相应的位置。

史文博牵着西班牙爱妻安娜走上码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嗯,除了自然的海腥味,感觉还是不错。即便英雄港美租界的卫生管理很严格,但要论空气自然清新度,还是这里胜上几筹。

整个长岛新区,连港口在内,地面全是碎石沥青压实的平坦地面,雪白的线条画分出一格格的港口工作片区,整齐的码头仓库建筑错落有致,若干草坪或树木绿化带一线的路灯柱漆成雪白色,上面挂着漂亮的防风油灯。

一身穿港区劳保制服的欧裔或印第安裔工人或推车或牵马,来回穿梭,两人一组的警察腰间挂着警棍悠闲而过。偶尔能见到身穿干净漂亮礼裙的欧裔家庭主妇在码头一侧的水产商店前,对着一排木盆挑三拣四。

顺着宽敞的街道朝南面看去,长岛新区那如棋盘般的街区掩映在绿树葱茸之中,街道边,石子水泥修筑的排水沟与远方绿化带的大水池在街区版图上组合画出几道漂亮的图案。

而东河对岸那片更加高档的市区,则显得神秘了许多。

一年没有返回北美了,如今长岛港口码头的景象和东河对岸的曼城市南区的变化。让多有心理准备的史文博还是暗暗惊讶。

很显然,受够了后世蜗居、交通堵塞、环境污染等现代城市病后,一群丝文青完全把这个新世界当成了自己的模拟园林城市。仅仅这样一座只有几千人生活的小城,其规模面积和建设布局花费就能赶得上后世的数万人城镇了。

尽管已经听丈夫显摆了大半年的“中华美利坚文明”,生活中也习惯了大量来自北美这个新奇国度的各类商品,但眼前这座漂亮清新的城市依然给安娜带来了极大的惊喜。

“亲爱的,我们的新庄园在哪儿啊?”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安娜又贴紧了自己的丈夫,嘴里撒着娇。

“我早已经委托阿德莱德船长帮我们在对岸的南区修建一座别墅庄园了。”看着远方两辆马车缓缓而来,史文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前来港口迎接的。果然是阿德莱德,曾经的英格兰船长已经成为了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商船队航运总监,此时正带着夸张的笑容迎了上来。身边是一位身穿西式礼裙的欧裔少女,胸前的名牌写着外交部,应该是政府安排迎接的工作人员。

而后面一辆马车上,则下了三个人,最前面的是西装革履的刘云,身后还跟着两名国土安全部的内务军警。

“哦,我尊敬的总领事官阁下,欢迎回国!”阿德莱德伸出双手,学着上等人的礼节抢着握住了史文博的手,使劲摇晃着。一边还故意惊讶地看着对方身边的西班牙贵族小少妇,“啊!还有一位美丽的夫人!”

“我的房子都弄好了?”史文博对着很少打交道的刘云微微一点头,就看住了老熟人阿德莱德身边的外交部欧裔工作人员。

“是的,史先生!”欧裔少女提裙低身致敬,流畅的汉语让史文博都有点惊诧。“阿德莱德先生这次主动帮了不少忙。”…,

“哈哈,应该的,我敢保证你们会喜欢上的,那里就像花园一样,要相信我的眼光!8000美元,如果是我。我会修一座城堡!”

阿德莱德表功一样挺着胸脯,脸色红润,显然这一年来阿德莱德更加土豪了些。据说阿德莱德甚至还在中远国际贸易公司也入了500美元的股份,也只有永久定居权的国民才有这样的经济参与权。

“塞米安,让仆人们赶紧把行李都搬下来!”年纪还不过17岁的新婚少妇,此时已经急不可耐地开始催促身后的管家。

年纪大概四十出头的中年管家依然一身17世纪的欧洲紧身服饰、南瓜裤以及绑腿,一听到自家小姐的吩咐,就赶紧回头招呼着一群紧张的男女仆人。

家大业大的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家,为安娜置办的嫁妆里,光是普通仆人就有三十多人,除了留在英雄港部分看家的人手外,超过十个普通仆人都被带在了身边,此外还有管家、厨子、花匠、中年女保姆等数人。

“辛苦了,史哥,一年没见了。”刘云这时候才有机会走上前握手,顺带着还悄悄对史文博使了个眼色。

自己人就是自己人,何况刘云在国内的政治站位上,是和苏子宁与自己一边的。即便之前很少交往,但史文博依然很亲热地和对方握手拍肩。暗地里则微微点头,表示理解尊重对方的工作。

刘云的工作,就是在之后一段时间里,监视随安娜带来的管家和那十几个仆人,毕竟这些人不是普通的移民身份。

似乎对上了刘云那一双如鹰一样的目光,站在女主人身后昂首挺胸的管家塞米安,只是微微一转头就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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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船,仆人们在外交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做渡轮去外岛区做卫生检疫,搬运行李和安顿新家的事,就落在了外交部雇佣的杂工身上。而安娜则扭着史文博乘马车在长岛新区北面靠东河的高档社区商业街到处乱转。

虽然如今的商业街规模仅仅只有几段十字街口,但安娜依然在各个商店里流连忘返。

除了部分穿越众在长岛工作时的落脚公寓,这里基本都住着欧裔海员与各企业高级技工的家庭。收入属于这个国家工薪阶人群里的高薪阶层,所以这里能看到许多在英雄港美租界商店里都不曾有的本土高级货,而且价格远比美租界的商店便宜得多。

再加上以穿越众为后台老板的部分娱乐餐饮,长岛新区高档社区的商业街显得漂亮、气派十足,论环境论繁华程度,都是这座小城市最热点的街区之一。

和史文博这个手头抠门靠着每月几百美元政府工资和驻外津贴过活的人不同,家资殷厚的安娜就大方阔绰太多了。不光替丈夫出资购买地皮修建豪宅,甚至还买了一艘欧洲风帆盖伦船专门停靠在英雄港供自己使用。

一套标价199美元的奢华风格维多利亚礼裙,几乎眼都不眨地就选了好几件。标价299美元的素雅风格的宫廷汉服更是一次就购入了三套不同的颜色款式,至于什么几十美元一根的围巾、披肩、手绢,更是包了一大堆。让管家塞米安已经双手没法再拿其他东西了。末了,安娜还抱怨史文博当初为什么不从本土运一批这样的衣服到英雄港。

好吧,这家属于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的品牌专卖店,安娜就花掉了2000多美元,按照她的话说,简直太便宜了,要放到欧洲,这些美国进口衣饰至少要花掉上万西班牙银元,乐得专卖店的欧裔老板嘴都笑歪了。…,

这还没完,马上夫妇俩又逛到了家乐福超市。门可罗雀的超市终于在今天迎来了超级暴发户。也不管自己用得了多少,安娜选中的香皂、花露水、高档家具、精致被套以百计,结算价也超过1000美元。

即便老婆作为家中独女嫁妆丰厚,家族领地年收益也超过几万西班牙银元,但签单的史文博依然嘴角直抽。这样一个败家娘们如果真如米谷出的馊主意那样留在本土带孩子。天知道哪一天会不会把整个家都给败掉。

大采购的结果,就是管家塞米安不得不雇佣了几个搬运工一起朝渡口码头而去,街道上围观的居民越来越多。人们都惊讶地看着一身只有“权贵老爷家”才穿得起的那种华族宫裙的欧裔少女,以及她身边垂头丧气的华族青年,都纷纷窃窃私语。

当夜幕降临,史文博和安娜走出“一品勺”的时候。签单总计已经超过了4000美元,夫妇俩对国内消费市场内需刺激的极大贡献估计也传遍整个长岛新区了。

第二天,从那座曼城市南区豪华别墅庄园里出来后,突然变得乖巧许多的安娜就在丈夫的陪伴下,来到首都国立医院进行例行产前检查。

经过一夜拐弯抹角的家训,安娜知道自己的丈夫可是这个国家身份不低的“大官员贵族”,作为新婚不久的家庭女主人,她必须遵守这个国家的一切法规与低调行事原则,尤其是必须“深刻体会”华族上流社会女性角色必须具备的若干美德。

17世纪的欧洲社会礼仪即便还处于一种“摸索期”,但贵族家教深厚的安娜自然十分理解如今自己在美国的身份,尤其是在亚速尔经过杨雯雯一番“上流社会风范”调教后,安娜其实比任何欧洲移民都更能适应如今的生活,最大的改变,就是每三天洗一次澡。

但现在,躺在妇产科检查病床上的安娜,只穿一身病号服。面对四壁雪白的检查室和一屋子白大褂的男女医生护士,安娜吓得瑟瑟发抖,要不是史文博事前打过心理预防针,恐怕她已经哭哭啼啼地闹着要离开了。

院长王素红用听诊器仔细地在她鼓起的腹部听着,一边对着身边的护士交代着检查内容。

“嘿嘿,汪阿姨,是儿子还是女儿啊?”史文博眼巴巴地盯着妇科专家,笑得贱兮兮的。

“呵呵,我怎么知道啊。虽然我们现在没有B超,但据我观察胎位还是很正的,孩子发育很健康。”王素红院长笑嘻嘻地指示护士带安娜去更衣室,一边对着史文博说到,“小史啊,现在欧洲科学技术还很落后,但也有不少好学的人,你要多多注意这方面的人才移民引进。”

史文博一听,就脸红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提醒自己别整天只记得往本土捣鼓那些“欧洲美少女”,因为对方的另一半可是这个国家的最高吉祥物。

就在这次回国,他又带回来了几位,不过全是驻欧洲总领事馆的女雇员,按他的话说,绝对都是“没碰过的原装货”。

表面上是为了给政府各部门提供经过长期培训的文员,但实质上。他是为了打消安娜的疑虑,把这些人弄到本土,安娜也许才会放心自己以后返回亚速尔继续工作。

“拥护”史文博与“打倒”史文博的言论。在国内都大有人在,各种背地里的心思自然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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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围观,一周之后史文博完成了一场简单的内阁述职报告。又和一通狐朋狗友胡吃海喝了一通,现在即将离开新婚妻子返回亚速尔。

花园里,安娜换了一件淑女风范的汉裙,和杨雯雯坐在茶几边谈笑。四个多月身孕的肚子已经比较明显了。

“安娜,我的公司可是发展前景非常棒的!你不觉得我们让整个马德里的贵妇们都穿上这些衣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现在我的皮草产品也马上要上市了,只要投资到位,可以让我们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杨雯雯的笑眯眯地端着稀释蜂蜜汁,一双美目在对方脸上扫来扫去。

“可是我要听老公的。”没有任何金钱理财观念的贵族千金端端坐着,脸上洋溢着符合上流社会风范的礼貌笑容。

安娜的表现和以前在亚速尔完全不同了,曾经可以毫不犹豫地听从杨雯雯的推荐就拿出一大笔钱购买东西。如今却张口闭口要听史文博的,杨雯雯不由得暗地里牙痒。

“那如果我和史文博先生谈妥了,您是否愿意投资我的公司呢?”杨雯雯保持着微笑,但语气又换了,“安娜。咱们女人也要有主见的哦,那些臭男人整天就想着自己如何潇洒,生怕我们女人比他们做得更好!”

“那我再考虑下吧!”安娜说完,端起了自己的茶杯,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曾经偶像。

哟!这小妮子才嫁给史文博那个花心大萝卜没几天,就学会了端茶送客这一套了?杨雯雯暗暗惊奇。随便聊了几句后,就告辞出门。

杨雯雯前脚刚走,史文博就出现在了花园里。

“老公啊,我听你的,给她说了!你好厉害,能猜到她是来找我出钱投资的。”安娜赶紧起身走到史文博身边,得意地晃着手里的小扇子。

“嗯,亲爱的,留着钱,我们要在亚速尔英雄港创办一家大大的娱乐休闲公司,专为那些欧洲贵族们提供服务,这种伟大的事业可不是她那个制衣厂能比的!”

史文博豪气地挥着手,眼里似乎出现了一片景象:特塞拉岛英雄港的美租界里,那片被命名为“亚特兰蒂斯”的休闲娱乐城里,各种美女、各种堕落、各种糜烂、各种潜规则……

“医生说我会在圣诞节前后生孩子,你记得一定要回来哦!”想到自己的丈夫才陪自己待了一周时间,就又要前往亚速尔,小少妇安娜就忍不住低头落泪。

“那当然,我会把你的问候带给圣克鲁斯侯爵阁下的!”在妻子额头轻轻一点,史文博就离开了,因为一场离走前的酒宴即将在魅影酒吧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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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间锁闭的小书房里,管家塞米安,正仔细地在一本书册上写着这一周来的见闻。

“这里极度富裕,每个市民都拥有着好几套衣服,白面包在这里每个家庭都能吃得上。几乎每个商铺里,都堆满了只有在西班牙王国少数城市才能见到的美国商品,而这些商品在亚速尔却要卖出好几倍的价钱……那种奇特的水泥,在这里却用来铺满大街,而我们却只能高价买来建造塞维利亚的王家行宫。”

“他们拥有地形良好的要塞和一支小规模的舰队,目前来看,数量应该不会超过十艘。但如欧洲传闻的那样,他们设计的战舰明显要强于欧洲的战舰。陆军规模不明,但装备极其精良,他们的要塞大炮射程几乎超过三分之二里格!所以,我谨慎地判断任何来自海上的进攻都是无效的。”…,

“我可以确定,这里是东方人在北美开辟的殖民地,而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国家。他们的国会与官员全是东方贵族,在这里占据着国家的控制权,印第安人与欧洲人作为依附,东方语言与服饰成为一种身份追求,他们陶醉于这里富足的生活与安全保护,但他们对上帝的信仰并没有改变,我所担心的,是天主教徒在这里的地位是否稳固。”

“……他们不是高枕无忧,很明显法国人和英格兰人在北美限制了美国人的扩张,甚至荷兰人也有可能插入,我们应该利用这个关系,让美国人在北美和大西洋上依附强大的西班牙王国!”

“圣克鲁斯侯爵家作为美国高层官员的联姻对象,目前来看,对整个西班牙王国是有利的,这将使我们可以专心对付北尼德兰、德意志与波西米亚的麻烦……”

塞米安仔细检查了遍书写的内容,轻轻合上小册子,锁进了书柜,最后整理了下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个雇佣时间不过一周的欧洲中年女仆走出了后花园,提着篮子上了街,看样子是准备去附近的商店购买进口水果。

中年女仆在走过一个街口后开始放慢脚步,四下打量,不远处,一名西装打扮的华族青年正靠在灯柱边抽烟……(..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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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农业问题与抗生素

进入七月份后,抛开上紧发条的百慕大岛双湾市建设不谈,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夏收又来临了。

由于旱季一直延续到了夏季,期间几乎就没下过雨,就算有充分的水利灌溉准备,但附近几家德拉瓦族村落的农场收益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减产达到了10~20%不等。

根据和德拉瓦部族达成的农业扶持协议,连续三年的农作收成中的一半是要归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所以超过两万亩属于德拉瓦印第安人的农场这次减收,也导致粮食安全问题开始露出紧迫的苗头。如今已经是第二年,对印第安部族的“剥削”也就再有一个年头可赚。

虽然农收的最终结果还要等八月初才能得正式统计出来,但基本上大家都猜准了数字。国营的5000亩农场小麦基本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能产出大概1000吨小麦,德拉瓦部族的两万多亩里,小麦种植大约15000亩,则最多可以获得2700吨小麦,其中可以获得大概1300多吨的分成。算上3000多印第安雇工,全国的粮食承载人口已经超过6000人了,即便一点都不浪费,一年的口粮消耗差不多就要1100吨,这还不包括即将到来的几千明朝移民。加上其他在入冬前还能收获一波的农产品,只能说堪堪保证了基本的供应,粮食储备量根本无法实现最初规划的一万人三年储备量的要求,至于1622年度又提出的三万人三年储备量的计划。如今来看只能是痴人说梦话。

打去年年底开始,迄今为止已经从各个渠道进口了600多吨的小麦,却也为此付出了25万美元的成本。虽然欧洲粮食进口价格十分昂贵,但进口一直没有中断,一方面是为了平衡一定的贸易入超,另一方面,则是未雨绸缪地建立粮食战略储备。

最新的一笔粮食进口订单。是和荷兰人与威尼斯人签订的,亚速尔的华美商会一口气朝荷兰人和威尼斯人下了1000吨南意大利稻米的订单,为此将付出了45万美元的昂贵代价。

当然。粮食安全问题肯定不可能短短时间内一次性解决,未来拥有更多的人口,才能考虑本土开办大规模的农场。所以寻找更多的欧洲粮食进口渠道。成为了当前驻亚速尔群岛欧洲总领事馆的重任之一。

1622年7月15日,周五。

紧张的农收已经展开第三天了,不仅是农业部,就连政府其他部门和国会许多关心收成的议员都下地里去了。

一心想要在私营农业上大干一场的任长乐,几乎跑遍了所有农场,才把农业部长吴林云给揪了出来,然后再拉上杨雯雯,三人坐到了“一品勺”的包间里吃饭。

大灾难前的吴林云,农大毕业,曾是y市某小镇民营化肥公司的小技术员。由于经常下田亲自参与化肥使用调研,所以一个城市小青年居然也对土地耕种有着不俗的经验,建国前由他制定的土法有机肥施用标准与北美土地农作调研,得到了许多老田把式的认同。建国后,吴林云就被参议员海惠芬大妈和总理齐建军共同提名为了农业部长。

如今除了进行农收指导外。他还在制定1623年度的农业发展规划,其中就包括扩大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农场的计划,今天下地方就是为了取得可靠的数据。

而经过大半年的磨练,几个自觉得经验积累差不多的管理合伙人,开始接替任长乐跑远洋贸易,让长期奔波的任长乐终于省下部分闲心。开始筹划自己的私营大农场计划。…,

经过一个多月的死缠硬磨加四处坑蒙拐骗拉投资,最终还是把杨雯雯磨烦了,同意合资创办农场,几下加起来的资金总算凑到了10万美元。虽然没有完全解决资金问题,但类似5000亩这样的“小规模”第一期农场还是可以先搞起来的。

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要获得农业部和工商部的审批。深知饭桌上好办事的任长乐,今天特意在“一品勺”酒店预订了这么一桌酒席,就是为了打通这第一个关节。

“吴林云,怎么看,我这个方案不错吧!不光能供应国内市场,还能出口给国家增加多少税收啊!”任长乐端着酒杯看着眼前的小文青,对着一边心不在焉的杨雯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任哥,任总,我不会批这个的,即便工商部那里通过了,也不行。”吴林云合上文件,轻轻放到了饭桌上,露出歉意,“目前国内私营农场的开办,还不具备可操作性。”

“为什么不可操作?!我听说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第二期两万亩农场规划都过了审批,凭什么我的就不行了?!”任长乐一急,声音高了不少。

“吴林云,难道国会和政府要明目张胆地限制私营资本吗?我看这不是建国立法的精神吧?不少字”杨雯雯白了急性子的任长乐一眼,决定亲自出马。

杨雯雯笑嘻嘻地拿过了桌面的文件,直直地盯住了在她眼里还很嫩的小文青农业部长,祭出了大杀器:“建国后颁布的《企业法》里,可没有规定不允许私人资本参与国企相同产业的说法,而且据说林有德已经在考虑投资开办私营的矿场,他那里能获得支持,为什么我和任长乐的就不可操作?”

“理论上是这样的,可是杨姐,就在上个星期,内阁已经提交了《农业发展补充法案》,刚好在昨天,国会众议院通过了初步审议,过几天参议院会再最终审核通过。”老实的吴林云尽量让自己不卑不亢,但对杨雯雯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尊敬。

“哦。刚好我还带在身上!”面对二人的疑惑,吴林云赶紧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小心地递给了杨雯雯。

“……1626年以前,禁止私营农业发展?之后,单家法人私营农场创办规模不能低于两万亩……怎么门槛那么高?”杨雯雯细细念完,一头雾水。

“恶心,狗屁的法案!哪个傻逼出的馊主意?明摆着就是加强国企垄断嘛。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全世界都缺粮,农业收益巨大,他妈的那些个自己没本事的人生怕我们吃上一口!放着大笔花钱进口粮食。就舍不得给自己人?”

任长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溅起一片汤水,脸色难看得很。

“任哥。你听我说……”吴林云赶紧扯过餐巾布擦着胸前的汤汁,年轻的脸上窘迫不堪,“不是你想的这样,是苏哥上个月临走前就在内阁提出的法案!部长会议都讨论通过了的!”

一听到苏子宁的名字,任长乐一下就哽住了。

他谁都不服,但对苏子宁所考虑的事,即便一时不是很理解,也会报以最大程度的信任,在他眼里,苏子宁不是那种闲着没事乱折腾的人。

如今听说这个馊主意是苏子宁提出的。就一下子不知道火往哪儿去撒了,而杨雯雯也是一脸的不解。

吴林云见两人都似乎被镇住了,嘿嘿一笑,赶紧套出纸笔,就在饭桌上算开了账:“你们看。算上土地购置费、基础设施建设费、种籽与肥料供应、人员雇佣、各项税收等等,平均每亩的年成本是20美元,均产200公斤。国内粮食收购价格也就折合一亩粮食30美元,但出口价格却至少是70美元以上。”…,

又在那个数字上一划:“粮食出口即便是50%的税收,每亩纯利润也最少有15美元,一年回本还能多赚近一倍!我想任哥和杨姐也是算过的。你们说,这个数字,会导致什么情况?”

任长乐和杨雯雯都是聪明人,对视一眼后,都微微点头:“技术含量少,从业门槛低,有点本钱的人,都会来弄私营农场,而且卖给国家不如出口。”

“嗯!苏哥说,这个时代办农业能赚大钱,这样就势必导致所有国内资本和劳力都涌向农业,这个国家会成为一个大农业国、粮食出口国,即便赚了钱,也是帮着欧洲人去种地养人!我们的其他行业就业人员就必然减少,工业发展会停滞,甚至是萎缩。”见两人听得聚精会神,吴林云终于松了口气,“我们有工业原料和产品剪刀差的巨大优势,出口赚钱根本不是问题,也有能力在粮食问题上保证基本的自给自足,能用钱进口粮食就尽量进口,还能平衡贸易入超。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实现工业跨度发展,需要高投入、长时间、大数量地培养技术工人,而不是一大堆种地卖粮数钱的高级农民。”

“嗯,在我们的工商业发展规模和产业工人群体没有真正成型之前,是没有多少人力投入到农业方面的,必须精打细算进行调控。建国前也有过这种初步认识,不过那时候是委员会决策,没有私营资本的概念……”

杨雯雯终于理解了苏子宁的初衷,频频点头。

“哎……碰上这么个时代和破地方!”任长乐狠狠拍着大腿,一脸不甘心,“看来做不了工业大国,农业大国也要靠边,难道要我去投资矿场不成?”

“我们现在移民人口增长缓慢,好不容易有那么点人力,都要尽量转化为产业工人,这个国策至少在1626年以前不能动摇。反正国营企业也是大家的,国家统一规划赚到的利润,不也是大家有分吗?”。吴林云这时终于笑了,而他之前一直是严肃古板的表情,“我好歹也是农业部长,当然巴不得农业也跨步大发展,苏哥当时说服我可花了不少口舌的,哈哈!”

“得,他是忧国忧民的主角,我们是只知道看眼前利益的配角。”任长乐叹了口气,也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不过今天也麻烦你了,来,喝了这杯!我还是继续去跑船!”

而杨雯雯。反而没有一丝不高兴,居然自己也从小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喂,丧气干嘛!生意又不是就这么一个!来,吴林云你也看看,我订制的制衣和制革设备已经快好了,最多下个月,就能运到亚速尔英雄港租界。只要二位有信心投资,我可以保证这次扩大规模以后……”

杨雯雯笑嘻嘻地开始了属于她的伟大事业规划,两个大男人都面面相觑。富婆杨雯雯的经商之道如今已经在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家喻户晓。她忽悠人的水平和她的商业能力可算是珠联璧合、比翼双飞。

任长乐在酒桌上最终吃憋的同时,政府内某间会议室里,一场少数几个人参与的碰头会也在焦头烂额中。

会议的主题。就是有关首都国立医院新生儿潮和抗生素药物库存的问题。

从去年秋季开始,欧裔移民的家庭数开始快速增加。今年入夏后,开始了第一波的新生儿出生潮。几百人的穿越众,近百个家庭,到目前总计也只有不到二十位孕妇生产,而进入七月份后,短短半月之内,欧裔移民家庭的妇女分娩数量一下就超过了百人!…,

为了保障新生儿安全,国家卫生相关法律是专门制定了尽可能前往首都国立医院进行分娩的卫生管理条例。但目前这个数字,弄得连实习医护人员在内。人数不足一百人的首都国立医院一下就傻了。

几乎所有的病床都要改为妇产病床,妇产手术室成为了滚轴转的“车间”,所有的现代医护人员都投入到了这场大战中,几乎每天都有至少六位孕妇在声声哎呦喂中送到医院待产。

难产的概率是不可避免的,无法执行刨腹产的情况下。更复杂的产道手术必然要进行。如此一来,药物的消耗量以惊人的速度递增,尤其是宝贵的抗生素库存,即使这个时代的用量很小,但也到了一个极度危险的警戒线。

如果不再能获得能自主生产的抗生素,那最多一个月。首都国立医院不得不停止供应珍贵的抗生素,因为“自己人”的用药安全需要保障。

为此,德拉瓦号轻巡洋舰代理舰长海军上尉文拓的妻子、教育与卫生部长杞虞,不得不和首都国立医院院长王素红老人一起向政府提交了报告,阐述了当前面临的重大问题。

这份报告甚至得到了老医学专家、最高吉祥物总统陈长远的高度重视,连续两天都找来总理齐建军讨论解决方案。

讨论的过程中,卫生部下属的医药研究所的所长、最高法官钟进山的爱人、生物学专家黄念老人也被找来了,接着有关药物研发课题的负责人也被召集。

“如今我们的青霉素菌株选种提取实验已经进行了1000多次,能找到的菌株提取量很低,整个六月份,只获得了1万单位的青霉素,而且成本高昂。在这个时代,1万单位就能获得极好的效果,但在没发现高产菌株前,这个实验室级别的产量,根本无法应付整个国家的需求。磺胺的实验合成进度不错,小规模实验室生产已经配发给军方,初步反馈的结果很乐观。只要保证原料,大概在九月份可以尝试批量生产,但应用范围相对受限,副作用毒性也较大,尤其是孕妇是禁用。”

老实巴交的抗生素研发课题组负责人,带着一副大大眼镜的文青小心地说着。

“怎么才能获得高产的青霉菌株?”齐建军双手不停地握了又松,能看出内心的焦急。

看了眼自己的导师黄念老人,小文青低下头:“完全看运气……”

“我来说吧,青霉素的规模量产,需要寻找到高产菌株,这完全依赖从大自然的各种发霉物上提取样本并培养。只能说,我们所能接触到的自然发霉物样本太少了。历史上,凡是研究这个的,都是经过了很多年的实验室筛选培养才获得了高产菌株,其中偶然的运气成分永远占第一位。”

轮椅上的黄念老人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发动全国民众!提供自然发霉物!”总理齐建军深知这个问题几乎可以和生死相当,语气十分决绝。

于是,一份来自内阁的行政公告在几天内贴满了市区,就连新建立不久只有两百多号人口的银谷镇,都张贴了几张。这是目前看起来唯一有可能加快青霉素量产的方法。

另外,医药研究所实验室基础设施的扩大也获得了国会的支持,争取在高产菌株出来前,每个月的青霉素生产量也能达到10万单位以上。相应的直属药厂建立方案也在制定中,到处挪来抠去,凑了10万美元,又不得不颁布了一部《医药保障促进税》法案,暴发户资本家们又不得不每年多缴纳1%的企业税。

这大概是目前国会和政府做出的一件最齐心的事。(.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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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微不足道的壮举(一)

公元1519年8月10日,在西班牙王室的资助下,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率领五条船及200多水手从西班牙塞维亚港出发,最大的旗舰特里尼达号,也才110吨。

与哥伦布一样,坚信地球是圆的麦哲伦,踏上了他在历史上留下浓浓一笔墨痕的伟大之旅。只是哥伦布阴差阳错地揭开了新世界的序幕,而麦哲伦则是真正掀开世界大航海的伟大篇章的领路人。

一路之上艰难险阻,迷航,饥荒,甚至是船员叛乱,任何一种困难都可能埋葬掉麦哲伦的梦想,船只和人员一路都在减少着。

在横渡太平洋的最后那段路程上,麦哲伦和那个时代大部分打了鸡血热血上头的狂热基督徒一样,在路过菲律宾时,企图在当地推行殖民统治并插手当地土著内讧,乱战之中麦哲伦命丧黄泉。

麦哲伦死后,船队的幸存者只能继续航行。他们在马鲁古群岛以廉价的物品换取了大批丁香、豆蔻、肉桂,几乎塞满了船仓。此时,他们只剩下了一艘维多利亚号。

维多利亚号一路艰难地绕过非洲,结果又因为中途偷偷上岸补给,被垄断东方航线的葡萄牙人抓住,船员人数又下降到了22人。

公元1522年9月6日,维多利亚号终于返抵西班牙,终于完成了人类历史上首次环球航行。当维多利亚号船靠上码头之时,船上只剩下18个蓬头垢面精疲力尽的人。

维多利亚号运回来的香料数量十分可观。一把新鲜的丁香就可以换取一把金币,船上所售出的香料,不仅抵偿掉全部远航成本,甚至还挣到了一大笔利润。

无名的幸存船员们似乎并不那么重要,而麦哲伦则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拥抱地球的先驱,完成了地理学与航海史上的一次革命,也推动西班牙王国从此迈上日不落日帝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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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8月15日。周一,巴西,葡萄牙殖民地伯南布哥地区。累西腓港。

被誉为作为大航海时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和停靠点之一的“南美糖罐”累西腓港,今天迎来了一只来自东方的庞大船队。

两艘船在本格拉被暂时遗弃了,因为它们实在是短时间内难以修复。如今进港的船只正好40艘。其中葡萄牙武装商船29艘,西班牙商船11艘。时间上,比预计的行程多花费了近半个月。

除去上千船员外,船队搭载的“东方客人”还剩下4054人,精心准备筹划的远航,依然使多达700余人在路途中或因为体虚病弱被留在了沿途补给休整点,或在半路中死亡丢入大海,而后者占绝大部分。

一次运输4700多人的跨两洋远航,船员与乘客的损失率在15%,这样的成绩可以说是非常不错了。这自然要归功于葡萄牙或西班牙那批极富远航经验的船长与水手们。

抵达累西腓港的明朝难民中,男性2900余人,女性1100余人,其中16岁以上的成年人超过九成。

早就准备好的累西腓移民休整营地中,4000来名来自明帝国的难民被集体告知。他们的旅程已经快要结束时,几乎所有人都长呼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是最后那“一点点”的行程,依然还要花费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葡萄牙东印度殖民舰队指挥官里卡多将军,陪同严晓松和卡特琳娜,以及那位如牛皮糖一样黏在严晓松身边的“移民安抚官”常昆。一起参加了累西腓港官员举办的酒宴。…,

随行的,还有跟随严晓松一起到达巴西的十几个颜思齐的心腹,他们并非押运移民,也不是单纯的保镖,而是准备过来采买严晓松答应过的一批特殊货物。

经由巴伊亚地区圣萨尔瓦多总督的牵头组织,累西腓港也纳入了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巴西贸易圈,从年初开始,几乎每个月,都有满载蔗糖的葡萄牙商船出发前往亚速尔群岛的英雄港。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以吨计的蔗糖并没有化进那些美国人的胃肠,而是在某座厂房里经过一道继续精炼提纯过滤流程,成为了雪白的砂糖或者冰糖,又以超过三倍进价的价格卖到了欧洲。

宴会上,常昆只能唯唯诺诺地坐在严晓松身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群粗俗的泰西人完全没有任何吃相的进餐形象,一边暗暗鄙夷。

“严大人,下官观这等泰西蛮夷,其相粗陋不堪,茹毛饮血之辈,比之我堂堂华夏差之何止千里,又有何能占有这世间堪比中土的万里之疆?”

从一获得“移民安抚使”头衔开始,常昆就开始自称“下官”了,嘴里的严先生也成了严大人。

“你想想我们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你就知道一半原因了。”严晓松轻声回答着,一边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块烤肉,“别浪费,外面许多人还吃不上这些。”

“下官晓得,下官晓得!”常昆看看左右,除了严晓松和卡特琳娜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还细嚼慢咽地吃着,几乎每个人都双手抓着肉块猛嚼。犹豫了半天,面前的油荤越发显得亲切,也只好伸出手,抓住了烤肉。

“严先生,艾小姐,不知接下来又要往何处去?贵邦还真是远啊,沿途满是泰西城港。”一个颜家的大汉一边猛吃,一边在旁边偷偷问了句。

“呵呵,快到了。你们商量下,是在这里等货,还是随我一起回国。”严晓松想都没想,就回了句,然后丢下餐布,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严晓松一动,在场的葡萄牙人都停下了吃食动作,一个个伸过油腻腻的手,纷纷抓住了酒杯。

“我首先敬里卡多将军,为他的勇敢无畏干杯,再敬累西腓市长塞西里奥阁下,对您的款待无比感激。”

在卡特琳娜的“培养”下,严晓松此时的西班牙语已经比较熟练了,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卡特琳娜负责做翻译,但严晓松此时却选择了自己开讲,因为他不打算让在场的其他华人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我不得不敬佩严议员阁下的胆魄,能完成这样一次壮举!”里卡多已经被告知,会在几个月后获得一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一笔巨大的奖励,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面前这位固执的美国权贵曾给自己带来的海上麻烦。

“不,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壮举,它的伟大,在于完全展示了美葡两国的深厚友谊;它的微不足道,则是因为任何困难在它面前都那么渺小,是那么轻而易举。”

严晓松的满嘴跑火车加忽悠功力又有所见长,说完这些,所有葡萄牙人都拍起了手。

“我个人决定,将在回国后,向我国国会提出建议,不久之后,为累西腓乃至整个巴西的葡萄牙朋友们进行一次重大投资!”

严晓松说完,就连卡特琳娜都惊呆了,露出了复杂的不开心的表情。但葡萄牙人显然被这样的大手笔忽悠给震住了。…,

什么叫“重大投资”?上帝啊,难道他们打算包揽所有的累西腓货物吗?累西腓市长塞西里奥兴奋地连汗都出来了。

“艾小姐,这严大人所说为何?泰西人如此欢欣雀跃?”常昆忍不住对着脸色不好的卡特琳娜问了句。

“肮脏的交易而已!”卡特琳娜低声嘀咕了一句华语,双手死死地扯着隐藏在桌子下的裙摆,满脸不悦。

“为布拉干萨公爵阁下的健康干杯!为卡特琳娜小姐的美丽干杯!”

这时候,葡萄牙的里卡多将军也带着醉意站了起来,现场的气氛再次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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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北大西洋的百慕大岛双湾市,今天也迎来了一个不寻常的客人。

傍晚时分,一艘挂着英格兰旗帜的双桅小风帆船接近了百慕大岛东北部的海湾。这艘名为“盖尔人”号的风帆船发现曾经的圣乔治岛村落和炮台都被废弃摧毁,这一不同寻常的现状导致“盖尔人”号冷静地掉头就跑。

这是来自英格兰北美弗尼吉亚地区殖民地的求助船。发生在1622年上半年的包哈坦印第安战争,摧毁了詹姆斯敦殖民地绝对大多数的居民点,十几年殖民积累下的2000多人口大量殖民产业几乎一夜之间毁去大半。

百慕大岛就成为了最近能够提供支援的英格兰殖民地。但如今,英格兰船长已经判断出这个曾经给弗吉尼亚殖民地提供支持的岛屿已经沦陷。

到底是西班牙人、法国人还是荷兰人,英格兰船长没敢在这个即将入夜的时刻去查看个究竟,他所要做的,就是赶紧将这个消息回报给弗吉尼亚殖民地。

放弃百慕大岛东北部前英格兰港口据点,重新在西湾一带建立港口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双湾市,此时还在进行着最后阶段的建设。

港区西面的西湾沿海突出部,一座新的要塞刚刚初具规模,这里即将安置3门维斯沃斯要塞炮,这样就彻底可以在战时封锁住任何想要进入西湾或者在附近登陆的对手。而在登岛第一时间修建在港区东面的缓坡上的中央陆上要塞,凭借要塞炮的射程,也能覆盖四周所有的海岸线和相当部分西湾区域。

英格兰人悄无声息的走了,百慕大岛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走着它自己的节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东方人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微不足道的壮举(二)

公元1622年8月,西班牙加勒比海地区殖民地古巴首府哈瓦那,一支规模高达29艘的西班牙武装船队出发了。它们满装载着从墨西哥和南美各地搜刮来的金银财宝,缓缓朝欧洲本土开去。

严重的超载,导致5艘运宝船在航行至古巴岛和弗罗里达半岛中间海域时被飓风吞没。“阿托卡夫人”号和她的姊妹船“圣玛格丽特”号在这一场海难中沉入海底,成为了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排名可入“十佳”的沉船宝藏,而且纯粹是以量取胜。

沉船海域水深仅仅十米,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成为人力不可及的地方,只能静静地躺在海里,等待着后人的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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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肆,乔肆!快看!这里也有黑鬼!好多锁起来的黑鬼!”

累西腓港郊外的明朝移民营地外不远,正趴在一条小河边打算捞鱼的于山,突然惊叫起来,不远正在洗衣服的乔肆抬起了头。

一群非洲黑奴扛着刚砍下的甘蔗,正在葡萄牙人的押解下,一队队从小河边走过,吓得附近洗衣做饭的明朝男女移民都往一边躲。

在非洲的索法拉和本格拉休整时,其实这些明朝移民已经见过了非洲黑人,但数量并没有眼前如此之多,而且相对那两个地方的黑人大多是自由身不同,这里看到的许多黑人都上了长长的手镣。

“此乃泰西昆仑奴是也,自盛唐以来,中土大族豪门亦有用之,或身轻体健,或壮硕如山,看门护院颇为适用。”

带着家眷在河边休憩的移民安抚使常昆,一身缝补了无数补丁的长衫,迈着方步走了过来,嘴里洋洋自得地说着书本上看到的内容。

就在抵达累西腓港不久,常昆的小妾终于分娩了。产下一个儿子。第一次拥有儿子的常昆甚至觉得冥冥之中老天是刻意安排的,为什么在大明就不生儿子呢?

“还是常先生有见识啊!”乔肆走了过来,对着常昆十分礼貌地作礼一番。然后拉住了还在目瞪口呆的于山,“看看,人家说了,这些是人。是昆仑奴,不是鬼。”

“于山?”

见同伴还在出神,乔肆忍不住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于山慢慢抬起手,指向了远方的海岸,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海天之间,一片高头大船和如林的风帆,看起来比之当初乘坐的船队规模还要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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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年8月19日,一支西班牙加勒比海舰队经过一个月的航行后,驰进了巴西累西腓港,舰队船只总数超过40艘,其中还有一艘挂着奇特的上白下蓝中央环形五星旗的风帆船。

不过和西班牙舰队里大部分都是500吨以上的战舰相比,那艘来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风帆盖伦船只有300来吨。

这是苏子宁带来的接运明朝移民的西班牙舰队。随行的。是陆军中尉程鹏所带的一个印第安步兵排。以及首都国立医院临时组织的一支医护队,带队的是曾经的老熟人船医老赵。

不多时,苏子宁和袁欣艺就登上了累西腓港,然后在当地官员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朝明朝休整营地走来。

而营地里,正在视察移民生活的严晓松也收到了西班牙舰队到达的信息。

远远的。几位年轻人都同时停住了脚步,彼此带着微笑看着对方。

“苏子宁。你倒是掐秒算得刚刚好啊!还有程鹏,已经是中尉了啊?!”严晓松侧头看了眼卡特琳娜。见对方也一脸欣喜,于是又恢复成他很长时间都没出现的那种乐观笑容。…,

“还是黑了点,让我以为移民里混进了黑人。”苏子宁也笑呵呵的。

“严哥!卡特琳娜!”袁欣艺此时一身简约风格的西式维多利亚礼裙,而她对面的卡特琳娜,则是一身已经有点裙边破损的宫装汉服。

年轻人走到了一起,纷纷拥抱起来。程鹏带来的印第安裔步兵排的士兵们则散开四周维持安全。远远听风而来,跟随在后的部分明朝移民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尤其是常昆,对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简直感觉震惊!

“他们就是那什么华美国的人吧?于山,看看,多威风……”乔肆盯着远方那位身穿笔挺泰西军装的小青年,嘴里不断念叨着。

第一次看到“老乡”的陆军中尉程鹏也很兴奋,稍微招呼了下几个欧裔士官,就独自一人朝远方挤在一起看热闹的明朝移民走去,打算近距离看下“传说”中的明朝人。

“嗨!抽烟吗?”

并不抽烟的程鹏,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红双喜,抽出几支,对着眼前一群男女老少晃了一圈。

可惜,除了大部分的脚稍稍往后退了些外,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就连常昆,都保持了沉默。

“这位军爷,我们是不是又要上船了?”乔肆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第一个开口了。

口音很南方,很晦涩,身为北方人的程鹏就没听懂几个字,只能指了下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不大听得懂南方话。”

“约莫是辽东一带的方言,莫不是当初蒙元治下的士子也有出海者?”有点见识的常昆微微点头,于是分开人群,走到程鹏面前,抬手作揖,“在下河间府常昆,军爷祖上可是幽州人氏?这位小哥在问是否又将出海。”

抑扬顿挫,慢声慢语,程鹏终于听明白了意思。想想自己东北老家,也应该算是幽州吧?

“嗯,就是专门来接你们的!吃的、穿的、住的,国内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程鹏好像很激动第一次和明朝古人聊天,“我姓程,程鹏!”

弄明白口音后,在场的移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那个严先生还真没有骗人。看看,人家连吃住穿都弄好了,就等着咱们去享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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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从伊登号上卸下的大批衣物和粮食被运到了明朝移民营地。

几千套产自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亚速尔制衣厂的成衣,让领取衣服的男女老少都很奇怪。

这也不能怪杨雯雯,毕竟就连她都不太确定真正的明朝汉服是啥风格。仅凭后世的考证党也不是一件靠谱的事。她只能按照以前混汉服吧时记得的几种好看的改良汉服进行了批量生产,每套成本控制在2美元以内。

在她看来,2美元都不到的衣服简直就是不入流。所以只能用“廉价”的欧洲亚麻或印花棉布料流水件制作。

样式大致可算是宋明中土风格,可又有许多细节有所不同。不过布料厚实,大小款式倒也合身,让一众一年四季都不大可能扯上几尺新布做衣的明朝贫苦移民们大为开心。倘若他们知道这么一套漂亮的衣物价值一两多白银。估计没有一个人舍得马上穿上。

带来的30多吨小麦面粉,足够让4000人吃上一周多的时间,更是在移民营地里掀开了一阵热烈的响应,就连维持营地秩序的葡萄牙士兵都有点眼红。

吃了几个月麦糊和米粥的移民们,对那一堆堆新蒸出来的白面馒头都有点手脚哆嗦。捧着热乎乎的馒头。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忍不住掉泪。…,

另外一边,10人规模的首都国立医院的医护小组也展开了工作,临时的卫生检疫区搭建起来,除了两百多位中途染病的病人接受了简单的诊疗,未来半个月里,医护人员将马不停蹄地为营地里超过4000人进行初步卫生检疫。

按照计划,整个西班牙运输舰队,将分两拨运输所有明朝移民。以减轻百慕大岛双湾市的接纳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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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号的船长室里。苏子宁和严晓松面对面坐着,各自都在面前摊开一个日记本。

“……基本情况就这样,我在考虑之后,还是选择了颜思齐,至于那个山东的刘家,也是我们布局必不可少的重大依靠。可以给我们减少不少麻烦,关系需要加深。”

严晓松贪婪地抽着苏子宁丢过的红双喜。对几个月都断烟的日子进行着“报复”。

“你可是潇洒大明游了一次,我给你背锅。”苏子宁苦笑着端起正宗的大明绿茶。“几百万美元,你真把我当印钞机了,换做我是葡萄牙人,也会干得屁颠屁颠的。不过也对,凡是能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颜思齐的人这次也来了十几个,专门来押运军火和货物的,另外葡萄牙人也需要一批,不然他们在远东会被荷兰人挤死。”严晓松用笔在日记本上一划,算是完成最后的讲述。

“我才被人说自作主张,目无国法,你这头又在大派好处,你就不怕国会否了你的案子。”苏子宁一乐,身体前倾,把建国以来的某些事大致说了一遍。

“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一群不合格的政客玩着政治,民主在我们眼里更像是坚持己见,而不是沟通妥协,包括你和我,都一样。政治诉求要转变为政治责任,也许需要花费我们一生的精力,在这方面,我们都是小学生。”说完一通后,苏子宁一边装作喝茶,一边偷偷打量着眼前的“民主斗士”。

“有规矩不是很好吗?除非,你苏子宁骨子里就是帝王思想!”严晓松瞬间就把嘲讽踢了回去,“对了,我打算和你商量一下,关于巴西的事……”

“嗯,现在不好说,但以后肯定是贸易入超厉害,不利于整个国家的内外发展,对外进行资本投资,控制原材料产地源头是必须的。”苏子宁放下茶杯,未卜先知般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指了几行字,“你算是开了个好头,我们可以动员那些个二把刀资本家暴发户们在巴西与葡萄牙人合作,创办大型矿场和种植园产业,扩大原材料产能。产业完全由葡萄牙人去管理,货物我们全部吃下,产业收益还能分成,算起来其实比单纯进口原料或许还便宜。这样还可以为我们渗透控制巴西经济打下基础。”

听到好友如此一番回应,严晓松就愣了,好半天才悻悻然点头:“我发现你一年多没见,算计人的本事又见长。”

“呵呵,难道你想说打算在巴西为葡萄牙人建一座友谊纪念碑不成?”

苏子宁不屑地笑笑,但又迅速低头沉默,大概一分钟后,才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好友的双眼:“严晓松,你说,我们做得对吗?”

大概知道对方所指,严晓松慢慢站了起来,在船长室里来回走着,似乎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历史时代,可能会比我们所能设想的完全不同,民族感情让我们无法割舍那份血脉联系,但彼此的隔阂岂止是千百倍。”苏子宁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我们这一群人,是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难道我们的后代,也要和这个世界继续格格不入吗?”…,

“你又患得患失了,苏子宁。”严晓松听到这一番感慨,哈哈一笑,反而放松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华夏文化本就博大精深,难道我们不可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表得什么枝呢……看到好友那乐观的样子,苏子宁嗓子里想说的话,却一直没法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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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1年8月26日,周五。

第一批经过初步卫生检疫的1900多名明朝移民登上了西班牙船队,23艘西班牙战舰或商船,将搭载他们穿越加勒比海,于一个半月后到达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外领地,百慕大岛双湾市。

第二批剩余的2100多人,将在9月初登船,随同船队的还将包括一支5艘船规模的葡萄牙商船队,他们将满载一批货物一同前往百慕大岛双湾市。

这条最新开辟出的航线,将会极大方便加勒比、南美的欧洲殖民地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贸易。虽然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亚速尔群岛目前的贸易中转地位,但同样也会大幅度降低加勒比海中南美地区和北美进行远航贸易的时间、成本与风险。

史文博和西班牙王国的一系列贸易协议,终于正式让两国关系走上了台面。虽然目前还仅仅是美国单方面开放一座领地港口的贸易,但相信过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会让整个欧洲都嫉妒。

“装逼只是一时的,抱大腿才是硬道理。”苏子宁是这样对袁欣艺说的。

为了安抚有可能感觉被冷落的葡萄牙人,苏子宁暗中又和巴西伯南布哥地区的葡萄牙总督签订了合作意向,未来几年,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将发动企业界对巴西几大殖民地进行大规模合作投资,投资总额不会低于200万美元!

200万美元投资是个什么概念?历史的公开记录显示,17世纪的10、20年代,整个南美洲对欧洲的年贸易进口额也才60万西班牙银元不到。

整整150箱总计180万美元的银币,以及折合20万美元的各类工业商品,用以支付远东船队的运输费用,收到报酬的葡萄牙或西班牙船长们个个乐得开怀大笑。

同时,葡萄牙东印度殖民舰队指挥官里卡多为全权代表,同意签订了后续移民运输合同,运输费用经过一番艰难地讨价还价,定在了每个16岁以上成年人400美元,幼儿300美元的价格。

而且为避免庞大的船队在一次风暴中集中损失过大,之后的运输将采取小规模多批次的方式流水进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北方方案

刚刚进入17世纪的那几年,英格兰、法国和荷兰的冒险家们就对北美进行了粗略的探索。

欧洲对毛皮的巨大需求市场,成为环境险恶的北美地区唯一最具价值的开发内容。为阻断英格兰人和荷兰人获取皮毛的渠道,垄断皮毛贸易收益,自以为是法国人的直接选择了在加拿大沿海建立据点并深入内陆。

荷兰商人则直接选择了哈得孙河沿岸入手,并沿河一路北上,在哈得孙河上建立了非永久性贸易站,最远的,甚至一度北上一直到达后世的距离曼哈顿230多公里外的奥尔巴尼。

也就在奥尔巴尼,荷兰人和易洛魁联盟的摩和克人有了第一次交往,利用几年一次的贸易往来,不光大量珍稀毛皮进入了荷兰人的口袋,作为交换商品之一的火绳枪也流入了北美。

火绳枪的引入,导致北美印第安人之间的战争又进入一个更加残酷的阶段,也使哈得孙河上游一带的印第安部族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法国人、荷兰人、英格兰人,都在之后百年时间里千方百计利用这里错综复杂的印第安人部族间的关系,让他们的殖民拓展获得了极大进展。

倘若不是三十年战争的爆发,加上西班牙王国海军的虎视眈眈,也许新阿姆斯特丹的建立还会提前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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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土资源部主导的,从6月份开始的宋河中下游国土勘测工程已经进入到了最后阶段。根据一份旧有的资料,安邵清在宋河下游东岸、曼城市以北40多公里的后世奥西宁镇地区。勘探到了历史上纽约州那极为稀有的银矿,一座铜铅锌银矿。

这座在19世纪初才被开发利用的小型铜铅锌银矿,如今却成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一座宝藏。按照历史记录的矿石平均品位,每处理1吨矿石,就能获得大约15公斤铜、35公斤铅、25公斤锌,以及至少300克白银。抛开铜和银的品位不看,单论铅锌含量。也不会低于银谷镇北面的那些几乎没多少开采价值的小矿,矿藏总储量要高出好几倍。

不光国营能源矿产集团在国土资源部的辅助下,已经提前圈定了矿场建设区域。制定了一期开采计划,北方工业公司也打算正式兴建相关金属冶炼厂的工程。之前银谷镇勘探出的那座铅锌矿和铜锡矿,其低下的储量和产能让林有德一直兴趣寥寥。

也正因为如此。银谷镇的铅锌矿石和铜锡矿石虽然已经在数月间断断续续开采了数百吨,但至今还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加工。

国营能源矿产集团将在这里建立一座日处理至少50吨矿石的矿场,加上与林有德的北方工业公司合资的金属冶炼厂,一年可以获得黄铜200多吨,铅500多吨,锌300多吨,白银也是至少4吨以上!

有如此丰沛的金属原料与贵金属产出,国家每年花在铅铜等原料上的进口成本将极大减少。如此让人哈喇子直流的玩意儿,是没有理由阻挡某些进行伟大工业复兴产业的资本家的。

但这不代表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上马的,政府所要考虑的。就显然多了点。虽然这些都已经列入了内阁的长期计划,但要与之配套的基础设施是如此之多,总投资不会低于30万美元。尤其重要的是,这将可能成为一个污染程度超过国营矿业能源集团长岛炼焦车间的项目。

于是,蛋疼的争论又在九月份第一天的政府月度行政碰头会议上展开了。

“没有更多详细资料可查询。但就国土资源部目前进行的矿体初步勘探显示,奥西宁地区的铜铅锌银矿石的可开采储量,最低估计,应该不少于50万吨,日开采50吨的话,都可以至少连续开采30年以上!放在后世。属于聊胜于无的储量,但算是目前离我们最近的大矿了。唯一不好的是,采矿难度比之银谷镇的铅锌矿还要稍微较大点。不过一旦开工投产,结合银谷镇的铜锡矿产出,我们对欧洲进口铜材的需求将至少减少七成以上!”…,

国土资源部长翻着自己的文件资料,把美好的前景形容得天花乱坠。

“污染!大家没有想过污染的问题?在宋河上游兴建相关冶炼厂,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后世纽约州关停绝大多数矿业,就是因为污染问题。难道我们到了17世纪,还打算走那条老路,整天喝臭烘烘的水?”

环境与质检部长狄祖恭一如既往地充当了反对角色。

即便是17世纪初期,北美的大自然环境承载能力几乎还处于最原始最佳状态,但一想到后世那种情形,包括工业部长洪长林在内的人都有点犹豫。

曾经作为社区委员会工业委员姜兆龙的副手,洪长林是很清楚目前国内工业发展的问题,即便很是讨厌狄祖恭这样整天把环境与质量安全挂得比月亮还高的口吻,也不得不赞同对方的看法。

“为什么我们不和西点镇的矿场一样,把矿石运回来集中处理呢?还有污染的问题,我觉得外岛区很不错,面向大海,排污很方便,而且岛上就有河流与煤矿,能源可以就地解决。从环境安全角度,包括新华化工公司的二期酸碱车间、北方工业公司的新冶炼厂,都应该统一在外岛区布局。”

狄祖恭继续对着手里的地图指指点点,总理齐建军也难得频频点头。

“工业区重新规划布局搬迁,费用可不少。企业未必愿意自己掏这个钱,最终还是落到政府开支上,我不同意这样做。”财政部长刘鑫赶紧举手,就好像别人要抢了他一样。

“工业区的重新规划布局。是迟早的事,就算拖到明年,也要施展。许多前期没有顾忌到的环境与质量安全问题,可以在搬迁后一并完成。这个支出我看值得!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我们长远的利益损失会很大!”狄祖恭迅速针锋相对,让对面的财政部长直翻白眼。

既然多方面问题都摆了出来,内阁部长会议就显得有的放矢了。热烈讨论的结果。一根筋的环境与质检部长狄祖恭也难得的妥协了一把。

从今年底开始,将在外岛区拓展新的工业区,一期先安排北方工业公司的大型综合金属冶炼厂落户。届时。银谷镇的铅锌矿石、铜锡矿石和奥西宁的铜铅锌银矿石,都将集中运输到这里加工,以避免在宋河上游造成污染。至于现有的高污染企业项目的搬迁。则在解决了财政难题后,再慢慢施行。

“我说,大家……你们没考虑到人力问题?”

这时候,一直当看客的移民部长李想举起了手,点出了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地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最关键的人力问题,才是当前国家最大的瓶颈。银谷镇就因为几乎全人力开采,日产量极其低下,奥西宁铜铅锌银矿的开采难度更大,在没有现代机械的帮助下。其开采过程必定充满各种悲剧。无论欧裔移民还是即将到来的明朝移民,用千辛万苦弄来的移民去开采矿石显然是一件赔本买卖。

“嗯,确实如此。如今西点镇铁矿的开采能力已经达到瓶颈,我们已经连续四个月钢铁产量卡在了6000吨上,再没有更多的矿场开采人力投入了。”工业部长洪长林这时萎顿了下来。

算起来年钢铁产能已经超过了7万吨。想起来工业革命后的英国,18世纪末的年钢铁产量才8万左右。本来算是一项很不错的成绩了,但想要这个国家做跨越性发展,这点钢铁产量又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之前热烈的会议气氛,被李想这么一顿冷水浇下去,大家都感觉似乎白说了。

“如果是纯粹的采矿人力。我可以想办法解决!”

一直在国家内政建设上没有多大发言权的国防部长郑泉,此时站了起来,脸上居然带着一抹微笑。

包括总理齐建军在内,所有人都扭头过去,露出不解。

“北边,易洛魁联盟的摩和克人!”郑泉微笑的表情只保留了几秒,就一拳打在了桌面,面露凶态,“摩和克人的人口是北方最多的,我们可以发动军事打击,采矿劳力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不是又想开发,又没人力,还想减少污染吗?那好办,用大量摩和克人战俘来置换人力成本和污染成本。

发动对北方摩和克人的战争,以夺取大量战俘劳力,未来的奥西宁采矿场将是一座战俘营性质的大监狱,这将和历史上的奥西宁监狱不谋而合。

“有多大把握?万一战争彻底扩大化了呢?”齐建军皱着眉头,对这样的军事实用主义还有点顾虑。

“我们不想扩大化,但摩和克人没打算缩小化。经过我们的侦察,已经在北边出现了易洛魁联盟的其他部族踪迹,我们一直被动防御,总会出现纰漏的!”郑泉郑重其事地环视着在场的部长,语气肃杀,“我们要加快发展,除政治、外交、经济手段外,必要的军事行动也可以作为国家解决问题的手段!”

不愧是军人出身,充满了各种血腥暴力简单直接。这个方案一出,在场的部长们都不寒而栗。

“老郑,你把你的想法详细说一下,如果可行性高,我想大家不会排斥用军事手段获得我们需要的东西!”齐建军沉思了一分钟后,终于打破了寂静。

郑泉几个大步走到会议厅一侧的地图前,拿起了小棍子,开始一五一十的讲解自己早就谋划了数月的战争方案。

现在的国防力量,除去海军,陆军已经达到四个混编步兵连,官兵总数达到近550。其中西点镇军事基地长期驻扎两个连又一个排,长岛新区驻扎一个连,外岛区驻扎一个排,几大关键沿海防御要塞分摊驻扎了若干兵力。

长岛新区的驻军已经抽调两个排派往了百慕大岛双湾市。如今能够动用的部队,只有西点镇的军事基地驻军。

如果是常规军事打击,显然最多只能做到驱赶西点镇西北平原小河以西的摩和克人,并无法改变摩和克人长期威胁的问题。要最高效率解决问题,只能寻求一招致命的方法。

解决方案,就是在最寒冷的冬季,利用对手完全没有任何战斗准备的过冬时节。深入宋河上游,大部队在后世的奥尔巴尼登陆,迂回到摩和克人在宋河上游地区的后方聚居地。进行“斩首”作战。

但这个作战要想达成目的,除了前期大面积侦查寻找陆上进攻路线外,参战部队还必须在冬天进行严格的训练。初步作战时间。定在了1623年2月份,因为历史上的奥尔巴尼地区,雪季会一直持续到每年初春。

“好吧,现在进行举手表决。”

如此牵扯面广的事,齐建军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下去,适时地得出结果才是王道。

一直在想办法企图和摩和克人化干戈为玉帛的移民部长李想,此时选择了沉默。做为主和派的他,其实很不愿意北方的易洛魁联盟从此和这个国家长期敌对下去。

不过更多的人则在沉默之后选择了同意,毕竟摩和克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易洛魁联盟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心腹大患,不将他们重创一回。很难保证北方国土边境的安全。…,

而这次,显然是个一石双鸟的机会。

部长会议通过了所有讨论议题,然后齐建军就将在国会提交战争提案,相信国会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口肥肉没法吃下去,驳回提案的可能几乎很小。剩下的就是国防部和军方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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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9月9日,周五。

德拉瓦号轻巡洋舰缓缓靠上长岛新区的军港,船板放下,一队队陆军士兵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走上了码头。

结束了海外领地百慕大岛双湾市值防的一个步兵排,终于回到了离别近四个月的本土。

码头边,大约十来位士兵家眷已经在守候。纷纷带着紧张的表情在士兵群里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当好不容易看到轮值回来的丈夫或儿子时,家庭主妇们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大喊大叫。

而被告知亲人还不在这次轮值替换名单里的士兵家属,则黯然地垂下了头。

“我要好好洗一次澡!双湾市居然连条河都没有,我居然坚持了四个月!”一等兵乔纳嫉妒地看了眼那些搂着老婆或父母的战友,对着身边也晋升为一等兵的马卡洛夫说道,“马卡洛夫,等作战津贴发下来,要不要去长岛新区的酒吧里逛逛?”

“哦,不,我打算去打猎!那才是男人们真正的游戏!”马卡洛夫张开一口黄牙,笑得很是夸张。

“斯科特中士在吗?”

这时,一位嘴角还带着嫩毛的陆军少尉走了过来,双眼在一堆散发着隐隐臭味的士兵中间瞄来瞄去。

“少尉!长官,我就是!”正在整理背包的斯科特,见到那位年轻的少尉到处东张西望喊着自己的名字,于是赶紧立正挺胸。

“嘿嘿,是不是这次打得很过瘾啊?听说你还受了伤?”少尉还如孩子一样上下打量下健壮的陆军中士,最后收了笑容,“斯科特中士,鉴于你在百慕大岛的杰出表现,陆军司令部晋升你为上士,并抽调你和部分官兵去西点镇,新区驻军里的人你随便挑选,人数一个排,这是命令书。在此之前,你和挑选的人可以有半个月假期。”

说完,递过了两张纸。

“哇!斯科特中士又升职了,现在是上士!应该请客的,兄弟们!”乔纳第一个吹起了口哨,四周的战友们都开始起哄。

“长官,我可以问问为什么要挑选士兵?”斯科特直觉这个命令不是那么简单,将战友们驱赶开后,走近到少尉面前,低声问着,“我想我需要考虑挑选什么样的士兵。”

少尉一愣,仔细想了下,还是悄悄用手朝北方点了点:“北边,我们需要给一些人颜色看看。具体内容属于最高机密,斯科特上士,你拥有多次北方作战经验,所以陆军司令部很期待你将发挥的作用。”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挑选出最优秀的士兵!”斯科特又一个立正,行了个庄重的军礼。

这么快就可以回西点镇了,也意味着国家将要正式发动对北方印第安人的大规模军事进攻了。斯科特捏着命令和晋升令。心里一阵轻松与紧张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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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晚八点整,长岛新区陆军驻军营地里。一伙即将迎来一个假期的大兵又齐齐挤在那个小柜子般的矿石收音机前,紧紧地盯着那个扬声器。

今天不是熟悉的《莉莉玛莲》,而是一首全新的歌。虽然歌词比较晦涩,只有少部分人能够听懂,但士兵们依然陶醉般闭着眼睛,体会着那细柔空灵的声音。

此时,在曼城市南区的广播电台演播室里,一身雅致汉服的珍妮,正等待着身后乐师演奏的那最后一段吉他琴伴奏,而其中最好听的那段笛子,则是她男朋友程大熊亲自吹奏的。…,

她将要演唱的是,是最新学会的一首《传奇》。

……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

广播电台外的街边广场,斯科特上士静静地抬头望着那座木架最上端的广播喇叭,带着一种陶醉的表情倾听着。

他仿佛想起了当初第一次看到珍妮的情形。当时他和战友们刚取得了一次胜利。昂首挺胸地走进西点镇,那个少女正依在小教堂的边墙角落怯怯地看着自己。

珍妮那轻柔、空灵而细腻的声线,不得不说是这个国家目前所发现的最值得回味的惊喜之一。程大熊那介于专业与业余之间的音乐天赋,远比他的理财投资能力发挥得更好。

如今珍妮已经真正成为了这个国家几千民众另一种程度的偶像,而程大熊利用这个17世纪能找到的所有方法,也凑齐了一支专为珍妮演唱而组建的乐队。就连演播室,也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以尽可能地保证现场播音质量。程大熊的工作细致程度,甚至到了每一个小鼓点的敲击节奏上。

曼城市南区的中央广场上,水池边,休憩长椅边,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人,其中还有罕见的几对情侣。所有人都如斯科特上士一样,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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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音又结束了,虽然看不到听众们是什么样的表情,但程大熊知道自己再次成功了,因为珍妮的演唱堪称完美。

“明天是周末双休了,我们去河对岸骑马去!听说有一匹小马很漂亮,我打算买下来给你!”程大熊一边给珍妮批上一件漂亮的披肩,一边在对方耳边轻声说着,“今天第一次播这首歌,都没顾上吃饭,走,我们还去那家餐厅。”

“嗯,我也感觉饿了。”珍妮已经不再那么羞涩,华族男朋友对自己的关怀确实无可挑剔。不仅仅是物质上的,面前的华族青年的言行举止几乎比她听说过的任何一位欧洲贵族都更绅士,甚至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走向广播电台大门的路上,许多夜班的欧裔女雇员都纷纷冲着珍妮拍着手,表达着她们的祝贺与羡慕,让再次掌握一首新歌的珍妮笑弯了眉,小脸红扑扑的。

刚一走出广播电台,珍妮就愣了,因为大门对面,很远的地方,路灯下,站着一位身穿陆军士兵服的健壮汉子,如今正带着一丝奇怪的表情看着自己和程大熊。

“怎么了?”见女朋友停住了脚步,程大熊以为对方被凉风吹到了,于是赶紧把披肩整理了下。

“没什么……”珍妮赶紧低下头,用程大熊的身体档住了自己。

视线里,珍妮和那位华族青年走远了,斯科特上士默然地扭过了头,朝渡口走去,因为最多还有一个小时,返回曼城市长岛新区的渡船就要停开了。

第四十六章 能源危机与西点镇的邂逅

1622年9月13日,周二。

轰隆作响的通用工业公司的机床车间里,蒸汽机组所传动的十几台笨重的机床正在欧裔技工的紧张注视下转动着。

曾经的二手机床经过零件自我换代升级后,已经衍生出了更多的不同规格的机床,但部分更精密更高级的机床,则因为动力改造无法进行,依然只能使用珍贵的柴油机。

月初,前去曼城市南区西面的秘密仓库里提取柴油的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的技工们,分到了最后十几桶柴油,并被告知以后不用来了。

最后的那批柴油,将用来供应曼城市南区的行政区和首都国立医院的供电,从此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工业企业将断粮。

因为柴油的储备量,已经下降到一个可怕的程度。大灾难之后,从废墟仓库里、以及各条报废海船里抽出的柴油大约有1100吨,但经过两年的“省吃俭用”,如今也到了灯尽油枯的阶段,而储备量更少的汽油等其他油料,早在一年前就用光了。

大批大批的柴油机,导致码头的货物起重设备,一年前就不得不改装或新造为人力或畜力滑轮杠杆起重机,少部分结构简单的码头吊机,用20马力的蒸汽机组提供动力,但操作维护很麻烦。

几乎所有的穿越后的现代车辆已经停用,并被陆续拆解成可用的零件,状态最好的几台则进行了零件整体封存。也许多少年后,这些保存在秘密仓库里的现代机车零件,还会有出头的一天。

那套珍贵的南非进口煤炭液化机组,在缺少大量现代催化剂和电力设备情况下,是无法开工的,所以机组的大部分高压容器配件被拆解作为了其他煤化工干馏工艺设备,就目前的煤炭化工技术水平。要实现量产提取油料是不可能的。

复制制造这批通用工业公司的重量级的电力机床,并直接从设计上更换为蒸汽机组动力,是现阶段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方案。即便精度无法和原机完全一样。那也是必须要做的事,这成为了目前通用工业公司的头等大事之一。

另一方面,建造真正的大型蒸汽发电机组用以替代柴油发电。成为了内阁必须尽快实行的一项国家基础建设投入。不光工业区各个企业需要,就连市区那些有限的节能灯照明也需要。为此,今年的财政预算还专门安排了对国营能源矿业集团的拨款。

几种型号的60马力蒸汽机组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完成了最后的正式定型试验,其中用于发电的60马力蒸汽机组在本月初也经过了质量验收。

而120马力蒸汽机的设计生产攻关工作,也在北方工业公司紧锣密鼓地持续了好几个月,只是研制过程充满了各种不理想。但只要完成这个国家当前最重磅的工业发展目标,那随之而来的各种更先进的金属处理加工工艺和机床生产就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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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岛新区工业区最偏僻的角落里,新开辟的一片厂区内,国营能源矿业集团的火力发电厂正在进行最后阶段的施工。

穿越后从废墟仓库和海船上拆下的大量线圈成为了发电机核心部件,定子、转子等部件的组装制造几乎花费了半年。其他配套设施更是边琢磨边加工,连验证的机会都没有,让几个二把刀的设计工程师一直心里玄乎乎的。…,

4套60马力的蒸汽机组的相关配套设备正在紧张地安装中,此时那些已经能在机床里熟练摆弄各种人工控制操作的欧裔技工们,几乎全成了旁观者。主刀的二十来位全是“工程师”身份的华族人。

按照设计规划。总计240马力的蒸汽机发电机组,将能提供理论上超过170千瓦的发电输出,但考虑到那近乎原始的设备效率,估计能达到100千瓦就谢天谢地了。就这样的电力而言,倒可以带动所有必需使用电力的重要机床和码头的少量吊机,甚至还能供应部分节能灯的照明。

但基于白炽灯的技术复原工程的展开。之后的照明将不得不使用那些单个就几十瓦或上百瓦的土老帽大灯泡,那这样的电力输出就很拮据了。

总之,国营能源矿业集团的第一座发电厂,更带有实验性质,而且基本和民用无关。

远远看去,如堡垒般的发电厂房是那么的震人心魄,四周还在进行厂区建设的印第安雇工们,都带着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一切。

“开始吧!”

电厂的运营负责人,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电力公司老总段桥心虚地下达了指令。段桥是一位今年才30岁的年轻人,穿越前不过是某央企电力公司的小助理工程师,业务知识也最多达到“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跑”的程度。

二十多位膀大腰圆的欧裔或印第安雇工开始了锅炉升火,八个锅炉的蒸汽温度开始逐渐上升。

动力接驳到发电厂机组上,整座发电厂都发出了沉沉的声音,加厚的厂房建筑墙和厂房内部隔音设计,大概预测环境噪音程度基本控制在了50分贝以内,而且还有改进的余地。

一个工程师接到最新指令后,颤抖着手扳下了电闸。

放在现场的几台临时弄来实验的3千瓦探照灯同时亮了起来,在这个白天显得更加刺目。

此时,工业区内的某座厂房里,用来做电力接驳实验的某台机床也开始了运转,在场守候的姜兆龙狠狠捶了下手心。

“哈哈,好像还不错!”蒸汽机组供应商,北方工业公司老总林有德一下就裂嘴笑了,在场的几个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都拍起了手。

正在高兴的时候。忽然厂房里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声音,然后电压表就不正常了,实验的探照灯渐渐暗了下去。

“这个……再全面检查下,也许还要再等段时间了……”

段桥顿时萎顿下来,嘴里嘀咕了一句听不轻的谩骂后,赶紧对到场的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解释着。

“林总,确实要辛苦你了。不光要照顾企业,还要分心这些,小段他们工作很认真。但也需要你和姜总多多帮助,终归都是一家子。”

国会参议院议长刘老这半年来又苍老了许多,已经70岁高龄的他。几乎每天都焦虑在各种国家事务中。

“应该的,钱归钱,事归事,而且这还是整个国家的大事,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林有德见事故并非发生在自己的蒸汽机组上,心里还算稍稍镇定些。

“从此以后,就要看这些国家电企的脸色了,呵呵。”

刘老等人走了,段桥等人还带着技工们钻在厂房里查找原因,林有德独自一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呆呆看着那座实验性发电厂,眼里似乎出现了某些熟悉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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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9月15日,西点镇。

西点镇从今年5月开始,又经过了一轮扩建,更多的街区被开辟出来。以准备迎接未来的新增移民。

小镇的功能也逐渐完善,8月份的时候,一批从首都政府部门和国立医院培养的人员返回,属于西点镇的镇医院、税务局以及局终于正式启用,关如中和毛建不再是光杆司令。据说那一天,整个西点镇都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小镇的每一点点进步,如今都成为了镇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一天,大半个西点镇的居民都放下手头的工作,站在了内河码头边,望着远方缓缓行来的两艘内河运输船。

作为正式定居与永久定居家庭比例最高的西点镇,如今镇民人口已经超过了600人,其中更有超过百人都加入了陆海军,是名副其实的军属城镇。所以迎接本地士兵归来的欢迎仪式,成为了西点镇一年来自发形成的一种小镇文化。

不少刚加入西点镇没有多少时间的新移民,似乎还很不习惯这样的热闹场面,尤其是那些来自德意志或波西米亚地区的移民,在他们看来,军队的路过总是伴随着强奸、掠夺与残杀。

独腿的威廉镇长在士兵们的脚刚刚踏上土地的一瞬间,就扔起了自己的帽子,然后欢迎的人群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哈,斯科特上士,看看,老家伙们在惦记我们了!对了,还有新的妞!”已经被晋升为下士的乔纳得意地紧了紧步枪肩带,伸出手对着人群里几个投来敬佩星星眼的欧裔姑娘挥着。

“大家还能休息十天,别把自己玩死了,乔纳。”斯科特上士也笑了,当头走到威廉镇长和布莱斯特牧师面前,拥抱了二人。

“哦,孩子,上帝保佑!听说你很英勇,而且又晋升了,我很期待西点镇将来也能出现一名尊贵的军官!”布莱斯特和善地拍着年轻士官的肩膀,频频点头,“今天有一场不错的晚宴在等着孩子们,希望严酷的军纪不要浇灭镇民们的热情。”

“不会的,我们有假期。”斯科特正说着,忽然发现不远有一个眼熟的人。

一名英格兰年轻女子,膝下还牵着一位小女孩。

“斯科特先生……”布伦达红着脸,牵着小女孩走到高大的士兵面前,先对着布莱斯特牧师行礼,然后小心地看着斯科特,“我和艾伦先生都申请移民到西点镇了,已经到了两个多月了,威廉镇长先生对我们很照顾,这里果然如您所说的一样,一个很幸福的地方。”

侧眼看去,不远处,一个老人也和蔼地挥了挥手。

“哈哈,上帝保佑美国,上帝保佑西点镇,上帝保佑我们!”

随着放假的士兵逐渐融入欢迎的人群,码头区渐渐恢复了正常秩序,布莱斯特牧师说着俏皮话走远了,只留下斯科特和布伦达一家。

“我和艾伦先生都在附近的果园做事,谢谢您给我和艾伦先生留下的钱!我们会尽快还给您的!”布伦达把小女孩交换给艾伦老人。自己和斯科特并排走在了通往小镇外农场的小道上。

“那就好,果园的拉斐尔先生是个好人。钱的事不用急,反正我也用不上。”

斯科特赶紧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和异性散步,即便在百慕大双湾市也曾经和布伦达有过几次交际,但从没有如此长时间的单独相处过。…,

似乎没有多少话可讲,两人就这样默默走着。沿途的农场一片蔬果的绿色,看起来是那么充满活力。远方一大群牛羊正在几个妇女的驱赶下缓慢而懒散地朝畜栏而去。

“斯科特先生会在这里再待多久?”眼看小路即将走到尽头,一座占地近十亩的果园已经历历在目,布伦达终于再次打破了寂静。

“就在西点镇西北不远。是我们的营地,这次至少要待到明年了,和在家其实没什么区别。”斯科特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心已经飞到了更北边的地方,他在思考今后的军事问题。

“那……斯科特先生是否愿意今天晚上参加我和艾伦先生的家宴呢?迪莉娅很喜欢斯科特先生。”

即将分手的瞬间,布伦达突然回头说了句。迪莉娅,就是布伦达长期以来一直带在身边的三岁小女孩,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

静静地看着几个月前在某座木制小教堂里瑟瑟发抖并提醒自己注意海盗的年轻女子,斯科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入夜了,西点镇近四十户人家都开始了热烈的宴会,单身的士兵被邻居们拉走,而有家室的士兵则被家人围绕着,享受着难得的温馨。

在小镇外围某座简单小屋里。艾伦老人和斯科特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布伦达在一旁倒着酒,而小女孩迪莉娅则独自缩在小凳子上舔着斯科特买来的蛋糕。

和在百慕大岛生活期间相比,生活质量提高了不少,但才到西点镇定居的艾伦一家生活还是比较拮据。除了半瓶葡萄酒酒、几块面包、一盘蔬菜、一叠水果以及烤肉和鱼汤外,西点镇常见的几种特产果酒和烟熏鹿肉香肠都没有。

气氛有点冷清的晚宴,让斯科特感觉不是很好,但布伦达的招待却是细致入微,那个迪莉娅也很乖巧。

“我来过这里,斯科特先生。”突然。艾伦老人打破了沉闷,端起了酒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上士,一口英格兰语并不标准。

“嗯?!艾伦先生的意思是?”斯科特突然一阵强烈的不安,身体就坐直了,也直直看着对方的脸。

“我是尼德兰人,十年前是一名商人,以前来过这条河,来过三次,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凉,野兽、峡谷、沼泽……我们在更北边和印第安人交易,一张毛皮只需要不到一先令的东西就能换到,然后在阿姆斯特丹处理后,可以卖出至少两到三英镑。”艾伦笑着和斯科特碰了下杯,扭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后来我投资破产了,带着孩子们移居到了英格兰,住了好几年,生活依然很艰苦,两年前去了百慕大。”

“那您很熟悉这一带了?”斯科特放松下来,对对方的经历很感兴趣。

“可以这么说,最长的时间,我在北边曾经过了整个冬天,那里非常糟糕,一行人死掉了好几个,我也损失了一半的货物。”艾伦泯着酒,感慨万千,“很难想象,这个国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似乎轻易就战胜了这里的所有困难。”

“这不好吗?这个国家的理想,就是为这里的人们建立一个最幸福的家园。而且事实上,布伦达小姐的选择是正确的,您和她现在正生活在这个国家最自由、最幸福的地方。”斯科特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体会。…,

“斯科特先生,您的面包!”一边的布伦达递上涂抹了蜂蜜的面包,和斯科特一对眼,就红着脸赶紧低下了头。

“嗯,布伦达是我的侄女,迪莉娅是我的孙女,只要她们能生活得好,我就满足了,您说是吧,斯科特先生?”艾伦话有所指地笑着,一边看了看已经去照顾孙女吃饭的布伦达。一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斯科特的心口。

“上帝会保佑她的。”

斯科特又心不在焉了,脑子里又出现了某位少女的身影和动听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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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西点镇的军人们正在享受着难得的假期的时候,远在曼城市南区的国防部里,郑泉和陆海军司令正在进行着重要的讨论。

国会在今天已经通过了北方战争提案和新的扩军方案,但不得不说,其中部分年轻的国会议员其实根本没有仔细计算如此大动干戈到底对国家有啥长期利益,在他们眼里。还有什么比欺负一下落后野蛮的摩和克人更开心的事?至于解决政府的难题,那是政府的事。

已经厌恶国会某些人超过厌恶摩和克人的郑泉,会后感觉跟吃了苍蝇一样。不过事情终归还是要做。郑泉又马不停蹄地召集了陆军和海军两位司令,算是大半年来终于给两位军种司令带来了好消息。

“扩军提案和战争提案已经通过,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郑泉长舒一口气。难得的露出欣慰的表情,“等明朝移民一到,两位需要从中选出合适的兵员,尤其是陆军,需要扩军一个营,其中华裔移民不能低于两个连,至于为什么不用问,这是国会的要求。”

“明年二月份动用一个混编加强营的兵力深入宋河上游作战,恐怕难度不在兵力数量上,我们至今对那里一无所知。现有的奥尔巴尼地区的地图,都是几百年后的。”陆军司令陈礼文翻着作战方案,有点皱眉,“而且雪季作战环境都是我们以前没有尝试过的,物资保障难度很大!”

“嗯。要调动超过400兵员的加强营沿河北上,内河运力是个麻烦,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要保证三个月的作战,至少需要300吨作战物资。即便以西点镇为后勤保障点,距离奥尔巴尼登陆点也有至少150公里。何况从奥尔巴尼陆路出发,还不知道距离前线要多远。”

海军虽然与这次作战没有直接关系,但王铁锤还是大方的表示将提供了一艘隶属于海军的实验型60马力蒸汽动力100吨级小型内河巡逻艇,虽然该艇目前还没有任何武装,但作为参战运输力量还是合格的。

三人就在屋子里摊开了纸,把所想到的物资需求与运力进行了精心计算,计算结果吓了陈礼文一跳。

考虑到登陆奥尔巴尼后的陆地物资运输,势必要组织驮马运输,那驮马队的后勤保障又将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再加之随同作战的部分佩科特人或莫希干人“带路党”也要蹭饭蹭住,压在陆军身上的后勤补给压力可想而知。

初步计算的结果,500吨物资是最低计算,不算兵力运输,仅仅驮马和作战物资,就需要动用超过10艘内河运输船进行运输!而现在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内河蒸汽运输船也才18艘,而且基本全在负担各种民生与工业原料的运输任务。

“内河运力到时候内阁去统一解决,实在不行,再压缩下参战兵力规模。我看还是前期先收集情报吧,也许我们不需要兴师动众就能搞定。”陈礼文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作战方案,“祝晓力的特战中队已经成立大半年了,也该他们去露露脸了。”

想到目前整个陆军唯一一个纯穿越众组建的作战单位,郑泉与王铁锤就充满了期待,而陈礼文每次说到这个作战部队的时候,都掩饰不住一脸的骄傲。

“当年那两艘荷兰商船不是被我们抓获了吗,乘客中有几个是曾经的荷兰皮毛商人,现在都定居在长岛新区,我想可以找他们了解一下奥尔巴尼周围的情况。”

见陆军司令已经表态,郑泉终于放下了心。

接下来郑泉要完成的一项艰巨的任务,就剩下结婚了。他和参议院议长刘老的女儿刘兰曦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并约定了国庆节期间举办婚礼。(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特种部队

位于外岛区腹地原始森林深处,一处隐藏很深的营地里,静悄悄地坐落着一个小村落。村里的每座房屋都是简单的砖石或木架结构,看起来更像是还没有完工的临时宿营地。

村落里守着一个排的欧裔陆军士兵,人人都全副武装警惕地在楼顶或瞭望哨上张望着,

一声模拟鸟叫的信号响起,几个全身披挂着树叶迷彩的士兵猫着腰从小村附近的树林里闪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朝某座高高的砖石结构的小屋奔去,奔跑的士兵手里,赫然端着许久都没有再露过面的八一式自动步枪。

小屋附近的瞭望楼上,一位站岗的陆军士兵刚好这个时候转过了身体看向了其他方向,让对手在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

祝晓力当头靠在了一处砖墙后,对着身后的战友比划了个手势,然后一个战友掏出了带爪勾的绳索,十分利落地就从一个死角抛上了瞭望楼,紧接着后面的一个士兵咬着匕首如猴子一样就拽着绳索顺了上去。

一阵惊呼过后,瞭望楼上的欧裔士兵带着无奈的表情被摘走了手臂上的布条,只见他胸前多了一点白色的印记,那是象征死亡的颜色。

又是一声鸟叫信号,守在小屋外的祝晓力等人又躬着身子分几路朝村落中心摸去,沿途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就将巡逻的陆军士兵放倒在地。

最后,一行人冲进了村落中心最大的一座别墅。摘走了屋顶的旗帜,而此时,驻守这里的一个排的士兵还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阻挡就掉了半数以上。

“总共花费了3分20秒,比上次进步了12秒。”演习结束,祝晓力将同伴们都召集了起来,负责协同演习的陆军排官兵各个都垂头丧气地从各自掉的地方汇集了起来。

“上尉,长官。我敢说,您的特战中队可以轻易干掉我们所有人,这种演习很不公平。”欧裔步兵排的士官苦着脸在一旁说着。

这些特殊的华族士兵简直太可怕人了。虽然他们人数只有区区十个人,但基本上人人都具有瞬间放倒三个陆军士兵的能力。

对方身穿的制服与自己一身标准的深灰色军服很是不同,花花绿绿看起来跟染错色的花布一样。但只要往树林里一钻,就如同融化了一样无法寻觅。

祝晓力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一个陆军特种士兵躲进一个半径不过50米的小树林圆形区域,一个陆军排近三十名士兵如筛沙子一样搜索,愣是一天没在这个范围内找到那个隐蔽的士兵。

“不久之后,也许你也可以做到,麦迪中士。”祝晓力笑呵呵地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舒服地吐出一口烟,“特战中队会从陆军中挑选出部分优秀士兵加入,中士。我看你就很不错。”

“天哪,难道到时候我也要在原始森林里住上一个星期?哦,不,这个滋味我可不想尝试!”欧裔士官赶紧摇头,但依然一脸羡慕地看着对方手里那种可以一秒钟内打出许多发子弹的奇特步枪。

“长官。收到陆军司令部的秘密呼叫!”一个通讯兵从村落某间房子里跑来,将手里的一份命令送到了祝晓力的手里。

仔细看了两遍,祝晓力带着兴奋地表情举起了手,没有任何口头命令,附近休息的十名陆军特种兵都聚集了过来。…,

“兄弟们,我们要出发了。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是实战,不是演习!”

祝晓力将手里的命令书递给了最近的一个人,然后看完后又自动转到下一个人手里,每个人看完后,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曾经的大灾难后的武装里,如今还坚持在一起的,就剩下最后十个人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英雄梦想,即使是在17世纪。

这是一个穿越众中的特殊人群,在他们眼里,财富与权势似乎都比不了如今的刺激生活。虽然训练很累,但一想到一支属于17世纪的特种部队就在自己手里慢慢诞生,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不过祝晓力并不打算这支部队就此封闭下去,他已经在着手从陆军各作战部队中选拔新鲜的血液,从而让这支他亲自打造的特种部队能够延续壮大。至于武器装备,犹如神器般存在的八一式步枪肯定会在未来某一天失去作用,但林有德已经答应,会尽快为特种部队研制部分在这个时代最适用的特种装备。

“休息两天,注意保养好装备,后天登船前往西点镇,后续作战计划会在西点镇再公布。”

在几十名陆军士兵的羡慕和敬畏目光下,特战队员都纷纷解下伪装,朝远处的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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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侯爵的私人书记官兼家族管事的塞米安,来到北美已经两个多月了。

以挑选家族产业投资对象为借口,塞米安在这两个月里,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外溜达。仅仅一个长岛新区,就让塞米安几乎每天都要用上一两个小时逛逛。

“这是我见过的最震撼的造船场面,那冒着白气的恐怖家伙如希腊神话里的阿格硫斯一样力大无比,能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锯开大块的木料和吊起沉重的货物。这里的工匠们得以发挥出远超出任何西班牙王国造船场劳工的效率!”

“船台上的战舰明显是一种全新的设计,我无法理解美国人为什么能够建造如此长的船体,难道他们能找到超过70码高的大树?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树绝对不会生长在欧洲!我衷心地希望侯爵阁下能够派出更专业的海军军官前来考察美国人的造船工艺。”

“被称为北方工业公司的地方,每天都往外运出至少十箱在欧洲属于最先进的燧发火枪。数量超过100枝。这意味着仅仅这家军火制造厂,就能供应大半个欧洲的军队!但遗憾的是,西班牙王国每个月只能从中获得最多三分之一的订单,我怀疑更多的火枪流入了法国人、英格兰人甚至是尼德兰人手里!我想,他们国会和政府几乎很难约束这些出售武器的商人,这是个糟糕的现象!”

“今天,通用工业公司产出的铁矛和头盔被送往码头。我猜应该是我们订购的那一批,他们能如此高效的完成武器订单,全是侯爵阁下的影响力所在。”

“那些走投无路的德意志和波西米亚的新教徒穷鬼们。在这里居然过上了不错的生活。我所了解到的是,一位叫鲁道夫的德意志泥瓦匠居然每个月能收入超过30西班牙银元,他的一家子生活得比西班牙绝大多数居民都要富裕。我的上帝。这似乎有点不公平!”

“这里有着好几所夜间学校用以培训各种工匠,东方语言和汉字成为培训的主要课程之一……如果可能,我希望能找机会到北方另外两个城镇去看看,从那里顺流而下的运输船只每日不断,我无法断定其他城镇是否也如曼城这样繁华。”

“安娜小姐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她已经能够使用较流利的东方上层语言和这里的权贵们进行交往,如果侯爵阁下想要拓展家族的商业,我想侯爵阁下可以为安娜小姐考虑安排一位合格的贸易代理人。”

……

第四十八章 最佳人选

1622年10月1日,周六。

建国后第一个国庆节来临了,按照规定,全国放假一天。因为国庆节恰逢周六,“恶俗”的调休制度下,意味着连同周日和下周一在内,忙碌的人们一次性获得了连续三天的假期。

过于繁忙的政务,导致政府没有闲钱,甚至没有闲心来举办一次国庆庆典,除了总统和总理在曼城市南区广场上参观了一次连级规模的阅兵仪式,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今天最开心的,并非国家最高吉祥物陈长远总统,也并非总理齐建军。在完成国庆祝词后,总统夫妇就急匆匆地赶赴参议院议长刘老的家里,参加刘老女儿刘兰曦与国防部长郑泉的婚礼。

如今的警察部长、曾经的大龄剩女刘兰曦,终于在来到17世纪第三个年头后宣布脱光,比她大9岁的国防部长郑泉,成了参议院议长刘老的乘龙快婿。

担心女儿终身大事已经超过十个年头的刘老,正红光满面地在家门口的草坪区接待着一前来道贺的人,就连远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驻欧洲总领事馆,在最新装上一部短波电台后,也在昨天发来了贺电。

新郎官郑泉此时是严整的一身中山装,陪伴老泰山招呼着来自政府和军界的熟人。新娘子刘兰曦则羞怯许多,只和一堆小姐妹挤在一起,身穿杨雯雯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一套漂亮华贵的大红婚服汉装,看起来容光焕发。娇艳动人。

“小雯啊,你和任长乐现在发展如何?还整天斗嘴?”

一番戏弄过后,刘兰曦把话题转到了杨雯雯身上,眼前的御姐派头十足的女企业家如今的制衣和相关家居业务已经几乎垄断整个国家的需求,皮革制品生产线才刚刚开始运作一个月,就包揽了整个军方的军靴订单,欧洲的奢侈成衣出口更是让人眼红。

“他?他能和我斗嘴吗?挣钱没我多。摊子没我大,他那个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整个就是个倒买倒卖的小地摊。”

此话一出,周围的小姐妹都笑弯了腰。不过知情人都清楚如今任长乐和杨雯雯之间那“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打是亲骂是爱的交往方式。

别的不说,许多时间都一个人又跑购货又跑远洋出口的任长乐,算是非制造业私企里打拼得最成功的穿越者。即便今年遭受了几次意外问题导致的“重击”,任长乐依然如小强一样又爬起来狠干。

别人不知道,但杨雯雯身为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大股东,是知道如今的盈利情况,任长乐想方设法地钻营进出口业务,如今公司账面的盈利已经快接近10万美元了,并不比她的公司差多少。

正说着,就见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带着自己的妖艳女朋友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和一位高挑靓丽的女军官。

女军官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刚刚20出头的样子。一身严整的灰黑色陆军制服和套裙、长靴、船型帽,银亮的少尉领章和制服扣,将整个人包装的英姿飒爽。

“嘿嘿,刘姐今天大喜,小弟恭贺了!”刘云挽着女友。虽然嘴上笑嘻嘻的,但习惯性的目光在人群里瞄来瞄去。

“你和娜娜什么时候结婚?”刘兰曦礼貌地接过红包,看着眼前的一对情侣,说着玩笑,“再不接,小心刘云出轨哦!”

“他敢?!我啊。要等百慕大岛修起旅游度假村后,再结婚,到时候去那里度蜜月!”被称为娜娜的曾经的三流平面女模特撇了眼男朋友,高傲地说着。…,

摸摸鼻子,刘云讪讪笑着,然后把头转向已经带着女军官走到人群堆的陆军司令陈礼文。

“老陈,怎么不开心的样子?今天可是人家刘部长和郑部长的大婚日子哦!”刘云知道对方现在正在跟自己犯别扭,就故意嘻哈起来。

“刘云,我记得你了!”看了眼在身边的女军官,陈礼文如斗败的公鸡般连连摆手,“算了,以后再和你计较。今天好好和老郑喝上几杯。”

包括新娘子刘兰曦在内的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眼尖的人,从陈礼文身边那个女军官脸上略显兴奋的表情上看出了名堂。

黛卿卿,一位穿越大灾难时才18岁的女大学生,如今也才20岁。因为曾有着一个欧洲混血的外婆,所以仔细看去,黛卿卿也继承了一丝丝混血的容貌,有着让人嫉妒的身姿娇容。

可惜的是,这个少女并非恬静淑女风范,简而言之,就是比较疯,也是建国后钻死钻活进入陆军的唯一的穿越众女性,一度居然喊着想加入祝晓力的陆军特种部队,后来在陈礼文的干涉下才作罢,现在正以少尉军衔担任陆军司令部的文员工作。

内阁授权国土安全部成立欧洲情报组织,不知道从哪里找到黛卿卿一些个人资料的刘云,居然打起了陆军司令部的主意,几番私下接触后,处于新鲜感十足、好动期的黛卿卿马上就答应加入这个情报组织。

不久前才得知黛卿卿已经背着自己参加了好几次情报组织培训的陆军司令,顿时闹到了国土安全部,差点将刘云以违反《国防兵役法》的名头闹到最高法官钟进山那里。

“卿卿,难道你……”刘兰曦是第一个看出问题的明白人,一下就抓住了对方的手,一脸担忧,“你跟着刘云疯什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嘻嘻!很刺激啊!我很早就想做一个007!”黛卿卿吐了下小舌头,满眼都是憧憬,“我已经自学了好多有关17世纪欧洲的知识,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这次?”一堆小姐妹都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黛卿卿一得意。就要张开。

“咳!”刘云一只手捂着嘴在咳嗽,黛卿卿一下反应过来,赶紧闭口,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已经脸色发青的陆军司令陈礼文。

“新郎、新娘子快进屋,婚礼开始了!”

远方不知道谁喊了声,包括黛卿卿在内,在场的男女人潮开始朝那座别墅般的豪宅涌去。

“小陈。到底是怎么回事?刘云什么时候把黛卿卿选上了?”

就在陈礼文还独自站在原地沉思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海军司令王铁锤走到了身边。

“别提了,还不是苏子宁临去巴西前制定的什么方案。打算明年差不多的时候,要去偷偷扶持那个被神圣罗马帝国赶走的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可能的话。把他弄到英格兰去,等祸害完英格兰,再弄到法国去。”陈礼文点上香烟,一脸苦笑。

“那么快我们就要干涉欧洲三十年战争了?”王铁锤一下就呆了,思路完全没转过来。

“不是,苏子宁的意思是,英格兰和法国越早卷入三十年战争,将越对我们有利,北美魁北克地区和弗吉尼亚地区的问题必须尽早处理掉。”陈礼文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算了那么多,最终还需要一个小姑娘去做。”…,

“为什么会选她?”王铁锤还是没搞懂。

“因为,黛卿卿的外祖母是欧裔混血,她外祖母的父亲,是个奥地利人。祖上还是个和德国巴伐利亚公爵维特尔斯巴赫家族有血缘关系的贵族家庭,也就是说,黛卿卿和那个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以及现在的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安一世也有隔了几百年的血缘关系!”

陈礼文说到这儿,脸上的表情更烂了,“这都是些什么狗屁的考证党,也不知道刘云从哪里搞来的资料。和黛卿卿一起整出这些门道。”

有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血统,那就是说,黛卿卿甚至还在理论上具备继承普法尔茨选帝侯的资格?

历史上的腓特烈五世在被驱赶出领地后,过着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生活,孤苦伶仃潦倒落魄走完了一生,而他留下的烂摊子成为了欧洲各国血流成河的大坑,并最终便宜了英格兰、法国和荷兰。

拥有这样一个金字招牌的黛卿卿,恐怕能够让腓特烈五世继续发光发热一下,通过改变战争进程和节奏,至少能够让那些在历史上吃了三十年战争红利的国家脱一层皮。

先把腓特烈五世搬到英格兰,想必那位腓特烈五世的岳父、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也早就想利用女婿分上一杯德意志地区的利益蛋糕,而詹姆斯一世要想大干一把,又必然加深王室和国会的矛盾。

等英格兰跳进坑,依仗着腓特烈五世的伯父、贝戎公爵和法国新教贵族的密切关系,再鼓动法国新教派贵族支持腓特烈五世,然后借助着法国千方百计想要削弱哈布斯堡家族的战略,借助法国南部那占法国人口10%的新教徒,推着法国朝战争大坑里跳。

顺带着还把西班牙王国也拉到大坑边,因为在剥夺腓特烈五世普法尔茨选帝侯资格和领地时,神圣罗马帝国不厚道都算了,西班牙王国也充当了一把趁火打劫的土匪角色。只要法国参战,西班牙王国就不得不和法国大打出手了。

而历史上原本失败的腓特烈五世,将重新站稳脚跟,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也将获得一个德意志地区的代言人,后世的以色列大概就是这样的角色。

绕了一大圈子,王铁锤终于明白了苏子宁为以后干涉欧洲战争埋钉子的阴险打算了,也许整个战略全部完成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但如此走钢丝的精密玩法听起来就让人心跳,不由得感到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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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灾难后,王铁锤和项薇那偷偷摸摸的结婚不算,第一场属于穿越众婚配的公开的盛大婚礼开始了,郑泉和刘兰曦受到了最热烈的追捧。

最高法官钟进山和总统陈长远两人同时担当男女方的证婚人,钟进山的亲孙女和养孙子养孙女都作为伴童出场。

在“一品勺”酒楼的包办下,婚宴极尽中国式奢华,昂贵的香料烹饪出的各式菜肴更是让久未尝过“乡味”的男女们胃口大开。

此外从亚速尔用硝石冰箱保存进口的热带水果、法国葡萄酒、英格兰香槟、塞浦路斯岛的芝士奶酪,产自宋河的鲑鱼,西点镇的苹果酒,银谷镇的驼鹿火腿,玲琅满目。

自产或进口自欧洲的各类高档家居用品布置的婚房,更是中西合璧,极尽奢华。

这场婚礼的花费多少已经没人关心,婚礼一直闹到了凌晨。当新婚两口子回到房拆解红包的时候,才吓了一跳。

总共收到了200多个红包,按平均每个红包塞了50枚一美元银币来算,就是1万多美元!抛开自己的理财投资不算,两口子的每月政府部长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就才200美元而已。

嗯,婚礼鞭炮一响,也能黄金万两。(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九章 大西洋的奇迹

16世纪初发现百慕大岛后,欧洲人就陆续因各种航海事故光临此地,西班牙人在岛上放养猪种,以作为航海时代的“鲜肉期货”,保证今后路过的时候可以随时提取,结果就是诞生了一种特殊的百慕大野生肉猪。

欧洲人带来的柏树在百年间也迅速占领了这片土地,甚至还因环境气候进化成为了专门的一种柏树树种,为改良本地的水土环境立下汗马功劳,还成为了当地造船业的好材料,17世纪时许多北美英格兰殖民地的小型风帆船,都是百慕大岛造船厂建造的,它们还拥有专门的名字——百慕大单桅帆船。

整体来说,17世纪初这个偏僻荒凉的百慕大岛并非如它表面坐标上讲的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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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10月16日,周日,晴。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外领地,百慕大岛双湾市。

经过五个月的全力建设,大量的木材、水泥预制件、钢筋、砖石、建筑工人通过不间断地海运,让这座大西洋深处的寂寞小岛在过去的五个月中,每天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双湾市街区、医院、贸易仓储、港口、军事要塞、降雨淡水收储,各种市镇功能建筑以这个时代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出现在北大西洋的深处小岛上。

比起本土西点镇那一点点成型不同,如今城镇占地不过五百多亩的双湾市完全配得上“拔地而起”四个字。

物资供应、人力工时、军事掩护、船只调度,一系列的耗费加起来。这座袖珍小城的总投资额度达到70万美元,综合成本远远超过今年财政预算中的所有城镇基础建设项目的总和!

缴获自海盗的那批资金,在这里起到了关键作用。

为充实常住人口以维持市镇的基本功能,8月份以来,相当数量的欧洲移民输入都转移到了双湾市,如今全镇总人口已经超过400人,其中包括允许继续居住本地的近百名英格兰裔居民。仅仅从城镇功能上来看。双湾市的基础设施配套的完整性还要超过人口更多的本土西点镇。

由于百慕大海域特有的风暴气候,当地农业的发展被放到了次要地位。规划开拓的农业面积只有不到1000亩,农产品也基本上以果蔬家禽类为主。谷物种植基本没有,所以粮食自给程度是目前国家所有城镇里最低的。

根据和西班牙王国签订的贸易协议,双湾市将对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区的西班牙殖民地单方面开放贸易权。施行自由贸易港政策,船货税也远比欧洲本土低。

未来,双湾市的贸易影响力一旦稳定并扩大,那整个加勒比海地区以及中南美的各类工农业原料将以更快的速度输入到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工业产品也会更流畅地入侵到上述地区。

这将比面向欧洲的亚速尔群岛英雄港更具发展潜力,更重要的是,它是完全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领地。

除去当前400多人的普通居民外,国防部还安排了两个加强排的陆军驻守双湾市军事要塞,并每个季度一个排的方式进行本土兵力换防。

拥有两座要塞炮台阵地,六门90毫米维斯沃斯旋膛炮的军事防卫力量。即使对手发起海上入侵,也能轻易阻止对手进港或登陆。

假如对手企图以长期封锁来达成入侵目的,那双湾市只需要利用短波电台就能在在一周之内从本土召来自己的舰队。

至少在目前来看,百慕大岛的防御安全是不用太过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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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最后一批东方建设公司的工人就登上妖精号风帆盖伦返回本土。如今的双湾市后续建设,将落在国营建筑工程公司和本地居民身上。…,

自由号和德拉瓦号轻巡洋舰已经在这里驻防巡逻兼训练了快一周了,如今还没有等到“传说”中的西班牙运输舰队到来,让两艘战舰的指挥官都有点不耐烦了。

和海军战舰一样,四艘宝贵的飞剪商船也停泊在港口外,无聊的船员们正坐在甲板上玩着扑克牌。

专为明朝移民修建的临时休整居住区里。二十多座长方形的简易宿舍房排列整齐,每一座都能容纳至少100人居住,要是挤挤,住上两百号人也不是不可以。

全新的双湾市医院已经在月初正式投入使用,为保障医护水平,本地医院拥有一支10人的医护队伍,而且大部分都是经过首都国立医院长达一年多时间培训出的欧裔医护人员,领队的则是曾经的社区中心医院院长、如今的总统陈长远的得意门生。

根据卫生与教育部的临时规定,在百慕大岛双湾市医院轮班的医护人员,每月可额外获得20美元的津贴。即使远离本土工作,特殊工作津贴却几乎相当本土大半个月的收入,又有轮换制度保障,因此许多欧裔医护人员都争先恐后地报名,没有轮上的则唉声叹气。

就在一堆医护人员都已经闲得快在医院办公室发霉打瞌睡的时候,港口方向传来了早已熟悉的海军礼炮的鸣响。

“艾丽卡,罗宾,带领大家赶快去准备,船队应该已经到了,可能会有重病伤员,大家把担架和急诊帐篷都搬到码头去。里根,你和爱娃负责急诊档案记录!”38岁的双湾市医院院长、曾经的120急诊内科医生方纯赶紧招呼下属。

和医院里突如其来的紧张准备工作一样,港口方向,从巴西累西腓港开来的23艘西班牙战舰已经进入格雷特湾,正在自由号的引导下缓缓靠近港口码头。

一堆堆的西班牙海军官兵都涌在甲板上,好奇地打量着前面的那艘长长的美国轻巡洋舰。而远方那座看起来异常整齐漂亮的港口,让长年驻守巡逻加勒比海各个殖民地的西班牙官兵都大吃一惊。

除了少数几座两层大建筑外,这里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的、黑黝黝的石造港口堡垒,没有尖耸的、每天都钟声不断的教堂修道院,也没有码头边一串串干着苦工的黑人奴工。整座美国人控制下的百慕大岛就如同一座风格清新各异又规划高度统一的、棋盘般的花园城镇。

“尊敬的弗雷迪将军,欢迎来到美国海外领地、百慕大岛双湾市。”旗舰圣弗朗斯号上,苏子宁走到正目瞪口呆的西班牙舰队总指挥的身边。轻松地说着,“今天,我们需要一场酒宴来感谢您一路的辛劳。”

“上帝啊。五年前我还路过这里,那时候英格兰人还龟缩在东北角的小岛上,这里还是一片蛮荒。不可置信……”西班牙将军指着远方慢慢变大的港口,说话都有点结巴,“是什么奇迹,让你们可以在赶走英格兰人后变出一座城镇?”

“嗯,这就是美国速度。”苏子宁摊开双手,一脸“无辜”。

弗雷迪正要赞叹,忽然又看住了港口边停泊的那一排四艘外形完全一致的灰色飞剪商船,丰富的海上经验,让他几乎几秒钟内就判断出了吨位,全是千吨级的大船。

再看看另外两艘有着4门古怪舰炮的美舰。西班牙将军沉默了,因为他也收到过有关美舰打击欧洲海盗的传闻。

从欧洲返回的商船所带来的那一系列“谣言”,不断流传着这些在北美“偷空捡便宜”发家的美国佬,他们显然拥有着让西班牙本土权贵们也有所忌惮的武装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并非纯粹的夸大。…,

不然为什么本土的官员会同意和美国“结盟”呢?

对于运输“东方雇佣军”的任务。弗雷迪带舰队到达累西腓港后,几乎一下就识破了这个蹩脚的把戏。超过千人的老人、女人、孩子,这些也是雇佣军?

贩卖人口的理由也能编得如此冠冕堂皇,这些美国佬难道想在北美那片寒冷的土地上开办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种植园?

不过西班牙王国海军依然是全世界最一流最强大的,等到彻底打败那些欧洲新教联军、再解决掉尼德兰人和英格兰人对加勒比海和东非航线的威胁,英格兰人、法国人、以及美国人在北美的小动作迟早会被伟大的西班牙王国给一一清算的。

整个美洲都是属于西班牙王国的。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弗雷斯将军想通这些后,换上了诚挚的微笑:“那祝贺苏部长阁下,您的祖国所展现的活力让所有西班牙海军官兵都感到钦佩。”

是么?那我怎么刚才看你的眼神很纠结呢?

苏子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在跟随西班牙舰队一起入港的美国商船伊登号上,严晓松和卡特琳娜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吞并百慕大岛的计划,但眼前这副场景,显然又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难道本土的发展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能够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里建设出这样一座港口城镇?

他所不知道的是,为了保障施工进度,前后几乎半个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和整个东方建设公司都投入了百慕大岛的工地,为之保障的后方人力更是几倍于此。

“亲爱的,这里好漂亮啊!”卡特琳娜兴奋地搂住了未婚夫的腰,对着远方那一片掩映在灌木和柏树中的简单搭建的居民公寓指指点点。

在她看来,这种完全用原木地桩、水泥预制件、标准木件和砖石瓦片混建的房子已经是她所见过的最漂亮住宅。相比之下,即便是历史悠久的西班牙塞维利亚港,大部分街区还是如贫民窟一样。

“等回到首都,应该还会给你惊喜的。”严晓松意气风发地扶着船舷,脸上洋溢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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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巴西累西腓港登船的1900多明朝移民,经过一个半月的航行,居然奇迹般的一人未损,看来经过一路“淘汰”后剩下的这些人,身体素质都是最好的。

即使经过了一次扩建,如今的双湾市码头依然无法完全容纳下如此之多的风帆船,船只只能轮番靠港,卸下移民的船只只能离开码头在港湾海面落锚。

就这样,整整1900多明朝移民,几乎花费了4个小时才被陆续安顿到了临时休整居住区,然后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米白面加鱼汤的午餐让所有人都往死里咽。

另一边,看到一切都渐渐进入秩序后,苏子宁和严晓松这才空着腹,带着一众西班牙海军军官前往双湾市港口一侧用来作为临时行政驻地的军事要塞,准备招待对方进餐。

从本土运来的葡萄酒和丰沛的食物让一众在海上只能吃长虫面包和臭烘烘熏肉的西班牙军官大快朵颐,就连舰队指挥弗雷迪将军都忘记自己之前的心思,全身心地陶醉在美国人的招待中。

“现在,让我们举杯,祝弗雷迪将军身体健康!”

苏子宁见大家都进入了状态,于是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还没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成型,一阵古怪的呼啸声就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瞬间,连同苏子宁和严晓松在内,在场的人们都个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以后就习惯了,百慕大岛海域暴风雨是很频繁的,另外我们很需要这些降雨。”

正式的市长还没有上任,作为还处于临时军事管制状态的双湾市东道主,陆军中尉邓剑无可奈何地坐在位置上苦笑着。

之前还风平浪静、晴空万里的百慕大岛,被一片黑沉沉的狂风大雨笼罩了。刚刚才吃过午餐,正在临时休整居住区休憩的上千号明朝移民,此时都个个吓白了脸。大人喊小孩哭,一群群地涌进简易宿舍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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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百慕大岛运输后的第一批西班牙舰队,将在这里继续休整等待舰队第二批船只的到达,百慕大岛西海湾(格雷特湾)的天然优势环境,让所有停泊在湾内的船只都能在暴风雨下安然无恙。

不过补给费用并不低,让西班牙舰队指挥弗雷迪将军又是暗暗腹诽,不过大家都看在眼里,百慕大岛没有自己的淡水资源,所有饮水都需要从天而降。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的后院都有收集雨水的淡水池。

休息了两天后,四艘飞剪商船在自由号轻巡洋舰的护卫下离开了双湾市码头。上面装载了初步挑选出的800多名明朝移民。

这已经是飞剪船队人员承载的极限,但航行速度快,到达本土只需要四天时间,所以不大担心会发生什么重大事故。

当天,牧羊人号、圣玛利亚号风帆盖伦也从本土抵达百慕大岛,运来了最新的一批物资。随后,它们将和伊登号一起,继续装载超过300名明朝移民返回本土。

与此同时,在遥远东方的明帝国,历史的惯性还在向前。

天启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天启皇帝封自己的五弟朱由检为信王,朝廷百官于皇极门外行礼。

九月,陕西降下流星,随后地震四起。州县边镇地震如浪翻,房屋倒塌上万计,一夜之间压死男女老幼一万两千余人。

第五十章 东方的悸动

1620年,天启帝的老爹,泰昌帝的皇帝宝座还没捂热,一个月就呜呼。但短命的泰昌皇帝身上却带着明末历史上最不简单的一段历史: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

明末宫廷三大案,直接导致明朝中枢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动,其影响深远可以说为明朝的衰亡也添了一把火。

梃击案是最荒唐的。万历皇帝后宫那弄不清理还乱的事,引起了朝堂官员派系间的斗争。最恶劣的结果就是,当时还是太子的泰昌皇帝差点被人拿棒子给揍了!如此荒唐的事发生,泰昌皇帝还只能如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自己忍了,万历皇帝更是支支吾吾。

红丸案是最折腾的。泰昌皇帝一登基,就废止了其老爹曾经执行的多项政策,罢免矿税、榷税,撤回矿税使,一时间朝堂上歌功颂德马屁不断。

憋屈了近四十年的泰昌皇帝,即便四肢不勤,但平时也没啥大问题,却偏偏登基不过十天,就萎在了床上。一夜猛拉了几十通肚子,眼看不行了,一名太医进了两颗红药丸,一吃效果奇好,第二颗下去就挂了。

这下可好,东林党和反东林党各自大作文章。你说红丸有毒,我说非药的问题,是皇帝太操劳了。你说太医有罪,我觉得献药还有功呢!你说罪不容诛,我觉得罚俸一年就差不多了……一闹就是八年!

移宫案是最喜剧的。泰昌皇帝自己挂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他偏偏挂掉之前连太子称号还没给自己的儿子天启!泰昌皇帝留下的两个女人为了谁做皇太后位置而闹开了。谁要是占住了乾清宫,谁就是后宫皇太后。其中当事人之一的李选侍和太监魏忠贤顺带还把天启给扣在了乾清宫里,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这还了得!杨涟等剽悍的大臣直接进宫,打算把天启给抢出来塞进皇帝宝座,你拉我扯,抢夺之激烈,堪称明朝紫禁城一大奇观!然后要求李选侍按照皇家礼仪。搬出象征皇太后地位的乾清宫,去住哕鸾宫。

搬也就搬了吧,结果谁想到李选侍刚搬进哕鸾宫。就起了火灾!反对李选侍移宫的谣言顿时满天飞,弄得刚登基的天启正太皇帝都尴尬万分。

此三案一一展开,从此朝臣们也不管啥国家大事了。整天就盯着皇帝的后宫借题发挥,政敌党派彼此攻击。让明帝国朝廷东林党与反东林党之间的暗斗直接变为明争。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从此把政见不同抬高到“你反对的我同意,你同意的我反对”这种恶劣的自拆庭院程度,并一路把明帝国送进历史的火葬场。

明末的中枢动荡,只有一个群体吃了红利,就是太监,以魏忠贤为代表。

《明史纪事本末》记载:“魏忠贤杀人则借三案,群小求富贵则借三案。”

无论是天启皇帝,还是可怜的崇祯皇帝,都被党争弄成神经质了。一个皇帝转职专家级木匠,一个皇帝干脆打大臣跟打自家孩子一样随便。皇帝不信任大臣,也加速了明末的宦官专权,使本就不堪的明帝国统治阶层更烂了。

魏忠贤当权,极力打压曾经和他过不去的东林党。变相扶持浙党等官员。以现在的历史来看,还真不好评价魏忠贤的忠奸,站在皇帝角度,他这个宦官倒是皇帝的铁杆心腹,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及之后咸鱼翻身的东林党都不是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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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1622年10月20日。大明帝国历天启二年九月十六日。

打今年6月份澳门的葡萄牙武装商船队和大明澎湖水师、驻菲律宾马尼拉的西班牙舰队一起阴了荷兰人一把后,澳门周边的海路非常安全,海商生意更加繁盛,每天都有大量来自各地的商船入港。

澳门码头,5艘葡萄牙商船缓缓朝港外而去,除了搭载500多名明朝男女难民以外,葡萄牙船长们还尽可能在底层船舱里塞满了各种布匹、丝绸、茶叶、漆器和瓷器等东方货物。

这已经是今年9月份开始朝巴西输送的第二批明朝移民了。按照印度洋季风洋流的特点,每年的9月到来年的4月,是向西远航的最佳时间,所有收拢的明朝移民都只能在这个时间段内跨越印度洋。

船上,一群移民挤在炮门边,对着逐渐远去的大陆痛哭流涕,不少人还跪在甲板上拼命磕头。

码头上,颜思齐和刘耀禹并则排望着远去的船影,纷纷舒了口气。

打隆庆、万历年开始,沿海百姓出海垦荒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加之天灾逐渐加重,虽然地方官和朝廷表面上的法度还是禁止百姓出海,但实质上大多数情况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忍流民长期滞留本地,估计任何一个地方官都会摇头。

但这次却很奇怪,香山县和守澳官员,如换了脸一样派兵封锁了澳门港码头,葡萄牙船队被扣留了几乎半个月,理由就是明朝守澳官员怀疑弗朗机人拐运百姓。

“禹九哥,这次多亏你赶过来,否则这香山县守澳备倭官就拦下船了!来日颜某必定还了您这情!”颜思齐脸色严肃,对着轻摇竹扇的书生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颜兄客气了,这不也是小弟应该的吗?”刘耀禹一声苦笑,微微摇头,“这次并非守澳诸官凭章办事,恐怕后面还有来头。”

凭着身上的一封家族叔伯的书信和两广总督的一封行文,刘耀禹再次替颜思齐挡了一次,但刘耀禹已经暗暗感觉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因为这次守澳官兵的调令,居然是直接从广州府下来的。

以广州府那里长期对澳门睁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怎么会突然那么热心加强管理了?何况时间还选的那么巧合。

“哦?!”颜思齐脸色一沉,眉头紧皱,好半天才狠狠握了下拳,“禹九哥可是指李旦家?我估计就是他们,能够让广州府和守澳地方官动我们,除非是广州府亲自压下来!”

“倘若只是小小的广州府,那家叔伯倒也不担心啥了……颜兄。两广总督胡大人和家叔伯的信你也看了,是否受朝廷招抚就看你的意见,别太意气用事。终归是为我大明百姓做事。”刘耀禹叹了口气,回身朝城内走去。

“难道是朝廷?”颜思齐恍然大悟,脸色也越发难看。

“思海!”颜思齐面朝大海。猛然喊了声身后的同族堂弟。

“大哥!有啥事吩咐!”颜思海赶紧上前几步,双手抱拳。

“告诉在外行事的兄弟们,低调点。另外,对外声称我等受朝廷招抚,疏导流民拓殖大员岛,护大明海疆。百姓自愿出海,不要再行黑道上的人贩买卖!”颜思齐沉声说完,就坐到了码头上,面朝东方,掏出米酒大口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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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家经营了数十年。自然比颜思齐这样的草莽要根子深了无数倍,怎么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大明海商的翘楚。…,

眼看着那个华美国的人来过后,弗朗机人和颜思齐就忽然亲密无间起来,大量的泰西生意都放给了颜思齐,甚至华美国人当初带来海货也全部由颜思齐之手进入大明和日本。怎么能不眼红?

但李旦家好歹也是大门大户了,之前海上阴了一把颜家的事,可一不可二。所以干脆开始动用在日本幕府的关系,凡是颜家有所关联的日本长崎生意,刁难都算小的,围堵扣拦更是家常便饭。

这一弄。许多跑日本生意的海商,都不得不和颜思齐疏远。

如今听说颜家还在偷偷搞海外移民拓殖,更加兴起了从大明朝廷角度兴师问罪的念头。不过,李旦家并非官宦一脉,充其量也就是官商的低层次勾结,又不愿意得罪和颜家关系更好的山东大族刘家,一通告密后,从广州府给颜家使绊子。

打从把家族生意大部分放给儿子李国助以后,李旦本人就在平户颐养天年,整天都在他修建在平户的豪华会馆里修养。

现在,李旦正拿着一封从大明送来的家信细细看着,一边摸着长须,脸色渐渐凝重。

“飞黄啊,你怎么看这事?”

李旦已经六十多了,此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任谁都看不出他当年是如何海上闯荡家业的赫赫威风。被他称为飞黄的,正是刚刚加入李家不过两年的后起之辈郑芝龙。

“老掌柜,这颜家如今和山东刘家走得很近,学生判断,绝对不仅仅是生意合作上那么简单。这刘家商号遍布大江南北,要说赚点银子,不比我们跑南洋和倭地差。颜思齐不过是一草莽,刘家想要把生意做到倭地、南洋吕宋,以他们在朝廷的关系,其实和哪家海商合作都行,唯独和颜家这样得罪过朝廷的人合作颇有风险,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们李家合作,恐怕线头还不在颜思齐身上。”

郑芝龙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嗯,不错,飞黄你才思敏捷,一下就看出了端倪。”李旦不由得一惊,几秒后面带忧虑微微叹气,“若我儿国助有你一半的深思熟虑,也不会被颜家上次抓住把柄,弄得各地海商如今畏我李家,还以为我李家想要借番夷之手打击同行,独霸海路。”

“老掌柜,李掌柜待我如亲侄,芝龙定会为李家尽犬马之力!我猜想,这次弗朗机人和山东刘家背地里支持颜家,应该和那泰西华美国之人有关系!”郑芝龙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但态度更加谦卑,“学生年初也和那华美国人严晓松见过一面,其人出手阔绰,看似商人,但谈吐不同于大明,弗朗机人对其俯首帖耳,应是一国权贵之人潜装打扮。”

“嗯,国助也曾打听过,香山县呈了一海外华人藩国特使的通商朝贡国书,如今朝廷之中争议颇大。”李旦微微点头,一摆手,示意年轻坐到自己身边,“飞黄啊,如今宦臣魏忠贤如日中天,商、矿监察颇紧,官商士绅苦不堪言,我看这次若那华美国朝贡通商成了,明面上的华美海货招摇入市,要是颜家摇身一变为那华美国海货内定货商,又与那魏忠贤一路,恐怕我李家连口汤都难得喝上一口。”

“颜家暗中偷运流民,恐怕也是给那华美国做事!听说李掌柜已经动用朝廷人脉,给广州府去信了。咱们也算暗中敲打下那华美国,若要在大明、南洋和倭地开商路,我们李家才是最好的!”…,

郑芝龙露出微笑,看起来很轻松。

“好你个飞黄,难道你真心认为我儿国助此招有效?颜家必定是以拓殖沿海外岛,疏导安置流民复业为借口。我看过不了多少日子,必定他还会来信述说此计失败!”李旦哈哈一笑,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面的信封上,眼色越发冷峻。

“学生实在不知道……”郑芝龙赶紧低下头。

“两广总督胡应台,可是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的同年!刘家在朝中根深叶茂,与宦官魏忠贤一路,广州府能有什么能耐顶得过他们!花花文章一做,什么功过是非都可以颠倒。恐怕此时,那颜家已经拿着两广总督的行文把广州府的人给吓回去了!甚或颜家已受两广总督招抚也未可知!”李旦冷冷说完,端起了茶杯,把玩着茶盖,一边还微微闭起了眼,似乎在想事。

“那学生这就回大明去查探一番,有任何异动,学生即刻回报老掌柜!”见对方已经端茶送客了,郑芝龙赶紧起身行礼。

“飞黄啊,你虽入我家时短,但行事颇有章法,我打算将东海船队交予你单独打理,平时可不受国助节制,若有可能,我还可托人让你也受朝廷招抚!你可有信心?”突然,李旦睁开眼皮,吐出了一段让郑芝龙又惊又喜的话。

“怎么?不太愿意?还是害怕?”李旦呵呵一笑,死死盯住了年轻人的双眼。

“老掌柜放心,学生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永不忘老掌柜提携之恩!”郑芝龙后退几步,长揖到地,然后退着出了门。

“飞黄,我知你颇有野心,若能有一番作为,我李家或许今后还有个依仗,算是解局良药。若得陇望蜀,恐怕就是毒药了……可惜我李家看似人丁兴旺,但能成大事的百里无一啊……”

放下茶杯,李旦忍不住长叹一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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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2年10月23日,周日,农历节气霜降,小雨。

北美的寒秋今年似乎到得特别早,一整天都是让人冷如骨髓的丝丝寒雨,部分外出的居民甚至已经翻出了冬季的衣服穿上。

已经再次扩大不少的曼城市,一块块绿荫草坪环绕的宽敞街区,一栋栋高低宽窄不等的建筑,一条条笔直的碎石沥青或水泥路,一根根挂着防风油灯的路灯,已经俨然一座近代园林城市。

有现代中式,有中西合璧,也有简约到看不出算中算西的现代风格,一切的一切,都笼罩一片片细如牛毛的如烟小雨中。

河港河道上,几艘蒸汽小火轮还在突突突地悠然来往,为这个袖珍国家输送着各种营养。

周日的休假,让连续加班加点的各个企业都松了口气,再加上下雨天,疲惫的人们都缩在了家里,享受着难得的安逸。

但今天,在曼城市外岛区码头边,另一件大事正要上演。除去必要的管理值守人员外,超过三百号穿越众都打着伞,急切地眺望着南方的海湾口。

从自由号轻巡洋舰上发来的电波,已经告知了运输明朝移民的船队将在今天到达本土。早就急不可耐的人们几乎一大早就来到了外岛区码头。

国家总统,内阁总理,国会和政府官员几乎全部到场,为保证安全,除去外岛区新兵训练营的新兵排,卫生检疫隔离区一个驻军排外。陆军司令部又从长岛新区抽调了一个排,警察部也从各个街区调集了四十来名警察。

“哈哈,这下就踏实了,以后每年增加几千明朝移民,我们就能站稳脚跟了!”

中远国际贸易公司老总任长乐一身崭新的深色风衣,笑呵呵地站在人群最前面,四周的年轻人都眉开眼笑。

“大概是想着那些明朝小女人吧?”杨雯雯在一边冷嘲着。“别到时候一个个大失所望。不过,可能你还会遇见自己的老祖宗哦。”

“嘿嘿,好像是哦!要不今天我们庆祝下。晚上我们滚床单吧?”任长乐扭过头,贱兮兮地对着自己的大股东挤眉弄眼。

“滚!”杨雯雯的回答也很干脆。

“呵呵,小齐啊。盼了那么久,总算给盼到了,小苏和小严这两个年轻人做事还是很有条理的,这么麻烦的事都给办成了,政府应该多多给他们机会历练啊!”

国会参议院议长刘老,满头银发,脸上的疲惫感却一扫而光,满面红光地对着身边的内阁总理齐建军说着,仿佛又变成了大灾难后那个领导所有人迎难而上的社区委员长。

“呵呵,刘老您放心。严晓松回来后,将安排担任外交部副部长,将主要负责中南美和明朝移民事务。”总理齐建军如听话的后辈一样赶紧点头。

说说笑笑之中,视线尽头,几点风帆船影在绵绵细雨中悄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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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岛区现场军事总指挥何语上尉的命令下达后。上百名陆军官兵在士官的指挥下在港口区开始布置警戒,顶盔持枪的步兵们在一道白线后站了长长三排,个个挺起了胸膛,将几百达官贵人挡在身后十几米外。

最前排的是一个印欧混编排,中士莫奇今年才23岁,曾经是长岛德拉瓦部族村落里的有名猎手。对于莫奇为什么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晋升为陆军中士。不少欧裔老兵都曾在背后指指点点过。…,

没办法,莫奇是肯拉顿的儿子,他的妹妹娜答是这个国家移民部部长李想的妻子。在许多人眼里,但凡和这些华族权贵老爷有交际的人,即便是印第安人,也在这个国家有着不低的身份。

和妹妹娜答一样,莫奇是对这个华族人领导的国家认同感成长最快的德拉瓦族年轻人之一,在参加对佩科特人和摩和克人的战斗中也表现极为出色。但自从从背负了某种奇怪论调在身上后,一向认为自己不会输给任何对手的莫奇就闷闷不乐了。

几个月前,他主动申请参与对百慕大岛的登陆作战,还亲自击毙了那个点燃火药桶后逃出小教堂的海盗。

但他能感觉到华族军官们对自己的特别关照,也许正是自己的妹妹在后面起了什么作用,他在九月份的换防时就随商船队一起回到本土,并被告知不再担任海外驻军任务,以后只能在外岛区训练营地负责参与印第安裔新兵的训练工作。

“全体都有!注意警戒!”

脑子里一大堆念头一闪而过,眼前,两艘大船已经靠上码头,其中一艘是熟悉的自由号轻巡洋舰。船板已经放了下来,莫奇和另一名士官赶紧根据事先安排的命令内容,发出了口令。

三个排上百名士兵整齐的卸下肩头的步枪,然后捧在身前,警惕地看住了一队队正走下船板的华族人。在莫奇看来,这次和以往迎接那些外地来的白人移民没啥区别。

没有一个白人,全都是华族人的摸样。女人还是那种本土常见的华族风格衣裙,而下船的华族男人除了摸样,头发和装束则和妹夫李想他们完全不同,

“老天爷保佑!”

一个中年铁匠刚一走下船,也不管天上还飘着细雨,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码头区的水泥地面,对着天空使劲拜了几拜。而距离他下跪地方不过几步远,就是莫奇。

各种感恩戴德的声音响起,上百名又经过一次远航的明朝移民男女都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

“乔肆,快看,这海外华美国到了!”于山兴冲冲地拉着同伴的衣袖,不断四处指指点点。

“呵呵,好漂亮的地方。真的是常先生说的海外净土!”乔肆也满脸兴奋,扭头看看遥远的东北方向那座雨中静悄悄的城镇,露出向往神色。但一对上那一双双警惕的士兵目光,就赶紧低下了头。

“严大人,我华美国王师兵卒个个虎狼之姿,稳如磐石,真乃神兵也!啧啧。此地山灵水秀,较之那混沌大明,颇有世外桃源之貌。恨不能早到几年!”

跟着严晓松走下船板的常昆,不断地发出各种赞叹,马屁滚滚。节操又掉了一地。

“欢迎!欢迎啊!各位父老乡亲一路受苦啦!”

年纪大点的,只能拍手鼓掌,而年轻人们则开始挥舞手里的国旗,一边大声喊着各种奇怪的欢迎词。

一片鼓掌与欢呼声中,总统、总理、参议院议长三位大佬带着欢欣表情越过了警戒线。总理齐建军甚至走上几步,将那个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中年铁匠给扶了起来。

虽然已经见过那个奇特泰西人打扮的严先生很多面,但眼前更多的“海外前宋遗民”涌到面前,让才下船的明朝移民们顿时紧张起来。

热闹的欢迎气氛中,下船的人群越来越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唯唯诺诺地不敢乱动,一路吃了无数“定心丸”的他们,依然带着忐忑的表情打量着码头边那一排荷枪实弹的士兵。…,

看样子,这些都是华美国本地官府的官大人老爷了。许多移民都暗暗猜测,甚至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下船后就跪在地上。不断叩头,弄得刘老等人忙着到处扶人。

“嘭!”

远方的海湾中部,内湾要塞开始发射礼炮,滚滚而来的轰鸣声又让刚下船的800多位明朝移民个个脸色发白。

“按通道线走,男人走左边,女人走右边!不许拥挤。不许吵闹,到了前方的空地领取号牌……喂,夫人,这边是男人走的,女人走那边……那位先生,请走这边!”

几个欧裔警察举着铁皮喇叭,不断地吼着干涩的华语,眼前原地磨蹭的汹涌人群让他们很是头疼。因为这是他们当警察以来所见的规模最大的移民,而且还全是华族人。

“严,我有点紧张……”

除去早就熟悉的明朝移民,眼前迎接的人群中,有几百个陌生的美国华族人。一身汉服打扮的卡特琳娜此时紧张兮兮地,只能紧紧抓着未婚夫的胳膊。

“哈哈,没关系,来,我给你介绍下。”

拍拍未婚妻的小手,严晓松带着对方,大步朝刘老等人而去。苏子宁则带着袁欣艺在后面跟着,两人都很平静。

更多的欢呼声和拍手声响起,打苏子宁“偶像破灭”后,严晓松又成为了部分年轻穿越众的新偶像,因为早早就听说严晓松获得了一位历史上都曾留名的传奇美女。

“小严啊,辛苦啊,哎,好像都瘦了!呵呵,这位……这位应该就是……”刘老亲切地握着严晓松的手,看着年轻人身后的漂亮欧裔少女,不住的点头。

“她叫卡特琳娜,华语名是艾琳娜,是我未婚妻。”严晓松赶紧把未婚妻拉到身前,这一动作顿时引起一批穿越单身狼们的口哨声,卡特琳娜的脸都羞红了。

“刘老,这次很顺利,明朝移民都安全无恙。”苏子宁带着袁欣艺走到欢迎人群前,对着参议院议长刘老点头致意。

“好,好,平安回家就好!”刘老同时拉住了严晓松和苏子宁的手,老心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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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统计,总计815名明朝移民男女老少,在警察和士兵的引导下,陆续安顿到了卫生检疫区,然后在光亮整洁的餐厅里用上了一顿远比沿途休整时还要丰厚无数倍的大餐。

特意从欧洲进口的大米饭,蓬软细腻的白面馒头,烤得外焦里嫩的鲑鱼,油鼓鼓的大块炖驼鹿肉,喝起来带着清香的蔬菜汤,一根根金黄喷香的玉米棒子。

在大明的日子,带着老婆孩子忍饥挨饿一路逃难,又远渡重洋经历几遍生死的汉子们,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都红着双眼,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而领着妻妾女儿幼子的常昆,更是被眼前的餐厅给震撼了。满桌的美味佳肴,雪白的墙壁泛着瓷砖的特有光泽,屋顶甚至还有一串说不上名字的水晶灯!都让常昆暗暗咂舌。

下船之时,他也在暗中旁听,知道自己一路跟随的严先生就是这个华美国的外交部副部长,仔细琢磨一番后,才理解外交部其实就是大明的礼部,那严先生就是礼部侍郎了!

二品大员啊!果真是遇见贵人,大富贵的地方啊!自己以后岂不是也能入朝为官了?!

常昆此时简直对自己的运气赞到了极点。香浓的饭菜味扑鼻而来,身边的妻妾女儿都在跃跃欲试,常昆整了整衣衫,挺着胸膛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朝餐桌走去。…,

“真好吃……死了都甘心了……以后等我娘……”

角落里,于山如饿鬼投胎一手抓着油腻腻的鹿肉,一手抓着一根香肠,正玩命地往嘴里塞着,一边还含糊其辞地念着什么。

“嗯……以后一定把翠丫一家也接来!”

身边的乔肆也没了形象,一边喝着蔬菜肉汤,一边大口啃着从没吃过的玉米棒子,一脸幸福。

几座餐厅里,几乎每个明朝移民都带着天降福贵的心态在大快朵颐,但没人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一场难以接受的试炼。

另一边,几座消毒房的锅炉早就烧开了水,20名曼城市首都国立议员的医护人员已经严正以待,几十名警察和两个排的陆军士兵也纷纷就位,准备维持秩序。

苏子宁和严晓松此时,正打算跟随大家返回曼城市南区休息进餐。

“等他们在这里适应生活个把月,再好好安顿到指定的街区定居。”严晓松一边拉着卡特琳娜的手,小心地护着对方登上渡轮,一边对着身后的苏子宁说着。

“也许用不了个把月,各个企业就会急着要人了,呵呵。”看着渡轮上一张张兴奋得意的脸,苏子宁笑了。

还没苏子宁脸上的笑容完全成型,一声清脆的枪响就从外岛区卫生检疫区方向传来。

瞬间,苏子宁和严晓松的脸色都同时一变,而渡轮上的其他人则面面相觑。

雨似乎又变大了,之前的毛毛细雨此时变成了在秋风中晃荡的水幕,将整座外岛都变得朦胧起来。(群书院.qun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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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风雨(二)

卫生检疫区的消毒房前,一座用原木搭建的宽敞的木棚里,七八个明朝男子蜷缩在地面瑟瑟发抖,十几个担任理发匠的欧裔男子傻呆呆地站在一边,也是个个脸上惶恐。

一名身体壮硕的明朝男子胸前血流如注,正倒在木棚中央不断抽搐,手里还紧紧抓着大半截椅子,两眼瞳孔散开,渐渐失去光泽。

鲜血慢慢扩散,以即将死去的男子为中心,流到了木棚外,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在水泥地面流出一道道狰狞诡异的红色线条,然后在越来越大的雨点中被击碎稀释。

大约一个班的印第安裔陆军士兵举着步枪,警惕地指着场地中央中枪倒地后奄奄一息的明朝男子,个个脸色死沉,最近一个中士军衔的士兵,枪口还微微冒着青烟。

群情汹涌的局面,瞬间变得死寂。不少已经抓着木凳、石块的明朝移民都缩到了卫生检疫区的围墙角落,淋着雨,脸色苍白。

二十多名警察围拢了理发木棚的现场,更多的陆军士兵跑进了卫生检疫去,近一个连规模的士兵纷纷举枪,将五百多名拒绝理发的明朝男子堵在围墙边角。

有移民违反卫生检疫条例,还暴力反抗,动用“武器”殴打在场的理发匠、警察和士兵。

陆军中士莫奇根据以往的规矩,果断开枪击毙了挑事的“刺头”。在他看来,这次被击毙的家伙,和以往被击毙的那些阴阳怪气惹是生非的白人移民没什么两样。因为陆军司令部一直强调要以铁血手段压制任何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新移民。

算上今天这个。这是莫奇入伍以来击毙的第四个公然违抗卫生检疫区军事管制的放肆家伙。而且他直觉感到这些束着长发的华族人和李想他们不是一路的人。

“让他们全部蹲下!煽动闹事的,就地枪决!”莫奇中士收起枪,狠狠瞪了眼刚才做事拖拖沓沓的欧裔理发匠,然后回头对着所有的士兵重复了一遍早就烂熟于胸的老规矩。

“出什么事了?!”

佩戴上尉军衔的何语冒着大雨,分开士兵人群,大步走来。

目光落在木棚中央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明朝男子身上,何语脸色大变。

“报告上尉。有人企图武力反抗,已经奉命击毙!”莫奇中士跑出木棚,赶紧一个立正。大声回答着。

“你疯了!谁叫你开枪的!”何语的嘴角抽搐着,慢慢抬起颤抖的手臂,指向了血泊中的明朝男子。眼神里冒着凶光,“你不知道他……他……”

“他”了半天,何语都没说出后半句。

慢慢回过神,环视了一眼上百名紧紧包围明朝移民的警察和士兵,何语觉得喉头干涩无比。

大概看明白了些的欧裔士兵,都朝那个德拉瓦族中士投去了幸灾乐祸的冷笑,然后纷纷放下了步枪,渐渐退开。

雨水顺着头盔不断灌进脖子,肌肤阵阵刺寒,莫奇中士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怎么了?”

从码头渡船原路返回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移民部部长李想夫妇和苏子宁等人也赶回来了。李想一边把伞交给妻子娜答,一边跑到了何语身边。

和何语之前的表现一样,李想也当场愣住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然死了都无脸见祖宗!不能除发啊!大人!不能除发啊!”

气愤与哀求的声音由一点。连成了一片,最后形成了一片哭泣的海洋。刚才吃了一顿这辈子从没想过的饱饭的明朝男女老少都纷纷跪在了雨水里,才穿了没多少日子的新衣全在泥水里泡污了大半。…,

总理齐建军已经有点显出秃顶的迹象,一脸憔悴而严肃地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内阁成员。

“莫奇中士只是执行既有的卫生检疫区军事管制条例,并非本身对明朝移民抱有敌意,我不同意对他进行任何处罚!”李想第一个站了起来,语气和表情都严肃得吓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想。但对我们辛辛苦苦从大明弄来的老百姓开枪?叫没有敌意?以后我们怎么让他们安心在这里生活?我知道他是你大舅子,但你这样说服不了国会的。”建设部长周毅连连摇头。

“国会可没权力插手陆军司令部的管理事务!莫奇中士是目前对这个国家认同感最高的本地印第安人之一,如果过重处置他,会对其他印第安人产生很不好的影响,甚至是欧裔移民内部也会逐渐酝酿对立情绪。”

国防部长郑泉脸色也不好看,他是反对国内种族主义态度比较坚定的人之一。

“可是不拿出个好的处理结果,国会会认为我们认同对同胞的随意杀戮行为!”

卫生与教育部的女部长杞虞担忧地说着。

“为什么要剪掉长发?又为什么不能剪掉长发?大家难道没想过这个问题?”

新上任的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座的内阁同僚。

苏子宁抬起头,静静看着好友那张熟悉的笑脸,渐渐地,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在明朝待了近半年,从官员到挑夫,从海盗到商人,都接触了一遍。我们这个古老辉煌的华夏国度,做什么事,都要讲一个理,一个名。名不正,言不顺,管你规矩如何,都是行不通的!虽有亲兄弟明算账的至理,但也有上阵父子兵的深情!名正言顺,就万事好商量,生活照旧,情义仍在。这些到了我们现代,都是雷打不动的人文情怀。”

严晓松狡黠地笑着,让所有看到他表情的人都萌发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包括苏子宁本人。

“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明朝百姓能够理解我们的初衷,又能化解国会的怨念?呵呵,我最喜欢这样了!”

国土安全部长刘云不顾会议禁令,掏出了香烟,潇洒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莫奇中士归化时间较短,语言交流不畅,加上军官临时不在场,无法主持正常管理,莫奇并非失职违反军令,开枪致使明朝移民死亡为客观原因导致,降职处理就是了。”

国防部长郑泉,也紧跟着说出了对莫奇中士的处理意见,这下所有人都点头。(..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三章 移民安置

第二天,移民部下属曼城市外岛区移民临时居住区管理办公室内,多位政府官僚齐聚一堂。

换了一身洁净长衫的常昆,如今正顶着一群人的目光,站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一张进口自远东大明的宣纸。

常昆摇头晃脑默想了一番,抚须凝神,手握毛笔,一点重墨落在了洁白的纸面。

“……大宋遗民先祖远渡于此,瘴疠病疫数不胜数。长发藏污纳垢,益毒虫滋生,遗民暴病十不存一。先祖遗训:为绝病虫毒污传害亲朋,除女眷外,远入美洲者,无论华夷,须剪发沐浴,静观月旬。待病根尽去,则往来复常,蓄剪自便……不从者,自求多福。”

随着大明文人的笔头挪动,苏子宁在一旁轻声念着,嘴角一丝无奈。

话说漂亮点,道理摆明白,后果讲清楚,有情有理,连吓带哄。

除了严晓松外,在场的其他内阁成员,包括总统陈长远、总理齐建军在内,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常昆此时激动地无以复加,这“中华美利坚国朝”虽然从周之共和古制,现今无君无帝,但那“总统”可不就是这一国之主了?内阁总理自然就是内阁首辅啦!还有一众尚书侍郎围绕身后,自己简直就是万众瞩目啊!

这样的朝堂人物都在身边,自己若再办好这一事,恐怕将来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一想到自己离开大明,就生了个儿子。现在又为“华美国朝”所倚重,简直就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内心的激动无可言表,但表面上,在按照对方提示写完这一安民告示的过程中,他依然保持着一位贤士大儒的风范。

“不错,我很看好你!我看政府就聘任你为华族移民管理司司长吧?”严晓松扶起宣纸,轻轻吹着墨迹。一边回头对着常昆微笑点头。

“下官应该的,应该的!”常昆赶紧对着在场的政府官员拱手作揖。

我华美国朝就是有华夏正朔风范啊,见上官可不兴跪的!常昆又乐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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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岛区卫生检疫区。几百明朝移民男子再次从临时居住区里带到现场,不过和昨日不同,荷枪实弹的士兵不见了。只有二十几名肃穆的警察在四周远远站着。

“……待病根尽去,则往来复常,蓄剪自便……不从者,自求多福。”

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前,一位读过点书的中老男子大声念着,而常昆则在两名警察的保护下,站在公告板一侧笑看着众人。

“各位乡梓父老,国朝远离中土,昨日未曾明细,多有误会。此乃国朝先祖恤民之训。字字泣血,绝无数典忘祖之意,还望诸位父老体谅则个。”

常昆说完,自己一人当先就朝消毒房前的剪发棚走去,雄赳赳气昂昂。

“原来如此啊……难怪我下船之后。就感觉头晕晕的。”

“我好像身上也有点痒……”

“十不存一?不从者,自求多福?难道这里的瘴疠如此厉害……这大宋先民也真不容易啊!”

“老三,日后再蓄发也不迟,还是先去了毒吧?”

老实巴交的人们交头接耳,互相交换着自己的心得体会,各个脸色都有点苍白。

“乔肆。我觉得有点恶心……”站在最后排听了个清楚的于山,此时捂着下腹,身体都有点晃。

“你是起床吃太多了吧?”乔肆扶住对方,上下看看,怎么都没觉得有啥不对。…,

“那,乔肆,我们赶紧去剪了,我怕我染病了!”

于山一把抓住乔肆的手,拖着对方就朝剪发棚走去。

一场因头发引发的血案就这样过去了,死去的人不再有人惦记,更多的人则带着有朝一日“病根”除去后的美好理想走进了消毒房。

于山的油腻长发被齐根剪去,一截发霉的束发皮革掉在了地上。旁边一个警察眼睛一亮,赶紧低身把那一小段发霉的皮革轻轻捏了起来,如看宝贝一样仔细打量着。

按照三个月前颁布全国的“收集发霉物”政府公告,凡是提供全新发霉物并最终证明有价值的,都会获得一笔奖励。

如今已经有不下十个人获得了卫生部的奖励,但公告还继续有效。小警察平时自然也是很卖力地注意这件事,至于为什么国家需要这种奇怪的东西,就不是他所在意的了。

此时的小警察,根本没想到不久之后,他将获得一笔200美元的重金奖励,因为他所提供的发霉物样本里,分离培养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一代高产青霉菌株。可惜的是,这个样本的原始携带者,那个叫于山的小伙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第一功劳者。

与此同时,外岛区新兵训练营地里,某间小黑屋的门被打开了。

一束光亮投进禁闭室,照在了脸色略微苍白的莫奇身上。本来情绪沮丧萎靡不振的中士,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猛地站了起来,望向了房门。

“哥哥!”娜答的身影飞进了房间,扑进了中士的怀里,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陆军中士莫奇,你的事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可以出去了。”何语上尉带着微笑走进来,拍拍对方的肩膀,脸上带着一丝歉意,“你做得很对,是我疏忽了,当时没在场。”

莫奇憨厚地傻笑着,并没有任何不满。

“陆军中士莫奇!”门外,传来一声严肃的点名。

莫奇下意识地一个立正,挺胸抬头,投进禁闭室的阳光中,走进来两位男子。等眼睛适应了光亮,这才看清来人。一位是熟悉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另一位,是一个几乎没见过的陌生华族中年男子。

“陆军中士莫奇,在军官未在场的情况下,恪尽职守,成功制止一场骚乱。经陆军司令部批准,晋升你为上士军衔!”

陈礼文斜看了眼身边脸色平静的国防部长郑泉,走到目瞪口呆的莫奇身前。亲自将对方领口的军衔替换下来。

“谢谢将军!”莫奇颤抖着声音,眼睛都红了。

莫奇同时得到了外岛区新兵训练营的高级教官身份,兴高采烈地和妹妹娜答走了。只留下陆军司令和国防部长两人默默地还站在禁闭室门口。

“我好不容易和国会达成妥协的。你是故意要让我难堪吧?”郑泉看着曾经的老部下,慢慢扭过头去。

“妥协是你们政客的事,我只是在按军队该有的规矩行事。军官晋升批准权在国防部,但军士长以下的晋升权可在陆军司令部。”陈礼文微笑地看着郑泉,面不改色,“我只是好奇,军人不干政的规矩是国会定的,国会没权过问军队管理的规矩也是国会的。卫生检疫区军事管理条例也是国防部下达的。怎么就有人老是想着破坏规矩呢?那我以后是该遵守还是不遵守规矩呢?那些个二货有种就去修改《宪法》、《国防兵役法》和《国家安全法》!”…,

陈礼文冷冷地说完,对着老上司一个军礼,然后出了门。

“有你这样的态度就行。我放心了!”郑泉终于长舒一口气,并没有计较陆军司令部此时同国会和政府唱反调,反而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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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挺过八个月海上漂泊的明朝移民,无论老幼,身体素质自然都是极好的。经过多次卫生检疫和消毒后。814名明朝男女在简单适应生活一周后,就被告知将进行今后的生活安置,如今全部神经气爽的聚集在临时居住区空地上。

一个大大的公告板立在空地一侧,上面贴着一张大大的地图,旁人看来,就是曼城市的城区地图。边角上外带西点镇的地图。

按照移民部的规划,从现在起,无论是欧洲移民还是明朝移民,除特殊技工人才进行专门定点安置外,其他移民采取随机抽取号牌的方式获得定居地。

地图上标注了几大居民区,分别用大写的汉字从“壹”到“玖”列出了九个安置片区,然后又用简写汉字标注了具体的住宅门牌号,并按照家庭人口不同,分别抽取单身公寓或家庭住宅。

“王良贵,‘肆五九’!王良贵啊,你一家今后可就住在那里了,瞧,就图上所在之地,当真是山灵水秀,可喜可贺啊!这是国朝……是政府发给你的安家费,无论老幼,每人二十元呐!可要拿好喽,这要是放在那大明,可是每人十三两多银子呢!”

常昆青衫红帽,中气十足,朝桌对面抽取了号牌的一家子解释着号牌的意义,说着,还将一个装着银币的布袋子塞到了老实汉子的手里,一副体恤民情的父母官风范。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拿到银币钱袋的一家三口顿时泪流满面,直接拉扯着孩子就跪在了桌子前。

“哎呀!这可怎么使得!这可怎么使得!”

看看左右的警察,常昆赶紧绕道桌前,等对方磕完头了,这才满脸微笑地将对方扶了起来,还故意露出不满的神色,双手朝北微微一拱,声音放得很响:“先祖严训,国朝政府亦有制,除上古圣贤、祖辈父母之外,我国朝华夏之民人人顶天立地,膝下有金,无须跪拜!切记,切记!”

这才是汉唐以来华夏先祖正朔之风啊!排队的男女老少虽然个个惊讶,但听到常昆这个官府大人都如此谦和郑重,都暗暗赞叹。

这华美之国果然厚待同族啊,安家置户不说,无论老幼,还每人二十那个啥美元,啧啧,掂量几下,整整十多两银子!

凡是领到安家号牌的单身或是一家之主,都乐滋滋地跟还在排队的人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是没高兴多久,他们就又被警察领到另一条长桌前,开始以家庭为单位与央行签下《移民住房安置贷款合同》。各个企业的招工代表也在另一边挂起了雇工告示。

那啥。原来把什么都给算上了,算欠帐的啊,一户人家连本代利要五百美元,那可是三百三十多两银子了!就算是单身户,也有连本带利两百美元的贷款欠债。

哦,分十年偿清即可……还好,还好。比大明好太多了!看人家办事的小娘子,虽然是个番夷,但也礼貌谦和。比之大明官府皂隶亲切多了!

一喜一惊之后,不少明朝移民都冷静了下来。这个什么中华美利坚国,倒也软刀子割肉毫不含糊。给你吃饱喝足外加一笔安家费,到头来什么都是欠着的。虽然听说每个月做工薪资不少,但仔细算起来也挺吓人的。…,

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雇铁匠、锁匠、银匠之类的师傅,包中午一顿工作午餐,发工作服,做六休一,月薪24美元……一批经年累月和铁料打交道的老手艺人顿时激动地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华美木业公司,北洋船舶公司,雇木匠、漆匠、船匠之类的师傅。包中午一顿工作午餐,发工作服,做六休一,月薪20美元,有业绩提成……虽然看起来比打铁的那些人少了点。但几十个老中青木工匠人依然喜出望外。

三十多家国营或民营企业的招工点几乎扫光了绝大部分的明朝移民,就连那些移民家眷,也有不少在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农场获得了最低10美元薪资的工作。

按照政府的公告,明朝移民只有还清所有债务,才能最终获得住宅的房产地契,之后才可以自行购买土地。在此之前。只能通过做工赚取收入。

只有大约100多个并无啥特长,或者说是莫名其妙没人愿意招的青壮汉子凉在了场地中央,转悠了好几张桌子,都被告知招工人数已满,或者说是技能不足。

乔肆和于山就是其中的两人。但他们运气也好,两人都抽到了长岛新区同一个居民区内,算是又做成了邻居。

眼看着大部分的乡亲都一一收拾细软跟着移民部的人朝渡口而去,乔肆和于山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心急如焚。

现在,只有一处招工点还没去,100多个棒小伙个个面露迟疑,似乎很不情愿过去。

那里站着十来个神情冷漠的士兵,两名军官坐在桌子后面,正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场地中间不知所措的100多名青壮男子。

“于山,走!当兵吃粮!”

“我可不去!在六螯所军堡就整天被刘百户使唤,朝廷的粮饷什么时候落在我们手里过?!”

于山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就等着饿死吧!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欠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呢!”

一咬牙,也不管对方如何不愿意,乔肆硬拉着于山就朝那个挂着一个大大“兵”字的长桌走去。

乔肆和于山的一马当先,起了带头作用,马上就有十多个年轻人也低着头排起了队。

“姓名。”

“回大人的话,我叫乔肆,他叫于山,我们都是漳浦县六螯所人。”乔肆赶紧拉着于山点头。

“职业特长。”

“我们是军户,我们都能使长矛……”乔肆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同伴,低下了头。

“嗯,身高体格还勉强凑合。”何语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位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青年,微微点头,“通过了,欢迎你们加入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你们将和国防部签下五年的兵役合同,如果没意见,就画押吧!另外,请把你们之前签订的《移民住房安置贷款合同》交给我。”

画完押,两人带着疑惑的表情,慢慢把兜里的之前签订的债务合同递到了何语手上。

“加入军队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所以……”何语用笔在《移民安置债务》的某个栏目里签下自己的姓名,“这笔国家债务,由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替你们还了!”

什么?!就这么快还清了债?乔肆和于山都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算算五年兵役,很快就能过去了,不像以往在大明,祖祖辈辈都逃不过军户的身份。

“马卡洛夫下士!”何语突然笑容一收,轻轻念出了一个名字。

“是的,长官!”

身后高大的新晋下士马卡洛夫,一步向前,回答之音震耳发聩。陆军扩编,具备“丰富作战经验”与“无畏精神”的马卡洛夫得到了重用,其中陆军中尉邓剑的评语起了关键作用。

“他们就编入你的新兵训练班,好好对待我们的新兵。”何语说完,就把两张入伍通知书分别递给了乔肆和于山,接着把对方的兵役合同收进了抽屉,“你们可以离开了,之后所有事情都由这位马卡洛夫下士来安排。好了,下一位!”

乔肆和于山的“好运”顿时传开了,一开始还以为又要注定在这个海外之国继续逃难乞讨的青年,听说当兵不仅债务全部勾销,包吃包住还有军饷可拿,个个都大声呼喊着涌在了何语的桌前。

几个站岗的士兵直接枪托就过去了,砸得挤得最厉害的几个人满头是包。(..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四章 “注生娘娘”计划

华夏文明,随着自身影响力的扩展,不可避免地与来自四面八方的其他文化发生着接触。自身宗族文化体系的深厚基础,在这种彼此影响与融合改变中站稳了脚跟,甚至具有改造外来文化的强大能量,这是华夏文明在几千年来所独有的特质之一。

印度而来的佛教在东方华夏土地的传播,就不可能避免地与华夏本土文化达成了妥协,甚至发生了演变改良。转轮圣王的儿子修成正果成为了观世音菩萨,但到了华夏中土,这个印度佛教中的大老爷们没过多久,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慈大悲的御姐女神。

这还不够,作为四大菩萨之一的观世音,自然还应该从多方面多角度融入华夏民族的社会生活与文化需求。于是她除了慈悲救世主的本业外,开始兼职银行家、军事家、医学家、农学家……

注生观音,或者说是送子观音,就成为了华夏民族祈求母子平安、子孙繁盛的虔诚对象,从她那里,人们将获得希望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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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的第一天,第二波300多名明朝移民也运抵曼城市外岛区码头,本年度最后一批亚速尔贸易船队也出发了。

为了防止出现去年的冬季航海风险,本批次的三艘商船全是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飞剪船,可以争取在12月份以前就返回本土,而其他的船只,则负责往返百慕大岛运输明朝移民。就连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船只,也接到了百慕大岛物资人口运输合同。

而在政府办公区的会议厅里。一场新年度财政预算的制定研讨工作正在展开,而且一开就是十几个小时。如今已经快凌晨了,会议室里依然灯火不灭,除了实在抗不住加班疲劳的部分女性部长提前回家外,几个大老爷们还叼着香烟在会议室里苦逼着。

吸取去年财政预算遭受国会多次驳回的经验教训,新年度的财政预算制定方法将要求更严谨。

完全的放开马缰随意添加或删除都被禁止,这要求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要通过精心计算。而不是仅凭自己的感觉提出预算额。

根据财政部长刘鑫的最新统计,截至到10月底,今年的国家财政收入已经超过了700万美元大关。比之去年的280万美元增加了一倍半。当然,其中还包括从百慕大岛缴获的240多万美元战利品。对于一个至今人口不过7000余人的小国来说,已经是极其惊人的经济数据了。

难能可贵的是。这700万美元的财政收入里,属于国内市场的相关税收,加起来居然也突破了5万美元,在整体收入比例中仅占0.7%。

生活与从业人口的膨胀、高物价消费、高收入的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固然是刺激今年国内内需市场消费税收大增的主要原因。但这个现象同时也展示出一个乐观的倾向,就是本土的欧裔移民已经逐渐开始适应商品生产消费的生活,而不是单纯的攒钱。只要金钱快速良性化流通,那整个国家经济内部血液循环就能不断发展。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从今年开始逐渐增加的明朝移民,是否能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融入这样的消费环境才是今后的关键。否则三驾马车其中一架落后,那一切都是白扯。当然,这些需要更多的经济数据来支撑才能得出答案。

今年的政府预算开支,也严重超编了,这主要是由于明朝移民与双湾市建设方案升级导致的。第一个财年做出的250万美元预算也是很不专业的。也导致国会和政府拆东墙补西墙地,又狗屎运气地获得了大量战争收益,又陆续投入了330万美元才算挺过这一年。…,

明年的财政预算,显然就要将持续的明朝移民事务给算进去了。经过内阁初步的讨论,鉴于目前来看还算乐观的对欧洲进出口贸易的良性增长,加上百慕大岛面对加勒比海和中南美地区的新贸易窗口即将开张。1623年的政府财政预算总额提高到了600万美元。

除了央行行长钱伟常这个曾在外资银行打过工的小白领外,在没有更专业财政专家的系统分析情况下,二把刀的经济管理者们只能以摸着石头过河的态度谨慎地管理着这个国家的钱袋子。新年度的财政预算之外,依然保留了少部分的国库盈余。

考虑到严晓松和苏子宁已经同葡萄牙人签订了新的移民运输合同,讨价还价的结果,使移民人头运费得以略微降低,该合同也在国会得以通过,所以政府的移民专项预算这次定在了200万。

军方和政府“毫不客气”地吞并百慕大岛,会引起英格兰的多大反应不好预测,但关于荷兰西印度公司成立的消息传回国后,陆海军的“委屈”迅速得到了声张。郑泉提交的国防预算这次达到了160万美元,比之1622年度的95万美元足足增加了近七成!

人口的增加也必然带来城镇基础建设扩容的需求,加之沼气工程与工业区电站的第一期建设方案已经在国会通过,那70万美元的安排想必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数值。

一座综合技术学科的中等职业教育学校、医药研究所扩建,以及国营医药集团的成立,就花光了本年度的卫生与教育科研预算。三年制初级义务教育也将在1623年开始着手实施,全民卫生防疫体系的第一阶段迫在眉睫,各项产业核心技术研发扶持经费更不能拖延,新年度的卫生与教育科研预算也只能高不能低,50万美元是跑不了的。

国营几大企业集团的产能扩充也需要国家继续注入一定的扶持资金,30万美元只能算意思意思一下了。

国土安全、情报与外交预算。这个诡异的预算项目至今都没人能说清到底能有多大好处,在许多人眼里,属于想当然的可高可低,那就20万美元吧!

民政部的新年度压力较大,明朝移民的到来,必然带来许多支出项目,独立建立40万美元预算是必须的。

政府其他部门的行政开销就简单了。不大兴土木造什么豪华办公楼,满打满算也就30万美元够了。

就这样,600万美元的预算额就用光了。但依然有许多的细节分支项目根本就没有着落。所以这次财政预算制定会议更像是一场麻烦研讨会,或者说是诉苦大会,只是把问题一一摆出来。让所有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好吧,既然是说问题,那自然所有人都不客气了,先不管实际不实际,一系列需要加入或是剥离出财政预算的建议喷涌而出。不管如何,这些都是对着国家未来的一腔热血的态度,即便中间有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意见,内阁总理齐建军还是听得聚精会神,有什么想打人的想法也只能忍在心里。

“我说各位,颜思齐派来的那些人。目前就在住在外岛区,我在澳门时就答应扶持他们,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一部分给抽出来!”

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眼巴巴地望着600万美元份额就这样一家家瓜分走了,赶紧用笔敲着桌面提醒着大家。

“从你们外交部的预算里支出就是了。别单独立项!”财政部长刘鑫十分果决地拒绝了严晓松的建议。…,

“这件事关系到整个远东未来十年的布局,不是小事,严重程度可与欧洲三十年战争相比。”苏子宁在自己的表格上一画,抬起了头,笑呵呵地说着,“关于这一点。我想国会方面也会全力支持的,大家就高抬贵手点吧?”

“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的最讨厌了!包括总理齐建军在内,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都脸上微微一抽。

看看身边的严晓松,对方只是摊开双手做了个怪脸表情,苏子宁这才用手在桌下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一直埋头苦逼做着算术题的建设部长兼曼城市长周毅,终于长呼一口气,把自己的表格整理了下,递给了总理齐建军:“总理,我算了下,许多前期工程的底子已经有了,明年国家基础建设预算可以减少一点,65万应该够了。”

“嗯,小周的工作方式方法就很不错嘛!看看,这不就一下省出5万了吗?”齐建军对周毅的工作态度很是满意,一边扭过头去,对斜对面沉默不语的国防部长郑泉挤出一个笑容,“老郑啊,你那里是不是也……”

“不行!”郑泉一听就黑下了脸,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今年的海军舰只出航频率极高,必须到了年度大修的阶段,新的造舰方案成本又上升一大截,陆海军扩军议案如果只通过不拨款,显然都是纸面文章。年度欠下的海防要塞和海军基地工程不能就这样拖着不管吧?”

倒了一通苦水,郑泉没好声气地用笔在自己的记事本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圈,一脸为难。

“每个部门都希望做出好成绩,做出大成绩,我理解,但国家建设本就需要彼此协调同步,大家再仔细看看自己的年度计划有没有可以调整的,争取把剩下的还没有落实的项目预算份额给抠出来!”

齐建军也露出疲态,但依然鼓舞着在场每个政府部长的士气。

“钱伟常,政府能继续发行国债吧。这年末各个企业都要派发股份红利,我估计每个人少说都可以分上几千上万块的。”一直觉得没有啥可做,就等着别人给自己挤钱的苏子宁,这时候在角落里嘀咕着。

穿越众里最著名的“资本主义愤青”钱伟常一愣,眉头皱了起来,在纸上画了一会儿,无奈地吐了口气:“国家信用没啥问题,理论上可以继续再发行100万以上。但目前最好别做,央行迟早要进行改制,不能包办一切本来属于商业银行的业务,免得尾大不掉。等我们的商业银行和‘银联’建立起来后。要怎么整都容易。”

对金融一抹黑的苏子宁也就只能乖乖地点头,而坐在他身边的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就早嘴角一根熄灭的香烟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子宁推醒了好友,严晓松睡眼朦胧地张开眼,香烟掉在了大腿上。

“怎么?全部搞定了?搞到多少?”严晓松看了下表,已经快凌晨3点了。

“嗯。死活让国防部挪出了2万,国营集团扶持资金那里也减了3万,我们外交部砍掉2万。建设部主动让了5万,还有……这样加在一起,挤出了15万。算是解决了。”苏子宁扯着领带,双手一摊,“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等着齐建军下次在国会上舌战群儒吧!”

三天后,11月4日,周五。1623年政府财政预算国会审议大会召开了。

明朝移民的到来,让许多国会议员都乐滋滋的,似乎所有的委屈和麻烦从此都一扫而光,光明的未来唾手可得。让苏子宁“失望”的是。下一年度财政预算审核大会居然十分和谐,不管是大大提高的军费开支,还是猛然增加的外交预算,即便提问依然不断,但这次经过精心计算分配的预算方案。还是得到了大多数议员的认可。…,

其中对远东布局的拨款项目,发生了些许争执,但基本态度大家都是一致的,就是在远东建立和保持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存在感是必须的,甚至还有人提出更大规模的远东布局计划,看来拯救大明的情结目前在国会还是主流。

预算审核大会开始跑题。受外交部远东布局方案的启发,国会里各种不靠谱的想法层出不穷,内阁总理齐建军以下的政府部长们都聚精会神听着,即便某些意见让人心里有了想打人的冲动,齐建军依然虚心微笑着频频点头。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在众议院议长李萍的木槌提醒下,大家才又回到表决程序。表决结果很顺利,除了一如既往的若干弃权票外,反对票只有几张。参议院的最终审核也通过,参议院议长刘老的木槌宣告了1623年度政府财政预算案的通过。

走出国会会议厅,苏子宁几步赶上严晓松的脚步,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份文件递到了对方的手里。

“拨款案通过了,那我们就可以去安排‘提货’。那些个颜家的人估计都等不及了吧?”苏子宁分出一根香烟点上,远远地看着外岛方向,“你看下我写的有没有什么问题。”

翻看了只有两页的文件内容,严晓松微微点头,脸上笑容渐盛:“我看没问题,现在就差取个计划代号了!”

说完,严晓松带着恶搞的表情,掏出铅笔,在文件头上写下一行字:《注生娘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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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周一,农历立冬,小雪。

曼城市外岛区新兵训练营地的外围靶场,今天似乎停止了日常训练,空旷的场地边上堆放着几个大木箱子,一边还有一件用帆布罩起来看不出内容的大东西,大东西旁还站着五名陆军士兵。

除此之外,另有一个班的陆军官兵排成一排站在场地中央,每个士兵肩上都挂着老式的21B1型燧发步枪。已经晋升为上士的莫奇,正带领着一个班的士兵,准备为一行华族客人演示燧发步枪的射击效果。

靶场一片静寂,如绒毛般的细小雪渣翩翩而下,稍一触碰事物就迅速消融不见。站得笔挺的士兵们,除了呼吸带出的泛白空气外,每个人都默默注视着前方近百米的射击靶。

十多个光头上包着布巾的大汉正站在那些华美国士兵的一侧,悄声地彼此交谈着,一边还对着对方背后的燧发步枪指指点点。而在大汉的身边,苏子宁和严晓松则带着微笑抽着烟,并不参与对方的讨论。

已经到华美国快半个月了,这个大宋遗民之国不仅衣饰风俗与大明迥异,居然遍地番夷顺民。早就被这个奇特又带有某些熟悉感觉的异邦生活深深震撼的颜家汉子们,此时终于迎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事情。

“制工精良,都像一个模子里翻出来的。我看就算是朝廷的神机营。也未必能拿出如此做工齐整的火铳!看见了吗,那些靶子可都是六十多步远呢!”一个中年汉子带着赞叹的神色不断点头。

“如果我们颜家能获得这样一批火铳,那些番夷、倭贼可就没法和我们比了!”另一个年轻许多的颜家子弟更是跃跃欲试。

“开始吧,莫奇。”

见气氛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苏子宁走到列队的步兵一侧,对着李想的大舅子微微点头。

“全体都有,举枪!”莫奇大吼一声后。全班士兵都呼啦一下解下肩上的燧发步枪,齐齐指向了远方的靶子。…,

“瞄准!”

十多个颜家汉子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眨地看向了远方一人高的木靶。

“射击!”

莫奇他们这次的演示射击。并没有使用无烟火药,但黑火药的烟尘效果看起来更加力道十足。九道雪白的烟柱喷涌而出,远方的木靶发生了穿破与碎裂效果。一共打中了五发。

这可是六十多步以外啊,超过五成的命中!除了演示射击的士兵外,在场的人群一片赞叹四起。

“苏先生,严先生,这次大当家只让我们带来了四万两银子,不知道这样的火铳作价多少?”领头的中年汉子赶紧对着身边的两位华美国大员轻声问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激动。

“呵呵,不急,再看看我们华美的大炮。”苏子宁再次对着李想的大舅子使了个眼色。

士兵们背上燧发步枪,开始跑步退场。而场地外。那个盖着帆布的大东西,旁边守候的士兵一把揭开了帆布。

帆布揭去的一瞬间,十多个颜家汉子都脸带惊喜。

好家伙,一门架在四轮底座上的、炮口碗口粗、长约六尺的红夷大炮!而且从炮管炮身做工上看,比之澳门弗朗机人和朝廷的那些个红夷大炮精细了何止十倍。

以历史上的著名拿破仑12磅前装滑膛炮为范本。采用铸铁材料,内模水冷与蒸汽机床内膛镗光工艺,就是北方工业公司专为外销而推出的12磅前装滑膛长炮。可以做舰炮,也可以加装大轮成为陆军炮。

早几个月前,就有32门这样的大炮通过大西洋运输送到了欧洲,它们的第一批客户。就是葡萄牙的布拉干萨公爵麾下的舰队和荷兰人。

将大炮推到指定地点后,炮组的士兵开始装填定装黑火药,然后一个圆柱形薄铁罐子一样的炮弹塞进了炮膛。

“开炮!”

万众期待的目光之中,炮组指挥下达了开炮命令。油黑瓦亮的大炮炮口一顿,瞬间喷出硕大的火光与烟柱。

前方百米外剩下的十来个木靶瞬间被一扫而光,全部化为了飞扬的木头碎屑。一发榴散弹的威力为本次军火演示画下了句号。

“两位先生,这些可是也卖与我们的?”中年汉子已经能够想象颜家的那几艘大船装载这种比红夷大炮精良好几倍的华美大炮,是如何耀武扬威了。

“嗯,颜大当家为大明百姓谋活路,我国政府应该拿出真正的好东西表示谢意。”

严晓松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对着颜家一众“提货员”说着,表情上写满了诚意与自信。

“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是这价钱……不瞒二位,四万两银子可买多少这些火铳、华美大炮?”中年汉子贪婪地扫了眼场地中央炮口还在微微冒着青烟的大炮,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面带忐忑。

“21乙式燧发步枪,90美元,折合约六十两白银;22甲式大炮,4200美元,折合约两千八百两银子。”见苏子宁走到一边自己抽烟去了,严晓松只能临时充当军火贩子,至于价格对不对,他也懒得计算那么准确。

这些21B1型燧发步枪,军方采购成本不足20美元,而且全是陆军换装淘汰下的旧货,目前仓库里还堆放着至少1200枝。由于除了日常训练就没什么实战磨损,所以基本上都能算是九成新,而且比之出口欧洲的21B型,质量上还要好一些。

22A型12磅前膛装加农炮,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采购成本更是只有700美元,天知道北方工业公司的真实造价还会低到什么程度。但根据历史上英国铁制加农炮的制造成本来推算,这种华美牌的制造成本最多不会超过200美元。…,

价格传开,又是一片哗然。要知道此时大明朝廷神机营打造一把火绳鸟铳,加上水分也不过六、七两白银,这华美的火铳居然十倍于此的价格。大炮价格倒还相对靠谱点,比之澳门弗朗机人卖出的价格贵了一倍多。不过澳门卖的那种都是三斤小炮,这种华美大炮,怎么看都至少是九斤重炮!

严晓松开出的价格,完全就是针对欧洲人的物价,所以在一众明朝来的海盗中间掀起了一阵狂澜。

“如此算来,我等也只能略选几样了……”颜家中年汉子这下有点无话可说了,甚至对大当家派自己万里迢迢来到这个海外华美国感到一阵强烈的失望。

“不急,我答应过你们大当家,尽我们的可能保证你们在大明外海的利益!那是我们同胞的外海,颜大当家是我汉家儿郎海上扬威护民的大英雄,如果我国政府还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就太对不起同胞了。”

严晓松哈哈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直接就塞到了中年大汉的手里,自己则掏出香烟,也跟着苏子宁到一边去装逼了。

“一千两百枝自生步铳,三十门华美九斤大炮,五百面琉璃银镜,五十套水晶琉璃酒器,二十箱火柴,十箱香烟,二十箱西海龙脂皂……”

念着念着,一群围着中年汉子看清单的颜家子弟都脸色发白了,这清单里的货品数量,怎么算都是一百万两白银以上的价值!

脸色发白不要紧,清单最后的一行字,则让所有人又开始头部充血,个个涨得脸部通红。

“以上货品,全部奉送颜大当家!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

话音一落,现场的空气似乎都停滞了。

“大当家和四爷果然有眼光,这大宋之后的华美国深明大义,不仅军械精良,番夷望而生畏,顺降归化者众,更是膏腴极富之地,不愧是我汉家海外蓬莱啊!”

一众颜家代表此时激动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两位早早就缩到一边抽烟打屁的青年,用玩味的笑容看着远方那群发呆的汉子,彼此拍了下手。

因为这批货物,正是“注生娘娘计划”里打算用来扶持颜思齐的军火和贸易商品,委托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国内采购价,全部加起来才12万美元,计划里剩下的3万美元,则用以支付雇佣葡萄牙船只运往澳门的合同金,以及给予澳门议事会的一份大礼。

“好了,我该去向齐建军交差了,希望颜思齐他们能靠这些顶上几年。你就在这里接受他们的敬意吧!”苏子宁站起来拍拍屁股,当先朝靶场外走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五章 土壤与种子

1622年11月22日,周二。

当天举行了一次国会众议院大会,会议主题,就是如何尽快地促使明朝华裔移民融入新国家的日常生活。

本来只是一次探讨性质的例行会议,政府内阁代表也只有总理齐建军到场,但大会却一直开到了下午。

当话题逐渐深入到如何考究国家民族性的时候,麻烦就来了。上次陆军司令部争锋相对又无法指责的态度,让国会里某些人深感丢了面子。既然拿军方没办法,那退而求其次,可怜的齐建军作为政府代表当场就被人揪住了老辫子。那个抗拒卫生检疫条例并丢了小命的明朝华裔移民,始终在某些国会众议员心里耿耿于怀,问题开始上升到数典忘祖的高度。

不过口诛笔伐还没怎么充分展开,跑题也就一如既往的发生了。从政府失职到民族责任感,人种血缘论到文化血缘论,从历史民族性到地域民族性,不到40个国会众议员分成了两派,互相攻伐。

据说如果不是众议院议长强行结束大会,估计精力过剩的众议院议员们还会再吵上几个小时。

当齐建军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政府办公楼的时候,带回来了若干让内阁部长们目瞪口呆的国会众议院部分看法。

“凭什么说是我的责任!当初国家卫生制度与移民卫生检疫实施准则可是政府会议通过并上报国会备案的,为什么当初不提出问题。等出了事,就说是我不尊重华裔移民!”

会议室里,作为内阁仅有的三名女性部长之一的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摔开自己的本子,全身微微颤抖:“太过分了,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嘛,哪有整天看我不顺眼的!我辞职不干了!呜。太欺负人了!”

杞虞站起来,扯过自己的包,哭哭啼啼地直接朝会议室大门走去。一边的警察部长刘兰曦赶紧跟出去安慰。

大概几分钟后,刘兰曦返回会议室了,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的辞职似乎无法挽回。一直没有在讨论过程中发言的国防部长郑泉当场一脸死气沉沉地退了场。

“国会某些人没事找事,当在玩游戏?简直就是拍脑袋的想法!思维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光动嘴皮子不做事也要有个限度啊!那么民族感情深厚,他妈的当初还计较多少钱一个人?有种的自己也留个一两尺长头发看看?”

财政部长刘鑫丢开了自己的铅笔,指着国会办公区的方向大发雷霆:“狗屁的同胞特殊福利,一次性20块的安置费还不算够,还要提高到40块!他妈的没学过算术啊?!今年和明年加起来超过8000人,30多万!以后每年还要至少16万!”

“众议院例行讨论会,又不是表决提案,别人只是提提看法而已。”李想揉着头发。一直想着怎么制定明年的移民规划。

“狗屁的提提看法,有他们那种没事找事的态度吗,呼啦一下好几个人都在起哄,不列进政府工作计划就是数典忘祖的狠话都说出来了!这些个二货要是惹火了老子,逼着老子下次再开会非骂他们一顿?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言论自由真他妈的好。什么都可以张口就来。”刘鑫无力地解开衣领,大有崩溃的迹象。

“我们是让他们有个新生活,也让这个新国家有一个让我们内心安稳的未来,但不是花钱费力办慈善机构请他们来做客享福。”建设部长周毅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我们给他们定的银行住房贷款合同,本就是象征性质。比欧裔移民的贷款合同宽松太多了。光是搞住宅小区的建设,建设部的资金就要垫进去不少。”…,

“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已经够特殊了,以后这个国家也必然是华裔为主导族群,本就容易占有国家各个层面的优势资源。所以表面上的国民政策必须是公平公正的,否则很容易培养出更大范围特定人群的既得利益感,一旦民族对立情绪出现,尾大不掉要改就来不及了,这在我们以前的社会就是个大问题,我们不能继续犯这些错误。国家意识必须优先一切!明朝移民直接获得正式定居权绝对不靠谱,再怎么都要有时间门槛!”

工业部长洪长林也是个对曾经的“民族政策”颇有不满,自然是坚决反对搞民族特殊化政策。

“不过我觉得众议院的意思,应该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极端,政府还是要适当表示出态度。不如先从我的妇女儿童部入手,成立公办幼儿园,不光是有孩子的华裔移民家庭,欧裔移民家庭也能享受到,不至于因为特殊福利人为制造移民间的隔阂,而且孩子们都在一起,也是文化培养融合的最好方式!”

妇女儿童部长李琳此时提出了最具可操作性的方案,一众发泄完不满的大老爷们都纷纷点头。

都是年轻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群体……一直没有说话的总理齐建军,此时静静看着逐渐步入正轨的热烈讨论,对比着国会与政府里的后辈,心里感慨良多。

齐建军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良好的制度也有让人容忍的糟糕,如果坏的制度,只能让人无法忍受。国会中的某些再刺耳的言论,充其量也只是一种不成熟的政治情绪或心态在作祟,本身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让他有点好奇的是,苏子宁和严晓松这两个平时总会冒点“刺头”主张的家伙,居然一语不发,要么在发呆,要么就是嗯嗯啊啊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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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23点,几项能够直接或间接促进明朝华裔移民更好的工作生活,以及提高东西方移民相互融洽的方案算是敲定了。算是对外表达出政府的重视态度。

静寂无人的曼城市南区中央大街上,除了路旁的路灯还在虚弱地燃烧着最后的火油,就只剩下两名青年并排慢步的身影。一辆收拾市区垃圾的马车缓慢而来,车上的印第安雇工朝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北美深秋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两人耸着外套大衣,默默地抽着烟,都像有心事一样。谁也没说话。

路过中央广场的时候,那座拉拉珍食店是唯一亮着灯的建筑,居然快零点了还在营业!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朝店门走去。

“两位先生,欢迎光临!”

看店的居然是一位身穿漂亮服务生服的欧裔少女,前半句是汉语。后半句却是葡萄牙语。从身材容貌来看,肯定是几个月前史文博捎回来的极品小洋马之一。不过为什么会出现在拉拉珍食店做女服务员,倒让苏子宁有点意外。

看样子拉拉珍食店的老板,那位自称糕点大师的小青年很有一手。

“两杯咖啡,加点糖,谢谢!”外出那么久,严晓松已经学会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

很快,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就端上了桌面,浓郁的香气在空旷的小店里弥漫。年纪最多不过16、7岁的欧裔女服务生,坐在柜台后悄悄地打量着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

“和卡特琳娜什么时候结婚?”苏子宁摇着小勺。漫不经心地看着玻璃窗外漆黑空旷的广场,“还是说打算准备和史文博一样,家里丢一个,外面搂一堆?”…,

“别提了,这几天正和我发脾气呢。说想加入海军,还说她以前就是合格的海军中尉。”严晓松撇撇嘴角,表情有点烂,“我说她那个老套的海军服役经验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结果差点要求和我比刀法!”

“别!你这未婚妻就一17世纪版的西班牙小愤青,凡是有点对不住西班牙的事。她准会傲娇。”苏子宁赶紧点头。

“别说我了,你和袁欣艺呢?有什么最新进展?”看到好友一愣,严晓松一下就乐了,“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老苏,就你那口才,怎么看你都是属于那种先上船后补票的货。”

不置可否地笑笑,苏子宁端起咖啡浅浅饮了一口,当放下杯子的时候,表情已经格外认真:“严晓松,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从明朝移民?”

“嗯?”严晓松手里的杯子停在了嘴边,慢慢放下,露出奇怪的表情,“我们最初的想法,不就是充实华裔人口吗?怎么,你也后悔了?”

“什么叫我‘也’后悔?”苏子宁一愣,一下就笑了,指了指面前的好友,“看来你有疑惑吧?说说看!”

“我觉得国会里某些人太盲目,或者说他们的民族热情的背后,其实又太过冷血!”严晓松叹了口气,往向了东面,“一路过来,即便我小心又小心,准备如此充分,还是死了近700号人……但几乎没人关心这个数字。卡特琳娜也曾问我,为什么我们要不惜代价从那么远运输明朝人……我觉得,我们似乎在玩游戏,他们就是游戏里的资源,其实我们仅仅把他们当成一种可以放心用的能够生儿育女的资源,而不是可以依赖互融的同胞!路上损耗多少我们根本就不关心。甚至我们还觉得,反正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活不下去的人,死在明朝和死在海上都一样。”

“所以人家可以做议员,做大事,你和我都只能跑腿!这叫民族复兴必须承受之痛!你觉悟太低啦!”苏子宁的毒舌又来了。

“当帆船沉没,当尸体从甲板上丢入大海的时候,我甚至想,也许那几百个死去的人,在大明未必就真熬不下去了。”严晓松没有搭理好友的嘲讽,盯着咖啡杯里微微流动的深色液体,似乎又回想起了往事,路过好望角时那遮天蔽日翻江倒海的恐怖风暴是那么印象深刻。

“如果我们是带着民族复兴的理想,希望这个华夏民族能避过异族的侵蚀,那我们有足够时间来做准备,又真需要万里迢迢让他们一路死过来吗?”严晓松叹着气,乐观的笑容荡然无存。“我们多么渴望看到同胞,可我们骨子又根本没有认同他们。我们总是有着一种奇怪的表面虚伪与现实主义。”

“你现在比我忧国忧民了。”苏子宁指了指对方的心口,突然笑了起来,玩味地看着一脸愁容的好友,“哎,你是多么得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民族。好高大。可你就不懂得关心关心我这样的普通人的内心世界。”

“呵呵,滚你的蛋!你恶心不恶心?你有啥内心世界好让我关心的!”严晓松噗呲一声,差点吐出刚喝下的咖啡。不过也就这样一下,刚刚心里升起的愁意也烟消云散了。

“孤独,其实我们是因为孤独。才需要看到更多熟悉的面孔。严晓松……”苏子宁拍拍桌面,然后点起了香烟,“我们被一群历史上曾经给我们带来深重伤害的欧洲人包围着,还有那不可捉摸的印第安人。曾经的历史记忆烙印让我们感到孤独与恐惧。我们习惯性的不自信,想要借助这个时空穿梭的外挂急不可耐地摆脱掉这种惨痛历史带给我们的习惯性不自信。民族复兴或许是一种崇高的理想,但在我们这群人里,内心更多的其实不是民族复兴,或者说民族复兴只是次要的,向历史寻求补偿、寻求报复的味道或许更多。”…,

“寻求补偿、报复历史?呵呵,有意思的话……我就不信你苏子宁也是这么粗浅的理想!”严晓松一阵愕然。慢慢抬起头,死死盯着好友的双眼,“其他人不好说,但你这人‘言不由衷’可是有出了名的。在这个时空,历史依然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我们即便熟悉这一段,后面还是不可知的,依然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

“不是我,是我们。我们在现实中委屈了二十多年,又在课本里委屈了几百年,凭什么不可以寻求补偿?”苏子宁自嘲地笑着。“不曾拥有过的拥有了,就很在乎,就会歇斯底里,就会忘乎所以,就会优越感十足。”

“所以,我们不能带着被迫害妄想症在建立一个新国家。我们有着历史的痛苦记忆,但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后代也背负这些。”严晓松仔细想想,终于明白了苏子宁的意思。

“我们是多么讨厌‘没有如果’的历史,所以报复历史很有爽感,我也曾幻想过,甚至现在正在做着!”苏子宁微微点头,继续说着,“但以后又能怎样呢?难道能以一种‘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暴虐心态给新的历史写上一笔?我们真能比后世的历史留下一个更好的国家吗?”

“所以我们更要珍惜这个机会,不开历史倒车,以我们的知识,以最有效的方法培养这个国家,让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明能够超越时代的节奏去发展,能够让后世子孙过上我们理想中的全新生活。”严晓松握着拳,激昂的表情再次浮现,就好像他当初只身一人前往大明一样。

“又文青了不是?我们的知识没啥可讲的,但我们理想中的全新生活,最有效的培养,我们有这个能耐吗?我曾说过,我们是一群可怜人,一群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我们的社会心态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奇怪的存在。”

说着,苏子宁突然用手里的小勺,指住了严晓松的心口:“严晓松,等你有了孩子后,你会怎么去教育他?”

“我?我会找一个博学的导师,一个高尚的导师。”严晓松呵呵一笑,自嘲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自己去教……”

“嗯,和我当初的父母一样,他们希望我们不要和他们一样,希望我们能够过上不一样的幸福生活,希望我们能成为他们一直没有成为的某种人。”苏子宁笑着放下了小勺,“但是,他们没找到,因为社会上的人都和他们一样,他们所希望的都只在书本里,而在现实中都行不通,所以我们也没成为他们理想中的人物。我有孩子了,我不敢去教他们,哪怕我自认为有才。我害怕自己总会不由自主的教自己的孩子遇见老人摔倒不准去扶。”

“之前我一直想,为什么需要明朝移民。因为我们将成为土壤,给予这个时代的民族同胞一种全新的养分,让他们结出美丽的果实。他们就是种子,携带着中华文明,在这片我们缔造的国土上生根发芽。”

“我还在想,我们能够利用我们的知识和价值观,利用明朝移民,去同化出、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华夏民族,实现民族复兴。但这段时间,我却越来越迷茫和恐惧。”苏子宁看了眼不远处的那个正在打盹的极品小洋马,露出一丝苦涩微笑,“我们这片土壤,能结出什么样的新芽?教导出一个什么样的新华夏民族?给他们灌输什么样的信仰和智慧?”…,

“我们只是一群可怜的历史怪胎,我们所携带的社会心理是那么得自卑、浮躁和虚伪。除了外表的光鲜与优越,我们在这个时代穷得只剩下了步枪、战舰、大炮和美元来证明自己!”

“我们要么融入这个世界,要么孤立于世界。就好像游泳池边的一群带着污泥、长着脓疮的人,眼前有两池水,东方的,西方的,就没有一片真正属于我们的。我们选择任何一个跳下去,都会带进一堆黑泥和病菌。”

“我们要同化培养出一个和我们一样价值观和处事态度的民族吗?一个没有信仰、一个不信头上三尺有神灵、一个做事没底限、一个笑贫不笑娼、一个诚信良心可以论斤卖、一个物欲横流三聚氰胺苏丹红满地走、一个礼义廉耻只能在课本上能看的到、一个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的新华夏民族?这个新华夏民族能够走向什么未来?”

“这个世界,现在有两个人群处于危机之中。一个是大明朝的民族同胞,如果历史无法改变,进步被扼杀,他们将再次经历一次文明的浩劫,然后重复一遍历史,最后成为我们这个样子;另一个是我们,我们在历史的断层中长大,先天发育不良,后天缺失太多,如果我们没有治愈好自己,事先洗干净自己,将染黑这个国家,甚至将来导致整个国家和我们的子孙走向衰落,沦为历史的淘汰品!但我们又不想改变自己,很难改变,我们很难下决心自己给自己动手术,和在乎这个民族相比,我们更在乎自己。”

“所以,我们做不了土壤,没资格做土壤……什么样的种子放在我们这种土里,无论好坏都会变异……我们依仗着历史补偿的话语权与双重标准,也只能活几十年,但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后代子孙被污染。在他们眼里,这个世界的历史就是这般样子,我们的国家和文明就是最伟大的存在,无人可比!他们没必要背负我们的历史包袱,学着我们狂妄暴虐的心态和样子报复历史为己任。我不求做圣人,也不会让子孙后代去做圣人,只想他们别比历史上的成功民族做得更差。”

苏子宁一口气说完,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币,轻轻放在了桌上。

“谢谢,味道很好!”

苏子宁不等严晓松有所提问,就起身朝门外走去。银币敲击在桌面,发出了清脆的长音,服务台后正在打盹的女服务生赶紧揉着睡眼站起来微微鞠躬,看起来被“调教”得很好。

“那我们要做什么角色?!混吃等死吗?”

严晓松跟着站了起来,对着好友的背影吼了一句,脸上带着不甘。

慢慢回过身,苏子宁原本严肃而平静的表情瞬间抹去,突然一笑:“这个新的历史已经很优待我们了,我们就做铺路石,做园丁,做围栏,做花盆,来回报它。寻找这个时代一切最优良的土壤放进去,筛选我们认为最有培育价值的华夏文明种子放进去,锄草、杀虫、浇水、施肥、松土、修剪,由他们创造出一个真正优异的华夏文明,让我们的后代子孙回归融入新的秩序,这就是我们在这个时代的使命,仅此而已。不想承担这个使命的,就乖乖地做自己的富家翁,享受历史的补偿,管好自己混吃等死也无不可。”(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六章 红利与海军少尉

1622年12月1日,周四。

从前天晚上开始的一场大雪,正式宣告北美的严寒冬季来临了,也标志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进入了一年的休整期。

按照北美与北大西洋的气候规律,每年的12月到来年的2月,远洋贸易将停止,国家各项基础设施将在三个月内陆续进行年度大检维护。除了少部分重要生产企业,大多数工厂企业的生产也将降低到一个较低的水平,以留出足够的工时进行生产设备的年终保养维护。

本年度的最后一次亚速尔欧洲贸易终于结束了,今天返航的三艘飞剪商船再次带回来了1000吨物资,以及存留在亚速尔英雄港的一笔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重款,币值达110万美元的各类欧洲硬币。它们将被重新回炉融炼铸造成标准的美元硬币,并作为年度上缴国库的红利。

而从百慕大岛双湾市返回的贸易运输船队,也完成了总量超过3000人的明朝移民运输量,除了在当地留下百多号人定居外,最后剩下的800多明朝移民也最终会在年底之前全部运输回本土。

有意思的是,从巴西圣萨尔瓦多和累西腓港出发,11月份抵达的两支葡萄牙船队,又送到了几百吨铬铁矿和大量蔗糖、烟草,橡胶快则少了很多,才一吨不到。而从古巴哈瓦那前来的西班牙商船队,也一次送来了整整五船的棉花、蔗糖、烟草和大量明显来自明朝的布匹,甚至还有一批极品造船木材南美胡桃木!

零散运输到双湾市的本土商品即便被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抢购。但获得的资金也显然不够吃下这两家堆进来的全部原料,尤其是那12000匹来自明朝的棉布和丝绸,直接让国营进出口集团和中远国际贸易公司驻双湾市的业务兼仓储管理员傻了眼。

不要退回去?傻子才干!要知道这些产自大明、从马尼拉出发、通过漫长的太平洋航线远渡到美洲墨西哥,再输送到加勒比海地区的布匹和丝绸,其价格居然比欧洲进口的同类货物还便宜50%以上!17世纪东方物产的低廉价格真是令人发指到了这个程度!

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业务员当场出手,直接抢在国营进出口集团前先拿下了半数东方布匹和丝绸。

从环境与质检部长位置上卸任,全国各行各业的头子们都弹冠相庆。随后狄祖恭被政府重新任命担任百慕大岛双湾市市长职务,如今上任才个把月的狄祖恭,也被蜂拥而来的进口物资给吓住了。

无奈之下。经过一番内部的紧急磋商,狄祖恭大笔一挥,挪用了部分运输到双湾市本来打算作为资助远东颜思齐家族的民用商品物资。这才保证了原料进口的货款。然后急电本土利用海军舰船再重新运输补齐缺额。

这还是百慕大第一次对外贸易开张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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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1622年,从欧洲的贸易进口物资总量达到了15000吨,比去年整整增加了200%,对欧洲出口贸易额也超过1000万美元大关,进口额也首次达到300万美元,堪称一个完美的经济繁荣年。

今天,似乎是约好了一样,通用工业公司、北方工业公司、华美木业公司、新华化工公司、北洋船舶公司等等,超过二十家私营企业都召开了股东年终股份红利分派大会。

这是一个奋斗年、光荣年和胜利年,在政府的殷切关怀下。在所有管理层、员工的努力下,在投资人的信任下……总之,即便政府税收抽得那个狠毒,但各个企业依然赚得盆满钵满。…,

依照各自企业规模、股份比例构成与盈利程度不同,400多位彼此掺沙子入股的暴发户们都在今天获得了回报。平均算下来每人都分到了4000美元的红利,最多的甚至比这个平均值高出一倍,而包括几大国营集团在内,还有十多家企业的分红还没有开始!

然后新一轮私下串联拉投资入股的风潮又开始了,不过这一次,有业绩单作证的几大私企的董事会大佬们明显牛气了很多。低于多少的投资都还不要!

于是私下拆卖股份的行为也出现了,据说北方工业公司的每股价值已经被抬到了3美元!

亲身体验了一把几大公司“年度分赃与投资扩股大会”的财政部长刘鑫和央行行长钱伟常,甚至已经在谋划在1623年开张股票交易所的念头。

政府也很开心,因为按照《个人税务法》规定,个人月收入超过15美元的,要缴纳超出额20%的个人所得税。这一次分红带来的个人所得税居然高达32万美元!

和资本家暴发户老板们一样开心的,也有各个企业的普通职工,尤其是已经移民近一年的欧裔职工们,也在今天拿到了他们不曾想像的年终双薪奖金。

虽然只是多了一个月工资,但对于年终从来只有向贵族老爷多交税的欧裔移民来说,这简直就是世界上不可思议的幸福。而从事最低级工种、收入要差许多的印第安裔雇工们,也从各自的企业里获得了至少10美元的年终双薪。

才刚刚移民到北美的明朝移民和部分欧裔移民技工,拿着政府发放的移民安家费,还在进行着各种不同程度的技能培训,没有正式上岗工作,所以只能暗暗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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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从百慕大双湾市处理完“注生娘娘计划”返回本土,又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好几个企业的投资入股大会。因为远渡大明参与移民事务而耽误了一年个人投资的严晓松,如今才拖着疲劳的身体回到了家。

漂亮的别墅小楼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都没有。严晓松连续打开了好几个房间,都没看到未婚妻的影子,仿佛那个傲娇的西班牙少女此时蒸发了一样。

“卡特琳娜?美女?”

客厅壁炉里还有火,所以肯定家里不会空太长时间。严晓松往壁炉里添了几块木炭和木块,一边划着火柴点上香烟,一边到处东张西望。

“嗨!”

一声清脆的娇笑,一双小手就从后捂住了严晓松的眼睛。听起来,卡特琳娜今天很高兴。

“呵呵,别闹,我刚才去了长岛新区的天主教堂……”

取下未婚妻的手,严晓松一边说着,一边回身抓住了对方的双肩。微笑的表情只出现了一半,剩下一半被呆滞取代。

眼前的卡特琳娜不是那身已经视觉习惯的华服宫裙,反而一身蓝黑色海军冬季女士军官大衣,腰束宽边呢制武装带,头戴船型帽,脚蹬一双漂亮的黑色小牛皮靴,闪亮的铜扣和军徽,领章上赫然是海军少尉的军衔,一头已经留得较长的自然卷发批在肩头。

“嘿嘿,王准将阁下已经特批了我的申请!”卡特琳娜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得意的神色油然面上。

晕,她还真加入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海军司令王铁锤恐怕没少被她纠缠吧?

严晓松全身无力地垂下双臂,后退几步,坐到了沙发上。眼前站立在客厅中央的卡特琳娜,英姿飒爽,曾经的海上女英雄又回来了,形象比当年那种脏兮兮的西班牙水兵长威风了无数倍。…,

“不行吗?我以前曾是西班牙王国的海军中尉!”卡特琳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未婚夫那欣赏的目光出现,眉头慢慢皱紧,小嘴咬在了一起。

“你的职务是?”严晓松静静盯着对方的双眼,几乎是一字一字的问着。

“海军司令部新兵与公共事务办公室文员……”说到这儿,卡特琳娜就垂头丧气了很多,显然很不满意海军司令部对自己的任职安排。

还好,还好……严晓松终于长舒一口气,眼前的“西班牙小愤青”待在那种部门算是最安全的了。

“可是我想上军舰!”卡特琳娜失望地坐到了严晓松的身边,摘下军帽摸着上面的帽徽,“港口里的战舰好漂亮,我觉得我能胜任!”

你上军舰?天知道万一哪天这个国家和西班牙王国发生战争,你会不会做出命令部下停止开火的举动。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17世纪的任何有海上梦想的国家都会把西班牙王国海军作为假想敌的。

“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丰富经验,为我们培养更多的海上战士!”严晓松面露诚恳,嘴里开始胡掰乱造了,“你是个优秀的军官,难道不应该把你的美好品质都带给那些从不知道什么叫海军的渔民身上吗?看着我,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真的?亲爱的,你最了解我啦!”傲娇的海军少尉受了夸奖,此时心里甜滋滋的,刚才的不满一扫而光。

“哦,对了,我还没说完呢,我和蒙特牧师谈过了,他很高兴为我们举行婚礼,时间就选在明年二月。没问题的话,我就发请帖了哦!”严晓松忽然想起了正事,赶紧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

一抹红晕就上了脸,刚才还一副英武不凡的少女军官此时又如小鸟一样依偎到了严晓松的怀里,点着头,嘴里嘀咕着听不清的话。

对方明显穿军装前沐浴过,一股香气泌入心田,已经忍了卡特琳娜很久的严晓松,身体里一通火起,直接用手伸入未婚妻小脚弯,将对方搂在了怀里,然后大步朝卧室走去。

嗯,果然制服诱惑才是王道。(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七章 新世界军户生活

外岛区的新兵训练营地里,超过三百名身穿冬季军衣带着鹿皮手套的新兵都在士官的指挥下在扫去大雪的操场上进行着枯燥的队列训练。

这个新兵营几乎八成都是由来自明朝的华裔青年组成,然后混杂了少许欧裔和印第安裔新兵。从个人登记资料来看,他们大都来自辽东、山东、南直隶以及福建沿海的军所。简单说,就是大明朝用几百年时间培养出来的一批特殊的农民。

这样一个庞大的贫困潦倒、目不识丁又虚弱不堪的农民群体,在丧失一切军事技能的同时也成为了明帝所官僚们剪羊毛的世袭奴役。

如今,新的生活似乎已经开始了,在绝大部分新世界的工作他们都求之无所得的情况下,依然不得不按照惯性选择了入伍当兵,也许在他们看来,可能继续为军官老爷们耕种一片巴掌大的土地就是他们未来生活的主要内容。

乔肆和于山,最初的想法就基本如此,所以入伍报名时那场免除所有国家债务的激动人心场面,也没有立刻改变他们的判断,卖身于军队和卖身于军官,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一个星期后,他们就迅速改变了看法,一个月后,他们彻底开始“绝望”。他们没有分到哪怕一尺的耕地,更是实打实地被当成了士兵。

已经参军入伍超过四十天了,除了每六天休息一天外。几乎每天乔肆和于山都被那个壮得跟头牛一样的姓“马”的番夷兵头往死里整。操练,除了操练还是操练,而且还是全副武装地操练。

他大爷的,就算是大明朝廷的营兵也没有这样的操练法吧?于山不止一次在做梦的时候都骂出了声。

“列兵于山!”

又是一声如牛叫的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于山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在!”于山赶紧立正。

“蠢货,要说‘是’!要叫我下士或者长官!我教过你们无数遍。你个蠢货!白痴!”马卡洛夫吹胡子瞪眼。

“我很愤恨我班里任何一名士兵,在我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其他方向!或者在喊到他名字的时候对我表现出不恭敬!列兵于山,出列。绕操场跑10圈!哦不,20圈!”

马卡洛夫背着手,还拽着一个鞭子。器宇轩昂地走在8名士兵的面前,凶狠的表情让来自东方的新兵们打了个哆嗦。

“是的,下士……”紧了紧步枪的肩带,于山苦着脸挪出了队列,充满怨念的目光回头看着队列里大气都不敢出的同乡兼战友乔肆,“为什么又是20圈,为什么又是我……”

“如果不能在一个小时内跑完,你将在半夜继续加跑20圈!”马卡洛夫把曾经的长官对自己用过的招数也使了出来,而且之前,他已经让这些新兵在半夜的冰天雪地里玩了好几次这样的游戏。

于山赶紧如兔子一样冲了出去。在操场边缘,还有十几个从其他新兵队列里赶出来的倒霉鬼在跑着,于山轻车熟路地加入了奔跑的队伍。

高脂高蛋白高热量的丰沛食物配给和大负荷的运动,已经不知不觉中让于山的体质在这几十天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即便于山觉得自己已经跑得跟条濒死的狗一样,他依然保持着每三分钟一圈的速度。

看着同伴那生不如死的全副武装负重跑圈。乔肆的脸都在抽。

“真是一群狗屎,不过好在已经变硬了!你们总算能分清前后左右!”马卡洛夫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汉语已经让新兵们适应了,“不管你们以前在东方过着什么样的高贵生活,但在军队里,你们就要像狗一样活着!嗯,就像我一样。要有绝对的服从精神与勇气。因为这里有着各种会要你们命的野蛮人。”…,

训练在继续着,受罚的士兵也在继续跑着。雪融后又冻得僵硬的操场上,不断有人摔倒,导致士兵们厚实漂亮的军装被弄的肮脏不堪。

不过他们不用再心疼,以前那种一套鸳鸯战袄需要里外翻转穿上好几年甚至还要传给儿子的行为已经过去,他们随时能领到全新干净的军服。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于山至少在这个过程中摔倒了四、五次,当他七荤八素地重新站回队列的时候,整个人因为强烈运动缺氧而剧烈地喘息着,钢盔歪着,军衣也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下摆好几个地方。

已经快要中午了,几乎每个士兵都感觉到了强烈的饥饿感,哪怕他们的早餐吃得并不少。但是解散休息的哨音还没有等到,反而是有节奏的小鼓点敲起,这是全体列队集合的信号。

新兵营的所有官兵开始在操场上列队,包括那些跑了个半死的受罚者。乔肆和于山所在的班正处在全连队列的第一排。

“哦,好像是大官来了。是那啥,少校?”于山把歪斜的钢盔扶了下,依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悄悄对着身边站立的乔肆说着。

远方,一名挂着少校军衔的华族军官在几名尉级军官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环视着这些绝大多数面孔都是熟悉的华族士兵,看到他们在一个多月的狠操猛练下已经初具气质的队列,已经晋升为少校的何语轻轻地点了下头。

“士兵们,你们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如今成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一名光荣的陆军士兵……”

“……国家会抚平你们过去生活中的痛苦,给予你们前所未有的新生活,同时也要求你们以绝对的纪律、忠诚和勇气来回报!”

“……你们能被选中,说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我们是这个世界所有最高神祗眷顾的最优秀的文明,他们赋予你们战胜一切敌人、维护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利益的神圣使命!”

“……国家将给予你们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杀人武器去实现你们的使命,任何胆敢侵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龌龊份子,都需要你们去打倒!”

已经对着很多期新兵说了很多次的演讲,如今又倒背如流般从何语嘴里说出。乔肆挺胸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军官,感觉和以前在六螯所听百户大人训话时完全不同。但为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和许多华族士兵依然迷惑的目光不同,站在队列排头的马卡洛夫就不同了。下士微微蠕动着嘴,念着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的句子。双眼泛着火热的光芒。

终于半天的训练结束了,饥肠辘辘地大兵们拥进了营房餐厅,开始享受属于他们一天里最快乐的几段时光之一。

大量明朝移民的进入。新兵营的伙食也相应有了一些变化,从欧洲高价进口的大米、白面馒头、包子、面条的数量明显增多。

即便缺少香料,但大块的红烧肉依然成为了华族士兵的最爱,而更加油腻的烧猪肠之类的菜品更是让大运动量的新兵们海吃猛嚼。

“等我攒够钱了,我要接我娘来,以后来天天吃面条包子……”于山大口嚼着,一个多月来已经换了很多种饭菜口味,曾经天天喝粥的理想变成了吃大米饭红烧肉,现在又变成了吃面条包子。

“我们是当兵卖命,粮饷是国家出的。当然能天天吃了。我娘死得早,恐怕没这个福分了……”乔肆还算矜持,同样大口吃着米饭加烧肥肠,但慢条斯理得多。…,

“不知道我娘现在如何了……”

突然,于山放下了碗。开始掉眼泪。同桌的同班战友一看,都纷纷默然地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情绪被于山和乔肆的对话给感染了。

“一群猪!军队从来不吝啬养上你们这样一群猪,但绝对讨厌浪费粮食的猪!”

马卡洛夫从一侧走了过来,嘴里啃着一根玉米棒子,顺手鞭子一下敲在了饭桌上。溅起了一片菜汤。

“是的,下士!”

饭桌边的士兵都站了起来,嘴里赶紧猛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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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终于和往日有了不同,以排为单位进入了靶场。于山和乔肆终于迎来了体验手中22A步枪的机会。

“乔肆,知道吗,军所里的火铳我可是摸过的,上次大牛用的时候,还让我玩过一次!”一边趴在射击位上听着马卡洛夫讲解步枪操作与射击要领,于山还一边对着身边的乔肆夸夸其谈。

“……最后才能打开保险,否则,我绝对相信你们这些蠢货会把身边的自己人给干掉!”马卡洛夫说完,退到了一边,举起了手里的鞭子,“听我的口令操作,现在,扳动枪机……乔肆,动作不要那么粗鲁,注意扳到正确位置再向后拉!”

“是的,下士……”乔肆紧张地擦了下汗,回忆着之前重复听过好几次的操作要领。

“乔肆,记住,步枪就是你的生命,是你最亲密的家人,是你的老婆,你要像熟悉你老婆的身体一样熟悉它的每个细节。开枪就如同和老婆上床,动作要流畅,角度要正确,力量要合适,下手要快……”

走在新兵们的身后,马卡洛夫也学着曾经的斯科特中士那样呼说乱扯起来。

似乎又看到于山在出神,马卡洛夫一鞭子就抽到了对方屁股上:“我讨厌你这个出神的屁股!列兵于山,你个蠢货,回答我,你手里的是什么!”

于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啪的一个立正:“报告下士!我手里是乔肆的老婆!”

“……”

现场一片寂静,然后几秒钟后,除了保持沉默的乔肆,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真他妈的见鬼了……你个淫荡的白痴,我要惩罚你!现在就去跑20圈,不,30圈!”

马卡洛夫也愣了十几秒,终于如杀猪一样吼了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八章 冬节

1622年12月22日,周四,农历冬至。

在东方华夏文明的历法发展史中,早在春秋时期,人们就利用古老的方法测定出了这个北半球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也是二十四节气里最早测定出的一个。

周秦之时,农历冬月(十一月)被作为了一年的最后月份,所以冬至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新年的开始。即便汉代之后农历正月成为了新年的标志,但冬至依然是华夏民俗之中的一个传统节日,名为“冬节”或“亚岁”,象征一年结束前的最后一个重要节点。

这个农历节日自唐宋盛行之后,渐渐与普通百姓的生活远去,等到了明代,对底层民众来说最多吃上一顿好吃的就是这个日子里稍微有意义的事。也只有士大夫读书人,才会在皇帝“冬至郊天”礼法的影响下,延续这个已经严重精英化、官僚化的节日。

在这一天,达官贵人们会彼此“投刺”(递送名帖),写上几段风雅诗文,以示交际友好。也有一堆文人才子,玩起“九九消寒图”,以“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繁体,一天一笔,九九八十一天大功告成,春绿归来。再或者白梅九枝,每枝九朵,一天画一朵,也画上个九九八十一天。

不过这些仅仅属于华夏文化上流社会的习惯,以现代人看来,都真真是风雅得无比蛋疼,但华夏文化的精英意识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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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办公区。紧邻着移民部,一间新的办公室被装修得倒中不洋的。西式油灯、西式门窗,中式书桌,中式书架。这是内阁新成立的、隶属于移民部的临时工作单位:华族移民事务管理司。

司长常昆此时一身端庄的华美汉式官袍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摊着宣纸,笔墨纸砚,一脸洋洋自得的微笑。

据说这是杨雯雯参考好几个朝代的风格设计出的现代版官制汉服。如今穿在常昆身上,居然还真有点派头。不过好玩的是,常昆并没有戴上那遮掩一头短发的网巾布冠。让最初设计者的人性化好心肠落了空。

常昆已经敏锐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紧跟形势”、“先人一步”的诀窍,当初第一次见到严晓松的时候就起了好效果。这些个华美国的内阁部堂高官可不是人人都短发吗?即便为了照顾大明移民有这一身汉家衣冠,但自己若要往上爬。自然需要勇敢地“入乡随俗”。

面前的办公室里,还站着四个面带献媚笑容的男子,有老有少,都是中土移民中读过蒙学能勉强识字的人。他们被常昆选出来担当了华族移民事务管理司的司员,级别都是最低的五级助理,按大明的老话来说,就是刀笔小吏。

可怜这四千来号移民,所有能识字断文的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常昆这个老童生,目前已经是最高文凭的存在了。

觉得自己的感觉已经酝酿地差不多了,常昆轻轻咳嗽了两声。房间里的四个下属赶紧人人屏住呼吸,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各位同僚,日前国朝总统陈老特定召见本官,对华族中土移民的安居置业颇为关心,殷切之情可绕梁三日不散。如此大恩厚德,实在是我等西渡之人一生之大幸!”常昆东施效颦般双手抱拳朝北一恭,面带郑重,官威做了个十足,“内阁首辅总理齐阁老、最高法官钟阁老,各部堂官长。也多次亲询,大家应该知道我华美国朝对西渡同胞的重视!”…,

“司台大人国眷正隆,可喜可贺啊!国朝政法如何,我等自然一字不落教之于民,绝不懈怠!”四个半文盲赶紧齐齐拍马屁,听得常昆摇头晃脑。

“我国朝源自大宋之后华夏正朔,既效仿周之共和,自然是以民为本,非贤良者不可上位。上古圣君轩辕方可为万世至尊,此外人间种种虚君伪帝,在我华美国朝皆有违圣道,各位切记!”

常昆琢磨着自己这些天来受到的各种教育,利用自己有限的书文典故见识,算是勉强画了个圆。即便自己都是一脑子还没有清澈的浆糊,但至少表面上,自己必须表现出一种大彻大悟的贤才智臣风范。

“司台大人,下官所见,我国朝土番西夷甚多,若与西渡之民有所冲突,下官应该如何处置?”一个年轻的文员低着头说着。

“入中国则中国之,入狄夷则狄夷之!国朝恩威四海西洋,土番西夷皆归化为民,若有事端,朝廷有司自有法治度量,你我只管份内之事,休得搬弄是非!”常昆脸色一沉,语气有点冷,但其实直接打了个太极拳。

“司台大人所言甚是,下官谨记!”听训的四人赶紧撩起衣摆,膝盖一弯,居然齐齐跪在了地上行礼。

“哎,国朝官法亲民,那东明陋习不可沿用啊!外交部长苏大人有句话说得好,我国朝之人皆华夏炎黄贵胄之后,身子骨金贵,跪天跪地跪父母,唯独不跪上不跪官!别乱了国朝礼法让人耻笑!”常昆赶紧站起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是是是,下官失礼了!”四个半文盲吓得赶紧又直起身子作揖。

“嗯,今日冬节,移民部有定法,诸位须多多走动街坊,倾听民意,民有所求必记于心,此乃大事。”说着,常昆端起了茶杯,用茶盖轻轻拨拉着茶水表面。

“下官这就去办!”看来要赶人出门了,彼此看看,四个人满脸堆笑退出了办公室。

哎,这当华美国的官也不容易啊,看看,每天都要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常昆喝下一口茶,舒坦地靠在椅子上。脑子想着自己是否还遗漏了什么。

“常司长,请签收一下!”

突然门又开了,一位身穿维多利亚风格礼裙的欧裔女文员,带着不标准的汉语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册子。后面还跟了位身穿宫裙汉服的欧裔少女,正推着一个小车,车里放着许多布袋子。

“这是冬季政府公务员行政补贴。还有您两个月欠发的工资,您签收一下。”当头的欧裔女文员笑嘻嘻地把大册子放在了常昆的书桌上。

“十一月工资、十二月工资、年终双薪、冬季保暖费、元旦过节费、子女补贴……”常昆看过那一行行半熟悉半陌生,又并非草书的端正简形字。到了统计栏里,一串奇怪的符号没看懂。

“呵呵,一共是265美元。您清点一下。”正在常昆带着疑惑用毛笔蝇头小楷,在最后的空白栏里签下自己姓名的时候,另一个女文员也从车里挑出了贴着常昆名字的布袋放到了桌上。

啊!二百六十五美元?!如此算来,岂不是近一百八十两银子了!常昆毛笔一抖,差点把墨汁滴在文册上。

觉得自己似乎失态了,常昆赶紧推过文册,站起来笑嘻嘻地双手做礼:“有劳二位小娘子。”

两位欧裔文员各自掩着笑出了门,常昆赶紧打开布袋,一枚一枚数着。摸过那精致细腻的银币,常昆心尖都在发颤。…,

这到华美才不到两个月啊。薪俸就如此之高!想那大明一个七品知县,每月俸禄也不过区区七两,即便吃拿卡要也未必能一年能捞上这么多。

如此殷实的收入,让常昆兴奋地坐立不安,脑子开始想是否再让妻妾给自己生几个儿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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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了。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南商业街上,今天的人流明显多了起来。不光是移民人口激增带来的效应,因为今天是东方冬节,初步安定开始生活工作的华族移民开始考虑在今天下班后购买上一批食材回家。

临近南商业街西侧,是今年下半年才开发出来一片新社区,所有的房屋都是中西合璧的统一简练风格。水泥预制板与石砖为主的、混木结构独栋单层多室户公寓。外带草坪绿化围栏区和一个小后院杂物仓储区,放在后世,也是占地面积近300平的小别墅级住宅了。

壁炉里烧着木炭柴火,客厅里暖融融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廉价的灰色地毯。四周墙壁仅仅用白灰抹平,并不带其他装饰,简单的客厅家具也就那么几套。

房间里温度不低,汤恩已经换掉了棉袍,如今正静静地坐在客厅长椅的棉垫上,抽着旱烟,笑呵呵地看着在地毯玩耍的两个孙子孙女。

汤恩,字尚伯,今年四十五岁,早年丧妻。瘦瘦的山羊胡和皱巴巴的面部皮肤,看起来却如五六十岁的老人一般。

汤恩是河南开封人,因为饥荒和儿子家人一路逃难到了山东,又被山东本地的难民裹挟南下,一直到海州才被一伙海商给弄到了这里。

汤恩是个老实巴交的匠户,说起来,他还曾参与过开封府周王宫室的修缮,能识文辨字,通读历代营造技法。甚至家里传下的说法,其祖上还是京师紫禁城营造匠头蔡信的徒弟!

所以汤恩在移民安置那天,应选了东方建设公司的建筑工岗位。他的资历让东方建设公司的管理层很是惊讶,于是将其定为了中级技工的级别,一个月的薪水也比其他匠户高了不少,达到了30美元。

自己的儿子手艺也不错,因为年轻能长期在外,被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给选中,如今正远在北方的西点镇工地。

虽然自认为精通营造,但第一次进入工地的时候,汤恩还是被吓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台硕大的高架20马力蒸汽动力打桩机发出震人心魄的轰击声,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把一根处理后的原木桩打进了地里!

然后各种形状的水泥预制件和水泥、砖石、铁筋、木板,迅速被其他建筑工人分门别类用水泥、大钉组合起来,几乎一天时间,一座和自家差不多的房屋就有了几成轮廓。

此外,光是那种画在图纸上的建筑平面图和工程透视图。就让汤恩沉思揣摩了很久,再看到码头上那种不需要风帆就能自行航行的内河蒸汽船,汤恩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这个传闻是大宋遗民所建的华美国所具有的高超格物技学,汤恩是暗暗惊叹。

已经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当初抽签的结果,自己一家子被安排到了附近一片社区。社区里过半都是番夷,而那些同样抽签安排过来的同胞移民。也全是大明各地的散户,人生地不熟的汤恩一家除了平时去商业街买菜,基本不外出。即便必须出门采买家用,也是勉强和四周的华族邻居打着干涩的招呼。…,

“爷爷!要糖!”小孙子和小孙女打断了汤恩的思索,纷纷腻在了他的膝盖上。

“好。好!给小宝和二妞吃糖!”汤恩乐呵呵地从一边的桌上取来一个木盒,掏出小块冰糖塞进了两个孙辈的嘴里。

桌上放着他下班后从商业街买来的大堆东西,与其说是自己这辈子想通了开始大手笔消费,不如说是今天不得不如此。

今天是冬至,东家说是发5美元赏钱,结果喜滋滋地排队下来,手里多了一沓的纸票,上面印着“代金券”,票面值从1美分到10美分不等。说是冬至过节赏钱,汤恩就琢磨着这不是从前的大明宝钞吗?

但随后汤恩被告知。这种节日代金券不能换钱,可以在商业街各个商铺里买东西,和银钱价值一模一样,但有时间限制,到了腊月初一就过期作废!

好家伙。这不是逼着大家伙赶紧花出去吗?算起来,在大明这可是三两多银子啊!

没办法,又不能作废,汤恩这才急匆匆地直奔商业街,盯着些着合适的店铺就钻进去。还真别说,那些个番夷店家见了这种纸票还真认!

根据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民法》与《企业法》规定。只有拥有正式定居权的国民才有资格申请开办私营个体商铺,所以整个商业街目前能够看到的私营商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都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商店。

以前也没真正过过啥冬至节,顶多吃顿好的应应景,如今一大笔过期作废的“赏钱”发下来,不花掉就太可惜了。嗯,今天就换换口味,吃顿鲜肉饺子吧,再买上些布料,好让儿媳给孙子孙女都做上一套过冬新衣。

说起衣服,这里的商店里卖得可不便宜,一件最便宜的成人棉袍都要至少2美元!还不如买上布料让自家儿媳去做。可是一进商店,布料也不便宜,几乎比大明贵了三倍,半匹棉布也要2美元!

一家老小五个人,儿媳也在杨雯雯生活艺术公司里做制衣女工,一对孙子孙女也才几岁,一家的月收入加起来接近60美元,相当于以前在大明的40两银子!应该来说生活可以过得非常滋润,但勤俭惯了的汤恩依然希望能买到便宜的食材。

肉铺里,那个番商卖的肉很新鲜,看起来跟牛肉一样,据说是海里的大鲸。价钱便宜得紧,一公斤下去也不过6美分。猪肉和牛肉就贵了点,但也不会超过10美分一公斤。

倒是粮店里的谷物米面就贵得让人受不了,一公斤白面居然要45美分,大米就更贵了,一公斤居然60美分!想便宜也行,可以选那种土豆或玉米,10美分能买上好几公斤。

之前近两个月,鱼和肉倒是顿顿都有,除了换胃口吃了几次大米和白面,基本上汤恩一家平时都买玉米或土豆,就连新鲜蔬菜瓜果都不敢多买,据说冬季里的蔬果要么是暖棚里种的,要么就从外洋运来,价格比肉贵多了。

都这么贵,也没办法,只能放下心思继续采购,给孙子孙女买了些蜂蜜冰糖和小糕点,花了10美分;土豆加玉米买了十几公斤,用掉40美分;看看那种雪白的蜡烛个挺大的,一根至少要用两天,才卖1美分一根;一种香肠看起来挺有味道的,3美分一根;火柴是个好东西啊,省着点用,一盒能顶上大半个月,3美分看起来还行;这儿精盐是不是算错了,怎么一公斤才5美分………,

最后,5美元的冬至赏钱终于全花出去了。买到了一大堆的东西,光食材就有全家七八天敞开吃的量。如此多的东西让汤恩差点没半道上闪了腰。

“哎,这华美国看似世外桃源,可什么都贵,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坐在客厅里,回想着当时讨价还价时的艰难,汤恩无可奈何地说着习惯的口头禅。

再回头看看身边桌上一大堆各种商品。只是一瞬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么个物价吓人的地方,怎么感觉对自己的生活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呢?

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家吃的也不差啊,而且这些东西里许多都可以用上很久了。之前家里每人一份的20美元安家费到现在还没怎么用呢!

“公公,我回来了。”

“娘!娘!”

房门开了,下班归来的儿媳带着一脸欣喜,手里拎着鸡、鱼还有好多其他东西,从分量来看,不会比汤恩自己带回来的少多少。

“小凤,你这是……”

傻傻地看着儿媳带回来的大堆食材和家用品,甚至中间还有他都没舍得买的一些昂贵的蔬果和白面,汤恩已经放到嘴边的旱烟嘴半天没抽上。

“啊!公公你也……今天东家发了5美元代金券,过几天不花掉就作废了。所以我就……”

以为自己做错事的儿媳低下了头,紧张地搂着一对儿女。

“没,没!这儿天寒地冻的,肉什么的不怕坏,回头用盐抹上!”

汤恩赶紧在一边的烟缸里敲掉烟头。走上去帮着收拾这一大堆东西。

正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合上的房门外,突然出现了一位身穿官制汉装的中年男子,这不是一路上那位不断鼓励大家的迁民安抚使常大人吗?

“老伯可好啊?本官现在已任华族移民事务管理司之职,今天体察民情,不必害怕。这冬节可给家里采买了好东西?”

常昆闲着没事也在附近溜达。一路亲民问候,结果一路遇见的华裔移民都唯唯诺诺躲之不及。想想那些什么警察可都是临门办差的,自己何不也临门亲民一把?

“啊哟!草民参见大人!”汤恩一愣,赶紧打算下跪,可是左手提着面粉袋,右手抓着一串肉,腰间一捆蔬菜,肩上还挂着布匹,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边的儿媳速度就快了,直接丢开了手里的鸡,搂着两个孩子就跪在了地上。

“哎呀,不跪不跪!国朝法度,只跪天地父母,你这样可要害了本官啊!当初告示上可是千叮呤万嘱咐的,老伯要记住啦!”

常昆也赶紧扶住了汤恩一家,一边回头朝街道上看看,正好看到两个警察从街对面走过,于是赶紧提高了音量,“百姓的冬节要过好,朝廷才安心,老伯,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没没!啥都好,啥都好!”汤恩紧张地低着头,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嗯,那就放心了。看到那街口的信箱了吗?有啥不如意的想法,大可书信与我,朝廷的心可向着大家呢!”

常昆哈哈大笑一声,迈着方步走远了。

“好险啊……”汤恩用胳膊抹了下额头,才发觉自己在这个大冷天都吓了出汗。

似乎常昆这个显眼的官员来到社区惊动了不少下班归家的华裔移民,居然远远地站了不少人在观望,也投过来紧张的目光,让汤恩更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太好。…,

这大宋遗民的海外之国到底和大明不一样啊,看来以后要多多小心留意。汤恩不断提醒自己。

收拾了一刻钟,好歹大部分东西才归了位,瞧瞧还有不少东西实在多了点。看这次弄的,几乎一个月都不用上街买东西了!

“小凤,大强还在外做工,家里人少,你去隔壁街口那家,把蔡三娘叫来,孤儿寡母的怪可怜,平时还帮着街坊带孩子,大家伙能外出做工,可不全靠人家了?今天就在家一起过个冬节,回头再捡些多余的食材和用物给送过去!”

想到不远也住着一家搬来不过月余的大明河南同乡,而且还是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小孩子的年轻寡妇,汤恩就想到了既能增进乡邻感情,又能解决当前“问题”的方法。

“好的,公公,我这就去请蔡嫂!”

想到自己每天在上班时,只需要把孩子送到街区幼儿园,就能照顾一整天,汤家儿媳就万般放心,而那个蔡三娘,就在街区幼儿园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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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一天辛劳后归家的人们终于在自己家里又迎来了一个温馨的夜晚。

近两个月来,妻妾们把家里布置得越来越顺眼,虽然没了瓷器字画书稿,但常昆依然感觉很满足。

琉璃窗上挂着精美的窗帘,地面是深色的地毯,墙上镶着琉璃烛台,还有一幅自己亲自画的《冬梅迎春图》,壁炉里烧着炭火,购自华美木业的家具中西合璧,颇有一番情调,窗外的街口居然还能听到几声爆竹声。捧着茶水常昆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老爷爷那一代的无忧生活。

“老爷啊,今天妹妹们在家门口收到那个什么移民部的书信,您看看……”家庭经济大为改观后,正妻如今也是一身漂亮的贵妇装,手里正捏着一封信。

拆开一看,信纸下方果然盖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移民部的红章。正文内容其实已经早就知道了,凡居住满两个月的大明西渡移民,都从临时居住权调升为正式居住权。如今常昆一家已经成为了正式居住权国民,类似某些社会福利可以享受到。

比如临时居住权,各地做工都是“做六休一”,而一旦成为正式居住权国民,就是“做五休二”的双休待遇,还有资格享受工伤保险。

再比如,正式居住权的在家年幼子女,平日里可以送入官办幼儿园,享受免费照顾。

又比如,正式居住权国民,在国立医院看病吃药,可减免部分诊疗费……

继续翻开信的第二页,要求所有有子女的家庭,必须按规定让6岁以上、16岁以下的子女进入国家指定学校就学,学制年数不等,否则就是触犯法律!

第一页纯粹就是好处一大堆,这第二页就让人有点困惑。虽说大明官宦家女子也多善琴棋书画,但也是家学私授。怎么能让几个女儿不受家教,反而抛头露面入公学?!

想到自己七个女儿里,最大的女儿还要再过一年才满十六,严格来说,现在都属于可以找个婆家的年纪,但从今年开始,她们中间的五个却全要进朝廷公学。

仔细想了下,常昆微微点头:“也好,朝廷大兴公学,开民智,授才技,国之兴旺无外乎如此,身为朝廷命官,常昆自然要以身作则!”

今后可要多多注意,据说国会和内阁之中,多有青年才俊在公学兼职任教,几个女儿在公学读书,正好加深来往啊!常家女子家教也马马虎虎吧,也称得上温婉淑德,若是将来能嫁入那些门第,以为奥援,常家何愁不兴旺?

已经初步锁定了几个未来女婿人选的常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九章 经济问题

明朝移民的方案,至少目前来看,还是有一定可控性。从移民源头开始,严晓松就采取了分地区多点收拢流民方针,以防范地域集中性移民导致的地方宗族势力一来就尾大不掉。

然后再通过国内住宅分配随机抽取的方式,将明朝移民打乱了填入各个城镇或街道片区,这是移民部和民政部所能想到的方法。最终目的,还是希望这些明朝移民不至于以抱团的方式抵触这个生来就注定以外来移民扩充人口的国家和相关政策。

从第一批明朝移民正式踏上本土开始,已经整整两个月过去了。除了谨慎和再谨慎外,明朝移民们在一连串的拘束与好奇过后,表现得还算中规中矩,和邻居欧裔移民那大大咧咧的生活并没有擦出什么不可想象的火花。

但财政部依然在不久之后,发现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下属的国内市场调研组在12月中旬发布的11月国内消费市场报告显示,在人口增加了几千人的情况下,国内各类民生商品消费只提升了不到20%。

如此诡异的数字,暴露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明朝移民们传统的消费习惯,并没有盘活这个基数本来就少的国内消费市场。吃够了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后,某些极其保守的消费习惯,比之一开始的欧裔移民还要固执。

除去住宅分配属于贷款性质外,民政部总共发出去了超过8万美元的移民安置费。但整整一个月过去后,几乎绝大多数的明朝移民都以异乎寻常的节俭态度保留下了绝大多数的安置费。

按照正常的国内物价水平,除了鱼和鲸肉之类属于能够敞开吃的便宜货,好歹每三天打一次牙祭吃吃昂贵的大米、白面、水果总可以吧?一个月了,给家人买一件衣服总可以吧?一个月平均每人支出5到10美元是正常的生活水平,没必要那么抠门吧?

而事实上是,大多数明朝移民家庭仅仅选择了能够撑饱肚子的生活方式。土豆、玉米和极少量的白面大米就构成他们的日常主要饮食。至于买衣服之类消费,那应该属于每年过年才去想的事。如今的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属于不敢想象的美好生活。

明朝移民的节俭风气,似乎让长期以来压在穿越众心头的粮食安全问题显得有的杞人忧天,更让一众以救世主自居的国会议员与政府部长们一点优越感都没有了。再往下想。也许企业发下的每月工资,也会大部分被明朝移民们压在床枕头下。

金钱不流通起来的害处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会打击商品生产和货币流通,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再怎么贸易入超,也养不起一大堆存钱罐,何况这些个存钱罐还是以每年4000个的速度增加。

无奈之下,内阁财政部和民政部刻意在“年末三节(农历冬至节、公历圣诞节、公历元旦节)”前,通知了各大国营或民营企业,以劝说的方式让他们尽量不发现金,而是换购民政部的代金券下发给所有工人。最后民政部再和市场销售商进行结算。

过期作废的代金券可以逼迫所有国民强制消费,但一年也不过几次,最大头的国民薪资收入没有盘活的话,那国家的经济结构将越发畸形。

商业银行的建立看来迫在眉睫,既然存钱成为习惯。那至少也要引导民众把钱存入商业银行,再经由商业银行的日常业务流通出去也好。一方面盘活国民存款,一方面可以加大工商业扶持,通过商业贷款鼓励个人消费和私人经济,还可以将央行职能更加限制在宏观调控的层面。…,

其实有关商业银行的建立构想,早在建国前就由史文博和刘鑫提出过。建国后央行行长钱伟常也明确表示过支持。但关于银行资本这样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的东西,让大部分曾经来自社会底层的国会议员们打骨子里抵触,在他们眼里,这等于让某些人继续敛财,一旦不可控,造成的内部矛盾和动荡是不敢想象的。

银行联合基金(银联基金)就这样出台了,它的本意,就是组建一个属于全体穿越众进行理财投资的公共基金。再利用这个公共基金,去和民间资本进行合作,建立更多的民间基金,然后多种民间基金入股再建立多家商业银行,最后通过各家商业银行进行国家工业和民生各个角落的投资。

它最大的好处,除了盘活社会财富,就是可以不动声色地将幕后真正的最高投资人给掩盖起来,同样也属于有肉大家一起吃的食物链最顶端。

而随之一起诞生的那部内容晦涩的《金融管理法》,就纯粹是为这种银行金融制度保驾护航,而金融监督权,则落在了隶属于国会的金融监察委员会身上。

国会两院议员们这下什么意见都没有了,同意在1623年初建立银联基金,其中央行将把之前国企股份私有化改革保留那10%股份以150万美元作价占有其中30%的股份,剩下350万美元股份购买权则由全体穿越众平均分享,而且股份属于50年内禁止转让出售。

1622年年末的最后一次肮脏的国会大会终于在12月24日圣诞节前夜那天结束了,和往日各种议题总会出现争吵不同,这次难得的皆大欢喜。至于以后银行金融产业怎么个修改调整监管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最深处的根子已经种下了,子孙后代要怎么去折腾都改变不了彼此利益捆绑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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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5日,圣诞节。

这天,曼城市南区发生了一件在穿越众圈子里小有轰动的事情:小护士夏秋喻的家乐福超市倒闭了!

相对保守的市场消费心态。让家乐福超市的经营可以称得上惨淡无比,平均日营业额一直没有超过50美元,而包括员工工资、易损耗类食品货物、商铺租金在内,每日的成本都快接近营业额。

更关键的是,即便有着员工的现场监督,小偷小摸的事情也经常发生,一个月盘点下来。总会发现价值十几到几十美元的货物遗失。

无奈加恼羞成怒之下,夏秋喻在征求了最大股东魅影酒吧老板观云和一品勺老板欧阳灵的意见后,宣布关闭家乐福超市。

大部分本地商品都委托好友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拿去卖往欧洲。而进口自欧洲的商品和食品类货物则只能提前一周进行了清仓大甩卖。

开业不过半年就倒闭,让家乐福的几个股东合起来的损失总计超过五千美元,而寄予厚望的来自男朋友祝晓力的安慰。则因为对方九月份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外出执行什么军务而消失无影,让第一次投资实业的夏秋喻在欧阳灵的怀里哭哭啼啼了一个平安夜。

几家欢乐几家愁,在家乐福超市“关门大吉”的同时,就在街对面,“秋云豆浆”从今天开始挂牌营业。

这是魅影酒吧老板观云创办的中西合璧风格的快餐性质餐厅,专为附近工业区的工人们提供早餐或中餐,出售各种方便价廉的快餐。

为了安抚夏秋喻脆弱的心灵,夏秋喻也在里面占了些股份,店名更是直接,把秋字放在了第一位。观云的云字放第二位。…,

这不得不说是观云更加狡猾老道的所在,他早就观察到了长岛新区工业区里各家工厂的问题。

为了鼓励本企业员工“卖命猛干”,这些工厂大都提供一份午餐,但这势必让每家工厂都要十分麻烦地建立自己的餐厅和厨房,管理起来极其费事。管理成本远不止食材的消耗。

观云趁机四处走动,首先就敲开了员工数最多的通用工业、北方工业和北洋船舶三大公司,这三家公司的大佬一合计,很合算啊!立马取消自己的内部餐厅,将员工午餐包干给观云的“秋云豆浆”。

这一下,就是超过千人规模的午餐业务。难怪观云在家乐福倒闭的前夜,拍着夏秋喻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告诉对方“我们还会回来的”。

即便此时从明朝携带来的大豆(黄豆)还未在北美开始种植,而欧洲一直要到18世纪才从远东引种大豆,但这些都不妨碍“秋云豆浆”店开始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

不仅大量的明朝华裔居民大感亲切,纷纷前来捧场,就连豆浆是个啥都不明白的欧裔居民们也带着新鲜感前来凑热闹。

聘任的明朝华裔厨娘厨师们手艺就是好,什么包子馒头面条玉米窝头应有尽有,欧裔厨师的面包也烤得有点品相。关键是便宜、实惠、量足,比家里自己烹饪的成本贵不了多少,而且坐下点餐马上就能吃上,方便快捷!

圣诞节当天,长岛新区最热闹的一家店,估计就是“秋云豆浆”了,仅仅半天,营业额就超过了100美元,虽然看起来并不会比倒闭前的家乐福有多大前途。但一算账,这里面的纯利润居然高达20%,不算工业区几大工厂的午餐包干经营,一年零售下来,也有近8000美元的纯利!而它的创办费用可就比家乐福超市少太多了。

好歹算是成功投资了一把,才经受了一次经济重创的夏秋喻,也只好看在名字排第一位的份上,把心思放在了秋云豆浆店的经营上了。

在明朝华裔移民眼里,泰西什么圣什么节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热闹所在,今天正好是周末,华裔居民们也凑着热闹上街游玩,观看那些“番夷”在街上兴高采烈互相祝福。

生活风格更加大大咧咧的欧裔居民,此时也不管对方是谁,见个面总是“圣诞快乐”一把,收到祝福的明朝华裔居民们,也是尴尬地拱手作揖回礼。

在国会和政府看来,这样的和谐不一定就表示相安无事,关于寻找建立一种统一的国民生活作风和思想,以跨越文化与信仰的差异,一直是部分自认为文化精英的文青们在挠头的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鼓励生育

圣诞节后第二天,苏子宁就带着未婚妻袁欣艺到了首都国立医院。

据说好友史文博的爱妻安娜终于在圣诞节即将结束,接近凌晨的时候分娩了,一个儿子,乐得史文博几乎在医院里吼了起来。

平安夜前两天才匆匆返回本土,守候妻子预产期的史文博,这个圣诞节完全就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去的。安娜其实早在三天前就入住了医院,可是只打雷不下雨,分娩的迹象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直等到了圣诞节最后时刻,安娜才突然有了强烈的反应。

生下孩子的安娜,不顾身体的虚弱,捧着十字架神叨叨地念了半个小时,还刻意嘱咐医生、护士和家里保姆要为她和孩子作证,在她眼里,圣诞节的最后时刻生下孩子,简直就是上帝对母子的无上偏爱!

病房里已经来过好几波好友探视了,当苏子宁和袁欣艺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依然很热闹。只听见史文博那得意而欠揍的声音在不断吹嘘着。

“看看,绝对的优质组合!嘿,我儿子!看他眼睛,多像我!啧啧!”

史文博领带半掉着,衣衫不整,双手叉腰,指着保姆怀里正双眼提溜乱转的婴儿指手画脚。

可爱的新生婴儿与安娜的相似度极高,明显欧化基因表现的更多,小鼻子、小嘴、头发都与安娜一样,唯独眼睛是黑色。

房间里的西班牙女仆们很惊讶这个国家的传统,居然允许外人直接在自家女主人分娩后在病房里探视。但碍于这些人都是不可招惹的大人物,也只好个个低着头守在一边。

安娜此时静静地靠在床头,脸上洋溢着骄傲的微笑,似乎自己完成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使命。

“不错嘛,史文博,你的贡献就孩子那双眼睛了。”

苏子宁看着在过去的焦躁中头发如鸡窝一样的好友,忍不住笑了。一边的袁欣艺也赶紧坐到了床边。和安娜谈起了悄悄话。

“靠,明明很多地方都像我好不好,看那嘴角的小动作!”史文博赶紧伸手抱过儿子。也不管妻子是如何投来怪责的目光,直接把孩子凑到了苏子宁眼前,“怎么样。以后绝对帅气!要不等你和袁欣艺生个女儿,以后嫁给我家小子?”

“你这么大方?是不是算我占便宜?”苏子宁触碰了把孩子柔软的脸蛋,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既然关系那么铁了,这个就算嫁妆吧,终于给我未出生的女儿找到个可以祸害的家庭了!”

一边的未婚妻袁欣艺红着脸打了下苏子宁,后者和史文博都很贱地笑出了声。

见袁欣艺和安娜继续聊着一些私密话题,苏子宁这才拉着史文博退出了病房。

“现在你也算是放下一件事了,欧洲那里怎么样?前几天太忙,没来得及找你。”苏子宁掏出香烟。正要点上,就碰上路过的护士,于是赶紧抱歉地收了起来。

“本来应该在历史上5月份发生的赫西斯特之战,被拖到了8月份才爆发,等传到亚速尔。已经12月了,你猜结果是啥?”

史文博拉着苏子宁缩进了一边的无人医生办公室,关上了门,也不管什么规矩,忙不迭地点上了烟。

“蒂利伯爵应该还是胜利了吧?这老狐狸在碰见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之前,一直很能打的。”苏子宁心里一跳。生怕历史被自己改变过多,赶紧压低了声音。…,

“嗯,正确,还是蒂利伯爵胜利了,不过很惨烈,双方都阵亡超过了3000人。蒂利伯爵本人也负了重伤,而且还是我们出口到荷兰的12磅加农长炮干的好事,这些荷兰人真是能搞事,什么东西都敢塞给新教联军……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明年的施塔特隆之战会有变数。”

历史上的1623年8月,蒂利伯爵以一次完美的进攻,在德意志和荷兰接壤的施塔特隆地区完败新教贵族联军,为三十年战争第一阶段画上了个完美的句号。人数超过12000人的新教联军在施塔特隆会战中尸横遍野,超过10000人被蒂利伯爵的大军干掉。

施塔特隆之战直接促使丹麦、荷兰、法国、英格兰和瑞典等国下定决心要阻止神圣罗马帝国对德意志地区的全面统治,也揭开了两年后丹麦参战的序幕。

如今蒂利伯爵居然出奇意外地在赫西斯特之战就身受重伤,那很可能导致1623年8月的施塔特隆会战被延迟甚至被改变,那之后的历史就不好控制了。

史文博吐着蓝烟,脸色有点尴尬:“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代表已经在亚速尔烦了我好一段时间了,声称如果我们再不开放军火出口禁令,他们也会考虑对我们进行贸易限制。”

“必须搞大第二阶段的战争!尤其是荷兰和英格兰这两个在背后吆喝着别人出兵,而自己坐收渔利的国家!你需要想办法拖延一下荷兰人的军火订单。”苏子宁皱着眉头,站起来来回走着,“明年春天,我们的情报组织会进入欧洲,尽快把腓特烈五世给弄到英格兰去!大力输出军火给神圣罗马帝国,让他们在施塔特隆会战中赢得更加漂亮,逼其他国家提前出兵!对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事怎么样了?”

“嗯,西班牙的圣克鲁斯侯爵已经派出舰队去拦截荷兰人西印度公司的北美贸易船队了。但这个侯爵已经提出希望和我们展开本土直接贸易的要求。”史文博的表情有点为难地,“我这个老丈人跟我可是公私分明得很,刘云把他的私人书记官给搞走,弄得他对我吹胡子瞪眼的。”

“呵呵,百慕大岛不就是我们的正式领土吗?已经单方面开放进港贸易权给西班牙了。你明年回去给他说,大家可以签订双边最惠国待遇协议,不过,必须尊重我们和葡萄牙等其他国家的贸易关系!另外,可以共同组建打击加勒比海地区海盗的联合舰队。他们在加勒比海被荷兰和英格兰私掠船弄得焦头烂额,估计会很高兴我们愿意分担一下。”苏子宁轻松地点着桌面。

“苏子宁,你又在打加勒比海的主意了……把我们的势力渗透到加勒比海,锻炼我们的海军,熟悉海况,保护移民贸易路线,一石四鸟!”史文博心领神会般嘿嘿笑着。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在无人的医生办公室里筹划着各种损人利己的方案。

前来医院问候看望安娜的李想夫妇到来,正好让苏子宁和史文博抓住了人,其中关于1623年的亚速尔方面的欧裔移民挑选方针,也进行了重新调整,让独自熬了许多夜都没有完全想好的李想松了口气。

根据国会和政府里的意见,1623年开始,将是明朝华裔移民为主,亚速尔方面欧洲移民的签证发放将一下提高很多门槛。

移民对象将主要集中在中高级技工人才,年轻单身女性,或多子女的完整家庭。而欧裔青壮单身男子的签证,每个月上限定在100人,年纪也限死在25周岁以下。1623年度新增欧裔移民的成人总人数上限,也定死在了2000人。…,

欧裔移民人群的国别身份选择,依然以爱尔兰、苏格兰、德意志或北欧人为主,并适当放宽东欧和意大利半岛的欧裔移民的条件。

总之,就是高门槛限制英格兰和荷兰移民,非高级人才严禁西班牙和法国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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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份的新生儿总数突破了100个,连同史文博的儿子在内,属于穿越众家庭的就有5个,其中又有3个属于穿越前就是夫妻的家庭,这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担忧的事情也有,就是移民到本土的明朝华裔居民,由于是各地分散收拢的流民,挑选的时候也尽量以青壮单身为主,除了少数工匠家庭,完整的夫妻共同移民较少。

男性比女性多了近一倍,这导致华裔居民的婚配同样也陷入了相同的困境。如何鼓励华裔居民在生活安定后尽快完成婚配并生育,是国家必须要精心考虑的事情。

1622年12月31日,公历年度的最后一天,国会通过了本年度政府提交的一部全新的《国民婚育促进法案》,以及《国民法》修正案。

《国民婚育促进法案》规定之一,凡移民一年以内完成首次婚配的家庭,将能享受到一笔丰厚的婚姻补贴;规定之二,凡移民家庭抵达本土一年以内,或婚后一年以内完成生育的,将减免一半国家债务,之后每生育一个,都会获得一笔生育奖励金;规定之三,凡在抵达本土五年之内,生育三个子女以上的,可以越过国民考试,全家直接获得永久定居权和国家最高重奖!

《国民法》修正案里则规定,凡是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领土、驻外领事馆、船只上降生的新生儿,连同父母在内将自动获得正式定居权。

再加上其他法律细节,一经公布,几乎每个移民单身汉或单身女都开始了行动。

之后一个月内,仅仅在西点镇,就有超过三十个新家庭组建,除了十几对明朝华裔居民结婚外,就连某些欧裔单身汉们,都迫不及待地和附近的佩科特族印第安女性完成了婚姻手续。毕竟在过去的一年里,不少西点镇的精壮汉子们都和佩科特族女性有了来往。

这一下把西点镇政府忙得手忙脚乱,而在去年拥有了一个女儿后,移民时间已经快两年的威廉镇长已经在考虑是否能赶得上国家政策抓紧时间再生育第三个,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怀上第二胎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大动作

公历1623年1月1日终于来临了,这一天,曼城市南区的中央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参阅兵员超过了国庆节那次丁点大的连级规模,达到了一个陆军营。而且这个陆军营还是最新成立的,其中超过两百人是新入伍不过两个多月的明朝华裔移民。

之后,这个陆军营将和大部分现有陆军作战单位进行混编,陆军重新整编成两个作战营和若干要塞驻防单位,总兵力超过了900人。

经过统计,全国人口第一次超过了1万人,达到了1万1千余人,连同穿越众在内的华裔4500余人,欧裔3000余人,以德拉瓦族印第安人为主的3000余附庸人口。

前来参观元旦节阅兵的人,除了穿越众这些权贵阶层外,部分关系极好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长老也应邀到场,此外还有各大企业的中脱颖而出的欧裔移民高级人才,他们中间大多数都已经获得了至少是正式定居权以上的身份。

再加上上百名安置在曼城市南区居住的华裔移民高级工匠和他们的家人,整个元旦阅兵庆典的观礼国民人数超过了1000人。

被告知作为全体国民代表的欧裔居民们,这下激动惨了,就连才到曼城市生活才两个月的华裔居民也被这种热闹的气氛弄得有点亢奋。

政府民政部下发的小国旗被男女老少都拽在手里,没有章法没有节奏地胡乱摇着,目光紧紧盯着广场的一头。

才结束工作培训的几十号华裔警察,也在今天正式上岗,他们沿着观礼台整齐地站了一排,保护着身后的达官贵人们。

十足卖萌的《士兵进行曲》在军乐队的吹奏敲打下响起,九人一行的三个步兵连方阵依次入场。

第二连的方阵里,乔肆和于山并排走在第一排整齐笔挺的冬季军装让两人异常精神。经过两个多月的“轻松训练”和“暴饮暴食”,两个小伙子的身板也扎实了许多。

观礼台上,常昆见缝插针地紧紧站在国家最高吉祥物总统陈长远的身后不远,意气风发地看着几十米远的步兵方阵以整齐划一的步伐走过摇头晃脑地念着诸如“国势鼎盛,王师威武,震慑四夷”之类的酸腐昂扬之辞,引起一边的苏子宁差点笑出声来。

气氛确实是个容易感染人的东西,当来自西点镇的国民代表对着第三连的官兵开始高声欢呼的时候,观礼的上千人都忍不住开始了呼喊。

“下个月,他们中的至少一半就要上前线了。”严晓松在苏子宁身边轻声嘀咕着,让苏子宁忍不住回过头去。

“嗯郑泉这次玩了次大手笔,一个加强步兵营,超过400名官兵,上百辆驮马运输车,还有几百佩科特和莫希干仆从军,动用16艘内河运输船提供后勤保障。”苏子宁看了眼意气风发的国防部长和两位军种司令,嘴角出现一丝微笑,“不管战争的目的有多龌龊,对这个国家而言应该是一种好的开始,军队开始注意到自己的真正职责方向了。”

“难道非要通过屠杀和奴役印第安人才能获得发展吗?”突然一边的未婚妻袁欣艺压低了声音语气有点微微颤抖,“我们自认为拥有更高的文明和知识我们完全可以用不流血的方式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是的,可我们现在的知识和文明,还无法解决我们的初级人力问题我们要迈过一道坎,这是不可避免。要么成本落在自己人头上,要么落在对手头上,我们没有第三条选择,必须要转嫁成本。”苏子宁叹了口气,看着未婚妻的双眼,“小欣,我还可以告诉你,经过考证,摩和克人是北美印第安人中,最接近华夏人种的部族。但他们现在是敌人,即便我们不需要人力,和他们的矛盾现阶段也是不可调和的,摩和克人的好战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就当是一次以战止戈的机会吧,就好比佩科特人……”…,

“那我们以后呢?我们也要在历史上留下这一笔?或者让这些的印第安人和历史上一样,也隔离在保留地上生活?”袁欣艺的情绪有点激动了,抓住苏子宁的手在悄悄用力。

“一直到21世纪,发达国家都没有对被奴役民族和非洲殖民地国家表示过真正的忏悔,即便他们自认为自己国家的人权发展已经到了很高的高度……我们可以努力争取在这方面做得比他们更好,但我们没有义务比他们做得更好!”

这时,站在苏子宁一侧的国土安全部长刘云,猛然插了一句,这一番话,引起四周诸多的目光聚集。

“呵呵,这里太挤,我们出去。”苏子宁笑笑,对刘云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拍拍未婚妻的后背,带着对方挤出了人群。

“嘿,亲爱的,看,是海军!”刚和严晓松完成订婚仪式没几天的卡特琳娜,此时一身海军少尉冬季大衣,死死地挽着未婚夫的胳膊,兴奋地连连挥手。

当海军水兵一个百人方阵走过广场的时候,东河河面停靠的企业号轻巡洋舰,也在这个时候开始鸣响礼炮。

如雷一样的声声礼炮此时不再代表着血腥,将观礼的人群气氛带到了更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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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月份,都将是国家最为繁忙的一个月,不光政府在筹备一次建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对外军事行动,远渡重洋来到北美的明朝华裔居民们,也期待着这片陌生土地上的第一个新春。

国防部和军方的战争准备工作到了最后一个月。每天,都有大量物资被运往西点镇储备,北洋船舶公司在两个月内加紧制造了六艘60马力内河蒸汽运输船,加上完成蒸汽动力改造的五月花号,才算堪堪保证了内河军事与民用运输的运力不至于受到太大的影响。

祝晓力统带的特战小队,在1月7日这天终于返回了。除了大量绘制奥尔巴尼地区的冬季地图,还带回了奥尔巴尼地区摩和克人村落的分布情况。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警惕,祝晓力这次放弃了任何可以显摆的机会,一行人几乎完全回避了任何交战让第一次执行特种作战的战友们都大叹可惜。

地图资料很详细,但让人有点纠结的是,几乎大部分人数超过千人的摩和克人村落,都分布在远离奥尔巴尼登陆点外围十几到数十公里以外。奥尔巴尼本地只有一处当初荷兰人废弃的临时贸易站,附近更只有一个几百人的不知名的印第安小部族村落。

这样的分布情况,势必导致作战将极其分散,在恶劣的陌生雪季环境下,将增加大量不可预知的意外。

按照历史记载的摩和克人,他们大致分为了三个大的氏族村社,他们常年在哈得孙河上游地区与东部的其他印第安部族作战。目前在西点镇附近的摩和克人就接近千人规模,那按照人口分布预测在奥尔巴尼地区附近,摩和克人的人口应该至少不会低于10000人,但目前的侦察结果,只发现了不到5000人。

如果仅仅是这5000人规模,是不足以在宋河中上游称王称霸的,因为佩科特人和莫希干人都不会低于这个数。

那剩下的人口去哪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作战计划的制定者、国防部长郑泉,就连一直以来都自信满满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都有点吃不准了。

奥尔巴尼周边再远的地区,由于环境恶劣,侦察手段和时间有限,特战中队就无法获得再多的情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能重创这些已侦察到的摩和克人村落也能收获至少两千来号战俘劳工这个数量,是足以支持未来的几大矿场人力需求。

部队的新年整编会在1月中旬完成最终的参战兵力已经确定。届时西点镇军事基地的兵力会增加到五个步兵连,其中三个连将组成北上作战加强营,剩下两个步兵连将在开春后对西点镇西北小河平原以北的摩和克人营地发起军事打击。

炮兵单位将在这次作战中首次登场从而被寄予厚望,但陆军显然不愿意过多使用这样大面积的杀伤武器,毕竟击溃并俘获对手才是这次北方战争的根本目的,能不用牛刀杀鸡就尽量不用。

一串串数字在国防部的文案上被勾勒着,从兵员到物资,从路线到时间,普通的士兵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这些纸上作业中被注定。

今年的冬天极度寒冷,即便是元旦节那天也依然是小雪天气,而更多的时间里,大雪的频繁程度让许多来自明朝南方的华裔士兵们叫苦不迭。

元旦节的阅兵结束后,仅仅休息了两天,乔肆和于山所在连队就开始和其他部队进行分拆重编,然后雪季训练的强度不减反增。运气比较好的是,大部分重编都是以班为单位进行,这让乔肆和于山没有被分开。

眼盼着农历除夕一天天临近,两人为每天零下十几度还要继续进行野战训练而苦闷。但乔肆的性格还好,属于反抗不了就要默默享受的典型。而于山就是持续性的抱怨,从起床的鼓点声很难听,到今天的早餐居然又是馒头,再到皮靴进了雪湿了裹脚布,总之任何一点点不顺心,都可以引起他至少延续一个小时的嘀咕。

更让他纠结的是,整整两个月的新兵训练结束时,他的军衔还仅仅停留在了列兵——这通常都是新兵训练成绩最差的象征。而乔肆,则成功晋升为了二等兵。

马卡洛夫下士在授衔仪式上提醒过所有人,如果某个白痴的抱怨能够减少二分之一,那兴许可以在五年兵役期结束时获得一等兵军衔。

这个糟糕的、含沙射影的个人评价又让于山自哀自怜地抱怨了半个晚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本文字由

@尘世丶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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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巴西的商机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长期以来在南美各地投资创办的各类农场种植园和矿场,繁荣了当地的经济,也让这里的人们变得更加固步自封,不思进取。

“当19世纪中叶,欧洲的科学家们终于揭开了橡胶的秘密的时候,人们不禁想到,当初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商人们是如何编造出这种东西是用来做黑色染料添加物的蹩脚借口?而且这个借口还一用就是200多年。

“17世纪上半叶一份热那亚的商人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欧洲人曾为一件黑乎乎的橡胶雨衣付出价值10美元的银币,然后洋洋自得地穿着,故意在大雨磅礴的街头走来走去。现在看来,当初那出厂价不足2美元的橡胶制品让17世纪全欧洲的中产家庭都被痛宰了一回。”

……

……

1623年1月18日,百慕大岛双湾市。

属于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两艘风帆盖伦船和一艘飞剪商船,正在码头边进行着紧张的货物装载,和本土不同,码头搬运工里,不仅有欧裔移民的身影,还有不少来自明朝的华裔移民。

比任何人都能吃苦耐劳的任长乐,没有考虑国家在冬季的休整安排,他这次亲自带队,将完成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次贸易。

这次没有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船只和自己抢生意,三百多吨的铬铁矿石、一百多吨磷矿石和少量的天然橡胶被他吃下了,其他杂七杂八的蔗糖、烟草、棉花、贵重木材等货物也填满了最后的货仓缝隙。

按道理来说。冬季的北大西洋实在是不适合出航,但让任长乐如此玩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在上个月末,北洋船舶公司的船台上,一艘隶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最新飞剪商船开始摆放龙骨。

被命名为“敖广”号的飞剪商船,算是迄今为止北洋船舶公司设计建造的最大船只。水线长度比之正在建造的共和级轻巡洋舰还要长,达到了76米!

全长90米。船宽11米,吃水6米,设计标准排水量达到2000吨。满载排水量2500吨。可满载货物800吨,这几乎是两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载货量!而在蒸汽辅助升降帆装置的帮助下,全船水手数也只是比一艘短衬衫级多了一半而已。

最恐怖的。还是敖广级飞剪商船的船帆设计方案,三桅衡帆外加船首牙樯,满挂风帆面积达到了3200平方米!船厂下属的帆布加工车间,缝制帆布的女工们估计要花上半年的时间才能缝制出如此庞大用量的风帆。

这意味着敖广级飞剪商船能够以满载的状态,在顺风状态下跑出至少17节以上的航速!即使是风力风向不佳的情况下,平均航速也不会低于12节。横跨整个大西洋前往英格兰的伦敦,海上航行时间也最多15天!

由此带来的建造难度也相应拔高许多。虽然比起军方的共和级轻巡洋舰还是要相对简单点,但整体建造周期也提高到9个月。想必这样的一艘“巍峨”的2000吨级风帆飞剪一旦开到欧洲,会引起多大震动。

敖广号的造价也不便宜,达到了25万美元。比两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价格还要多出一些,即便财大气粗的国营进出口集团,也只能定下两艘的合同,但综合使用性价比却高了许多。

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的开建,让十二月份才拿到“未央宫”号1000吨级飞剪商船的任长乐又闷闷不乐起来。在他看来。游启和石益格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在坑他,为什么自己一刚拿到货,那头又宣布出现更好的东西?而且这种更好的东西,还掌握在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手里。…,

按照任长乐的未来贸易发展规划,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未央宫号飞剪商船将专门跑亚速尔航线,而雯雯号和长乐号将负责百慕大岛双湾市的贸易。

现在情况来看。要和国营进出口集团抢到贸易进出口份额的难度又加大了不少。任长乐不禁想起了苏子宁和严晓松给自己透露的路子——巴西。

雯雯号和长乐号,继续承担百慕大的贸易航线,而未央宫号将放弃亚速尔贸易线路,转而利用自身的高航速和400吨的载货量,直接跑巴西贸易航线!

无论是累西腓还是圣萨尔瓦多,单程都是最多一个月的时间,算上装卸货物和休整维护时间,理想状态下每个季度能够往返一次。

为达到更高效率,任长乐和杨雯雯又咬牙合资在北洋船舶公司下了一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订单。虽然游启以寒季做工困难为由,将合同造价攀到了13万美元,但建成之后,两艘飞剪商船交替出航,就可以以更加低廉的价格抢到巴西的物产,尤其是橡胶、磷矿石、钨矿石和铬铁矿石,这些工业原料在国内可是毫不含糊的抢手货。

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在巴西截下葡萄牙人从远东过来的明朝商品。廉价的棉布和丝绸、药材、茶叶、瓷器、漆器、香料,任何一样,都可以在欧洲或北美卖出远比从亚速尔或百慕大转手的更高利润。

只需要一年时间,这些来自南美和东方的特产就将让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收回全部成本,还能猛赚上一笔。

任长乐的野心还不仅限于此,在国内私营农业已经暂时被禁止的情况下,他已经决定在巴西做第一个吃螃蟹的投资人,准备和巴西圣萨尔瓦多总督合作,在葡萄牙殖民地投资3万美元兴建大型种植园,移植橡胶树,并开办铬铁矿场。

至于圣萨尔瓦多总督怎么去解决劳力问题,就不是任长乐操心的事,在整个非洲航线大部分都被葡萄牙人垄断的情况下,要填充黑人奴隶对葡萄牙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

除此之外,任长乐还准备打通国防部的审批关节,取得对南美和远东的军火贸易资格,将军火通过巴西的桥头堡销售到葡萄牙的印度和远东殖民地。对这一点,相信巴西的葡萄牙人是极度欢迎的。

这样一个1623年度开始启动的疯狂计划,基本上就要掏空任长乐和杨雯雯去年辛苦一年而来的大部分收益。

年度分红还算让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投资人们满意,在国内的口碑也水涨船高。许多错过第一年投资的暴发户们也表示了兴趣,否则以任长乐和杨雯雯的资产,是完全无法独立支撑这个野心勃勃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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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双湾市一座才完工不过一个月的商馆里,葡萄牙商船队的商人代表和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老板任长乐坐到了一起。

葡萄牙商人是巴西圣萨尔瓦多总督的贸易代理人,当听说眼前的美国大商人居然打算包揽一系列的巴西葡萄牙殖民地的货物,不由得喜出望外。

远渡整个加勒比海前往百慕大或亚速尔,虽然利润不错,但实在是太费力了。巴西毕竟还只是葡萄牙的殖民地,当地的欧洲人口有限,民生消费品市场肯定无法和欧洲本土的大城市比,美国的许多商品并不需要进口太多,所以大部分出航纯粹都是做的出口贸易运输,回程能买上的货物并不多。…,

如今美国商人居然愿意主动上门买卖物产,那对于巴西葡萄牙殖民地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少了航行风险,少了百慕大入港船货税,即便货物出价没有在欧洲和百慕大高,但利润也不会少太多,怎么看都划得来。

而美国商人提出的合资创办种植园和矿场的事,更是让葡萄牙商人笑裂了嘴,还有什么比美国人又出本钱办种植园、采矿场,还出钱包揽采购所有产出,最后还双方分成这样的好事发生?

甘蔗园就不说了,而那种流泪的橡胶树,巴伊亚和伯南布哥地区的森林里简直太多了,先不说种苗培植,成树随便都能移植成千上万株过来,几乎是零成本的事。

没有什么过多考虑,巴西圣萨尔瓦多总督的贸易代理人就和任长乐签订了合同。至于合同担保人,任长乐死皮赖脸地拉来了双湾市市长狄祖恭。

当性格耿直表情严肃的狄祖恭看到合同正本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这简直就是裸地资本输出和殖民主义经济控制掠夺啊!可以想象,一旦任长乐获得成功,国内的资本会如一群吸血虫一样钻进南美巴西。

本来想认真教育一下已经“堕落”的任长乐,不过回头一想,这样繁荣的贸易往来对百慕大双湾市的好处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已经在本土干“伤心”的狄祖恭,此时已经把百慕大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孩子,凡是能够给自己孩子带来好处的事,一概绿灯!

末了,狄祖恭还腼腆地问任长乐,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是否还想扩资,他去年的投资分红超过8000美元,正不知道怎么个花法。

打发走葡萄牙人的任长乐,这下再次乐晕了头,赶紧当场摊开纸,马上和狄祖恭签订了5000美元的投资入股意向书,等这次回国再去完成相关股权证明手续。(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三章 春节

除去西点镇自行斟酌举行外,新年除夕的国家庆典现场预订在了长岛新区的北商业街广场上。

农历新年节日,正式采用了明代的名称——“正旦”。对于穿越众来说,“春节”一词已经从小到大习惯了,但国会里的部分文青们死咬着复兴华夏的名头不放,又考虑到明朝移民的认同感,才不得不把两个名词都列入国家春节的法定节日名。

端午定为夏节,中秋定为秋节,冬至定为冬节,正旦就是春节了。

曾经一度被居民们视为“大晒谷场”的宽阔广场四周开始陆续进行装饰。由于各大企业的慷慨捐助,本次新春庆典的举办费用解决了九成,所要付出的回报,就是在广播的时候一定要加上“鸣谢”……

4000出头的明朝华裔移民,总算在这片荒芜的北美土地上展示出了属于他们的风俗魅力。家庭主妇们的巧手让自家公寓住宅的门前多了许多漂亮的装饰,少数几个会写字画画的老工匠,被一群群前来求对联讨春帖的居民们围拢。

一时之间这些曾在东方土地上最为常见的过节物品,居然成了现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春节期间最抢手的东西。

喜气洋洋的对联一贴,两盏大红灯笼一挂,带着许多现代简约风格的公寓就有了更浓的东方气息。

对联、桃符、春帖、爆竹、米粉年糕之类的传统事物,也引起了欧裔居民的极大兴趣。在淡化文化信仰差异的长期政策下。欧裔居民也享受着春节的假期,同时也带着凑热闹的心情在模仿参与这些华族人最为看重的节日。

各大企业今年度的春节福利,依然听从政府的意见,选择了政府民政部发行的代金券。按照盈利程度不等,无论华裔还是欧裔,每个企业都发出了价值5到10美元不等的春节过节费。

据说攀比企业福利,也成为了各大企业资本家之间暗暗较劲的手段。毕竟现在有经验的中高级技工熟手还很缺,能让自己工厂的技工出去炫耀一把,也许未来什么时候就能拐过来一批好手。

这次总算没让财政部长刘鑫继续郁闷。简单的街头调研发现,明朝华裔居民的消费终于在临近除夕一周前达到了一个高峰。不光杨雯雯的平民档次服装大卖特卖,从加勒比海地区进口的大明丝绸和布匹的销售也非常火爆。虽然价格依然比大明贵了一倍多,但一年就看着这一天的华裔移民们显然比他们在故乡时豪爽了许多。

本土大棚蔬菜不光昂贵,而且数量也是远远无法满足市民需求的,百慕大岛双湾市此时显示出了它的威力,第一批种植产出的蔬菜瓜果装了整整一船运到首都,让这个春节的餐桌上增添了更多的绿色。

廉价的玉米酒和朗姆酒,昂贵的进口葡萄酒和白兰地,本地产的果酒,都成为了市民们敢于出手尝鲜的东西。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农场里的一批猪牛羊也恰当时分投入市场,价格虽然比平时高了一些。但几乎每个肉铺里都能当天销售一空。

保守估计,连同欧裔家庭在内,春节前一周的家庭平均消费就超过了15美元,而且这个势头还会延续至少半个月。

.

天公作美,1623年1月31日。周二,前夜的风雪过后,除夕当天的天气异常晴朗。

每条街道的积雪已经被铲进排水沟,从白天开始,爆竹声就没有断绝过。长岛新区北商业街广场上的广播,从清晨开始就回响着喜庆的东方乐曲。许多在近现代才诞生的新春民乐让路过的明朝华裔市民们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除了坚持岗位的警察部门和军队。几乎所有的政府部门和工商企业都宣布进入为期一周的春假。

政府的除夕茶话会在国会大会礼堂召开了,各部门的职员都齐聚一堂,以团结友爱互助的精神风貌完成农历旧年最后一天的政府机构大团圆。

欧裔的文员们好奇地参观着礼堂四周墙壁上的各种贴纸和春图,而穿越众们,则围着礼堂中央几张会议桌连起来的大大长桌。

长桌上铺着宣纸,几位老人都在挥毫泼墨,或作画,或题字,引起一众伪文青们的拍手。

这个时代,家里不就缺这些吗?没有历史名人手稿,能骗得了国会或政府一帮老家伙的几幅墨宝,也许也能传家呢!

“哎,过奖,过奖!斗胆执笔,贻笑大方啊!”

最高法官钟进山的书法最过硬,一副“冬去春来辞旧岁”的草书,得到了总理齐建军的极大赞誉,乐得钟进山老人连连谦逊摆手。

“好字,好字啊!我观昔日王羲之,也不过如此!钟阁老之书,龙蛇腾跃,鸾翔凤翥,堪称世间少有!”

一看总理都表态了,身为华裔移民事务管理司的童生常昆,赶紧在一旁摇头晃脑地点评着。说着,还故意用手在宣纸上方左右摆布虚晃了一番,一副品书识字的文坛巨匠的风采。

如此露骨的马屁,让钟进山老人一愣,老脸都红了一半。

另一边,参议院议长刘老苍劲有力的“民安国泰树新风”也完成了,这次,就连不懂书法的苏子宁都忍不住拍起了手。

“哎呀……”

常昆又是一阵惊讶,手颤抖着指向书桌,缓缓绕了一圈,涨红着脸,倒吸了口冷气,然后整理衣装,毕恭毕敬地对着刘老写下的宣纸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惹得刘老钟进山等人面面相觑。

“笔酣墨饱、铁画银钩、入木三分,刘阁老忧国忧民之心跃然纸上。殷切治国之情油然而生,常昆为官正应时刻谨记此书!厚颜恳请阁老下赐此书,常昆必定悬于正厅,日日反省!”

“司台大人高见!刘阁老堪称当世之范仲淹!”

一片手掌声响起,那是常昆手下的四个跟班在造势,常昆满面红光的四面拱手让礼,颇为自得。

常昆那做作的动作和表情。实在是和现场的穿越众们格格不入,不过终归说出来的都是动听的恭维话。

“严晓松,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么个极品?以前还觉得我们两个算能扯的……”苏子宁捅了捅身边的青年。轻声说着。

“嗯,是个节操含量较少的货,回头我给他说说。”严晓松也一脸无可奈何。

“我看不错。是个能跟的上形势的人。改掉一些毛病,还是很有用的。”苏子宁嘿嘿一笑,就停住了口。

常昆本人在一阵谦虚后,也开始做画了,一副水墨山水图,狂笔挥毫,功底居然不差,一众人看得聚精会神。

.

终于入夜了,春节庆典广场,八盏拆自海船的探照灯的光柱被作为了庆典射灯。在广场上空架起了一座光桥,广场四周的路灯都临时牵上了一组组扎成团的节能灯,如一朵朵盛开的光之梅花围绕着广场。

远方的长岛新区陆军营地里,六门烟花迫击礼炮一字排开,开始释放烟花。没有现代烟花工艺。基本上全是黑火药性质的礼花炮,颜色虽然少了许多,但气势是足了。…,

许多在广场看热闹的明朝华裔或欧裔居民,都被夜幕之上展开的硕大光团和隆隆轰鸣给震住了,继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

“国威浩荡,气贯长虹!”

常昆带着家眷。在人群里又赞叹开了。他的话,在四周的明朝华裔移民里引起了一片应和点头。

别的不说,仅仅就这个排场,在大明哪能见得到?那非油非烛的“天灯”,无人自鸣的“音鼓”,哪一样不是稀罕物?

更好玩的开始了,一群身穿彩色露肩长裙的欧裔少女冒着零度严寒,排着整齐地队列跑进了广场,在广场播音器的欢快节奏音乐伴奏下跳起了群舞。

又是扭腰展臂,又是挺胸甩腿,看得广场四周的一众明朝大老爷们各个脸上臊呼呼的,连欧裔居民们也瞪大了眼。

“啧啧,国风爽朗,士民宽舒。我观之,似与唐时大明宫霓裳凤舞有所渊源!”

常昆也愣了,想了半天,还是凑出了一段好话。四周的居民们又是一阵嗯嗯点头。

不知这次春节除夕庆典的节目主办者,曼城市广播电台的程大熊听到这些后,会不会当场摔个跟头。

群舞节目结束后,接着就是几个欧裔客串演员的小丑杂耍,引起了围观民众的阵阵欢笑。

然后一场军方士兵表演的群鼓,又震慑了围观国民。数十面牛皮大鼓整齐地敲打着后世的著名鼓曲《中国龙》。轻重结合,紧慢交错,华韵澎湃的鼓声和士兵们整齐的呼喝浑然一体。

最后的鼓声落下,所有的在场国民都发出了轰天欢呼。常昆猛然觉得自己手心一凉,才发觉刚才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如今手心全是汗。

“虎贲护国疆,建功万户侯!大丈夫当如此啊!”常昆暗暗赞道。

音乐又起,这次风格明显不同了,悠扬舒缓,还有声声笛声,然后突然小号和鼓点伴奏四起,节奏感十足。这次没有上场演员,而是直接从广播电台的播音室里进行的音乐现场直播。

……

问世间什么最美丽,爱情绝对是个奇迹。

我明白会有一颗心,在远方等我靠近。

我要找到你,不管南北东西,直觉会给我指引。

若是爱上你,别问什么原因,第一眼就能够认出你。

我要找到你,喊出你的名字,打开幸福的盒子。

让我找到你,就从那一刻起,一开始一路走一辈子。

……

动感十足的《我要找到你》,是珍妮苦练了近一个月的新曲。且不管主题是否和这个除夕有关,歌词在这个时代有多羞人,珍妮独特的细柔声线在快节奏下居然另有一番甜蜜。

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都被那甜蜜蜜的欢快歌曲带起了情绪,忍不住纷纷跟着节奏拍着手。

“民情热炙,万人共心,我华美国朝,不简单啊……”

看到身边的大女儿,居然都跟着在一边小声学唱着,常昆也禁不住微微颔首。

.

西点镇军事要塞里,被帆布围绕的操场上,数百官兵都围坐在中央大篝火四周,静静听着广播里的欢快歌曲。

步枪、迫击炮有序地架在士兵们的跟前,甚至最新装备的大个头“管风琴”37管排管机枪都阴森森地矗立在场地一侧。

即便军纪严整无人轻易出声,但几乎每个士兵都随着节奏整齐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

“我要找到你,喊出你的名字,打开幸福的盒子。让我找到你,就从那一刻起,一开始一路走一辈子……”…,

斯科特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人堆里轻声学唱着,眼里的广播喇叭似乎又浮现出了珍妮那腼腆的微笑。

剧烈的鼓掌声四起,华裔、欧裔或印第安裔士兵都发出了整天的欢呼,一个个拼命地拍着手,军官们也笑呵呵地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彼此碰杯。

“珍妮就是我们西点镇的公主,是女神!”当兵一年半后的乔纳下士,胆子比当初大多了,居然举着自己装满葡萄酒的水壶站了起来。

几十名来自西点镇的士兵也同时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人还把斯科特从地上拉了起来。

“真好听!用马卡洛夫下士的话说,这妞很够味儿。乔肆,你怎么看?怎么没听见翠丫当年也唱曲儿啊?”看着欧裔战友们在起哄欢呼,于山喝了口水壶里的辛辣玉米酒,雾蒙蒙地看着夜空嘀咕着。

“得了,你学啥都慢,就学下士说话最像!”乔肆啃着玉米棒,白了同乡一眼。

“如果天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就好了,有肉有饭有衣服穿,当然,训练不算!”于山抢过了对方珍爱的玉米棒咬了一口,硬把自己的酒塞了过去,“你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去打仗了,凭什么大过年的要选上我们啊?”

“马卡洛夫下士说,全是因为我们连有个爱抱怨的白痴……”乔肆也学着马卡洛夫的表情,故意摇着脑袋。

“停!我是为我们的小命抱怨好不好!”于山一气,抢回了酒,气呼呼地看着对方,然后低下了头,“万一我死了,乔肆,你要帮我立块碑,以后好让我娘能找到我……”

“丧气话,没听斯科特上士说过吗,那些土著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当年他们几十个人就打败了几百人呢!看那个,叫什么来着?二胡还是琵琶琴?”乔肆扭头四处看看,指了下远方的“管风琴”排管机枪。

“真笨,那叫‘管风琴’排管机枪,啧啧,上次训练,可把我吓坏了,哈口气的功夫就打出十几发子弹呢!”于山终于找回了优越感。

“嗯,对,管风琴!有几架那玩意儿,我估摸着就是关外东奴的骑兵都上不来呢!”

就在两人嘀嘀咕咕对着场地一侧的武器瞎乱歪歪的时候,广播的喇叭里又飘出了全新的音乐。

在几种金属打击乐器的伴奏下,这是程大熊自己拿手的笛子独奏《雪中情》。

悠扬而清灵的笛声,在夜空中回荡,穿透了密林重山,缓缓朝北飘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四章 出征与告白

1623年2月4日,农历正月初五,立春,周六。

昨夜的一场小雪,让西点镇内外的建筑与山林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还处在春假的居民们一边小心清理着家门口和街道边的雪渣,一边大声说笑着,几十户华裔居民甚至还在家门边的树木上继续燃放着爆竹,引起一众欧裔小孩的好奇围观。

西点镇的内河码头边,搭载着管风琴排管机枪的海军内河巡逻艇,正在减速缓缓靠上码头。十几艘内河蒸汽运输船一字排开,上百名莫希干或佩科特印第安雇工正在忙碌地搬运各种物资。

昨天才得知军队将有大行动的威廉镇长,也在组织一批居民往码头运送一些只能算象征意义的食品类物资。对军队为什么会如此大规模集中在西点镇,威廉的猜测也终于得到了验证。

为保障物资安全,西点镇警察局长关如中调派了绝大多数镇警察在码头附近警戒巡逻,陆军也留下了一个排的官兵保护船只,即将出征北上的三个连的部队也在西北军事基地里进行着最后的整备。

担任本次北上作战总指挥官的,是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陆军少校何语,他将直接负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远征。

北方作战兵力总共三个加强轻步兵连,另有一个机枪排、一个炮兵排、以及一个新成立的战斗工兵排组成的支援连。全营总计官兵410人、管风琴排管机枪4挺、60毫米轻型迫击炮4门。

为了配合作战和承担后勤运输,附近的佩科特人和莫希干人也提供了一支人数加起来超过300人仆从军。他们将负责在作战部队侧翼和后方提供侦察和掩护,还将伴随护卫一个超过五十辆驮马货车的德拉瓦人辎重队。

这样,北上总人数就超过了800人,负责运输的内河蒸汽运输船达到了18艘,另外还有改装过蒸汽动力的五月花号和海军的一艘内河巡逻艇,以及若干驳船。

直到今天上午,除去连级军官外。所有参战部队的官兵才得知本次作战的真正目的地,让一直猜测不过是打击附近摩和克人的士兵们都暗暗吃惊。

斯科特从除夕那夜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这和他往日的沉稳表现有点出入。在得知真正作战计划后,斯科特迅速赶到了军事基地总指挥部,面见自己的上级。第2步兵连代理连长邓剑中尉。

“斯科特上士,部队下周二就要出发,你现在就请假,恐怕不符合作战条例。”

邓剑看了眼身后的同僚,回过头,对着斯科特露出严肃的表情。

总指挥部里,何语正和一众军官进行着最新的作战分析。军中优秀士官斯科特的到来,让何语也临时宣布休会。

“是的,中尉!”斯科特赶紧立正挺胸,目不斜视。“但我可以保证,能够在出发前准时赶回部队!”

“斯科特上士是一名优秀的士官,我信任他的回答。”何语走了过来,拍拍曾经的西点镇老战友,面带微笑。“没问题,就算是我批准了。”

见上司也点头,邓剑也只能默认。

“谢谢少校!”本以为自己这次有点出格的请假要求会被无情的驳回,此时一听,斯科特欣喜异常,赶紧行礼退出了指挥部。

“好了。不碍事,大家继续说正事。”何语走回会议桌边,点了点地图,“我们从那几个曾去过奥尔巴尼的荷兰裔居民口里得到的资料也很有限,他们基本上没有深入奥尔巴尼西面和北面陆地,所以无法提供更准确的信息。”…,

“少校,我们这么大规模的登陆,物资运力无法一次性全部到位,船队还需要往返西点镇才能把全部物资运到,那我们必须在奥尔巴尼建立防御据点,用来囤积和保护辎重。”

邓剑中尉点了点地图,画了一条线,从登陆点到西点镇,“往返超过300公里,我们和船队分离时间超过60个小时。”

“没关系,有海军内河巡逻艇护航,内河运输船队没有安全问题,我们留下战斗工兵排和部分仆从军守卫登陆点。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在风雪天用最快的速度干掉这三个村落!”说着,何语用铅笔把地图上的几个点圈了起来,“距离奥尔巴尼最近的,是西面10公里外的一个村落,其次就是西北30公里方向和北面15公里的另外两个。这三个村落的总人口加起来超过5000人,预计可作战的男丁不会超过1500人。另外,登陆点有一个小部族村落,才几百人口。”

“嘿嘿,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直接把他们包围起来,迫击炮一轰,他们就散了,剩下就是抓人了。”第2步兵连的一个少尉排长在一边笑着,表现的十分乐观。

“嗯,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么寒冷的雪季发动偷袭。”何语也微微点头。

“何语,那我这里什么时候发起攻击?”

负责留守指挥西点镇部队的冯斌上尉,将指挥剩下的两个连又一个迫击炮排,他们这次主要担负清除西点镇西北方小河平原以北的摩和克人营地。

“嗯,按计划走就是了,等我们准备返回的时候,你再发起进攻,拔掉他们在北边的那座村寨!”何语一拳砸在地图上,四周的军官们都热血澎湃起来。

假使一切顺利,那从此摩和克人将一蹶不振,势力范围至少会退缩一两百公里。

.

西点镇西面的某座果园,一夜的小雪染白了一棵棵苹果树和葡萄架,三三两两的农妇正用着小铲子将附近的积雪铲进果园的土层。

一栋混木单层小居民公寓边。斯科特站得笔直,在他的面前,身穿朴素冬裙的布伦达牵着年幼的小侄女一语不发地垂着头,艾伦老人则站在不远抽着烟斗。

“就麻烦布伦达小姐了,在我们出征后,请照顾一下几位战友的家眷,尤其是波特中士的妻子。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斯科特不好意思地笑着,又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布袋,蹲下身。塞进了小女孩杰西卡的小手里:“杰西卡,吃了糖果,要学会用盐刷牙。要听布伦达小姐的话。”

小女孩很乖巧,紧紧抓着装满糖渍蓝莓的布袋子,拼命点头。

“斯科特先生,这次战争会打很久吗?”布伦达死死捏着裙摆,脸有点苍白,语气更是细若蚊吟,“我会遵照您的吩咐照顾好她们,上帝会保佑您的,斯科特先生。”

“斯科特先生,我有件东西给你。或许对你和你的长官有所帮助。”这时候,艾伦老人走了过来,递上了一张羊皮。

轻轻展开,似乎是一张地图,上面画出了若干个显眼的点。还有荷兰文在一边注释着。

“这是?”斯科特有点疑惑。

“是我当年去北边和印第安人做毛皮生意时记录的当地村落的情况。也许时间太长了,没多大用……”艾伦抱歉地指了指地图,“今天大家伙才知道你们要北上,你的长官真大胆,这个时候,北边的气候是很恶劣的。尤其是开春化雪的时候!”…,

“士兵们都很英勇!谢谢您的好意,我会在适当时候交给上级的。”斯科特收起地图,脸上充满自信,“那么,上帝保佑您,布伦达小姐和杰西卡,我要走了。”

说完,斯科特行了个军礼,转身朝来路而去。

“斯科特先生!”

才走出几十米,突然,身后响起了布伦达的声音。斯科特一愣,微微转身回头,只见布伦达把杰西卡往艾伦身边轻轻一推,就提着裙边跑了过来。

雪融的泥水溅上了布伦达的裙边,少女几乎是蹒跚地跑到上士的身前,又红着脸低下了头。

“斯科特先生,您回来后,会再来看我吗?”布伦达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声音也更加细小,“我是说,杰西卡很喜欢斯科特先生,我……我也是……上帝啊,我在说什么呢……”

也不等斯科特反应过来,布伦达就跑远了。

静静看着少女一家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房门,斯科特这才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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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点镇中午出发的内河蒸汽船,一直到夜晚23点过才抵达曼城市,在斯科特的请求下,船只将斯科特送到了南区码头。在出示了士兵证后,斯科特独自一人走进了南区冷清的街头。

曼城市广播电台已经下班了,整座大楼外只有几盏路灯还在亮着,寒冷的夜风与飘扬的小雪渣中,南方的东河对岸传来阵阵微弱的爆竹声。

广播电台大楼铁栏门不远,空无一人的广场边,斯科特孤单的身影坐在长椅上,任由从天而降的小雪渣披散在肩头,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只有几点微弱灯光的广播大楼,嘴角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一对巡夜的华裔警察带着轻微的抱怨声路过,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冷天居然还坐在广场上的番夷大兵,然后又互相嘀咕几声后走远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三个小时,似乎更冷了些,斯科特紧了紧冬季军大衣,哈着口里的热气暖手。干脆离开长椅,站在了路灯边,双脚还原地踩踏。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斯科特用小频率运动暖着身子,嘴里还五音不全地重复着某个少女曾经唱过的每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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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荷兰裔保姆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壁炉里的柴火将整座漂亮公寓弄得暖融融的。客厅餐桌上,一份牛奶,白面包,煎蛋与水果的早点早早地就准备好了。

“珍妮小姐,今天还是假期呢,您还要上班啊?”

看到少女从二楼走下楼梯。女保姆赶紧迎了过去,恭敬地将对方迎到了餐桌边。

“希拉姆夫人,这几天您不用照顾这里了,您应该和希拉姆先生也好好团聚,这是国家给予您的应当权利。”珍妮礼貌地接过对方递来的餐巾,笑咪咪地看着眼前老实朴质的保姆。

“上帝保佑,我和丈夫的生活很好。珍妮小姐不也是还在努力工作吗?”中年女保姆点点头,又赶紧摇头,嘴里的华语混杂着荷兰语。显得有点紧张。

不再说什么,简单吃过早餐后,珍妮偷偷在女保姆的包里塞了几个美元硬币。就换上一件漂亮的维多利亚礼裙,再批上一件华贵的毛裘外套出了家门。

大街上,十几位拥有永久定居权的欧裔海员家庭的主妇们,纷纷对着珍妮打着招呼,珍妮经过除夕夜国家庆典的广播节目播音后,人气更旺了,甚至若干个路过的华裔警察都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过来。…,

斯科特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全身已经麻木的感觉渐渐恢复,身体猛地一抖,人就醒了。一扭头。一位欧裔清洁女工正悄悄扫着长椅边的雪渣。艰难地站起来,赶紧拍拍肩头的雪渣,才发现一夜过后,外套军大衣几乎都被雪浸湿了。

掏出怀表一看,已经上午8点过了。对面的广播电台大楼的铁栏门已经开了,两位欧裔警察一左一右,背手矗立在门边。

四周望望,除了扫大街的清洁工,行人依然稀少。看到不远的那家昂贵的餐厅,斯科特感觉到肚子里一阵咕噜叫。考虑了下,还是朝餐厅方向走去。

刚迈出几步,突然发现广场街道的另一头,一位身穿礼裙披着华贵毛裘的少女正缓缓朝广播电台走去。少女刚一走到广播电台门口,两位警察都满脸堆笑地迎了过去。

珍妮,是珍妮!斯科特顿时精神了起来,肚子也不叫了,赶紧朝广播电台大门走去。

“上帝保佑,太好了!珍妮小姐,今天真得还要加播一次吗?”

“是的,春假期间,每天都会播出的!谢谢你们,我会继续努力的!”珍妮礼貌地接受了警察的祝福,开始沿大道朝里面走去。

“珍妮!”

一声陌生中又带着一丝熟悉的呼喊,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少女回过身,一脸疑惑地看着大门外,一位身穿军大衣束着武装带的陆军士兵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上士先生!这里是禁止非职员身份的人进入的!”两名警察赶紧拦下了面色激动的斯科特,一边还小心地回头看着刚走进去不过十几米的少女。

“珍妮!是我,斯科特!西点镇!”斯科特抱歉地后退几步,抬高了手臂。

少女一愣,慢慢地身体转正,呆呆地看着十几米外的高大士兵,眼里闪过一丝惶恐与惊喜的交织。

“珍妮!不记得我了吗?”斯科特的笑容停止了,手臂也慢慢放了下来,声音也小了些。

回头看了眼广播大楼,珍妮朝大门走去,这个动作让斯科特又是一阵激动。

“斯科特先生,您这是……”珍妮走到大门边一侧的大树下,回避开警察,低下头轻轻问着。

“我要去北方作战了,你知道吗?”斯科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呼出的白气比平时浓了许多,“我一直听你唱歌!”

“是的……谢谢你,斯科特先生。”珍妮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青年,不再如当年那样羞涩腼腆,“上帝会保佑每个士兵,我们都会为你们祝福!”

“嗯……珍妮小姐,这次可能要很长时间了。我是说,我也会唱那些歌了。”

说着,斯科特忙不迭地开始哼起歌词,完全称得上是鬼哭狼嚎。

珍妮一下就笑了,慢慢地,随着斯科特越来越快的唱腔,她的笑容也慢慢固定下来,一双大眼温柔地看着对方。

仿佛感觉又回到了最初第一眼看到斯科特的那天,还有那在酒吧里给自己买了一大背包礼物又匆匆离去的背影。

“斯科特先生,谢谢你给我写的信,还来看我。”等对方唱完最后一首《传奇》,珍妮深吸了口气,用很久没用的英格兰语说着,“我还在跟程先生学更多的歌,相信你会喜欢的。”

“是的,我喜欢……”斯科特一愣,慢慢扭过头,因为他发现了某个华裔青年正从大门内走来。…,

“珍妮,怎么还不进播音室,都快到播音时间了!”程大熊西装革履,外加一袭风衣,走到了两人身边,边说,还上下打量着陌生的欧裔士兵。

程大熊的身高甚至比斯科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就这样居高临下静静看着眼前的陆军士官。

“这是斯科特先生,是以前西点镇的朋友,很照顾我。”珍妮赶紧低下头,轻轻介绍着。

“哦,听说过,得到了陆军司令部嘉奖的斯科特先生,在百慕大岛战斗中还负过伤。我很荣幸!”程大熊带着微笑主动伸出了手。

“……”

看了下对方的手,斯科特缓缓握了上去。

“今天珍妮小姐还有重要节目档,下次我再邀请斯科特先生一起用午餐吧!”

说完,程大熊就一只手扶着珍妮的后背走进了大门。

静静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远,斯科特心里的一种奇特感觉开始升温,甚至当视线里的两人即将走进大楼走廊的时候,斯科特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还朝大门迈了两步。

“珍妮,珍妮小姐,我爱你!”

这下,连门口的两个警察都愣了,面面相觑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远远的,似乎没有听清,只是回头看了眼,珍妮就消失在了播音大楼的走廊口。

斯科特默默转过身,走远了。然后两位警察从晨风中听到了陆军上士轻声念出的歌词。(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五章 登陆

十八艘满载排水量也不过120来吨的60马力内河蒸汽货船,在宋河(哈得孙河)中游缓缓北行。

船队前方一公里外,海军内河巡逻艇正小心地履行前哨军事警备任务,船队的领舰,是改装成内河蒸汽船的五月花号,船后还缓慢拖曳着几艘装满物资的驳船。整个船队正以不到4节的速度磨蹭前行。

即便日历上已经宣告入春,但现在北美的大地依然是苍茫雪白的。沿岸的积雪依然深厚,宋河水势平缓,沿河树木的苍翠茂密笼罩在一层层漂亮的雪衣下,飞鸟走兽难觅踪迹。除了溯游而上的蒸汽船发出的突突噪音,四周一片宁静,视线之内几乎全是原始风貌。

大部分的内河蒸汽船上,都整齐坐着一个排的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或几十个印第安仆从军。为保障寒冷季节长途航行的士兵身体,通常能够挤下近一个连的运输船,在这次北上过程中被严格限定了载员上限,更多的空间留给了航行保障,比如每艘船都配备了取暖的蜂窝煤炉。因为从西点镇要抵达奥尔巴尼,航行时间将超过24小时。

从西点镇出发已经大半天了,如今已经入夜,气温也更加寒冷。船上的士兵们开始获得蒸汽船上烧开的热水配给,就着随身的炒面干粮开始进餐,每人发下两个煮熟的鸡蛋,是唯一看起来上档次的菜肴。

吨位最大、安装了一台实验型80马力蒸汽机的五月花号成为了北上船队的临时旗舰,甲板上。一具小型探照灯已经提前开亮,不断地扫过船队。

五月花号船内腾挪出的炮甲板上,几十名士兵搂着装满热水的水壶在取暖,一边还凑在一具小蜂窝煤的四周,少部分人则缩到船上临时隔离出的卫生间里蹲着去了。

“乔肆,恐怕我们已经走了上百里了吧?真快!就是住着不方便,晚上睡觉肯定冷得很。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于山靠在炮门边,观察着外面逐渐黑下的景色,又开始习惯性“抱怨”了。

“听长官们人说。明天上午就能到。”乔肆小心地把手掌心里的一撮炒面舔进嘴里,又就着热水壶喝了一口,“然后我们还要在登陆地建立临时营地。到时候就可以安稳休息下了。”

“嘿,看见了没,马卡洛夫下士,居然捧着个木头架子在念经!还有他们,好像有仇一样?”于山凑到了乔肆身边,偷偷指了下不远处靠在舱墙上正在做祈祷的班长,以及明显成分两派的其他人,露出好奇的目光,“你说他们整天把个木头架子当宝贝一样戴着捧着,是啥意思?”

“应该是护身符吧。你娘当年不也给你做了个铁锁吗。”乔肆满不在乎地扭回自己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甲板,“听说我娘当初怀我的时候,也打算给我弄个的……”

出生就失去母亲的乔肆,情绪突然低落起来。

“乔肆。害怕了?要振作,如果你内心有所不安,那就学我,祈求上帝。”

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念经的马卡洛夫弯腰走了过来,拍了拍于山和乔肆两人的肩膀。难得露出一丝可怕的微笑:“当然,也可以是你们在乎的东西。”

彼此看看,于山和乔肆都莫名其妙。

“你娘在地下会保佑你的!”一分钟后,于山似乎终于想明白了马卡洛夫下士的话,居然也难得的一脸认真拍着同伴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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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科特上士似乎没有多大胃口,只是一个人悄悄靠在船舱尽头,闭着眼在养神。

五月花号上是他的排,其中超过半数都是老兵,让他有点不安的是,这次的陆军整编中,排里的人员构成发生了许多微妙的变化。除了少数德拉瓦印第安士兵外,还编入了一个班的华裔士兵,甚至其他班里还有几个天主教徒!

船舱里的若干天主教徒欧裔士兵,也似乎从整编后就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敌意,只是抱团蹲在更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吃着干粮。

作为清教徒的斯科特,在来到北美前有许多不好的回忆,虽然就他当初的身份,是不大能理解基督教派的争执到底对自己的生活有多大意义,但打从祖辈开始就不断发生在家庭周围的血腥争斗和排挤,让斯科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应。这种不适应远远强于面对那些对上帝一无所知的华裔或印第安裔士兵。

耳边是部下们吃饭聊天的碎杂声音,蹩脚的华语夹杂着大量欧洲各地的语言,让斯科特更加精神恍惚。

无聊中掏出了艾伦老人送给自己的羊皮地图,昏暗的油灯下,那泛黄的地图上一道道线条和标记给人一种很强烈的神秘感。

一阵寒风掠过宋河上空,灌进了五月花号的炮门,呼啸而诡异的尖啸让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炮门挡板。终于,斯科特拽紧了地图,环视着昏暗船舱里的士兵,起身弯腰朝船舱中部的士兵们走去,低矮的甲板空间让他无法完全站直身体。

“大家都坐过来。乔纳,马卡洛夫,你们把取暖炉也挪过来。”挤过若干士兵后,斯科特坐到了士兵正中间,对着部下们做了个收拢的姿势。

士兵们在彼此交换了若干种眼神后,都默默地围了起来,尤其是那几个天主教徒士兵,忐忑地靠在了人群最外围。

“好了,现在大家保持安静,无论你心目中谁是最大的寄托,让我们开始祷告。胜利属于中华美利坚,胜利属于我们!”斯科特说完,第一个低下了头。

船舱里瞬间安静下来,不过。一片安静之中,还有一丝呵欠声,那是于山又靠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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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花号的船长室中,何语和几个军官还在油灯下开着战术任务安排会。

“最迟明天中午,我们将到达登陆区,那里有荷兰人多年前废弃的贸易站,我们在那儿建立我们的登陆防御营地。”何语用铅笔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看着战斗工兵排的少尉军官,“第一批物资有限,刘辰旭。你的战斗工兵排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关键的几样工事搞定,尤其是机枪阵地、岗楼和物资储藏区和电台通讯站。”

“我那才30个人不到,能快多少啊。”

大灾难到现在才20岁的刘辰旭。性格开朗,年纪轻轻带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度在社区换了许多工作,从建筑工程队到化工厂,再到造船厂,结果都没有安分下来,最终还是在建国后加入了军队,作为一个半调子的军迷成为了第一支专业工兵排的代理少尉排长。

“我会安排印第安仆从军帮你的,在船队第二次物资运输到达前,必须完工。”何语也不容对方考虑,就定死了任务。然后把头转向了第二步兵连的邓剑中尉,“邓剑,你的连,将在第二批物资到达后就出发,目标是西面这个村落。A目标。”…,

铅笔一划,一道弧形从登陆点眼神到了距离奥尔巴尼大概10公里远的一个小点上:“这是离我们最近的目标,经过侦查,那里人口大约有1000人左右。给你配属一门迫击炮和一百名莫希干人。目标位于弯曲河道的底部,三面环河,情报显示。那条小河没有积冰,也就是说,你从东面进攻,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后路可逃。完成任务后,你们直接押送俘虏返回登陆营地。”

“是的,少校!”邓剑立马起身敬礼,一股职业军人的风范。

“吴洋,你的第三连跟着我,我们的目标是这个村落,奥尔巴尼以北15公里的C目标,历史上的哈得孙河西岸的特洛伊镇,那里有一座1500人的摩和克人村落,我们坐船过去,战斗结束后,战俘由船运回登陆营地!然后休整两日,我们继续朝西机动,前往B目标。那里距离最远,有大片的森林和沼泽要穿越,而且雪季的路非常不好走。B目标人口最多,大概2500人左右,所以加强两门迫击炮和两百名佩科特人和德拉瓦人,还要携带驮马辎重运输队。”何语又用铅笔在地图一点,身边的第三连代理连长中尉吴洋赶紧站了起来。

作为陆军里第一个和欧裔女性结婚的军官,穿越前的吴洋曾经只是一名汽车保险网站的职员,依靠着一幅好皮囊有着花花公子的“美誉”,虽然外表轻浮,但做事却一直很认真。

“刘辰旭,你的战斗工兵排和李浩的机枪排,以及剩下的德拉瓦人负责守好登陆营地,留一门迫击炮做防御火力。”

方案全部讲解完毕,船长室内人人摩肩擦掌、跃跃欲试,军官们信心满满。

对于实战经验严重匮乏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而言,这次作战更像一次冬季集训加野外大狩猎,因为他们的对手只是一个刚刚进入青铜时代的印第安土著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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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3年2月9日,星期四。宋河中上游奥尔巴尼地区。

北上远征营的登陆点位于一座宋河沿岸的已经废弃很多年的荷兰贸易站,南方几公里,是一条由西而来汇入宋河的小河。

从昨天抵达目的地开始,几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十几艘内河运输船的物资才卸载完毕。由于作战保障物资过多,内河船队无法一次运输到位,所以明天将要返回西点镇,几天后再运输下一批物资到达,其中将包括一支德拉瓦人组成的驮马运输队。

在荷兰贸易站的基础上,登陆地已经用原木和装满沙石的布袋修筑了一座占地几十亩的环形营地。莫希干和佩科特人仆从军,在军官的指挥下继续从四周收集沙石木材建设营地,而一个排的战斗工兵,则开始用少量的水泥预制件购置几座固定防御阵地,以安置那四架沉重不堪的“管风琴”排管机枪。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通用工业公司终于打破了北方工业公司的军火制造垄断。姜兆龙推出了他的第一款军事装备,23A型重型排管机枪,并在去年年末正式装备陆海军。

37根口径15毫米的枪管在一个多孔的铁皮枪套内组成了五排,正面看去是蜂窝状的近六边形。枪管架的后方,是复杂的装弹仓和摇杆击发装置。事先装填好37发子弹的装弹仓,只要对齐卡入枪架装弹位置,完成装弹仓的整体推进闭合。每根枪管都会完成装弹操作。摇动握杆,顺次击发装弹仓特定位置,每转一圈可以完成4根枪管的射击。…,

射击完毕后。只需要松开闭锁装置,将打空的装弹仓抽出换进一个新的即可。理论上,如果装满子弹的弹仓数量足够。且装卸熟练,那一个管风琴机枪组每分钟将提供至少300发15毫米米尼子弹的持续火力。

尽管通用工业公司的机床代表着这个时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最尖端的制造加工工艺。但历史上这种原始机枪那令人蛋疼的结构原理,导致全枪重量非常惊人,不得不采取双轮车架机动。

临战部署时,就算从车架上卸下,加上机枪那高大的底架,全枪战斗全重也超过300公斤,几乎需要六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才能勉强抬到阵地上。

体型高大的管风琴机枪在营地四周的重要阵地上鹤立鸡群,相比低调许多的迫击炮排阵地就空荡荡的,看来守卫后方登陆营地的任务并没有落在迫击炮火力上。仅有的4门60毫米迫击炮将要伴随出击部队。

接近中午,见登陆物资已经大部分运输上岸,何语安排一个连的步兵开始朝北推进。之前陆军特战队绘制的侦察地图上,那个方向有一座不知名的印第安部族村落,人口规模只有几百人。登陆后派出的若干侦察人员也证实了这一点。

积雪覆盖的沿河平原,导致距离不过五六公里的行程居然走了两个多小时,当荷枪实弹地陆军士兵渐渐围拢那座用简陋的兽皮和木头围拢搭建的印第安小村的时候,视线里正在宋河边捕鱼或狩猎的印第安土著纷纷捏着木矛奔向小村庄。

“好像不是摩和克人,让我们的‘翻译’过去问问。”

邓剑从望远镜里看了几分钟,挥了挥手。一个班的士兵带着一个佩科特族的向导朝对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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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拿拉根赛人?”

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大帐篷里,何语莫名其妙地看着佩科特向导和他身边懂印第安语的邓剑。

拿拉根赛人,曾经是佩科特人的附庸,一个夹在摩和克人、佩科特人、莫希干人中间的弱小部族,曾经的历史上还在佩科特战争中出卖过佩科特人。可如今,这个只剩下五六百号男女老幼的小部族,居然敢在冬季迁徙到了摩和克人的地盘过冬,听起来很神奇。

“已经问了,这些拿拉根赛人是在这里临时过冬的,开春后会继续南下。”邓剑把佩科特向导支出帐篷,自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这是我的连的人,斯科特上士从一位西点镇的欧裔手里得到的地图。”

“斯科特上士?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古老的地图。”

带着一丝狐疑展开地图,上面的地形地貌和自己人的地图差去不多,荷兰文没人认识,但图上标注的印第安的居住村落则误差很大。

几个大的村落在何语自己的地图上不在了,而在自己登陆营地南方河流的西南方居然有着数个印第安村落,其中最远的一个标注着上千人规模的大村落!

至于现在的拿拉根塞人的村落,在羊皮地图上根本就不存在。

“怎么会误差这么大?和我们现在侦察到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何语皱了下眉头,将羊皮地图折了起来,丢在了桌面。

“时间很久了,不过据斯科特上士说,给他地图的人,曾经好几次来过奥尔巴尼,和当地人做皮毛生意,所以,这个地图上的内容显然不是一次性绘制成的。”…,

邓剑想了下,还是很慎重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要不我们派人渡过南面的小河,去西南方再看看?距离上看,它们大都分布在三十多公里以外,就是地形比较复杂,有丘陵和原始森林。”

显然,陆军特战中队由于季节时间限制,没有对这条河流以南的数百公里范围进行深入排查。西面而来向东流入宋河的河流,在地图上天然地制造出一个安全屏障,河流对岸不属于未来的战场进攻区域。

“好吧,你安排下。既然拿拉根塞人是佩科特人的附庸,那可以不看做敌人,但也不能留他们在这儿,反正船队要返航西点镇装运下批物资,就把他们都运到那里的铁矿场附近安置。”

“另外,晚上把斯科特上士叫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他。”何语很满意这个亲自培养起来的军官的认真态度,一边看了下手表,一边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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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晚时分,在佩科特人向导狐假虎威的威胁下,一个连的华美陆军士兵的虎视眈眈下,得知可以获得强大的安全保护且没有任何反抗勇气的拿拉根赛人,村落的所有男女老少都开始搬家,并被送上了运输船。他们将作为新的印第安附庸部族成为西点镇铁矿场附近的雇工来源,以解决停滞不前的铁矿场产量。

入夜了,营地里燃气了几大堆篝火,临时指挥部的大帐篷里也点起了油灯,一众军官正在开火。斯科特上士也参加了会议,并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少校,我认为这里的摩和克人肯定进行了大规模的迁徙,如今这里的人口分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至少超过三分之二的摩和克人不在我们的侦察范围。而且从拿拉根赛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们在去年夏天之前就到达了这里,几乎没有受到附近摩和克人的刁难。”斯科特小心地指着艾伦老人送给自己的羊皮地图说着,“但我个人判断,摩和克人是不会放弃这片早就属于他们的土地。”

“不会放弃,那他们去哪儿了……”何语此时终于搞清楚之前为什么从陆军特战中队手里拿到情报后,感到的那种隐隐不安是怎么回事了,“去河对岸西南侦察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要明天去了。而且范围太大,要全部侦察到位,估计往返至少要一个月以上时间,那里地形很复杂,气候也很恶劣,就连佩科特人向导都对那里一无所知。”邓剑无奈地摇着头。

“就我所知,北方的印第安人有变更他们的定居地的传统,这份距离现在十年的地图太老了。”何语看了眼站在桌子对面一脸平静的斯科特,“斯科特上士,很高兴你能重视我们这次的北方作战,现在我们身处的环境很恶劣,新兵很多,希望你能充分调动士兵的士气。”

“遵命,少校!”一个军礼,斯科特转身退出了临时指挥部。

“还要加大侦察力度吗?也许斯科特上士的意见是对的。”邓剑看了帐篷缝隙外那远去的上士背影,轻声问道。

“核实几个最近的坐标就行,如果还没有发现摩和克人,说明他们的定居地已经整体发生了变化。我猜测这里的大部分摩和克人已经迁徙到更西边的摩和克河谷过冬去了。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越是耽误,物资消耗越大,暴露的可能性也越高,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就是了!”

何语收起了地图,走出了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帐篷。

黑夜里,又下雪了,几大堆篝火在寒冷的雪天里顽强地抗争着,更多的防风油灯挂在营地四周,灯火照耀下,数百名陆军士兵和印第安仆从军正在加紧建设各处的防御工事。在营地南边,一座仅仅用原木围栏圈起的临时战俘营也逐渐成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六章 标准石油公司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石油以及相关自然衍生物进入人类生活的历史,其实未必比文字出现得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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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值得自豪的是,仅仅以现有的文字记载来看,东方文明对于石油的开发和使用似乎走在了最前列。

东方文明对于石油的理解应该更朴素些,从“淆水”、“石漆”这类命名中可见一二。而西方世界,则对这种来历诡异的黑色油亮的液体赋予了更多神秘色彩,诸如“魔鬼的汗珠”、“发光的水”等等。

北美的印



139



团对这个贫煤矿没多大兴趣,所以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整理材料。准备上报内阁和工业部,看新华化工公司是否有兴趣和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合资,开一家石化企业。虽然比直接提炼石油成本要高不少。但至少这比我们现在从进口天然沥青和煤馏油里提炼煤油要轻松得多,产量也更大,还能获得汽油呢!此外还能得到更多的副产品。这个新闻应该有价值吧?”

安邵清又掏出一个本子,上面详细罗列了自己对西点镇油页岩矿的分析数据。

“才不上报呢!”张丽劈手抢过小本子,背到了身后,气势汹汹地瞪着一双大眼睛,“马上想办法把这个矿包下来啊!”

“啊?包下来?那要不少钱呢……”安邵清的笑容消失了,尴尬地摸着心爱的地图,表情不自然,“我估摸着至少要3万块吧。如果要开厂的话,至少是10万。我们两个所有的加起来,也没这么多。而且就算买下来,以后人家知道了,会背后说我闲话的……”

“真笨!我难道不知道吃独食会倒霉吗?你那几个好朋友呢。让他们出面一起啊!”

张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老实巴交的男朋友,踩着高跟鞋噔噔地就走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功夫,就抱着一摞纸笔走了进来,直接在茶几上展开了数字作业。

“再过两天,是苏子宁和严晓松结婚的日子

。好多人都会去的!好多都是你关系不错的朋友,而且据说其中几个去年投资也不怎么理想,要凑10万还不容易?不过我先说好,把你的钱都算在我的那份上,我必须做董事长!”

一边说着,张丽的笔在纸上飞舞着,如分蛋糕一样把计算好的股权构成列了出来。安邵清定眼看去,只见苏子宁、严晓松、史文博、任长乐、杨雯雯、李想等人的名字赫然其中,大概有十几人,但一番预测下,似乎资金还不够,而且还少了点更重要的东西。

犹豫挣扎了一番,还是把新华化工公司的大佬周君庭的名字列了进来。毕竟最终是否能成,还是摆脱不了新华化工公司这个技术垄断企业。

“可是……丽丽,不是说今年国庆结婚么,这些钱就不留点吗……”安邵清小心翼翼地站在茶几边,脸都涨红了。

“结婚?一个大男人,有点理想好不好!我又不会蒸发,你急个啥!我决定了,我要建立石油化工垄断企业,哇哈哈!”

二把刀女强人张丽得意地玩着手指间的铅笔,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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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3年2月14日,周二,农历元宵节。

一千三百多年前,一名胆子大到胆敢违反当时罗马帝国皇帝的婚姻承诺废止法令的基督神父,偷偷为一对新人举行了婚礼。事情败露后,名为瓦伦丁的神父在公元270年2月14日这天被送上了绞刑架。从此,基督教徒将这个日子定为了一个殉道纪念日,但真正开始成为西方世俗化的节日,则是16世纪以后的事了。…,

……

今天黄昏,曼城市长岛新区的那唯一一座天主小教堂,迎来一对尊贵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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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严晓松并非天主教徒,所以卡特琳娜取得本地天主教区主教的婚姻阻碍豁免是必须。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严格的宗教管理制度,罗马教廷显然是没任何可能在这个国家任命出一位教区主教,所以这个形式主义也只能由天主小教堂里的蒙特牧师代劳。

昨天晚上,卡特琳娜来到这里进行了一次妥当告解,并得到了形式上的最终许可。与严晓松的婚礼这才走到了最后程序。如此麻烦的过程,让从没有体验过天主教徒婚礼的严晓松感觉比平时累了许多。

严晓松和卡特琳娜走进了小教堂,虔诚无比的卡特琳娜一袭雪白的婚纱,而严晓松还是一层不变的深色西装。

到场祝福的人不是很多,主要的见证人是史文博和安娜这对夫妻,以及穿越众里唯一的天主教徒程大熊和他的女朋友珍妮。枯燥而繁琐的婚礼见证仪式和祈福持续了几乎一个小时,等蒙特牧师好不容易完成最后的仪式后。史文博又牛气哄哄地将代表合法婚姻的结婚证递给了新婚夫妇。

同一时刻,在曼城市南区的政府小礼堂里,另一对新人的婚礼也在进行。苏子宁和袁欣艺也宣布脱光,这一年,苏子宁已经二十九了。袁欣艺刚过二十六生日。

比起严晓松那显得冷清很多的西式婚礼现场不同,苏子宁和袁欣艺的中式婚礼得到了这个国家诸多大佬的追捧,到场的客人数仅次于去年郑泉和刘兰曦的婚礼,证婚人更是由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担任。

穿越众两年多来,也“或明或暗”地结合了不少对年轻夫妻。没有父母的在场祝福,让婚姻当事人都拼命用各种方式掩饰着幸福中的落寞,从婚礼开销到宴会档次,无一不是奢华气派,而上了年纪的老人,更成为了年轻人举办婚礼的心理依靠对象。

于是类似总统陈长远夫妇和最高法官钟进喊夫妇越来越“忙”

。不停地扮演着父母的身份,为这些孤单的年轻人们扮演着长辈的形象,填补着他们婚姻的缺憾。

其实苏子宁婚礼的准备也并不充分,但袁欣艺已经被查出有了两个多月身孕,所以这场婚礼属于经典的奉子成婚。

不多时。结束了教堂婚礼的严晓松两口子也赶了过来,这下整个婚礼现场的气氛彻底点燃了。更换了大红婚服的卡特琳娜和袁欣艺光彩照人,两位新郎更是如今这个新国家最有“争议”的热门人物。

婚礼的最,在众人有节奏的拍手伴奏下,程大熊和电台当红明星珍妮还当场合唱了一《今天就要嫁给你》,让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热闹婚礼的卡特琳娜差点幸福地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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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进行到宴会阶段。宽敞的政府礼堂里就出现了一幕有点奇怪的景象。

不胜酒力的部分老人渐渐退场,当已经快到散席的时候,广播电台新闻女主编突然活跃了起来,拉着自己的男朋友安邵清,开始在人群里悄悄走动,只是几句神秘的招呼,就让部分年轻人赖在了现场。

张丽的“绝佳好消息”外加安邵清那一览无遗的默认表情,让苏子宁等人都暗暗吃惊。尤其是对亚速尔贸易进出口情况一清二楚的史文博,更是深知目前国内化工业对欧洲天然沥青进口的依赖程度。…,

有了这个从煤矿角度堪称一无是处的油页岩矿,那不光能让部分汽油机起死回生,军方的潜在需求也不可限量,煤油这样的大宗民用燃料更是国内外市场前景一片光明,那种燃烧质量极差的欧洲火油,是根本无法和煤油比的。但仅仅靠着进口天然沥青和煤馏油加工工艺,如今的煤油产量连国内市场都无法满足,而且价格也很不合算。

利用煤气和最后的矿渣还能用于生产建材水泥,至于凡士林、石蜡、焦油沥青、化肥原料等附产品的利用价值,就更不用说了

。即便以现在的技术设备能力,无法达到最理想的效率,那也是这个17世纪最尖端的石油化工了。

一门心思折腾欧洲的苏子宁,去年的理财也是一塌糊涂,严晓松更是错过了一整年的投资;史文博是家有富婆,钱永远不是问题;李想谨小慎微,手头余钱也不少……

唯一叫苦就是任长乐和杨雯雯这对欢喜冤家,由于对巴西的商业布局,导致大部分资金都垫了进去,如今是看着嘴边的肥肉而无法咬上大块。

最终,张丽在“裹挟”了男朋友安邵清的全部身家后,以出资18000美元成为了董事长;苏子宁和严晓松各出了4000;史文博大笔一挥,出了10000;李想抠着头皮,入了3000;任长乐和杨雯雯,则加起来出了5000;夏秋喻和夏秋韵姐妹,各出了2000;通用工业公司的老总姜兆龙投了8000……

林林总总算下来,7万美元的资金到手,剩下的3万美元股权,张丽果决地让给了在场一直笑而不语的新华化工公司的周君庭和若干技术工程师。

暗地里的标准石油公司,成立了。这个恶俗的名字是史文博起的,不管这里面调侃历史的味道有多浓,但至少对于今天刚结婚的苏子宁夫妇和严晓松夫妇来说,是不折不扣的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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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的眼皮子底下扯起石油化工企业的大旗。

等正式开张,再公开扩股引资,以避免旁人眼红下绊子,说不定还能获得国家财政的支持政策!但不管怎么说,利益大头只会是如今的这批大股东。

按照周君庭的现场专业规划,未来的油页岩处理工厂将新建在外岛区的新工业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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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管理层到时候从上到下一脸发黑的样子,极度反感国营企业的任长乐就开心得不得了。欢迎您来

第六十七章 战果

1623年2月15日,周三,阴。

雪花覆盖的原始丛林,除了呼啸的寒风带起的枝叶摩擦声,一片寂静。

树林的边缘,一头强壮的驼鹿正利用它敏锐的嗅觉,仔细地拱开积雪,翻出了积雪下掩盖的枯草,正打算一口咬进嘴。

突然,似乎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驼鹿全身的肌肉一紧,抬起头,四周张望几下,然后快速地朝一侧跑开了。

一片轻微的噪音过后,一只军靴重重地踏在了驼鹿刚刚翻开的积雪草堆上,然后一个身影蹲了下来。

头盔、步枪、背包,还有若干稀疏树叶伪装的军服。

全服武装的年轻士兵警惕地看着西面近一公里外的小河,以及小河边若隐若现的某座升着炊烟的印第安村落,士兵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悉悉索索地声音从士兵的身后逐渐响起,然后由点连成了一片,广袤的树林边缘地带,一个个荷枪实弹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官兵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排成了看似松散的战斗队列,朝着西面的目标村落悄然围了上去。

……

炮弹轻易地就摧毁了摩和克村寨外围的几处长屋,燃起了大火,呛人的浓烟被寒风卷着在村落上空摇晃。

上百名披着毛皮外袍的摩和克战士如没头苍蝇一样在村庄内外大呼小叫奔来走去,更多的老弱妇孺则紧紧搂着亲人蜷缩在屋里,脸色苍白。

枪声稀疏,但声声催命,村落的空地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中弹死去的摩和克人,少数还没有断气的则发出了嘶哑而虚弱的呼叫。

连续几次企图冲出村落寻找对手作战的摩和克青壮们,遭受了从几百米外而来的致命打击,视线远方那一线缓慢靠近陌生敌人,几乎是以一种稀薄到无法再稀薄的队形围了过来却用着让人绝望的武器杀掉一个个冲出去的摩和克勇士。

“哈哈,看看,他们可是跟雪地里的兔子一样快!”

马卡洛夫的班正趴在村庄东面出口一百米不到的地方,几株被积雪压倒的小树成为了他们的临时掩体。

近在咫尺的摩和克村庄已经火光冲天马卡洛夫一枪撂倒一个举着弓箭、企图朝远方另一队陆军战友射箭的摩和克人后,居然掏出腰间的水壶,爽爽地倒了一口烈酒在嘴里,脸上带着粗狂的笑容:“也许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根本就不需要炮击,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全抓住!”

“下士,既然他们只是兔子我们为什么又要冲锋呢,我们班可只有九个人!”于山提着步枪靠在一截树木后,哆嗦着摘下鹿皮手套,使劲搓着有点麻木的双手,“这里好冷,为什么我们非要跑那么远来打他们。”

就在刚才,他身边的乔肆,在连续射击六次后,终于一枪歪打正着地爆掉了某个摩和克人战士的头。那如西瓜一样猛然炸开的脑袋,让一直旁观多过亲自开枪的于山瞬间就萎顿下来。

而获得战果的乔肆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村口那具失去脑袋的尸体脸色苍白喉部使劲吞咽着,似乎想遏制自己的呕吐。

“你个白痴所有军事上的伟大,都在于让对手想不到。如果你再抱怨,我会让你今天晚上站通宵岗!”马卡洛夫瞪了眼自己班里抱怨鬼将目光转向还在发呆的乔肆,“好样的,乔肆,你干得很漂亮,现在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乔肆慢慢扭过头,看着一脸狰狞笑容的下士,嘴巴张了好几下,都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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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只进行了不到半个钟头,当挺着刺刀步枪的陆军士兵和狐假虎威的莫希干人冲进村落的时候,斯科特上士的视线里就再也没有胆敢拿着弓箭长矛大呼小叫的摩和克人了,上千名印第安土著就这样蜷缩在冰天雪地或帐篷大屋里不敢乱动。

他的排是第一批进入敌人村庄的部队,所见之处,村落的地面到处都是被炮击摧毁的房屋或帐篷碎片,甚至还能看到一两段被炮弹撕碎的尸体残肢。

莫希干人呼号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欢快声音,拿着火把肆无忌惮地四处放火,或闯进大屋,抢夺着各种粮食或毛皮,部分人还残忍地用铁矛将重伤的摩和克人钉死在雪地里,然后割下头皮披在自己肩头。

大火已经蔓延到视线里几乎所有的印第安房屋或帐篷,村落三面环绕着河道的摩和克村落,就这样沦陷了。邓剑的指挥的部队无一伤亡,所耗费的弹药仅仅是十几发60毫米迫击炮弹和几百发子弹。

一队队蓬头垢面的摩和克人被莫希干人用绳子捆成一长串,穿着破烂的毛皮外袍,携老扶幼慢慢朝东方走去,如同绳索上的一大串蚂蚱,个个面如死灰。

战俘在雪地里排成了蜿蜒的长蛇,两侧是三三两两手拿铁矛或弓箭负责监视押送的莫希干人,搜刮自对手村庄里的剩余物资大包小包地背在身后,个个面露得意。而华美国的军队则守在补给驮马车队旁,燃气几大堆篝火,进行着午餐休整。

“中尉,刚才有士兵发现,有少数摩和克人跳过河跑了。是否需要派出部队追击?”

斯科特上士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过来,朝第二连代理连长中尉邓剑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不,没关系,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他们可以投靠的其他村庄,他们没有食物,全身浸湿,在冰天雪地是无法存活的。”邓剑轻蔑地往了眼小河对岸的茂密森林,露出冷笑。

“可是,长官,我记得那个西点镇的荷兰老人给的地图上有显示,这座村子的河对岸,南方大约五英里外,是有一个大村庄的。我可以带人过去看看。”

斯科特仔细想了想,还是谨慎地走上一步,大声说出了自己的不同看法。

“可是你给的地图上,这里也没有村庄!”邓剑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认同部下的情报推测,“上士,我知道你考虑得很仔细,但我们也要相信特战队的战友用两个多月时间辛苦收集的情报,而且我们兵力也不宽裕。马上集合你的部队,你们负责在队伍后面掩护辎重车队,我们需要在入夜前返回登陆点大本营。”

“是的,中尉!”斯科特还想继续劝说,但面前的中尉已经背过了身,和另一位少尉军官交流起来。斯科特只好一个立正敬礼,就走开了。

一队队结束休整吃饱喝足的士兵,带着愉悦的表情开始收拾背包枪支,他们的任务算是最简单轻松的,如今只需要带着俘虏原路返回登陆大本营就可以了。

与此同时,在距离奥尔巴尼以北15公里外、宋河西岸的摩和克村落,一场奇袭战斗也刚刚结束。

拥有两个步兵连和两百多名印第安仆从军的何语兵力宽裕,从对手的南面两公里外悄然登陆,然后从西面和南面包围了目标。…,

这次何语的部队连一发迫击炮弹都没有使用,就解决了战斗。除去百来名摩和克战士企图突围被击毙外,超过1500名摩和克男女老幼成为了战俘,而唯一的损失,则是登岸时一名佩科特人不小心失足跌进河里被冲走。

不过让何语感到有点奇怪的是,这次俘虏的摩和克人战俘里,居然大部分都是老弱妇孺,年轻的摩和克青壮非常少。

何语不由得想起了登陆点附近那个在摩和克人地盘边侥幸存活了一年的拿拉根塞人村落,难道摩和克人在北方的势力出现了大动荡?

翻出斯科特上士给自己的地图,对照着陆军特战队的地图,何语反复在地图上各个小点间扫了几遍,目光依然落在了登陆大本营西南十几公里外的密林深处。

自己和邓剑当前攻占的村落,在老地图上也都不曾存在过,看样子摩和克人这些年在北方的定居点迁徙改变了不少,也许大本营西南面那个村庄也不会存在了吧。

在收到邓剑发来的战报后,何语的疑惑才算散了些,自己给自己解释了一番,然后把心思放在了即将前往的最后一个目标——路途最远的B目标,地图直线距离看起来不过30多公里,但一路要穿过一大片积雪覆盖的森林和沼泽,加之负责随行的驮马辎重队,恐怕陆上行程至少会有四天以上。

他们将在这里休息两天,一直等内河船队将所有俘虏送回大本营后,才会继续西进。

黄昏了,大火吞噬着这片古老新大陆的河岸村落,一群群被绑缚的摩和克印第安老幼哭喊声一片,被趾高气昂的佩科特人压着上了船。

十艘内河蒸汽船如饺子锅一样挤满了人,顺着河流朝南而去,船上的摩和克战俘将被关进登陆大本营一侧的临时战俘营里,然后再分批次运输到西点镇的矿场劳工营关押。他们之后将再次被打散,送入这个国家各个矿场,将吃着比以前更多的食物也干着比以前更苦的活。

而在此时,邓剑的第二连已经押着一千多战俘返回了登陆大本营,凯旋的第二连受到了留守部队的欢呼,如狩猎一样的战斗,让邓剑在内的军官都感觉有点不过瘾。(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本文字由

@尘世丶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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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血战易洛魁(一)

1623年2月24日,周五,小雨。

艾伦老人曾经那句不经意的话,现在终于应验了。

北美奥尔巴尼地区冬春交际之时,最可怕的不是最后困兽犹斗的大雪,而是原始大地雪融后的一片泥泞和宋河中上游暴涨的水位。

只是一周多的时间,大地如蜕皮般开始出现片片的原始苍翠,逐渐消融的雪地如皮癣一样从大地皮肤上剥离。万物复苏,争夺初春第一顿美餐的小动物们胆战心惊地在这片充满新绿又危机四伏的土地上四处攒动,沿岸的平原和森林终于暴露出在冬雪下久藏的泥泞沼泽。

在经历了这个冬季报复性的大雪气候后,宋河已经成为了一条狂暴的巨蟒,大量残冰雪团和沿途冲卷加入的沙土木枝混合成一支浩荡的大军,在河道里狂浪翻滚横冲直撞。

登陆大本营里,超过160名华美国陆军士兵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印第安仆从军们,正万般焦虑地修补着雪融后的邋遢营区,原本在冻土上修建的各类工事塔楼都出现了危情,而靠近临时码头的地方,由于宋河水位大涨,大量营地设施已经泡在了烂泥中。

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超过30吨物资因雪融或宋河水位的持续上涨泡进了泥水,而修建在大本营南面的摩和克人战俘营地,更是快成了烂泥塘。虽然战俘已经在过去的一周内运光了,但考虑到不久之后又会从西北方的B目标带回更多的摩和克战俘。所以邓剑还是不得不安排人力进行加紧修缮。

坚守大本营的第二步兵连、战斗工兵排和机枪排的官兵,不顾疲劳轮番上阵,冒着小雨已经连续干了好几天了,除了要修复因地基雪融而导致歪斜的警戒岗楼外,还要加紧重新构建仓库区和临时小码头,如今这个河水肆掠的景象是没法让码头区运作的。

持续半月的军用物资和战俘运输,使西点镇到曼城市的内河运力不得不极大压缩。曼城工业区的矿产原料运输是不能中断耽搁太久的,所以两天前内河船队返航,为西点镇带去了上千名摩和克战俘。但同时也发来了将要为曼城工业区运输原料的通知。对于这个消息,留守登陆大本营的最高指挥官邓剑中尉也只能表示无奈接受。

在计划时间表上,北方战役的主力、陆军少校何语带领的两个步兵连和几百印第安仆从军。已经离开登陆大本营整整9天了。假如不是因为雪融或者下雨,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完成对西北方30多公里外那个B目标的作战,且已经在返回登陆大本营的路上。

但事实上是,邓剑在昨天夜里的电台通信中,得知主力部队还陷在西北方20多公里的原始森林地带步履维艰。烦人的阴雨天气和地形,导致辎重驮马队大量损失,不是陷进泥沼,就是马匹受伤。那两百多佩克特人和德拉瓦人,为担任侧翼侦查和辎重队掩护任务而精疲力尽,倘若不是因为物资供应还过得去。估计他们早就中途打道回府了。

何语指挥下的两个步兵连的官兵状态,也不比那些印第安仆从军好多少。他们经历了几个月严酷的雪季作战训练,可偏偏在这样雪融后的阴湿泥泞环境里失去了方寸,几乎每个官兵都被这样糟糕的行军给弄萎了。

官兵们不断在树林或泥沼间摔倒,步枪被泥水泡得连枪栓都难以拉开。更别提被泥沙沾染的枪管是否还能正常射击。士兵们随身携带的纸壳子弹,即便涂了防水石蜡,相当数量也受潮报废。…,

电台里的何语那一贯的自信沉着也变得有点烦躁不安,除了不断催促邓剑修复营地工事保护剩余库存物资,对自己这一边什么时候能完成作战只字不提。

对上司目前的遭遇,邓剑只能哭笑不得。也暗暗庆幸自己的作战任务完成的早,才不至于和上司一样陷入进退不得的尴尬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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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在昨夜终于停歇了,第二天的清晨被一片浓雾所覆盖。除了耳边几十米远的宋河河道传来的澎湃水声,整个登陆大本营内外都在能见度只有十几米的晨雾中静悄悄的。

劳累多日的华美陆军官兵们,还纷纷窝在帐篷睡袋里做梦,而北面印第安仆从军的营区更是死沉沉的一片,体力劳动更多的莫希干人和德拉瓦人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再保持他们的早起生活传统,除了营地中央少数几个人影在重新挽救奄奄一息的篝火和烧水做饭,就连岗楼上的人都裹着厚厚的毛皮在打盹。

于山和乔肆是凌晨5点钟上的岗,如今正依在营地南面的防御岗楼上眼皮子直打架。岗楼对面是空无一人的战俘营,昨天一整天的修缮,里面还遗漏了大量的木料和沙袋,但现在,这些都隐藏进了浓雾中。

岗楼下方的固定工事中,简陋的挡雨篷下,一架体型壮硕的管风琴排管机枪正静静地指向战俘营区,四名值守的士兵也紧紧裹着毛毯靠在沙袋边瞌睡。

岗楼后的营区内,已经有一个排的士兵在唉声叹气中起了床,一个个打着哈欠扶着钢盔走出帐篷,打算在早餐后接替营区防御工事里的战友。

一阵寒风吹过,吹散了一片雾气,也让肩头毛毯滑落的乔肆打了个冷战。迷迷糊糊中一手拉住毛毯,乔肆艰难地在岗楼木栏边调整着身子。

耳朵轻轻一抖,乔肆猛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一蜷一转,就抓住了身边的步枪。

“嗨!于山,别睡了!好像南边的战俘营里有东西!”乔肆用左手捅了捅身边被毛毯裹成一个大粽子的于山,如今战友正睡得哈喇子直流。

“估计是鹿或者兔子呗……”迷迷糊糊的于山揉着眼皮。舒爽地伸了个懒腰,一边还解下钢盔抠着发痒的短发,“那里鬼都看不清,能有啥……”

浓雾在晨风中轻轻飘荡,时而聚成更浓的一团,时而稀疏开薄薄一片,任凭乔肆怎么瞪大眼睛。都没法从那一片朦胧的淡白色中看出任何动静。

突然,距离岗楼大约三十多米外,战俘营地北边那一堆木料和沙袋的四周。雾气发生了扭曲,如同一头隐藏了很久的怪兽在做着深呼吸,一吹一吸之间将四周的白雾扯开了一条裂缝。

一个全身裹着毛皮、披着宽大毛披风的身影猛然跳出了浓雾!紧接着。更多的人体在迷雾中显出了轮廓。他们矫健的身影跳跃在木材和沙袋之间,手里还拿着长长的东西。

“敌袭!”

静寂的登陆大本营里,猛然响起了乔肆那略微颤抖而惊恐的嘶吼,紧接着,一声枪响响彻在河岸上空。

乔肆身边的于山,此时已经吓得一脸发白,正端着步枪呆呆地看着岗楼南边十几米外的战俘营大门。

几十个披着毛披风的陌生印第安战士借着浓雾的掩护,已经跃出了战俘营,正以极快的速度快速逼近登陆大本营南边的沙袋围墙工事……

.…,

营地里瞬间炸锅,一片人仰马翻。衣衫不整的士兵们扯着武装带、步枪、钢盔如没头苍蝇一样涌出帐篷,士官们在声嘶力竭,还在其他几个方向换防的士兵则没头没脑地朝着自己面对的方向,对着浓雾中胡乱开枪。

负责值夜的机枪排的指挥官,李浩少尉居然卷着睡袋从某个角落里蹦了出来。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乱成一团麻的南边防御工事区。

没有任何人下达明确的命令,但南边负责战俘营方向的那唯一一架37管排管机枪依然开火了。恐怖的低沉嘶吼撕裂了浓雾,一道道粗长的火舌从蜂窝状的枪管架中吐出,不过只是持续了几秒,几个身影就从一侧翻扑进了工事,锋利的骨矛瞬间将操作机枪的欧裔士兵捅了个凉心透。

濒死前的凄惨叫声迅速淹没在乱哄哄的枪声和人声中。陌生的印第安战士不断翻进南边的工事,十秒钟不到,就有超过三名士兵被印第安人给捅死在工事里,而翻进南面防御工事区的印第安人已经超过了20人!

可怜整个南面那绵延近百米的防御工事阵地上,总共才只有两个班的值守官兵,而且还正处在换防间隙的睡意朦胧阶段。

防御工事里剩下的十来个华美士兵不得不和偷袭的对手展开了近战,但人数上的劣势和十几米的能见度导致士兵们只能龟缩在工事的角落里背靠背打着哆嗦。

“呯!”

乔肆也没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命中目标,埋头一拉枪机,抽出了装弹仓筒,迅速塞进一发子弹,然后手腕一推一送,枪膛闭合,再一拉击针保险,又瞄准了已经在岗楼下方乱窜的陌生印第安战士。

“嗖!咚!”

一杆羽箭从浓雾中射出,钉在了距离乔肆的头只有几公分的岗楼木栏上,吓得乔肆赶紧趴了下来。

乔肆的身边,于山头朝下早就趴着了。看不到于山的脸,但见对方全身哆嗦着,一只手死死扣着自己的钢盔,另一只手还抓着步枪。

“快开枪,于山!”乔肆猛地一打同伴的后背,就举起了步枪,在混乱的迷雾和人影晃动中寻找着目标。

“手榴弹掩护!夺回机枪阵地,全体上刺刀!”

一团手榴弹爆炸的火红烟尘终于在工事中升起,几个印第安战士连同撕碎的沙袋泥土被炸得歪歪斜斜,爆炸过后,迷雾中传来了斯科特上士那熟悉的吼声。

岗楼下面的阵地已经打得乱七八糟,不断有印第安战士涌进工事区,也有不断起伏爆炸的手榴弹,更有尖锐的刺刀和长矛拼杀的摩擦声。

乔肆和于山紧紧趴在岗楼上,居高临下用步枪射击着,算是战场中唯一还能持续射击的步枪,在岗楼下方,已经有超过五个印第安战士被来自上方的步枪火力击毙。

斯科特一个箭步跳进了机枪阵地,强壮的身体一个回旋。手里的步枪刺刀就捅进了一个刚刚跳上沙袋的印第安战士的身体。再身体一扭,避开了一杆斜地里刺来的长矛,抽出刺刀,反手一枪托砸破了长矛主人的头。

近距离的开火打碎了印第安人的身体,几把刺刀的合击下,最后几个也倒毙在地。已经趁乱冲进南面营区的30来个印第安人终于被斯科特带来的援兵用手榴弹给阻挡住了,此时。更多的陌生印第安战士还在赶来。

“来几个人!让管风琴开火!皮亚斯下士,你带你的班去堵住西南角!马卡洛夫下士,你的班就守在这里!”…,

斯科特抹了把脸上的血渍。看着身边聚集起来的士兵,不断下达着命令。

马卡洛夫是南面守夜部队的一员,之前正准备和前来换班的人交换阵地。结果当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整个南面的防御都乱了阵脚。

马卡洛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岗楼下的机枪阵地边,手里的步枪刺刀正从一个垂死的印第安战士的身体里抽出,带出的一股鲜血溅湿了他的脸和前胸,看起来可怕极了。

雾气在寒风和手榴弹的爆炸冲击波中稀疏了不少,能见度终于已经放大到了五十米开外,只见南边的战俘营地里,那一堆堆木料和沙袋之间,已经密密麻麻涌来了上百名装扮奇特的印第安人,甚至中间还能看到十几名手拿火绳枪的印第安火枪!

也许是来自更北边的魁北克的法国火枪。又或许是多年前荷兰皮毛商人的交易品,躲在战俘营建材堆后面的印第安人火枪手那不成章法的射击终于开始了。

迷雾中没有准头的铅弹旁若无人般从南面防御阵地上掠过,或打进沙袋溅起一团泥沙,让距离最近的华美士兵们惊出一声冷汗。

“乔肆!于山!你们坚守岗楼,射杀他们的火枪手!”马卡洛夫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班里的两名“蠢货”正神经质般趴在岗楼上胡乱朝南方射击,于是扯开了嗓子。

沉寂了几分钟的管风琴终于又奏响了,火舌扫过正面,几个又已经逼近防御阵地的印第安矛手被高速出膛的15毫米米尼子弹打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

枪架后方的装弹仓一抽,打空的弹仓带着几缕青烟被丢到了一边,一个欧裔士兵迅速从一边又卡进一个新的弹仓。用力一压,咔嚓声中,管风琴又装弹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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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已经穿戴完毕的邓剑中尉,如今正脸色死沉地带着营地里的两门迫击炮赶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当值军官、机枪排的李浩少尉以及一名嘴角还带着嫩毛的更年轻的少尉。

前方几十米远的南面防御已经渐渐稳固,至少两个排的士兵纷纷依在沙袋后,拼命朝着南方的印第安对手倾泄着火力。唯一的那架管风琴已经打空了至少六个弹仓,如今正有三名士兵在紧张地蹲在机枪一侧,手忙脚乱往空弹仓里装弹。

“李浩,你在干什么!”

看到对方衣衫不整的样子,邓剑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李浩擅离职守居然自己一个人找了个地方钻进睡袋睡觉,结果导致一度整个营地没了军官指挥。要不是斯科特上士果断聚集几个士官进行了紧急兵力调动,不然一旦涌进更多的印第安人,恐怕整个营地都会崩盘。

“我……”

穿越前是一名码头保安的李浩,此时张了好几下嘴,都没说出一句话。

曾经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的普通民工,如今的第二连中尉代理连长邓剑,那严肃的吓人的表情让他涨红了脸。

“你马上去检查其他两个方向的机枪阵地,再调一架管风琴过来!让刘辰旭的战斗工兵排守好北面,别乱动,让莫希干人和德拉瓦人都撤进主营地协助防御!沈默,你带你的排去支援西面阵地,具体指挥交给波特中士就行了!”邓剑没有继续追究对方的失职,而是对着赶来的另一名少尉下达了命令。

沈默少尉,穿越前只是一个高中生,如今近三年过去了也才19岁而已。狂热喜爱军营生活的小青年在建国后成为了陆军里的一名嫩毛小军官,只能在老军官的帮带下学习军事知识。严格来说,目前还根本不具备任何作战指挥能力。…,

视线里,几十米外那条长长的防御工事里外血肉模糊、尸体枕籍,大部分都是印第安人,还有若干已经僵硬的华美士兵的尸体。

被手榴弹炸开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刺穿身体的长矛至今还在华美士兵尸体上笔直朝天,工事沙袋上布满鲜血、肉块和脑浆。

微微颤抖着手敬了个军礼。沈默赶紧捂着嘴跑开了。

上午8时,浓雾终于散开,视线里。分布在南方战俘营里外的陌生印第安战士才露出本来面目,密密麻麻,数量高达数百人之多。

在邓剑下达迫击炮开火命令前。偷袭失败的陌生印第安战士们理智地选择了后撤,退进了南方几公里外临近小河的树林中,他们在华美官兵的营地内外留下了超过一百具尸体。

盘点战损,第二步兵连防御南面工事的官兵阵亡9人,阵亡者中的7个是被当场捅死的,还有2个被羽箭射成了马蜂窝。负伤有6人,大都是肉搏战时受伤,其中1人伤势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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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望远镜巡视了三个方向,登陆大本营周遭的情况更加明朗了,但邓剑的脸却开始微微发白。

宋河的水位和流速急涨。让内河蒸汽船的逆流航速会下降到一个可耻的程度,要想在未来一周内获得来自西点镇或曼城的救援,基本上很难实现。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何语率领的北上主力能够尽快返回。

但糟糕的是,从战斗结束不久邓剑就紧急展开电台呼叫。除了向陆军司令部发回紧急求援外,始终没有获得北上主力的任何回应,邓剑不由得怀疑何语的主力部队目前还没有打开电台。

而实际上的情况假如让邓剑知道,估计他会马上崩溃掉,因为就在一大早,远在几十公里外的何语部队。用以提供电台电力的铅酸电池坏了。也许是受潮,也许是不小心摔了,总之,现在的何语也正在宿营地里大发雷霆中。

“几个小时了,少校的部队无法联系上,就算联系上,他们现在就返回,我们也需要坚守至少四天以上,也许是一周!”

指挥部的搭帐篷里,邓剑脸色严肃地环视着在场的几个少尉军官。

“如果不是他们打了我们个袭击,我们有那么多先进武器,还怕了他们?!”战斗工兵排的代理排长刘辰旭嘴角露出一丝满不在乎的冷笑,“两门迫击炮今天还没开火呢!”

“陆军司令部难道不敢派出运输船吗,我看这大河涨水也不是那么严重吧?要不然我们可以撤走的……”机枪排的李浩少尉轻声地在一边嘀咕着。

几道目光都扫了过去,李浩赶紧装着看地图的样子,掩饰着自己的惶恐。

李浩在夜间值守私自离岗去睡觉的行为,不管是否成为这次遇袭的直接原因,至少在几个军官的眼里,已经足够为这次的损失背一次黑锅了。但李浩现在又露出了怯战的态度,更让其他人皱起了眉头。

“流速那么急的大水,还夹杂着大量冰块,我们的那些内河船能否逆流开得动还成问题。”年龄最小的沈默少尉愁眉苦脸地敲着自己的笔,“就算强行出航,估计速度会跟乌龟爬一样,没准还会翻船。”

“就算内河船队能到,我们也不能撤!”战斗工兵排的刘辰旭狠狠瞪了眼李浩,“我们走了倒安全了,难道要放弃大本营和所有物资,把何哥的部队丢在野外吗!从时间上算,他这次带的补给也没剩多少了!”

“撤走的说法以后别提了!”最高指挥官邓剑挥了挥手,提前阻止了争吵,开始安排兵力部署,“现在我们分配防御兵力,把人数最多的莫希干人配属给西面,协助沈默的第一排防守;德拉瓦人和刘辰旭的战斗工兵排守北边,曹翰的第二排和游南哲的第三排守南面。北面和西面各一架管风琴,南面两架,两门迫击炮居中集中使用。”

命令下达,无论大家是否感觉妥当,都不得不站起来行礼。(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血战易洛魁(二)

在北美印第安人与欧洲殖民者的战争史上,武装简陋的印第安战士并非如许多地摊文学中描述的那样不堪一击。

面对近代火器的残酷洗礼,北美印第安人的战争经验同样在积累,也不是每场战斗都一败涂地,在某些场合下,甚至还能打出极其漂亮的战术。尤其自美国独立后,印第安人在欧洲老牌殖民帝国的暗中支持下,还多次成建制地歼灭了美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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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时,农历新年后的第一次内阁部长会议正在如期进行,由于北方战役还在持续进行中,国防部长郑泉这段时间无法分心其他事,也就理所当然的缺席了。

会议讨论的重心,将是国家教育政策的重大调整问题。如今国内无论欧裔还是华裔居民,即便汉语作为官方语言进行强行推广,但仅仅会说话还是远远不够的,文盲率还是叹为观止,职业技工培养更是捉急得多,系统得少。

更重要的是,国内各行各业的发展,来自后世的知识技术的复原与延续工程,需要一种有长远眼光的教育规划。幼儿教育、青少年教育、成人教育要同步进行又各有轻重缓急之分;国民基础教育、初中等职业教育、高等教育、政治与文化教育缺一不可,又有先后主次之别。

国家的财政终归有限,如何把钱用在刀刃上,又能解决当前最急迫的若干教育瓶颈,成为了这些曾经从没有为超过一个巴掌的人负责的政府部长们的难题。

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在上次的明朝移民卫生检疫风波后差点辞职。如果不是众议院议长李萍老人亲自上门挽留,估计这个平时做事还很踏实的小女人已经跑去做了印第安学校的老师。

“根据去年年末的政府工作安排,我们的第一所国民义务教育学校已经在几天前动工了,七月份之前第一期可以完工,九月份正式开学,就叫‘曼城市国立初级学校’。”杞虞一只手拿着自己的记事本,一边认真地在会议室的黑板上描绘着她的工作进度。“国立初级学校,将接替现在的综合教育学校的部分职能,专门进行国家青少年教育。其中三年制小学义务教育。学龄定在6到15岁,学生毕业后,自动升入三年制中学义务教育。完成整个六年义务教育学制的。优秀者将升入国立中等职业教育学校。”

“去年就成立的国立中等职业教育学校已经运作很成熟,学制按两到三年不等。今年将把初级职业速成教育和成人脱盲教育夜班剥离出去,由各个企业自行创办。中等职业教育的政策也会在今年进行改革,相关教育支出,将不再由国家全额无偿提供,学生毕业后,聘用企业必须支付一半的教育费用,同时将有偿聘任各个企业的技术骨干兼任教师,不再是以前的强行摊派。”

杞虞的工作规划得到了许多人的赞赏,每个细节都考虑得很充分。看来对方其实也舍不得一年多来的心血。

“那幼儿教育和高等教育怎么办?”这时,苏子宁举起了手。

“幼儿教育,去年底开始已经在实施社区幼儿园,目前能够满足入园条件的幼儿还很少,幼教师资几乎没啥压力。但真正的压力会在三年后涌现。”杞虞与妇女和儿童部长李琳对视了一眼,然后赶紧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小圈,分别填入了一组数字,“按照现在统计的移民增长和国民新生儿出生率,到1625年,我们将不得不面对至少3000名6岁以下的幼儿。到1627年,这个数字可能会增加到6000以上!届时,每年与婴幼儿相关的支出将达到30万美元以上。”…,

结论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几个人赶紧在自己的本子上算了起来,但不管怎么保守计算,自己的结果都和杞虞的相去不远。

“而高等教育,从1625年再开始,拥有中级职业教育文凭的人都可以报考,优秀者享受免费教育。我们现在是缺乏大量初中级职业技工,对大学生还没有什么迫切需求。而且,高等教育的实行,还需要前面所说的国民基础教育和初中级职业教育的底子充实后才能展开。”

“相关教材的编撰,会在八月份之前完成,届时会提交国会通过,其中最关键的是……”

杞虞正要在黑板上把最后的工作内容展开,突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只见国防部长郑泉一脸铁青地走了进来。

“老郑,怎么了?”总理齐建军已经很熟悉郑泉的个性了,通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对方是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表露出如此吓人的情绪。

郑泉的爱人、警察部长刘兰曦也赶紧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带着丈夫坐到了会议桌前。

“奥尔巴尼大本营的邓剑发来急电,就在一个小时前,营地遭受了印第安人的袭击,伤亡15人。如今营地已经被包围,估计敌人至少有3000人,可能更多!”郑泉一口喝干了茶杯里的水,双手握在桌面,脸色很不好看,“留守营地的兵力只有一个连多点,何语带领的主力还在更远的地方作战,而且通讯一直中断,无法联系到何语。”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的摩和克人,数量超过了3000人,从三面死死围住了营地!其中至少有1000人是从没有接触过的陌生印第安部族。

“啊?!”

一听到超过3000人在包围只有一个连外加一百多印第安仆从军守卫的营地,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即便在坐的人都很自信这个国家的军事技术遥遥领先这个时代两百年以上,而且武器弹药也很充足。但对手已经完全掌握了营地里的兵力情况。想要以包括印第安仆从军在内也才300出头的兵力抵抗至少十倍于己的对手,其难度显然远远超过当初在西点镇的佩克特战争。

10个华美陆军士兵借助先进武器和好地形,也许还可以周旋应付50个敌人,但连印第安仆从军在内的300人平摊在三个防御方向,就未必能顶得过至少3000名对手的围攻。

“怎么会出现那么多人偷袭营地?我们不是之前都侦查过吗?那里的摩和克人也不过几千人而已。”国土安全部长刘云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邓剑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审问了随行的摩和克战俘向导。才认出其中至少有1000人是易洛魁联盟的塞尼卡人,还有少部分其他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部族兵力。”

郑泉终于说出了一个让人更加意外的消息。北美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是早有耳闻,但其中的塞尼卡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一无所知。

几乎郑泉话音才洛,所有人的目光就转向了伪文青苏子宁。

“塞尼卡人是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人口和兵力最多的部族,历史上。也比摩和克人更加善于战斗,也更加残忍狡猾,后世的美队在他们手里死掉的人是个很夸张的数字。也难怪摩和克人在过去的一年里收敛了许多,看来早就在后方拉人组队,只是刚好碰巧我们也主动过去了!”…,

苏子宁撇下了嘴,说出了一个让人郁闷的结论,尤其是郑泉,脸上都抽了一下。

很显然,一场精心策划的北方战役和所谓的提前侦查都落了空。身为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实力最强大的老大,开始为老二出头了。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进行大规模的兵力部署,加上摩和克人定居地的迁移变更,导致这次的华美军方的情报收集出现了极大误差。

结果就是,北方作战部队一头撞上了正在奥尔巴尼地区集结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主力。

“如果邓剑的部队失守,那何语的主力也会因为后路断绝补给耗尽而完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子宁摸着下巴,盯着郑泉的双眼,说出了大家没敢说出的话。

“那马上从西点镇抽调援兵过去,好像陆军司令部在那里还留了两个多连的部队!”国土安全部长刘云赶紧站了起来。

“前段时间内河船队才完成了奥尔巴尼的全部运输工作,为了不影响正常的工业区运作。现在内河船队正从西点镇装满矿产原料返回曼城市的途中,要明天上午才能到达这里。”郑泉无可奈何地摇着头,面带苦涩,“现在宋河水位大涨,水势很猛,逆流航行非常困难,即便明天紧急出航西点镇,要再运增援部队到奥尔巴尼,至少是四天时间,而且前提是我们的内河运输船上的蒸汽机能保证上百小时满负荷工作……”

言下之意,目前几乎无解,天知道邓剑那百多号人能否坚持至少四天。

“必须找到办法保住他们!老郑,这几天,我和你都去陆军司令部待着,把海军的人也叫上,必须想到办法!”

齐建军猛地站了起来,来回在会议室里走着,所有的部长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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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3年2月26日,周日,小雨。

管风琴排管机枪的剧烈吼叫以一种时而被打断,时而又疯狂急促的奇怪节奏持续着。

奥尔巴尼登陆大本营的三个方向上,超过千名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战士借着雨天的掩护,不断冲击着华美国陆军的阵地。

有效射程达到500米的管风琴机枪,不断以每分钟200发的速度扫过一片片披着兽皮披风的易洛魁印第安战士,指头粗的米尼子弹毫不费力地打断或打穿他们肢体,撕下各种规格大小的血肉。

呼啸的迫击炮弹在天空带出凄厉的尖啸,然后重重地砸在雨天的泥地里,抛起大片的泥沙,几米范围内的易洛魁战士不是被近在咫尺的弹片切碎,就是在冲击波中和泥浆搅拌在一起抛上天。

临时支了挡雨棚的华美国营地阵地上。士兵们也同样趴在泥浆乱流的工事里,紧张地举着步枪瞄准、射击、装弹,偶尔一发受潮的子弹没有打响,让开火的士兵急得骂声不断。

大量打空的管风琴机枪弹仓被丢弃在沙袋边,许多印第安仆从军的战士都在帮着华美国陆军士兵装填子弹。

从前天清晨到今天中午以前,易洛魁联盟已经冲击了三波,除去前天第一波进攻利用大雾天偷袭得手。第二波的正式进攻在前天中午时分发起。超过一千名易洛魁战士从西面和南面发起进攻,但他们遭受了从400米距离开始的火力打击。

邓剑果断地让两门迫击炮等到对手进入400米范围才开火,包括已经和华美国打了一年多的摩和克人在内。从没有见识过炮弹爆炸的易洛魁战士瞬间被打懵了,他们密集的冲击队形被迫击炮如扫地一样刮下一片片血肉,冲锋在300米距离就终止了。被打死的易洛魁战士有近百人。…,

第三波进攻在昨天下午发动,易洛魁联盟采取了三面同时进攻,而且顿时进攻队形松散了许多,也开始学着借着地形保护自己。

易洛魁联盟第三波的进攻战术改进,让迫击炮的威力减少许多,但他们这次也只是推进到200米距离就又后撤了。管风琴机枪的强大火力和22A步枪的准头让赚了一次偷袭便宜的塞尼卡人再次果断回头。然后一路后撤又丢下了上百具尸体,其中包括十几个拿着从欧洲殖民者那里获得的火绳枪的火枪手。这些学会热兵器使用的印第安人还没有推进到他们可以射击的射程,就被管风琴机枪的扫射打成了碎片。

也许是受了内部人的启发,今天的下雨天成为了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发动进攻的最佳档期,从上午开始。超过两千名易洛魁战士就从三面发起了连绵不绝的冲锋。

他们队形分散,小心谨慎,总是在那火力密集的管风琴机枪停歇换弹药的时候一涌而上,然后又再十几秒钟后趴下。而华美国陆军的22A步枪由于在下雨天不佳的性能,让火力拦截的威力极大降低。

“手榴弹准备!”

斯科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摸出了腰间的手榴弹,同时对着身边左右的部下高喊着。

易洛魁战士的冲锋人群已经逼近到了近50米范围,而此时,连续射击的管风琴机枪几乎打光了所有的弹药。从计划制定开始,就没人想过会面对如此疯狂的进攻,郑泉想不到。陈礼文更没想到,登陆大本营的管风琴15毫米子弹储备只有5万发,这些最多只够4架管风琴机枪射击两天。

在他们眼里,能让5万发机枪子弹两天内打光,得是多么大的一场屠杀。

迫击炮弹还有很多,但可惜的是,如此近的距离,已经不是迫击炮能够射击的时候了。

起伏爆炸的手榴弹终于发挥了作用,冲在最前面的近百名易洛魁战士顿时被炸得东倒西歪,尸体和血水在泥浆地里迅速扩大,但他们后面的同伴依然挺着长矛蜂拥而来。

距离三十多米,在雨天里取代弓箭的投枪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瞬间将华美国陆军阵地扎成了一片小树林。

不断有华美国陆军士兵和印第安仆从军被迎面而来或临空而下的投枪刺穿身体,或吐着鲜血朝后倾倒,或直接钉死在沙袋工事上。

“手榴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柄工兵铲的马卡洛夫,一挥手就打开了一根朝他而来的投枪。

十到二十米距离上爆炸的手榴弹群,冲击波把泥水都掀进了工事,一截塞尼卡人的胳膊从天而降,刚好掉在了于山的头上。正趴在工事上射击的列兵,突然感觉钢盔上砸了个东西,伸手一摸,眼前出现了一个满是污泥外加鲜血淋淋半个手掌。

于山丢开步枪就缩到了泥水满地的工事角落,脸色苍白,全身都在发抖。

耳边,身后工事另一侧,近在咫尺的距离上响起了再次响起一片手榴弹爆炸声,这次易洛魁战士的冲锋人潮似乎更近了,猛烈的爆炸甚至还把几具易洛魁战士的尸体都掀进了工事。

强烈的轰鸣让于山的鼓膜阵阵做疼。出现了短暂的失聪。那雨水糊住的视线里,无数身穿毛皮衣鞋的印第安土著抓着长矛跳进工事,和阵地上的那一排排已经在雨水中快看不出军装颜色的同伴纠缠在一起。…,

一个德拉瓦裔华美陆军士兵双手一送,带血的步枪刺刀就刺进一个才一条腿迈过沙袋的摩和克人的下腹部,鲜血如喷泉一样涌出,但只过了一秒不到,又一个塞尼卡人跳上了沙袋。不等士兵抽出刺刀,他的胸膛就被一根骨矛瞬间捅穿,然后软软地瘫倒在泥水里。轻微抽搐着。

第一排的那位波特中士的身影就在不远,挥舞着一柄工兵铲,直接削掉了一个塞尼卡人的脑袋。然后同时被两把长矛捅进了下腹。表面瘦弱的陆军中士居然死死拽着插入身体的长矛让对手进退不得,直到被另一名摩和克人扑倒在地。

枪口焰在雨幕中点点闪烁,偶尔还能出现一团爆炸的泥浆,不断有尸体倒下或飞起,那凌空而过的子弹以看不见的轨迹让视线里的易洛魁战士偏偏倒倒。

在营地里深处,响起了落雷般的轰鸣,好像绽放开一团漂亮得难以表达的气团花朵,那膨胀开的烟尘和四下飞舞的沙石泥浆就好像拍破了一个大水袋,又是一阵穿透雨幕的急风拂过,刮在脸上暖洋洋的。还有点微微刺疼。

一个塞尼卡人举着长矛在于山的瞳孔里渐渐清晰,他仿佛已经能闻到那鲜红的矛头上的血腥气息,但于山此时已经全身麻痹,连躲闪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就在塞尼卡人带着狰狞地表情举起长矛的时候,一声枪响。然后失去力气的塞尼卡人倒在了自己身前。一个熟悉的身影蹲了下来,不断地在自己耳边大声喊着,头盔下那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泥和血。

“于山!快起来!马卡洛夫下士要我们去保护机枪阵地!”乔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居然直接抓着于山的武装带把对方从泥水里拎了起来。

回过神的于山,只能哆嗦着嘴拼命点头……

终于,已经被部分突破的南面防御区。两架管风琴又奇迹般的响起射击声。从防御压力最小的北面防御区临时挪来的机枪子弹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最大的威力。

几米到几十米的距离上,两架管风琴机枪发出怒吼,狂烈的金属风暴形成一道道扇面,以每分钟超过300发的速度宣泄出惊人的火力。

一层层、一群群举着长矛冒雨发起最后冲锋的易洛魁战士被打得支离破碎,威力不减的子弹甚至还穿透数个人的身体,改变弹道和外形后又将其他人的身体打出更大的血肉破洞。

不论敌我,恐怖的伤亡在短短十几秒内就猛然发生,突破地段的人潮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拦腰截断。易洛魁联盟的进攻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石墙,顿时蜂拥的人群被打成了无数碎片。

强弩之末的易洛魁战士终于无法忍受如此恐怖的伤亡,在三个方向的阵地前丢下超过300具尸体溃退了。

几十名已经跃过工事冲进营地的摩和克人战士正打算扩大他们的突破优势,这才发现自己身后忽然没了后援,视线里,无数的易洛魁战士丢开他们的武器开始撒腿往后跑。

嚎叫着各种怪异口号,一条腿已经负伤的斯科特上士一手执陆军旗,一手握着工兵铲,一马当先,几十名华美国步兵挺着步枪刺刀迎了上去,只是一个交错,还在犹豫是撤离还是继续战斗的摩和克人就倒下了一大片。

进行阻拦射击的迫击炮阵地,如今已经被一片废墟泥浆替代,就在几分钟前,一个迫击炮组因为前一发炮弹发射包受潮而出现了重复装填,结果连同他们身边的所有炮弹都在一片轰天裂地的爆炸中报销,倘若不是因为现场的囤积炮弹数量很少,不然整个营地估计都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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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雨小了些,最后一个易洛魁战士的背影在远方的森林边消失。战场上,从几百到几米的距离。布满了至少600具尸体,而防守阵地的华美国陆军第二连和印第安仆从军,也付出了140多人伤亡的惨烈代价,其中华美陆军士兵阵亡者就达到30人,他们中的至少三分之二都是被对手的投枪命中而当场毙命。

营地里,到处都是伤兵痛苦的呻吟,仅仅两人的医护兵跑来跑去。徒劳地挽救着腹部被投枪撕裂或背部有个洞的同伴。战斗工兵排的官兵和部分印第安仆从军,正在从迫击炮弹殉爆现场的废墟堆里清理,当一个肢体不全的前炮手被抬出的时候。事故炮组的唯一幸存者、一名欧裔下士当场就跪在泥地里嚎啕大哭。

伤亡惨重的莫希干和德拉瓦人已经彻底没了战斗意志,都围在挡雨棚的篝火边瑟瑟发抖,嘴里还哼着奇怪的曲调。

乔肆和于山肩并肩站在雨中。此时的脸上已经没了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雨幕中的一切。有点诡异的是,战斗结束后,营区里已经看不到一个军官的影子。

“乔纳!皮亚斯!加固雨棚,领取弹药,组织大家清理步枪!范尼中士,让人清理掉营地里的印第安人尸体!”

远方,斯科特上士带着几个士兵不断在三条防线间走来走去,大多数已经精疲力尽的士兵都蜷在工事沙袋边没有站起来行礼,只是麻木地抱着步枪。依靠着挡雨棚抽着烟,或者嚼着混合了少许泥沙的干粮。

腿上的伤口已经用纱布紧紧包了起来,一路走来,鲜血依然浸透了纱布,但斯科特的步伐丝毫看不出任何异样。

粗略检查下了物资储备区和伤兵营的情况。斯科特独自一人来到指挥部营帐,准备请示今天过夜的防御安排。

迫击炮阵地的灾难,导致距离最近的大本营最高指挥邓剑中尉身负重伤。几块弹片打进了他的腹部,头部也受了伤,如今正在昏迷中,所有的军官都集中在指挥部营帐里守在行军床边。紧张地看着鲜血浸透纱布的中尉。

“邓哥,你醒醒啊……波特中士阵亡了,谁来指挥下我的排,我,我不会……”

第三排的沈默少尉几乎是带着哭腔看着面前昏迷不醒的邓剑,19岁的青年那一张细皮嫩肉的脸蛋上也已经脏得快看不出摸样了。

“小屁孩哭个毛!等会我调个人去帮你!”战斗工兵排的刘辰旭少尉瘫坐在角落里,军帽已经不见了,一身烂泥,“许多步枪都无法开火了,操,22A步枪一旦进了泥沙,他妈的连烧火棍都不如!”

说着,刘辰旭把头转向了帐篷角落正在摆弄电台的通讯兵:“电台修好了吗?”

“没有,长官!”通讯兵放下耳机,擦着脸上的泥,也是一脸无奈。

“营地里的管风琴子弹只剩下一千多发了!我们还要坚持多久!”机枪排的少尉李浩此时也是一身邋遢,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目光,“邓剑受伤了,电台又坏了,这下我们连陆军司令部都联系不上了!”

“陆军司令部前天就已经派船只全速赶来,是海军的内河巡逻艇,大概会在凌晨到达这里,我们会得到弹药补给的。”

望着一帐篷神色沮丧的军官,临时接替邓剑担任步兵第二连的代理连长、曾经做过治安联防队员的三排排长游南哲少尉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表现得更沉稳些。…,

游南哲一只胳膊,也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如今脖子上正掉着一根布带。

“都快三天了,妈的连艘船的影子都没看到!”李浩少尉激动地站起来,甩着胳膊,“老子之前就感觉到不对了!摩和克人怎么可能在这里才几千号人!我们还分兵进攻,现在好了,被人阴了吧!”

“够了!别马后炮了!”刘辰旭踢开脚边一个空弹药箱,狠狠地看着已经有点神经质的李浩,“现在我们没退路,只能死守!你没胆子就呆在帐篷里睡觉吧!”

“报告长官!”

还没等李浩回骂,就听见了斯科特上士熟悉的声音,然后一个全身都浸湿、腿上带伤的士官走进了指挥部。

“大家都出去一下,斯科特上士留下。”游南哲赶紧对着在场的同伴使了个眼色,一番人影走动后。除了行军床上继续昏迷的邓剑,指挥部里只剩下了斯科特和游南哲两人。

“好了,斯科特上士,现在汇报下情况,越真实越好……”游南哲疲惫地摸出香烟,丢了一根给对方,然后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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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火把的照耀下,最后一具尸体已经掩埋处理。乔肆和于山,从把一大堆印第安人的残肢断臂扫进大坑后开始。手脚都不利索了,尤其是于山,此后几个小时内牙关都一直打着冷颤。

和一个大坑草草埋葬掉易洛魁印第安人不同。40座或插着十字架、或竖着木牌的坟堆出现在离河岸不远的石滩上。斯科特上士带着几个部下静静地站在战友的坟墓前,每个人都摘下了钢盔,微微低着头。

整座营地都点起了火把,除去负责警戒的兵力外,士兵们都围在篝火边喝汤,或者小心地借着光亮清理着步枪里的泥沙。热腾腾的浓汤和篝火并没有缓和士兵们一天来冒雨战斗拼杀后绷紧的神经,几乎每个人都武器不离手,神经质般不时地抬头张望营地外的夜色。

远远的,汹涌澎湃的漆黑河面,一道光亮刺破黑暗。然后微弱的机器突突声打破了营地的沉寂。

“是船!是我们的船!”一个士兵跳了起来,连步枪都丢下了,没命地朝几十米外的码头方向跑去。

有了一个人带头,就有了更多的跟从着,瞬间篝火边休息的十几个士兵都开始了骚动。就连正守在防线工事上保持战备的士兵,都有人忍不住站了起来。

“呯!”

一声枪响,然后一个人影挡在了人群的面前。斯科特表情平静,双腿分开站立,单手举着步枪,枪口还微微冒着青烟。

斯科特的身后不远。脖子上还吊着绷带的少尉游南哲,正背对着大家,面朝逐渐靠近的船只眺望。

涌动的士兵们身体一顿,纷纷止步,然后彼此无言对看着。

“是我们的援兵到了,但不是大家的逃生之路!”斯科特放下枪口,环视着一张张肮脏而年轻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只有一艘海军内河巡逻艇,只能带重伤员回西点镇。在没有撤退命令下达前,大家都必须返回战斗岗位!”

经过两天多艰难航行,目前速度最快的内河船只、海军内河巡逻艇终于靠上了岸,近30名背着军用背包提着步枪的士兵带着疲惫的表情纷纷走过船板。

走过一围观的肮脏的战友,奉命乘坐海军内河巡逻艇前来支援的一个步兵排的士兵,此时都被营地里那张张古怪的表情给弄紧张了。…,

“报告少尉!中士麦迪,奉命前来!”和马卡洛夫有的一比的粗壮欧裔士官,走到游南哲的身边,啪地一个立正敬礼,“船太小,无法装载太多弹药补给。海军司令部已经同意将船上的管风琴拆下来给我们用。”

“好了,你现在归斯科特上士指挥,先负责维持码头秩序,安排人把弹药搬下来,然后把重伤员送上船!”看到对方经过三天两夜的航行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游南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紧急补充的总计5万发的管风琴机枪子弹开始搬上岸,几个海军水兵更是开始拆卸船头船尾的管风琴机枪,然后七手八脚地吼着号子小心翼翼地抬着走上船板。

得到一个完整步兵排、子弹和两架全新管风琴机枪补充的防线,总算让斯科特上士松了口气,如今他已经被授权指挥所有步兵排的具体作战,至于军官们在帐篷里发生过什么争吵,已经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除去已经不足百人的印第安仆从军和即将运回的重伤员,现在大本营里的华美陆军兵力连轻伤员在内又恢复到110多人,只要明天不下雨,理论上还能再坚持一到两天。

几个中士的阵亡,导致斯科特目前能够调用的士官数量极具减少,为了保证战斗指挥,他不得不临时提拔了几个下士班长接替排级士官职责,包括马卡洛夫和乔纳在内的几个下士都被他平分到了各个战斗排。

望着码头方向难得的“热闹”场景,乔肆和于山搂着步枪靠在篝火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陶瓶装的速食熟肉。

“乔肆,你说明天那些野人还会进攻吗?”已经换了最后一身干净军装的于山,此时正羡慕地看着被担架抬向码头的重伤员。

“我也不知道,只要不下雨,我想再守一两天还是没问题吧。”乔肆喝了玉米酒,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又颤抖着手摸出胸袋里的香烟,凑着篝火边一根捡起的火枝点着了,“我们抓了他们那么多老人女人孩子……他们不可能不拼命。除非他们觉得再死上一批人更不合算,我们才可能活下来。”

放下嘴边的吃食,于山偏头看着在这几天战斗中已经击毙了好几个印第安土著的同乡,好像发觉对方和以前有点不同了。但到底什么地方不同,他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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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人货的海军内河巡逻艇,又迅速被超过50名的华美陆军或印第安仆从军重伤员占满,回程是顺流,所以航速会快很多,他们将在一天后回到西点镇。如此之多的重伤员,让麦迪中士禁不住吸了口冷气,能够想象之前的战斗是何等残酷。

机枪排的军官李浩少尉,领着几个士兵小心地将邓剑用担架抬进了海军巡逻艇那小小的指挥舱里,放下担架的一刻,士兵们返回了岸上,而李浩则寻找到一个角落悄悄地坐了下来。

一直在码头边查看伤兵上船的游南哲,观察到了这不起眼的一幕。眉头微微一皱,对着现场维持秩序的麦迪中士轻声招呼了一声,就走上了船。

“李浩,你想干什么?”

关上舱门,游南哲一手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静静地看着在角落里神色慌张的李浩。

“我要回去了,这里我不想呆了!”李浩摘下军帽,对着船甲板吐了口口水,露出一丝冷笑,“怎么,想把我当逃兵?”…,

“难道不是吗?”游南哲一屁股坐在了担架的一侧,用手小心地把邓剑身上的毛毯整理了下,声音平静,“你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丢下大家,丢下你的排?”

“狗屁!他妈的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把我们当炮灰一样丢在这里,你还真把他们当回事?!游南哲,你敢说你不怕?外面至少还有两三千的易洛魁印第安人,他们明天如果继续进攻,我们全部都要死!”

“我当然怕,但我们现在是谁?我们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军人了,有国法军规,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时候了!”游南哲猛地起来,扯掉带着自己胳膊的绷带,忍着剧痛一把抓住了李浩的领口,表情越来越严肃,“我们走了,剩下的人,还有何语他们会全部完蛋!小兵的命你可以不关心,但你他妈的就没想过这个?!”

“呸!我们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难道全死在这里,就能救得了何语他们?!”李浩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固执地坐了下来,“老子不干了,行不?老子要回去了!”

“根据军法,只有证明负伤且不能履行作战职责的,才能撤离,临阵脱逃就算躲得过就地枪决,也会上军事法庭的!”游南哲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慢慢举起了手,“你要么现在和我下船,要么……”

“你有种就开枪啊!”李浩这时终于暴怒了,三两下扯下了自己的军衔领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狗屁的军法,别糊弄人了,这些还不都是用来管那些炮灰兵的,你少在老子面前装!老子现在不当兵了,就临阵脱逃又怎么了!”

“李浩,你还没看清我们现在的生活……也好,既然你坚持,我只能帮你最后一次了!”

“呯!”

船舱里响起手枪声,惹得船甲板上挤满的伤兵们都回过头,几个海军水兵赶紧冲向了舱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章 血战易洛魁(三)

1623年2月27日,周一,阴。

宋河水势依然高涨狂奔,奥尔巴尼登陆大本营内,篝火已经被熄灭,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清理一空。

一排排士兵蹲在沙袋工事后,紧张地捧着步枪,每个人的身旁都放着几枚手榴弹和一大把子弹。三个方向共计六架管风琴机枪已经准备就绪,若干协助的印第安仆从军还在抓紧时间给空弹仓装弹。

远远地朝三个方向看去,大约一公里以外,又出现了一串串一片片蠕动的人影。空气都似乎凝固了,防御工事内只剩下一声声低沉的呼吸声。

在香烟成为时尚的陆军中,不抽烟的士兵很少,即便是刚入伍几个月的华裔士兵,也迅速被感染了。如今阵地上,一只只哆嗦的手都抓着香烟,在嘴里狠狠吸着。

军官们都上了阵地四周的岗楼,纷纷举着望远镜在观察。而在防御阵地上,作为前沿战斗总指挥的斯科特上士,正独自一个人走在士兵们的身后巡视着。

“我们对敌人而言,是个冷酷无情的集体。但对我们自己而言,我们是同一个国家的军人,如长官所说,我们是同伴,在战斗中生死一起的兄弟。”

斯科特慢慢走着,嘴里大声念着。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从身边走过的士官。

“当我们陷入痛苦的时候,上帝给了我们生活的希望,指引我们来到这个国家。而此时此刻。整个欧洲,正是饥饿、瘟疫与战乱之地,你们能感受到上帝对我们国家的偏爱吗?”

当走到几个属于自己排的天主教徒身份的士兵身边的时候,斯科特刻意放慢了脚步。

“不管我们是否承认,我们现在的生活,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相比,就是神的偏袒!”

路过乔肆和于山等华裔士兵身后的时候。斯科特的语气放轻了许多。

“长官们曾说过,一个真正虔诚和善良的神的子民,同样也是最无畏的战士。作为一个世上所有最高神祗眷顾的国家。上帝的意志同样融入了这片土地!我们在这片神赐之地上拥有无可辩驳的神圣权力与使命!就是建设一个能够让所有神都为我们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文明国家!”

“国家也秉承着神的意志,守护这个新世界,并把幸福的生活给予每个人。我很荣幸作为上帝的世间守护者。当然,也包括长官们所说的这世间所有的最高贵神祗。所有,我们必须表现出真正的、无畏的军人品质!”

斯科特停下脚步,指了指人堆里的高大汉子,后者赶紧站了起来,一个立正行礼。

“马卡洛夫下士,你准备好了吗?”

“是的,上士!我已经等不及了,让那些狗娘养的野蛮人快点来吧!哈哈,大家都是吧!”

马卡洛夫那可怕的笑容和大嗓门又来了。引起四周士兵一阵尴尬的笑声回应。

“坚定信仰,勇敢无畏,保卫国家,是这片土地最高文明的美德之一。我们无意与野蛮的文明永远兵戎相见,但既然是战争。我们就要坚决地履行我们的职责,将所有的威胁清除!让文明的光亮最终照耀整个美洲大地!”

欧裔士兵们渐渐露出激动的表情,而一头雾水的印第安裔士兵和华裔士兵则默不出声。

“神保佑我们,神保佑中华美利坚!”

斯科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阵地一角的陆军旗下,环视着四周士兵的面容,伸出手。将陆军旗一把提了起来。…,

几乎所有的欧裔士兵都发出了狂热的欢呼,而华裔和印第安裔兵也不甘落后般举起了步枪或手臂。

“乔肆,你心目中的妈祖会保佑大家吗?”

马卡洛夫此时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某个角落的华裔士兵身上。

“嗯!我们会胜利的!”乔肆涨红了脸,使劲点头。

笑声终于从士兵们中间发出,马卡洛夫大手使劲拍着乔肆的肩膀,笑得最夸张。

某座岗楼上,代理指挥官游南哲看着在士兵中间激发士气的斯科特上士,也忍不住微微点头。

“他把我们的战争真正目的说得很高尚啊。”刘辰旭扔下手里的香烟头,狠狠一脚踏了上去,“今天是死是活,就看能不能把他们打疼了!”



说完,刘辰旭走下岗楼楼梯,拔出自己的手枪,朝北面的防线走去。

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第四天的进攻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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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下,一道道火线风驰电掣,一朵朵炮弹爆炸的烟团在大地上绽放。超过两千名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战士以惊人的勇气在推进,然后一路被子弹打翻或被炮弹炸碎。

六架管风琴排管机枪这次被游南哲禁止开火,仅仅由步枪火力进行拦截。交替开火的战术安排下,几乎没有火力空隙。继续沿用昨天进攻战术的易洛魁战士们不是被压在地面无法动弹,就是如移动的靶子一样被步枪一一点名倒毙。

易洛魁的战士们似乎还能承受这样的初期伤亡,昨天的进攻虽然最终功亏一篑,但很明显,那群可怕的外来敌人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加起来也不到两百人。而自己这一方,依然还有三千勇士!

已经快接近200米冲锋距离了,对面的步枪火力越来越稀疏,可怕的炮弹爆炸也停止了。摩和克人猜测对方的那种昂贵的火药已经快消耗光,只要这次一鼓作气冲进对方的营地,杀掉所有的人,然后就能抢到大量的火枪,就能彻底赶走那些可恶的华族人。

在斯科特上士的安排下,易洛魁战士越是靠近防线,步枪拦截火力就越稀疏,已经停止开火的士兵紧张地握着步枪,等候着那最后的时刻。

铺天盖地的呼喊如海潮一样蔓延开,上千易洛魁战士一跃而起,朝着对手的防线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稳住!”

三个方向上,士官们纷纷在工事上直起身子,举起了手。士兵们握枪的手都出了汗,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人影,扳机上的手指都在发抖。

六架管风琴排管机枪微微转着枪架,寻找着自己的最佳开火点,每架管风琴旁边至少站了三名捧着新弹仓的士兵。

狂暴的金属风暴在易洛魁战士的冲锋人潮接近到五十米的时候终于出现了。整个大本营防御阵地上发出了怒吼,所有的步枪和管风琴机枪都同时开火。

无数的火热子弹出膛,将近在咫尺的人群打穿打烂。无数的人体在子弹风暴的冲击下改变了前进方向,血肉碎屑如捏碎的花瓣一样四下飞舞。

尸体堆叠在距离阵地三四十米以外,形成了一个让人窒息的硕大半圆形,不断有人试图迈过这道半圆,但都无一例外成为了其中一部分。

所有的华美陆军士兵都机械地扣动着扳机,然后拉开枪栓继续装弹,接着又继续射击……于山都已忘记自己到底打了多少发子弹,当视线里最后一个易洛魁战士的逃跑身影在两百多米外被子弹击中抽搐倒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放在沙袋上的三十多发子弹已经打光了。…,

加上冲锋前的损失,超过500名易洛魁战士在进攻中被打死,只有寥寥数十个伤员在尸体堆里哭嚎挣扎。一场纯粹的大屠杀,终于让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终止了他们的梦想,溃退不可阻止。

这次华美陆军无一伤亡,一个个士兵蹲在沙袋后,握着发烫的步枪,用目光静静地、一遍遍扫过前方的尸山血海。这次,没有一个人呕吐,也没有一个人在发抖,就这样呆呆看着,似乎有点不相信。

丢开步枪,乔肆靠在了沙包上,再次点上一根香烟,抽了一口,又塞进了身边还保持着射击姿势的于山嘴里。

“他们受不了了,我们好像赢了,于山,我们可以回家了。”乔肆吐出一口烟,望着阴霾的天空,嘴角居然出现一丝笑容。

“真的?”于山扭过头,看着一脸轻松的同伴,有点不相信。

突然,四周传来了欢呼,华美士兵们如发泄般跳了起来,疯狂地笑着,一顶顶钢盔被丢上了天,无数条手臂在挥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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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那天,一支蓬头垢面又萎靡不振的队伍从北方返回登陆大本营。何语率领的两个连的北上主力部队,终于还是在森林、阴雨和泥沼的折磨中放弃了作战计划,消耗掉了绝大多数食品物资走上了回头路。

几次的战场打扫都仅限于营地内外有限的范围,几天内被击毙的易洛魁战士的尸体就这样铺在了空旷的大地上。初春的寒冷,依然掩饰不住战场上那种血肉腐烂的异味,环绕整个登陆大本营数百米范围的烂泥地里,成百上千的尸体残肢就这样摆成了各种诡异的图案,让一路走来的北方主力部队的士兵们心惊胆战。

何语在军官们的围绕下,漫步走在尸体堆中,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再看看营地方向,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就在这一天,久违的内河运输船队也抵达奥尔巴尼登陆大本营,除了继续送来一个连的援军外,大量的食品、药物、弹药、被服再次堆满了大本营的仓储区。

不过这一次的运输和增援,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已经放弃了战斗,连续两天都没有任何动静。经过游南哲派出的侦查兵核实,来自南方河流对岸的敌人早已消失无踪。(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一章 余音

1623年3月1日,持续二十多天的北方战役戛然而止。

华美陆军一个加强营从宋河中上游的奥尔巴尼地区捕获了超过2500名摩和克人战俘,另有一支近600人的拿那根塞人部族村落归附。

在倒霉的情报误差与巧合下,何语的部队与在奥尔巴尼西南部正在集结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主力发生了碰撞,击毙的易洛魁联盟战士超过千人。而华美国陆军则总计伤亡了112人,连同送往后方的路上重伤不治的士兵在内,阵亡者达到48人,重伤致残者也超过了20人。此外随行的莫希干人、佩克特人以及德拉瓦人也伤亡了上百人,珍贵的驮马队几乎损失殚尽。

休整了一天后,北方战役参战官兵乘坐内河船队在3月3日返回了西点镇,部队将在西点镇的军事基地里休整,一些上一批没来得及送回的伤员则送进西点镇的医院治疗。

不明就里的西点镇居民们再次倾巢出动,以前所未有的热闹阵容欢迎着陆军官兵的归来。

虽然西点镇之前已经秘密接待了一批重伤员,但所收到消息,也基本全是战况顺利,收获重大之类的好是。所以,无论是威廉镇长,还是警察局长关如中,都没想到这次的北方作战最终会如此残酷与狼狈。

疲惫的士兵们排着有点散乱队伍从西点镇穿过,个个目光呆滞,步履艰难。让本来兴高采烈的西点镇民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手里的鲜花慢慢停止了摇动,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家庭主妇们赶紧把儿女们搂回身边,男子们主动走到队伍中间,扶住了部分轻伤员,警察们则赶紧疏散人群。

围观的人群在慢慢走散,布伦达还始终站在街边,紧张地在一队队走过的士兵中间寻找着熟悉的面孔。那一个个走过的面容上,都表现出一种奇怪的麻木和落寞。

“这位先生,请问斯科特上士在吗?”还没学会汉语的布伦达也没看清楚。就拦住了一位华裔士兵。

对英格兰语一无所知的华裔士兵一愣,看看身边的战友,摇摇头。就走开了。

布伦达又连续问了好几个欧裔士兵,但运气很不好,对方都不懂英格兰语。

“对不起,先生!请问您认识斯科特先生吗?”

眼前的士兵队伍似乎马上要走完了,还没有出现斯科特的身影。布伦达终于又拉住了一位欧裔下士,焦急之中连声音都有点发颤。

乔纳下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欧裔女子,终于想起来对方是斯科特在百慕大认识的人,于是回头用嘴努了个方向:“斯科特上士腿上负了伤,前几天还没啥,不过昨天晚上好像有了变化。哦,医护兵说是发炎,已经抬进镇医院了。”

“谢谢您!谢谢!”布伦达赶紧连连鞠躬,然后提着裙边就朝镇内医院跑去,引起了一众士兵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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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末才成立的国营医药集团下属抗生素生产实验室。在获得了来自东方的发霉物后,终于在1月份获得了每毫升培养液100万单位青霉素的高产青霉菌株。

但规模化生产青霉素,其难度将远远高于实验室。清洁的空气供应、恒温的生产环境以及复杂的养料投放、成分分离萃取与提纯设备,每一样都是17世纪青霉素生产的巨大门槛。

在调用一切能够利用的现代设备后,青霉素生产车间依然只能叫做“抗生素生产实验室”,它的规模其实只是比以前的医药研究所抗生素实验室大了些而已。所能拥有的生产提纯条件。只是达到了月产600万单位的能力,也就是300支纯度在25%左右的2万单位青霉素粉状针剂,但它们的生产成本,却每支高达10美元!…,

如今,超过200支珍贵的青霉素针剂被调到了西点镇,若干曼城市国立医院的医护人员也临时紧急转到西点镇医院,甚至还包括一名抗生素实验室的工程师负责临床指导。

对于轻伤感染者来说,一支的用量就能获得极好的效果。但对于邓剑这样的腹部重伤感染者来说,用量就多了些,而且因为还涉及到高难度的手术,所以只能转移到曼城市国立医院治疗。

近百名轻重伤员挤满了西点镇医院的每间病房,部分伤势较轻的还不得不在走廊里临时安置。至于西点镇本地的病人,则知趣地搬回家住。

早在一周前就大腿负伤的斯科特,终于在返回西点镇的船上发起了高烧。战地的泥泞潮湿环境下马虎处理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溃烂,倘若回到欧洲,恐怕是截肢都无法挽回性命的。

病床上,动过腿部伤口清理手术的斯科特还在昏迷,额头上的毛巾已经换了很多次,但高烧依然。大灾难后有限保存下的几只医用温度计显示,斯科特已经高烧超过了41度。

皮试还算幸运,提纯不够的青霉素终于注射进士兵的身体,现在人们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第二天对方是否退烧。至于什么时候醒来,则是那些培训不足一年的医护人员所不能把握的了。

战场上坚定指挥战斗、亲自手持军旗呼喊的斯科特,此时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沉沉地躺着,只有被子下微微起伏的胸膛,才能看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布伦达也静静地守在床边,每过十分钟,就换下士兵头上烘热的湿毛巾,然后又把毛巾在放进一旁的水盆里泡着。

就这样,整整一夜,布伦达守在斯科特的床前,千篇一律地重复着换毛巾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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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过,程大熊护送珍妮返回了曼城市南区的某个高档社区。珍妮紧着毛裘心不在焉地走在前面。停住了脚步,程大熊则落后几步。

“珍妮,你今天好像有心事,有一段歌词唱错了。”

快要走到珍妮家的时候,程大熊赶上几步,将珍妮轻轻拉住了。

“我不是很熟悉这首歌。”珍妮赶紧点头,一边偷偷看着一边的家门。心里有点紧张。

“这段时间,你一直有点不在状态,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程大熊捕捉到这个细节。于是笑着指了指不远的房门,“早点休息吧,明天虽然是周六。但还有一场播音彩排要进行。”

说完,程大熊自己朝来路返回,一边还掏出香烟点上。

“程先生,谢谢你的照顾!”

突然,珍妮第一次用很大的声音在身后说了句,程大熊一愣,慢慢回过身。

“对不起,程先生……我想回西点镇……”珍妮的声音又瞬间变小,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嗯?说什么?”似乎并没有听清,程大熊又返回到少女身边。奇怪地看着对方。

“我是说……有点身体不舒服,明天能不能不播音?”珍妮垂着头,紧张地看着地面。

“好吧,彩排推迟到下午,明天上午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现在快回家,外边冷。”程大熊点点头,牵过对方的手,亲自领着对方朝家门走去。

几乎是一路跑进卧室,门关上了,珍妮背靠着房门。觉得自己心都快跳了出来。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在了床头的小柜子上。…,

小柜子里,有好几封斯科特写的信,虽然每封信都是千篇一律的呆板问候,以及信末的一个红心图案,但珍妮几乎每次看完信,都能笑上好一会儿。

再次翻出一叠旧信封,珍妮雾蒙蒙的目光里,似乎又出现了不久前那个在广播电台大门口拦住自己的男子,那个笨拙着模仿自己唱歌的陆军士兵。

今天上班,已经从广播电台几位华裔女性同事的闲聊中知道了北方战役的结束消息,好像陆军这次的损失比预想的大了些。虽然更详细的内容还无从得知,但珍妮好几天来心里酝酿的某种惶恐不安就更深了。

一一翻开这些看了很多遍的信,珍妮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有点不受控制了。

“……珍妮小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西点镇购买一座小果园,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珍妮,不用感谢我,因为你有着让所有人羡慕的天赋。我们每个人,一辈子也许都只能完成一件事,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这个国家最最耀眼的演唱家!为所有人带去快乐!”

“……我会守护这个国家,守护美丽的珍妮小姐。”

“上帝见证,你注定不会平凡,我也不会让你埋没在平凡里,珍妮,相信我,你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就!”

耳边反复回响着两位截然不同的男子的声音,珍妮越来越紧张,将信一把塞进小柜子,又死死锁了起来。

匆匆又穿上外套毛裘,珍妮小心翼翼地走下楼,估摸着女保姆已经睡了,于是悄悄地打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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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曼城市南区民用码头边,印第安小伙法提玛正在他的内河蒸汽船上做着最后的机器检查,如果没啥问题,他将在半个小时后出发。

船上已经装好了一批医用消毒棉纱和生理盐水,这是西点镇医院急需的医用物资。

昏暗的路灯下,一个少女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向码头,因为激烈的奔跑,导致呼吸困难供氧不足,小脸都有点泛白。

“请等等!先生!”珍妮跑到正在解开缆绳的法提玛的身边,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低头鞠躬,“能带我去西点镇吗?多少钱我都愿意!”

说着,珍妮赶紧从小包里摸出几枚美元银币,颤着手递到了法提玛的面前。

“可是规定夜晚航行的货船不能载人,明天白天还有货轮会去西点镇的。”法提玛奇怪地打量着身着富贵长裙和毛裘的少女,终于在灯光下看清了对方的脸,“啊,您是珍妮小姐?”

“求求您,求求您了!”珍妮捏着银币。使劲鞠着躬,一边还偷偷朝身后看着。

法提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船,上面另外三位负责烧锅炉或掌灯的同伴都默不作声。

“那好吧,珍妮小姐,请上船吧。水势比较急,可能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西点镇哦。”法提玛小心地把曼城市家喻户晓的大歌星请到狭窄的驾驶舱中,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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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4日。周六,小雨。

斯科特上士的身体素质外加青霉素的强大功效,终于让他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醒了过来。高烧也降低到了38度。

继续注射了一支青霉素后,斯科特这才在布伦达的扶持下,吃下了北方战役以来第一口非军用干粮的午餐。

南瓜、土豆和牛肉烧出的肉汤。是西点镇民们自发为伤兵们提供的一份特殊午餐。斯科特带着昏沉沉的感觉,慢慢地吞咽着对方用小勺递来的汤水和肉块。…,

“波特中士和桑德斯下士阵亡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们的妻子说。”斯科特此时才露出忧伤的表情,呆呆看着面前的布伦达,声音十分低沉。

“波特先生和桑德斯先生都是好人,他们回到上帝身边去了。”布伦达赶紧放下碗,用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头微微低着,“上帝保佑,斯科特先生的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艾伦叔叔和杰西卡也会很高兴的!”

“……”看着面前双眼布满血丝、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的英格兰少女,斯科特有点视线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

一勺汤水递到斯科特的嘴边。结果发呆中的斯科特并没有如期张开嘴,导致小勺里的热汤不小心流到了外面,布伦达窘迫地赶紧抓起毛巾,就要去擦对方的嘴角和前胸。

一把抓住了布伦达递来的毛巾,斯科特使劲晃了晃了头。这才清醒过来,眼前微笑的珍妮渐渐消失,又变回了一脸紧张的布伦达小姐。

两人不再说话,斯科特只是静静地吃着对方喂来的食物,情绪又恢复了镇定。

房门外,门缝边。珍妮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后退了几步,丝巾掉在了地上。缓缓回过身,用一件大斗篷掩盖着自己的珍妮,避过几个医护人员,朝走廊一头的出口走去。

雪融后的西点镇,在小雨的洗刷下,越发苍翠清新,街道房屋角落的湿润土壤上,新绿的目已经开始萌发。

北方战役的全面胜利消息已经经官方广播开始大肆宣传,加上好多天前就不断看到大量土著战俘被押送到西点镇西部的矿场,此时的西点镇民们更加确定他们的军队又为这个国家作出了巨大贡献。而那些伤员,更是这个国家最受人崇敬的英雄和宝贵财富,于是从今天中午开始,越来越多的民众开始提着各种礼物围住了医院,甚至部分人还直接把礼物送到了西点镇西北方的军事基地中去。

华美国陆军官兵英勇无畏的作战精神和强大的战斗力,被内河船队的水手们在小酒馆里添油加醋地描绘着,类似军官身先士卒、轻伤不下火线、重伤手不离枪的事迹更是编造得煞有其事,酒馆里听得聚精会神的镇民们都高举着酒杯欢呼,整个西点镇在经历了一天的沉闷紧张后,终于如过节一样欢腾起来。

这是近两年来西点镇形成的一种传统,这个国家从没有其他地方的人会如西点镇的居民这样爱戴军队,也许这和西点镇始终处于国家最外围的危险环境有关。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安定生活和军队的存在是密不可分的,何况这支军队还是他们曾经在欧洲从没见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的军纪严明。

至于真实的伤亡数字,恐怕除了他们眼里能够看到的伤员和已经确定的几个西点镇户籍的士兵,没人能够得真正知晓。

穿过热闹的街道,罩着大斗篷的珍妮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码头边。

看着澎湃的河水,珍妮在初春的寒风中微微抖着身体,随便在码头边找了个角落坐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河水。

眼前的一切似乎成了不断翻动的书页,一艘艘往返西点镇和曼城市的内河蒸汽货船在不断开过,快得异乎寻常,快得难以看清轮廓,如一团团在画板上飞速涂抹又飞速抹去的颜料,天空也在渐渐变黑。

终于,耳边的喧嚣声已经隐去,眼前的河水也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在码头灯火照耀下流动奔腾的粼粼水光,不再有一艘船来往。

“小姐,天已经黑了,您还要坐在这儿吗?”

一位西点镇的警察好奇地走了过来,站在了低头的珍妮面前。

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陌生的警察,珍妮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说什么。

“不好意思,警察先生,她只是迷路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不远想起,然后一位高大的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的身影挡开了警察,珍妮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昏暗的灯光下,只见程大熊正带着微笑站在面前。

“好了,我已经去看过斯科特先生了,他已经脱离危险,还有人在照顾,我们回家吧。”

程大熊将珍妮轻轻挽起,带着对方朝码头另一头的最后一艘内河蒸汽船走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二章 新的序幕

1623年3月11日,周六。..

这一天,经过一周的意见整理汇总,陆军司令部以北方战役中所暴露出的实际问题,出台了一份《军事装备与后勤保障问题调研报告》。

这份报告总结了北方战役前后的诸多与现役军事装备、后勤体制有关的问题与缺陷。参与报告内容审阅的,除了参议院和国防部,还有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在内的几大军品垄断企业。

管风琴排管机枪在这场战争中的巨大威力和拉风表现,依然没有掩盖它的致命缺陷。巨大的体积和重量,严格限制了部队在进攻和防御中的火力部署机动能力,而且对士兵的操作素质也有极大的要求。

22A后装线膛米尼步枪,威力和射程都不错,但枪机结构偏复杂,拆卸清理十分麻烦,一旦在雨天被泥沙污染,就很难在较短时间内进行处置。

手榴弹这次的功劳也不小,但当初设计的装药量似乎太多了,弹体也偏重,投掷距离受影响,杀伤范围也过大,在奥尔巴尼大本营防御战时出现了部分误伤情况。

最为诟病的就是60毫米迫击炮,战斗重量都不提了,居然没有防炮弹重复装填设计,一次失误,就差点导致整个营地覆没!

内河运输能力,依然是整个国家国防与社会生产的内部大瓶颈,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缺乏自己专属的后勤调度运力。这不可避免要挪用并非合格的民用运输载具。

此外就是有关橡胶防水雨衣迟迟没有生产装备陆军,陶瓶罐头运输保存非常不方便,简易电台的维护保养较困难,部分军靴在雨天的防渗水质量低下,严重缺乏近战火力……林林总总,这份充满了各种吐糟的报告让几大军品供应商心里不爽的同时也看到了更多的军工订单。

报告内容审核会最终以军靴供应商杨雯雯的拍案而起,进入了供应商的抱怨环节。以军方出价太低为由,杨雯雯坚决反对军靴的做工质量刁难;北方工业公司的林有德含蓄的表示,在17世纪的当前环境,22A步枪肯定不能以21世纪的眼光去看待。雨天泥沙污染是个麻烦,简化结构设计的难度不亚于重新设计一款步枪,军队也应该考虑以更多的备用步枪和零件来解决问题,至于迫击炮防重复装填设计。完全可以在下一批次产品改良中体现;通用工业公司的姜兆龙,则拍着胸脯保证,可以推出自带小轮的管风琴机枪,而且全枪重量再降低个十几公斤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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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耗资超过20万美元的军事行动终于落幕,表面上的战果基本符合预期,未来的采矿劳役人力短缺问题得到了极大缓解。但伤亡如此惨重,物资耗费如此之多,让包括国会的部分愤青在内的人全体失声。

邓剑中尉的重伤至少还需要好几个月才能痊愈,而李浩少尉的腿骨中枪碎裂则宣告了终身残疾。

代替邓剑中尉履行最高指挥权的游南哲少尉,其处置过程虽然不合情理。但至少从军法层面最大程度地保全了李浩的名节,也对外掩盖了真相。一发“走火”的子弹击碎了李浩的腿骨,“重伤”的李浩理所应当地随海军内河巡逻艇返回后方。

但一份军方内部报告总结依然让陈礼文暴跳如雷。北方战役军官团糟糕的军事素质终于在这场迄今为止最大的军事行动过程中暴露无遗,甚至还发生了机枪排少尉李浩的临阵脱逃事件。…,

假如临阵脱逃发生在一名17世纪的土著身上,也许任何一位军官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就地枪决。但前面有乔大强事件,现在又有李浩事件,都充分暴露出这个群体内部在对待这个新生国家和民众的各种不同潜台词。

内部的双重标准与国法军法的纠葛冲突,让当局者很难以一种真正公平公正的态度看待这个国家的各个敏感层面。

军队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几乎是所有穿越众丝毫不用考虑的问题。即便良萎不齐的素养,导致这支军队无论陆军还是海军。都有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但人们依然坚信最起码的安全感只能是自己人带来的。

若说乔大强还只是体现出一种迷茫时期的小人物人性罪恶的非受控性发泄,那身为军队指挥官的李浩,则是终于裸地、彻底地把大家内心深处的某些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潜台词给揭开了,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又难以明说。安全感荡然无存。

一群“无所畏惧”、内心深处难以真正接受规则约束的“自己人”,就真正能维护“自己人的核心利益”吗?这个问题在政府。在国会,都引起了人们的私下讨论甚至是争吵。

冷静理解李浩行为的看法有一定比例,唾弃李浩行为的大有人在,不表态的只是频繁打听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的最终处理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陆军司令部的态度这次非常明确:“任人唯亲”似的军官任用制度,不可避免地会让某种隐患在未来的日子里无限放大。而对于军队这样关乎国家与统治阶层最高利益的暴力工具,是无法容忍参杂某些游离在规矩之外的东西。

不久之后,在国会,李浩彻底成为了大家不愿公开提起的名字。李浩被陆军司令部以身体伤残不再适合服役为理由,被强行退役了,也从此注定会被边缘化。但北方战役中所暴露出的军官团建设问题必须得到高度重视。

富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是那么的稀少,而好不容易锻炼出的现役士官在这次的北方战役中又损失惨重。陆军司令部里。当捧着花名册。看到那一个个服役近两年的阵亡士官名单的时候,陈礼文忍不住掀翻了桌子。

建立正规军事院校和士官,培养真正合格的战地军事指挥人才,成为了国防部长郑泉和两位军种司令的一致观点。当报告经内阁提交国会的时候,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反对的声音,全票通过。

地面战争告一段落,摩和克人和塞尼卡人为主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遭受了重创。以移民部长李想为首的和谈派,向政府和国会提交了议和提案,在见好就收的思想指导下,政府得到了授权。

经过李想的几番奔波。恰到好处地和西点镇西北小河对岸的摩和人取得了联系,摩和克人也许不得不被迫接受放弃大片土地来换取和平与贸易的机会,只是这个谈判将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期间继续结合部分军事压制手段也是必要的。

国家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将不再过分担心陆上周边的军事威胁,陆上军事扩充的需求也在诸多现实问题面前受到制约。在西点镇军事基地的一侧创办“西点陆军军校”,成为了今年度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的头等大事之一。

按照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的军官职务整顿条例,所有军官都将接受国防部的履职审核问询,被证明无法真正承担军事指挥职责的军官,将转为后勤文职岗位或退役,而所有中尉以下的军官,又都将在未来的西点军校进行学制1到2年不等的正规军事教育。…,

同样,一批经过实战成长起来的士官,将把其中最优秀的部分人送入西点军校进行军官培训。他们将在未来接替穿越众执掌军队的基层指挥。对于基层士官的筛选与培养,也会尝试多种方式进行,而不一定非要以实战提拔为唯一手段。

海军依仗着技术落差更大的优势,没有在前几次海战中吃过实际的苦头,但陆军在北方战役中的问题同样给海军敲了警钟,海军军官的军事素养问题不一定比陆军更好。所以,海军同样也将在长岛新区的新建海军基地中,设立“长岛海军学院”,章程制度与陆军略有差异。

西点军校和长岛海军学院,都将由穿越众中极少的那部分有过正规军事教育与指挥经验的人担任讲师。

3月中旬的那几天。陆军又出现了一波辞职潮,在国防部审核问询机制正式启动之前,就有7名军官在谨慎考虑自身优劣问题后,主动提出了退役申请,而海军方面。也有几名少尉宣布了退役。这样以来,陆海军里的穿越众军官人数。下降到了不足6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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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家上层和军方为了各种问题争论不休或反省之际,普通的士兵们就淡然了许多。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他们和祖辈们都是这样的无名角色,用一次次的生命教训和数字记录,推进着战争艺术的进步。

1623年3月15日,西点镇军事基地里,一场军功表彰与军衔晋级仪式正在进行。

若干让人羞愧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大张旗鼓,于是推崇英雄、创造英雄、宣传英雄,成为国会对待这次北方战役谢幕表演的主题思想。

代表军人最高荣誉的“国会荣誉勋章”,颁给了至今仍在曼城市国立医院治疗的邓剑,而且国防部还将邓剑的军衔晋升为上尉。

游南哲少尉临危受命,接替邓剑指挥,在最困难的时刻还能保持部队稳定和战斗力,能力可圈可点,晋升为中尉,并被授予“优异服役金质勋章”。

北方战役总指挥官何语少校,即便犯下了许多不应有的错误,但问题本身不是何语所能主观处理掉的,而且战役成果也不算太差,所以责难和赞誉并存,被授予了“优异服役银质勋章”。

刚刚出院的斯科特上士,鉴于在军官受伤无法指挥部下的情况下,果断承担整个连的前沿士兵战斗指挥重任,战术应用得当,兵力调派反应及时……斯科特上士的表现,用广播电台里的话说,“作出了北方战役中不可替代的核心贡献”,被授予仅次于优异服耀章的“金星勋章”。

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斯科特上士从今天起,将晋升为军士长军衔,并将在西点军校建成后继续接受为其一年的正规军官培养,之后将成为真正的军官。

不仅仅是斯科特,几乎所有北方战役的幸存士官,都被授予了“银星勋章”。几个劳苦功高的中士还顺利晋升为上士,也同样获得了进入未来西点军校深造的资格。

马卡洛夫下士以“勇敢得令人发指”的评价,提拔为中士。马卡洛夫的那个班,最终只活下来乔肆和于山两个小兵,乔肆被破格晋升为下士,将成为一名新的班长,而于山则破格晋升为一等兵,成为乔肆的助手。

至于参战的普通士兵,则人人都有一枚“铜星勋章”,伤员外加一枚“紫心勋章”,此外就是一大堆的阵亡官兵的功勋追授。…,

最后,所有参战官兵,都获得了一枚“北方战役纪念章”,以纪念这场“伟大的战争”。

热闹的授勋和晋升军衔仪式几乎持续了一整天,最后,所有参战士兵被当场分发了北方战役作战津贴,人人都获得了至少40美元。伤残者还额外多得500美元的特殊补助。阵亡者的家属,则获得了1000美元的军人阵亡抚恤金,伤残和阵亡者家人子女直接提为永久定居权,还享受国家福利若干……

军事基地的操场上,响起了陆军的《士兵进行曲》,所有的士兵都兴奋地挥舞着步枪,兴高采烈。

仪式结束后,获得休整假期的数百官兵,顿时让西点镇的街头巷尾热闹起来。在国家接二连三的胜利宣传与鼓吹下,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普通大兵们意气风发,挥金如土,西点镇的酒吧、饭店生意火爆,未婚女性秋波频频。

不久,西点镇又掀起了一阵从军热潮,超过30名最新移民到西点镇的愣头青们在若干见闻的诱惑下,走进了军营。

而在遥远的北方,奥尔巴尼登陆大本营的废弃地址上,坐落着40座军人坟墓,它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宣告着这个国家的北方边境延伸到了这片土地。

(第二卷完)(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章 澎湖战潮

在东方的地理与政治版图上,澎湖列岛一直有着不轻的地位,它扼守着东方帝国南北海路的咽喉要道。台湾海峡,一直以来都是福建沿海南北海路贸易的必经之路,而澎湖列岛就处于这个航路的最要害位置。

有正式文书记载的澎湖列岛的政治属性,是从宋帝国开始,澎湖列岛不断以各种名目出现在官方文献中。公元1225年,南宋福建市舶提举赵汝适《诸番志》称:泉(泉州)有海岛,曰澎湖,隶晋江县。明确定义澎湖列岛为福建泉州府晋江县行政管辖。

1281年,蒙元帝国在澎湖设立巡检司,且象征性地将台湾岛也纳入了元帝国版图。

明帝国时,澎湖列岛不仅仅成为防倭的军事重点巡防地,也正式列入了地方户籍管理单位。

到明帝国万历年间,澎湖的防卫,已经与福建金门、厦门及附近各海防融为一体。《澎湖厅志》卷五《武备》弓《厦门志》曰:澎湖游击,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增设,属南路参将,驻厦门,而澎湖其遥领也。

澎湖游击将军,开始出现广明帝国的正式文献中,地方军政官职的设置,表明明帝国已将澎湖的海上军事防御建设看作整体国防建设的一部分。

但和许多大明帝国泛史上负责海防的军事官员一样,澎湖游击将军的办公地点也是很狗血的远在厦门。

这样一个在历史文献里反复念叨了无数次的重要地点,在16到17世纪的百年间不断被轻视着。忽紧忽松的海防政策,导致福建海防一直处于“人来疯”的状态,有事儿一拥而上,没事就束之高阁,任由各种海外势力轮番侵占。

几年前,不知道从哪获得的小道消息,认为西班牙人将要占领台湾岛,生怕从此明帝国和日本贸易线被卡断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派出了以雷约森(Reilenven)为统帅的荷兰雇佣军,企图进攻澳门。

可惜严晓松孔一句耳边的悄悄话,让荷兰人的突然袭击落了空。虽然历史上荷兰人也没有得逞,但这一次,同时被大明水师、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围拢群殴的雷约森输得更窝囊,海陆兵力加起来超1000多人的荷兰军队瞬间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逃往了澎湖列岛。

但历史的惯性依然,雷约森带久的残兵败将在澎湖马公岛的风柜尾站稳了脚跟,一座简陋的军事要塞也在一年多时间里成型,转而成为将来能够进占台湾的桥头堡,伊然一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卷土重来也未可知……”的架势。

荷兰人握住了海路叼喉,自然让明帝国福建巡抚商周祚焦头烂额,最擅长的嘴皮子功夫在荷兰人那里直接没了效果,想要用军事手段,可整个福建沿海海防卫所都烂得跟什么一样,商周祚基本上是束手无策。

商周祚的政治生命也就如此走到了尽头,1623年,右副都御史南居益接任福建巡抚,这个被魏忠贤势力看不顺眼的老头被一脚踢到福建来收拾烂摊子,骨子可比商周祚硬多了,直接放出话来要对荷兰人来狠的。

公元1624年5月10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四年,农历三月二十三。

福建泉州府厦门的官署里,颜思齐带着一众兴奋激昂的兄弟从跪拜大礼中起身,毕恭毕敬地从福建巡抚南居益的手里接过了官袍官印。

“圣天子圣明,方有大明四海靖平之世……振泉(颜思齐的字)多年来忠君爱国,护民御寇,圣上也有所耳闻,如今江南货殖兴盛,浙闽粤商路通达,振泉之功朝廷都看在眼里。然倭害才去不远,番贼夷寇又纷至沓来,这次振泉接任澎湖游击之职,任重道远啊!”…,

福建巡抚南居益摸着长须,对着眼前接受招安不久的大海盗淡淡说着,面容十分憔悴。

从去年年末开始,南居益就调派了福建一带的大明官军,连同前任澎湖游击将军多次进攻澎湖,结果一连数月都被只有数百兵力的荷兰守军给击退。前景堪忧之下,南居益只能听从“阉党分子”两广总督的建议,启用了去年才被朝廷招安、在他眼里“贼性不改”的颜思齐。

“巡抚大人放心,卑职一定整顿兵马,这次定要驱逐红毛番,复澎湖,固我大明海疆!,、颜思齐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四周的兄弟也纷纷喝应。

“好,好!去年番贼强占澎湖,本官彻夜难昧,亦报朝廷,然北虏猖獗,国用甚巨,朝议多有搁延。本官虽有复澎湖方略,然舟船粮秣四处分拨尚有不足,振泉有此大志,本官就放心了!”

南居益也没法,去年打到现在,好不容易筹措的军资粮饷早就用尽。本以为这个前海盗头子要拒绝出兵,一见对方居然当场答应,顿时心里石头落了地。

频频点头,面带微笑,南居益放下了茶杯起身整理官袍打算走人,但死活不说颜思齐上任后的军队粮饷问题。言下之意,收复澎瑚当然你上了,但粮饷什么的就别指望了。

“卑职责无旁贷!”众人赶紧下跪行礼。

南居益走了,颜思齐等人呆呆地站在官署里,面面相觑。

“大哥,果真又让你料中了!你怎么就知道朝廷会拿这些个红毛没办法?南居益会接替商周祚?”颜思海见有点冷场,赶紧走上几步,压低了声。

“思海,不是你大哥我神算,这都是罗大他们去年从华美国带回来的严先生亲笔密函里所写。只是事关重大,我早已烧了。”颜思齐一挥手,比划了下,在场的心腹都人人侧耳倾听。

“严先生万里之外,料事如神,先有红毛进犯澳门,后有红毛败退澎湖,又来信说福建巡抚之位会有异动,让我等把握时机,必有好处,我想其中必然与澎湖有关!”颜思齐看着一屋子的心腹兄弟,语气严肃。

“严先生的意思是,大哥若能收复澎湖,会有天大的好处?好像南大人并非魏公(魏忠贤)和两广总督的人吧?”颜思海有点搞不懂。

“自荷兰红毛番退占澎湖后,朝廷多次训1斥福建地方,然这大明多年海禁,舟师兵马废弛,在我等眼里如履平地的海波大浪,这福建官军就未必受得了。如今我任澎湖游击将军,此等前途,全在澎湖这弹丸之地,严先生真是未卜先知啊、有赖禹九哥相助,南京工部尚书刘大人和两广总督胡大人联名保举,巡抚南大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启用我等,兄弟们要闯出一番大事,非全力以赴不可为之。”

“嘿!那就干!有严先生送来的华美火器,管他倭寇番贼,能有几个是我们的对手!”颜思海一拍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其他的颜家心腹更是胸膛挺得老高。

“只怕我们这一路过来,都在那严先生的囊中盘算,不知道严先生和那华美国为何偏偏看中我们颜家,这是福是祸,着实不可预料……”

大风大浪走过的颜思齐,终于露出了这两年来难得的紧锁深眉。

去年夏,历经数万里的心腹终于从华美国返回澳门,给颜家带来了极具震撼的巨额回报。…,

一千两百枝做工精良的华美自生步铳,三十门远比弗朗机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华美大炮,若放在大明官军里,这已经是一等一的强军武备,此外还有丰厚得让人窒息的大量华美海货。

通过澳门海商分售出去的小半海货,就给颜思齐带来了近六十万两白银的利润,而更昂贵的海货交予山东刘家专营之后,当场又分得了三十多万两。仅仅个把月,就是近百万两的收益,如此轻松倒让颜思齐有点不安起来。

这样的大手笔,已经不是简单的“馈赠”二字所能形容得了的,再加之罗大对华美国添油加醋的一番美好形容,让已有点心理准备的颜思齐更加愕然。

这严先生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难道钱多了没处花,就仅仅是为了体恤同族海迁流民?

但不安归不安,好处却实实在在能看得见的,不到一年,颜思齐的兵马就扩充了几乎一倍,更是依靠收迁流民、招募同乡,在大员岛淡水占据了一席之地。

“大哥,我看应该是李旦家得罪了严先生。不然为何严先生走时还要大哥留意李旦家的那个郑芝龙呢?”颜思海回想着当初送别严晓松时的对话,觉得事情应该如此。

“所以我说这个严先生不简单,他又如何在几年前就知那郑一官今后会是一条海龙?如今郑一官在闽浙、琉球一带声势颇大,李旦家半数船队都在他的节制之下,其为人爽朗大方,颇得弗朗机人甚至是荷兰红毛的好感,对我也毕恭毕敬,听说朝廷也有意招他,如此看来,这李旦和郑一官的心思都着实可怕。”

颜思齐冷冷一笑,双手背到了身后,只是望着窗外的大海。

“那

大哥,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受朝廷招安,从此诸多约束,眼睁睁看着那郑一官壮大。此次巡抚大人又暗示我等独自强攻澎湖,若不成,兵船损耗得不偿失,若成,过后难免还有一通卸磨杀驴的祸事。”颜思海更加不解了,甚至隐隐担忧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诸位兄弟,如今我等已受朝廷招安,心思自然要放在收复澎湖之上。依那华美国严光生之策,我等一年以来已在大员岛淡水拓殖千余户,此等家业来之不易啊,若澎湖红毛不除,必然前功尽弃!如今我等兵船皆在南澳岛,待飓风过后,正好借西南风兵发澎湖!”

一声令下,全体心腹都抱拳躬身,士气高昂。

1624年6月6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四年,农历四月二十一。澎湖马公岛内湾,风柜尾。

炮声隆隆,硝烟弥漫,十几艘打着明军旗号的硬帆战舰围着岛岸上的某座石木要塞,不断倾斜着炮弹,将那座驻扎着几百荷兰雇佣军的军事要塞打得石木碎片乱飞,而炮位防护良好的为数并不多的几门荷兰大炮,也时不时发起还击,在明军船队之中掀起冲天的水柱。

在击伤两艘荷兰风帆船后,颜思齐的船队在风柜尾以北的沿岸放下了步军,如今又再以猛烈的炮火支援着步军的最后进攻。

身穿大明官军红袄、打着旗号、手执刀盾长枪和华美国自生步铳的上千澎湖官军,在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冲击着荷兰人的陆上外围防御支撑点。

几十具尸体分布在荷兰人防御据点到海滩的一路上,中间大多数是明军,其中几具已经烂得不成人形,明显是被荷兰人的大炮击毙的。…,

又是一次抵近齐射,土木工事上的几个荷兰人喷出血箭瘫倒在地,剩下的几十个荷兰兵赶紧把身体压在了工事后,全身都在发抖。发射完铳弹的明军官兵,又一窝蜂地缩回到栖身的石头后面。

“妈的,这样打什么时候能宆下!颜家子弟从不当缩头乌龟,带把的都给我冲!”

一个明军壮汉军官嘴里咬着腰刀,亲自举着大旗站了起来,已经和荷兰人僵持了大半个时辰的明军也一涌而起上百人,一个个举着盾牌长枪发起了最后的百米冲锋。

一发炮弹飞来,狠狠地咖入人群,在海岸石滩又弹跳几下,带起来无数飞舞的尖锐石块,在冲锋的明军中撞出一条血路,十几个明军带着惨叫倒地,其中几个当场毙命的已经肢体不全。

但只是几秒的时间,上百明,就跳进了荷兰人的据点,近身肉拖之下,负隅顽抗的荷兰兵除了少数几个逃走或被俘,大部分都被刺死。

“我呸!还以为二些个曾经仗着火铳大炮的红毛都是不怕死的种,还不是他妈的窝囊废一群!”

看着荷兰据点内外近百具荷二兵的尸体,颜思海一口唾沫吐在一个已经跪在地上拼命求饶的大胡子荷兰兵身上,终于发泄般狂笑起来。

这样的情形同样发二在风柜尾荷兰军事要塞四周的多个据点里,当黄昏快要降临时,荷兰的要塞大炮已经全部被明军海船上的华美九斤加农长炮摧毁,四周的防御据点也全部被明军攻占,剩余的不到两百荷兰兵被彻底包围在要塞中。

荷兰军队指挥雷约森此时已经没了之前的狂妄,他原本以为凭借两艘战舰和要塞上的大炮可以再次轻松打垮装备落后士气低落的明帝国水师,谁知这次的对手完全就不同,战斗才一个始,这些装备着远比欧洲军队强大许多的武器的明军,居然从头到尾都压着自己打。

尤其是那些明军的战船,居然有几十门12磅炮,就算是澳门的葡萄牙人,也最多只有9磅炮啊!相比之下,自己最大的火炮才皖,而且总共只有6门!

雷约森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可奈何,如果现在不做出其他选择,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和剩下的士兵肯定会被明军的大炮给埋葬掉,这显然不是他来东方的主要目的。

一个钟头后,彻底想明白的雷约森终于派出了代表,打着白旗走向了澎湖明军的营地,又一个钟头后,在火把照耀下,雷约森带着一群垂头丧气的荷兰兵走出了要塞,交出武器宣布投降。

六百里加急报捷送京师:“澎湖大捷,官军所向披靡,重创番船数十艘,毙俘红夷番兵数千,阵缴甲仗旗号山积。今上恩威广布,两广总督慧识人,运筹帷幄,福建巡抚定策善谋,都指挥使援应有方,澎湖游击颜思齐、都司颜思海以下身先士卒,临阵顶矢斩将擎旗……”,””

荷兰人在澎湖风柜尾要塞的失守,加之远比历史上更惨重的损失,标志着荷兰东印度公司对台湾殖民侵占的进程终结。而颜思齐,也正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澎湖游击将军。

原本历史上,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军事努力最终也只是通过谈判让荷兰人撤离澎湖,但明帝国政府却不得不承认荷兰对台湾的占领权,甚至之后没几年,荷兰人依然又卷土重来占领了澎湖。如今和魏忠贤不对路、接替商周祚担任福建巡抚的南居益,算是保住了历史名节。

颜思齐不知道的是,他这次的果断出击,不仅干净漂亮地收复了澎湖列岛,还正式将台湾岛也纳入了明帝国的版图。

他还不知道的是,这次胜利不久之后,朝廷将给自己提改军职,成为“大员参将”,从此他弓流民搞台湾拓殖开始公开合法化。

他更不知道的是,郑芝龙会被福建巡抚南居益在卸任前招安,成为新任的澎湖游击将军,驻兵澎湖,把持海路要害。

大明朝廷这一手彼此牵制的手腕用得极为漂亮,两家同样海盗出身的海上枭雄,从此在大陆和台湾海峡纠葛在一起,让颜思齐势力大增的同时,也时刻如芒在背。这一点,恐怕是严晓松都没意料到的。

遥远的北美新大陆的那对蝴蝶翅膀,终于在东方也扇起了一丝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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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列颠信风(一)

有关历史的不可颠覆的偶然与必然性结果辩论中,我们一直在寻找导致这种偶然或必然性结果发生的某些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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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列颠英语民族在近代只用了两百多年时间就统治了大半个地球,在今天看来,似乎是一场复杂的公式解算过程,中间充满了太多幸运、蹊跷、血腥、算计与阴差阳错。但不可否认的是,不列颠民族本身的地域民族性与社会精神,与同为欧洲滨海国家的西班牙、葡萄牙以及法兰西相比,有着截然不同的细节。

首先,是人口问题。

16世纪开始到17世纪初,欧洲进入了一个社会自我整顿与对外探索求知阶段,大规模的欧洲内部战争的发生频率降低到中世纪以来的最低点,大多数时间里都和平安定的英格兰本土,更是出现了一个持续百年的人口增长高峰期。

用现在的科学尺度来看,英格兰自16世纪以来的人口增长似乎没啥了不起,但和同期的其他欧洲国家相比,却是一个高速增长的过程,17世纪初,抛开还不属于未来大英帝国政治版图的爱尔兰和苏格兰不计,英格兰本地人口就突破了420万,人口密度大大超过同期的其他欧洲国家。

初步兴起的城市化,导致伦敦等英格兰大城市人口压力剧增,各行各业都人手多余。相安无事的生活无法保障,游手好闲的失业者和小偷流氓导致伦敦的监狱人满为患。英属北美时期马萨诸塞湾殖民地的创始人,约翰.温思罗普在日记里曾抱怨:“所有的村镇都在抱怨穷人们所造成的负担。”

16世纪末开始蔓延全球的小冰河气候。外加国内人口的激增,使社会问题显得更加突出,打17世纪初开始,就坚定着英格兰向海外移民的决心。

一百多年后,一位名叫马尔萨斯的牧师出版了一本《人口原理》的小册子,阐述了关于人口膨胀和国家经济的矛盾关系,提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马尔萨斯陷阱”人口理论:

和平的经济发展环境必然带来人口的提升,人口的增加反过来又必然稀释人均资本占有量。并进而使人均产出继续维持在一个较低水平。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资料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掉。可以是瘟疫,可以是饥荒,可以是战争。也可以是其他……

不得不说,英格兰人在17世纪开始的“高瞻远瞩”的对外大规模殖民活动,让英格兰人未雨绸缪地绕过了马尔萨斯陷阱,并在之后的两百多年里让不列颠人后裔布满了整个地球。

另一个方面,从16世纪开始萌发的德意志地区的宗教改革运动,也势不可挡地进入了不列颠岛,打破教会陈旧繁腐的社会约束,寻求自由信仰与思想解放。以清教徒为代表的不列颠新教徒与英格兰统治者的矛盾,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宗教层面。

1603年,清教徒向当时的英格兰詹姆斯一世国王提出了《千人情愿书》。在当权者眼里,太多“自以为是的理念”是不可容忍的。詹姆斯一世声称,如果清教徒不顺从,就把他们统统赶出国外。

高压政策下,清教徒们只能离开家乡。漂泊到荷兰,可惜的是同样信奉新教的荷兰人却严格限制了英格兰人的从业范围,导致失望的英格兰清教徒又只能成群结队地迁徙到新大陆寻求建立符合他们政治理想的移民区。…,

可以说,在17世纪初的英格兰对外移民行动中,宗教因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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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结果错过了一趟船。”

看着妻子那幸福的样子,轻轻吻过对方的额头,苏子宁只是微笑,不置可否。

1624年6月6日,完成海试正式入役的共和级轻巡洋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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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捕鲸队的风帆盖伦船,由于躲避风浪进入了科特角湾,才偶然发现了英格兰人在海湾建立的殖民定居点。

这还了得!消息传回本土,国会大惊,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也拍案而起,立马派出东方号护卫舰前往侦查,结果不仅仅在科特角湾,在科特角湾北方几十公里外的马萨诸塞湾也发现了英格兰殖民点的踪迹,甚至部分殖民点的创建时间已经快三年了!

曾经的五月花号阴差阳错地偏离了航线,但历史的惯性依然在前进,英格兰人依然在1621以后再次闯入了马萨诸塞地区海岸,诸如普利茅斯那座殖民点依然成立了。不过这次,那种自我流放式的清教徒北美冒险移民成为了弗吉尼亚公司的更有组织的殖民活动。(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章 不列颠信风(二)

16至17世纪英格兰,从整个欧洲来看,依然还是乡下般的存在,即便他们强势地依然占据着欧洲大陆的诺曼底地区,但无论是在海上,还是欧洲大陆上,他们最多都只能算是二流角色。

16世纪末的西班牙与英格兰战争,英格兰王室大肆派发贵族头衔,收编的英格兰海盗们所爆发出的热情和优秀的战术阻挡住了如日中天的西班牙王国的入侵。

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赫赫威名第一次被英格兰人吐了口唾沫,不过站在整个历史大片的角度去看,发生在1588年的海战,其实对西班牙王国来说,国力上的损失并非如后世英格兰学者形容得那样不得了的了不得。

西班牙王国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了,但英格兰充其量也只是吐了口唾沫而已。瘦死的驼驼比马大的道理,依然适用于17世纪初期的欧洲,海洋上的西班牙战舰依然大摇大摆,陆地上的西班牙陆军方阵依然是欧洲猛牛。

一直到1639年,荷兰海军在三十年战争中奇迹般的歼灭了西班牙海军主力,法国在1643年的罗克鲁瓦战役中击溃西班牙陆军主力,西班牙才终于被打断了脊梁,不可挽救地走向衰落之路。

面对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新世界的强势,英格兰人是聪明的,他们想方设法利用一切能找到的方法,见缝插针地在新世界保持着自己的存在感。

不得不说,17世纪糟糕的通信节奏和错误百出的地图。外加英格兰人一直不错的狗屎运气,让英格兰人总是能在主人偶然回头的一瞬间抢上一口肉。

1595年,英格兰海盗沃尔特.雷利率领一队海盗占领了古巴岛南方沿岸的特立尼达,就在西班牙人的眼皮底下建起属于英格兰的据点,而且这个据点居然一直存在了十多年,才被西班牙人发现并驱逐。

在远东,英格兰商人们即便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残忍的香料贸易垄断战中血流成河。依然如小强一样死皮赖脸地坚持自己的存在,并一点点运回来之不易的丁香、肉豆蔻和胡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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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6月7日,历史上的科特角湾里。

海风从东北方向缓缓吹来。东方号护卫舰已经放下大半风帆,航速仅仅保持在4节左右,在距离海岸线不到一公里的地方缓慢巡弋。4门90毫米舰炮全部指向了西面的普利茅斯湾。

湾内,自由号护卫舰和另两艘外形飘逸长挑的飞剪船正静静停靠在港内,另一边,两艘小小的风帆盖伦船正耷拉着风帆,如被监视的囚犯。

岸上,大火正在摧残着村落里一座座潮湿的木制建筑,噼啪的火爆声配合着房屋残骸的垮塌声,不断在火柱中掀起一股股烟尘。农田里,若干头戴钢盔、身穿深灰色军装、肩背步枪的华美国陆军官兵正用铁桶往庄稼上淋煤油,然后成片成片的点燃。无数已经快要成熟的小麦或玉米地都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满脸灰烬与绝望表情的英格兰移民,不断回头看着自己辛苦建设了快三年的家园被这些“外来者”付之一炬。他们表情悲凉,提着简陋的包裹,步履蹒跚地朝自己的风帆船走去,队伍旁边。一群群华美国陆军官兵端着步枪警惕地看着他们,似乎稍有反抗,就会如同昨天的某些人那样被就地击毙。

村落外面,十几个“万帕诺亚格”族印第安人也默默地看着自己的“邻居”忽然被一群外来人所驱逐。他们在高兴,这些突然出现的外来人,终于赶走了那些一开始和他们和平相处。没过两年又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游南哲中尉意气风发地站在简陋的码头边,军装严整,正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静静看着眼前被武装押送上英格兰风帆船的英格兰移民。

“知道吗,我们消灭了一个历史节日,感恩节。”游南哲身边,负责必要外交交涉的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笑嘻嘻地对着身边的另一位少尉说着,然后把手指向了大火弥漫的村庄的西面,那片树林边出现的若干印第安人身影,“万帕诺亚格人也应该感谢我们,他们不会被这些英格兰人今后忘恩负义地干掉。”

“既然已经动手了,我们为什么还要那么客气送他们回去?直接送矿场里挖矿得了,看看,多好的劳力啊!”游南哲摸出香烟,指了指那两艘正在装人的英格兰船,好像有点搞不懂,“反正撕破脸皮的事已经干了,正好让他们用劳役来支付‘非法入境罚款’。”

“他们回去比留在矿场里更有用,不然谁来宣传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游南哲中尉的冷酷残暴呢?其实你比我有创造力,我只是来赶他们走的,你当着所有欧洲人的面,摧毁所有的房屋和农田,枪毙反抗者。难道你也仅仅是为了自己看着好玩?”严晓松看了眼满脸得意的游南哲,对对方如此言不由衷的装逼行为表示鄙视。

“嘿嘿,严哥,游哥,你说那个英格兰人怎么办?”少尉沈默迎合着笑了,然后偷偷指了下正被几个华美国陆军士兵用枪指着中年人,自称是普利茅斯殖民地行政长官的韦斯顿,“他居然宣称自己是受英格兰国王承认的普利茅斯殖民地总督。”

“今天开始不是了,这个历史上声名狼藉的弗吉尼亚公司的股东,在这里都没多少人搭理,让他滚回英格兰去,反正过不了几个月,他也会被英格兰国王逮捕下狱。”严晓松冷冷一笑,沈默顿时心领神会。

不一会儿,在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几个陆军士兵就架着死皮赖脸不打算上船的英格兰中年人,硬是用刺刀把后者顶上了船。

两艘英格兰风帆船就这样在美国海军战舰的监视下。离开了北美大陆。于此同时,从饕餮号飞剪商船上,一座水泥浇筑的主权碑被建筑工们抬上了海岸,然后固定竖立在大火肆掠的前英格兰普利茅斯殖民地废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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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马萨诸塞地区沿海的一扫而光不同,位于南方的弗吉尼亚地区沿海,驻扎百慕大的企业号和德拉瓦号护卫舰交替出击,在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詹姆斯河口一带持续不断地耀武扬威。两个多月以来,冷血无情地收缴并驱逐了若干企图进出詹姆斯河口的英格兰船只。

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靠近宋州沿海的荷兰船只也遭受了同样的拦截,这些历史上本来应该创建新阿姆斯特丹殖民地的荷兰船只被“礼貌”地收缴货物后,就被赶回了欧洲。

采取贸易自由港政策的双湾市。如今户籍人口已经突破了800人,加上大量来自加勒比海的西班牙商会和南美的葡萄牙商会的入住,显得热闹非凡。

今天,来自巴西累西腓港的一支葡萄牙船队,将本年度第二批600多名明朝移民送到了百慕大。一个连的本地驻军、大部分警察和本地医院的医护人员集中到了港口区,按部就班地展开了工作。

港口内,一艘来自弗吉尼亚英格兰殖民地的英格兰船只被亢着,市长官邸里,弗吉尼亚殖民地首府詹姆斯敦的一名代表正坐在双湾市长狄祖恭的对面,苍白着脸。不断地叹息着。…,

“市长阁下,对于英格兰在萨默斯岛的平民,我希望您能说服贵国政府释放他们,另外请解除对詹姆斯河口的封锁。上帝啊,整整两个月了。你们已经对整个弗吉尼亚的英格兰殖民地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早在去年的几次偷偷侦查过程中,弗吉尼亚詹姆斯敦的英格兰殖民地官吏就知道百慕大岛已经彻底失去。防守严密的沿岸炮台,装备精良的士兵以及快得无法置信的战舰,让企图夺回该岛的詹姆斯敦的英格兰军官恨得牙痒。

“释放?不,不!您可能理解错了,我国政府并没有对他们施加任何暴力手段。他们全是自愿留下的,当然,那些黑人奴隶除外,如果您坚持,我可以归还。”狄祖恭得意地叼着一根古巴雪茄,在英格兰人面前吞云吐雾,“我可以让警察陪您在街区走走,如果有一位居民愿意回到你们那个野蛮的小村落,那我可以放行。”

“这是对英格兰的侮辱!”弗吉尼亚代表霍然起身,捏紧了拳头。

很明显,弗吉尼亚詹姆斯敦殖民地即便已经建设了十多年,就算没有经历前年那场包哈坦人战争,无论人口还是城镇建设,和百慕大岛的这座美国城镇都没法比的。

街区干净漂亮,港口贸易繁荣,那些张口闭口参杂了大量华语单词的前英格兰人居民,收入不仅远远高于英格兰本土,甚至他们住的房屋,都比英格兰城市里的任何平民家庭都要舒坦漂亮。詹姆斯敦现在那残破不堪的废墟般的城镇,也许连欧洲乡下都不如。

“我本人只是履行双湾市市长的职责,至于封锁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行为,是军方的事,和我无关!”狄祖恭抽着雪茄,摊开一张纸,抽出鹅毛笔大笔写着,“双湾市对黑人奴隶的临时安置行为结束,贵公司需要支付1000美元的生活费,然后马上就能领上船。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个人可以允许詹姆斯敦的船只从这个月开始,以每个月一艘的方式进入双湾市购买生活必须品。凭借这个文书,您可以得到我国海军的放行。”

说完,呱唧一下盖上了政府公章,然后笑呵呵地递给了目瞪口呆的弗吉尼亚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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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4月份到现在,海军在整个马萨诸塞地区的沿海,驱赶和摧毁了六座英格兰人的小型殖民点,弗吉尼亚公司的殖民地行政管理者和大部分平民被遣返,少部分爱尔兰人、苏格兰人和契约奴身份的英格兰人自愿留下,已经被送去西点镇和银谷镇安置。少数企图反抗的,作为战俘送进了矿场。”

政府内阁会议室里。国防部长郑泉拿着一份报告,正笑容满面地介绍着最新的进展。

“此外,我们已经在这几个最关键的海湾地点安置了主权碑,今后海军每半年会安排一次领海巡航,任何在后世缅因州到纽约州沿海一带登陆殖民的欧洲人,都将被逮捕或驱逐。”

稀疏的掌声响起,不少内阁部长的情绪并不是很配合。他们对外交部和国防部主导的这次沿海军事行动表示担忧。

“苏子宁熟知17世纪英格兰的情况,他认为有限的军事行动,可以极大的震慑英格兰人的殖民活动。而对弗吉尼亚地区暂时采取容忍态度。则是不希望两国真正爆发战争,我们目前的海军兵力还不足,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坐。所以只能借助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局势和今年英格兰国王取缔弗吉尼亚公司的契机,从国家正式外交层面让英格兰王国承认我们在北美的领土权益。”…,

见部分人依然有所顾忌,国土安全部部长刘云此时站了起来,给大家打气。

“嗯,欧洲情报司的人员去年底已经正式进入欧洲,按照计划,只要英格兰同意建立外交关系,扮演银行家的黛卿卿将在九月或十月和商人代表团一起访问伦敦。”见现场的气氛都不错,刘云又笑咪咪地翻开自己的记事本,“一支可靠的情报小队。也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活动,寻机把普法尔茨公爵腓特烈五世给送到伦敦。”

“进行这么重大的事,你们有把握吗……”总理齐建军谨慎地点着桌面,对外交部和国土安全部的欧洲情报活动很是关切,“参议院原则上支持政府的欧洲政策。但我们必须小心,不能把事情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希望你们要考虑充分。”

“放心吧,这次选拔的欧裔情报人员,都是移民至少两年以上。在本土都有家室的欧裔,甚至他们中间部分人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为政府情报组织做事,他们的身份大都是我们新组建的一个皮包公司‘大西洋贸易公司’的商人。”刘云赶紧点头,但表情非常自信,“坐镇整个行动的负责人,是范力。”

“范力?!”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范力算是穿越众里身份最特殊的一员,比之“戴罪立功”的前走私贩米谷还要有深度。因为范力是个在21世纪有入狱前科的人,曾经作为乡镇企业仓管员倒卖公司物资,一下被判了好几年,刑满释放后在码头做了一个普通的运输机车操作员,结果也阴差阳错地被卷入了大灾难,来到了17世纪。

平时就不怎么合群,何况一起穿越过来的码头工人里面,知道范力前科的人也有不少,所以范力这样总被人提防的年轻人就被米谷看中了。不过几年,范力就在米谷这个更专业的犯罪分子的教导下,以荷兰为根据地,把军火走私玩了个里外精通,还和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权贵们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范力不是北方工业公司的股东吗,和米谷一直配合在欧洲大陆跑军火走私?”郑泉也是第一次听说欧洲情报司已经把范力发展成情报特工了。

“嗯,以前是,他和米谷当时分别对应欧洲两大阵营的军火走私贸易。米谷长期经营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军火业务,而范力则和荷兰人关系非常好。范力在欧洲的公开身份,是‘大西洋贸易公司’的商务总代表,专门通过荷兰人向其他国家供应军火。”

刘云将大家都不太熟悉的欧洲贸易具体运作讲解了一遍。

“范力已经非常熟悉荷兰了,有他在幕后坐镇安排,相信情报司的人会很顺利地和腓特烈五世接触上。”

鉴于一定程度的保密机制,除了总理齐建军、严晓松以及刘云,基本上在坐的部长们都不知道这次情报活动的具体细节,但看刘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大家也就姑且认同了苏子宁一手炮制的欧洲走钢丝行动。

就在内阁部长们还在为一系列国内外事务进行着沟通调整的时候,北洋船舶公司的造船厂里,目前国家最大的“敖广”级飞剪商船的第三艘“敖顺”号正在进行着忙碌的舾装工程。

满载排水量达到2500吨的敖广级飞剪商船,自去年头两艘敖广号和敖钦号投入运营后,就成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上贸易的标志,高航速和大载货量,使去年的海上运输量相比前年直接增加了五成。

如今,第三艘敖顺号经过5个月的精工细作,船体建造十分顺利,上个月下水后加快了舾装工程,就为了赶上年底之前的处女航——远赴英格兰伦敦的商务访问。

按照计划,届时整个商务访问团将由国内各大私营企业的代表组成,期待着直接进入英格兰的市场,海军的共和号轻巡洋舰将作为护航战舰随行。(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章 疯狂的前奏

17世纪的棉布市场,是属于东方的天下,这种更加透气、轻便又容易印染压花的布料,从一开始就赢得了欧洲人的青睐。..

相比之下,传统的欧洲羊毛纺织品由于生产成本更高,工艺粗糙,一直无法和东方的棉布纺织品和绸缎相抗衡。

即便对东方棉布的各种恶意中伤遍布整个欧洲纺织界,但仅仅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东方棉布进口渠道,17世纪初每年运往欧洲的棉布就有5万匹,17世纪末更是增加到每年100万匹以上!价格低廉到每匹进价只有1到2个先令(注)的印度和明朝棉布让所有的欧洲纺织商们都蛋疼。

这些不得不促使整个欧洲的纺织业拼命改进生产技术,扩大原料供应与生产规模,用一切手段降低成本,而且往往最新的工业动力技术,也首先应用在了纺织业上。一直到19世纪工业革命,欧洲的棉纺织工业化生产才彻底战胜了东方的棉布,和其他工业品一样,纺织品倾销也把落后国家彻底打成了原料供应地与消费市场。

棉布市场的历史演变,也成为了欧洲殖民主义一路迈向顶峰的商业标签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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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6月12日,周三。

曼城市外岛区北面紧邻移民临时定居与检疫区,是去年新规划的外岛区工业园。

北方工业公司的新金属冶炼厂、标准石油公司的第二期页岩油提炼加工厂,以及新华化工公司的第三期酸碱化工厂都还在紧张的施工阶段。一眼望去,大量的建筑材料和工程人员忙碌其中。

位于曼城市北方、后世奥西宁镇的铜铅锌银矿已经进入初步开采阶段,从去年开始,超过700的摩和克人战俘就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劳役。而西点镇周边的铁矿场、煤矿场以及油页岩矿场里,去年也补充了超过1000名摩和克人战俘和若干新归附的拿那根塞人。至于其他妇孺,则早就被佩克特人、莫希干或德拉瓦部族瓜分一空。

而在长岛新区的老工业区里,隶属于“杨雯雯新生活投资集团”纺织厂。成为了占地规模仅次于北方工业公司的新厂区。

杨雯雯在拥有了成衣与皮革制品生产线后,她把目光又转向了棉毛纺织布匹的规模化经营上。

经过近一年的研究,随着通用工业公司的丝工程师们利用来自明朝华裔和欧洲的纺织工匠。以欧洲的纺织器械为蓝本,复制并改良出了历史上鼎鼎大名的蒸汽机版惠特尼轧棉机、珍妮纺纱机和卡特赖特动力织布机。

利用国内第一家私营商业银行“北美发展银行”的18万美元贷款,加上自己去年的资金收益。一口气从通用工业公司订购了大批纺纱机和织布机,杨雯雯终于实现了做纺织业老大的梦想。

进口的中南美棉花和欧洲羊毛原料已经堆积如山,如今正成批地进入厂房的各个加工车间,在动力机组的轰鸣声中流水线般成为了棉纱、毛纱和布料。

已经属于半个中远国际贸易公司老板娘的杨雯雯,一身简约高雅风格的维多利亚高档礼裙,正在任长乐的陪同下,傲然地走在纺纱车间。通道两侧,经过两个月技术培训的几十名欧裔或华裔纺纱女工正紧张地来回看守着一台台纺纱机,无数的纱锭在旋转,无数的棉纱在成型。

在隔壁的车间里。同样是近百台织布机在有序的运转着,同样只有几十名纺织女工在监护着机器,动力纺织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运动下,一寸寸雪白的棉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

“雯雯,你看我们下个月结婚好不?我已经提前给总统陈长远夫妇打了招呼。他们做我们的婚礼见证人呢!”

任长乐笑呵呵地前后左右跑着,为杨雯雯扇着小扇子,以驱赶纺纱车间的湿闷空气。

“我估计6月份的产量,就可以达到2万匹!只要原料足够,7月份达到3万匹轻轻松松!等8月份所有机器到位,每个月的产量可以达到5万匹!争取明年再扩大产能。达到月产10万匹的规模。我们的布匹标准更宽,品质更好,按每匹1美元20美分的价格批发到欧洲,无论是质量还是价格,优势太明显不过了,还能有40美分的利润!”

杨雯雯没有理会任长乐的问题,只是认真地看着通道两排的棉纱,嘴里计算着收益。

“呃……”任长乐微微咳嗽两声,把小扇子往后颈一插,又赶紧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你看,我把新房都设计好了,就在南区最好的地段修!300平米西式别墅,还带500平米中式园林!听说附近还会规划一所幼儿园,以后孩子入园就方便了!”

“我们这点产量,还不够喂饱一个葡萄牙。所以,任长乐,纺织原料是关键,未来我们还要弄毛织品,要充分利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进货渠道,最好是签订长期合同,掌握原料定价权……咦?说你呢,没听清楚吗!原料合同!”

杨雯雯皱着眉头,正在算着产量与原料供应的问题,一扭头,见任长乐正傻呆呆地在一张纸上比画着,顿时就毛了,一把就扯过对方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然后一高跟鞋踩上去。

“我……”任长乐看着地面被杨雯雯一脚踏上的温馨小窝设计方案,顿感委屈,鼻子都酸了。

“我说话你就从不上心!”杨雯雯一把抢过对方插在后颈的扇子,气呼呼地在胸前扇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都快哭了的任长乐,“出什么事了,一副落水鬼的样子。我说啊,你就别亲自去跑巴西航线了。又远又危险,也该让那几个小伙子去历练历练,知道吗?实在不行,把阿德莱德给挖过来啊,专门给你跑巴西贸易,给他点股份都可以!”

一听对方关心自己的安危,任长乐又感动的双眼泛红:“没啥。我和葡萄牙人交道熟,价格行情什么的我最清楚了。”

“嗯,所以你现在要专心欧洲方面的进出口业务。和葡萄牙人、荷兰人打好关系,把我们的布和其他货都包销给他们,他们只需要运到欧洲倒倒手。光棉布就能每匹加价赚上不少呢!成衣和皮革方面,我已经和通过安娜,和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家的贸易代理人签订了合同,以后也要你来看着点。”

鼻子又一酸,任长乐终于啥也不说了,就这样乖乖地跟在杨雯雯的身后,继续视察纺织厂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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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的一批明朝移民已经在百慕大岛准备海运,李想的移民部又到了一年最忙碌的阶段。中午下班,李想带着大量工作资料返回家吃饭,顺带着在餐桌上继续处理公务。

“爸爸。抱……”

儿子李殷林已经两岁半了,如今正肉嘟嘟地坐在自己的儿童车里,一边吃着母亲喂来的食物,一边伸开双手对着自己老爹“张牙舞爪”。

妻子娜答又有了两个月身孕,在一边给儿子喂着牛奶麦粥。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老公,爸爸说想把水泥厂扩大。”…,

李想正对着工作薄上的表格看数据,一听妻子的话,好奇地扭过了头:“扩大生产规模?现在收入不是很好吗?”

老丈人肯拉顿已经把自己的晚年生活全身心投入到了女儿公司的经营上去。一座水泥厂和一座砖瓦厂,上百名德拉瓦工人,成就了肯拉顿身为德拉瓦部族第一资本家的名号。反而公司的真正法人娜答,还没有她父亲出名。

再加上身为西点烟草公司的股东,肯拉顿已经彻底融入了女儿女婿的生活。

身为德拉瓦建材公司幕后出资人的李想,自然是全力支持妻子和老丈人的事业。小小的建材公司每月的水泥和砖瓦的产量加起来不过6000来吨,和某个穿越台湾佬旗下的大型建材公司相比,这点产量供应本土都不够塞牙缝。

国内水泥建材需求的极大缺口,让德拉瓦建材公司的效益也十分可观,抛开砖瓦不谈,每吨水泥国内售价不过2美元,利润至少都是50美分,对欧洲出口价更是达到每吨5美元以上,有了这么个吸金器,即便小妻子把相当多的收益都用在本村落族人的生活改善上,但李想一家子依然过得异常滋润。

“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霍谦先生前几天找了我,说和荷兰人签订了长期供应水泥的合同,国内水泥产量不足,就希望爸爸那里能扩大产能,他给我们的报价是每吨2美元30美分。”娜答将儿子抱到了怀里,凑到李想身边,“爸爸打算把产量扩大一倍,你看合适吗?”

“就算扩大一倍产能,都供不应求,让爸爸扩大两倍!”李想没有抬头,用铅笔在工作薄上打着记号。

“那至少需要3万了。”娜答吓了一跳,小心地说着,生怕听错了。

“3万?”李想放下笔,一脸无所谓,“去年的收益去掉水泥厂的股东分红,至少还有2万多吧?不够就去贷款。”

见丈夫比自己爸爸还大手笔,娜答喜滋滋地抱着儿子就出了门。

和李想家里发生的小插曲一样,进入6月份以来,从西点镇、银谷镇到曼城,各行各业的资本家们都在想着法子急速扩大自己的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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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623年开始,大灾难时“携带”而来的现代机床,经过多次零件自我升级复制,大部分的“原装货”都陆续寿终正寝。如今,国内各个企业都用上了通用工业公司制造的全新一代机床,而且大都完成了蒸汽动力改造。

蒸汽动力的工业普及,标准化生产管理,更多熟练技工的出现,外加大规模的价格更加低廉的原料供应,企业生产成本继续降低,让国内工业品生产终于在1624年的6月份达到了一个高峰。

长岛新区的民运码头边,短衬衫号和轻骑兵号飞剪商船正在装货。

成箱的货物被蒸汽吊机送上船甲板,然后进入船舱,这里面有上万匹杨雯雯的纺织厂最新出产的棉布,有德拉瓦建材公司的数百吨水泥,有通用工业公司的上百箱铁制品,有新华化工公司的数百箱肥皂,有西点烟草公司的数百箱香烟,还有华美木业公司的数百箱火柴,更有北方工业公司的数千枝21B型燧发步枪……

除去纯粹卖方市场的军火贸易不谈,按照商务部和工业部联手发起的1624年度的欧洲贸易规划,国家从今年起,将对欧洲展开数倍于往年的贸易倾销战略。

相关产业的金融扶持更是大手笔,商业银行开出的存款利率让包括明朝华裔移民在内的人都怦然心动,而较低的贷款利率更是吸引了不少资金欠缺的企业。银联基金牵头融资创办的北美发展银行自去年4月份成立以来,仅仅吸纳的居民个人存款就超过了20万美元,各个资本家和企业的存款更是高达220万美元。…,

第四章 捉那啥在床

1624年6月21日,周五。

持续一整天的大雨终于过去,但雨天谢幕才不过几个小时,亚速尔群岛的气候又一如既往得干闷起来。

挂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旗的飞剪商船缓缓进港,守候在码头边的葡萄牙税务官又带着乐呵呵地表情小跑迎上,更多的码头搬运工在工头的带领下,以“我累我快乐”的神态也赶紧靠拢,工头们生怕错过了大生意。

几个男仆扛着大堆行李跟着,身后是一位女仆打着小洋伞,安娜一身华贵的汉服宫裙,神态骄傲地踏上了码头,怀里还抱着咿呀学语的宝贝儿子。

“夫人,需要去通知史先生吗?”女仆总管缇娜小心地站在小少妇安娜的身边,满脸堆笑。

“不用,我要给他个惊喜!”安娜亲了口怀里的儿子,笑眯眯地摆着头,“赶紧找马车,我们直接回家。”

家,就是位于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里的总领事馆后侧的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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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安娜上次离开欧洲又有大半年了,如今的亚速尔英雄港又发生了不少变化,城镇常住居民人口已经超过了3000人,更有数量众多的欧洲各国商会在本地驻扎,大量的仓储货栈几乎每个月都在新建。

尤其是美租界的发展更加迅速,大量的餐饮娱乐行业遍布租界的每条街道。每天,衣着光鲜的欧洲商人们都挤在美租界的各个小酒馆里聊着生意经。除了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相关的贸易主题。欧洲本地、加勒比与非洲的商品贸易也在亚速尔有了固定的交易话题。船货税和贸易税的激增,英雄港俨然成为了葡萄牙海上贸易复兴的金字招牌。

亚速尔葡萄牙总督加西亚现在已经成为了葡萄牙贵族圈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就连布拉干萨公爵本人,都对总督加西亚的政绩公开赞誉了好几次。为了保护这条对葡萄牙复兴事业至关重要的海上生命线,布拉干萨公爵以各种借口不断加强着英雄港的军事防御力量,大量的葡萄牙陆海军被送到英雄港驻扎。

人家是在海外部署军队,又没有堆在欧洲大陆。对这一点,就连西班牙政府都没法指责。但让西班牙人不知道的是,这支驻守在亚速尔的葡萄牙军队,其私底下装备的美式武器比例。早就远远超过了欧洲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

这还只是布拉干萨公爵苦心经营的军事复兴力量之一,在巴西、在印度,大量的产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火枪和大炮正在源源不断地替换当地葡萄牙殖民军队手里的老旧武装。

在布拉干萨公爵看来,也许只需要十年时间。兵精粮足的他就可以骄傲地戴上那顶原本就属于自己的葡萄牙国王的王冠,再也不用受西班牙王室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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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连的华美国陆军士兵守护着占地广阔的美租界和亚速尔总领事馆,这些来自本土的陆军单位每半年换一次防,享受着比本土更加丰厚的海外驻军津贴。

漂亮的马车滴溜溜地驶进总领事馆,当安娜在女仆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的一刻,刚好迎头碰上了亚速尔美租界驻军的总指挥程鹏中尉。

“上帝保佑,尊敬的中尉先生,午安!”安娜曾经在本土和亚速尔与程鹏有过数面之缘,一见是老熟人,安娜又笑眯了眼。

“啊……安娜嫂子!”程鹏揉了下眼睛。总算看清面前的人,忍不住微微回头望了下总领事馆办事大厅的门,神色略有点慌张,“嫂子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提前发封信?”…,

早已熟悉汉语的安娜,知道“嫂子”一词是这些华族亲朋圈最亲密的称呼,能享受这样的称谓,说明自己在华族上流社会里已经处于极高的位置。

“刚下船,史文博呢?还在办公室吗?”安娜将儿子递给身后的女仆,提着裙边微微低身回了个礼,“船很快。一个礼拜就能到,想给他个惊喜!”

“呃……对了,嫂子,史哥在租界南边规划‘亚特兰蒂斯娱乐城’去了,要不我带您去找他?”

再次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高大建筑。程鹏赶紧招呼身边的领事馆雇员去帮忙搬运行李。

“不能耽误您的职责,我先回家休息。等他回来!”安娜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就不容反驳地提裙踏上了台阶。

一路穿过总领事馆的大厅走廊,部分认识安娜的总领事馆欧裔老雇员都紧张地退到一边,微微低头,尤其是几个欧裔美女雇员,更是低身提裙大气都不敢出。

直接进入了自家的庄园后院,花园里只有几个女仆在修剪花台,一看久别的女主人回来了,赶紧人人跑到安娜面前行礼。

“史文博呢?”安娜看了眼房门,语气有点不自然。

“夫人,史先生在会客……”一个中年女仆低着头,声音都在发颤。

“哦?什么客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法兰西人?”安娜嘴里念出一连串的西班牙语,“如果我知道你们在撒谎,我会把你们全送到美国的矿场去挖煤!”

“史先生正和葛菲恩小姐在卧室里读书!”一个年级偏小的女仆吓得跪了下来,全身都在哆嗦。

美国她没去过,但去矿场挖煤,她却知道是什么情形。

“在卧室里读书?葛菲恩小姐?挪威人?”安娜此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次没有任何人回答,视线里一片低头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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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的地面全是撕开的衣裙,丝巾,领带,衬衫,但惟独没有一本书。

史文博喘着气。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上身。正以“20马力蒸汽机的蓬勃动力”在一位小白羊般的欧裔美少女身上起伏。

汗珠在后背凝结然后顺着肌肉线条流下,又浸润进床单。身下的金发少女全身都在颤抖,如藕般的四肢死死缠着史文博的脖颈和腰腿,忘情地或低吟或叹息着,脸上潮红而欢愉。

“亲爱的,你不需要休息下吗?”来自北欧丹麦和挪威联合王国的葛菲恩小姐又一次从高峰上跌落,轻喘着气死死搂住还没有打算停歇的史文博,在对方耳边呢喃着。

“嘿嘿,我觉得……”史文博得意洋洋地将对方的滑嫩身子又翻了个面,轻车熟路地深入敌后。打算再次发起一波进攻。

“他需要休息吗?”

一声冷冷地清脆声音忽然从房门方向传来,一位衣着华贵的贵族小少妇正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站在房门大开的走廊里,一双美目正静静地盯着床上赤身的一对男女。

“啊!”

挪威美少女发出了一声惊呼,全身都缩到了史文博的身后。瑟瑟发抖。

而史文博,则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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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史文博恢复了一身西装革履,正呆呆地看着窗外,而安娜,则冷着脸,任由儿子在怀里哭闹,都一脸无动于衷。

“缇娜!”

沉默了近一个钟头后,安娜突然轻轻地喊了声。一侧的小门开了。女仆总管缇娜低头走了进来,提裙俯身蹲在了女主人面前。…,

“把这里所有仆人都送到美国的矿场里去!”安娜把儿子放到一边的童车里,若无其事的宣布了第一件事。

“是的,夫人!”女仆总管赶紧低头。

“没必要吧!”史文博一听对方来真格的了,赶紧站了起来,盯着女仆总管连连做眼色。

“没必要?”安娜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丈夫面前,整理着对方略显凌乱的领带,露出笑容,“那就处死……她们都是家族的财产。我有资格处罚她们的过错。”

“你疯了!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史文博从没见过安娜如此冷血,印象里活泼天真骄傲的小美妻如今却如一头嗜血的小母狮般咄咄逼人。

儿子也许是饿了,也许是被父母的争吵吓着了,在童车里使劲张着双手,嚎啕大哭。

“上帝见证。我没疯。我是为了你、我,以及圣克鲁斯家族的声誉。”安娜看了眼摇篮里的儿子。冷笑着坐到了一边,搂过了儿子,开始解开裙衫。

听从国内妇产科医生的建议,安娜也在坚持亲自用母乳喂养,而没有像西班牙贵族传统那样找一个奶妈,而儿子史安文和他老爹一样,也是个贪恋母亲胸脯的小家伙,一岁半了还“奶瘾”甚大。

“亲爱的安娜,也许我们不需要如此残酷!”赶紧走到妻子面前,换上了笑容,看着贪婪的儿子正依在母亲雪白的胸脯上大吃特饮,史文博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可以送到你父亲的封地,圣克鲁斯岛去,那里的种植园也需要女工的,是吧?”

“史文博!我可以容忍你有情人,但却不能容忍她们在我的床上!我不敢想象我不在的这几个月,这里换了多少个‘女主人’!”安娜抱着儿子站了起来,终于露出了怒意,“那个肮脏的挪威女人,叫什么,葛菲恩小姐?哪怕她父亲是丹麦的一位贵族!也没有资格和我分享这座庄园的任何一寸土地!”

“我只是太想念你了。知道吗,她笑起来太像你了!”史文博的脸皮开始逐渐套上加厚光环,居然耸着肩膀还有理了,“你知道,男人总是口不对心,我和葛菲恩小姐纯粹只是身体关系,但我的感情全在你身上!而且事实上是,无论从身体上面还是感情方面,她完全没有取代你的任何可能性。即便是现在,我依然对你有着无法抑制的美妙联想……”

说着,还搂住了妻子,一边用手在对方怀里的儿子脸上点点,一边还若无其事地摸着儿子嘴边的雪白胸脯。

“哼,她笑起来能像我吗?如果不是她的身份……”安娜脸上一红,媚眼如丝地看了眼丈夫,轻啐了一口,“等喂完孩子,回卧室去说……”

在“事不过三”的经典原则指导下,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史文博展开浑身解数,和安娜又腻在了一起。(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特惠待遇

过去的1623年,对欧洲而言,是个表面上“大势已定”的年份。

德意志地区的新教联军继续节节败退,重伤复出的神圣罗马帝国蒂利伯爵如秋风扫叶一样带着一支精悍的、主要由巴伐利亚地区旧教贵族组成的帝队几乎打穿了整个上普法尔茨领,兵锋直指荷兰边境。

待在荷兰度日如年、焦头烂额又穷途末路的腓特烈五世,已经把自己最后的希望放在了还在德意志地区负隅顽抗的新教贵族联盟身上。

大量的流民被军队强行裹挟征调,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分发给这些失去土地和家园的农民,来自荷兰、丹麦、瑞士的雇佣兵们被许以各种离谱的承诺。总之一句话,就是这次和蒂利伯爵丫拼了!

各路残兵败开始鼓起最后的勇气,每天都有军队朝荷兰边境的施塔特隆地区集结,从荷兰境内运来的美式火枪和大炮不断地充实着新教贵族联盟的底气。

和历史上施塔特隆之战新教联军那士气萎靡不振的12000人有所不同,这次的新教联军的兵力已经快要接近5个旅15000人,而且至少四分之一都装备着精良的美式火枪,甚至还有十几门美式加农炮。

至于他们的对手,蒂利伯爵的神圣罗马帝队,人数也膨胀到了18000人以上,美式装备比例也超过四分之一。只要获得这一可以和“白山战役”媲美的会战胜利,持续多年的德意志宗教战争就将结束!

全欧洲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小小的施塔特隆。此时的欧洲战争,已经和当初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家务事”和新旧教派的你死我活没了关系,已经演变为一场影响欧洲国家间战略格局的头等大事。哈布斯堡家族联盟在欧洲的空前势力,让同属于天主教的法国都坐立不安起来。

可是会战的结果依然没有出现大的变数,新教联军几乎全军覆没,蒂利伯爵的军队也在这场恶战中损失了好几千精锐。

极具观赏性的火枪与炮火齐飞让整场战斗极为华丽,因为出口型号的燧发枪没有提供刺刀卡座。交战双方依然把长矛方阵当成了主力作战单位,从而在美式火器的轰击下血肉横飞。据说会战结束后几个月,整个施塔特隆地区都飘荡着尸臭。

墙倒众人推。一支西班牙军队在不久之后也开进了德意志下普法尔茨领,开始了大肆掠夺,将当地的德意志城镇弄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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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史文博一场白日宣淫的风流被老婆安娜当场撞破的丑事。迅速在亚速尔英雄港的某个小圈子里扩散开。

一大早,史文博刚一进入总领事馆的走廊,几个欧裔雇员就赶紧退开一截,个个低着头,等到史文博一走过,强烈压抑的轻笑就在身后出现了,正在角落里和某个欧裔商人聊天的霍谦更是投过来玩味的笑容。

“史哥,昨天晚上没事吧?”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高级商务总监霍谦贱兮兮笑着,叼着香烟走了过来。

“有什么事,难道她还能翻了天不成!”史文博没好声气地撇了下嘴。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总领事馆的会客厅。

宽敞的会客厅里,外交部长苏子宁和几个来自西班牙的贵族官员已经坐了好一阵了,双方正在开怀大笑,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话题。

“那些让上帝都讨厌的波西米亚和德意志新教叛军。就跟粪堆里的蛆一样恶心!它们不断的繁衍,又不断地被我们的神圣罗马帝国盟友踩烂。”西班牙老熟人,胖胖的迪亚兹男爵举着冰镇果汁,摇头晃脑,“苏部长阁下,我代表国王陛下。衷心感谢贵国对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联盟的支持!我们也支持贵国在大西洋上对英格兰乡巴佬的任何军事行动!”…,

一见史文博进来了,知道对方现在已经迎娶了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侯爵独女的迪亚兹赶紧站起来点头致意,跟随的其他西班牙官员更是集体弯腰致意。

“哦,不,男爵阁下您误会了,我们将继续严守中立立场。上一批贸易物资,是基于国会军火禁令以前就签订的未完成的合同内容。但我个人,对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在战场上已经取得的,以及将要取得的胜利表示祝贺。至于和英格兰王国的冲突,我国政府会通过正常外交途径和他们建立具备可操作性的对话模式。”

苏子宁巧妙地定义了国家立场,更是回避了对方单方面刻意引导渲染的军事同盟。

“中立?我不止一次听到苏部长阁下强调这一点。”迪亚兹男爵略有不悦,“我想,西班牙王国应该得到更明确的解释。那些该死的法国人、英格兰人,还有丹麦人,现在都在蠢蠢欲动!”

“这个我来解释,男爵阁下。”史文博走到苏子宁身边坐下,一边的女秘书赶紧给他倒了杯果茶,“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重视同西班牙王国的战略伙伴关系,致力于促进两国在包括经贸在内的各领域交流与合作,为美西关系发展做出了积极不懈的努力。事实证明,在双方重要的关切事务能够得到彼此尊重的情况下,美西关系就能得到迅速、稳定、健康的发展,反之就会出现一些重大问题,我们希望西班牙王国能够以大局为重,恪守承诺,尊重并妥善处理双方在主权和领土完整等问题上的重大关切,为维护和促进大西洋两岸关系的发展创造条件。”

担任西班牙语翻译的袁欣艺,用鄙视的目光看了眼厚脸皮的史文博,然后把这么一段晦涩不堪又官方辞令极重的话翻译了过去。和她想的一样,听完这些话后。西班牙官员们全傻逼了。

“我不是很明白……”迪亚兹涨红着脸,对这份来自21世纪的经典外交套路无所适从,他能听懂每个单词,但这么一组合起来,他就完全没了方向。

“意思是,我们无意于用军事手段解决争端,更无意于用军事手段去干涉他国。我国政府一直致力于与包括西班牙王国在内的欧洲朋友们建立睦邻友好的合作关系。对于重大问题的分歧。我们希望在彼此尊重的前提前以更冷静地态度和方式去和平解决。在把西班牙作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基础之上,我们也希望西班牙王国能尊重我国在北美的领土权益,以及在欧洲与其他国家的正常贸易往来。”

“这种大西洋贸易和中立。会养肥那些龌龊的强盗!”迪亚兹总算听明白了对方意思,忍不住站了起来,“西班牙王国有能力大西洋贸易上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可西班牙王国的商人们。不也和英格兰、法国、丹麦、瑞典、甚至是尼德兰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吗?”史文博喝着凉爽的果茶,目不斜视,笑容不改。

“可我们……如果贵国不开放军火出口禁令,西班牙王国也会考虑对大西洋贸易进行限制!”西班牙男爵此时语哽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威胁的话,然后悻悻然坐下。

“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海军会坚决维护本国在大西洋和欧洲的商业利益!”史文博一口喝光果茶,针锋相对。

“男爵阁下,不用急,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苏子宁此时插了进来,从女秘书手里接过了一份装订地异常整齐的外交文件。“经过我国国会和商务部批准,我国与西班牙王国可以签订一份‘加勒比贸易合作协议’。”…,

“这份贸易合作协议,让两国的加勒比地区贸易往来可以享受诸多的减税政策和区别对待。例如军火这样的特殊商品,国会只对欧洲大陆进行军火出口禁止,可没有对加勒比海地区禁止啊。这样的话……”

苏子宁欲言又止,笑得颇有内涵。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国际贸易税收体制可比欧洲强太多了,欧洲传统的船货税,单纯以船只吨位和货物重量计算,而在百慕大双湾市,仅船货税的细节就多了去了。更别提按商品分类定义的进出易税,小的地方“减税”那么几样,几乎无关痛痒。

迪亚兹男爵等西班牙官员微微一愣,又迅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一个个终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一场外交谈判终于在主客双方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双方就互相关心的话题进行了深入讨论,并签订了大量经贸互助协议,更对两国关系的发展提出了许多有前瞻性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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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季度,米谷通过‘走私’,向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出售了3000枝燧发步枪。下个季度开始,对西班牙的军火贸易将改在百慕大岛,通过西班牙人的中转,将间接再向神圣罗马帝国交付3000枝21B燧发步枪和16门12磅加农炮,以及大量冷兵器和皮甲。”

“荷兰人那里,通过范力的皮包‘大西洋贸易公司’和葡萄牙商人,向丹麦、瑞典走私出口了2000枝燧发步枪和12门12磅加农炮。”

小黑屋里,史文博翻着工作记录,把三个月来的军火贸易流向做了个总结。

“嗯,按照历史进程,在法国、荷兰和英格兰的支持下,明年丹麦就会加入战争了!现在德意志地区的战局表面上尘埃落定,腓特烈五世已经被公开没收领地和选帝侯头衔,现在范力他们正在着手把绝望的腓特烈五世弄到英格兰去。”苏子宁看着地图,微微点头,“接下来,霍谦,你要借助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把军火慢慢输送到丹麦去,腓特烈五世能否重新站起来,全看丹麦人明年的表现,以及英格兰人是否配合!”

“我已经从上个月开始,通过葡萄牙人的船只,给范力加大了军火运输量,随时能够从荷兰运往丹麦!估计到明年,可以给腓特烈五世和丹麦人提供上万枝火枪!”

一直没有插嘴的国营进出口集团的霍谦,此时也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掌握欧洲方向的舵手。

“那就好,反正三十年战争的第二阶段,是法国人出大头,别给他们省钱。等到丹麦一参战,欧洲又会热闹好几年。”

小黑屋里,顿时笑声一片。(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章 银谷镇的路

20世纪,一位英国生物化学专家兼汉学家李约瑟出版了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

他让我们知道了许多凌乱而无法自行整理出的若干东方文明的历史成就。

于是我们知道了东方的四大发明:造纸、火药、指南针、印刷术。让我们这个近代以来,遭受了各种外来欺凌与文化入侵的民族如蒙“昭雪”般欢欣鼓舞激动到现在。

但不知道是李约瑟自己的观点不同,或者是根本不感兴趣,在整个近代数百年的东西方贸易中占有举足轻重,让欧洲如痴如醉的,东方社会生活中更重要、使用更广泛的发明之一,实实在在从它诞生之初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有着旺盛生命力的瓷器,却没有被列入“发明”队列。

有限的历史资料记载,仅仅在17世纪上半叶,就有大约300万件东方瓷器到达欧洲。而整个18世纪,一百年间通过风帆船跨越上万海里运输到欧洲的东方瓷器,更是达到了惊人的6000万件!

面对这种“可能是几种金属粉末融化而来”的瓷器,欧洲的商人工匠们颇感费解。一直到18世纪,欧洲人依然不会烧制瓷器,全球瓷器的生产可以说被东方完全垄断了近1700年。

但欧洲的瓷器发展史,又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这样一个真实的历史:从17世纪末开始,整整两百年,在荷兰、在德国、在英格兰,欧洲各国费劲心力竞相仿造被称为“白色黄金”的中国瓷器。结合欧洲的本地文化,创造了欧洲瓷器工业,从另一个角度推动着欧洲的近代工业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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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弘毅站在银谷镇那小小的简易码头边,能一眼往见对岸南方约两公里远的西点镇。

低沉的蒸汽机突突声从远方的河面传来,一艘内河运输船又在视线可及的地方进入了对面城镇的码头。和一年四季都繁忙热闹的西点镇相比,同样有着漂亮与光鲜外表的银谷镇,却从建立到现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依然是不温不火,甚至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的。

十几个莫希干印第安雇工推着几辆平板车,将几吨的铅锌或铜锡矿石运到码头边的仓储区堆放。此时停靠在银谷镇的一艘内河蒸汽货船,正在装载着大块的石料和原木,剩下的若干缝隙。则见缝插针地搬上了若干袋毛皮。

码头不远,几个欧裔居民还在和来自西点镇的进货商争论着毛皮的价格,价格一直纠缠到了是否再多1美分的程度。

从西点镇或曼城市购入日常生活用品,然后再和附近的莫希干等印第安部族交换毛皮、猎物和粮食类低级商品,最后再转售给西点镇的本地商人。长期以来,来自附近印第安部族的特产,成为了银谷镇居民的日常特色收入。

身为银谷镇的镇长,孙弘毅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码头边,看着眼前萧条的场景,心里越发的不甘心。从建镇之初的雄心勃勃。再到如今的心灰意冷,孙弘毅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经历了从高到低的一路滑翔。

关于银谷镇的设立初衷,仅仅是提供一个可以面向宋河中游东岸的印第安贸易口岸,至于之后发现的石矿、铅锌矿和铜锡矿资源,受限于采矿人手和国内的矿石加工冶炼瓶颈。根本没有产生多大经济效应。

孙弘毅在大灾难前,只是一名计算机小程序员,虽身为丝却不甘心碌碌无为一辈子,于是在银谷镇建设方案出头后,孙弘毅自告奋勇地出任镇长,打算把银谷镇打造成宋河中游东岸的经济重镇。…,

不过。现实是残酷的。论采矿业,虽然有着西点镇不具备的矿产资源,但除了石矿外,其他矿产的矿脉走势复杂,开采极为困难;论农业,银谷镇周边的沿岸地区虽然水网密布,土壤肥沃,但大多是难以填埋的沼泽和原始森林,北边的丘陵山脉更是限制了银谷镇的扩大,农业发展到现在也仅仅局限于少数几片沼泽填埋后的果园、菜园和牲畜饲养;论加工业,能够安排到银谷镇来的,大都是其他地方挑剩下的目不识丁的欧裔农夫,要么就是不断增加的印第安“偷渡客”,根本没有任何高等职业人才可以挖掘利用。

如今最大的经济出口,就是零敲碎打的几种矿石,或者为北洋船舶公司和华美木业公司提供几种硬木,要么就是在附近的山林里挖掘种植蘑菇,以及北美黄连、北美西洋参在内的几种药材。至于那座年初才由孙弘毅自己出资创办的小水泥建材厂,其规模也提振不了多少当地经济,孙弘毅也如雷锋一样半卖半送将所有产出的水泥都奉献给了银谷镇的建设。

整个银谷镇建立两年多以来,包括陆续安置过来的近200号“印第安偷渡客”在内,全镇居民人口才700多人,比起居民人口已经突破1500人的西点镇来说,简直就是龟速发展,甚至首都内部有传言,银谷镇像是个闲散人员流放地。

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就每天守着北方的山地和周边的原始森林傻傻地存在着。可以说,银谷镇的人均生产值和收入是这个国家最低的,低到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一天到晚萎靡不振心不在焉。

“孙镇长,时候不早了,我们开始吧。大家伙都等着您去主持开窑呢!”

正在孙弘毅忆苦思甜心潮起伏之际,一个带着奇怪口音的华裔居民毕恭毕敬地在身后说了句。

没有名,大家都叫老陈头的明朝华裔居民,是去年下半年才搬到银谷镇的上百名华裔移民之一。移民之前是宋代大儒朱熹的故里、福建省建宁府建阳县当地的一位烧炭匠。可到了银谷镇没多久,和一些同样安置在银谷镇的华裔居民一番热络之后。居然曝出此人还曾干过半辈子的瓷窑活!

大明建阳县的建窑啊,这可是历史上有名的瓷器产地!无意中听闻这个消息的孙弘毅这下可乐惨了,赶紧把老陈头给找来,一番追问下,才知道老陈头的祖上一直是建窑的烧瓷师傅,但到了老陈头的父辈那一代,一位给朝廷烧贡瓷的大伯在火头上出了纰漏。结果连坐之下全家都丢了饭碗,老陈头一家也就远离了瓷窑。

孙弘毅赶紧返回曼城市,从那些个半死不活的笔记本电脑里到处搜刮资料。终于从无数的A片和文档的缝隙中翻到了有关建窑与烧瓷的部分资料。然后再从移民部李想的手里,弄到了上百名来自大明福建建宁府的流民登记资料。几番调查下,还真从里面找到了十几位干过瓷窑工的人。

建窑虽然以“黑瓷”名扬天下。但不代表建窑的瓷工匠户们就不会烧制其他品种的瓷器。孙弘毅果断地向内阁递交了银谷镇发展规划,打算利用银谷镇周边山地河网地区丰沛的瓷土资源,建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瓷器产业。

如此具有爆炸性的提案,顿时引起了内阁的高度重视。要知道这个时候,一件远东运输到欧洲的瓷器,几经转手,其单位重量价格比香料高了不知道多少倍,国内目前从欧洲进口的东方瓷器,都是数十到上百美元一个小碗盆的价。如果本土能够生产出名副其实的瓷器,那简直就是一台不需要金银的铸币机!…,

听闻到如此消息的西点镇民政兼财政局长毛建。立马提出了将瓷器厂落在西点镇的方案,理由就是西点镇的经济环境更适合发展这样的“高新产业”。一听有人要抢生意,孙弘毅差点游过宋河和毛建干架。

最后本着有肉大家都要喝的原则,商务部批准了孙弘毅建立“银谷瓷器公司”的注册申请,一时间。听闻这个消息的全国文青丝暴发户们都“慷慨解囊”,北美发展银行也秋波频送,业务人员三天两头往银谷镇跑。

不需要太多入股资金?不行,必须入!还反了你?!

资金问题一夜解决,公司股东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一家企业,投资热情超过当初的西点烟草公司。

今天。就是第一批瓷器烧制完成等待出窑的日子,在码头边感慨了快一个小时的孙弘毅,带着十几个华裔居民朝银谷镇北面的瓷器工场走去。

第一次出窑,包括孙弘毅在内的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着,那一块块窑砖被工人们挪走,身为“银谷瓷器公司首席工程师”的老陈头双眼都闭上了。

“成了!”一个华裔瓷工发颤的声音终于响起,四周围观的工人们摈住呼吸握紧了双拳。

老陈头双眼猛地一睁,瘦弱的身体一阵风似的就冲了过去。从瓷工手里捧过一个黑油发亮的瓷瓶,老陈头的嘴角都在哆嗦:“成了……老天保佑,真成了!”

孙弘毅左手握拳狠狠在右掌心砸了下,也跑到老陈头身边,小心接过还带着热温的黑瓷,摸着那细腻油光的瓷器表面,眼神都有点泛绿了。

这一批试生产的瓷器,除了建窑瓷工们最擅长的传统黑瓷外,还有青瓷和白瓷。并不懂瓷器的孙弘毅,只能看着老陈头的表情分辨好坏,只要老陈头每每对着某件瓷器点头微笑,就赶紧接到怀里又摸又亲,然后如捧宝贝儿子一样放进身边的箱子里。

瓶、壶、杯、碟、勺……第一次成功出窑的瓷器大大小小有上百件,还只能算试生产,但以现在欧洲的市场行情来算,已经高达五六千美元了。就算供应国内市场的价格不会如此变态,也至少是上千美元。

“过手七十二方可成器”,瓷器的烧制过程,按老陈头的说法,有七十二道工序,但实质上,过程远比描述的复杂得多。简单理解,就是从配料、制胚、上釉、绘彩等等乱七八糟的前期处理工序,到进窑的后期烧制工序,周期不会短。按照现在银谷瓷器公司的人手和胚料处理能力,每周最多能烧一窑出来。

即便这样。国营进出口集团和若干私营贸易公司的订单也早早地到了,按照当前的产量计算,几乎足够银谷瓷器公司干上整整一年。

孙弘毅流着口水一算,好,很好,非常好!正式投产的话,一窑出个两三百件。一个月千件左右,出口到欧洲至少3万美元,有心思再弄出些极品货。一年下来好几十万美元的产值啊!加上国家的产业扶持政策,20%的出口税率算很“低”的了……

从现在开始,有了这个“铸币机”。爹不疼娘不爱的银谷镇将要走上康庄大道!凡是闲的蛋疼的居民,无论印第安裔、欧裔还是华裔,只要智商不是太低,统统招进瓷器公司,连帮带学,过上些年,总会滚出一个规模化的瓷器产业。

但孙弘毅的心思还不全在这里,因为瓷器产业只是他规划的银谷镇第一把火。离开瓷器公司后,孙弘毅又急匆匆地跑到小镇东北面新开辟的一片坡地药园。…,

孙弘毅的第二把火,银谷镇的另一个经济增长点。就是药材规模化种植。除了前期已经展开的北美黄连人工种植外,从大明带来的部分中药材种苗也在银谷镇落了户,几个药农成为了“银谷生态药材公司”的技工,可惜公司法人不是孙弘毅,是如今最高法官钟进山的爱人、国立医药集团下属药物研究所所长黄念老人。

一片片梯田上或坡地下的育苗地里。青青绿绿的柴胡幼苗在微风下顺眼极了,几十名欧裔或印第安裔工人正认真地在华裔药农的指手画脚下,处理着药田里的杂事。

这是一批去年从大明获得的珍贵柴胡,经过一年的种植,柴胡的种子收获颇丰,大规模的种植从今年真正开始。等到明年,国立医药集团将推出17世纪的神器之一:柴胡注射液和柴胡糖浆口服液。

柴胡是少有几样能够立竿见影的植物药,有了现代药理研究与制取手段,其降热退烧、消炎和治疗流行性病毒肝炎作用非常好。历史上1648年爆发于加勒比海地区,并迅速流窜到中北美、欧洲和非洲的黄热病,即便在这个时代没有黄热病疫苗,以柴胡的药理成分,也能有效地治疗。

在紧邻柴胡药田的东面一大片特殊的玉米地,同样属于银谷生态药材公司。北美黄连的人工种植去年春就在银谷镇开始了,采取了先进的玉米间栽混种,不占地还能创造北美黄连的生长环境。虽然真正的大规模收获还需要一年时间,但今年开春的欧洲贸易,产自国营医药集团的黄连素粉剂就受到了欧洲商人的哄抢,哪怕每支1克装的黄连素卖到了20美元,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受够了肠胃流行病的欧洲商人们都眼睛不眨地大量购入。

有了这两样地方优势产业,银谷镇的核心经济发展引擎就能成型!

视察完药田,孙弘毅又屁颠屁颠地跑到银谷镇的东南面,他的第三把火,就是发动几个华裔木匠和华美木业公司合作,在银谷镇开办一家特色家具制造公司。

这是一批6月初才从移民部安置过来的1624年度明朝移民。几个有着不俗手艺的华裔木匠并没有被华美木业公司聘用,理由就是他们不擅长现在急需的木工技术,而且年纪偏大。

几个年纪都上了40岁的华裔木匠,其实严格来说是木雕手艺人,精于雕刻各种精美的木艺品,在孙弘毅看来,和家具制造的结合简直太合适了,特色家装木制建材也能用上。现在的拼接家具和木制建材虽然风格简练方便运输,但总是少了那么些味道,在如今东方文明成为时尚的华美国,怎么能少了来自大明的地道活儿呢?就算来自21世纪的丝们不太识货,欧洲市场也有点拼头吧?

在孙弘毅的鼓励牵头下,从北美发展银行贷了几千美元,从华美木业公司定做了几样木工人力机床,已经拥有正式定居权的几个木雕工匠都分到了股份。

得知自己也成了“东家”的华裔工匠,这下士气满棚,还没等所有木工材料到位,就钻进了附近的林子,笔画挑选着他们中意的木料,大有一夜之后就要出产品的架势。

按照现在的家具厂规模,一个月的产出只能算象征意义。但已经憋屈了两年多的孙弘毅不急,银谷镇四周的原始森林资源丰富,多种优秀的家具硬木得来全不费工夫,更有从中南美进口珍稀硬木的畅通渠道,在当地发展民族家具产业,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未来的“银谷东方家具公司”必然会在这一行业占有一席之地。

看着眼前的种种,孙弘毅终于舒服地长呼一口气。瓷器、生物药材、东方艺术家具,他相信过不了两年,走东方特色招牌经济路线的银谷镇必定会成为这个国家最具发展潜力的城镇之一。西点镇发展得好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一个没有一点“文化底蕴”的地方嘛……(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三百英镑的战争

大航海时代的英格兰王国是极具危机感的海洋国家,他们弱小但野心勃勃,当新世界的致富神话不容置疑地展示在整个欧洲面前的时候,英格兰的冒险家、商人与投机分子们也坚决地走上了第一线。

弗朗西斯.德雷克,是英格兰王国16世纪的海上传奇人物。他职业技能广泛,首先是个航海冒险家,其次是个军事家,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海盗。利用极富冒险精神与战斗的海盗充做英格兰海上事业的急先锋,是英格兰王国走上海洋的一招妙棋。

1577年,德雷克乘坐他的旗舰“金鹿”号直奔美洲沿岸,一路打家劫舍南下,他发现了麦哲伦海峡以南的“德雷克海峡”,从而寻找到避过西班牙人的航线封锁进入太平洋的一条新通道,更改变了当时的地理学认知。而在之前,整个欧洲除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太平洋!

两年之后,和麦哲伦一样环游世界的德雷克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普利茅斯港,成为了英格兰的“民众的英雄”,而他通过沿途打劫带回的数以吨计的黄金白银,让英格兰伊丽莎白女王乐坏了,虽然新的航路还不是英格兰有能力应用的,但德雷克的行为却为英格兰航海事业的发展注入了一支强心剂。

随后的德雷克一发不可收拾,他在英格兰海盗圈里的声望如日中天。1587年,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处死了自己的亲戚、亲西班牙的苏格兰女王玛丽。英格兰和西班牙全面交恶。面对强大的西班牙王国海军的威胁,穷得只有三十多艘海军舰船的伊丽莎白女王,再次召见德雷克。

这一次,德雷克彻底发威了,在他粗鲁的口号下,大半个英格兰王国的海盗们都蜂拥赶来,组成了著名的英格兰海军“德雷克支队”。于是历史给我们展现了德雷克那无以伦比的豪放又不失细腻精湛的海上军事才能。先是在1587年冲进西班牙的军港把驻泊的西班牙舰队一顿火攻胖揍,然后在1588年的英西大海战,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又被他的线列炮战“微操”战术狠狠地恶心了一把。

至少在历史书里。是德雷克拯救了英格兰,他被封为了英格兰勋爵和海军少将,登上世界海盗史上的最高峰。

“抢得好手艺。卖于帝王家。”大概就是德雷克一生最真实的写照,也成为了一代代英格兰海盗竞相模仿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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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7月5日,周五。

过去一周内,接连来了好几场暴雨,百慕大双湾市的家家户户的后院蓄水池里都满当当的,甚至还有不少雨水都漫了出去,通过集水渠,流向了郊外的果园菜地和位于市区北面低洼地带挖掘的大型人工蓄水区。丰沛的雨水积蓄,让百慕大双湾市的居民们都眉开眼笑。

在某些转换了两次身份的英格兰裔居民眼里,华美国不光拥有强势的军事力量。更拥有惊人的建设管理效率。热闹有序的港口贸易区、舒适整齐的居民生活区、宽敞漂亮整洁的市医院大楼和广场、戒备森严的海湾防御炮台和内陆中央要塞,这些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建成。

此外,远比欧洲大陆和新大陆殖民地宽松自由的法律,也让欧裔居民们暗暗忐忑中又无比安心,随着越来越多的新生活内容展开。欧裔居民们越发感觉到这个明显不同于欧洲的文明国家所具备的那种独特魅力,与发自内心的优越感。…,

如今双湾市的居民人口已经超过900人,其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居民已经在这里定居生活至少一年以上。市区人口中,华裔也超过了400人,他们用自己的生活经验,自发地带动今年刚刚抵达的明朝难民。一阵时间的交流后。居然不少人还找到了同乡,一番泪汪汪之下,老居民们拍着胸脯为新移民们张罗着生活。

如此热情的关怀,让欧裔居民们都有点好奇。不过在“幸福的各有不同,倒霉的基本一样”的逻辑下,曾经在欧洲活得和流浪猫狗差不多的欧裔居民们,也学老华裔移民的样子,开始主动为新华裔移民提供各种生活上的帮助。

双湾市市长狄祖恭,这个铁了心要打造“17世纪版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的铁面愤青,除了强制施行汉语官方化外,在其他方面,双湾市实行了完全无差别的民族政策。

但也有例外,狄祖恭实在是对后世的黑人大泛滥有点心理阴影,当初占领百慕大岛俘获的那几十个黑人奴隶,最终还是被他一股脑地塞回了英格兰弗吉尼亚公司的船,然后在办公室里忏悔了五分钟。

热闹的港口区,货栈边的欧裔商人们在讨价还价,搬运工穿梭不息,几艘已经从国营进出口集团淘汰,并以银行贷款方式卖给几家国内私营贸易公司的风帆盖伦船正停靠在港口,高大的人力滑轮吊机正在装卸货物。

从今年开春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一艘来自中南美,甚至是非洲的西班牙或葡萄牙殖民地的商船进港,大量的工农业原料运输到双湾市,然后又运走所需的工业品。

西海湾湾口,那鱼钩状的半岛尾部,属于海军的百慕大军事基地还在扩建中,除了军港、灯塔、炮台已经基本完工,一座陆上干船坞还在紧张施工阶段。

要向加勒比海地区进行渗透,必须把百慕大岛打造成本土性质的后方支撑点。能驻扎一支小规模的常备海军力量,能日常维护保养和修理海军舰船,成为了这个长期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按照海军司令部的部署,企业号和德拉瓦号护卫舰的母港设在百慕大双湾市。而现在正在本土进行海试的第四艘共和级轻巡洋舰“长岛”号,在正式服役后也将不定期在这里驻泊。

现在,企业号护卫舰出海执行军事封锁任务未归,而德拉瓦号护卫舰则在军港内进行着简单的维护。除了必要的执勤人员坚持舰上岗位外,剩余的几十名官兵正躺在军港边的码头长椅上舒服地打着盹。

从去年开始,两艘战舰交替出击,对西北方向、北美大陆弗吉尼亚地区的詹姆斯河口进行封锁以来。德拉瓦号护卫舰已经获得了颇多的战果。最近一次,居然登船俘获了一批来自爱尔兰的契约奴或流放犯。这些蓬头垢面形同乞丐,被英格兰人当畜生一样使用的爱尔兰人如今已经成为了百慕大双湾市的临时居民。

自诩为宋朝文天祥后人的德拉瓦号护卫舰的舰长文拓上尉。正在基地公寓内认真地翻着长岛海军学院最新编纂出的一份风帆时代海战的教材。

不得不说这样一份结合了大量现代海军理论的风帆时代的海战教材,对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而言还只是一部投石问路的初稿,但对于只在后世海事学院学习了浅薄海洋知识的文拓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营养了。…,

正在文拓专心地做着笔记的时候,忽然德拉瓦号大副兼水兵长亚戴尔少尉敲开了门。

“长官,收到本地陆军要塞的紧急通讯,东北方向发现了几艘不明身份的船。”爱尔兰裔的大副表情有点紧张,“是从欧洲方向开来的,应该不是本土的商船队。”

“距离?”文拓合上教材和笔记本,偏过了头。

“距离东湾大概10海里。大概两个小时后会进入东湾,那里我们只有一座灯塔,没有任何海岸防御,如果发生意外。岛上的中央要塞大炮也不一定能阻挡。”大副谨慎地回答着,“长官,需要通知战舰准备吗?”

“嗯,准备出港!请陆军也做好陆上防御准备!”文拓抓起军帽就站了起来,一边掏出怀表。“通知港口,我们15分钟后出发!”

军港的钟声敲响,正在休整的几十名海军官兵丢开他们的遮阳伞和毛巾,七手八脚地套上军装,一路朝战舰跑去。战舰上,风帆绳索被解开。时刻准备放帆出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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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时,百慕大岛东湾东北方向,距离5海里的海面,7艘风帆盖伦呈菱形队列在风平浪静地缓缓南下。当头的旗舰上同时升着两面旗,一面英格兰旗,另一面则是黑底血刀旗。

身份很明了,英格兰海盗,还是被英格兰王室收编的海盗,一群指望着乌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狂热分子。

领头的是名叫阿奇尔的英格兰海盗,曾经以百慕大群岛为基地,在巴哈马群岛一带疯狂骚扰西班牙的运输船队,然后近些年又流窜到非洲一带袭扰葡萄牙人。这些年发展得不错,已经有了三条海盗船。这次他接受了英格兰王室和弗吉尼亚公司的雇佣,带着几个同道上的好友,一起来“收复”百慕大岛。

拿着珍贵的单筒望远镜,阿奇尔望了半天,熟悉的哈灵顿湾(东湾)一片死寂,曾经的百慕大岛英格兰殖民点的炮台和村庄都不见了。

“他们真在另一头重建城镇?”已经近三年没有回到百慕大岛的阿奇尔抓着发痒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来说,那个英格兰殖民点已经建设了十多年,虽然规模不大,美国人也不至于放弃吧?

不过阿奇尔也不怕,因为这次他纠集的海盗力量实力不俗,7艘船近500名海盗,拥有大炮超过百门。以这样的兵力,进攻情报里“大约3座炮台”的百慕大岛简直易如反掌,何况对方还放弃了哈灵顿湾,从这里直接登陆,就能绕过炮台,直接杀进城镇。

“船长,发现一艘白色的船!哦,好漂亮的船!”

身边的海盗水手长指了指西南面,视线里,大概几海里外,一艘船舷低矮体型瘦长的白色风帆船正以大概6节的速度在靠近。

“白色的魔鬼?西班牙人口中的美国战舰?”阿奇尔举起望远镜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发出了大笑。“啊哈,看看,一个莽撞的家伙,它以为可以战胜我们7艘船?除非它浑身长满大炮!”

旗舰上的海盗们都发出了哄堂大笑,流传自西班牙商人的口,有关美舰如何霸道的说法,在现在却成了西班牙人胆小如鼠的证据。

“让安道尔和巴特莱直接登陆。进攻城镇!剩下的都跟我上!最好是俘获!”阿奇尔丢开望远镜,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开始发号施令。

两艘海盗船转变航向。直接朝哈灵顿湾而去,他们要在已经被废弃的前英格兰殖民点登陆,然后上百名海盗将从内陆挺进。…,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艘白色的美国战舰已经逼近阿奇尔的旗舰不过两千码的距离,然后突然开始转向,似乎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为了国王陛下!为了英格兰!前进!”

阿奇尔举起了自己的腰刀,甲板上,大炮边,桅杆上,无数衣衫褴褛的海盗都在嚎叫。

话音未落,远方的白色战舰的前甲板上,喷出了一道红白相间的烟,然后一颗炮弹带着怪异的尖叫临空而来。

“她尿裤子了!一千码以外开炮?!太可怜了……给波顿发信号。让他全速前进,绕到那个白色小公主的身后去!希望波顿下手轻点,我可怜的小公主!”看着落在身后,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水柱,阿奇尔更加肯定对方已经吓得乱了分寸。至于对方的舰炮为什么能打那么远,他只是理解为一种狗屎运气。

白色的美国战舰处于下风位,要再转向将极为困难,一艘名为“独角兽”号的海盗船鼓着满帆开始脱离大队,满帆外加轻盈的船体使海盗船速度已经提升到了7节以上,甲板上的海盗们都声嘶力竭着大笑着。似乎将要去撕开一位手无寸铁的少女的衣裙。

排水量不过300多吨的独角兽号看起来十分灵活,在海盗船长波顿的眼里,那艘正在慢慢转向的白色战舰虽然体型比自己大了许多,但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已经不到800码了,白色战舰才转向了不到三分之一,大半个右舷还横在独角兽的正前方,只需要几分钟时间,他就可以带着部下跳上去,然后杀光所有人。

距离600码,独角兽号上的人们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前方已经彻底打横船体的白色战舰,开始交替出现4门舰炮炮击的红白烟尘,而且还是连续的炮击!

几乎以直线弹道奔驰而来的炮弹在独角兽号的四周砸出一道道水柱,炮弹是如此的密集,让人不由得猜测下一发铁定就会命中。

“上去!冲上去!”波顿把着舵,脸上的伤疤都在抽,身下的独角兽号如今穿梭在炮弹激起的水柱中,惊险纷呈。

一团火红色的气团突然出现在船首,然后零点几秒后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强大的爆炸威力瞬间将船首桅炸得没了影,附近的几名海盗发出凄惨的音符在扩张的赤红光团中四分五裂。

几百码外发射,能爆炸的炮弹……波顿的脸白了,手不由自主地就开始朝右转舵,顺风急进的船体发生了巨大的晃动,几个桅杆上的海盗还差点被甩下来。

波顿没想到的是,他那几秒钟的恐惧所造成的后果,就是独角兽露出了更大的侧影,此时,距离只有不到400码。

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在独角兽号上发生,飓风般的爆炸冲击波将上甲板上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海盗们如落叶一样吹到了天上,主桅杆底座附近更是被一发高爆炮弹命中,燃烧的风帆和甲板碎片在冲击波中四下飞舞,桅杆发出让人牙酸的碎裂声,然后重重地断裂垮塌,砸在了甲板上,一群如同乱蚁的海盗被砸成了肉饼。

独角兽号失去了动力,在洋流的推攘下继续飘向白色的战舰。几秒钟后,又是两发炮弹打中了船壳,直接钻进了炮甲板。火热的爆炸气团引燃了大通铺般的炮甲板里的火药桶,惊天动地的爆炸终于发生。

独角兽号在膨胀的火焰和碎片中失去了大半截船体,剩下部分的也开始解体,近70名海盗还未发一炮。就在汹涌的烈焰中丧命,跳海逃生者寥寥可数。…,

这一切,都让独角兽号后的其他4艘海盗船看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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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射10轮,一共命中6发,非常漂亮的成绩,那艘海盗船彻底碎了,长官!”

欧裔大副喜滋滋地回报着战果数据。距离最近的炮位上,几个炮组官兵都吹起了口哨,甲板上一片欢腾。

“我们是下风位。无法追击作战,降帆,左舵15度。换下一个目标。”文拓已经不用望远镜,就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在东北边,那艘燃烧的破船已经快要彻底被海水淹没,但剩下的4艘海盗船已经分散,以两艘一组分别从北面和东面靠近。

文拓准备继续利用现在的航行角度,优先炮击从北面迂回过来的两艘海盗船。

几分钟后,重新调整好方向的德拉瓦号护卫舰,继续开始了齐射,目标是700码外不断逼近的一艘海盗船。

已经经过两年多炮射训练的德拉瓦号护卫舰,虽然服役以来从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海战。但炮击的节奏把握得更好,单门舰炮每分钟4发的射速恰到好处,准头也提高不少。

炮击只是持续了两分多钟,8轮齐射后,逼近到400多码的第二艘海盗船的上甲板就发生了爆炸。这一次。海盗船没有发疯般继续往前冲,而是果断的掉头转向,打算借助同伴的掩护撤出战场。

可惜,它的同伴似乎更怕死,比它还提前降帆转向,如今已经大半个屁股对着自己。朝着东北方向尿遁。

负伤的海盗船上,丧了胆的海盗们再怎么骂骂咧咧也不管事,德拉瓦号护卫舰的第9轮和第10轮齐射又接连开始了。一发炮弹再次命中,这次的爆炸直接摧毁了小半个左舷,爆炸的风浪如抽风机一样把破损船壳里的东西都吸了出来,一门青铜大炮混合着几段残肢喷到了半空。

大火开始以破损的船舷大洞为中心蔓延开来,几十个海盗开始抱着各种木头往海里跳,一分钟后,大火终于引燃了船上的火药,更高亢的爆燃开始出现,整艘风帆船如火炬一样熊熊燃烧,然后碎成两截残渣缓缓下沉。

“它是魔鬼……是魔鬼!”

才短短二十分钟不到,已经损失了两艘船,阿奇尔终于如被人卡住脖子一样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头顶上方似乎又出现了炮弹的呼啸,不过,这次的炮弹不是从那白色战舰上打来的,而是南面的陆地方向。

不知不觉中,战场已经挪到了直线距离双湾市陆上中央要塞不过3公里的北部沿海海面,有效射程接近4公里的90毫米维斯沃斯要塞炮终于等不及了。

和德拉瓦号护卫舰的海上机动作战不同,陆上中央要塞的射程范围内,无论是海岸线、内陆还是沿海海面,炮击坐标都是事前标定测算好的,只要要塞瞭望楼上的观察员能报上坐标数字,基本上3门90维斯沃斯要塞炮就能以极快的射速倾泻大量炮弹过来,命中概率远超过战舰。

比如此时海盗头子阿奇尔的旗舰“风暴”号,就恰好处于要塞瞭望员能读出坐标的海域……三分钟内,从要塞和德拉瓦号护卫舰打出的交叉火力就让风暴号名副其实地被炮弹雨给打爆了。

阿奇尔被当场炸成碎片,尸骨无损,船上80多名海盗除了提前跳海逃生的少数人,大部分都和船一起在烈焰风暴中化为灰烬。

德拉瓦号护卫舰开始右转舵,以侧风航行在海面画出一个大大的弧形,准备绕到海盗船队的侧面发起攻击。…,

除了一艘提前就发现不对劲赶紧开溜的海盗船,现场剩下的最后一艘海盗船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继续前进和美国人拼命,那会遭受岸炮和白色战舰的双重火力,逃跑的话,速度又明显不是白色战舰的对手。

当德拉瓦号护卫舰上的舰炮再次瞄准几百码外的海盗船时,投降的白旗终于升了起来。

三堆燃烧的船只残骸在海水的推动下缓慢起伏着,上百名海盗抱着木头或酒桶在各种残肢碎片和泛着血红泡沫的海水中飘着,各个惊恐无助。

一场17世纪的海战在几十分钟内结束了。在海军舰炮高爆炮弹无可救药的破坏效应下,这场海战更像是一个典型的只刷怪不掉宝的二流网游,因为目标的一切都化成了碎屑,什么东西都捞不起来。

“准备登船,也许还能缴获点什么,等会让他们过来打捞俘虏,不然这些人全部都要被鲨鱼给吃了。本土的矿场或许很欢迎这些身强体壮的汉子。”文拓此时放下了望远镜。笑着伸了下懒腰,朝甲板舱门走去,“亚戴尔。我去休息下,这里你指挥。”

“长官,另外两艘海盗船已经在东湾登陆。我们现在是否赶过去?”亚戴尔少尉赶紧追问。

“我们就一艘船,没法兼顾到所有地方,等赶过去,也许战斗已经结束。战果已经很丰厚了,剩下的让陆军去做吧。”文拓解下军帽,并不回头,直接走进了船舱楼梯。

隆隆的炮声在整个百慕大双湾市的上空回响,家庭主妇们站在阳台上或后院中,忘记了手里的床单衣物还在滴水,迟迟没有挂上晾衣杆;果园里。站在木梯上正在收获果实的果农的手一直固定在半空,头偏向某个方向;码头上,商人们停止了争吵,面面相觑……街道上、码头边、菜园里,无论是商人、搬运工。还是建筑工、家庭主妇,近千人就这样面带紧张地抬头望向炮声传来的方向,对今天海军的炮射训练频率如此之高感到无法理解。

当警察涌上街头开始维持秩序,一队队陆军士兵开始在鼓号声中冲出营房集结,中央要塞方向也开始发出炮声,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好像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除了留守要塞的炮兵外和负责街区警备的兵力,两个步兵排超过60名的陆军士兵开出了岛中央的要塞,开始朝东北方向推进,沿途的果园和菜园里的居民被士兵们告知退往市区,惊慌失措的妇女们则搂着孩子纷纷在赶来的警察帮助下朝西面退去。

中央要塞的大炮又响了,但这次炮击方向不是海面,而是刚好在最大射程范围的东湾沿岸。这不得不说是本轮驻百慕大陆军总指挥官刘辰旭中尉的阴险之处,这名中尉几乎等海盗全部登陆后,才发起了反击。

还没来得及升帆,两艘海盗船就被呼啸而来的炮弹炸碎了船甲板、桅杆和风帆,留守的少数海盗呼爹喊娘般逃离船只。近150名海盗就这样留在了岸上,拿着简陋的武器缩在海滩边进退不得,部分胆子大的海盗小头目干脆带着同伙朝内陆方向那座只剩下残垣断壁的前英格兰殖民村落废墟摸去。

两个小时后,两个排的陆军士兵开始接近东湾,行军速度骤然放缓,在士官的指挥下,几十名士兵开始呈散兵队形展开。

“全体检查武器,现在开始,击毙一切能看见的拿武器的乞丐!”…,

马卡洛夫中士当头走在扇形展开的队伍的最前面,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从北方战役带来的脸上伤疤,让他看起来比以前更不像个正常人了。

“本来以为这里住着最舒服,结果又是打仗!又是打仗!”于山一把拉开击针保险,枪口朝下,四处张望着,一边对着身边的乔肆抱怨,“我猜可能和马卡洛夫中士有关,跟着他就会倒霉。”

“如果没有马卡洛夫中士,你已经在十几个月前就被几个土著野人给捅死了。”已经升为班长的乔肆下士,无比认真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嘀咕了句。

“是的,但这不重要,难道他们只注意到你,没看见我吗?”于山很不快地用步枪刺刀挡开迎面而来的树枝,满脸不服气,“下士,乔肆你当了下士,可我还是个一等兵!”

“但很多人还只是二等兵就死了。”乔肆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牢骚了一年多的同乡,“于山,知足吧。”

“知足……知足!凭什么今年晋升士官就需要认识五百个字?!这完全就是针对我的,我整整等了一年!等我当大官了,我要把我娘接来,天天吃肉!”于山低头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子,就在他低头的瞬间。对面几十米远一块石头后面冒出了一丝青烟,接着就是一声枪响。

“当”的一声,于山的头盔就飞了出去。

“注意!隐蔽!”

士兵们发出了高喊,纷纷趴在了地上,少数士兵还从一侧绕了过去。一时间枪声大作,胆大包天企图沿途埋伏的两个海盗才刚刚用火绳枪打出一发子弹,就遭受了几个方向的射击。然后被打成了马蜂窝。

短暂的交火只持续了一分钟,失去头盔的于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呆呆地站着,四处望望,一群群的战友端着步枪从身边蜂拥而上。而他自己,还有点莫名其妙。

“你个白痴,还是运气很好的白痴!如果你再心不在焉,就算一只蚂蚁都会要了你的小命!”马卡洛夫路过,一脚就踹上了于山的屁股。

“我运气好,才不会丢命!”于山嘀咕着,弯腰捡起了钢盔,这才发现钢盔上出现了个小小的凹坑,坑缘还有一点点残留的铅渣。

随后的战斗就简单了,依靠村庄废墟抵抗的海盗。利用二十几把火绳枪打得不亦乐乎,而避免伤亡的华美国陆军官兵只是待在对手的射程以外,轻松地用22A步枪点杀着海盗。

一番练习打靶的围攻持续了几乎一个钟头,大概二十多名海盗被击碎了脑袋,其他的海盗再也不敢冒头。

似乎厌倦了这样的战斗。抽完身上最后一根烟的马卡洛夫中士,命令随行的迫击炮组打了一发炮弹,轰然炸开的炮弹将海盗们最后的抵抗意志瞬间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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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前,所有的战斗就宣布结束。

一百多名衣衫不整的海盗被陆军士兵用刺刀押解进了军营,在那里,近两百名海盗已经抱头蹲了一大片。其中包括不少从鲨鱼嘴里救下的落水鬼。

顽抗到底的海盗头目已经被指认出来击毙,这些剩下的海盗,将被送回国内审判。当然这些都只是走个形式过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特赦,这些用文拓海军上尉的话说“强壮得一塌糊涂”的海盗将在各个矿场里度过余生。

除了三百多名俘虏外,还有三艘海盗船被俘获,一艘完好,另两艘在运送海盗登陆后被陆军要塞炮重创,需要大修才有可能恢复使用。被俘获的海盗船里,居然还缴获了大量的英格兰美酒和现金,让官兵们又乐了好几天。…,

军队的全面胜利,让百慕大双湾市的居民们大大松了口气,一心打造百慕大本地新兴城市文化的市长狄祖恭,赶紧将这一天宣布为“百慕大胜利节”,列入地方法定节日,政府出资请所有居民喝酒。全岛顿时一片欢腾,就连滞留在岛上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商人,都跟着沾了光,不过推杯把盏间聊得最多的话题,还是一艘美舰是怎么蹂躏七艘海盗船的。

几天后,国防部晋升德拉瓦号护卫舰舰长文拓为少校,文拓在“劣势”的情况下取得的巨大战功刺激海军内部一大票人。同时,在市长官邸里,从本土赶来负责和英格兰弗吉尼亚公司代表进行谈判的外交副部长严晓松,对着桌上的战报露出了笑容。在他的对面,再次到访的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英格兰代表,已经沮丧中彻底无话可说了。

“现在我们在谈判,可你们却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居然与海盗合作,攻击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港口……虽然胜利来之不易,但代价真是高昂啊,总共消耗了价值3万英镑的弹药,还有大量人员伤亡。”严晓松将战报放进抽屉,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弗吉尼亚公司代表,“对于解除詹姆斯河口封锁的谈判,我需要新增一些条件,这笔战争花费和人员财产损失,弗吉尼亚公司必须全额承担。”

一场“小规模”的海战加陆上狩猎,海陆军各单位一共消耗了165发90毫米炮弹,按照北方工业公司的批发价,炮弹15美元一发,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弹药消耗,总共打掉了3000美元,折合300英镑。

严晓松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在这个数字后面乘了个一百倍。

随后,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在国内的授意下,严晓松和弗吉尼亚殖民公司签订了解除詹姆斯河口封锁的和约。按照和约规定,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必须在六个月内支付80万美元的赔偿金,否则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有权力彻底驱逐清理弗吉尼亚地区所有的英格兰殖民地。并且在两国正式外交关系确定之前,弗吉尼亚殖民公司不准再有任何针对北美的非法殖民活动。

没人知道在这个所谓和约赔款期内,弗吉尼亚公司就会被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给解散,所以这笔赔款严晓松压根就没打算收。(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九章 商业银行

17世纪荷兰的崛起,有许多方面可以探讨,不得不让人谨慎地分析其中各种成功的因素和条件。

这似乎是一个开了金手指的神话,一个人口仅仅百万出头的西欧小国能称霸世界,剧情直逼热门种田穿越文。但不可否认的是,公元1609年成立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为17世纪的荷兰建立高效且健全的金融体系、确立世界经济霸权奠定了极其重要的基础,成为荷兰崛起进程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它对荷兰经济崛起的特殊意义,不仅限于传统的存款与汇兑金融手段。利用高质量的银行货币,阿姆斯特丹银行为当时频繁杂乱的欧洲贸易和货币流通建立了一套高标准、强稳定性的货币金融平台。

阿姆斯特丹银行储备的各国高质量货币和票据具有的高度安全性与便利性,使得该银行成西欧大西洋沿岸和北海地区最首要的清算银行。随着对荷兰人海外贸易的急速扩张,银行货币的信心也随之水涨船高,阿姆斯特丹银行开始具有国际性质。

荷兰商人的四面出击,也让跨国贸易的支付朝荷兰集中,阿姆斯特丹银行在17世纪发展成为世界性的重要票据交换中心。更可怕的是,阿姆斯特丹银行利用创新的贵金属交易与货币信贷结合手段,使该银行掌握了强大的白银供给能力,荷兰货币也一跃成为世界贸易中最受信赖的支付手段。

强大的信贷能力,使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董事会。能够在一场会议后让2亿弗罗林纸币在全欧洲流通,并且比现金更受欢迎,这在17世纪,没有一个欧洲国家的君主能做到。

法国和英格兰这两个最强有力的欧洲贸易竞争对手,却都在贸易结算与货币信贷中被置于荷兰的控制之下。整个17世纪期间,荷兰商人一直充当了法国和英格兰进出口贸易的中间商,荷兰商人通过信贷手段能够随意改变贸易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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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银联基金牵头注资的商业银行“北美发展银行”。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二季度财务报表。

根据北美发展银行推出的存款理财方案,目前都是定期存款,分6个月、12个月、24个月和36个月四种。对应的存款利率自然也是逐步提高。

北美发展银行的业务办理点,也仅仅限于有电台联络部署的曼城市南区、长岛新区、西点镇、银谷镇、百慕大双湾市以及亚速尔英雄港的美租界。

当初北美发展银行的建立,这个香饽饽自然人人都想捧在怀里。但北美发展银行的私有性质又不可能由政府任命管理层。北方战役李浩事件的影响不可谓不深远,每个股东打心眼里都不放心让管理权落入“某种人”的手里。于是银行董事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还是聘任民间职业经理人来管理。

有了银行董事会的幕后监管,即便前台的管理层不是自己人都无所谓了,而且这样看起来银行的钱袋子似乎“更安全”些。

安德里安,是三年前第一批自投罗网的荷兰商船的商人。在来北美以前,曾经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期货交易所做过倒卖的小期货商,后来因为投资失败而破产,才铤而走险利用最后家当企图来北美赚上一票。

安德里安就这样被选中了,在国营进出口集团有着杰出业绩的安德里安被聘任为北美发展银行第一任职业总经理。瞬间乌鸡变凤凰的安德里安就成为了月薪200美元的北美发展银行最高管理者。…,

同时。一位在中央银行工作了几个月的老账房先生、名叫周福的华裔老汉也被银行董事会聘任为北美发展银行的财务总监。北美发展银行从建立之时起,除了银行董事会,几乎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穿越众。

安德里安也确实是个脑子灵活的主儿,银行董事会几番小小的银行业务手段和知识培训,就让安德里安明白了今后银行发展的主要方向。

17世纪的欧洲大部分银行还只是单纯从货币兑换结算中盈利。低利息吸纳资金让安德里安有点新奇,但高利息放贷就太熟悉不过了。在17世纪初的荷兰,银行放贷已经成为了商人们最熟络的金融投机手段。还有什么人能比曾经的荷兰商人更懂得放贷投资的道理呢?

可惜雄心勃勃的安德里安只把业绩做了前半部分,在他推出的大规模存款广告宣传后,压在居民手里的美元开始点点滴滴地进入了北美发展银行。逐渐剥离存贷款业务后的中央银行,也让不少企业直接把钱存入了北美发展银行。

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北美发展银行总共吸储260万美元,其中穿越众或企业存款240万美元,普通居民个人存款20万美元。看起来存款业绩十分不错,但银行经理安德里安却有点愁眉苦脸。

和存款业务每个月都在蹭蹭往上爬不同,贷款业务就低迷了太多。从去年4月份到现在,十几家旧企业的扩张和新企业的成立,北美发展银行总共放出去了100万美元的中长期贷款,到如今手头还有160万美元的资金没有放贷方向,更别说银行成立时就拥有的上百万银行本金,头一年的经营基本就是亏损。

尤其是今年进入6月份后,一个整月,中长期贷款业务才有3万美元,但进来的企业中长期存款就超过了20万美元。算下来,即便能按时收回所有贷款利息,这点收益还是不够支付全部的存款利息,如果不加以改观,这很可能导致今年银行的亏损继续加大。

安德里安再也不像他当初上任之时那样意气风发,开始频繁地走动各大公司企业。可惜本身就身为幕后投资人且并不是很差钱的丝资本家们心知肚明北美发展银行的成立初衷,除了北方工业公司办理了一份10万美元的中期贷款合同,委婉之下再没有多少承诺,让安德里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诡异的17世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居然还有银行求着企业家贷款的事儿。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政府内阁,财政部长刘鑫和央行行长钱伟常也有点坐立不安,他们一手炮制的银联基金和商业银行。可不能一开始就栽倒。

但事实上是,除了扩大企业规模的资金需求,有能力创办企业的人。在这个国家就是不差钱的主儿,甚至他们本身就是这个国家的幕后金融黑手,哪有自己左手赚自己右手钱的道理?

而世界资本流动还是一片相对原始的初级阶段。规则和体系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要解决庞大的贸易入超导致的国内货币存量过高,其对外搞大规模金融投资目前还处于不可控的高风险阶段。就算已经展开的国外投资业务,也只是点点滴滴在巴西葡萄牙殖民地尝试进行。

总而言之,还是国内工商业经济规模太小,要解决国内货币流通这些金融问题,就必须扩大国内工业和商业经营规模,而不能仅仅靠政府搞大规模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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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7月14日,周一。

今天,是《曼城周报》最新一期的发行日子。

得益于明朝移民中的若干工匠。排字印刷这个不起眼的行当终于孕育而出。曼城市广播电台下属的《曼城周报》在今年开春后正式出版。

报社主编是穿越众里的最大文艺青年张若寒。张若寒今年29岁,穿越之前是某高职院校的中文系助教。

这个高材生打穿越之后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就一直没找到自己的真正定位。先是在社区委员会做后勤仓库管理,然后建国后在曼城市广播电台做编辑,喜欢诗歌的他面对从17世纪到21世纪的普遍性文盲。仅有的几次电台广播朗诵诗歌,张若寒都感觉自己像傻逼一样,每每痛感无助。

不过现在好了,一份《曼城周报》总算给他找到了人生的新,好歹某个小版面必须是属于自己的,至于其他的内容如何一概不感兴趣。他只是负责审核语法用词。

这下可好,一堆闲来无事以投稿为乐的伪文青和各大企业的大佬都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曼城周报》上大张旗鼓各占山头,让这第一份带有国家正规新闻舆论喉舌性质的报纸,在几期之后迅速变成了超级娱乐周刊,给枯燥的首都市民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每到周一,勉强脱盲的华裔或欧裔市民就会排队在若干指定的街区报亭购买上一份《曼城周报》,然后识字的市民会带着得意的表情给还在艰难脱盲阶段的亲朋工友大声念上一段。

比如4月份,西点镇某铁矿场的粪坑在大雨后发生渗漫,导致前去视察矿场基础设施的西点镇镇长威廉和民政局长毛建当场掉进粪水里。

比如5月份,国防军陆军最新组建的第一支骑兵部队,在宋河西岸的第一次乘骑适应性训练中,骑兵总指挥唐玮中尉被失控的战马直接带向了遥远的地平线,然后失踪了整整一天,最后陆军司令部出动两个步兵连地毯式搜索,才在十几公里外的水泽草甸深处发现了孤身一人的唐玮。

再比如6月份,几大企业的广告开始登上版面,杨雯雯生活投资集团下面的女性内衣品牌以高清手绘蜡染图的方式出现在报纸最显然的位置,一边还伴随着杨雯雯亲自撰稿的各种内衣与女性健康专题。随后街上女性市民的胸围比之前明显大了一个罩杯,然后整整一个月内各厂矿的男性工伤事故大大增加。

如此这般的各种欢乐,不光让穿越众内部笑翻了一堆人,更让《曼城周报》在普通市民中人气爆棚。

但今天,刚出版的《曼城周报》的内容却和往日大不一样,几乎整个版面都是有关国家最新的金融政策,以及目前国内和欧洲的市场贸易信息。大有重整严肃出版物的架势。

头版头条,就是经过国会审批、政府出台的《民营经济促进法案》,下面紧跟着是“北美发展银行推出私营经营贷款和居民个人消费贷款若干服务细则”。而且后者还取了很好听的名字,私营经营贷款称为“启明星贷款”,个人消费贷款称为“金葵花贷款”。

根据《民营经济促进法案》规定,国家全面开放国民私营经济的审批,正式定居权以上的国民。都可以申请创办私营个体商铺,永久定居权以上则可以创办股份制公司,门槛比以前大为降低。…,

《民营经济促进法案》和北美发展银行的最新贷款服务。明显是一唱一和的互相追捧性质。

无独有偶,一个名为“大洋基金”的民间基金也成立了,幕后的基金投资者除了银联基金外。还包括通用工业公司、北方工业公司等大公司。大洋基金又和北美发展银行合作,推出了对20人规模以下的私营企业提供低息或无息的资金或技术设备支持,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允许大洋基金在该企业占有一定的股份。

报纸另一版,则是整个国家和欧洲市场目前的商品贸易信息。

国内建材需求旺盛,供不应求;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下属内河船队无力承担所有内河运输业务,内河运力极其紧张;百慕大双湾市夏季水果丰收,国内果品深加工处于真空状态;北方工业公司推出全套马口铁封装技术设备,寻求业务合作;新式蜂窝煤炉、玻璃油灯等玻璃制品在欧洲全面脱销,国内产量严重滞后;欧洲精盐与精糖市场出现价格上扬……

林林总总。似乎都在说着同样一句话:“遍地都是发财机会,就看你又没有胆子。”

至于个人消费“金葵花贷款”就更直白了。拥有正式定居权以上的国民,指定的若干类商品消费都可以通过银行贷款分期支付,还享受3个月内免利息的优惠。

几套组合拳一下来,拿着报纸或听着他人念的部分欧裔或华裔居民都有点坐立不住了。经济资讯的公开。顿时打开了无数人的眼界。

第二天,北美发展银行的业务大厅里,就出现了不少扭扭捏捏的欧裔或华裔居民。北美发展银行上下全体出动,以阳光般的灿烂微笑无比细致地接待着各种市民打探,就连银行总经理安德里安,都陪着一位华裔老汉在角落里语重心长聊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贴心话。

第三天。一个“惊天霹雳”出现了。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捕鲸船队领班蒙提先生辞职了!

这个拥有永久定居权、历史上的荷兰海军上将的父亲,决定单独创业,他要创办“曼城内河运输公司”。拥有老国民资历的前荷兰水手长蒙提,在银行贷款额度上有着更高的上限,于是拉着十来个捕鲸船队的老水手集体辞职,直接从商务部拿到了审批,然后从北美发展银行获得了一笔4万美元的“启明星贷款”,又从大洋基金那里得到一笔3万美元低息的企业扶持基金。

蒙提用这笔钱直接在北洋船舶公司下了3艘最新型220马力内河蒸汽货船的订单。这种能够运载货物超过160吨的新型内河蒸汽货船,逆流航速能达到6节,顺流更是8节以上,其运输效率比现有的乌龟爬的老式内河蒸汽货船高了一倍有余!

北方工业公司经过长时间刻苦攻关研制成功的亚罗式锅炉和220马力船用蒸汽机组,除了军方用于实验型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居然第一批民用客户就是曼城内河运输公司,倒让许多人颇感意外。

根据蒙提的公司经营规划,曼城内河运输公司将承接宋河上的所有内河运输业务,每吨货物按照普运2美元、急运3美元的标准收取运输费。以现在宋河河运的极大需求,每个月曼城内河运输公司至少能承接4000吨以上的货物运输业务,两年之内还清全部贷款轻而易举。

拿到订单的北洋船舶公司大佬石益格,顿时又笑得合不拢嘴了,北洋船舶公司的内河船厂才刚刚进行了船台设施扩建,这下马上就能产生效益。…,

这只是开了个头,之后的一个月内,在北美发展银行和大洋基金的资金或技术支持下,几个华裔泥瓦匠创办了一家水泥建材公司;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盐糖公司又跳掉几个华裔老盐工和糖工,从新到的明朝移民里拉出一波人,成立了一家私营盐糖小企业;更有几个就职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欧裔业务办事员,辞职创办了一家贸易公司;餐饮业巨头观云、欧阳灵两口子和拉拉珍食店老板灵安宇合作,签下一份50万美元的重磅贷款,吃下了北方工业公司的马口铁罐头技术专利,开始创办全国首个食品罐头企业“梅林罐头食品公司”……

居民个人消费“金葵花贷款”的业务量也开了个好头,全国各地的上百户华裔或欧裔家庭小心谨慎地接受了分期付款消费,放贷总额突破了1万美元。

整个七月份,又出现了20多家大小规模不等的私营小商铺和生产企业,除了梅林罐头食品公司,其他企业的法人或股东无一例外全是非穿越众身份的普通国民。北美发展银行的放贷金额也猛然增加了90万美元,总算从账面未来收益上抹平了存款利息还有所收获。

但这些在财政部长刘鑫的眼里其实并不重要,他所关心的,是这个国家的经济终于不再是几百穿越众“身兼数职”疲于奔命。有更多的普通国民参与其中,国家的经济才会更加健康的发展。虽然现在还只有少部分有胆魄的人能够利用国家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站出来,但相信不久之后,工业与商业文明一定能在这个国家走出一条大路。

银联基金、大洋基金和北美发展银行的出现,以及将来更多的金融工具走上前台,在继续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的前提下,将逐渐让穿越众在国家经济舞台的突兀身影隐去。(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 战争与和平

1624年7月18日,周四。

数量超过10艘的内河运输船队,运载着超过1000吨建材物资,停靠在波特市(奥尔巴尼)码头。上百名拿那根塞人雇工在欧裔工头的催促下一拥而上,开始大件小包地卸货。

大约60户欧裔和40户华裔家庭,超过300人的今年才到达北美的新移民,也在民政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上码头。迎接他们的,是上半年从西点镇或银谷镇迁居到此地的一批老居民。

为纪念去年初的奥尔巴尼北方战役中壮烈牺牲的波特中士,这座华美国位于宋河中上游西岸的第一座城镇被命名为波特市。经过近一年的勘测规划,正式的建设也从今年的3月开始,第一期的建设将形成一个小镇的估摸。国力的逐步增强,让波特市的建设比之当年西点镇那艰难地点点成型不同,几乎是以一天一个样的速度在迅速扩大。

遭受重创后的摩和克人不再敢在这一地区耀武扬威,包括拿那根塞人在内的若干宋河中上游两岸的印第安小部族,和当初佩克特人、莫希干人一样,迅速抱上了华美国的大腿。

波特市建立的首要目的,就是牢牢把握住当初北方战役的成果,将国家的影响控制力扩大到宋河中上游地区。其次,无论是西点镇还是银谷镇,周边地形都以山地丘陵为主,都不利于发展规模化农业,而波特市附近几乎全是水土肥沃的平原。历史上就曾是纽约州重要的农业基地,利用这里的平原优势,波特市未来将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粮仓。更重要的是,这里将是未来国土开拓延伸进入五大湖地区的桥头堡,无论从哪点上看,波特市的建设都是宜早不宜晚。

按照国家的规划,到明年春。波特市周边宋河两岸将由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建成一批大型农场,农田开拓规模总计将高达3万亩,宋河中上游归附的各个印第安部族。将成为当地农业的主要雇工劳力来源,一年的谷物或家畜收获量,就将养活至少3万国民。然后才将有条件地开放私营农场的审批。届时国家才会最终解决时刻悬在头上的粮食安全问题。

除了农业相关优势产业,利用周边丰沛的原始森林,波特市未来还将成为国家重要的木材加工与造纸基地,甚至还在附近发现了一处品质极好的露天磁铁矿和一座无烟煤矿,虽然矿层较浅,但开采极其容易,储量也足以应对今后许多年的需求。移民部已经把未来的移民分配重心朝波特市转移,如今已经有超过500名新老移民在这里安家落户。

经过四个月的紧张施工,城市外围重要军事防御区、市政单位和市区基础设施已经基本完成,如今的波特市第一期工程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的街道与居民社区建设。大量的建设物资几乎每天都有船队运达。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和东方建筑公司这两大国内最大的建筑公司,也为此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工程机械。

东方建筑公司的工地现场,蒸汽机组的轰鸣声中,水泥地桩被打进地下,一群群经验丰富的建筑工人用水泥预制件和砖石垒起了房屋的轮廓。负责现场工程指导的华裔高级工程师汤恩。正眯着眼睛抽着旱烟,还时不时地在图纸上扫上那么两眼。

汤恩的儿子,现在也在附近一个国营建筑工程公司的工地上干活,这个前年移民到北美的华裔家庭,如今已经对这些效率惊人的建筑场面见惯不惊了。依着汤恩的估算,再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个城镇的建设工程就可以告一段落。…,

看着四周渐渐成型的街道建筑,还有远方那平坦肥沃的原野,汤恩忽然有一种打算将来把全家迁居到这里的冲动。倘若不是因为现在生活安定,收入丰厚,以后在这里买上几百亩良田,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啊。

驻守波特市的陆军,是一支今年春季才组建的新步兵连。除了士官,这支步兵单位几乎绝大部分兵员都是印第安裔,都是归附华美国长达两年时间的德拉瓦族、佩克特族或莫希干族青年,平均年龄不超过18岁,堪称“童子军”,甚至不少人还是来自更遥远地方的印第安部族偷渡者。这些年轻一代的印第安裔士兵,已经习惯了华美国的生活,如今正在为他们的家人彻底加入这个集体而努力着。

娜答的哥哥莫奇,已经在今年成功晋升为军士长,成为了这支新步兵连的最高士官长,接下来每年还要在西点军校进行六个月的培训,两年后将成为第一位印第安裔军官。

按照国家对归附印第安部族的政策宣传口号,包括德拉瓦族在内,他们已经是这个国家不可分割的一份子,这个国家的疆域延伸到哪儿,德拉瓦人的家园就扩大到哪儿。这样的口号对于莫奇这样的印第安年轻人来说,几乎有着一种魔咒般的难以抵抗的煽动力。

并没有参与去年北方战役的莫奇,如今正带着一批部下在波特市郊外的陆军公墓里参观。当初埋葬在这里的40名陆军阵亡士兵里,超过三分之一都是德拉瓦族人,如今公墓修整得异常整洁漂亮,每一座十字架或方形墓碑上,都刻着阵亡士兵的性命和牺牲年月。

清脆的枪声在公墓上空回响,以军人特有的方式缅怀着战友,也透发着对和平安定生活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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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点镇西北的军事基地中,一群来自北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代表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周了。

去年那场充满血腥的北方战役,一次歪打正着的硬碰硬之后。让交战双方都难以坚持长期的战争对抗,尤其对于顶在战争最前沿、战争始作俑者摩和克人,在遭受了部族历史上最惨痛的人口损失后,再也无法继续坚持了。

长于和印第安人打交道的和谈派首席人物李想,基本这一周内都带着妻子娜答住在了西点镇,不断地和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的摩和克人代表进行着沟通,企图说服对方放弃西点镇和奥尔巴尼周边的土地。

可是除了被打疼了的摩和克人代表以沉默表示接受外。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的其他部族代表都坚决反对,甚至还提出了更多匪夷所思的要求。

陆军代表,陆军准将陈礼文直接就带着冷笑退出了谈判。然后除了摩和克人,以塞尼卡人为首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代表也返回西北小河对岸的山林,回到了他们的驻扎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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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公里以外的南方。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军用码头正在进行“长岛”号轻巡洋舰的入役仪式;150公里以外的北方,波特市的医院大楼建成完工仪式也在进行当中,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西点镇西北方正在举办的另一场“庆典活动”。

和平协议的谈崩,导致政府内阁不得不采取一次“有限”的军事行动,从而让易洛魁印第安联盟里的顽固分子清醒。

1624年7月22日,周一,超过三个连兵力的陆军战斗营,正在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和国防部长郑泉的观摩下,开出西点军事基地。…,

作战总指挥依然是何语少校,但更多连排级军官将从这场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主动打击中积累进攻作战的经验。因为奥尔巴尼大本营的血腥防御战不足以成为陆军军官的完整经验教训。

官兵手里除经过改进的22A1型后膛米尼枪外,两个60毫米迫击炮排也将在今天集中使用。经过多次性能与生产工艺改进的8门60毫米22C型轻型迫击炮,成为了陆军最为倚重的远程火力装备,而那些曾经装备西点镇军事要塞一年多的老式6磅轻型前膛装加农炮,早就回炉成为了铜块。

《士兵进行曲》的反复吹奏下。三百多名陆军官兵和一百多跟风的佩科特仆从军直接从一处浅滩趟过了小河。

远方几公里远的山林深处,一处山坡上居高临下修建着一座原本属于摩和克人的村寨。长期对峙以来,摩和克人也学着这些可恶的华族人修建寨子的方法,利用他们曾经有限获得的金属工具,将一根根原木和大石简单地堆叠筑成了他们的“要塞”。

至少从表面上看,这象征着北美印第安人建筑文明出现了一次不小的外观飞跃。摩和克人可以利用他们矫健的身手隐藏在这座“要塞”内外的各个角落。以躲避华族人那可怕的火枪和大炮,还可以居高临下发挥他们精准的射箭和投矛技艺。

应该来说,在没有全面换装新式装备前,即便陈礼文派遣部队攻击,也未必能从更熟悉这里复杂地形的摩和克人手里讨得便宜。

依靠着这样一个看起来蛮有安全感的前进基地,摩和克人在过去的一年里主动迂回出击,给小河对岸的佩科特人甚至是东河东岸的莫西干人村落制造了不小的麻烦,抢掠了大量的粮食或贸易物。

但现在,这座寨子成为了南下支援摩和克人的易洛魁联盟的兵力驻扎地,村寨和附近的山林里隐藏着1000多名易洛魁战士,但其中的摩和克人不足200人。

穿过地形起伏的山林,前方的山坡密林边缘已经出现了摩和克人的简陋土木村寨,远远望去,村寨木墙之后一串串人头晃动。

复杂的坡谷地形导致传统的线性队列在这里无法正常布置,所以在摩和克人看来,现在的美国官兵更像是一片片散乱的小蚂蚁在远方缓慢而无序地推进着。

距离山坡顶部的易洛魁要塞只有500米不到了,三百多陆军官兵停止了前进,开始就地构筑出发阵地,一道用附近的石头堆起来的简单胸墙出现在山坡下。

8门60毫米迫击炮开始在阵地后方几十米外一字排开,近60名炮兵排官兵忙碌地进行着炮击前的准备。

胸墙后的陆军官兵都好奇地回头望着那些伺候着迫击炮的战友。没有参加过北方战役的士兵们根本无法把这些管口朝天的“细铁管”和大炮联系起来。因为这个时代欧洲的臼炮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从望远镜里,看到对手那座乱七八糟的寨子里一张张疑惑的脸,何语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一声沉闷的迫击炮发射药膨胀冲击声响起,一颗重达1.4公斤的高爆炮弹飞向了高空,然后带着一个漂亮的弧线朝几百米外的村寨落去。

简单的目视测量计算,让这颗炮弹直接落到了对手村寨的后方,爆炸伴随着一股硝烟缓缓在山林间升起。同样惊起了易洛魁战士的片片惊恐声。调整误差后,8门迫击炮开始了急速射。…,

一分钟之内,超过50发迫击炮弹砸进了如同一个等着盛饭的破碗一样的村寨。密集的爆炸将各种木块、石子与人体残片轰上了天。弥漫的烟尘在交错起伏的火光与冲击波中吹来吹去,滚滚的雷鸣在山林间回荡。

木制的村寨在密集的炮击中不可避免地燃起了大火,高温带起的气流旋风带起了大量猩红色的燃烧灰烬。将整座山寨裹得格外妖艳。

对手的各种凄惨呼叫声已经淹没在片片轰响与气浪之中,胸墙后的陆军大兵们此时都傻了眼,个个扭头望着几十米外那一群只知道往管子里塞铁疙瘩的炮兵。紧跟在大队后面的一百多佩科特仆从军,更是一个个吓得趴在了地上。

“很明显,今天我们只需要带一个排的兵力来打扫战场就行了。”

西点镇军事基地指挥官冯斌上尉,此时无聊地坐到了胸墙边,点上了香烟,乐滋滋地看着一群群目瞪口呆的士兵,一边对正站在身边继续从望远镜里观察战果的何语说到。

“好了,停止炮击。让士兵们上去!不然这些败家子会养成坏毛病的……一发迫击炮弹可是10美元呢!”

何语回头看了眼炮兵阵地,就说话这个时间档,他眼里的败家子们又至少往迫击炮管里塞了150美元。

“上刺刀!各排散兵队形进攻,注意掩护!”

几名排级军官开始在胸墙后大声嚷嚷,执行作战命令的士官们纷纷将那些在胸墙后发呆的欧裔、华裔或印第安裔新兵扯了起来。然后踢着对方的屁股把他们赶向对手方向。

炮击已经停止了,对面的山寨除了高温对流空气产生的翻卷烟柱和呼啦燃烧声外,已经听不到任何北美印第安人的传统口哨呼啸,也没有那种漫天而下的弓箭和投枪,一切都静悄悄的。

当大兵们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逼近到十几米的时候。依然没有受到任何从村寨里发出的反击,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人一样。

燃烧的高温气浪让士兵们不得不停止了前进,数百散兵就这样渐渐围住了燃烧的山寨,个个或蹲或趴,擦着被烘烤出的热汗,面面相觑。

超过两百名易洛魁战士短短几分钟内被炸死、砸死或烧死,还有不到一百人在第一声炮响之后就逃出了村寨,更多隐藏在山寨附近山林里企图打偷袭反攻的易洛魁战士更是逃得飞快,抓获的俘虏不足两百人。

就战斗结果而言,堪称完美,但从作战初衷以战代练的角度上说,本次步炮合成进攻完全失败,集中使用迫击炮,几乎可以单独扫平任何没有心理准备的对手。

整场战斗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不到15分钟,两个迫击炮排独领风骚,一共打出了200多发炮弹,用2000多美元的成本就结束了全部战斗,而其他的步兵还没有打出一发步枪子弹。

更别提那些带着打扫战场分享战利品小心思的“仆从军”了,此次跟随出战的佩科特人连半根毛都没捞到,被吓出尿的反而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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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神色沉重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代表继续来到军事基地。这一次,摩和克人代表几乎带着急不可耐的表情表态,塞尼卡人等易洛魁联盟成员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

一份有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成员代表手指印画押的停战和平协议终于出台了。摩和克人将放弃西点镇西北面的山区盆地平原;从北方的波特市开始,所有的摩和克人也必须让出波特市以西的大片平原地区。这样加起来,摩和克人割让的土地面积超过5000平方公里。

作为补偿,华美国将代替几年都未出现的欧洲皮毛商人,明年开春后将在波特市恢复贸易运作,允许国内商人在那里和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展开民用商品贸易。

这个结果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对于陷在北方泥潭里的华美国而言,这份有效期5年的停战和平协议能带来难得的国内和平发展期,也许还是向占据五大湖地区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进行影响力渗透的好机遇。(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一章 几家欢愁

一个冬季的雨雪丰沛和今年以来的风调雨顺,让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农业获益匪浅。进入七月下旬,刚刚开始的夏收作业,就让核对粮食产量的农业部长吴林云笑裂了嘴,国营农林渔牧集团所属农场的小麦平均亩产达到了300公斤以上。

今年度第三批明裔移民才刚刚下船,就被视线远方的那一片片如豆腐块的农场丰收场景给吓住了。天地都似乎被染成了金黄色,一排排畜力联合收割机在整齐的麦田里推进,无数的印第安附庸雇工扛着打包好的一捆捆麦垛一路欢快飞奔,高耸的谷仓如一座座小山包矗立在农场四周。农场之间的土路上,一辆辆满载谷物的马车络绎不绝地朝北而去,准备送往指定的晒谷场进行下阶段的谷物处理。

望着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大丰收,明裔新移民的男女老少们都暗暗吞了口口水。营养不良又一路奔波后的蜡黄枯瘦面颊之上,一双双黑目泛着热切的精光。

两艘庞大的风帆飞剪帆船缓缓从河湾水道中央开向外海,其中一艘黑白迷彩涂装的战舰上还有4座黝黑发亮的大炮,又让明裔新移民们露出敬畏的目光。相比之下,他们之前乘坐的那种“乘风破浪”的千吨飞剪船又是个小儿科。

在警察的督促下,明裔新移民们一边朝卫生检疫区走去,一边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自己能分上多少亩肥田,多少间大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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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海试。正式入役的长岛号轻巡洋舰上,一位佩戴上尉军衔的年轻海军军官正和一位身穿陆军少尉制服的美女并排站在船舷边。

已经进入了大西洋,战舰挂上满帆,航速逐渐提升到12节,微微前后俯仰的战舰破开雪白的海浪,以笔直的航迹朝东南方挺进。

“唉唉唉,早知道就加入海军了!好浪漫啊!”

呼啸的海风卷起了美女军官的长发。黛卿卿不得不一手用力压住自己的军帽,一边还一惊一乍地对着身边的海军高帅富大喊大叫着。

周可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把头转向了战舰后方不远的那艘今天进行海试的“敖顺”号2000吨级飞剪商船。

下个月,周可民就要正式调任共和号轻巡洋舰担任大副,也许还要承担护送敖顺号和欧洲商务访问团前往英格兰伦敦的重任。

但这次商务访问团充其量只是个幌子。最最重要的,还是身边的美女黛卿卿,她将作为欧洲情报司的特工,在英格兰展开扶持普法尔茨公爵腓特烈五世,以及给英格兰后院埋钉子的秘密行动。

一个年级还不到22岁的女孩子,要是放在21世纪,应该还是一个青涩的女大学生,可在这个17世纪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却成为了一名经过了一年多严格训练的女特工。

穿越之时黛卿卿连18岁都不到,现在更是娇艳的青春年华。近两年受到了穿越众里无数文青丝的追逐,可性格蛮横的黛卿卿只对一切和“暴力”有关的事务感兴趣。看到身边的少女那无邪的笑容的时候,周可民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21世纪。

不知道什么时候,黛卿卿就很喜欢和周可民碰面,这个让整个陆军司令部头疼的美女少尉现在开始对海军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尤其是国家宣传在亚速尔和百慕大的海军辉煌战绩后,黛卿卿主动接触周可民的次数就越发频繁。…,

也难怪,整个海军里,高达威猛的穿越众军官不少,但真正能数得上的帅哥,也就那么几个。

孙阳少校的花心已经在海军里众人皆知。据说已经有一位在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的欧裔女护士未婚先孕,而且孩子父亲很可能就是孙阳。但孙阳除了极少次私底下去看望过那个女子外,公开场合并没有承认这个,更别提几个酒吧舞女整天对孙阳神魂颠倒的怨妇表情了。

共和号舰长柏俊少校也是个帅气的人,但性格太过耿直,和孙阳这样处事圆滑的人相比,人缘差了很多。而柏俊也是海军,甚至是整个穿越众群体里第一个和明裔女性订婚的军官,他未婚妻就是移民部华裔移民事务管理司司长常昆的长女,据说是去年柏俊“偶然”在国立初级学校代课时认识的。

黛卿卿经常以特训为由,搭乘周可民的战舰出海,自然就大大增加了腻在周可民身边的机会,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经常问得周可民面红耳赤。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算周可民再怎么不通人情,也能感觉到黛卿卿对自己的好感。

同为穿越众,经济条件什么的自然不用说,而且作为来自21世纪的同伴,黛卿卿这个年纪所具备的思想和生活习惯,又和同为“九零后”的自己差不多,这让周可民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强烈共鸣。

“准备炮术训练了,要不要给你们安排一个小屋躲进去,卿卿?”

身后突然传来孙阳的声音,一回头,只见正式转任长岛号轻巡洋舰的少校舰长孙阳正带着邪乎乎的笑容站在面前。

“嘿嘿!”黛卿卿早就看到了孙阳在走来,此时笑得跟个小狐狸一样,按着军帽就跑到了战舰的另一头,沿途的水兵们都投过去爱慕的眼光。

“周可民,要把握好机会啊,你孙老哥我的名声可是臭曼城了,咱海军就指望着你了,要是让陆军那帮子痴汉把黛卿卿带走,咱以后这脸往哪儿搁?”孙阳拍拍大副的肩膀,也是笑得贼兮兮的,“这次去英格兰,给你们创造孤男寡女的好机会了,激动吗?”

“孙哥……”

周可民的脸更红了,腼腆的大男孩般的摸样让孙阳开怀大笑。

隆隆的炮声在长岛号轻巡洋舰上响起。4门90毫米舰炮在依次展开炮射训练,膨胀的气浪和音波让黛卿卿死死捂住耳朵,吓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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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华灯初上,曼城市长岛新区各个街区,这个夏夜也格外热闹。外出乘凉的市民们纷纷走在各条街道上,或三三两两讨论着曼城市第一届“斗地主扑克联赛”和“台球联赛”的赛况。至于今年才刚刚从陆军里兴起的足球运动,碍于场地建设,如今的全民推广还无法展开。

印第安裔的清洁工也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工作高峰期。他们推着垃圾车,不断在街道上巡视,将路人不小心遗漏下垃圾装上车。或是捡拾着马车的粪便。

街区的商店里,受今年鼓励私营政策的影响,多了不少私人小店,虽然大部分货品依然是本土企业生产或进口自欧洲,但价格却比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商店里总要便宜一点,让长期承受高物价消费的市民格外青睐。

长岛区海军基地的码头边,又长了点个头的达玛,正穿着最新买的一件汉服长裙,开心而忐忑地望着逐渐靠港的漂亮战舰。少女此时手里,正提着一个红灯笼。小脸在烛光下红扑扑的。…,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天了,终于迎来了首次服役出海训练的长岛号轻巡洋舰,她所爱的那位华裔海军上尉此时正在这艘战舰上。

她的哥哥法提玛,如今正作为一艘内河蒸汽船的船长,正远在西点镇运输铁矿。而达玛一家在今天,也成为了这个国家第一批公开获得正式定居权国民身份的德拉瓦族印第安家庭之一。

按照和德拉瓦部族的“亲善协议”,只要获得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籍后,他们将在遵守国家法律的基础上,允许保留生活传统,并获得比以前更加优厚的生活和工作待遇。城镇内的活动区域也不再受限。

这种优厚的协议,顿时让更多的德拉瓦族人按耐不住,几乎每天都有人主动要求接受“归化考试”,也让老一辈的部分顽固的部族长老们不得不默然接受生活已经改变的现实。不过,部族终归还是存在,这几年更是安定壮大了不少,只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家庭而已。

“周,快看!”

不等对方完全走下船板,达玛就跑到恋人的身边,急不可耐地掏出了象征着国民身份的户口本和正式定居权证书。

目光扫过达玛手里的证书,周可民无言地笑着,一只手轻轻抚过对方留起的滑顺长发。达玛如今越发穿越众化的装扮,已经让周可民快要区别不出来了。

“嘿!周可民,记得等会去南区新开的酒吧玩哦!我喊了好多美女一起啊!”

黛卿卿走了过来,先是上下打量一番周可民身边的印第安少女,然后大咧咧地拍着周可民的肩膀,笑得很天真:“呐?还想再带个美女去吗?”

周可民一愣,瞬间脸红了,而没听出什么意思的达玛,则露出好奇的目光。

孙阳也走下了船板,不过这次,孙阳没有上前插话,而是若有所思般看着着不远处的三人。

开完玩笑话,黛卿卿头都不回地跑到孙阳身边,拉着孙阳朝北边的走去。望着华族女军官远去的背影,达玛有点出神。

周可民和达玛还如初恋的小年青般并排走在街道上,谁都没有说话。

“爸爸说,你是个勇敢的战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达玛终于鼓起勇气,停下脚步,红着脸,低着头,声音有点微微发颤。

凡是得到德拉瓦族长辈类似的认同,说明达玛的父亲已经明确表示出希望达玛和周可民结合的意思。这在依然保持着母系氏族传统的德拉瓦部族,几乎属于铁板钉钉的证婚口号。

已经参加过几次陆军兄弟和德拉瓦少女婚礼的周可民,很清楚这样一个含义。

愣了半响,周可民终于长呼一口气:“达玛,现在谈结婚不合适的……”

“你是不愿意吗?可你已经到我家找过我好几次的!”达玛的脸略微发白,她已经暗示过对方无数次了。但这次,她是第一次听到周可民直接拒绝的话。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才18岁!”周可民言不由衷地说着,眼睛看向了其他方向,“达玛,至少目前。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啊!”

“可我想做你的妻子,而不是朋友!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达玛咬着嘴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已经熟知大量华族语言内涵的达玛。大概听出了对方话里真正的意思,此时手里的灯笼也落了地,蜡烛点燃了灯笼外壳。在地面烧起一小堆火焰。…,

“对不起,达玛。今天我还要在舰上执夜勤。”周可民盯着对方脚边快要烧尽的灯笼,脸上已经没了表情。

说完,周可民一转身,就朝远方的战舰走去,只留下达玛一人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一串欢笑声而过,几个华裔小孩子带着一条小狗欢快地码头边跑开,没人去注意已经泪流满面的达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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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在外岛区腹地,两条河道的交汇处。一片森林之中,一道高高的木墙围栏圈住了一片占地近百亩的林中空地。这是属于陆军的特殊军事禁区,北西南三面环河,东面是唯一进入的通道,一个步兵排正严密把守着。

高墙内。一条蜿蜒的小土路一侧,有着浓郁西欧风情的乡间庄园还灯火通明。如此诡异的欧洲街道居然出现在外岛区人迹罕至的腹地,再加上外部把守的重兵,不由得让人怀疑此地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国土安全部长刘云,正在一位陆军军官的陪伴下,远远站在木墙某个角落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时不时看下怀表,在两人身边,还竖着一个大木板,上面贴着几张画,看上去,几乎和眼前的这片欧洲乡间庄园风景一模一样,甚至连一座风车磨坊的那一条残破的轮扇都保持着一致,只是描绘的角度各有不同。

欧式乡间庄园的四周,正零散站着若干身穿欧式胸甲,头戴红羽铁盔,手执长矛或火绳枪的欧洲士兵,他们借助着庄园四周的架设的火盆,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角落。

七八个身穿黑色作战服、戴着黑色头盔和黑布面罩、手拿奇怪枪支的影子,出现在小土路的尽头,其中几个人似乎还背着绳索爪勾等工具。

“祝晓力,怎么样,复原程度很高吧?”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得意地指着身边的画板,又指指远方的模拟场景,“根据范力他们送回的情报和绘图,腓特烈五世这两年就一直住在这里,荷兰人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但最近一年,荷兰人的守卫力量已经大大降低。这里的地形地貌,是最接近阿姆斯特丹那片郊区的,我们也基本复原了建筑。就看你们特战队能否完成解救任务。”

远方,参与演习的特战队员已经在按照事前的行动方案,分成了三组,在分别接近自己的任务位置。

“既然荷兰和英格兰在三十年战争是穿一条裤子的,为什么不让荷兰人直接把腓特烈五世送到英格兰去?”祝晓力皱着眉头,看起来不是很满意。

“英格兰有野心,不会主动去惹来一身骚,虽然腓特烈五世是詹姆斯一世的女婿,但他败得简直太快了,让英格兰感觉没价值,所以才需要我们主动去改变英格兰的判断。”刘云掏出香烟,也紧紧盯着演习现场,“但又不能向荷兰和英格兰直接暴露我们的意图,所以只能制造一种假象,就是一群波西米亚亡命徒救了腓特烈五世,然后搭乘一艘丹麦的商船出逃到英格兰,在接近伦敦港口的时,会发生一次事故,船会爆炸,然后腓特烈五世会作为唯一的幸存者被英格兰人救下……”

“唉……风险太大,这里地形狭窄,就一条出口,而且情报显示,距离这里大概不到两千米,还驻扎着一支荷兰的骑兵部队,就算能强攻救出他,也难以穿越封锁前往10公里外的阿姆斯特丹港口。”…,

“呵呵,所以才需要你们反复琢磨现场啊,前往港口的接送路线,范力那里会做好准备,你们只需要救出人,然后按照既定路线前往最近的接送点就行。”刘云点点头,正打算说出后续的安排,就听见演习现场枪声大作。

说话的短短两三分钟内,解救演习失败了,负责行动的8名欧裔特战队员垂头丧气地摘下自己的头盔面罩,纷纷走出演习现场。演习结果,“阵亡”1人、“被俘”2人,其余被迫“杀开血路”撤退。

“又失败了?要不再来次,我看刚才很顺利嘛,人都进去了。”刘云有点诧异。

“不行,已经换了3次方案了,不能这么来,要重新想方法!”祝晓力丢开烟头,狠狠踩在脚下,一个手势,远方的部下开始纷纷走来。

“那就辛苦你了!”刘云打了哈欠,朝木墙唯一的出口大门走去,一边还将自己的香烟丢给了特战队的最高指挥官。

“说得那么轻巧……”嘀咕归嘀咕,祝晓力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着走到面前的8名欧裔队员,“汉斯,你必须想办法把侧门外的那队荷兰人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卡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开枪,刚才那种情况,你可以用许多方法让对方倒下的!现在重新安排每个人的行动,注意看!”

说完,祝晓力又蹲了下来,用木枝在地面画起了新的行动方案,围拢的特战队员们看得聚精会神。(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二章 大西洋跳棋

1624年7月26日,周五。..

今天,是开工建造已达一年之久的“宪法”号轻巡洋舰下水的日子。设计标准排水量1380吨、满载排水量1720吨的宪法号是海军第一艘机帆战舰,也是带有实验性质的最新战舰。

内部结构采取了部分钢铁制件,直立型舰首,半防护舰桥,单烟囱,前后双桅,全长72米,宽10.6米,吃水4.1米,水下船壳包铜。武器装备也采取了全新方案,前后各1门新型120毫米维斯沃斯舰炮,两舷各3门90毫米维斯沃斯舰炮,战舰人员编制120人。

2台亚罗式锅炉和4台220马力蒸汽机组,构成了宪法号的蒸汽动力核心,即便不挂任何风帆,宪法号的巡航速度也能达到至少7节,满帆全速更能达到18节以上。遗憾的是,钢铁龙骨制造技术还来不及应用,宪法号依然还是传统的木制龙骨结构,但海军已经迫不及待地打算利用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进行海军混合动力战舰的应用实验,将为海军下阶段的军备战略方向提供重要依据。

与共和号风帆轻巡洋舰的十个月整体建造周期相比,宪法号的建造过程就漫长了许多。由于采用全新舰体设计,让宪法号看起来已经快要接近近代海军战舰的外形,为此尝试增加了许多新的建造工艺,整个工期细致而缓慢,仅仅是船体的建造就花费了几乎一年的时间。而下水之后的舾装时间,也将长达五个月,从而创下了北洋船舶公司建造船舶的最长时间记录。

船体在围观的市民和船厂工人的欢呼声中滑入水道,军乐队奏响了音乐,除了部分国会议员,政府部长们几乎全部缺席,到场观摩下水仪式的军方代表也只有海军少校张春锐一人。

现场的人们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政府会议室里,一场更为重大的会议正在召开,以至于陆军司令陈礼文、海军司令王铁锤都必须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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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一周前。首都曼城市就接到了从百慕大双湾市发来的一条坏消息:一支来自印度、4月份绕过非洲好望角前往巴西的葡萄牙船队遭遇了海上事故和疾病的双重打击,船队上运载的700多名明朝移民死亡半数,最终抵达双湾市的幸存者还不到400人。

从前年开始的远东移民计划。到目前截止,已经输送了上万名明朝难民到达北美,航运途中的移民死亡率基本控制在12%到18%之间。但这一批次,死亡率却超过了50%,不光负责运输的葡萄牙商人结账时欲哭无泪,直接负责明朝移民计划的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移民部长李想都不寒而栗。

千辛万苦的远航移民运输,如果无法控制这个死亡率,那当前的运费结算规则会极大地打击远东葡萄牙和西班牙商人的热情,更重要的是,从开始。辛辛苦苦收拢明朝流民的投入更是大打折扣。

从去年开始,通过葡萄牙船队输送到远东的华美商品已经数以十万计,给予葡萄牙澳门理事会和颜思齐的报酬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故而打了水漂。

经过两年的实践观察,目前最大的远洋海运移民损失,大多集中在从葡萄牙殖民地东非索法拉港到巴西累西腓港这段航程。以风帆盖伦船的航速来算,加上必要的休整,大概是两个月的时间。

要减少海上损失,只能尽量缩小这段航程的海上航行时间。理论上,航行时间缩小一半,移民的生存几率也会提高一倍。但以欧洲风帆盖伦船为主力的葡萄牙或西班牙船队。是无论如何无法达到这个指标的。…,

要大幅度缩减远航时间,就只能利用本国的飞剪船队,在非洲航线中途进行接运。经过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巴西贸易航线实践,短衬衫级飞剪商船从曼城市出发,到达巴西累西腓港,航程接近4000海里,平均航行时间也只有大约15天,但这个南北美航线并没有解决东西非航线的问题。

经过连续好几天的商议,最终大家认识到问题的关键:要真正解决明朝移民的运输局问题,那就意味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要在加勒比海和非洲南部拥有自己的港口!这样,接运明朝移民的飞剪船队就能直接从北美本土直达非洲南部,而不用在原本的葡萄牙人的非洲航线上折腾太多时间。

但这个必然会牵动到动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桌上蛋糕的问题。所以必须选择目前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还未控制的地区,即便这样,恐怕也会引起这两个分别垄断加勒比和非洲航线国家的警惕。

关系重大的政府会议在今天召开了,不光全体政府部长到位,就连陆军和海军司令也受邀参加。

“……就算不考虑明朝移民的问题,我们也会面临将来建立自己通往东亚的海上航线的需求。”苏子宁走到会议室大地图前,用木杆在地图上虚指了若干段线条,“如果拥有类似一条航线,那我们的船队从北美出发到达澳门,加上沿途的休整,满打满算也只需要不到三个月时间!”

“苏子宁,从本土出发,经加勒比海到达非洲南部,再从非洲南部横渡印度洋,都不可能是直线航程,别忘了。”严晓松在位置上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好友,“别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可是亲自跑过的,而且航线的季风洋流影响很大,一年只有一次往返机会。”

“嗯,所以我们需要从各个方面来解决问题,比如,昨天我从林有德的北方工业公司那里获悉,我们明年将拥有生产320马力船用蒸汽机的能力,如果明后两年能建造出远洋机帆动力商船。那就可以大大减少因风向和洋流引起的绕弯路问题。然后我们在关键的航线段上,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海外领地港口。”

说完,工业部长洪长林和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都忍不住微微点头。尤其是极度关心“海军机帆混合动力战舰装备计划”的王铁锤,更是这几年来对整个大西洋的各条航线都进行了深入研究,深知一旦蒸汽动力的机帆战舰投入使用,对本国海军的海上部署和作战能力将有极大的提升。

“有具体的方案了吗?”总理齐建军盯着地图,若有所思。“需要多少个阶段计划来实现,时间,成本、地点都要谨慎考虑……”

“第一阶段。占领这里。”苏子宁嘿嘿一笑,赶紧拿起棍子,在加勒比海东南方靠近南美大陆的一片海域点了点。“瓜德罗普岛,小安的列斯群岛里最有价值的岛屿!而且距离本土也不远,以我们飞剪船队的速度,单程最多只要一周的时间。如果从百慕大双湾市出发,那距离就更近了!”

“西班牙人怎么没占它?我们占了它,会引起西班牙人的不满吗?”国防部长郑泉看着这个轮廓像蝴蝶的一样的岛屿,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至少在17世纪初中期,这里还是加勒比海经济圈的最外围,而且西班牙之前用了一百多年还没有搞定这一带的土著刁民,上岸没多久就被土著打跑了。”苏子宁笑呵呵地在地图一边的小黑板上大致画了个岛屿轮廓。“瓜德罗普其实是由东西两个小岛组成的,不过距离实在太近,中间只有一条像河一样的狭窄海道,最窄处才几十米。这里土地极其肥沃,植被茂盛。淡水资源充沛,矿产资源也较丰富,面积接近1800平方公里,还拥有非常好的天然海港。”…,

“瓜德罗普岛远比百慕大双湾岛拥有更好的自然开发条件,只要妥当经营建设,就能成为我们迈向非洲南部的大西洋跳板和加勒比地区军事经济中心。可以控制非洲到加勒比地区的航线咽喉!但时间上要抓紧,否则1626年以后法国人就会捷足先登。我把这个阶段计划暂定为3年,也就是从今年年底正式开始,到1627年。”

“不错,不错!12月后进行,我们有充足的远洋运力保障,而且我们在百慕大双湾岛的海军基地也基本建设到位,可以保证对瓜德罗普岛占领计划的支持力度!”

没等政府部长们表态,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就在座位上频频点头,眼里冒着精光,看样子他觊觎这片海域已经很久了。

“只要海上通道安全,物资准备充足,陆军对瓜德罗普的作战也没有问题。”

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也不是个善茬的主,有关陆军提前制定的某份远东军事计划,已经在国家内部不是什么大秘密。一心想要扭转历史车轮的军事狂热者们,对这份计划的意淫程度远远超过每年能从欧洲人手里赚多少钱。

“第二阶段是最重要的阶段,能否有效实行,完全看瓜德罗普是否站稳脚跟。”苏子宁见军方已经完全支持,开始趁热打铁,“接下来,1627年底,我们在这里!占领开普敦,建立我们的非洲南部的海外领!目前这里还是处女地,荷兰人还要几十年后才在开普敦建立殖民地,我们正好提前几十年下手。荷兰人没了开普敦,他们的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发展将极大受限。”

“这里地形绝佳,资源什么的就不用提了,本地的非洲部族又性格温和,能够打造成前往东亚的航线核心枢纽。今后无论是我们,还是那些想赚钱的葡萄牙人或西班牙人,从远东运来的明朝移民,都不用再去巴西,而是直接运抵到开普敦就行了,移民运输费用开支会至少再减少30%,还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中途截留从印度或远东来的部分物产,最后用我们的高速船队直接沿开普敦、瓜德罗普、百慕大航线,运抵本土!甚至我们还可以在将来派出自己的船队,直接参与移民!”

“如果实行这样的长期计划,几年的开支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严晓松居然笑嘻嘻地表达了反对意见,“为维持整条航路的运作与安全,其他支出也会水涨船高,综合成本可比保持现状要高昂得多!”

此话一出,财政部长刘鑫的眉头一下就皱了。即便去年到现在财政压力得以缓解,但刘鑫依然对这类大额支出问题极为敏感。

“好吧,为了布局。为了更长远的利益,以最小的模式独霸大西洋和远东的利益。”苏子宁丢开粉笔,坐回了位置。摊开了自己的日记本,“瓜德罗普和开普敦一旦建设起来,等于从军事和经济上掌握了大西洋的要害。其本身也能成为具备自我造血功能、极少依赖本土支持的完整领地……一旦有什么重大变故,通过百慕大、瓜德罗普,可以把中美洲加勒比地区和欧洲割开,通过开普敦,又把欧洲、美洲和亚洲割开。这三个地方与其说是我们在17世纪朝远东发展的大西洋跳板,不如说是未来几百年的大西洋命门。”

部长们都彼此看着,对于这样高成本下跳棋的大布局都有点难以把握,只有两位军种司令是听得是神采奕奕。…,

“即便不考虑几百年后的事情,现阶段对我们能拥有一条安全稳定的亚洲航线都很有意义,大家举手表决吧!”总理齐建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一掌拍在了桌上,“散会后,各部门继续细化计划相关内容。一旦国会通过,外交部要做好和西班牙、葡萄牙的外交工作!”

全体部长都举手通过,苏子宁对着严晓松直接比了个中指。

“问题都说出来。免得以后背黑锅……”临出门前,严晓松突然对苏子宁嘀咕了句。

看了看严晓松那一脸玩味的表情,苏子宁忍不住摸了下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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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7月31日,周三,经过过去几天的详细论证与内容制定,政府内阁整理的“大西洋跳棋”方案呈交国会审阅。

“大西洋跳棋”计划将分两个阶段实。第一阶段。占领并建设瓜德罗普岛,从即日起,截止到1627年1月,每年将拨款100万美元的作为计划专项资金,其中包括每年追加海军军费45万、陆军军费15万。

第二阶段,根据瓜德罗普岛的具体建设经营情况,以瓜德罗普岛为后方基地跳板,继续占领南非开普敦,时间上大致定位1627年下半年到1628年初之间。

按照计划,陆海军将在今年的12月份以前,在百慕大双湾市完成作战的准备工作。整体作战过程将是当初占领百慕大岛的翻版,只是规模要大了许多。12月后,大部分海上贸易将进入休整期,国家就能挪出足够的远洋运力出来,海军将出动西点号、长岛号2艘轻巡洋舰,自由号、东方号2艘护卫舰,物资运输船队则以3艘敖广级、6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组成,搭载陆军一个加强营和数量庞大的建设物资与后勤补给前往瓜德罗普岛。

瓜德罗普岛的加勒比印第安人可是和欧洲殖民者卯上了,上百年间屡次打垮了企图在岛上殖民的欧洲人,自然这次也不会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军事吞并有啥好脸色。所以陆军的任务,就是以“最高效率”清除加勒比人的任何威胁,抓获的战俘更可以充做劳役。海军则在附近海域进行遮断掩护,阻止任何第三方势力有可能介入的搅局行为,必要时还可以提供对陆的舰炮火力支援。

还有什么比在大西洋上开疆拓土更让人陶醉的事情?何况还是打通前往亚洲航线的这种“高规格跨洲际主题”,随着明朝移民的不断增加,许多国会议员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这个国家的手臂伸到亚洲去。

整个计划让人热血沸腾,国会议员们畅所欲言添枝加叶,难得第一次提出每年100万的计划专项经费是否足够的问题,部分议员甚至觉得可以发行国债,扩大计划执行力度,这样的态度一度让国防部长郑泉差点以为国会里全换了人。

最终,计划中第一阶段的每年100万专项拨款提高到150万,政府将向全国发行国债,自然这笔三年期国债集资的绝大部分都将落进北美发展银行和各大基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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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制定得再完美。也总是在纸面上,要具体实施则牵扯到许多方面。按照瓜德罗普的发展规划,未来的“蝴蝶岛”海外领的建设规格将远高于百慕大双湾岛的水平,这必然要求瓜德罗普能拥有较全面的自我造血能力,而不能像百慕大双湾岛一样太过于依赖本土的海运输入。

年底前占领瓜德罗普岛后,依托百慕大岛双湾市,再在半年内运输不少于2万吨各类建设物资和机械。让瓜德罗普迅速拥有起码的自我造血功能。…,

水泥建材之类的基础工业品,都必须在当地拥有相关生产企业,其能适用于瓜德罗普其他自然资源的工商农业建设也将配套。海军更要把瓜德罗普打造成大西洋上的核心军事基地。

瓜德罗普岛目前还在加勒比土著人手里,但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8月5日周一出版的《曼城周报》。大篇幅宣传了国家对加勒比海瓜德罗普岛的“开发计划”,一夜之间,似乎这个目前还是土著人满地跑的岛屿已经成为了铁板钉钉的自家后院,政府更是发布了整版的企业投资招标与移民信息。

几大国营企业集团是跑不了的,相关重要的上游产业必须在这个未来的海外领上有所布局,重要的市政事业部门也必须在瓜德罗普岛上有配套单位。

私营企业里,穿越众里的唯一一名台湾佬张明澄,曾经的台资物流公司业务员,如今国内最大建材企业“张氏建材公司”老总,第一个宣布在瓜德罗普投资开办一家水泥建材厂。鉴于瓜德罗普及周边海域的附属小岛上的硬木资源丰沛。华美木业公司也毫不落后,决定开设一家木材加工厂。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也愿意利用瓜德罗普岛上的矿产资源联合投资建立一家小型金属冶炼与加工企业……林林总总,大约十几家企业在一周内向政府工商部门递交了申请意向书。

光有企业,没有人力也不行,按照移民部和民政部的最新政策。未来的“蝴蝶岛海外领”的第一批居民必须是本土国民。如今全国人口除去依附的印第安部族,欧裔和华裔居民人数加起来已经突破了22000人,人口基数已经可以勉强支持这样的海外领地人口迁居方案。

为了鼓动已经在本土安逸了好几年的国民前往瓜德罗普定居生活工作,凡是愿意跟随企业前往瓜德罗普拓荒的,政府进行为期数年的居民特殊财政补贴,国民身份全部提升一档。但不超过永久定居权。

这样一来,大量去年和今年才从欧洲移民过来的欧裔居民,都表示出了极大兴趣。在他们中间,大部分人还是临时定居权,甚至还有不少依然是契约奴身份,在工作和生活的许多方面都受到了许多限制,对正式定居权以上的邻居们都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让人遗憾的是,已经居住在本土的华裔移民家庭虽然和诸多欧裔家庭还算相处的融洽,但却对这样再次迁居海外的宣传表现得很冷淡,甚至是畏惧的态度,再给多大的补贴甜头,也许还不如现在衣食温饱无忧的安定生活。这个话题一度在国会里让许多人都心情不是很好。不管是否承认,被迫远渡重洋来到北美新世界的明朝华裔居民,一旦落地恢复安宁的生活,安土重迁的特性就瞬间暴露无遗。

也许,还需要花费更多时间,甚至是几代人的时间,引导这个寄予厚望的同胞族群认识到这个新生国家的未来必须走向海洋,走向外面的天地。至少目前来看,要想在瓜德罗普岛这样的远离本土的地方也充实华裔人口,只能指望1625年度以后的明朝移民份额了。

不久之后,各种大宗物资订单和城镇建设工程招标合同开始飞入了国内各个企业,大量订单顿时塞满了每个企业高管的抽屉,给本就已经非常火热的本土企业又添了一把薪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海军的选择

1624年8月12日,周一。..

如火如荼的“大西洋跳棋”正在国内掀起一片热潮,许多工厂企业都在周六进行了加班,准备运往百慕大双湾市储备的物资几乎日夜不停地在码头仓储区堆积,社会关注度不亚于风头正盛的跨大西洋欧洲贸易,但在海军司令部里,一场特殊的海军军备发展讨论会却并不顺畅。

第一阶段吞并瓜德罗普的方案,其实收益最大的,是海军。国会通过议案当天,海军就获得了70万美元的年度计划专项海军军费增拨,之后连续两年还会每年获得额外60万海军军费,这让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直接乐出了鼻涕泡。

而压力最大的,也是海军。因为从今年开始,未来几年内,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海上布局又将多出两个节点。和英格兰的北美冲突已经公开化,对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未来处理,本土安全需要的定期巡航,大西洋贸易航线需要投入的巡逻力量,都开始加重海军兵力的短缺问题。

目前海军舰船在役舰只一共8艘,包括共和级轻巡洋舰4艘,企业级护卫舰4艘。共和级轻巡洋舰造舰计划中的最后2艘在今年4月已经开始动工,预计明年3月服役;用于诸多实验应用的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刚刚下水,但随后再没有其他主力舰只造舰安排。

也就是说,到1625年。海军将拥有共和级轻巡洋舰6艘、企业级护卫舰4艘以及1艘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然后就将进入一个造舰真空期,这个真空期,就是由海军一直希望下一批战舰将是全是机帆混合动力的心理而造成的。

其实海军蒸汽动力的实验并非仅仅宪法号一艘。隶属于海军的“蜗牛”号轻型内河近海巡逻舰已经在两个月前就完工,并投入宋河进行测试应用。这艘满载排水量超过300吨、装备了2台220马力蒸汽机组的运输舰,能轻松跑出内河逆流10节以上的逆天航速,而且其亚罗式锅炉比起老式火管锅炉来讲,更加省煤。机组整体热效功率更高。一个多月来,大的毛病故障还不算太多,整体实验效果都在预期范围。

用于主力装备验证的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年底将完成舾装,然后就是为期半年的海试期。等到明年北方工业公司最新的、结构更为紧凑的320马力船用蒸汽机组完成最终设计定型,那海军必须要做出最终的下阶段造舰方案。

参与海军讨论会的。除去执勤未归的,全是中尉以上的军官,而关于1625年以后的海军主力舰船装备发展方向,目前海军里分成了两派。

第一派,以最新提拔为少校的柏俊为首,以远洋海军主力作战为指导思想,尤其是今后会面朝远东的海上战略,要求海军新型主力舰船必须拥有能够跨洲际远航作战的高质量战备性能。强调大吨位、高物资载量、强火力,巡航与最高航速不低于现役飞剪战舰。

第二派,以孙阳少校为首。认为未来几年在世界范围内和欧洲海军列强发生重大冲突的可能性较低,现役的风帆战舰和武器装备已经形成了压倒性的技术优势,再高规格的大型主力战舰性价比会很低。而国家的海外领地在未来几年,又会不断往更远的战略要地延伸,更多的海军部署任务将集中在贸易护航、海域巡逻打击海盗上面。这需要海军拥有大数量、成本更低廉的中小型战舰。…,

虽然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海军战略指导思想,在历史上也同样在英格兰和法国这样的海上列强身上纠葛了数百年,但无一例外,两派都认为机帆混合动力应该成为下阶段海军主力舰只的优先选择,理由就是这可以让海军的远洋部署不再受季风洋流的过大影响。

不包括最新增拨的70万军费,1624年的海军预算也达到了120万之多。共和级风帆轻巡洋舰打首舰共和号建成服役后。国内渐渐冒出端倪的通货膨胀,加上不断又有新改良技术的加入,单舰造价已经从最初的27万攀升到30万,百慕大海军基地的建设也耗资甚多。从1622年起,3年内总共建造的6艘共和级风帆轻巡洋舰已经是让经费不足的海军承受得非常艰难。

未来3年的海军预算,加上额外拨款,总额顶天了不会超过550万,官兵薪资、海军基地建设、日常训练与舰船维护就会用掉接近一半。连同近海巡逻舰、远洋武装运输舰这些在内,能用于建造新型舰只的经费也最多只有300万。

下一代采用机帆混合动力的主力战舰,倘若还要在共和级轻巡洋舰的基础之上继续进行大吨位、高规格设计,那海军预算再怎么增加,也养不起如此精贵的海军。更重要的是,造价的大幅度提升,必然限制主力舰只的数量,那对于“大西洋跳棋”之后形成的海洋战略布局,海军兵力部署的短缺问题将更加严重。而且用昂贵的主力战舰进行普通的贸易护航和航线巡逻,明显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买卖。

从这个方面看,孙阳少校的看法是最接近实际状况的思路。以多数量的中小吨位战舰构成未来几年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力量,可以更加灵活地使用部署,而且费用上也更经济合算。

但从地图上来看,从北美本土到瓜德罗普,中小型战舰倒是完全足够的,要保证到非洲南端的开普敦,当初设计建造匆忙、做工粗糙、又长期重负荷服役的企业级风帆护卫舰却有点力不从心了。修修补补之下,后勤保障周期也越来越长。企业级的服役寿命已经接近后期,最多再过几年就必须退役。共和级轻巡洋舰这样的高质量大型战舰,就完全没这方面问题,战备出航时间比企业级高了一个档次,服役寿命长,综合成本较低,加之今后的海军战略必然会把远东纳入到核心。那简单的低成本战舰思路就未必能胜任这种军事部署。

所以从这点上说,柏俊少校的考虑也是非常有长远眼光的。

对于这两个目前在海军里军事素质最好的舰长,他们的意见显然代表了未来几年海军最可能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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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海军司令王铁锤专门把北洋船舶公司的游启请到了家做客,一方面了解银谷号和双湾号两艘风帆轻巡洋舰的建造情况,一方面也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希望游启能给予一些侧面的建议帮助。

自从完成蜗牛号实验型纯蒸汽巡逻舰的建造后,游启就知道海军必然会加速实验型“宪法”号机帆混合动力轻巡洋舰的建造服役。只是没想到,王铁锤现在已经在面临更长期的选择,到底是高规格的大型主力舰方案,还是相对低成本的中小型战舰方案。

“小游,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的技术参数,标准排水量1380吨,满载1720吨,4台220马力蒸汽机,造价就达到40万。比共和级风帆轻巡洋舰高出一大截。如果之后的型号再要大型化,难道要50万、60万不成?”老婆项薇在给表面上一副文青摸样的游启倒着酒,王铁锤则在一边轻声问着,“都是给这个国家做事,你也给我个更好的方案。你可以亏本后搞裁员。我可不敢没钱了去解散海军。”…,

“老王哥,现在船厂规模也越来越大,通货膨胀压都压不住,各种周边开支也越来越高,我给海军的订单可是打过折扣的,但国家的税收什么时候又少过我一美分?!还有。那北方工业公司和通用工业公司供应的各种部件、武器和船用蒸汽机组,哪一样不都随随便便就成千上万的?其实船本身真值不了多少钱的。”游启摸着酒杯,也是一脸苦相,“我还巴不得海军一下子就能造出好多主力战舰,我也有成就感啊!”

“嗯,我理解,所以这次我必须精打细算,北方工业公司、通用工业公司那里我也会去造访,从各个环节,取得最佳的方案组合!”

王铁锤知道这个国家的军工产业链目前正处于极为严重的技术寡头垄断阶段,要想降低军事装备的采购费用,就必须对每个关键供应链进行把握,否则这些赚钱上瘾的丝文青们基本都是一个德行。

“嗯,没问题,只要其他企业的关键配件供应价格能降下来,整船造价都能控制得住。”游启知道对方的暗指,也无可奈何。

已经怀孕的项薇的厨艺没得说,一顿家宴让至今还是光棍一条的游启吃得满嘴是油,饭桌上王铁锤两口子又不可避免地谈论到了游启的终身大事,但除了一副神秘笑容外,游启并没有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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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日,海军司令王铁锤准将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在国内各个军工产业供应商的办公室里。关于海军未来几年将要大规模建造新式主力舰船的传闻其实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但王铁锤如此郑重地亲自参与整体装备生产方案论证,倒让企业家们看到了一个恨不得一美分掰成两半来用的抠门大管家形象。

最终,王铁锤在获得了各方面的信息数据后,出台了海军下阶段的主力舰只建造计划。新舰将同时兼顾海军内部两派的意见,权衡多种需求并折中。只要实验型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能在1625年能通过最终质量验收,8艘“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的造舰大订单就将正式下达!

继续采用成熟的飞剪船首,设计标准排水量1180吨,满载排水量1450吨,将采用1台亚罗式锅炉和2台320马力蒸汽机组,外加三桅风帆。半功率无风海况时,巡航时速能达到8节,半功率满帆时速15节,满功率满帆的最高时速能达到18节以上,即使单纯使用风帆,满帆顺风也不会低于13节航速。

武备方案将大大强于企业级风帆护卫舰上的4门90毫米舰炮,达到6门90毫米舰炮,前后各1门,左右两侧各2门,可同时两舷交战。全舰官兵编制90人,物资搭载量也超过了500吨,海上自持力将大大超过企业级风帆护卫舰,能够以接近直线的航程从瓜德罗普直达非洲南部的开普敦,以巡航速度前进,航行时间也最多只有20天。

通货膨胀的压力已经悄然显现,国内的造船原料的供应成本在逐渐攀升,但经过北洋船舶公司的精心设计计算,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的建造周期为12个月,单艘造价被控制在了28万,总算没超过海军的心理承受底线,并按照1625年2艘、1626年3艘、1627年3艘的进度安排建造合同。从1627年起,超强度服役多年的企业级风帆护卫舰将陆续退役,并改造成民用运输船。

接着从1625年开始,6艘在设计之初就保留了充足升级空间的共和级风帆轻巡洋舰,将陆续进行蒸汽动力改造与舰炮配置升级。这样到1627年,加上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将由15艘轻巡洋舰以及若干远洋武装运输舰组成,而且全是机帆混合动力!

之后,海军将补充一级效费比更高的标准排水量800吨级机帆护卫舰,接替退役的企业级风帆护卫舰,以填补中小型战斗舰只的空缺,届时将承担各海外领与贸易航线的地区巡航任务,或执行轻度的海上作战。

至于吨位更大、准备采用铁制龙骨结构、设计标准排水量达到1800吨的“公主”级轻巡洋舰方案,则由于现阶段55万美元的造价实在太过于高昂,以及铁制龙骨加工工艺依然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没有解决而束之高阁,让海军里一众大舰巨炮党们惆怅不已。(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四章 华美外戚(一)

1624年8月20日,周五。

又将迎来一个周末,傍晚黄昏,曼城市长岛新区的下班市民再次充斥了各条大街,人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为周末的家庭生活采购各种商品。

截止今年7月末,加上已经完成归化教育和国民定居权审核的部分印第安裔,全国人口已经超过了25000人,其中曼城市长岛新区成为了首都人口最多的一个市区,18000市民在这里生活工作,其中华裔市民接近一半。

商业街宽敞的街道一侧,以8匹重型挽马拖曳的有轨公交马车在一阵阵清脆的摇铃声中招摇而来,慢慢停在了公交车站。三截车厢门开了,一个个男性市民提着大包小包蜂拥而上,而最前面的女性车厢,女性市民则抱着孩子小心上下。

街道灯柱上早早地挂起了防风煤油灯,一家家商铺门前人来人往。国内企业今年进入大规模化生产后,本土商品的价格有所降低,加之国家最低月工资标准已经由1622年的12美元逐年提高到现在的18美元,市民家庭的经济状况也在稳步提高,家庭平均年收入已经超过了300美元,家庭主妇们已经能够较为大方地在每个周末小小奢侈一把。

不再担心模仿上等人是否会受到责罚的欧裔或华裔家庭,依靠宽裕的积蓄,开始为自家的女儿们精心打扮起来。

穿越众里年轻女性掀起的“爆炸式装扮”,在国内已经不再显得那么突兀。除了露脐。以相对保守风格设计的露腿、露肩、露胳膊中西式服饰打扮,在大街上已经不是什么稀罕风景。而大量使用薄纱装饰的汉裙,更是以独特的朦胧联想风格受到了年轻女性的青睐。

欧洲中世纪以来长期被教会禁止的各种装扮,在被国内被报纸喉舌们嘲讽为“乡巴佬的审美”和“野蛮的偏执”。国内的“上等人文明生活”被有意无意地朝社会大众化方向推广,加之广播和报纸中骄傲感十足的华美国高等文明生活宣传,更是让接受能力更强的年轻人们深以为然。而上了年纪的父母们,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命运动荡后。在这个处处都透发着新奇审美与蓬勃活力的国家里,也就对后辈那种“离经叛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杨雯雯品牌专卖店里,今年上市的多款女子汉服夏裙和西式礼裙还在热销。杨雯雯品牌服饰。整个夏季都在《曼城周报》用大篇幅投放广告,从而获得了首都市民跟风般的喜爱追捧,如今才刚刚夏末初秋。最新系列的秋季服饰和皮革制品也已上了货架,不少女性市民都在一排排让人眼花缭乱的服饰间流连忘返,从这点上看,17世纪和21世纪的女人不会有多大差异。

得益于一年来页岩油的开发利用,以及不锈钢容器对油脂化工的工艺进步作用,产自标准石油公司旗下的化妆品子公司的凡士林保湿护肤品系列,以及新华化工公司的雪花膏和香水开始在1624年春季之后大量上市。

某间化妆品店里,七八个欧裔或华裔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听着中年女性店主在讲解凡士林护手霜的使用细则,还时不时对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排排产自百慕大双湾市的香水交头接耳。这些在本土商店里标价平均不过1到2美元的产品,在欧洲就几乎翻了十几二十倍。但谨慎的少女们依然捏着好不容易从父母那里获得的几个银币在精心挑选。…,

各家食品店里,今年农业丰收的效应开始出现,去年因严重贸易入超导致的国内食品类物价上涨得到缓解,各类农副产品价格有所回落。小麦面粉的价格重新回到每公斤40美分的水平,纯进口赔本赚吆喝的稻米价格降低到每公斤55美分;土豆、玉米之类的价格只有去年的八成;苜蓿的大面积丰收。也让今年畜牧产品的出栏产量出现了一次井喷,牛肉这种让华裔市民曾经吃得胆战心惊的肉品,价格也跌到了和猪肉差不多一个档次;接受了大量淘汰的风帆盖伦船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捕渔公司更是让今年的水产品价格猛跌近一半。

报纸上不时地会刊登各种美食知识,烹饪美食专家观云和欧阳灵两口子各种层出不穷的中式或西式菜谱,不光赚走了大量稿费。更引起了国内家庭主妇们的竞相模仿。比如本周一的报纸上,就刊登了“宫廷秘制宫保鸡丁”的作法,顿时一周之内各家食品商店里的花生、莴苣与鸡肉的销量激增。

此外的大头消费,大概就是婴幼儿商品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爆炸式出现的新生儿潮,让《曼城周报》从创刊之日起,就特地为这个主题专门提供了一个专版,各地医院也用各种专栏进行宣传。大量适用于17世纪的现代育婴幼教与孕妇保健知识开始传播,对医院和报纸上写什么都深信不疑的家庭主妇们,即便不懂为什么,基本上也都照做。

卫生与教育部甚至还专门组织了曼城市国立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全国几大城镇进行了妇幼专项卫生巡查与知识讲座。由此一来,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奶制品公司生意火爆,国营医药集团生产的棉尿布与各类孕妇保健用品也销售旺盛。

国立初级学校和国立中级职业教育学校也放学了,一群群年纪从七八岁到十几岁的学生都穿着统一的校服在街边排队等车,或是被一等候的家长接走,年龄大点的,则彼此结伴朝自家的街区走去。

按照移民部的规定,每年欧裔18岁以上的成人移民数量被严格限制在2000人,但属于移民家庭的孩子却不在这个数量之内。除去中高级技术人才移民,完整家庭移民被优先选择,这导致了目前国内的青少幼人口数量极多,如果再加上近年来大量鼓励生育而在本土降生的新生儿,估计过不了几年,未成年人数量就会超过国内的成人群体了。

这样一种诡异的人口结构,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建立以来不曾仔细想过的状态。随之带来的麻烦。就是教育、卫生与社会福利的负担加成,1624年批拨的青少幼婴专项社会服务预算就达到了30万美元,也仅仅只能保证最基本的几样社会福利保障。恐怕到时候整个国家都要围着一群孩子打转。虽然财政压力让政府难以喘口气,但只要熬过几年,这些更容易接受新生事物与思想观念的孩子。就能成为这个国家建设发展的新一代生力军。

如此看来,建立更加高效的明朝华裔移民通道,增加华裔成人与青少年人口,恐怕也是目前“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初衷之一。如今每年4000多号明朝华裔的移民速度,显然不足以确保达成某些国会议员心里的某个人口比例预期值。

又是一辆公共马车停在了街口,高峰时段的人流让街头巡逻的警察们精神高度紧张。学生们哼着歌从街边结队走过,不小心和孩子走丢的家庭主妇在尖叫,因为一些不可避免的碰撞导致的拉扯争执此起彼伏,男人们叼着烟在街边闲聊大笑,年轻的情侣们彼此相望羞怯地站在街区绿化带的最角落………,

一个周末的黄昏。同样的风景都出现在曼城市、西点镇、银谷镇和百慕大双湾市的街头,建国三年后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终于敲打出属于普通民众生活的节奏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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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德意志地区的海德堡乡下泥瓦匠,鲁道夫.沃尔夫冈今天非常高兴,正提着硕大的包裹往家走。采购的东西是如此之多,以至于他连公交马车都挤不上去,不得不每走上百米,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如此兴奋的原因,是因为这一周内,他四喜临门。今天要好好在家里庆祝。

第一件喜事,他升职了。他将成为东方建筑公司将来派驻蝴蝶岛(瓜德罗普岛)的施工队总负责人,属于部门经理级别。

从1621年下半年移民到现在,已经近三年过去了,老实巴交的鲁道夫带着一家八口,从契约奴一路熬到现在的正式定居权。月薪也从最早的24美元现在跳到了如今的50美元,可谓是兢兢业业、劳心劳力。

第二件喜事,是他的长子、十七岁的艾文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长岛海军学院的军官预备班!儿子的入学通知书周一的时候直接下到了东方建筑公司,在公司里的所有工友中间引起了轰动。

从中世纪以来,军官就天生属于贵族权贵阶层的身份,普通平民即便有着神话般的狗屎运可以发财致富,但也注定祖祖辈辈和贵族无缘。甚至一直到了19世纪初,在欧洲各国的军队里,都明确规定无论任何情况下,战报里都不许出现士兵的名字,功劳和荣誉永远属于军官。

现在,一个落魄泥瓦匠的后代进入了长岛海军学院的军官预备班,两年后就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海军少尉,这样的运气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据说这是长岛海军学院招收的第一届海军预备军官学员,总人数不过12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海军现役官兵或商船队水手的孩子,其中佼佼者当属曼城内河运输公司总经理蒙提先生的儿子,才刚满十六的鲁伊特尔,不过没人知道这个鲁伊特尔在原本的历史中会成长为荷兰的海军上将。

第三件喜事,则是他的十五岁次子弗雷,今年夏天国立初级学校毕业后,也在今天收到了“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的入学通知书,而且还是带助学金的免费生资格,而不是如其他同学那样进入国立中等职业教育学校。

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是啥?这可是今年才开办的私立学校,幕后学校董事长是《曼城周报》主编张若寒。据说张若寒向卫生与教育部提交了近半年的申请才在今年年初通过的审批,是国家未来正式开放国民高等教育的社会试点。

那个奉行“原创才是生命”的文青,很罕见地也剽窃了一把历史,学校的名字取得极其无耻!

据说能进入常春藤私立学校的学生要么是财大气粗的船员家庭,要么是高级技工家庭,要么就是政府公务员家庭。入学考试成绩要求极其严格不说,学费花销巨大不说,甚至永久定居权家庭户口也都成为硬性要求之一。

所以,按道理以弗雷的正式定居权家庭户口,是不可能被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录取的,哪怕弗雷在国立初级学校的成绩一直排名第一。

原因就是第四喜,由于弗雷的哥哥艾文成为了长岛海军学院的军官预备班学员,算是加入了军队现役,属于未来军官身份,家庭户口也搭着艾文的顺风车,直接提到了永久定居权!弗雷从而具备了入学资格,极其喜爱这个好学孩子、知道这个消息的国立初级学校校长项薇,马上把弗雷的毕业成绩提交到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的学生管理科,并迅速破格录取为免费生。

幸福来得如此密集和突然,这一周的时间里都让鲁道夫激动地无法表达,鲁道夫的夫人更是忙着好几天在家里打扫卫生,就为了能在这个周末的夜晚用一场最丰盛的家宴来庆祝四大喜事。

花费数十美元的晚餐在鲁道夫的家里举办了,不少邻居都成为了宴会上的客人,吃着几乎用一个月薪水购买来的昂贵食品的人们,毫不吝啬地向鲁道夫一家表达着祝贺,或送上小礼物。甚至几个有儿子的家庭主妇,都在旁敲侧击地打鲁道夫家的长女苏娜的主意。

欧裔市民鲁道夫家的庆祝家宴正在火热进行中,长岛新区北边某高级小区内,移民部华裔移民事务管理司司长常昆的家中,一侧的饭厅里,早就玲琅满目的晚宴还没有开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华美外戚(二)

w妻妾们下厨操办的丰盛菜肴满满摆了一桌,油澄澄的鸡鸭鱼肉,青绿紫红的水果糕点,再加上那重金购买的一罐酒香四溢、来自遥远大明的白酒沉沉地压在桌中央,整桌家宴的规格看起来极高。

常昆端坐在客厅中央,身边妻妾环绕,七个女儿从大到小都默默坐着,女儿里最大的已经快17岁,最小的才刚刚6岁。

除了这七个女儿,常昆身后的妻妾怀里,还各自抱着一个男婴。长子1622年在移民途中出生在巴西累西腓港,今天正好是长子两岁的生日;另一个小妾,也在去年末再次给常昆生了个次子,如今一岁还没有,正躺在母亲怀里依依呀呀着。

常昆近些年来来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大起大落,尤其是一离开大明,在华美国落地生根,两年间就得了两个儿子,还担任了政府官员,简直就是家运洪通。但这些还不够,要想真正光耀门楣,壮大家族,必须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华美国建立属于自己的亲朋人脉。

年近17岁的长女常紫彦,现在就被常昆寄予最高期望。去年开学的曼城国立初级学校的女子夜校专班,海军军官柏俊上尉阴差阳错地被校方邀请代课,宣讲海军与国民的生活关系。

高大帅气的柏俊自然引起了整个女子夜班的少女们的注目,这些十来岁的欧裔或华裔少女,纷纷被柏俊那古板严肃的气场给感染了,个个听课都心不在焉小脸绯红。看着英武帅气的海军军官,一双双美目都水汪汪的。

尤其是常紫彦,当被柏俊点名回答问题的时候,羞得头都快埋到桌子下面去了。

常昆长女好歹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眉目清秀,个子也不算太矮,已入青春期的身材更是婀娜苗条。再加之一身杨雯雯品牌的汉服裙装,顿时让单身二十多年的柏俊记在了眼里。

柏俊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几番有意无意的往来之下。柏俊就把单纯的17世纪明朝小妞常紫彦给弄得茶饭不思。长女不正常的表现顿时引起了常昆妻妾的注意,又是几番追问下,在大明属于大逆不道的“私情相授”内幕就被揭穿了。

再一番确认。妻妾盘问出的真相把常昆差点乐了个半死,这个柏俊可是海军青年俊杰,军中重将啊!要知道整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里,达到上尉以上军衔的人,还不到十个人,而其中拥有军功的更是屈指可数,前途不可限量。

虽然常昆自己今年也不过37岁,比柏俊才大了10岁,但辈分就是辈分,一个女儿就获得了如此有潜力的未来女婿。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本来打算去年就安排长女和柏俊订亲,但常昆终归留了个心眼,私下一打听,这华美国还真有其他的讲究,说什么恋爱自由?未来女婿柏俊让人传了话。说希望和长女常紫彦进行什么感情培养,等她从国立初级学校毕业后,再成婚。

好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看起来对常家完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柏俊在今年成功晋升为少校,成为海军四位校级军官之一,长女也将在明年正式完成学业。两人终于在开春后订了亲。加上华美国民风开朗。并不忌讳什么成婚前男女不能往来的旧俗,柏俊经常是出海归来,就往常昆家跑,各种礼物层出不穷,羞得长女每次都躲闺房里,家人妻妾都笑成一片,常昆心里的石头也就渐渐落了地。

有了这个“开门红”,常昆开始盘算着其他几个女儿的未来,二女儿今年也快满十五岁了,也在读书中,要是几年以后也能获得一位华美国青年俊杰的青睐,那常家就彻底站稳了。

就在常昆继续意淫之时,另一个“惊天霹雳”传到了耳边!一位名叫吕胜强的华美国的众议员,居然是第二个小妾常吕氏的山东兖州府东平州娘家的同族!

这不是常昆在自作多情,要怪就怪这个吕胜强没事突发奇想在明朝移民里到处找“祖宗”的作法。出生在后世山东省兖州市,属于当地生活了几百年的老山东家族。吕胜强闲的蛋疼的寻祖行为,还真在移民部的登记资料里发现了端倪。

这下可好,直接翻出了个老祖宗家族的人,而且还是常昆的24岁的第二个妾!这个结果让吕胜强差点跳起来。

带着好奇的想法,吕胜强造访了常昆家,已经乱了辈分的几番瞎编胡诌之下,吕胜强只能说祖籍是浙江,但就这样,还是让那个常吕氏给理了个头绪出来。原来早在北宋金兵南侵之时,山东一带的吕姓就有分支南迁到浙江,后来蒙元南下,浙江一带的吕家子弟多有从军抗元的。

再把族谱一摆,阴差阳错,偏偏这个常吕氏家族分支里还真有个胜字辈,而且还是和常吕氏同辈,一说起来,今年23岁的吕胜强算是常吕氏的族弟!

再聊深点,穿越大灾难之后孤身一人的金融管理专业大学生吕胜强,直接面对这个老祖宗红了双眼,而常吕氏说起家乡一带的天灾,娘家宗族上下支离破碎,也是眼泪汪汪。两个隔了几百年的“姐弟”居然就当着常昆的面抱着哭了!

这下闹大发了,生下常家长子立下大功的常吕氏直接又给自己的儿子找到个舅舅!常昆顿时心跳加速,激动地无法自已!

亲戚的名头终于落实了,游手好闲的吕胜强从此三天两头地往常昆家跑,不会打理自己生活的21世纪宅男差点把常昆家当成了食堂!有了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族弟”,即便生了儿子,但平日里对大妇依然必须小心谨慎的常吕氏,这下子扬眉吐气了。整天都是“我弟弟怎么怎么样,孩子他舅舅怎么怎么样”,让其他妻妾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而常昆则更加宠溺常吕氏,依着自己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在“既往不咎”的婚姻政策下,直接把常吕氏升了平妻,也挺起胸膛做起了“姐夫”。

今天长子两周岁生日。怎么也要把这个妻弟给请到家里来,如果未来女婿柏俊少校能赏脸过来,那就更好了!

带着这样美美的打算。常昆一家就坐在家里一直等着,可已经入夜了,两位“亲戚”还没有影儿。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常昆那微闭双眼嘴里模糊不清的念念有词。年龄最小的女儿已经饿得快要哭了,被妻子带进了偏房呵斥,大女儿常紫彦更是盯着房门一脸忐忑不安。

当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晚上20点钟的时候,终于前院传来了敲门声,常昆双眼一睁,顿时满脸堆笑站了起来。

“彦儿,快随为父一起去迎客,应该是他们了!”常昆特意对着自己的长女微笑道。

“爹爹……”长女满脸通红,直接缩到了母亲的身后,扭扭咧咧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华美国朝礼法宽容大气。民风开朗,那些东明旧礼如今看来,真是俗不可耐!”常昆眉头一皱,对着女儿就沉沉教训起来,然后还一边给常吕氏递了个眼色。“小梅啊,你和彦儿随我一起去迎客,莫要怠慢了客人!”

“是的,老爷……彦儿啊,走,跟你爹爹和姨娘一起去。没关系,都是自家人!”常吕氏笑盈盈地拉着常紫彦的小手,不由分说带在了身边,然后跟着常昆的身后朝前院走去。

……

……

不得不说,柏俊今年很“倒霉”,本来看似好好的获得了一位知书达理的明朝闺秀未婚妻,结果冷不丁旁边冒出个吕胜强。如果自己明年和常紫彦成婚,这个比自己小4岁的吕胜强岂不是直接也成了自己的舅舅?

两人结伴一路走向常昆家的路上,吕胜强就笑了个不停。如今到了饭桌上,吕胜强还一个劲地在常昆的女儿和儿子面前摆谱,左一个外甥女如何,右一个外甥如何,私底下把柏俊鼻子都快气歪了。

“来,柏哥……未来的外甥女婿,来喝一杯。”吕胜强握着酒杯又递到了柏俊的面前,带着恶作剧的得意表情,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

“你大爷的……”柏俊笑容不改,嘴里一字字轻声回骂。

“哈哈,今天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不必拘束!来来来,小梅,彦儿,快给二位满上!”看到妻妾儿女在宴席上都兴致不错,两位贵客更是很给面子频频喝酒,常昆现在是极度满足,使劲招呼自己妻妾和女儿给人倒酒。

“常……常先生,我不能多喝,明天还要出海训练!我必须告辞了!”柏俊酒量很大,但由于搅屎棍吕胜强的存在,已经完全没了兴致,只能站起来表示去意,嘴里平时说习惯的常叔也改了口。

“这个……今日彦儿给他弟弟庆生,办事仓促,实在是照顾不周啊。”常昆一副长辈的摸样站了起来,面容和蔼,“俊儿你身负掌军重任,自然以国事为重,我就不挽留啦!彦儿,你去送送。”

一家都发出了和善的笑声,在柏俊的热情注视下,常紫彦只能羞红着脸跟着对方出了饭厅。

酒桌上,吕胜强已经喝高了,正搂着便宜外甥哈哈大笑,还从兜里摸出一把美元银币,乱七八糟地往孩子衣服夹缝里塞,结果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常吕氏更是满脸堆笑,不断给自己的“弟弟”倒酒。

“胜强啊,你姐夫这一年多来,一直很辛劳,薪俸就那么点,但这个家那么多口,终归住的不太宽敞。听说那个什么银行可以贷款,我和你姐夫早就琢磨着把这个家也搬搬。你姐夫身体不好,我看那南区风景不错,适合养身子……”常吕氏一边给吕胜强夹菜,一边若无其事地念叨着。

“就这么个事?!”吕胜强端着酒杯,有点语无伦次了,“搬南区还不容易?买块地皮修座大的庄园别墅都行!”

“可我去打听了,你姐姐我这一家。现在还只是正式定居权,银行房贷有限制,那利息就不说了,关键是南区那必须是永久定居权才能住的。”常吕氏说着说着,就抓着手绢在抹眼角,“想想这一大家子,风里来雨里去的。还差点在海上都没了,就想着能够有一天本本分分找个踏实的地方过一辈子。看你姐姐这个样子,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能熬到头。”

“不就是永久定居权么?简单。明天我就去找移民部和民政部说说,银行那里也没关系,修座房子能费多少。我去担保,能贷多少贷多少!”吕胜强一挥手,在座的女儿们都紧张地盯着父母。

“唉,妇道人家,争长论短!”常昆双眼一瞪,重重地放下筷子,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儿子以后能过得好点……”被丈夫这么一说,常吕氏就哭了,抹着眼泪就奔进了内屋。一时间饭桌上开始冷场,其他几个妻妾都默默地看着地面,各有心思。

“让胜强见笑了,唉,你姐姐小梅她……也是命苦。是常某半生一事无成,牵累家人啊!常某如今身为国朝命官,却不应记挂这等小福小利。”常昆长叹一声,动情之下,也是声情并茂。

“叹……叹什么气,多……多大点儿事啊!”吕胜强已经彻底喝高了。当场就站了起来,晃着身体,伸长了手臂,遥指着南区方向,“下周我就去找李想他们……把这事儿给办了,你放心,还没有我办不到的!”

“坐!坐!婷儿,还愣着干嘛,快给你舅舅倒酒!”常昆大喜,之前还一副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表情瞬间抹去,赶紧招呼二女儿。

几天后,吕胜强雄赳赳气昂昂提着两瓶欧洲进口的葡萄酒,来到了民政部长唐科的办公室。

唐科在穿越前是只是一名老实低调的农村人,年纪已经接近40岁了。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勤奋的唐科居然自学考取了大专文凭,还在一家物流公司成为了部门主管。

繁杂的民政部工作,自然需要一位有耐心,做事细致,性格沉稳的人。唐科在大灾难后的施工队里一直以做事有条理著称,所以在这方面都具备了条件,于是建国后成为了民政部长,如今管理着两万多号国民的吃喝拉撒。

吕胜强认亲戚的事,在穿越众内部已经流传开了,对这样跨越数百年时空的“亲情”,大部分人都抱着一种玩笑的态度在看待,谁也不知道吕胜强居然会如此当真。

唐科当场就拒绝了吕胜强的要求,理由就是按照移民部和民政部的国民身份管理政策,即便是华裔移民,也必须居住满两年以上,才有资格获得永久定居权。

按照常昆一家的情况,其实再过几个月,也就达到这个标准了,何必非要急这么几个月?但吕胜强已经夸下海口,这事如果办不成,吕胜强自认为很掉价。

其实唐科的理由也很实在,如果现在打破规矩,东方文明中宗族势力与社会关系纽带力量的强势必然会在某一天卷土重来,那这个国家必然又会回到以前的老路上去。可以通过表面的程序合法化去修改国家政策,但不要轻易破坏国家政策。

争吵自然就发生了,政府大楼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以吕胜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葡萄酒狠狠甩在地上终结。

觉得气不过的吕胜强,又跑到了北美发展银行,准备为常昆一家解决住房贷款问题,结果一番打听之下,“金葵花”个人消费贷款的住房贷款项目,即便是永久定居权,也最多只能贷款2000美元,否则风险不可控。

常昆一家要想住上穿越众档次的南区大型庄园别墅,这笔花费至少在5000美元以上,就算常昆的政府薪资不低,这两年来省吃俭用,能攒出1000美元就算顶天了。银行总经理安德里安是满脸堆笑,就是不松口。

路还是走不通,吕胜强一怒之下,打算自掏腰包为常昆一家在长岛新区购买地皮建造豪华别墅庄园。

一直在后面观察这些的常昆没想到政府制度如此强硬,这下可吓坏了,连续几天都把在气头上的吕胜强拉回家里解释,只说当时喝多了酒,常吕氏口齿不清造成了误会。此后,常昆还特地写了封自责书,送到了移民部和民政部,字字坦诚,又引起了政府某些人的一番苦笑。

出海训练归来知道此事的柏俊,更是气哄哄地冲到吕胜强的家里,把吕胜强骂了个狗血淋头,终于把吕胜强骂冷静下来。然后两人决定共同出钱,等常昆一家几个月后一旦获得永久定居权,就为对方在南区安排新家。

常昆走后门的事件,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渐渐平复,但常昆一家“华美外戚”的身份,倒是从现在开始坐实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第十六章 疫苗

w作为新世界的特产之一,土豆在欧洲近代历史上做出了无可比拟的贡献,它拯救了全球性小冰河气候期饿殍满地的欧洲世界。但它最开始,却遭受了欧洲人各种诋毁和猜忌,比如吃了变魔鬼,吃了有毒……它那有悖于当时欧洲人传统饮食习惯的口味和外观,让民间一时各种谣言乱飞。

有一种关于土豆推广的不靠谱说法,当然,这种说法里还包括了辣椒和西红柿这两样在当时看起来更诡异的蔬果……鉴于老百姓抵制土豆种植,西班牙王室怒了,直接在王宫后院圈了一片特殊的田地,种满土豆,然后派遣卫兵日夜防卫,并申明土豆为王室专属食品。

好吧,人总是犯贱的,这样的噱头自然会引起某些不怕死的吃货去碰碰运气,于是土豆就被西班牙王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流出了王宫,然后迅速普及开来,从而拯救了数以百万计的西班牙饥民,接着走向全欧洲。

1624年9月2日,周一。

“大西洋跳棋”的准备工作依然在紧锣密鼓中,傍晚时分,一支承载着陆军先头部队的飞剪船队开始启程前往百慕大双湾市,准备提前在百慕大岛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岛屿登陆作战适应性训练。

参与瓜德罗普登陆作战的东方号护卫舰,也结束了其他部署任务,正在缓缓进入军港码头,即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入坞维修保养。而刚好结束维护的自由号护卫舰,则准备启程前往瓜德罗普岛周边海域进行前期侦查任务。

港口的灯光照耀下。数百名陆海军官兵的家属和市民正在送别。到目前为止,有过几次对外海上战争的华美国海军未尝败绩,国内的宣传更是把海军的战斗力吹得上了天,提前一个多月就在搞“全民瓜分胜利蛋糕”。在报纸的宣传中,国家拥有这座岛屿的重要性直接和国民的生活幸福指数挂上了勾。所以这次陆海军准备大规模出动,让绝大部分之前连瓜德罗普岛在哪儿都不知道的市民们十分兴奋。

港口的欢送仪式进入了尾声,市区的各个酒吧里才刚刚进入热闹前期。男人们要么围在酒桌前玩着扑克牌小赌怡情,要么拿着报纸,指着上面的加勒比地区地图。大声讨论着。

蔗糖、棉花、咖啡、香料、硫磺、珍稀木材……不管和自己的生活到底有多大关联性,这些象征着美好生活和财富的东西总是会让刚脱盲没几个月的酒客们自以为是一番。他们只知道,国家拥有这个岛屿。他们所在的工厂就会发财,他们也会跟着收入看涨,他们的日子就过得更好,那个“乡巴佬才住的欧洲”现在已经无法离开自己的工厂了。

至于那座岛上有多少土著,根本没人当回事。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海军的枪林弹雨和炮火,几个北方工业公司和北洋船舶公司的工人在酒吧里举着啤酒杯高谈阔论,炫耀着自家军工产品无以伦比的威力。酒再喝多点,争吵必然发生,然后就是血气方刚的斗殴,最后是警察吹着尖利的警哨蜂拥而入。打得不亦乐乎的酒客们一个个被揍翻在地再被拖走。

在商业街广场,一场银谷镇产品展销会正在进行,一批只有欧洲贵族才能买得起的瓷器、东方家具摆满了会场,引起了市民们的好奇。那精致细腻、巧夺天工的瓷器,精雕细琢、雅致贵气的东方特色家具。让欧裔市民们啧啧称奇,而华裔市民则一副自豪的优越感在一旁讲解。

商业广场上人来人往,广播喇叭里又传来了珍妮那柔情似水的歌声,街上溜达的市民们都寻找着座椅,开始倾听美妙的音乐。

突然,一声惊雷响起。大雨没有任何预兆般倾泻而下,一时间惊呼四起,雨伞纷纷上阵,用随身包裹遮住头冒雨而行的也时有所见,没带雨具的则拼命朝附近的商铺奔去,街道和广场上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

……

已经快晚上21点了,大雨已经彻底笼罩了整个首都。曼城市南区西面的特殊工业园内,某座洁白的建筑还依然亮着灯。这是国营医药集团下属的药物研究所疫苗实验室,如今所有研究人员还在加班中。

除了几台今年才生产出的显微镜,后世形形色色的仪器这里几乎都没有,房间一侧的墙边排列着整齐一排笼子。笼子里有小猪、小羊、鸡、鸭、兔子,他们都是用于疫苗减毒培养实验的生物。

实验台上的几个培养皿里,是模糊不清的营养液。身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几名男女,都小心翼翼地在显微镜下观察着,或是用银针注射器在小动物身上抽取体液样本。

由于越来越多的移民家庭孩子,尤其是去年爆发出现的新生儿潮,截止1624年6月,全国6岁以下的婴幼儿数量已经快要接近3000人,增速大大超过了预期,社会卫生防疫压力猛然增大数倍。国家卫生防疫体系从去年开始,正式列为政府长期工作内容,并着手从最简单的几种疾病防疫入手,疫苗实验室也就在这个指导思想下,于去年开春后成立。

即使在亚速尔英雄港和外岛区都有一系列的卫生检疫手段,但17世纪横行世界的天花依然让人胆战心惊,天花的防疫工作依然被列为了首位。

熟知天花疫苗发展史,穿越众们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去尝试更原始、风险更高的人痘疫苗接种。利用牛痘病毒这种天花病毒的近亲,疫苗实验室首先进行了牛痘接种实验,以军方为桥梁,利用摩和克战俘或亚速尔英雄港卫生检疫隔离区里的老弱妇孺,类似的实验几乎进行了半年,甚至还专门运输到葡萄牙城市去刻意接触天花病人,以验证效果。即便整个过程是如此的不人道,让药物研究所所长黄念老人心情波动了很长段时间,但最终的回报也是巨大的。

今年开春开始,牛痘疫苗接种开始在国家强制免费实行,所有周岁以上的国民必须接受疫苗接种。天花病都能防治?这样的消息不亚于上帝降临!不明就里的民众一开始很是紧张这种在自己手臂上弄破皮肤的行为,甚至不少欧裔市民还以为是什么奇特的邪恶仪式,抗拒与回避不可避免开始出现。

除了没有出动军队,《曼城周报》、卫生和教育部、以及首都曼城市国立医院几乎想尽了一切方法,甚至几个孩子刚刚满周岁的穿越众家庭亲自现身做表率,才让疑神疑鬼的市民们知道这是防治天花病的方法。

无论是亲眼所见,还是耳闻过天花流行的人们,这下蜂拥而来。为了建立科学权威和造势,国营医药集团特地在某期《曼城周报》上印了一套四张的天花疫苗接种票证,只有凭借这种票证,才能免费在医院接种疫苗,否则,就要付出10美元的接种费。

这样的处理结果就是连续几期的《曼城周报》都被抢购,虽然手段很不地道,但在17世纪,这种巧妙的伎俩不亚于当初西班牙在本土推广土豆种植的把戏。

这一过程的小小风波之后,几个月内,国家顺利完成周岁以上婴儿的天花疫苗接种工作,而副作用则是《曼城周报》的舆论权威得以确立。现在,疫苗实验室又将准备攻克风疹、麻疹、结核的疫苗项目。

19世纪,微生物工程学之父巴斯德成功实现了减毒活性疫苗实验,提出了减毒病株的概念,为人类微生物学和预防医学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结核杆菌的疫苗,也就在这样的理论上得以实现。

以家禽牲畜接种感染方式进行减毒病株的换代培养,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风疹和麻疹疫苗,但结核杆菌减毒病株的培养就不能依靠动物接种做减毒疫苗培养,需要特定的营养培养物,而且过程也漫长得多。历史上的“卡介苗”可是花费了超过十年时间,历经两百多代结核杆菌的退化培养才获得了合格的减毒疫苗。

从亚速尔英雄港难民营里获得的风疹和麻疹病毒已经在家禽实验体上进行了近一年的退化培养,如今减毒疫苗接种实验也在摩和克战俘劳工营的老弱妇孺身上秘密进行。只要临床实验过关,那接下来,整个国家的一岁以上的儿童也将接种。

至于包括结核病疫苗在内的其他流行病疫苗,那就只能等菌株筛选和减毒疫苗培养工艺的缓慢进步了,这个时间,黄念老人定为了10年。

其他医药研究与卫生防疫手段的配套技术也要继续赶上,例如现在急迫地需要包括人工紫外线灯在内的能够制造无菌工作环境的设备,多种重要制药原料的供应渠道也必须做长期布局,否则许多医药研究将很难展开。

几乎每个国民,都不知道背地里国家在他们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这些也许并不能直接给国家带来任何表面的利益,甚至还将大量消耗国家的财力,但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这个新生国家脆弱的国民基础。

建立一所更加专业的生物与医学院校,成为了黄念老人和部分上了年纪的医护人员的迫切心理,他们所具备的现代医学知识,必须在未来20年内尽可能多的延续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第十七章 新学期

无广告看着就是爽!

首先,让我们自恋一下。

1745年,伏尔泰在《人类思想史新提纲》中写道:“吃着印度、中国等东方古国的美食,穿着他们织就的精美布料,用他们发明的游戏娱乐,以他们古老的道德寓言教化习俗,我们为何不注意研究他们的思想?而我们欧洲的商人,则是一等找到可行的航线,便直奔那里。当你们作为思想家来学习这个星球的历史时,你们要首先把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是百工技艺的摇篮,西方的一切都是东方给予的。”

从马可.波罗开始,经过丝绸之路,东方文化的表象与内涵就已经渐渐输入到欧洲,为13世纪开始、16世纪盛行全欧洲文艺复兴和思想启蒙运动提供了宝贵的文化资源。

严格来说,世界文明的现代化,是从15世纪末那场伟大的地理大发现开始的。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世界文明现代化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具备“东方化”的倾向。16世纪的意大利出版了《中华大帝国史》,作者把明朝夸得天花乱坠,也见缝插针地贬得一塌糊涂。但不可否认的是,门多萨所描绘的东方文明确实让欧洲人如痴如醉,东方国度在欧洲人心目中像天堂一样富丽堂皇和繁荣先进。可以说,东方文化及其内涵衍生,也曾是世界文明现代化的思想资源库。

15世纪末,欧洲开始了强劲有力的海外探索与扩张,那种与世隔绝的传统地区“文化自治”开始让位于全球文明统一化。在人类文明史上。唯独西欧古典文明永久湮没而无法复原,而被另一种接纳了大量外来文化元素的现代性欧洲文化所替补。

西方古典文明的大规模消亡为这种早就应该发生的思想与技术革命扫清了道路,出现一个新的现代性开端,并随着殖民主义推向全世界。

随着17世纪末东方的衰落,经济利益开始成为全球最重要的主题,东方与西方的文化互融关系趋于破裂。随着欧洲财富的膨胀与世界性利益的拓展,欧洲对东方资源的兴趣开始超过对东方文化的兴趣。转而追捧同为欧洲的古希腊为人类最伟大的导师,否定东方文化的言论声甚嚣尘上,结束了“全人类最伟大的文化和文明”。

一篇学术文章提出一个观点:18世纪以前。西方一直在“学习”东方;而18世纪以后,东方逐渐开始“学习”西方。那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在持续4个世纪之久的世界文明现代化进程中。这两个阶段都分别持续了两百年。站在整个历史片段来看,这个世界文明现代化过程绝不仅仅是“西化”,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也曾经持续不断地“东化”着,是一场西化与东化的互相整合,只是比例不同。所以,将现代文明与欧洲西方文明直接画等号的说法,也自然是一种误区。

19世纪肇始,欧洲就以其强大的殖民帝国和股份公司在政治经济上控制了全球,并进一步取得了文化上的支配地位。欧洲的强势现代文化成了全球的典范。而东方在“关门主义”中却忘记了世界的存在,从而和世界文明的现代化进程不再握手。

到了近代,东方遭遇到“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使东方不是“走出中世纪”而是被“轰出中世纪”,历史的悲剧莫过于此。

这不光彻底改写了东方文化在世界中的位置。并连带着重新编码了东方文化的心态。这使得国人在文化心态上总是在古今中西之间摇摆,或崇洋媚外,或自卑自弃,或闭关复古,使东方文化在现代性转型中变成一个政治问题,一个国格尊严问题。一个民族存亡的问题,而并非关注东方文明本身应该如何重新回到现代文明的发展轨迹上去。

1624年9月9日,周一。

北美的秋天终于来临,曼城市南区的街道两侧,部分绿化乔木也早早地显露出了一丝丝秋意,渐渐变黄的树叶随风而下,不断地铺洒在街道上。

和只有一个半月暑假、早在8月中旬就开学的往年生相比,今天是1624年度新学年新生开学的日子。

经过登记,今年的小学一年级生源的入学年龄更加趋于合理,绝大部分都在10岁以下,新生数量和去年那近两千人一股脑的蜂拥而入不同,今年只有不到500人,不过依然是欧裔学生为多。

常昆的小女儿常紫媛已经满六岁了,如今正由常昆和正妻亲自陪伴来到学校门前。望着学校门前的人山人海,当一头棕发、身穿西式礼裙的欧裔女教师来到面前的时候,常紫媛是吓得直哭,死活都不放开母亲的身体。

“先生,夫人,你们女儿很可爱!”最早一批移民到北美,并最终成为一名小学老师的葡萄牙裔美女笑嘻嘻地蹲下来,摸着打扮漂亮又泪横满面的小女孩的脸蛋,语气非常温和,一边还递过了一块糖,“哦,亲爱的小公主,以后你可以在这里认识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糖是抓在了手里,不过常紫媛是哭得更厉害了,弄得她母亲十分狼狈。

“国之万事,育民为先,常某自然以身作则,小女入学受教,今后知书达理,也是为国分忧啊。”

见对方一口比较流利的华美官话,身穿汉式政府公务员长袍的常昆更是摇头晃脑,频频卖弄。四周的普通市民见常昆如此,都护着孩子偏过身,继续排队等候办理入学手续。

“呵呵,先生,我不太懂您说什么……”对文言文完全没有任何理解能力的欧裔美女教师尴尬地笑笑,翻开自己手上的新生花名册。好半天,才找到了常紫媛的名字,“您女儿是7班,很幸运的数字!”

常昆正要询问该班“教书先生”是谁,突然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哄闹声。

“蛮夷!蛮夷!”

十几个华裔孩子正躲在父母的身后,集体对着不远处正在排队的欧裔孩子大声喊着,极富节奏感。而在对面。十几个欧裔新生都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父母。

“这位官差大哥,此华夏之国,怎么能让那些番夷红毛当教书先生?莫不是孩子长大之后。也要学那土蛮生食血肉?”一个几个月前才移民到本土的华裔市民正护着自己的孩子,对着一位在现场维持秩序的华裔警察小声说着。

移民已经快两年的华裔警察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少数几个能听懂这个汉语单词的欧裔老师。尴尬地侧过头去,继续为排队的学生家长办理手续,而那些欧裔市民则放低了头,把孩子搂得更紧了。

“你可曾亲眼见过我华美国人生食血肉?”常昆见现场气氛有点不好,双眼一瞪,迈着方步就走到了几个华裔父母面前,器宇轩昂地挺胸背手,俨然一代大贤。

“可这些是蛮夷红毛啊……”一个华裔家长唯唯诺诺地小声嘀咕着。

“你可听到他们说的华美官话?你可见到他们写的唐宋简字?你可曾看到这校内大石上所刻‘勤诚孝,兴万家;智勇忠,强一国。’的校训?唐之凌烟阁上。尚有鲜卑拓跋氏之后长孙无忌,如今我华美国承盛唐前宋华夏正朔,秉礼重教,泱泱国学,会是茹毛饮血之途?”

常昆大大咧咧往学校里面的草坪上某块大石一指。声音拔高不少,还双手习惯性的抱拳朝身后国会方向一礼:“我华美国朝,正效那秦皇一统,书同文,语同言,車同轨。士民共和。民无论出处,入华夏则华夏之,海纳百川,国民终成一体!腐儒华夷之言,陡增笑耳!”

“呵呵,先生教训的是,教训的是……”几个华裔家长见这个官老爷如此威风,也没管自己到底听懂多少,一个个赶紧点头,一边还对着几个欧裔老师拱手道歉。

“媛儿,入学当勤奋,尊师长敬同窗,今日放学归家,爹爹自然要好好考你。”

见自己一顿胡诌就震慑众人,常昆极其自得地把小女儿搂到身边,一副慈父的摸样,说着,还亲自将小女儿手里的糖纸拨开,将冰糖塞进对方嘴里。

小女儿眉清目秀,面容姣好,若能学有所成,加上妻妾传以女红针线,日后必定又是常家的极品“出口”!

小女儿终于还是被老师带进了校门,带着各种奇怪的念头,常昆和莫名其妙眼睛泛红的正妻走上了回头路。转身之际,还特意偷偷朝校门附近某个角落看了眼。

他已经早早发现了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和妇女儿童部长李琳的身影,自己刚才那番站出来霸气侧漏的演讲,应该效果不差吧?

“严晓松找到的这个人,真不错啊,什么都能让他把话给说圆了。说他没节操,我看很好啊!放心不了大明的读书人,但这样的人才要多多引进!”

杞虞望着新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依依不舍地离开父母走进校门,不由得对着远去的常昆背影频频点头。

“杞姐姐啊,你以为他是发自肺腑?他刚才早就看到我们了,全是说给我们听的!”

李琳倒是观察得更仔细,见杞虞如此认真的表情,噗嗤一下就笑了。

从国民户口身份,到社会福利,到就业培训,再到企业工作待遇,国家近两年隐隐存在的民族倾斜政策,已经越来越多得让普通市民们感觉到了些端倪。即便大部分情况下华裔和欧裔市民的生活水准大致相同,表面相处也算融洽,但从孩子们口中的发出的信息,则真正表现出华裔父母对待国家的一些看法,以及对孩子的国家认知教育的方向。

这个华美国,和大明不同的地方确实太多了,虽然国法严律更多,但实质生活中却又十分宽松自由,大量有悖于大明的风俗习惯更是让明朝移民们百思不得其解。脑子灵活的,自然认为几百年前的大宋前朝就是如此。稍微固执一点的,则认为这里是华夷混杂不分,有悖华夏祖制。话虽然不敢明说,但在家里,对家人,对孩子,这些念叨可就没少过了。

正规的国民基础教育才刚刚进入第二个年头,华裔移民的文盲率不一定比欧裔移民的更低,而目前所能培养出的国立初级学校的老师,也是欧裔居多,不可避免地会让华裔市民们表示忧虑。

一提起大明的读书人,几乎每个国会议员都如见了瘟一般摇头,但要真正培训出合格的本土华裔教师,并接受一定程度上有点特殊的国家文化教育理念,恐怕其难度要比那些只能照本宣科的欧裔老师还要难上许多。

去年教材审核的时候,就在国会爆发过争执,全盘东方化或全盘西方化的极端观点依然在出现,引经据典冷嘲热讽此起彼伏。各种连大部分21世纪穿越众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想法连绵不绝,让人直冒冷汗。

按照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的观点,无论东方或西方,文明的最终方向依然是现代化。首先必须是对当前的国民基础教育有益的内容,以尽可能的先入为主引导建立现代国民生活观为主要方向。而国家文化的教育传承方向,则以更具象的东方文明特征为主,在孩子们成长到一定程度后,以学科选修的方式,让学生自主选择东西方文明里的有教育价值的内容。

在当前的小学教材里,不中不西的现代内容占了绝大多数,具体的东西方文明特色,则以趣味性文化常识的方式,让学生自行产生兴趣倾向。

至少在这个17世纪,东方文化的世界强势影响力还是不可动摇的,东方文明还掌握着世界文明发展的话语权,历史上因东方文明没落、欧洲文明彻底转向古希腊崇拜的事已经不太可能发生。

所以,用杞虞在国会上的某段刻薄的发言来说:“17世纪以前的中国都不怕和西方文化融合互动,我们还怕什么?我们的目的,是让东方文明抢先进入世界文明现代化进程,占据现代文明里最大的蛋糕!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在自卑,还在搞固步自封复古化,害怕东方文明会没落,那我们现在什么也别干了,等死吧!”

嗯,这个小女人自从被国会恶心了一次后,彻底的牙尖嘴利起来,一通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愣是让几个文青议员没找到反驳的话。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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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热闹的副作用

9月下旬的亚速尔群岛英雄港,气候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

美租界的欧洲移民卫生检疫区,在若干陆军官兵的监视下,一群群病患缠身、贫困潦倒的难民们还在排队领着午餐,几个从本土调来的医护人员正在为一队刚刚下船的难民安排帐篷住宿。

总领事馆内,史文博已经被眼前一大摞的欧裔移民审核资料给看晕了头,开始还能逐个仔细阅读,并盖章确认,到后来直接丢给了女秘书念给自己听。

安娜已经铁了心要“守”在英雄港看住自己,这让史文博极其郁闷,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除了完成自己的总领事官职责外,就是隔三岔五地前往美租界南方临海的那片土地上检查自己的“亚特兰蒂斯”娱乐城的建设进展。

但就这样,依然让他无法安心下来。因为昨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国内发来的最新通知。根据政府的安排,史文博将作为国家外交特使,在合适的时间携妻子安娜正式出使西班牙王国。这个公开的外交访问,将转移西班牙王国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商务代表团访问英格兰一事的视线,同时作为情报组织前往英格兰进行秘密行动的侧翼掩护。

在1625年一天天临近,欧洲三十年战争第163章和时间档。

刚一走到总领事馆大厅,就看见几个欧洲贵族打扮的男子正神情肃穆地走进来,几个领事馆女文员正十分有礼貌地在引路。

“是英格兰人?”史文博在转身进入走廊的那瞬间,似乎听到了这些人的低声交谈。忍不住回过头,果然看见女文员将这些个陌生而高傲的欧洲贵族领向了二楼。看来是要去苏子宁的办公室。

“上帝啊!亲爱的,孩子今天有点发烧!”

正打算招来大厅里的工作人员询问个究竟,就听见身后走廊里传来了妻子熟悉的声音。而且充满了焦急与恐慌。再一回头,只见安娜带着泪汪汪的表情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而她身后的仆人总管缇娜怀里。正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感冒了?去医院吧!”史文博一惊,赶紧挽过妻子的手,两人朝总领事大门走去,准备前往同在总领事馆区的小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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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领事馆二楼的某间宽敞无比的办公室里,三个英格兰贵族正在集体对着苏子宁行脱帽礼节,苏子宁居然还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从英格兰赶来的外交使节。

“亚当斯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苏子宁笑着指了下一侧的椅子,然后把头转向了另两位陌生的男子,“如果我没猜错。这二位应该是英格兰国王陛下的特使吧。”

“这是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受人尊敬的约翰先生。”已经见识了面前这个总会未卜先知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长的亚当斯,开始不冷不热地介绍随行的同伴,“这位,是英格兰国王陛下最亲密的侍从官。亨特男爵阁下。”

目光转向了对面那位样貌英俊,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苏子宁就想笑。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审美与癖好,确实在历史上是留名的,包括几个最大的宠臣在内,都无一例外举止极其女性化。

一份历史文献写得很有意思:“现在看来。除了英俊之外,再没什么原因可以解释他们为何会成为国王的选择了。国王陛下那强烈的爱意或许说明他弄错了对方的性别,把他们当成了女性,难怪萨默塞特爵士和白金汉公爵如此刻意地把自己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虽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妖冶放浪,但是他们在模仿女性方面的成就已经到了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地步。”

比如现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亨特男爵,就是典型的“受”型美男。

“很荣幸见到三位,我想是否我国政府委托亚当斯先生转交英格兰国王陛下的国书有了回应?不急,先尝尝真正的东方茶水。”

苏子宁与客人们一一握手后,一位女秘书奉上了东方绿茶。和17世纪欧洲人喝东方绿茶还要放盐和香料那种古怪的饮法不同,如今香气四溢的清淡茶香让三位英格兰权贵都有点好奇。

“我代表尊贵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陛下,对贵国在北美新大陆的行为表示不解。”娇媚的英格兰男爵此时带着傲慢的表情,仿佛根本就不把亚当斯之前所描绘的灾难看得有多严重,“我现在郑重地宣布一件事,伦敦公司及其所属的弗吉尼亚殖民公司、马萨诸塞殖民公司,从即日起,已经被国王陛下解散,相关产业将全部收归王室所有,所以……”

“对于英格兰的国内事务,我并不关心。”苏子宁一抬手,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对方的发言。

“请注意您的措辞,部长先生!”已经失去了公司董事身份的亚当斯,此时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这是英格兰国王陛下对北美殖民地产业的一种合法处置!包括用任何方式收回属于英格兰王室的土地!”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亚当斯先生。”苏子宁已经能够猜出对方此次为什么态度比以前强硬了许多的原因,但表面上依然坦然自若。

“几个月前。一支强大的英格兰舰队已经前往萨默斯岛(百慕大),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调整谈判的内容了。”亨特男爵得意地从兜里掏出一份信,放到了苏子宁的面前,“国王陛下很欢迎贵国的商务访问,也愿意与贵国建立一种友谊,不过,这些都需要在解决萨默斯岛问题之后进行。”

“呵呵。我很认可。”苏子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在对方诧异与恼怒的表情下,也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信。轻轻推到了对方面前,“请放心,在我看来。问题已经圆满解决。我已经收到了我国海军司令部发来的最新战报。两个多月前,我国海军舰队在百慕大双湾岛海域歼灭了一支海盗船队,只有一条漏网之鱼,也许这条鱼就会在近期回到英格兰。根据俘虏审讯,海盗船队的首领叫阿奇尔,我国政府根据法律,已经处死这些破坏大西洋安全与稳定的犯罪分子。”

此话一出,三个英格兰代表都张大了口,似乎都有点不太相信。

“另外,在英格兰国王正式解散弗吉尼亚殖民公司之前。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已经就北美非法殖民地问题与我国政府签订了和约,这份是副本,相信另一份也会在不久之后到达英格兰。英格兰王室既然已经继承弗吉尼亚殖民公司的所有产业,自然这份和约的履行义务也归于英格兰王室。”

带着狐疑的表情打开和约文本,才看了几行。前伦敦公司的董事亚当斯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似乎觉得自己失礼了,又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将和约书递给了同伴。

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惊天霹雳,居然北美弗吉尼亚方面在战败后签订了这样的和约,把整个北美的殖民地“卖”出了8万英镑!

8万英镑并非什么天大的数字,北美殖民地利益可是长期的。但和约里的条文,弗吉尼亚殖民公司是以战败地位明确定义了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殖民地的非法性,并在和约期间终止在北美的殖民活动。承认这8万英镑,就等于承认了华美国的主张,不承认的话,那华美国更是可以在和约到期后以对方违反和约内容而武力清除英格兰在弗吉尼亚的所有痕迹!

无论选哪一个结果,都是把脸凑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面前等抽。

“上帝啊,这是明目张胆的讹诈!英格兰是无法接受的!”亨特开始尖叫,那俊美的脸庞上红一片白一阵。一份看起来简单的和约,被对方这么一字一句的解释,让对近代国际外交准则还处于迷糊期的英格兰贵族大为光火。

“这是弗吉尼亚殖民公司与我国外交部正式签订的和约,而且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在解散前是享有英格兰国王授权,有权处置北美一切殖民事务。基于对外交协议的绝对尊重,我国海军已经停止了所有军事行动。”苏子宁笑嘻嘻地端着茶杯,盯着年轻冲动的亨特男爵,“当然,我们也理解贵方有可能撕毁外交和约的行为,也为此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

“苏部长阁下,也许我和亚当斯先生还有亨特男爵阁下要回国请示一下,要晚一点再给您一个答复。”一直没有开口的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约翰,此时倒冷静得很。

“可以,我会在这里继续等候英格兰的贵客!另外,也希望贵国接受我国商界的诚意,如果这次商务代表团的访问能够顺利成行,那相信两国未来必将建立起具有模范效应的大西洋关系。”

“嗯!”和英格兰王室隐隐站在对立面的国民议会代表约翰,此时表情异常认真。

英格兰人离开了办公室,一侧的小门打开,挺着个大肚子的袁欣艺走了出来。

“只要让英格兰人意识到,欧洲大陆的利益和要害远远超出北美新大陆,就能迫使他们在未来几十年换一个方向。”苏子宁把妻子牵到身边,笑呵呵地把英格兰国王的回复信递到了对方手里,“詹姆斯一世马上要灯尽油枯了,活不过明年春天,这种信件可能根本就不是他本人写的。需要你帮我们润色一份给英格兰国民议会的信,让那些大商人们理解。”

“要注意些什么细节?”袁欣艺大致翻了下充满17世纪风格客套话的英格兰国王的信,不太懂丈夫的意思。

“让他们知道。英格兰把国力投放在北美,将会损失一笔本来可以和西班牙分享的大西洋贸易。而且,这势必把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彻底推向西班牙一方。另外告诉他们,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会,对英格兰在远东和荷兰的冲突问题上,持同情态度……”

苏子宁说到这儿,忽然顿了一下。然后表情颇为复杂地把亨特男爵带来的外交信又反复看了几眼:“老婆,我总觉得好像漏掉了点什么。”

“是不是觉得太顺利了?有这种感觉是正常的。”袁欣艺坐到了丈夫腿上,双手搂住对方的脖子。“你已经很努力了,就是想得太多,做得也太多了点。”

“你看看这个。”苏子宁拉开抽屉。取出了一份文件,“是上午才从国内发来的电文。探索号轻巡洋舰本月中旬,在巡逻马萨诸塞湾的时候,和魁北克方向开来的一艘法国风帆船发生了对峙。”

“魁北克的法国人南下了?”袁欣艺有点吃惊。

“历史上魁北克的法国和马萨诸塞的英格兰殖民地发生冲突都是1631年以后的事了。但这次法国人却并非是敌视行为,而是来‘探望’我们的,就好像历史上新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人和马萨诸塞湾的英格兰人彼此问候一样。”苏子宁露出苦笑,“这几年,随着我们大西洋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国内的信息点点滴滴地传播出去,我们在北美的具体势力范围。在西班牙人、法国人、英格兰人、甚至荷兰人眼里,早已经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了。”

“那我们也不怕啊,你不是说现在整个北美的所有欧洲人加起来,还不到我们国家人口的一半呢!”经常和丈夫聊天的袁欣艺,也多少明白了些17世纪初期的北美历史状况。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问题。

“呵呵,历史总会因为某些蝴蝶翅膀而有所波动变化,而且事实上,我们也制造了很多类似的波动。也许是我有点紧张了吧……”听到妻子不像安慰的安慰话,苏子宁心里的点点不安才稍稍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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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领事馆区内的小医院门口,史文博带着妻儿刚刚走出医院。就看见距离医院大门几十米远的总领事馆区侧门外拥堵了许多人。

两个班的华美陆军士兵荷枪实弹地堵在门口,阻扰着大约七八个从穿着上看,像是长期定居在美租界的欧裔男女。

从本土传来的各类商品,已经把英雄港美租界“打扮”得和本土有几番神似,尤其是服饰和日常生活内容,已经很难让史文博等人把这里和曼城市长岛新区区别开来。眼前的七八个欧裔男女,都是华美服饰打扮,其中一位妇女还是位孕妇,而且正依在丈夫怀里表情痛苦不堪。

“求您了,中尉先生,我妻子真得是难产!她是我的唯一!”

老实巴交的欧洲男子在苦苦哀求着脸色为难的程鹏中尉,四周几个像是邻居的男子都在附和,其中一个懂华语的男子还在帮着翻译。

“怎么了?又是来生孩子的?”史文博带着安娜走到士兵们身后,将程鹏喊了过来。

“嗯,从上个月开始,这已经是第163章约大概6万美元,几乎能顶的上大半年的税。

由此一来。大量仅仅只需要最初级劳力就能胜任的生产项目,就不可避免地沿着杨雯雯找到的路流出了本土。比如西点烟草公司的进口烟叶处理,就直接放到了巴西累西腓港,运回国的成品烟丝直接就能制作香烟;北方工业公司的铬铁矿选矿车间也落在了巴西圣萨尔瓦多港,保证海运回国的铬铁矿全是精矿品位,以节省综合成本……

企业也不得不定期轮换派出部分老技工在国外工厂负责管理,也就自然而然将华美国本土的情况不经意地流到了当地。这些曾经来自欧洲的落难移民,他们口中强大的华美国国力,优越的华美国国民待遇,富裕安定的高档生活。无一不是让自己的欧洲老乡们垂涎三尺,而有关华美国的《国民法》的部分内容,更是引起了移民华美国而不得的部分欧洲人的暗暗注意。

只要自己家的孩子出生在美租界总领事馆内,那孩子落地就将拥有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国籍,连带着直系父母也能获得国民身份。这个“漏洞”从今年开始成为了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里的部分滞留者的捷径。

于是乎。史文博一手推动的“华美国国家形象与文化输出”在亚速尔英雄港陆续上演,千方百计怀上孩子并守着时机的欧裔落难夫妇们开始“冲击”总领事馆区,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落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国土上。

一个多小时后,在孕妇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下,一个婴儿在总领事馆医院内降生了,门外的欧裔丈夫激动的无法自拔。而一名护士则拿着婴儿的出生卡和父母的登记资料朝外走去,打算前往总领事馆内的某个办公室办理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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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4年10月1日,周二。

国庆日的盛大阅兵仪式在曼城市南区的中央广场上进行,三个轻装步兵营总计900名陆军,在军乐仪仗队《士兵进行曲》的前导下,走上了广场。高举的仪仗旗,清亮的长号与打击乐器,配合着几十名鼓手整齐而极富节奏感的敲击,再加上领头的那位高挑靓丽的女军乐仪仗官手中指挥杖的漂亮挥舞动作,在广场两侧围观的人群里掀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与欢呼。

9人一排3列一组的步兵方阵连绵不绝地走过广场,步枪齐举,步伐一致,队形严整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广场广播里更是嘶吼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宣传。炫耀军威与国力,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已经成为了日常活动,建立国民自豪感是当权者不遗余力的目标。

站在观礼台一侧,昨天才正式被授予中尉军衔的斯科特,一身笔挺的军装,行军礼的手就一直没有落下帽檐。目光描过那一层层走过的整齐步兵和群情激昂的观礼国民,已经在西点军校沉静学习了一年半的斯科特知道这是国家又将进行一次重大军事行动的前兆。

按照陆军司令部的安排,斯科特中尉这次将作为刚晋升为陆军少校的冯斌的下属,指挥一个步兵连加入作战加强营。这个加强营的兵力将高达6个连的编制,兵员超过700人,将前往那个已经提前改名为“蝴蝶岛”的瓜德罗普岛作战,而且作战命令很简单,就是以最快速度清剿岛上的加勒比人。

接受了不少“新奇”军事知识的斯科特,比之曾经勇敢的前沿军士长形象发生了许多变化,变得更加沉静内敛。身边,是新婚不久的爱妻布伦达,如今的中尉夫人一身端庄漂亮的西式礼裙,一手扶着遮阳帽,一手挽着丈夫的胳膊,脸上带着甜笑。

作为国家目前最炙手可热的英雄军人,与草根灰姑娘布兰达的结合成为了市民间的佳话。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在英雄病重的时候坚守在病床边的故事,被弄得家喻户晓,更是拉近了军队军官阶层与平民的情感距离,对这个结果,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可是做了相当大的推动宣传工作。

内湾要塞响起了礼炮,隆隆的礼炮声中,国庆典礼的气氛被推到了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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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西渡之梦

1624年10月5日,周六。,!牢记.巴西累西腓港。

作为作为巴西伯南布哥地区首府的累西腓港,近些年又变了些样,城区边缘多了不少东方风格的街区,在这个洋溢着欧洲风情的葡萄牙殖民城镇中格外醒目。

港口,几艘完成今年最后一批明朝移民运输合同的葡萄牙船正鼓着风帆缓缓离岸,准备返回东非的索法拉港,而两艘隶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飞剪商船静静地靠在码头上,一群群非洲黑奴在葡萄牙士兵的鞭打下,或扛或拉着沉重的货物正在装货。岸边,几个衣着漂亮的葡萄牙官吏或船长正围一位西装革履的华裔青年在观望。

“塞西里奥总督阁下,我对累西腓的繁荣表示由衷的钦佩,我可以再悄悄透露一个好消息,本国商务部已经在号召更多的国内商人对贵地进行投资。”望着内陆远方那一片片属于任长乐投资的橡胶或烟草种植园,严晓松忍不住微微点头,“而且,几个月后,美葡两国在南美还可以拥有一个更加便捷的贸易港口。”

“更加便捷的贸易港口?严阁下,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在这两年和美国人合资开办矿场和种植园的塞西尼奥,收入颇丰,上下打点之下已经由累西腓市长升为了伯南布哥地区总督,可谓是人生得意。正在高兴前半句话的内容,又忽然听到了一丝其他的意思。顿时有点紧张:“十分抱歉,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巴西是属于葡萄牙的,我们欢迎美国朋友在这里进行任何投资和贸易,但不会出让哪怕一座小渔村的!”

显然,塞西尼奥以为美国人打算从葡萄牙手里获取一个南美巴西沿岸的据点。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瓜德罗普岛。您应该明白,加勒比海横行的海盗让我国国会十分担忧与累西腓乃至整个伯南布哥地区的贸易安全!”严晓松痛心疾首地指着远方的大海,语气异常严肃。“为此,我国政府将在瓜德罗普岛建立一个永久性的港口,保护所有航向加勒比海和欧洲的葡萄牙商人!”

这些美国人真是胃口大。从英格兰人手里拿了百慕大岛,又打算从西班牙人嘴边顺掉瓜德罗普?!塞西尼奥一愣,然后好半天才点头:“真是个好消息,与美国朋友做邻居,是我们葡萄牙王国所乐意见到的!我相信圣萨尔瓦多的冈萨雷斯总督阁下也一定很高兴!”

嗯,这对葡萄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以后巴西到美国的贸易航程可以足足缩短一半了,让那些西班牙人见鬼去吧!塞西尼奥立马笑眯了眼,接着几个葡萄牙商人或船长也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随后,严晓松在塞西尼奥的陪同下。参观了两国商人合资创办的矿场和种植园,对两年来经累西腓港休整,而最终选择留在累西腓港定居的明朝华裔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表示满意。

如今有超过两百名来自遥远的大明的华裔百姓居住在累西腓港,他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任长乐和葡萄牙合资的种植园或矿场的监工,享受着和当地葡萄牙居民类似的高待遇。

当看到一个华美国打扮的青年走来的时候。早就和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熟悉的华裔居民都纷纷带着笑容围了过来,又是作揖,又是邀请到家做客,其中不少还是最早一批由严晓松亲自带到这里的老移民,这让严晓松暗暗感动。

经济渗透南美巴西的葡萄牙殖民地,再以少数明朝华裔就地定居。是严晓松和苏子宁不谋而合的埋钉子战略,这个战略布局最终是朝着染黄整个南美而做出的长远打算。也许要达到上述目标,需要花费上百年的时间,但纵观整个近代世界历史,又有哪一个国家是一蹴而就的呢?

处理完公开的外交活动后,严晓松和塞西尼奥屏蔽了旁人,钻了小黑屋,商讨着两国未来的若干合作项目,其中就包括幕后扶持葡萄牙在南美抵御法国、英格兰与荷兰的侵扰。

按照外交部的南美与远东战略,葡萄牙王国在南美巴西和印度的稳固存在是符合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长期利益。为此,葡萄牙布拉干萨公爵将偷偷加强巴西的葡萄牙殖民军规模,并接受华美国的军火援助和经济投资,在南美打造出一支最强大的葡萄牙军队,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对越来越漏洞百出的葡属印度殖民地提供后方军事支持,甚至还能在将来葡萄牙王国宣布独立的时候成为一个坚实的海外基地。

而葡萄牙所要做出的回报,就是加强巴西到印度的海上实力,保障华美国“远东劳务输入”的运力要求和通道顺畅,更要以适当的方式完成华美国对远东颜思齐势力的幕后支持。

随严晓松而来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飞剪商船,不光带来了大量的华美工业品,更包括即将通过葡萄牙船队运往澳门的大批物资,这里面相当数量是将要交付给颜思齐的军事援助。

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锲而不舍远东移民行为,塞西尼奥作为一个殖民地总督,自然没有资格问长问短,他所要做的,就是遵照布拉干萨公爵的指示,为美国人安排好巴西到印度的海上运力。而且目前来看,美国人所做的一切,都给葡萄牙带来了无法拒绝的好处。摆脱西班牙的控制是每个葡萄牙人的夙愿,只要华美国不指染葡萄牙的实际利益,这样的合作自然是多多益善了。

卡特琳娜因怀孕在本土养胎,这个西班牙傲娇愤青自然没有让严晓松感到束手束脚。这场累西腓秘密交涉让双方都很满意,为了表达对西班牙人的恶心之情。塞西尼奥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派遣懂加勒比语的翻译暗中帮助美国人占领瓜德罗普岛。

主客双方最后在一场酒会中皆大欢喜,严晓松也算顺利结束了今年最后一项重要的外交工作,至于苏子宁在亚速尔是如何焦头烂额对付其他国家,就不是严晓松能帮得上忙的了。

1624年10月8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四年,农历八月二十六日。

倘若按照原本的历史走向,此时的台湾岛。已经被荷兰人的触手摸上了,十五匹棉布就从当地土人手里换走台南一大片土地的丑事最终没有发生。

“大明大员参将”颜思齐澎湖列岛一役的威风八面,不光彻底打灭了荷兰人对台湾的指染。也让同样觊觎台湾的菲律宾西班牙人果断改变了态度,更引起了包括日本幕府、澳门葡萄牙理事会、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之内的远东各方势力的注目。

连带的效果,就是大明朝廷对颜思齐一边防范的同时。一边大派官衔好处,加之山高皇帝远,颜思齐似乎一夜之间成为了东亚海面的隐形霸主。

两个月前正式收到大明朝廷的官衔提拔圣旨,颜思齐被转任目前看起来更像是卸磨杀驴的大员参将一职,从而把澎湖游击的官衔给了老对手李旦势力的新起之秀郑芝龙。

名义上成为大员参将镇守地的台北的淡水堡,经过近两年的流民拓殖,四周已经扩展了很多,一座颇具闽浙风情的小乡镇悄然形成,来自大陆的汉民人数已经超过了5000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属于颜思齐的“私产”。

颜家在这两年的海上实力急速扩充,仅仅从规模上看已经不比李旦家差太多,拥有大量海贸收益的颜思齐,就没指望能从安迁汉民身上获得多少钱粮,仅仅是按照某人当初的指点。不断地充实着本地的汉民人口。捕鱼、水稻、煮盐、以及和附近的土人交换鹿皮等特产依然还是淡水堡百姓清淡的生活模式,而且少了大明地方官府的盘剥,百姓的生活比之大陆安定了不少。

淡水堡在部署了来自华美国的大炮后,已经成为了台北地区固若金汤的据点,但郑芝龙如今占据着澎湖,就让颜思齐一门上下如坐针毡。为了防患未然。颜思齐在两个月前,就经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同意,以“与澎湖互为犄角之势,侧护海道”的名义,正式进军台南,开始在安平修筑军堡,正好和西面澎湖列岛的形成了对峙。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颜思齐就迁徙了上千人规模的流民和部分福建同乡来垦殖,更是打算把这里打造成台南的军事重镇,并且可以和大陆澳门、吕宋马尼拉形成可靠的海上贸易三角。

一大早,两艘从澳门开来的西式海船就缓缓进入了安平堡的港口。

“思成兄,这乘坐海船远比河舟惊骇吧?呵呵,这里就是我大明新拓之地,大员。”

走下船板,刘耀禹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身侧的一位同样年轻的书生微微一笑,然后唰地一下打开了折扇,显得非常老道。

“让易平兄见笑了,此番渡海,方知海途艰险,这万里之波也未必倚船任行……颜将军不惧风浪,力克番夷,已在闽浙一带传为佳话,不想还为朝廷开疆辟土,果真是一方豪杰!”

被称为“思成兄”的大明书生,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番,也是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走上码头,一抬头就看见一波明军将兵远远地迎了过来。

“哈哈,我说罗大怎么那么匆忙就从澳门回来了,原来是禹九哥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安平堡都司颜思海虽然嘴里还是大咧咧的,但举止就恭敬多了,一边对着刘耀禹拱手,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身后的陌生书生,“这位是?”

“是我在澳门结识的一位好友,思成兄!”刘耀禹赶紧让开一步,把身后的好友让了出来,“思成兄听闻番夷溃遁,大员终为我大明所有,特此一游。”

“不敢,在下姓赵,名明川,广州府新安县人,见过这位将军。”有秀才功名在身的赵明川客气地摆了摆手。然后礼貌地对着颜思海拱手还礼,“明川平日里哪有出海私游的胆魄,只是听闻颜将军护我大明海疆,四夷敬服,在下仰慕已久,斗胆前来拜会。”

“哈哈,来得都是客。都是客!我大哥虽然是朝廷的大员参将,但十分敬服像禹九哥这样的士子读书人,既然是禹九哥的朋友。那就是我颜家的朋友!我大哥月初出海巡检,估计要还要数日才能回堡,就劳烦二位先进堡歇息!”颜思海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明川。见对方谈吐平和,神态自然,丝毫没有那种大明读书人的傲慢神采,也是暗暗点头,“王三儿,快招呼二位贵客去堡内安顿,别怠慢了!”

“是的,大人!”一位小军校赶紧拱手,然后带走了两位书生。

“货都运到了?”见刘耀禹和赵明川已经走远了,颜思海这才对着早就下船走到自己身边的心腹罗大压低了声音。

“回四哥的话。一切安好!”常年作为澳门葡萄牙人贸易联络使的罗大,此时得意地朝身后的西式海船瞄了一眼,“这次严先生委托弗朗机人从华美国运来了不少海货,澳门弗朗机人还算厚道,只按货重收了点运钱。依将军的吩咐,最后分了弗朗机人一成的货。唉,要依我看啊,何必让弗朗机人吃这么多甜头?”

“亏你还跟着我大哥那么多年,还曾去过华美国,就这么点见识?若弗朗机人没有好处。会万里迢迢替严先生给我等运货?哈哈,走,带我去看看!”颜思海狠狠瞪了眼心腹,见对方嬉皮笑脸的,于是也笑了。

一声招呼,几十名兵丁迅速包围了码头,然后颜思海和罗大钻进了货仓甲板。

货仓里堆满了用帆布封装的大木箱,露出的缝角还能看到大部分都用铁片固封着,一看就知道是华美的原装。而在某个角落里,还有一排用厚厚绒布包裹的硕大粗长的家伙。

“好家伙!十六具华美大炮!全是九斤的长炮,着实的过瘾!”又看到了熟悉的瓦蓝蹭亮的铁制加农长炮,颜思海如同摸媳妇儿一样小心翼翼,“这下安平堡的那些个弗朗机小炮可以去歇凉了!”

“嘿嘿,四哥,还有十六门在另一艘船上呢……再看这儿!”罗大见颜思海如此爱不释手,赶紧又扯开身边一层帆布,露出一个之前已经开过封的大木箱。

整整齐齐用棉布间隔包裹的华美自生步铳,而且似乎和上一批拿到的货有点不同,铳口下方多了点特殊的部件。

“四哥,用这个!”罗大不知道从哪里又递过来一把柄头带环的刺刀,然后用嘴努了努铳口。

虽然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但颜思海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只是几秒,就明白了道理,“咔哒”一声,刺刀就装在了铳口上。

“好家伙,有了这儿一尺长的铳刺,岂不是既能远攻,又能近战了!”捧着上了刺刀的华美自生火铳,颜思海两眼都在冒光,“罗大,这次有多少杆华美自生火铳?”

“本来有两千四百杆的,弗朗机人分了两百去,还剩两千两百杆,全是新货。”罗大此时更加得意了,又几步走到另一头,又翻开了一个木箱,“嘿嘿,四哥,不急,还有这里!”

颜思海赶紧贴了过去,似乎嫌船舱里的光线太暗,又赶紧从怀里掏出了火折。

“嘶!”颜思海这次直接吸了一口冷气。

大木箱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好几层的小木匣,随便翻开一个木匣,里面都是一套一瓶四杯的晶莹透明的水晶琉璃酒具,虽然样式做工比起几年前严先生送给颜思海的那套极品要逊色一些,但也是一等一的货色,何况数量比上一次的五十套足足多了三倍。

弗朗机人这些年似乎也从华美国那里获得了不少水晶琉璃海货,导致两广闽浙一带的出货价钱降了不少,但这样一套也依然是五千两白银的价。如此一算,光是这两百套水晶琉璃酒器,至少就值一百万两白银了。

再看看满船舱里其他还未开封的大木箱,无论是什么华美火柴、华美西海龙脂皂、华美琉璃银镜,几乎样样都是珍货。颜思海知道这些都是如今大明海商们趋之若鹜抢破头的华美上等海货。随便怎么出手,这一舱的东西都在数百万两白银之间,比上一批几乎翻了三倍。

更关键的是,颜家为此仅仅支付了不到十万两的运费,几乎等于免费送货上门!颜思海顿时觉得自己都有点控制不住心跳了,手里的火折都有点发抖。

“四哥?四哥!”见都司大人有点发痴了,罗大赶紧拍了拍对方的胸口。

“好……好!赶紧招呼兄弟们抬进堡。对了,别让禹九哥注意,等大哥回来安排!哈哈。这下我看那个狗屁的澎湖游击将军郑芝龙怎么和我们斗劲!”颜思海这才回过神,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数日之后,颜思齐的巡海船队终于回到了安平堡。说是“巡检军务”,其实是从沿海又拉回来一波流民,准备转送给葡萄牙人的船队运往北美。

颜思齐不光十分惊奇刘耀禹的到来,更被部下带来的好消息给震惊了。足足三倍于头一批的军品海货,想想都让人脑子发晕。

粗犷的酒宴当晚就在安平堡的军营里举办了,大帐外是上千的明军在畅饮海吃,大帐内,颜思齐以主人身份招待着到访的刘耀禹和赵明川。

“颜将军如今名震闽浙,护民驱寇,安迁流民。家父和家叔伯也多有称赞。”刘耀禹摇着折扇,笑呵呵地望着食量惊人的颜思齐,一边还偷偷看了眼坐在身边的赵明川,“在离开广州府前,两广总督胡大人特地还交代小侄。要颜将军别忘了做件事。”

“南京工部尚书刘大人对颜某照拂有加,两广总督胡大人更是对下官有知遇之恩,胡大人有所指派,下官定当全力以赴!”颜思齐一口喝光一海碗酒,当场拍着胸脯。

“胡大人说,如今两广闽浙商业兴盛。官政顺通,皆为魏公(魏忠贤)在朝中呕心沥血。颜将军也别忘了在这大员,修祠以记魏公之名。”

为魏忠贤修生祠,几乎已经是如今大明地方官员的通行之举,但在这里说出来,倒让大帐里的一众莽汉微微一愣。而刘耀禹身边的赵明川,更是皱起了眉头。

“易平兄,你……”赵明川见刘耀禹居然公然“指示”地方将官也给魏忠贤修祠堂,顿时就偷偷拉紧了对方的衣袖。

“思成兄莫急……稍后再解释。”刘耀禹面不改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遮掩了彼此的对话。

“哈哈,说起来,魏公也是我颜某的上官父母,自归附以来,时常感之无以为报,既然如此,思海,你就在这安平堡,着人为魏公修祠,修个大的!好让安平百姓都念魏公的恩德。”颜思齐哈哈大笑,打破了冷场,又是一海碗酒,然后就摇着身体站了起来,“出海劳顿,不剩酒力,今天怠慢二位了。”

“如此畅快宴饮,怎说得上怠慢,我与思成兄此次到访,反倒是唐突,既已尽兴,明日再叙吧!”说完,刘耀禹和赵明川同时站了起来,纷纷拱手。

一场酒宴就这样戛然而止,不过大帐外的颜氏明军官兵,此时正掀起一阵阵欢笑,似乎是从日本带来的几位歌女正在起舞。

显然刘耀禹和颜思齐另有要事要谈,赵明川在官兵的护送下,知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点起油灯,掏出随身包裹里的一本奇怪包装的书籍看了起来。

赵明川,字思成,年24岁,广东新安县人,16岁就中了秀才,被誉为新安县第一才子,但之后却屡考不中,也就淡了学业。

近有广西彝民之乱、川贵奢崇明之乱,远有山东闻香教起事、建州女真之祸;上有天灾频发,下有朝堂党争不断,宦官专权。大明朝那颇有点日薄西山的局势,让曾经满含读书报国理念的赵明川深感失望。

科举繁复,八股僵化,赵明川心灰意冷放弃读考功名后,前些年进了香山县一家私塾做教书先生。耳濡目染之下,和许多往返澳门的本地百姓一样,赵明川转而对弗朗机人的各种新奇事物都充满了浓厚兴趣。不光学会了弗朗机语,更从弗朗机人带来的各种西洋事物和传言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同。

曾经偷偷见过某个弗朗机商人带来的油画,那一幅幅充满了人性张力的西洋绘画,让饱读圣贤诗书、这种勿言那种勿视的赵明川目瞪口呆外加面红耳热。再仔细看去,那栩栩如生的人物姿态和表情,又似乎述说着赵明川有生以来从未在意、或者说未敢在意的某些感觉。

他看到了开心的人,悲伤的人,压抑的人。恐惧的人。和山水墨画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审美意境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心震撼。那一瞬间,赵明川仿佛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从未踏足的世界,到处都是打破朦胧面纱的赤裸和直白人性。

赵明川离开了私塾。以账房先生的身份加入本地一家商号,开始频繁接触弗朗机人,甚至还获得了几册弗朗机人的书籍。四处求解他内心的疑惑。接着,他又见到了弗朗机人用以万里远航的地球仪和航海图,天圆地方之说又瞬间冲荡尽碎。

最后,赵明川无意之中认识了在澳门徘徊的刘耀禹,这两个都放弃读考功名的年轻人几乎一见如故,彻夜长谈,不光震惊刘耀禹有着自己难以企及的家世背景还放弃了读书前程,更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闻”:有前宋遗民于海外立邦,仿古周之共和,无君无帝。却富甲天下,立威于泰西异土!

而且这个刘耀禹的言谈之中,似乎还和这个海外华美之国有着特殊的交道联系。父母早亡的赵明川,在数日不眠之后,带着种种求解的思绪。毅然辞别妻儿,跟着刘耀禹乘坐弗朗机人的风帆船,一起来到了大员岛安平堡。

“呵呵,思成兄,还在刻苦攻读那弗朗机人的番文?”门被推开了,刘耀禹带着一丝淡淡的醉意走了进来。看来又和颜思齐私底下喝了不少。

“让易平兄见笑,只是对弗朗机人书中的泰西欧罗巴洲的人事略感好奇而已。”赵明川赶紧站起来拱手,一边还不好意思地把书页盖了起来。

“呵呵,恐怕思成兄还在犹豫是否还要和我这个‘宦党’称兄道弟吧?”刘耀禹打开折扇,苦笑着坐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盯着对方的双眼,“不瞒思成兄,家叔伯当年因红丸一案党争被贬,多亏朝中同门胡大人照应,又得魏公偏护,才能在南京任一闲职。朝中争执如何,又岂是我等肉眼所能明辨?如今朝廷内外对魏公万般逢迎,胡大人深得魏公赏识,坐镇两广总督,我刘家不求圣眷重顾,也不能失了胡大人的情。颜将军乃家叔伯和胡大人联名保举,自然也是承了魏公在朝堂中的名,所以……”

“易平兄,我等已经淡泊功名,这些朝野是非,不应该牵涉其中。”赵明川郑重地一拱手,“当初观易平兄举止豁达,只重民情,不念官权,才视为知己。”

“话虽如此,我也是刘家一门,如今早是那朝中某根绳上的玩物,不闻不问谈何容易?家叔伯宦海沉浮数十载,家父也行商多年,事事如履薄冰……唉,不提也罢。”刘耀禹叹了口气,转眼看住了赵明川手边的弗朗机文集,“思成兄对那泰西番事颇感兴致,此次又与我同来大员游历,我本以为思成兄也想结交颜将军,但兄之前一番话,又似乎不是如此。”

“说起来惭愧,是明川有点私心……”赵明川赶紧站起来,十分郑重地行了一礼,“听易平兄常谈颜将军与弗朗机人来往甚密,甚或与那万里之外的泰西华美之国亦有所往来,明川有一所求,望思成兄引荐成全!”

刘耀禹一愣,好半天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十分吃惊:“难道思成兄想前往华美国?!”

“正是!”赵明川捏紧了拳头,露出向往的目光,“听易平兄多日闲谈,那前宋遗民所创之国,与我大明多有不同,此国能立足泰西诸国之间,奇珍异货精巧非凡,必定特异之处非我等想象!”

慢慢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好几趟来回,刘耀禹这才带着严肃的表情说道:“不瞒思成兄,我与这华美国数年前东渡而来的商使严先生确实有所交道,不过在商言商,并非探究他国根底。或是颜将军所知更多。若兄要西渡华美,我倒可书信一封,是否成效,就不好说了。”

“多谢易平兄!”赵明川大喜,又是深深一礼。

1624年10月17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四年,农历九月初六日。

一艘挂着明军旗号的快船驶进了戒备森严的大员岛安平堡港口。只见快船上赫然挂着“大明澎湖游击将军郑”的旗号。

港口边,一排颜思齐的船队正卸下人货。岸边的难民营,一串串哭哭啼啼的明朝难民携老扶幼。在官兵的呵斥和推搡下一一走进营门。

“你家郑大人派你来送请柬?!”都司颜思海一把扯过郑家小校手中的请柬,也没敢自己先看,就转身递给了端坐在主位上的堂兄。

“是的大人!我家夫人上月二十八日诞下大公子。本月满月之喜,郑大人特请颜将军和各位大人能赏脸!”郑家小校垂头说着,语气恭敬。

“真是可喜可贺啊!嗯,一路辛苦,快赏!劳烦回复你家大人,我颜某届时一定到场,为贵公子庆满月之喜!”颜思齐略一沉思,就霍然大笑,一屋子的颜氏官校都跟着附和。

“大哥,从淡水堡到安平堡。这郑芝龙打着巡检军务的旗号,三天两头从澎湖派船打探我们的虚实,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在给华美国……”等使者走了,颜思海赶紧走到颜思齐面前,面露担忧。

“他和弗朗机人关系这些年也好上不少。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啥私密藏得了?”颜思齐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他不过是想和我做一场道上的老规矩。”

“我呸,难道万里迢迢运来的华美军货辎重,他也想分上一杯羹?!”颜思海一听。气头就上了,几乎在大堂里大吼大叫起来,“大哥,这李旦家当年是怎么对我们的,郑芝龙是李旦家背后支撑着,他们若是也参进来,等同引狼入室!”

“哼,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颜思齐鼻子里冷哼一声,又缓缓坐下,“思海,如今我等明面已是朝廷地方官将,但这大员说是大明的,又可以说不是大明的……福建巡抚和两广总督那里,夺这大员的治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朝廷让郑芝龙做澎湖游击,定是让我和他彼此牵制。郑芝龙虽是明敌,却也是暗友。我若倒了,郑芝龙就是下一个,他若垮了,兴许就该轮到我们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等也须明白。”

“那大哥的意思是?”颜思海似乎听出点名堂。

“他生了儿子,找了个好由头和我聊聊,我且试试他的真意。若他真是指望分润些华美海货,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东西自然不可从我等手里流出去,还是借弗朗机人的手吧。”

说完,颜思齐独自一人离开大堂,钻进了书房,一众心腹都面面相觑,又个个若有所思。

关紧房门,颜思齐从书案的某个角落里再次摸出早就信。这第二封来自华美国的信依然是严晓松写的,这次随弗朗机人的海船一并送来。

静静地瞥过那一行行简字,颜思齐陷入了沉思。

好半天,颜思齐才提起书案上的笔墨,开始写回信,不过这一次,他直接把对方的称谓从“严先生”改成了“恩公”。

大约一个时辰后,颜思齐终于把信封了起来,然后喊来了曾经跑过华美国的心腹罗大。

“将军,找我有何事?”鸡犬升天,官拜守备的罗大,此时红光满面。

“罗大,你也跟了我十来年了,如今,有一要事须你去办。”颜思齐指了指桌面的书信,静静地坐了下来。

“将军尽管吩咐,就算是再去一趟华美国,罗大也不皱下眉头!”罗大赶紧单腿跪地抱拳,神色坦然。

“正是去一趟华美国,不过,请你带上显屏,最好是你等家眷子女,都选一人前往。”

颜显屏,就是颜思齐的独生女,今年才15岁,历史上在颜思齐死后嫁给了郑芝龙,如今却依然待字闺中。

“啊?!将军,这是何意?!”罗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下就跳了起来。

“我已阅过严先生的书信。严先生有言,这大明东海几年之内,恐有大变。这大明东海看似海阔天空,实则凶险万分,我等必须小心谨慎,选你等家小远渡华美,也是防范万一。”颜思齐说完,拿起严晓松的信,凑到烛台上,烧成了灰烬,“严先生乃一奇人,明智万里,先前所言无一不中,世所罕见。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几年无事,我自然会派人传话与你。这是我写给严先生的信,你须亲手交予他,不得有误!”

“将军……你放心,我罗大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必定护好诸兄弟家眷子弟!”见气氛如此凝重,罗大也就不好说啥了,只能低头应承。

1624年10月21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四年,农历九月初十日。

颜家船队开始从台湾安平堡启程,前往澳门。船上除了上千的明朝难民,还多了一群身份更加特殊的男女,他们全都是颜思齐心腹家将的家眷子女,其中更多了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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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百慕大战备

1624年11月5日,周二。!

北美本土已经进入了深秋,但在年平均温度20度的百慕大双湾岛,天气却温融舒爽得让人羡慕。

除了前期就在百慕大展开了适应性训练的少数部队,从10月上旬开始,大量的兵员和军需物资就通过海路源源不断地运抵双湾市,几乎每周都有一个连的步兵登上港口。军港内,加上原本的两艘企业级护卫舰,驻泊在这里的海军舰队船只已经达到了2艘轻巡洋舰、4艘护卫舰。从没有如此之多的海军战舰在百慕大同时出现,海军官兵除去战备执勤的,也有上百号人进入了市区休整。

市民人口还不足千人的双湾市,就在这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连同原本的驻军在内,涌进的陆海军官兵总数就超过了1500人,一个美丽的海外领瞬间变成了一座热闹非凡的大军营。

和西点镇的大型本土军事基地性质不同,百慕大岛的陆海驻军有着更加固定的换防周期,海军基地远离市区都不说了,陆军也整天缩在中央要塞的兵营中,通常很少和本地居民互动。少有的几次军人上街,都是紧急情况下的凶巴巴的军事戒备行动,导致市民和军队之间很难产生多少温和的情感交际。如此一来,军队数量的猛然增加,让市民们更是颇感不适。

每天清晨一大早,陆军整齐的队伍就会从街道上走过,工作作息时间比本土要轻松悠闲许多的市民们私底下都怨声载道。对此。市长狄祖恭不止一次提醒军方要尊重本地市民的晨起作息时间。

狄祖恭所经营的这个双湾市,确实有着和本土城镇不同的细节。这么个诡异的本国城镇,军队不扰民还有了副作用,拿军方不当干部都算了,还当我们是外人?陆军冯斌少校是表示理解,但市民对军队如此冷淡,倒让长期在本土享受国民爱戴情结的部分官兵有点受不了了。

要怎么解决一下呢?嗯。首先要让市民们见到国防军的军纪严明营造安全感,然后要展示出强大的战斗力让市民们产生依赖感,最后还要请市民参观军营。拉近市民和军队的距离,让他们知道军队是多么的爱他们。

一大早,结束滩头登陆训练的陆军。在鼓手的引导下,在大街上展开了一次亲民阅兵。不过除了短笛,再没有其他音乐的单纯鼓点敲击,凶神恶煞的步兵方阵加上整齐的步伐,把市民们都吓得缩回了家,家庭主妇们更是把门窗什么的关得死死的,再把自家的孩子统统赶到床下面躲起来,这才偷偷掀开窗帘往外瞅。

整个百慕大亲民阅兵就是个悲剧,乍一眼看去,那排列成纵队穿越市区的陆军官兵。典型就是一外国占领军在本地搞军事大肃清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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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郊外的临时驻军营地里,斯科特中尉正在自己的指挥营帐里写东西。自从脱盲后,斯科特就喜欢上了写日记,以及给自己所想的人写信,这是他近几年来逐渐养成的习惯。尤其是自己新婚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就离开了本土。住在本土西点镇的妻子布伦达除了要打点自家果园外,还要照顾叔叔艾伦和小侄女杰西卡,这对一个刚刚怀孕的年轻女子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繁重的负担。

“报告长官!”帐篷外传来了连军士长麦迪的声音,将斯科特中尉的注意力从信纸上转移开。

“长官,士兵们在抱怨。希望能改善食物!”五大三粗的军士长看起来有点为难,“希望长官能允许士兵们上街购买新鲜食物。”

斯科特一愣,目光落在桌面上某罐从今天上午就打开的牛肉罐头上,迅速明白了原因。

今年下半年才投产的梅林罐头公司,已经成为了军方食品的垄断供应商。虽然历史上让人倒胃口的“臭名昭著”的斯帕姆午餐肉并非是唯一的供应品,但即便是鱼肉、牛肉、蔬菜和水果罐头,在添加了大量口感诡异的食品添加剂后,长时间食用下,即使换着花样吃,口味依然不敢恭维。

仅仅是陆军,不算原本的驻军单位,如今拥挤在双湾市的就达到了6个步兵连,食品的消耗自然很大。岛上能够一年四季供应的新鲜蔬果和拥有上百年历史的百慕大特色花斑肉猪在国内一直非常有名,也难怪引起了士兵们的垂涎。

“总指挥部命令部队必须严守军纪,自由上街恐怕会引起市民的担忧。”斯科特写完一页纸,翻页的同时停笔,看住了一脸恳求的军士长,“这样吧,组织几个士官上街采购食品,士兵们还是不要离开军营。”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长官,这儿真是个感觉糟糕的城市,以为我们是敌人?”麦迪军士长赶紧行礼,末了,还不好意思地嘀咕着,“长官,难道我们呆在军营里就能让他们感觉更好?我看未必,也许陆军司令部也应该在这座岛屿募兵,就好像西点镇!”

“因为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不请自到。”

斯科特想起了当初军事占领百慕大岛的场景,虽然凑巧赶上了海盗上岸,但那一夜的交火以及用炮火摧毁本地英格兰殖民村落的行为,加之长时间的军事管制,还是在最早一批欧裔市民中间产生了心理阴影。

“我看可以改变的,比如陆军司令部为什么不邀请珍妮小姐到百慕大来开演唱会呢?她可是我们陆军最大的拥护者,有了她的美妙歌声,连上帝都会改变看法的!”麦迪军士长自以为是地开始出主意。

笔尖微微一颤,斯科特的手停住了,慢慢扭头过去。静静盯着憨厚壮实的军士长。

从重伤那一夜开始,斯科特再也没有和珍妮有过哪怕一句话的交流。除了那不变的歌声外,珍妮也仿佛忘了斯科特的存在,连续一个月,斯科特都没有收到哪怕一个字的问候。

布伦达小姐对斯科特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的,以至于陆军司令部都直接介入进来,还语重心长地表示这是国防军和市民之间最值得宣传的事迹。善良的布伦达小姐迅速被捧了起来。虽然她从没有想过要依靠什么舆论来和斯科特走得更近,但仅仅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布伦达小姐已经是一个完美得无法挑剔的姑娘了。

在出院的那一夜。曼城市广播电台里,珍妮居然指名点姓地在全国听众面前为“尊敬而勇敢的陆军英雄斯科特先生和美丽善良的布伦达小姐”祝福,并献上了经典的《我要找到你》。

就这样。斯科特和布伦达被国民的祝福声淹没,并一路“送”进了婚礼的礼堂,成为这个国家理所应当的幸福指数构成部分。

“长官?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麦迪军士长发现自己的中尉连长似乎有点走神,赶紧轻声提醒着。

“哦……没什么,你的主意很好,我会给总指挥部提出的。就照刚才我说的去办,问问其他连队的军需官是否一起去,一次多买点。”斯科特回过神,继续在信纸上写着笔画,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真是太棒了!珍妮小姐一定不会拒绝的!马上执行您的命令。长官!”麦迪军士长见长官采纳了自己的意见,顿时情绪高涨,敬礼的动作也有力了许多。

帐篷里恢复了安静,斯科特停住笔,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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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了,百慕大双湾市的夜生活不会比本土城镇差,甚至因为去年一批明朝移民中还存在着几个特殊行业的华裔女子,双湾市还拥有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一座东方式青楼!加上更加自由的地方政策以及大量西班牙和葡萄牙商会的入住,这里的酒吧和饭店生意到了晚上都异常火爆。

军队被勒令禁止在夜间进入市区,望着那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的街区。官兵们暗暗恼火。但在中央要塞内部,作战前的军官会议正在召开。

“登陆地点,就定在蝴蝶岛东西两岛相接的南部海湾。”提拔为作战参谋的游南哲上尉,在一张大大的地图上指着,木棍落在了后世的皮特尔角城沿岸,“我们的登陆场大本营和未来的港口城镇就将建立在这里,用拖曳而来的内河巡逻艇封锁东西岛之间的咸水河道,东岛相对地势更加平坦,植被也比西岛要稀疏,所以我们首先肃清整个东岛的加勒比人,再度过咸水河,逐步清理西岛。”

“岛上有多少加勒比人?”作战总指挥冯斌少校是第一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比起已经身经百战的陆军中校何语来说,冯斌心里的压力其实蛮大的。

“目前无法收集到任何有参考性的情报,但是以这里的传统生存环境来看,整座蝴蝶岛东西两岛的土著人口加起来不会超过10000人。当然,这些都是纯粹的推测。”

游南哲看着在场的少部分欧裔军官,没敢以后世的某些内容来详细解释。

“上尉,东岛面积接近800平方公里,而且有大面积的原始森林,恐怕我们的兵力还是不足。”斯科特中尉举起了手,对着地图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的海军舰炮火力,也只能覆盖有限的海岸纵深,如果他们放弃沿岸村落进入原始丛林地带,我们无法保证六个月内完成全岛作战任务。”

“嗯,我也觉得六个月的时间有点荒谬,但我们至少要把东岛的沿海平原地区都肃清,然后采取沿河深入丛林的定点扫荡战术,逐步将岛内适合加勒比人生存的地区摧毁!”游南哲点点头,对斯科特谨慎的态度表示满意,“每次定点扫荡,我们都要出动至少两个连的兵力,而且是连续不断的出击,让他们无法获得安定的休整栖息地,为此,陆军司令部将调派特战中队协助我们获取加勒比人的隐蔽定居点情报。”

游南哲虽然嘴里轻描淡写,但其实心里也挺没底的。纵观整个瓜德罗普岛,先不提地形更加复杂、面积更大的西岛,光是在东岛,几乎半数以上的地区都是原始热带雨林,而且还是充斥着勇猛好战的加勒比人的热带雨林,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但要占领瓜德罗普并进行全力建设,又必须保证安全的内部环境,就不得不采取彻底清剿加勒比人威胁的方式。

按照国会的说法,瓜德罗普岛建设和企业入驻是不太可能拥有太多的迁居人力,捕获本地加勒比人充作战俘劳役是天经地义的选择,甚至可能话,国会还考虑出台《外籍劳役引进法案》,以极为漂亮的口吻包装非洲奴隶使用的合法化,以和葡萄牙目前的关系,从西非获得非洲奴隶进口渠道几乎不存在任何困难。

国内目前的高层舆论,是绝对避讳在本土出现非洲奴隶字眼,但对于“蛮荒偏远”的海外领,这种单纯以后世肤色恐惧为出发点的心态就淡了不少。虽然争论国家人权制度的论调从建国开始就没有少过,《国民法》也仅仅针对移民和印第安归化民,但大部分穿越众“尊重17世纪国际环境”的态度还是占据了主要市场。

和还没有真正拥有瓜德罗普,政客们就在讨论这些国家发展与人权问题不同,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私底下都准备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第一批运输上岛的军用物资和弹药补给,就将保证至少两个月的使用。陆军今年8月份才最新装备的24A型75毫米维斯沃斯陆军野战加农炮,这次是没有机会登场了,参与瓜德罗普作战的陆军第一作战营将由5个加强步兵连和1个战斗工兵连组成,每个连都单独配属了60毫米迫击炮和管风琴机枪,以及专门的辎重运输驮马队,每个步兵班都装备了适用于近战的转轮式散弹枪。

也许这场吞并瓜德罗普的战争,将比之前任何一场和北美印第安土著的战争都要棘手。但这种战争,又是17世纪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将要持续面对的战争模式。

在征求了海军军官的意见后,几种作战预案初步敲定下来,然后话题转到了如何改善军队和百慕大双湾市市民关系的问题上来。

斯科特中尉转述麦迪军士长的意见得到了认可,只要本土能安排得过来,理论上时间是允许部队在出发前和百慕大的居民们一起享受一场珍妮小姐的专场演出。恰好的是,今天是周三,正好可以收听到曼城市广播电台的播音,此时此刻,珍妮的歌声,那首《莉莉玛莲》已经在中央要塞的军营里回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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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谁是朋友

亚速尔英雄港的港口中,两艘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短衬衫级飞剪船正装载着最新一批进口自欧洲的粮食和工业原料缓缓离开码头。

发生于近几年的法国国内天主教和新教的内部战争,不光最终让以十万计的法国南部新教徒纷纷迁居国外,更是严重打击了自亨利四世以来好不容易恢复的国家财力,短短两年时间就掏空了法国的国库。

加上去年英格兰北部和意大利半岛的大饥荒,导致法国这个西欧最大粮食出口国为解决财政问题再次祭起了各种加税政策大棒。获得法国王室包税权的财政官僚们迅速把他们的手伸向了各行各业,欧洲粮食的价格首当其冲瞬间受到冲击,几个月之内,欧洲大宗粮食交易价格就大幅度上扬。

为建立国内粮食安全储备,以及为了平衡贸易入超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再次对几经周转运输到亚速尔的法国进口小麦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每吨进价达到了历史性的500美元,折合每公斤50美分!而对国内的粮食供应,小麦面粉的市场零售价却仅仅是40美分。

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的战争密云也越来越浓厚,以法国牵头的反哈布斯堡家族的欧洲联盟正在逐渐成型,法国首相黎塞留不惜打肿脸充胖子的为丹麦资助了大量的军费。由于受到第一阶段战争的影响,法国的将军们也开始鼓动国家通过荷兰人的“走私”渠道,大量引进昂贵的美式军火。

由此种种。11月的亚速尔欧洲贸易,终于达到了最顶峰,仅仅半个月,英雄港的葡萄牙税务官就从各国商船上收取了超过10万西班牙银元的船货税和交易税,其中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商船队就贡献了其中四成。

英格兰王室对弗吉尼亚殖民地耿耿于怀的迟缓态度,最终导致准备年底前出访伦敦的商务团访问被无限期延误,对这一结果。苏子宁只能遗憾地归结于17世纪那糟糕的海上沟通效率。

有关新大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善待新教徒的传闻,几年来经水手的嘴流传到了欧洲各地。从上个月开始,涌入亚速尔的难民数量开始悄然增加。尤其是因法国近两年镇压南部起义而导致出走的大量法国新教徒。

那座仅仅只能容纳千人的卫生检疫难民营,如今却被超过两千名欧洲难民给塞满了,为此总领事馆的开支猛然增加。让已经准备外交出访西班牙的史文博头疼不已。

“真是个崩溃的数字,我敢打赌,最多再过一年,这里的法国人会超过葡萄牙人的!”史文博望着窗外远方的难民营,脸上哭笑不得,“我们的宣传过头了,这些历史上本应该去荷兰的法国新教徒,却眼巴巴地守在了英雄港。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你很忌讳法国移民?”

苏子宁端着咖啡杯,目不转睛地也盯着那个方向。缓缓说道:“法国移民的融合性比较差,或者说殖民活动的排斥性太强,否则他们不至于在新大陆发展缓慢而最终被上百万的英格兰裔给推平。”

“你又患得患失了……这批法国难民的质量其实很高的,我觉得你应该丢开偏见。现在国内总人口盘子已经有些底子了,瞬间就能稀释下去。还怕几百法国难民会在将来弄出个法语社区?好吧,换个说法,你估摸着瓜德罗普军事占领我们会损失多少人?一百?两百?或者大半个营?鬼才相信这些对热带丛林作战几乎一无所知的大头兵们,会比历史上的西班牙人和法国人更能对付岛上四处乱跑的加勒比土著。”

“还有现在的欧洲,我们不能仅仅指望三十年战争会让我们的走钢丝戏法不出任何错漏。法国人在魁北克的经营时间快接近20年了,甚至上次还差点把船开到我们家门口。英格兰人也不会轻易放弃北美的殖民地。西班牙人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北美吃独食,对,还有荷兰人。我们未来的敌人是那么得多,但我们却在没有那么多军事实力的情况下还很张扬!”

“我们的华裔太少了,国会和国防部想要维持军队华裔比例的想法现在根本不靠谱,把稀少的华裔青壮送到前线去做炮灰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当陆军司令部为壮大部队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这里却至少有两个营的身强力壮的欧洲大好青年在无所事事!而他们仅仅是想找条活路吃饱肚子。”史文博如同抱怨一般念叨了好一阵,最终丢开香烟,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摞资料,“今年的成人移民名额还有几十个,要不你来选选?我实在无法再从其他欧裔里选出更合适的移民了,但很显然,国内已经不青睐那些能一次举起50公斤麻袋的壮汉。”

“嗯,你看着办就行,明年可以适当提高青壮的移民数量,至于法裔的高级工匠你打算弄多少无所谓,我不反对。只是现在我要面对比难民更麻烦的选择。”苏子宁放下杯子,从西装内掏出一卷纸,凑到了史文博的面前,“昨天收到的,你猜猜是谁?”

“你有情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史文博一把拽过卷起的文书,嘿嘿笑着,一展开就看见满篇如花纹般的漂亮字母,几秒后开始皱眉了,“这是什么,一个单词都看不懂!”

“是法文,你个文盲。”苏子宁轻轻一笑,站了起来,但脸色却不是很好,“我老婆帮我翻译了,是法国首相黎塞留的亲信带来的外交信件,法国方面希望在亚速尔英雄港和我们进行外交接触,和你刚才的唠叨抱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在抽我的脸。”

“因为魁北克的事情?除了商人。他们好像这几年一直保持沉默,难道他们知道我们正准备进攻瓜德罗普?你这么胆儿肥的家伙,会被法国人打脸?”

话虽这么说,但看苏子宁的表情,又明显不是在开玩笑,让史文博就有点奇怪了。毕竟三年多以来,除了前段时间在北美马萨诸塞湾一次有惊无险的海上对峙。法国王室一直没有对在欧洲已经名气不小的华美国有过任何外交上的试探。而华美国也似乎只采取了一种“在商言商”的平淡态度,没有去招惹这个在欧洲历史上最为“傲娇”的强国。甚至几年以来,几波中途停靠亚速尔群岛补给的法国前往魁北克的殖民船只。也被华美国如同无视般忽略。

“前几年法国一直陷在本国的新旧教内战冲突中,现在更有比这个还重要的事情。我估计法国已经从英格兰人那里知道了我们在北美对英格兰殖民地的军事行动,以及我们现在和西班牙已经公开的若干贸易外交关系。”苏子宁指了指西北的方向。在半空用手指画个轮廓,“他们是最早殖民北美的,魁北克的殖民政策即便是历史上法国走的最臭的棋之一,但他们却看得很重很重。他们本来是防备压制荷兰和英格兰在北美的威胁和扩张,但现在很明显,我们在北美顶替了英格兰人和荷兰人的角色。或者说,黎塞留非常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英格兰在北美彻底退缩,那等于把法国顶到了最前沿。”

“他们现在在面对和哈布斯堡家族的欧洲大战,西班牙也一直在防备他们。难道他们现在就打算抽出精力对付我们?”史文博眉头一皱,有点无法接受这个观点。

“这次你可能还真猜对了,黎塞留可是法国历史上最厉害的战略家、政治家之一,他奠定了法国成长为全球第二大殖民帝国的基础。一个法国红衣主教,却能放下宗教偏见。以国家战略利益高度坚决打击同为天主教国家的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难道他就不可能观察到对法国的利益而言更长远的威胁?”苏子宁叹了口气,有点纠结,“我好像在对待英格兰殖民地的态度上有点操之过急了,忽略了法国的态度,这种感觉真糟糕……”

“你担心历史发生改变。法国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对欧洲的关注度,转头对付我们?!”史文博大惊,几乎蹦了起来,“他们知道我们现在主力准备攻打瓜德罗普?他们打算和英格兰合作,甚至和西班牙临时结盟,打压牵制我们?”

“不是我担心历史改变,是历史已经有点不受控了,我们扇的蝴蝶翅膀过大了……”苏子宁从窗前回过身,脸色有点烂,“黎塞留在信里说了,他希望我们在对待北美以及英格兰殖民地问题上有个正确的态度。明摆着,他不希望出现一个现阶段会打乱英格兰和法国结盟对付哈布斯堡家族的搅屎棍,并愿意和我们建立一种不比西班牙低的合作关系。而且事实上,法国已经完全知道我们在两头玩军火输出。”

“我干!他这是在威胁我们!”史文博顿时就怒了,盯着满纸看不懂的法文,恨不得直接撕了。史文博脸色很难看,很显然,长期面对“欧洲乡巴佬”的优越感现在第一次受到了实质性的威胁,“这老头子,真他妈的多管闲事。”

“我们的政治眼光比他差远了……哪怕我们开了外挂。”苏子宁耸耸肩,也是无可奈何,“现在,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保住我们的当前成果,维持弗吉尼亚的现状,和英格兰保持一种低程度的对峙,并加快重要战略要地的布局。不然,这个黎塞留也许真得会做出我们无法从历史中找到对照的决策!”

“好吧,我承认你分析得对……苏子宁,当初对英格兰人动手,哥们几个可是力挺你的,我觉得现在怎么看你,都有点祸国殃民的感觉?”史文博丢开法国的外交“通牒”,表现得有点无力,“好吧,你该怎么对国会解释?也许这次你又要背黑锅了,而且可能是一个难以翻身的大黑锅。”

“对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进步?不应该太着急……还是太嫩了吧?”苏子宁缓缓点头,没有反驳史文博的嘲讽。“你这次去西班牙访问,时间上把握好,恐怕工作重心还是取得西班牙对我们吞并瓜德罗普的谅解。也许在我们的翅膀还没有真正硬起来之前,这个新大陆的事情,还真是必须在欧洲大陆的餐桌上才能解决。”

“嗯,等哥们儿几个以后后台硬了,哼哼。那时候全世界的事情就在长岛新区的‘魅影酒吧’的包间里解决!嗯,结账的酒钱还得他们来掏!”难得见到苏子宁一副吃瘪的样子,史文博倒是士气满棚起来。一边在房间里走着,一边有力地挥舞着手臂,“现在暂时留着弗吉尼亚和魁北克又怕啥。等法国、英格兰和西班牙都彻底陷进三十年战争,我们再收拾他们!苏子宁,这些也不全是你的问题,当初国会不也叫嚣着用舰炮给弗吉尼亚洗地吗?”

知道同伴是故意转移话题在安慰自己,苏子宁也只能感激般轻轻点头。

第二天,一份紧急通信从亚速尔发回了国内,并导致总理齐建军连续好几天高度失眠。

法国外交干预的横空出世,法国首相黎塞留“若无其事的几番态度”为英格兰出头,顿时打乱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的布局阵脚。英格兰和法国或公开或潜在的敌意已经开始逐渐汇集,把英格兰逼出弗吉尼亚。继而孤立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战略必须紧急刹车。

仿佛一夜之间,国家的对外政策出现了极大的破绽,一个如今严重依赖欧洲市场与原料供应的新大陆国家,稍有不慎就会被来自欧洲的各种敌意所扼杀。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那在欧洲不起眼的人口和国土面积,在17世纪的美洲大陆却算是个“庞然大物”了。也许凭借有着绝对技术优势的海军舰队和海岸要塞炮可以把任何来自海上的入侵打垮,但这个时代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最致命的却并非军事威胁,而是用以维持整个国家工商业发展的各类工农业原料贸易输入。

不客气的说,哪怕每个月的海外原料贸易输入量减少30%,对如今的国内各行各业都将是一种灾难性的后果。尤其是硝石、水银、纺织纤维、硫磺、天然沥青、黄铜、天然橡胶以及包括磷矿石在内的几种重要工业原料的进口依赖度几乎接近100%,更别提九成以上的工业品都需要欧洲这个市场来消化。

荷兰和西班牙已经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明显有点表里不一的中立立场表达过不满。而且前者的北美殖民活动还活生生被华美国打断过,倘若华美国在北美做得再过火点,那难免现在和法国、英格兰正穿同一条裤子的荷兰会狐假虎威一番,选择加入对华美国的大西洋贸易终止。那仅仅以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原料供应能力和大西洋运力,是无法喂饱华美国的工厂的,倘若连西班牙都警觉起来,那就更糟糕了。

对这个受挫结果,国会一如既往地对政府外交部发出了猛烈的抨击,连带着开始怀疑欧洲情报司的一系列工作,也将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一厢情愿。部分议员甚至开始担心“大西洋跳棋”计划是否会让西班牙王国也调整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态度。

这次政府全体成员在国会上没有出现与国会批评者的任何情绪对峙,都乖乖地默默地承受着各种指责。总理齐建军更是态度坦诚,主动为苏子宁承担了所有决策失误,并表示如果可能,会接受国会的不信任案表决。但不管怎么说,几乎每个在前几年都有点飘飘然、外挂作弊优越感十足的穿越者,现在开始才算真正体会到世界政治博弈的力量。

当然,奇葩的言论什么时候也不会少,几个愣头青依然提出了强行推平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方案,然后大不了和法国一战。不过这样的脑残想法瞬间就被各种骂给淹没。

现在国家正在进行“大西洋跳棋”计划,早已付出了大量的“预付款”,出现什么意外,必然血本无归。陆海军的部署准备也已完成,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不考虑和英法死磕的兵力问题。陆海军的所有部署要再重新来过的话,完全就是一种找虐行为。

当政府最终的外交政策指示到达亚速尔总领事馆后,苏子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足足闷了一天一夜,让袁欣艺差点以为丈夫有啥想不开的行为。

1624年11月27日,英格兰外交代表在重新获得国内若干指示后再次来到亚速尔英雄港,并且又一次坚决反对弗吉尼亚殖民公司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签订的外交和约,理由就是这份外交和约没有得到英格兰国王和国民议会的最终签署确认。

参与这次外交和谈的。还有法国红衣主教兼首相黎塞留的特使,懂得唇亡齿寒道理的法国特使明显使用了大量暗示在支持英格兰在北美的立场,英格兰代表更是鼻孔都快朝天了。这让苏子宁和史文博都暗暗恨得咬牙。

虽然英格兰代表的借口看起来是那么牵强,但苏子宁这次也不得不缓和了态度。谈判进行了足足三天,最终。双方以那份百慕大外交和约为基础,重新签订了一份《美英法三国亚速尔和约》,对三国在北美的权益范围做了一次划分。

虽然和约条文内所使用的地理经纬单位并非如21世纪那般清晰易懂,但苏子宁和史文博却心知肚明。《美英法三国亚速尔和约》规定:自签约之日起10年内,包括马萨诸塞地区在内,英格兰王国放弃并终止波托马克河及北纬38度以北的全部殖民活动;波托马克河及北纬38度以南,包括弗吉尼亚地区在内,双方维持现状,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不得以任何借口介入这一地区的英格兰的殖民活动;英格兰王国以50万美元价格出售萨默斯岛(百慕大)给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并赔偿军费50万美元;英格兰王国在亚速尔英雄港建立外交领事馆。两国建立正常外交关系。

和约最后还规定,和约到期之后,若其中一国没有对其他两国做出事先的外交告知,则和约自动续约10年。

这么一份狗血的17世纪北美版“三八线”就这么出台了,这样的历史恶搞剧本不得不说是苏子宁无心插柳之下导致的。虽然最终还是没能让英格兰放弃全部北美殖民活动。但好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还是把英格兰的殖民扩张给暂时压制住了,并且获得了正式进入英格兰市场的贸易契机。

和英格兰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各自的怀恨在心相比,最大的收获还是归了法国。法国特使以开放南特港贸易权为条件,换取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放弃北纬44度以北的任何土地诉求,并承认法国在北纬44度以北的所有权益。

这样一来,地图上的某条线开始横穿整个北美洲。导致纽约州北部、维莫特州和新汉普州的一大半,以及整个缅因州,全部送进了法国的怀里,而法国不发一枪一炮,仅仅是动了下嘴皮子。更让法国开心的是,借助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手,英格兰人在北美的殖民活动也被严重打击削弱了。

半分赃半勾心斗角的《美英法三国亚速尔和约》算是给即将到来的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大战开了个“好头”,法国和英格兰可以专心和哈布斯堡家族继续角斗,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则避免了因法国介入而有可能导致的欧洲几大强国的联手打压行为。

不管最终历史如何,《美英法三国亚速尔和约》也载入了这个时空的史册,成为了近代历史上第一份明确定义了若干国际关系准则的外交协议,顶替了原本属于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时多国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历史地位。

外交协议签订后的第二天,袁欣艺在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医院里产下了一个男婴,总算是让苏子宁工作上的失败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他姐姐苏方琪白天哭晚上睡觉不同,苏方玮是白天睡觉晚上哭,两个孩子彼此配合无隙,把总领事馆白天晚上两个时段全占了。史文博由此断言,这两姐弟以后绝对是这个国家新一代的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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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瓜德罗普的炮声

公元1492年10月12日,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然后一路以西班牙王国的名义圈占这些属于他个人独有的荣誉,然后为这些新土地逐一用西班牙语命名。,!1493年,哥伦布第二次远航发现了两座紧紧贴在一起组成一只蝴蝶外观的岛屿,他把这片土地奉献给西班牙埃斯特雷马杜拉地区的贵妇瓜德罗普夫人。

我们无从知晓这位被哥伦布大拍马屁的西班牙贵妇到底有何魅力,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意大利人,用一张嘴就说服西班牙王国伊莎贝拉女王卖掉她的首饰,为当初看起来“希望渺茫”的远航筹措经费,从而取得人类历史上最耀眼的成就,除了“地圆说”本身无可辩驳的客观性外,他那极高的情商也在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有意思的是,在欧洲人探索并了解陌生世界的历史中,这座位于加勒比海的瓜德罗普岛,还有一个更加独特的历史地位。

总有不少学者能从故纸堆里翻出许多诡异的文献,以寻找欧洲人对新世界的认知源头。比如15世纪早期,一位无名的意大利制图家就留下了一份神奇的地图。上面在欧洲大陆西面一片汪洋之中绘制了几座岛屿,其中一座岛屿标注着“地狱之岛”的名字。在对应的文字注解里,这位制图家描绘了火山的爆发和岛屿的外型。

让人惊奇的是。这座岛屿和后来发现的瓜德罗普岛有着惊人的相似。至于火山爆发的时间也出乎意料的吻合。而这个地图的制作时间,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早了几乎大半个世纪。

假如我们再加上一堆似真似假的有关东方明帝国对于世界海洋探索的贡献,我们不难发现,其实我们这个历史,还存在着大量被遗忘的人与事,并不断让我们改变着对历史的认知。

隆隆的炮声在加勒比海的上空回响,距离海岸线不到800米,四艘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的战舰在海湾内一字排开。16门舰炮以每分钟总数超过50发的射速,以接近直射的角度抛射出大量炮弹,晴朗的天空居然也划出了淡淡的弹幕痕迹。在海岸线炸出一片片飞腾的硝烟和砂石。

一座加勒比人的村庄早已在铺天盖地的炮火中解体,弥漫的大火和烟尘中到处都是碎尸和鲜血搅拌的泥沙,飞扬的残骸碎片中不断撕开几片血雾或残肢,然后在高温中迅速碳化。

赤裸着上身的加勒比妇女致死都搂着自己的孩子。奄奄一息的男子们徒劳地抓着自己的长矛或弓箭,盯着远方海面上的大船死不瞑目。无数在炮火下四处奔逃的人们在哭号,然后又被“不经意”落下的高爆炮弹淹没在炙热风暴之中。

炮击足足进行了至少二十分钟,作战护航舰队整整打出了上千发90毫米高爆炮弹,才最终在舰队总指挥官孙阳少校的喝令下终止了这场打着“火力掩护”借口的典型炫耀行为。

炮击距离是如此之近,搭载陆军部队和国内两大建筑公司工程队的9艘飞剪商船,都默默地注视着海军对这个原始岛屿的舰炮洗地表演。和陆军官兵中老兵们那习以为常的冷漠不同,第一次亲临现场观摩海军弹幕式炮火覆盖的新兵或普通国民,都被海军舰队那声势浩大的齐射和望远镜里的凄惨恐怖画面给吓住了。

东方建筑公司的工程队负责人鲁道夫,已经后悔刚才因为好奇而借过一位船员的望远镜行为。如今不断地在胸前画着十字。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的工程度负责人汤恩,不忍心地撇过头,连连叹气。部分抢过望远镜看过几眼的欧裔或华裔建筑工人更是面色苍白,扶着船舷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又是半个钟头过去,一艘艘登陆舢板小舟出现在海面,一个连的陆军登陆部队吆喝着口号在拼命划桨前进。

几分钟后,一队队荷枪实弹的陆军官兵冲上了海岸突出部,军官警惕地看着四周,士官们连拉带踢,吼着各种脏话。把某些已经被眼前的惨景吓呆的新兵骂得猪狗不如。

“斯科特中尉,长官!一切顺利!”麦迪军士长走到斯科特中尉面前行着军礼,一脸骄傲,“海军干得很漂亮,炮火把这里清理得很干净。没有任何反抗!这里天气不错,我看是个好地方。哈哈。也许我们可以在圣诞节前就干掉这里所有的野蛮人!”

并没有驳斥军士长那狂妄得有点出格的乐观,只是静静地环视了一遍整个海湾和海岸线,斯科特中尉就从身边的传令兵手里接过了地图,对着麦迪军士长下达了命令:“麦迪,让一排占领东北面那个坡地,建立防御阵地,把管风琴布置过去。二排留守滩头,迫击炮就地展开。三排朝西北面的海岸线推进500米,然后就地防御。给舰队发信号,登陆顺利。”

两架经过生产工艺与结构性能改进的带轮管风琴机枪,被十多名士兵拖着朝东北面而去,两个迫击炮组就地展开,上百名士兵在士官的带领下纷纷朝着自己的作战区域跑去。不多时,海湾里出现了更多的舢板小舟,飞剪商船上也放下了载货的小艇,两艘由轻巡洋舰拖曳而来的海军内河巡逻艇,更是开始深入海湾西北两公里的深处,准备前往咸水河口探索,一时间整个海面都如同下了饺子般热闹起来。

1624年12月1日,周日。瓜德罗普岛占领行动开始,登陆当天,瓜德罗普第一作战营下属的5个步兵连和1个战斗工兵连,总计780多名陆军官兵就深入海岸数百米。建立了环形防御阵地。随后飞剪船队搭载的400多人的建筑工程队。携带着必须的建筑工具和建材登上海岸,开始全力以赴构筑港口临时码头和仓储区。

第三天,港口临时码头投入使用,敖广号大型飞剪商船第一个靠港,开始卸货。大量的建筑材料和更加笨重的工程器材一一运送上陆,然后按照提前测绘好的工程方案,开始前往既定的地点构筑军事防御工程。

第六天,已经有超过3000吨物资被运输上岸,贵重的军事物资优先进入简易仓储区存放,更多的民用物资还拥挤在港口。蒸汽机的轰鸣在17世纪的原始岛屿上空回旋。数百建筑工人在战斗工兵连的帮助下,开始以登陆时摧毁的加勒比人村落为中心,扩大登陆大本营的范围,上百名几天内捕获的加勒比人战俘劳役也在皮鞭的催促下搬运沙石木料。

两艘轻巡洋舰守护海湾。另两艘护卫舰则开始环绕全岛游弋,并炮击视线内所能看到的所有加勒比人村落。于此同时,两个连的陆军部队在作战营参谋官游南哲上尉的带领下,朝西北方两公里外的咸水河口方向推进,并在下午的时候,在接近河口的森林地区边缘发现了一座已经被放弃的小型加勒比村落。

加勒比人对外来者入侵做出的迅速反应,倒没让游南哲感到意外,但看到四周那绵密的热带丛林,游南哲就犹豫着是否现在就穿越森林直接在咸水河口布防。

热带海洋气候之下的瓜德罗普岛,年平均温度在25度以上。湿度更是远远超出百慕大岛,让已有准备的官兵依然汗流浃背,不少士兵都捧着随身的水壶大口喝着,并时不时对着远方那片茂盛的热带丛林露出几丝畏惧的表情,士官们更是四处张望欲言又止。

“上尉,恐怕我们应该再等等。”斯科特中尉走到游南哲身边,礼貌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并指着从海岸线到这里一带的方向,“这里距离登陆场两公里,在舰炮火力覆盖范围。还是等海军巡逻艇完成咸水河道的封锁后,我们再考虑下一步行动。而且我建议,我们的进军方向不应该是西北的咸水河,而是北边。您看,士兵们还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我们需要足够的淡水。地图上,离这里最近的淡水河在森林北边。现在整个登陆大本营的淡水消耗都在依赖库存供应,我们必须首先夺取淡水供应地。”

“嗯,考虑很充分,必须这样。但我们需要为整个登陆场建立防御缓冲地带,加勒比人在过去百年里就经常利用登陆的西班牙人的大意。斯科特中尉,你的连队就在这里布防,修筑工事,我回头再调一个战斗工兵排过来支援你。”

“谢谢上尉!”斯科特见对方采纳了自己的意见,高兴地行礼,“马上要黄昏了,恐怕防御工事不太可能马上成型。而且这里地势太平坦,又过于接近森林,所以我还需要更多的管风琴和迫击炮来加强防御力度。”

“可以,抽调第1步兵连的火力支援排给你!”游南哲也是个果断的人,对斯科特的要求尽数满足,“但必须在入夜以前,完成基本的工事修筑!”

“是的,上尉!”斯科特再次郑重其事地行礼,然后朝自己的连队走去。

“游哥,这个斯科特中尉很牛气啊!唉,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官居然比我还大了,现在轮到他来指挥我……”

第1步兵连的火力支援排排长沈默少尉走了过来,望着远去的斯科特的背影,嘴里嘀咕着某些酸溜溜的话。

“这次实战很锻炼人,你首先保护好自己吧。等你明年西点军校毕业,你也是中尉了。”游南哲拍着小兄弟的肩膀,表情很认真,“斯科特中尉是天生的军人,和他的移民身份没有关系,你必须遵守军队的规矩。”

“嘿嘿,我知道!当初在奥尔巴尼,我也没丢咱陆军的脸啊!”沈默紧了紧自己的军帽,一脸得意,仿佛早忘记了自己当初在重伤的邓剑上尉身边哭鼻子的情形。

“呵呵,知道就好,等这次登陆作战结束,你不再是小屁孩了,我就给你介绍个妞儿。”游南哲哈哈大笑。

“哇!是谁?!”沈默眼睛一亮。不久前才满20岁的少尉此时也露出了色态。

“是那个华裔移民事务司的常昆的二女儿。叫什么常紫婷,今年才15岁哦,正在国立初级学校读小学二年级!长得水灵灵的!说不定以后你就是柏俊的连襟了!”游南哲神秘兮兮地凑到沈默的耳边,嘀咕出了一个名字。

“啊……”早就对首都国立医院的某几个欧裔美少女护士有了点想法的沈默,此时却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垂下了头,“一个明朝女的,都没啥共同语言,我不要……”

“滚你的共同语言,你当自己还能继续摇一摇玩微信泡中学生?作为17世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有为青少年,你的历史任务就是生孩子。还挑剔什么,懂不?!”游南哲邪恶地笑了起来,那副表情让沈默看了不寒而栗,也想入非非起来。

两位没节操的一大一小华裔军官在窃窃私语的同时。上百名陆军官兵已经挥舞着工兵铲,开始在加勒比人放弃的村庄四周挖掘工事。在战斗工兵的协助下,几架管风琴机枪已经在沙袋简单构筑的阵地上展开了枪架。

……

加勒比人,属于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然后又分为海岛和大陆两个分支。他们勇猛好战,拥有精湛的独木舟航海技艺。大概在14世纪,加勒比人从南美大陆沿海一带进入了小安地列斯群岛,很快就打垮并同化掉原本的主人、温和的阿拉瓦克人。

加勒比人在加勒比海地区的武力扩张,甚至一直延续到西班牙人的入侵以后。当然,他们也是最早遭受西班牙殖民者的掠夺和屠杀的印第安部族之一。他们狡猾、勇猛而坚韧。利用他们所熟悉的自然环境与娴熟的战争技巧,同包括西班牙人在内的外来殖民者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争。

加勒比人被所有欧洲殖民者憎恶并恐惧着,以至于入侵新大陆的西班牙人将加勒比人形容为“食人者”,于是这个西班牙语近似发音成为了今天的加勒比人的族名来源。

欧洲殖民者的坚船利炮还是压倒了加勒比人的勇敢无畏,当初以百万计的加勒比人历经几百年的反抗战争,到19世纪末只剩下了多米尼克等几座小岛上的最后几千人,但他们依然借助复杂的山岳地形坚守着最后一片土地永不屈服。

刚刚进入20世纪的那一年,已经在弥留之际的英国维多利亚女王,忽然做出了一项堪称有历史意义的决定,她将多米尼克岛东海岸的3700英亩土地授予给加勒比人作为领地。此时的纯血统加勒比人只剩下了最后的不到三千人。加勒比人的不屈不饶最终在历史上为整个印第安人民族留下了硕果仅存的一张值得永远骄傲自豪的历史书签。

瓜德罗普岛即使在所谓的冬季,夜间温度也接近20度,而且湿闷无比。

漆黑的森林里,飞鸟们似乎受了什么惊扰,惊慌失措地纷纷飞起。悉悉索索、微弱的树叶踩踏声中。一片片模糊而低矮的身影在树林间快速地穿梭着。

几乎全身赤裸,头戴漂亮羽毛编织的帽子。脸上涂抹着矿物染料。尖锐的骨矛、沉重的石斧,还有几乎与身高相等的大型猎弓,加勒比战士们悄然无息地在夜幕的掩护下摸出森林。这些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的矫健身影,无一例外都弯腰弓背,小心翼翼,尽量让自己赤裸的脚板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阵从大海方向吹来的微风,带来了一丝丝奇怪的芳香气息,首先摸出森林的几个加勒比人忍不住深深吸了口。

不过几分钟,在距离废弃的加勒比人村庄不远的北方和西北方森林里,钻出了数百个全身赤裸、只挂着“连情趣内裤标准都算不上”的遮羞物的加勒比战士。他们强忍着怒火,打算给这些外来的侵略者一次难忘的教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迎接他们的,将是包括4挺管风琴机枪和4门60毫米迫击炮在内的一支近现代军队。

游南哲上尉的预感很准,斯科特中尉的准备也很充分。表面上只挂着几盏防风煤油灯的防御阵地上。超过150名华美陆军官兵都静静地手持武器蹲在工事后。此时无论新老兵。都握紧了武器,等候着士官的开火命令。

“斯科特中尉,他们来了!”麦迪军士长摸着黑走到了连部边,悄声说着。眼前的指挥部帐篷在黑夜里只露出了一线灯光。

煤油灯下,斯科特中尉还在写着信,听到部下的声音后,只是慢慢放下笔,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走到了12月6日深夜23时05分。

“开始吧……请第1步兵连火力支援排的沈默少尉担任今晚的总指挥,并祝他胜利。”斯科特轻轻回了句,又把怀表放到了一边。然后继续埋头写信,似乎现在没有什么可以打乱他的思绪。

接到命令的麦迪军士长赶紧跑到村外的防御阵地上,朝早已按捺不住的沈默少尉转达了斯科特中尉的命令。后者只是微微惊愕了一下,就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走到防御阵地的正面。环视了眼远方百米远那月光下朦胧晃动的人影,麦迪军士长掏出了香烟。蹲在附近的士兵们都把步枪在沙袋上放平,管风琴机枪手也一把拉开了摇杆保险。

“咔哒!”打火机冒出了火苗,欧裔军士长点着了香烟,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露出一丝似乎很惋惜的表情,再接着一翻手腕,打火机被他扔出了工事,带着明亮的火苗落进了阴暗的石头堆里。

一片火星飞溅之中,一道瞬间燃起的火线出现。然后沿着一道笔直轨迹迅速朝防御阵地外围奔去。

几秒钟后,距离防御阵地不到50米的距离上,一圈火焰猛然扩散开。浅浅的土坑道里堆满了淋了煤油的木枝或破布,高达一米高的火墙就这样拔地而起,照亮了火墙两侧近百米的范围。

火光下,已经逼近到侵略者不到百米的加勒比人都吓了一跳,不少人不由自主地就把脚步放停了。但几秒钟后,眼前远方那道火墙后,一连串的光点或火舌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响声出现。

管风琴排管吐出长长的枪焰,机枪重弹带着强大的动能。瞬间就钻进了密密麻麻的加勒比战士群中,掀起了一片片惊人的血雾。一声声惨叫声中,一个个人影在破碎,毫无抵抗的人体在子弹的高速冲击翻滚中被撕开,残肢断臂如沸腾的水面跳跃的鱼群一样此起彼伏。

步枪也加入了屠杀的行列。它们以更精准的准头将一个个被恐怖血腥吓呆的加勒比人打翻在地。新兵们的射速明显慢了一个节拍,而那些叼着香烟的老兵油子。已经可以在10秒钟内打出两发子弹。

一连串低沉的药包燃烧膨胀声响起,4门60毫米迫击炮按照早就测算好的参数,打出了第一轮齐射。几秒后,距离屠杀第一线后的森林边缘地带,就炸出了四团火光烟尘,数十个举着猎弓打算退入森林的加勒比人被高爆炮弹炸得东倒西歪。

炽烈的火力如一把无形钢刀不断在防御阵地前来回挥舞,炮弹也如重锤般不断临空落下,一团团一片片的加勒比人在密集的热兵器的打击下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太可能把握住。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视线里,火墙已经低矮了许多,即将燃烧殚尽。麦迪军士长已经看不到任何高于附近灌木丛的人影了,于是从工事后直起了身体,使劲朝身边的士兵们挥舞着手臂。不过他的努力显然是徒劳的,除了少部分老兵士官放下了武器,这个大部分由新兵组成的连队还打得热火朝天。

“一群猪猡!你们还打算射击什么?!”麦迪军士长几个大步走到一架管风琴旁边,一脚就踢到了一个正抽出打空的弹仓、还准备再装弹的新兵屁股上,“见鬼,听我的命令,停止射击!”

接着,陆陆续续就有更多的士官开始喝骂,其中一个华裔下士甚至还一枪托把身边某个神经质般还在扣扳机的欧裔新兵的钢盔都打掉了。

枪声慢慢停歇,整个防御阵地最终在一分钟后重归宁静,然后一盏盏煤油灯挂到了阵地上,接替了已经熄灭的火墙的照明任务。

眼前的一切,让终于看清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的新兵们脸色发白。距离他们不过百米的平坦土地上,铺满了一层层残碎的尸体,鲜血在尸体堆间几乎流淌出一条沟渠,并顺着地形在低洼处聚集成了一口血池;无数白色浆液漂浮在血水中,就好像化不开的小麦面团,一截截血肉模糊的躯干肢体如刚刚出炉淋了番茄酱的烤面包条一样四处散落……

“上帝啊,看看,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干的好事……”

已经见惯了血肉模糊场景的麦迪军士长,也不禁对这个“如此彻底的屠宰现场”感到阵阵后怕。眼前的尸堆肉块,他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度在60%以上的加勒比人。

负责指挥的沈默少尉此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正悄悄地对着脸盆呕吐,一直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从而用另一种方式对斯科特中尉送到自己手上的战功表示感谢。

“……这次作战可能会花费更多的时间,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在我们的孩子出生前回到西点镇看你的……请为我去教堂祈祷,宽恕我在这场战争中的罪孽……爱你的斯科特。”

连部帐篷里,斯科特中尉在信纸上写完了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耳边已经没有了枪声,只有一阵阵微弱的官兵嘀咕声,就好像刚刚结束了一场让人疲惫不堪的夜间射击训练。

“斯科特中尉,敌人被打退了,具体的战果可能要天亮后才能核实……也许天亮了也无法核实。”麦迪军士长带着古怪的表情走进了帐篷,对着正在折叠信纸的中尉行着军礼。

“派人回登陆大本营向冯少校和参谋官游上尉报告,就说现在防线安全,明天我将指挥部队朝北面森林推进,争取肃清淡水河一带。请他们明天也组织部队掩护我的右翼,最好兵力不低于一个连。”斯科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沾好,然后递给了忠实的部下,“顺便请帮我把这封家信送到码头,谢谢。”

说完,斯科特摘下军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低下了头,双手手指交叉握拳抵在了额头上。

“遵命,长官……”麦迪军士长也赶紧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就默默退出了帐篷。

这个夜晚,华美陆军一个加强步兵连在斯科特中尉的指挥下,在咸水河口东南森林边缘、距离登陆场大本营约两公里的地方,以零伤亡成功伏击了一波加勒比人的夜袭,5分钟内当场击毙的加勒比人超过300人,为数不多的逃往更北方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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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包子图的忧虑

1624年12月8日,周日。,!

进入12月后,国家的各行各业本应进入一个年末盘点休整期,但因为有了高度运转的“大西洋跳棋”计划,导致和往年相比,今年的年末显得忙碌许多。

漫天的大雪已经持续了两天,整个曼城市南区都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裹着厚厚冬衣的扫雪清洁工还在艰难地工作着,即便一夜过去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但至少要在白天保证街道的起码通畅。

某高档社区的豪华别墅庄园里,批着外套的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还在书房里认真地写着手稿,书桌旁边已经堆叠起至少百多页写满小字的稿纸。

似乎胳膊都写酸了,安邵清丢开了笔,望着涂改了许多内容的草稿,揉着手腕一脸纠结。书房门被打开了,新婚妻子张丽捧着杯热茶以及一大摞账册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老公啊,知道今年我们的标准石油公司的营业额有多少吗?”

曼城市广播电台新闻主编兼北美标准石头公司董事长张丽坐到了安邵清面前,也不管对方在做什么,直接把账本压在了书桌的手稿堆上。

“额,我又不懂你们的业务。”安邵清见部分稿纸被压折了,赶紧心疼地小心抽出,一页页整理到一起,“总会有个百万吧?”

“嘿嘿,今年的油页岩矿石处理量超过32000吨,页岩原油年产量3000吨。处理加工后的产值达到每吨500美元!如果算上矿渣什么的附产品加工收益……老公啊,今年全公司营业额超过200万美元,纯利润95万美元!开心死了!”

张丽兴奋得脸都红了,边说着,还在安邵清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好像太多了点吧……”安邵清听到这个数字,自己都愣了,也暗暗惊叹妻子当初的决定是多么得强悍有眼光。当初在这个产业经营问题上。安邵清总觉得自己是开挂作弊。

“多?哼哼,如果不是产业税太高,利润早就过百万了。而且还有那么多股东要来分蛋糕……”高兴过后,自然就是吐糟时间,一想到这些问题。张丽的眉头又皱起来,很不心甘地在账册上瞄来瞄去,“明天公司要召开年度董事会,讨论年终股份分红,我觉得啊,每股分上1美元就够了,明年再投资扩大产能!”

整个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经过近两年的快速发展,几经扩股,公司总股本已经达到了60万美元。但安邵清和张丽两口子加起来依然占有其中15%,算是最大的份额。按每股分红1美分来算,夫妻俩今年仅仅在北美石油公司就能获得9万美元红利,这还不包括两人在其他企业的投资收益。

页岩油燃料提取、矿渣建材生产、高附加值化工原料加工,是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三大经营项目。凭借1624年无以伦比的业绩。北美标准石油公司,已经一跃成为和北方工业公司、通用工业公司、北洋船舶公司、新华化工公司同档次的国内超一流大企业。连带着安邵清和张丽夫妻两人也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一家年末分红突破10万美元的家庭。

“老公啊,你这段时间下班就窝在书房里,老写这些看不懂的东西。反正我们今年的年假还没用,要不年底我们去百慕大度假吧!”张丽今天心情极好,女强人模式瞬间切换成娇妻模式。开始腻着安邵清的胳膊。

“我答应了包子图,要在今年年底以前把《综合地质学》的初稿完成,现在还只弄了不到一半!”安邵清赶紧把手里的一摞手稿递到妻子面前,露出认真的表情,“我写字速度太慢了,要不我口述,你帮我一下?”

“包子图?那个秃顶的变态,他让你干啥你就干啥?你可是政府部长,这点鸡毛蒜皮的事需要你亲自来吗?!”一听到这个名字,张丽就不开心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上次跑到广播电台来,说什么我们这些人都要把自己专业范围的东西写一份出来,看着他我就心烦!”

“我们不写,难道要不懂行的移民来写?”安邵清笑着把手稿放到桌上,摘下眼镜仔细擦着,“国会今年成立‘国家科学与工程委员会’,并让包子图这个参议员直接负责,就是为了我们的长远未来考虑。国家会整理各行各业的现代专业知识,并印刷成书,其中部分会再修订成各级教材。”

“凭什么就要你写,国土资源部也不是你一个人懂这些,我看整天游手好闲的人多得去了!他们就不用承担这个责任了?是不是以后有什么错漏,你还是个罪人了?”张丽的嘴依然犀利,一边冷笑着,一边抓过安邵清桌上的热茶就灌了口,“反正元旦节前我要去百慕大度假,你必须和我一起去!”

“……”见妻子如此气鼓鼓的样子,再看看桌面的手稿,安邵清也只能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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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来自21世纪时空的孤独者,在这个蛮荒的17世纪新大陆成立了一个和旧世界格格不入的新国家。面对的发展难题和生存威胁是如此之多,但都没有什么比现代知识的传承有可能断档这个问题严重。

国家科学与工程委员会,简称科工委,是国会在1624年初成立的一个特殊机构。参议员包子图担任科工委委员长,北方工业公司的林有德、通用工业公司的姜兆龙以及新华化工公司的周君庭担任副委员长。其他入选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几乎全是穿越众中的各行业专业技术人才,林林总总接近百人,基本上都在如今各个国企或私企里担任着高级技术管理工作。

以后世的人才标准来看,这些个国家科学与工程委员会的成员也大都是些二把刀的边缘小角色,要如何把这些珍稀到无法用财富来衡量的知识保存并继续完成长期技术复原工程,就要求国家必须以一种最高战略眼光来做长远打算。

如今国家正处于一种蓬勃发展的忙碌期,让大部分人在财富与新生活的追逐中似乎忘记了许多。包子图这个穿越前的“变态”中年心理医生,在成为参议员后,以最无所事事的形象,开始筹划这个事情。

以前学的计算机专业,还没毕业?嗯,未来几十年对国家而言确实是个比较废柴的学科,但写写高等数学这些总行吧?

哟,曾经是个中文系的在校生?清代纳兰容若的文章能记得多少,写下来,以后好去装逼。

什么,你只是个吃货?也行啊,把你能记得的菜谱配方全写下来!

……

十年,用十年的时间,将所有穿越众脑子里任何有用的后世知识都记录成稿,哪怕只是一些小碎屑,成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赖以生存发展的核心知识库。这就是包子图在科工委第一次委员会议上做出的郑重决定。

其实在包子图正式动手前,不少企业或部门内部就已经开始了类似的小范围整理工作。尤其是以北方工业公司为代表的技术垄断企业,更是通过编纂职工培训教材的方式,弄出了大量有针对性的职业技术培训手册。

但这些终归都是针对17世纪的移民技工的文化水平,更多偏向职业技能操作应用层面,而没有真正从系统理论角度,去考虑建立一套能够实现国民系统教育与知识传承的体系。

按照科工委的工作规划,所有委员会成员,都有义务将自己掌握的业务知识以系统理论的方式整理成文,为此他们将有权动用目前“硕果仅存”的若干还能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另一方面,每个月的固定时间,除了爱情动作片,穿越众里的人必须轮流到科工委,义务抄录笔记本电脑里的各种资料。

这个规矩起初看起来是那么得神圣,可是仅仅持续了半年,除了本身就从事各行业技术工作的部分上了年纪的人外,相当部分年轻穿越众就失去了耐心。即便如今笔记本里的那些零散的资料以后世眼光来看并非浩瀚如海,但要在没打印机和键盘的情况下一字字抄录成书稿,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一群被后世计算机键盘惯坏的文青**丝,开始了各种找借口不到场。

“我又不是科工委的成员,少我一个又没啥,反正都是抄,其他人也可以吧?而且这些我又不懂……”

基本上,上述的潜台词是每个“逃课”者的统一心态,这一度引起了以林有德为首的科工委成员的破口大骂。但骂归骂,事情还是得做,于是就出现了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被点名亲手整理地质学知识的一幕。

在包子图的奔走下,《基础化学》、《基础生物学》与《基础物理学》这类的基础学科理论知识书籍,终于在1624年的冬季正式出版了,虽然每本书仅仅只有不到两百页,但其内容却是能够让17世纪的所有欧洲学者都为之疯狂的存在。摸着这样一本决定着国家未来命运的书籍,包子图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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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风车行动

17世纪初期的荷兰,是欧洲三十年战争中获得红利最丰盛的国家。,!神圣罗马帝国的统一德意志地区的梦想被终结,西班牙被血拼拉下日不落帝国的神坛,一度权倾欧洲的哈布斯堡家族走向没落;丹麦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从此成为欧洲三流国家;瑞典穷兵黩武好多年,空占了个偌大的地盘,但伤筋动骨,最终让俄罗斯帝国在波罗的海崛起……

英格兰和法国虽然也吃了不少好处,但两国好歹也在这场战争中流了不少血,属于劳有所得。反观荷兰,利用金钱大棒引着各国大战,不光彻底摆脱了西班牙,还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因战争而残破的欧洲,使荷兰的商船几乎霸占了整个海洋,甚至趁机咬断了葡萄牙的远东贸易线,建立起近百年的东方贸易垄断地位。但荷兰实在是吃得过饱了,让英格兰和法国这两个被荷兰“忽悠”过的国家咬牙暗恨,并视其为心腹大患,最终导致17世纪中后期英法两国对荷兰的几次大规模放血……年12月11日,周三,荷兰,阿姆斯特丹港。

风帆如云的阿姆斯特丹港,无数恨不得桅杆都绑上货物的商船鼓着雪白的风帆缓慢进出,码头上即使在冬季都汗流浃背的搬运工们和衣冠楚楚的商人交相辉映。如此繁荣的景象,很难让人相信就在一两百公里以外。就是一片血肉横飞过后残瓦断壁的德意志废墟。相比之下,荷兰和西班牙的战争,这几年却如同过家家一样时断时续,和惨烈二字基本无缘。

一艘挂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旗帜的小型飞剪商船以让人惊叹的优雅快速身姿,停靠在了码头边。这是一艘改进型飞云级外交联络船,在航速没有减少的情况下排水量增大到400吨,目前在明面上是属于“大西洋贸易公司”的商船。但实质上是隶属于国土安全部和外交部欧洲情报司的情报联络船。

一身西装和风衣的范力,和他在西班牙王国的同伴米谷一样,臭烘烘叼着一根雪茄。正站在码头边,两眼不眨地看着自家的飞剪船朝岸上的码头工们抛出了缆绳,脸上还隐约有一道伤疤。不知道是曾经什么时候遗留下的纪念。

船板放出,十几个普通装束的精装男子依次走上岸,领头的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祝晓力。

“真是太荣幸了,范先生,对于贵国商会的这次考察,我相信一定能让所有人满意!”

守在范力身边的荷兰阿姆斯特丹某造船场的老板,现在已经笑眯了眼。眼前这个在阿姆斯特丹动辄一掷千金的美国大商人,又将给阿姆斯特丹带来一笔大单子,就是即将在荷兰定购几艘大型远洋风帆盖伦船,如今他就是和范力来迎接美方客户的船厂考察队的。

荷兰作为17世纪欧洲造船技术最先进的国家。依靠着他们设计建造精良的远洋船舶,为自家商人的称霸海洋立下了汗马功劳,更为荷兰海军的崛起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但荷兰造船业的老板们的自信在几年前开始动摇,因为他们猛然间发现了另一个奇特崛起的新大陆海洋国家。

如果说1623年以前的千吨级短衬衫级飞剪商船还能让人可以接受一下的话,当满载排水量达到2500吨的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去年第一次出现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的时候。几乎整个港口的欧洲商人们都傻眼了,其中就包括已经把英雄港当做重要贸易对象的荷兰商人们。

那种漂亮得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般的长型风帆船,其航速在荷兰人眼里几乎就和“飞”差不多。各种有关美国造船技术的传言开始不断进入荷兰本土,善于捕捉细节的荷兰人迅速从各个方面开始观察琢磨,那尖锐三角型的飞剪船首就首先进入了荷兰人的注意力范围。

在英格兰、葡萄牙、法国和荷兰国内,对这种长宽比超过6:1的奇特风帆船型进行暗地里的研究和模仿是不可阻挡的。不过最后大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种被美国人大量使用的尖锐三角船首的瘦长型风帆船,结构复杂建造困难,其载货量完全和它的排水量无法匹配,通常只能达到满载排水量的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要达到和风帆盖伦船相同的载货量,其排水量要大上几乎一到两倍,这从造船成本上看显然是一件极其不合算的事。在相同时间内运输相同数量的货物,美国飞剪商船的船只和水手出动率也要多出一到两倍,性价比极低,也许除了抢时间,实在看不出这种成本高昂的远洋商船到底有多少优势。

在民用大宗贸易的远洋运输应用上,飞剪商船确实不是个合算的对象。历史上,飞剪商船也仅仅用来针对时效性极强的特殊贸易,例如前往远东抢第一批上市的春茶,而不适合大宗物资的远洋运输。无法理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那些**丝文青对时间就是生命的偏执看法,精打细算的荷兰造船主们顿时鄙视这种钱多得没处花的行为。

然后欧洲各海军强国的海军,也迅速对这种速度奇快的风帆船降低了热度。原因无他,因为这种低矮瘦长的船型根本就无法安排两层炮甲板,甚至排水量小点的连一层炮甲板都无法做到。舰炮基本上只能安排在露天上甲板,而且宽度也不足以保证两舷同时布置。

即便按照欧洲海军标准强行装配加农炮,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横摆性能,几乎没办法保证海战的正常进行。也许除了美国人能够用他们那种奇特的疯子般的舰炮,这种船型根本就不能当做战舰来用!

这个让人尴尬的时代。导致欧洲各国海军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这种横行大西洋的飞剪战舰是又爱又恨。美国人是坚决拒绝输出他们的先进舰炮,也许除了用做海上联络船,基本上欧洲的海军将领们很难找到真正能发挥飞剪船军事用途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如今美国人居然跑荷兰来定购风帆盖伦船,说明美国人也知道自己的最大缺点。这一次的合同意向里包括三艘载货量达到千吨的大型风帆船,如果落在了朱诺造船场的手里,合同金额将高达80万荷兰盾。只要对方考察船厂满意。就能马上获得建造订金,而其他的荷兰造船主们更是眼巴巴地期待着美国人更大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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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斯特丹港口附近的“华美大西洋贸易公司商馆”内,祝晓力一行人终于把所有的行李都搬运完毕。

一个个箱子打开。一件件黑色特战军服、头盔和武器零件被取出,特战队员们开始轻车熟路地组装起枪支。

造价高昂的23B型转轮散弹步枪和22A2型狙击步枪,曾经是特战队员的主力装备。如今已经被陆军常规部队也列装。

“你们干嘛?”

出去招呼饮食的范力刚一返回客厅,就看见一屋子的军人,其中几个人还在检查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

“检查装备而已。”祝晓力笑着让部下脱下军装,一边把手里的转轮手枪放回了兜里。

“先适应下气候,过几天,我让人带你们熟悉那里的地形。”范力一拍手,客厅外走进一个小伙子,一看就是机灵的主,“埃尔森,是本土情报司派来的特工。打小就生活在阿姆斯特丹,对这里非常熟悉,由他协调你们这次具体的行动。”

“上尉先生,很荣幸为您服务!”荷兰裔特工笑开一嘴洁净的白牙,看起来对执行这样的重大任务很有自信。

“说下情况吧。我怕有什么会遗漏掉。”范力微微点头,就从兜里掏出了曾经从这里传回国的情报地图,“尤其是这几月荷兰人对那里的防守情况。”

“好的,上尉,如今腓特烈公爵还一直居住在那座庄园里,不过现在风声很紧。据说丹麦和英格兰明年会插手战争,西班牙和帝国方面也在加紧准备,所以荷兰的守卫也多了起来。而且有传言,荷兰州长联合会议可能会把腓特烈公爵交还给帝国。”埃尔森赶紧核实比对了下地图,然后将最新的情报补充在了地图上。

“荷兰不是也在支持丹麦吗,他们还长期庇护支持腓特烈五世呢!”这下祝晓力又点搞不懂情况了。

“荷兰人能混得这么好,说明他们不是傻子,他们懂得提前利用好局势。虽然这次荷兰人也在背后动了不少手脚,但他们也在做最坏的打算,毕竟西班牙和荷兰的战争还没有停止。如果战事不利,荷兰人可以开脱自己,把已经没有任何价值的腓特烈五世给卖掉,换取帝国方面的谅解。”

范力在一边补充解释着,埃尔森则在一边继续画着最新的图。

“总有一天他们这样走钢丝的把戏会遭到报应的……”并不是太熟悉荷兰历史的祝晓力只是微微一笑,就开始仔细询问埃尔森,“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一艘丹麦商船已经被我们雇用,庄园四周的农场里都有我们的人在监视。撤离路线已经安排妥当,可以保证把一头鲸鱼安全送到船上去。”荷兰裔小特工居然还开起了玩笑,看来在国内的生活让他很有身份认同感。

“另有一个最重要的安排。”范力这时突然开口,一边还摸了下头发,“我会在行动当天和一位荷兰贵族议员造访腓特烈五世,所以你们会在行动时同时发现我和腓特烈五世都在客厅里……这次行动代号,就叫‘风车’,希望能让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嗯,我让人把你也揍一顿的。喂,小伙子们,停下手上的工作,看清楚了,到时候把范先生好好招待一下!”

祝晓力那半真半假的玩笑,顿时引起一屋子欧裔特战队员的欢笑……年12月26日。圣诞节后的第一天,经过近半个月的环境适应和实地潜伏侦查,风车行动正式开始。

祝晓力不能亲自参加行动,而是作为“美国商人代表”前往参与荷兰造船主的晚宴,并将在第二天对满心期待的荷兰人宣布“工期不是很满意”的遗憾结果,造船合同减少到1艘。

让祝晓力之前感到有点糟糕的是,这几天是接近月圆的日子。整个阿姆斯特丹的夜晚亮得会让整个行动的隐蔽性大打折扣。但又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就在黄昏前,停了一段时间的大雪又翩翩而来。让整个夜晚又成为了最佳的行动期。

宴会上,荷兰本地州长都入席,整个阿姆斯特丹的造船界都对美国商会能看上荷兰的造船技术而欢欣鼓舞。何况祝晓力还同时表达了对荷兰其他商品贸易的极大兴趣。

端着葡萄酒,祝晓力那高挑帅气的形象引起了现场荷兰权贵名媛的追捧,华美商品大量涌入荷兰的后果,就是几乎每个荷兰千金都用着产自华美国的奢侈品,并对任何有关华美国的话题都充满了兴致。

觥筹交错的宴席上,祝晓力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些,并时不时会偷偷看下表,对那些加入特战队不到两年的欧裔队员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表示忐忑。

就在祝晓力心不在焉地应酬着几个荷兰贵妇的时候,远在阿姆斯特丹十几公里外的南郊某片滨河树林外,十几个批着白色披风的华美陆军特战队员借着大雪的掩护。悄然接近了树林间的那座乡间庄园。

被壁炉烤得异常温暖的客厅里,范力正和一位荷兰官员谈笑风生,而庄园主人,那位实质上过着软禁生活的腓特烈五世依然是一副没精打采的倒霉样。

“尊敬的公爵阁下,您放心。有了美国商人朋友的帮助,荷兰的丹麦盟友,一定会在不久之后,给那些愚蠢的天主教顽固分子一个难忘的教训!”荷兰官员礼貌地点头,一边故意把范力捧到了前台。

“我只是个商人,我很不理解在欧洲发生的这场战争。在我们国家,信仰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同一个高贵神祗膝下的子民,是不应该如此彼此仇恨的,但基于长期以来和荷兰朋友的友谊,我个人也十分支持公爵阁下的事业!”

“可那些个卑劣的家伙,剥夺了我的领地和光荣的选帝侯头衔!上帝啊,他们没有这个权力!”

腓特烈五世沮丧地喝着酒,已经对未来彻底失望。才28岁的前德意志普法尔茨公爵,如今看起来苍老得几乎和一个40岁的中年人一样。

他知道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宗教冲突什么的全是幌子,争夺波西米亚乃至整个德意志地区的控制权才是敌我双方的真正目的,一直在暗地里吆喝的法国人和英格兰人就不说了,甚至直接给予自己支持的荷兰人、瑞典人和丹麦人,都未必是真正帮自己,德意志地区被打成了一地废墟就是最好的证明,瑞典和丹麦觊觎德意志北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彼此看看,范力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肩。至少到目前来看,范力还表现得非常自然,甚至还和荷兰官员一起聊起了莎士比亚的歌剧。

大门紧闭的客厅外,似乎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响声,然后猛然间,几声枪响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客厅里的三人都同时面色一变,尤其是腓特烈五世,已经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一声德意志语过后,门被撞开了,一名荷兰卫兵的身体如稻草人一样飞了进来,重重摔在了三人面前,当场晕死在客厅地板上,随后几名身穿普通装束打扮的欧洲男子跳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长剑。

进来的是化妆的特战队员,而在庄园外,负责守卫的若干荷兰人不是被狙击步枪打碎了脑袋,就是在近战中被匕首捅死,更倒霉的则被转轮散弹步枪打成了筛子。只是短短三十多秒时间里,二十多名荷兰卫兵就被解决一空。

而在庄园外,沿途通往荷兰骑兵驻地的小路上,几辆装满石头的大车已经被分别遗弃,死死堵塞住道路。甚至几辆车上还装满了火药桶,并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允许起爆。

“公爵阁下,请随我们离开!”一名特战队员操着德意志语,从一边拉住了腓特烈五世的胳膊。

“是德意志人?你们真是太无礼了!你们应该知道公爵阁下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范力此时赶紧护住了腓特烈五世,站在一边已经完全放弃抵抗的荷兰官员顿时投过来惊讶的目光。

“多管闲事的家伙!”欧裔特战队员带着狞笑,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手枪,直接指上了范力的脑袋。

“上帝啊。你们不能这样!”荷兰官员这时也吓住了,在他眼里,现在范力的重要程度甚至比腓特烈五世还要金贵得多。

一声枪响。铅弹恰到好处地击穿了范力的大腿但又没伤到腿骨,那炸开的血洞让范力发出了一声惨叫,鲜血溅了一地。然后又是一声沉闷的敲击声,范力的脑袋被人用枪柄狠狠砸了下去,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

腓特烈五世就这样被人架了出去,而荷兰官员则被人捆住手脚丢在了客厅里,不可避免地被范力的鲜血抹了一身。

“我干,还来真的了……”范力感觉来自大腿伤口的疼痛已经让全身都发生了痉挛,尤其是头上那个大包,简直让人眼冒金星。

在一座废弃的农舍里,十几个特战队员纷纷脱下身上的衣服,淋上煤油全部烧掉。所有的武器都分解成零件重新装入包裹,几把长剑冷兵器则丢进了凿开冰面的小河,最后一行人消失在大雪之中。

同时在特工组的人消息传达下,道路上的马车也被人拖走。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从附近驻地前来换班的荷兰卫兵才发现整座庄园已经被人血洗了。腓特烈五世消失不见,荷兰官员被捆了一夜,尊贵的美国大商人更是奄奄一息。

除了荷兰官员和美国商人,现场没有剩下一个活口,甚至连脚印都没有发现一个……年12月30日,周一。

这一天。美国商人购船代表终于和荷兰阿姆斯特丹朱诺造船场签订了合同,虽然不是很满意对方开出的工期,但美国人依然还是在荷兰人的诚意下同意保留1艘船的合同,让失望的荷兰人总算觉得这大半个月的努力也没白干。

另一方面,荷兰本地官员和军队指挥官被荷兰阿姆斯特丹地区的州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腓特烈五世被人莫名其妙救走都算了,范力这样的美国商界大人物都差点丢了命,让曾经在亚速尔英雄港见识过美国外交官“护短”的荷兰州长大为恼火。

至于腓特烈五世被那群胆大妄为的德意志新教徒疯子给绑到哪儿去了,荷兰官员们无从猜起。也许是德意志,也许是丹麦,也许是法国,也许是其他地方,但没人会想到会在某艘正前往英格兰伦敦的丹麦商船上。

华美大西洋贸易公司会馆里,范力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由着一位打扮朴素的荷兰少女在一边清理他的大腿伤口,从国内带来的药品不错,但范力却疼得死去活来。

“哎哟!祝晓力你个傻逼,养的人下手真他妈狠!”

“我干!一群兔崽子,总有一天,老子会回国全弄回来的!”

“小心点,疼!”

范力在鬼哭狼嚎,而他身边处理伤口的荷兰少女,却每次仅仅是抬头露出微笑,并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流露出深深的关切。

伤口重新处理包扎好,荷兰少女开始给范力擦头上的冷汗,随着对方越来越轻柔的动作,范力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轻轻握住了对方的小手。

“啊……嗯……”

荷兰少女张嘴了,但没有任何有意义的话,只是一个个简单的音符,还一边用手比划着若干只有范力才能看得懂的手势。

这是范力在荷兰两年多以来除了情报组织的特工外,唯一的身边人,一个荷兰哑巴少女,一个两年前范力从难民堆里救出的孤儿。

“我没事了……”范力慢慢地摸着对方的长发,目光居然出奇的温柔。

“嗯……”荷兰少女把头轻轻放到了范力的胸前,一只手还抚摸着青年的脸庞。

“长官,船都走了,没有意外发生。”门开了,埃尔森带着微笑站在了门口,只是说完这一句就恭敬地又合上门,没有打扰范力和那位哑巴少女的彼此依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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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血腥的新年

时间终于走进了1625年,元旦节这天的大雪依然没有掩盖曼城市南区某座两个月前才最新建成的大型豪华别墅庄园内的热闹婚庆场面。

经过马拉松式的“热恋”,华美杨雯雯生活投资集团的总富婆杨雯雯和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总裁任长乐终于结婚了。两人这么一相加,成为了继安邵清张丽夫妇之后第二个1624年家庭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夫妻档,而他们的年终企业分红,也让各个投资人乐开了眼。

任长乐从前年开始杀进巴西葡萄牙殖民地的风险投资终于获得了回报,加之对百慕大双湾市的重点业务经营,如今成为了国内企业天然橡胶、粗制蔗糖、纺织纤维、烟草以及几种特殊矿石原料的最大供应商,更是和葡萄牙几大贵族贸易代理人建立起深厚的权钱关系。

曾经的民营企业小会计如今意气风发,挽着一身超华丽雪白婚纱的杨雯雯御姐,器宇轩昂地走在宽敞的别墅大厅的红毯上,接受着无数人的欢笑起哄。曾经何时,两人见面基本上就是互相斗嘴的故事早就传遍了曼城,如今很难让人想象这番场景。

即使之前白色婚纱已经多次在华美国的各家婚礼上亮过相,但从没有像杨雯雯今天这样让人瞩目。完全由新娘子自己精心设计的白色婚纱,几乎融合了她所能想到的表现力细节,无论是布料、珠宝装饰还是做工,全是往死里花钱。硬是砸出一个让人嗔目结舌的视觉效果出来。

历史上原本由维多利亚女王在婚礼上穿戴白色婚纱所开创出的轰动效应,如今终于由杨雯雯提前演绎了一番,导致几个穿越后较早结婚的女性都暗暗羡慕。

总统陈长远夫妇笑容满面,由几个养孙子养孙女陪着,为任长乐和杨雯雯主持证婚仪式。参议院院长刘老正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和最高法官钟进山夫妇在角落里小声交谈,过去的几年时刻操劳。刘老已是一头雪白银发,精神也比往年差了很多,。

当初的近500号穿越男女里。如今大部分都已成婚,这让最初担忧这个问题的几个老人都大大松了口气。望着一对对在婚礼现场嘻嘻哈哈的青年男女,老人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即便再有多少内部分歧。有多少思想差异,但这样一个集体,永远都是这个国家现阶段的最大宝藏。当国家逐步走向稳定发展之后,这些年轻后辈必定会为实现当初建国时的那番愿景铺垫出一条大道。

“任先生,夫人!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一身高档手工西装的阿德莱德,端着葡萄酒,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到了任长乐夫妇面前。

几个月前从国营进出口集团正式辞职的曾经的五月花号船长阿德莱德,接受了任长乐的邀请,开始成为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副总裁,并授命组建一个远洋运输子公司。

为此阿德莱德专门跑了一趟欧洲。招募到了百多位欧裔水手,加上最早跟随自己的十来个老水手,“五月花(中远国际)运输公司”的班子就搭好了。四艘国营进出口集团淘汰的风帆盖伦船被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正式租赁,一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订单也下到了北洋船舶公司。

作为如今国内首屈一指的纯商贸企业,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扩张可说是受到金融界的极大青睐。北美发展银行贷款和几大基金的入股注资都达到了各自业务政策的最大限额。阿德莱德负责的远洋运输子公司,几乎是成立当天就获得了第一个业务,为蝴蝶岛海外领(瓜德罗普)运输一批建筑物资和军方的补给。

“以后百慕大到巴西的业务,就全靠阿德莱德先生照看了。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对核心管理层是绝对不会亏待的!听说您二女儿伊丽莎白已经考入‘常春藤’高校了?嗯,等她将来毕业,就到生活投资集团来做我的秘书吧!”杨雯雯笑嘻嘻地和阿德莱德碰了杯。对挖到阿德莱德这样的老人精表示极度满意。

“哈哈,能够同任先生和夫人合作,当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了!”

已经获得集团股份的阿德莱德,知道自己从今天开始,已经正式迈入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一流社交人群行列,说话时更是精神抖擞中气十足。想到自己的二女儿伊丽莎白才刚刚考入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就获得了一份前途光明的未来职业,更是受宠若惊:“上帝啊,真是个好消息,不知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会不会今晚失眠?”

阿德莱德这样类似的人可以闲着和新婚夫妇聊天打屁,而参与这场婚礼的大多数政府要员,却围在某些角落里小声交谈着,话题自然是如今的“大西洋跳棋”计划。国防部长郑泉和两位军种司令,在一边分析着最新的军事进展情况;建设部长周毅、民政部长唐科,以及移民部长李想三人,讨论着蝴蝶岛首府“双子港”的各项工作进度;外交副部长严晓松,则和国土安全部长在论证西班牙人今后可能的态度……

国家上流人群的一场婚礼几乎变成了这个国家经济、政务、军事等各种问题的临时讨论会,各种关乎着这个国家未来几年的话题在一阵阵乐曲与欢笑声中悄然展开。

产自葡萄牙波尔多的高档葡萄酒、西班牙的橡子火腿、英格兰的香槟、荷兰的乳酪,以及遥远的东方明帝国转来的白酒与特色香料,再加上来自意大利半岛南部的珍品橄榄油烹制的精美菜肴,整个婚礼宴会充满了一股浓浓的奢靡气息……

乐队演奏的舞曲响起,程大熊依靠一波德意志工匠精心制作的口琴、单簧管、巴松大管、短号等乐器。打造出的曼城乐团,再次抄袭演奏出名曲《卡门》。一对对衣着高档的男女开始翩翩起舞,其中尤以一对新人最为注目。

而在外面的市区,元旦节的假期也在普通国民的生活中营造了一个难得的幸福休憩期。大雪纷飞之下,喜庆的节日妆点被雪花裹得只剩些轮廓,男男女女都举着伞,身着崭新的冬装在街道上来回逛着商店。为公历1625年的第一天注入了第一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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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这个堪堪算入北半球范围的瓜德罗普岛,此时的气温却诡异地拔高到近30度。感觉起来非常不科学。

缦密的热带雨林植物丛影之中,近一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散布着上百名手持步枪、身穿华美国陆军夏季军装、背着军用背囊的官兵。

汗流浃背的士兵们正被这片密林折磨得欲仙欲死。不停地有人摔倒或者脚下被藤蔓缠住,要么就是莫名其妙被头顶树冠上掉下的某些恶心的东西弄得惊慌失措。

谩骂,诅咒,外加时不时惊恐万分的大吼大叫,一个月前还神气活现的陆军官兵们此时正如一群失去家长的迷路孩子一样,端着武器步履蹒跚地前进着。

远方某个角落又是一声惨叫,接着就是杂乱的枪声,看样子又有一名士兵被加勒比人的陷阱给阴了,附近的几十名官兵又紧张地拿着步枪四下乱瞄,士官们则赶紧组织人手朝枪声方向增援。

丛林的某处。落满树叶的地面张开了一个大口,口子边蹲着几个脸色惨白的士兵。一个排的华美陆军官兵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朝四周围成了一圈,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几声枪响。

“这些该死的野蛮人!要是让我抓住其中任何一个,我会把他绞死在营地的瞭望楼上!”望着陷阱中被几根尖刺一次性毙命的华裔二等兵。麦迪军士长将手中的砍刀狠狠地砍在一侧的树干上,红着一双可怕的眼睛环视着身边的士兵,“张,带你的班在左面掩护,班尼下士,你的班要看好后面。发现野蛮人就开枪!”

话音未落,突然从四周的大树上冒出一串人影,几支羽箭如闪电般就射向了密林里的华美陆军官兵。惨叫声四起,当场就有两人被骨箭射穿了咽喉,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就软在了地上抽搐。

无数条人影从周围的大树上挂着藤蔓荡下,以短矛和石斧之类原始武器武装的加勒比战士瞬间就贴近了华美陆军官兵。树林里顿时枪声大作,人影翻滚,刺刀乱舞,痛苦的惨叫声四起。

“别和他们纠缠,都围起来!手榴弹准备!”麦迪军士长都快疯了,一边举着转轮手枪一枪命中一个荡着树藤秋千就要扑倒自己身上的加勒比人,将对方纤弱的身体直接从半空打落,一边朝着四周被打蒙了的官兵大声吼着。

惨烈的肉搏战还在树影的前后左右继续着,但更多的从四周赶来的华美陆军士兵则在士官的组织下形成了临时防御圈。冒着青烟的手榴弹不断扔向四周的丛林绿影,爆炸的冲击波与硝烟四下起伏,间或还有被炸中的加勒比人那凄惨的喊叫。

“后撤!撤出去!真他妈见鬼了!”见部下伤亡惨重,麦迪军士长只能招呼着聚拢的士兵朝南方后退。

半个小时后,损失了十几个士兵的第5步兵连就连滚带爬地撤出了他们负责的扫荡区,然后气急败坏地用电台给登陆大本营方向发去了消息。

又是几分钟后,一连串的呼啸声就从海岸方向飞来,一颗颗90毫米高爆炮弹狠狠地砸进了茂密的热带雨林,随时待命的海军舰队在陆军的催促下发起了简短的炮击,紧接着,陆军的60毫米迫击炮也加入了火力报复阵容。

一团团高温膨胀的气浪将原始的热带丛林震得瑟瑟发抖,稍微幼嫩点的树木在爆炸冲击波中断裂倒塌。火焰烟尘弥漫在森林之中,无数的弹片、泥土、树枝在空间狭小的树林缝隙间横扫飞溅。

“斯科特中尉!长官,士兵们已经很疲劳了。这样下去伤亡会继续增大。我敢打赌,就算是特战队的那些家伙,都无法找到那些加勒比野蛮人的确切方位!”站在连指挥部的帐篷里,麦迪军士长一身军装已经被热带雨林刮扯的面目全非,神情十分沮丧,“我的上帝啊,今天又伤亡了12个人。仅仅一个月,我们已经损失了1个排了,可我们才前进了不到500米就被赶了出来!除了地狱。没有比这个地方还糟糕的存在了。”

望着部下那肮脏的脸庞,斯科特中尉站了起来,盯着小河对面几百米外的热带雨林。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沿河布防吧,麦迪军士长,让士兵们休息,把伤员送回登陆大本营。”斯科特中尉轻轻叹了口气,“我去总指挥部请示,在新的命令下达前,停止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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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个月中旬开始,4个步兵连的华美陆军官兵就沿着东岛西面的淡水河朝东北方的热带雨林进军。经过初期几次战斗失败的加勒比人,在付出好几座村庄被摧毁的代价后,剩下的加勒比战士果断选择了退入原始雨林。和华美国陆军展开了持久战。

没有任何雨林作战经验可借鉴的华美国陆军,就这样遭遇了远比北美魁北克印第安人还要猛烈的抵抗。半个月之内,因战斗、疾病或莫名其妙的失踪导致的减员就超过了一百人,其中斯科特中尉指挥的第5步兵连损失最为严重,超过30名官兵或死或伤。也算是那一夜轻松伏击加勒比人带来的某种报应。

再好的心理准备,在实际体验了和野蛮人在热带丛林捉迷藏的战斗后,都会让人觉得更加恶心。而比之加勒比人的狡猾勇悍,这座热带岛屿的蚊虫给部队官兵带来的病患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从南美获取的珍贵的金鸡纳树皮原料提炼的奎宁一个月内就基本消耗光了,但依然无法彻底解决疟疾在部队中的蔓延趋势。

“特战队还没有赶来。我们不能这样没有明确目标的强行深入扫荡!”登陆大本营总指挥部里,参谋游南哲气呼呼地在一群军官面前走来走去,“现在扫荡地区还在海军舰炮的打击范围,若再深入,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组织进攻了!如今病患数量不比伤亡更少,药物的准备依然不足,我们需要休整。”

“但时间不能等,我们预订的六个月全面肃清东岛的计划,如今一个月都过去了,连10%的区域还没有搞定!”作战总指挥冯斌少校皱着眉头,情绪非常糟糕,“特战队前去欧洲执行任务,要重新部署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月,我们总不能给陆军司令部说,没了那些个人,我们就打算在这里过年?毕竟这次是……算了,不说了!”

冯斌说道这儿,停住了口,十分郁闷地转过了身体。冯斌从建国一开始,就一直担任西点镇方向的守备任务,从而错过了很多机会,从陆军内部来说,显然早就落后于已经战功累累晋升为中校的何语。这次冯斌主动申请担任瓜德罗普作战总指挥,恐怕也和他急于获得自我认同的心理有关。

望着上司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游南哲很清楚对方现在的想法,但这些,都不能在其他军官面前说出来。

“游南哲,我需要你制定全新的作战方案,再怎么,都要在明天获得看得到的进展!”过了一分钟,冯斌终于回过了身,对着参谋露出坦诚的目光,“不光是为了在座的各位,也为了这个国家……”

“明白了……我尽力吧。”

游南哲看了眼在场的其他军官,只能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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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由于德拉瓦号护卫舰的加入,投入瓜德罗普岛作战的海军舰队的实力进一步增强。正午时分,进攻开始,炮火打击一来就进入了高强节奏,舰炮火力覆盖一直从作战前沿延伸到最大射程,几乎把华美陆军处于推进路线上的原始森林洗了一遍,猛烈的爆炸冲击波、弹片和燃烧的森林大火几乎在原始森林里翻出一条宽五十米的通道。

然后半个小时后,在迫击炮兵的继续掩护下,前段时间吃够了苦头的四个连的华美陆军官兵,嚎着各种粗俗的口号蜂拥而上。这次的推进速度果然快得让人惊叹,部队在半个钟头内直接穿过了森林,一路上至少发现了几十具被火力覆盖炸死炸烂的加勒比人尸体。

钻出森林的几百华美国陆军官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缓坡之上,坡下的视线远方,距离森林边缘不过两百多米外,某条小河边,赫然坐落着一个庞大的加勒比人村落。之前的炮击摧毁了对手的雨林防线,加上快速推进,导致这里的上千加勒比妇孺老弱根本来不及渡河逃离,村庄里甚至还有几道没有熄灭的炊烟。

华美陆军官兵纷纷冲下缓坡,开始举枪瞄准。视线里,加勒比人的撤退还在缓慢而无序中拖沓着,但若干保护家人的加勒比青壮已经举着长矛冲了过来。

一阵排枪过后,十来个加勒比战士倒在了血泊中。村庄里的加勒比男子开始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把家人推上独木舟,送进了小河,一部分则拿着能够找到的原始武器,继续冲出村庄朝华美陆军官兵冲来。

几架管风琴机枪推出了森林,还没来得及做充分的枪架加固,就响起了刺耳的射击声。无数机枪子弹以超音速扫向了勇敢无畏的加勒比男人,打碎了他们单薄的身体,甚至还钻进了村庄,打翻了一片片在大敌当前还乱哄哄的老弱妇孺。

迫击炮也开火了,一颗颗炮弹飞向了小河,在独木舟之间掀起了高高的水柱,偶尔一发刚好命中,撕碎的木块和尸体残肢在猩红的水幕中四分五裂。

更多的管风琴机枪出现在缓坡上,逐一加入了射击,步兵们则紧紧蹲在缓坡下,有条不紊地射击、装弹、再射击。

“继续射击!”

麦迪军士长如报复般狠狠吐了口吐沫在地上,拔出自己的转轮手枪,又把一个奇迹般穿越火线冲到距离步兵不过十米的一个加勒比人打翻在地。

密集的枪声,子弹在空气中尖利的穿梭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迫击炮弹尖啸地临空飞翔声,悲惨的呼号声,还有沉闷的村庄房屋倒塌声……无数的加勒比人在各种火力的打击下倒毙,鲜血一直从村落染到了小河对面,尸体铺满了视线所能及的每个角落。

“上刺刀!前进!”

当眼前几百米范围内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加勒比人后,士官们又驱动着发泄过后有点脸色苍白的步兵们打扫战场。

还在呻吟的加勒比人伤者,被步兵们一一刺死,侥幸躲在废墟角落里逃过一劫的妇孺老幼,则被圈禁在一片空旷的河岸边。枪声消散的村庄废墟中,偶尔还能传出几声婴儿的啼哭和妇女的哀嚎哭泣声。几乎每个加勒比老弱妇孺的身上,都被家人的鲜血染红,一个个或麻木或惊恐地望着眼前不断走动的外来入侵者。

“战俘不能一直用在本地,想办法运回国内。”游南哲看了眼被一串串压往临时监禁地的加勒比妇孺,微微叹了口气,“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回头给陆军司令部发信,还是增派援兵吧……”

站在缓坡上的斯科特中尉,悄悄看了眼其他几位华裔军官,默默地朝自己的连队官兵走去。而发泄完的华美陆军官兵们,则茫然地看着四周的一片血腥。

是役,在参谋官游南哲上尉不是办法的炮火洗地战术下,华美陆军终于占领了之前一个月都无法扫荡攻克的东岛西部,摧毁了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一座加勒比人聚居村落,击毙的加勒比人超过800人,生俘者不到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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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塞维利亚的搅屎棍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历史上最悠久的城市,也是西班牙唯一一座内河港口城市。,!从公元8世纪开始,伊比利亚半岛被阿拉伯人侵占,到公元11世纪,一支摩尔人就在塞维利亚成立了duli的王国。一直到公元13世纪,卡斯蒂亚国王费尔南多三世才收复塞维利亚,并设为卡斯蒂亚王国的都城,并延续到西班牙王国的统一。

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塞维利亚曾设有著名的“印度群岛交易之家”垄断了西班牙海外贸易,随着数量惊人的贵重金属和新大陆特产蜂拥而入,塞维利亚的黄金鼎盛期到来。

公元1561年,西班牙王室搬迁到马德里,但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塞维利亚依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继续扮演着西班牙王国首都的角色。有历史学家如此评价:“西班牙的国王们通过政令管理着塞维利亚,但塞维利亚却领导着整个西班牙帝国。

长期以来,塞维利亚以自身城市的财富多寡作为了整个西班牙王国兴衰的标杆,它的历史,可以说就是西班牙王国的历史。

1625年1月6ri,周一。

大西洋的西风依然吹拂着加的斯湾的天空,一切都笼罩在冬季的寒冷中,但大地却未在这个冬天静止,西班牙王国无冕之都塞维利亚,此时异乎寻常的喧哗热闹。

来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伊比利亚外交使团”的乘坐囚牛号飞剪船,终于抵达了此次西班牙王国访问行程的第一站。

和距离上次小心翼翼地登上欧洲大陆不同.此次的华美国外交使团可谓是大张旗鼓,一支50人的军乐队成为了使团的仪仗先锋。隶属于陆军司令部的国家军乐队,是国内最臭屁的一堆huā瓶,清一色的深蓝色制服上装饰着雪白的流苏与jing亮的金属徽章,成员个头几乎都一般高。当头的女仪仗官灵巧地舞动着指挥杖,身后跟着四排32名鼓手,然后又是18名各类乐手.在国内某些节ri庆典上揍烂了的《荣誉进行曲》伊丽莎白进行曲再次回荡在塞维利亚的街道上空。

彩旗与鲜huā在挥舞,无数的塞维利亚民众都堆在街边.打量着早就闻名西班牙的、来自大西洋彼岸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团,对如此整齐好听的军乐仪仗鼓乐感到既新奇又莫名其妙-的内心澎湃。

军乐仪仗队引导着两辆漂亮的马车以及一支马队缓缓地朝曾经的塞维利亚王宫前进,陪同者中甚至还有来自里斯本的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这样的葡萄牙大贵族。

“很奇妙-啊,公爵阁下,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在塞维利亚。等此次外交访问结束,我会再次前往里斯本和您举杯的。另外.用一句东方的话来说,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感觉就是认识很久一样,相信我会和苏部长一样成为您最好的朋友。”

担任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特使的史文博,此时屁股很别扭地坐在马背上,但依然昂首挺胸.还频频向四周欢呼的西班牙民众挥手。而他的妻子安娜,则老老实实地坐在马队后的马车里带孩子。

“可您眼前这位老朋友,现在却不得不经常以‘西班牙人,的身份来迎接您。”布拉干萨公爵撇了眼马队中的若干西班牙官吏,面带苦涩的笑容。

“真理与正义是需要时间来张扬的,比如说其实我一直对西班牙语很抗拒。”史文博漫不经心地嘀咕着并不熟练的西班牙语,布拉干萨公爵也是会意一笑。

使团终于来到了塞维利亚王家行宫门前.号角声四起,本地西班牙官员也倾巢出动,以他们认为尽可能盛大的阵容迎接贵客。

“哦我的朋友,史先生真是个伟大的时刻,整个西班牙王国都在颂扬。”

近年来又发福了不少的西班牙里斯本最高行政官费尔南多,此次也是专程从里斯本赶来,负责华美国外交使团的接待事务。费尔南多带着灿烂的笑容,直接就给下马的史文博来了个熊抱。

要说如今西班牙王国谁的关系和史文博最铁,恐怕非费尔南多莫属,就连史文博的老丈人圣克鲁斯侯爵都未必能如他那般热情。作为西班牙王国与华美国大西洋贸易的直接协调人.费尔南多可谓是政绩斐然吃尽了甜头,更深得西班牙王室的信任.据说即将调任到新大陆担任新西班牙墨西哥总督。

“上帝保佑,你看起来很jing神,史。”费尔南多身边的圣克鲁斯侯爵还是一副昂首挺胸的古板海军将领的摸样,不过眼里的目光却比费尔南多诚挚温柔得多。

“当然,安娜总是对我关怀备至,也许您今天晚上还可以好好和您的外孙谈谈,他一直很好奇我们口中一直念叨的那个最伟大的外公是什么样子不过可能要等他真正学会西班牙语才行。”

史文博调皮地眨巴了下眼睛,圣克鲁斯侯爵终于也笑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后面的马车,很明显已经很久没见自己的女儿了,尤其是外孙,对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瞧过一眼。

等到史文博的妻子、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的独女安娜抱着儿子走下马车的时候,现场的几乎所有西班牙人都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上帝见证,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您,我的父亲”年纪才不过19岁的小少妇安娜抱着儿子,在矜持地行完该有的礼节后,突然一下就扑进了老人的怀里。

“他长得真像你,一个很漂亮的小不点,以后会是圣克鲁斯侯爵家合格的继承人”望了眼依依呀呀中、欧裔元素占绝大多数的外孙,圣克鲁斯侯爵老脸都笑烂了.说话的语气极其骄傲周的西班牙贵族官吏更是讨好声一片。

史文博脸上微微抽了一下,似乎对老丈人这种先入为主的公开表态很是腹诽,敢情自己就跟入赘了一样。

不管现场当陪衬的葡萄牙贵族是如何一种酸溜溜的心态,西班牙人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这个伊比利亚半岛唯一的主人,并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华美国外交使团的接待方。

正午时分,塞维利亚的王家行宫为史文博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被宫廷里一堆宠臣忽悠得死紧的20岁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还远在马德里王宫里过着奢侈而乏味的生活,在场的西班牙贵族里就以腓力四世的弟弟卡洛斯公爵最为尊贵.其次就是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第三位的则是史文博最熟悉的费尔南多子爵。

还不满17岁的卡洛斯公爵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几乎就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人扶进了后厅,如果历史没啥大的变化,这个可怜的孩子未来只能活到25岁。当然.这些丝毫不能视为西班牙zhèngfu轻视这次外交的态度,以费尔南多子爵为首的一波“亲美”西班牙贵族的大肆造势,再加上强势的圣克鲁斯侯爵的存在,史文博“半个”西班牙贵族的身份受到了宴席间各种追捧。

但这些都不在史文博的兴趣之内,整场宴会,史文博都操着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腓力四世的妹妹玛丽娅公主身上。就算小妻子安娜碍于礼节不能干涉史文博正常的“外交礼仪”但史文博那搁在21世纪明显属于“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耍流氓”行为依然让安娜暗暗咬牙。

泡妞装备随身携带的史文博,如变戏法般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的一副来自东方大明帝国的名贵珍珠项链,顿时就引起了玛丽娅公主的好感,而使团携带的各种华美国礼物更是让已经享受过华美国奢侈品生活的单纯公主笑眯了眼。

估计没人知道为什么史文册如此投入地大献殷勤,乃至大量本应该转送给西班牙国王的礼品都塞到了玛丽娅公主的名下。站在贵族角度.这大概是属于任何一个年轻贵族都应该表现出的对王室成员的“爱慕敬重”之情。

史文博却知道,这个刚满18岁不久的玛丽娅公主,将在几年后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费迪南三世……

夜晚了,经过大半天亢奋与“美女邂逅”后的史文博,和费尔南多子爵以及圣克鲁斯侯爵坐在了某间秘密书房内。两位西班牙贵族都呆呆看着摊在书桌上的地图和一封展开的信件,而史文博则叼着雪茄在房间里慢慢走着。

“…...这个情报是我国zhèngfu通过秘密渠道获取的,虽然手段不是很光明,但这有助于巩固美西两国间牢不可破的传统友谊。而且从个人角度上讲,我对英格兰人和法国人的厌恶程度与ri俱增”说着,史文补露出一幅厌恶的表情.“普法尔茨的腓特烈了英格兰,英格兰与贵国的敌视已经公开化.明显不符合我国的利益,因为这势必会影响我国和英格兰刚刚签订的中立贸易协议,当然,也包括我个人的情感。

“英格兰和法国人会为他们的野心最终付出代价......但你们却和这两个强盗国家荒唐地瓜分了北美新大陆东岸,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滑稽的事情嗯,还包括你们即将占领的瓜德罗普”圣克鲁斯侯爵吹胡子瞪眼,丝毫没有领史文博透露情报的情。

“哦,确实是个需要和盟友慎重沟通的第二件事。英格兰和法国勾结起来无耻地让我国zhèngfu在北美立厨行让步,其实何尝不是伤害了西班牙王国的利益?英格尔人两年前在圣基茨岛瓜德罗普岛的西北方的殖民行为,我国zhèngfu认为,那是对美西两国在南美、加勒比海贸易以及东方贸易利益的极大威胁所以,我国zhèngfu必须拥有足以捍卫大西洋利益的安全空间”史文博又挥舞起他的手臂,义愤填膺的表情再次出现“而且我不认为瓜德罗普在我国zhèngfu手里会对两国的关系产生任何负面影响。我相信这两年来,侯爵阁下已经清楚的看到了一个良好局面.那就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海军出现在加勒比海,与西班牙王国海军的合作,让英格兰、法国、荷兰的海盗行为大为降低,我们的贸易繁荣足以让任何欧洲国家都羡慕,而西班牙王国往年损失在加勒比海和大西洋航线上的财富更是降低了至少一半这难倒不是我国zhèngfu对加勒比海安全环境、对西班牙王国盟友的无私奉献吗?”

眯着双眼看着史文博那张厚脸皮,圣克鲁斯侯爵也不得不认同这个女婿所说的实情。美国人的舰队确实在加勒比海具有“一定”的威慑口碑,即便驱逐他国海盗的实际战果并非出众.但这两年来加勒比海上确实安静了不少。

西班牙海军表面上实力依然很强大,但在广袤的大西洋和欧洲海域这么一摊下.就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圣克鲁斯侯爵麾下的西班牙舰队主力,相当部分兵力都投在了地中海,以抵抗ri益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和骁勇的穆斯林海盗。

而在大西洋上,英格兰人、法国人以及荷兰人在加勒比海和南美圭亚那一带的殖民行为,让西班牙王国穷于应付又无可奈何。王室长期以来的挥霍无度,导致财政的极度窘迫.更使西班牙王国在加勒比海的控制力ri渐虚弱又破绽百出。

以目前的关系威胁阻止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加勒比海的扩张,难道就能解决英格兰、法国和荷兰的野心?〖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何况目前整个西班牙王国陆海军的jing力都被欧洲大陆拖进了。

也许这个辉煌的西班牙王国真得走向下坡路了......圣克鲁斯侯爵忽然感到一丝无力。

房间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西班牙驻里斯本的最高政务官费尔南多子爵一直如一具人形雕像一样保持着沉默,而史文博则悠闲地端起了酒杯,旁若无人地在一边喝着。

“尊敬的侯爵阁下.也许我们需要和美国人建立一种‘相对稳固而相互有利,的长期关系,我们需要维持这种良好的大西洋贸易。其实我们已经无法保证掌控住小安的列斯群岛,那里的加勒比野蛮人已经让西班牙王国疲惫了上百年,与其让英格兰、法国或其他国家肆无忌惮地蚕食,那交给美国人控制也并非什么坏事。”

史文博已经离了,费尔南多这才小心翼翼地对着西班牙王国本土舰队总司令、兼本次外交会谈西班牙王国总代表圣克鲁斯侯爵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看来国王陛下即将任命子爵阁下担任新西班牙总督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我们是需要作出取舍.至少在解决欧洲大陆和地中海问题以前。”圣克鲁斯侯爵盯着这个他内心里很厌恶的胖子,微微点头“但我不希望西班牙王国和国王陛下会因此失更多。

“还记得一年前吗?那个狡猾的英格兰国王希望我们出面,让神圣罗马帝国恢复腓特烈的普法尔茨领地,但他们却没有接受改信天主教的条件…...腓特烈如今了英格兰,英格兰人已经明目张胆地表现出他们的野心,这才是我们必须关注的方向。美国人和英格兰、法国签订了和平协议,继续利用所谓的中立立场赚取各方的利益,但这三个国家在北美和大西洋上的潜在冲突可不是这个和平协议所能掩盖的……美国人显然希望获得我们的支持,所以.我们也必须让他们付出对等的条件……”费尔南多听出了圣克鲁斯侯爵的话,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唯一承认美国人对小安的列斯群岛的权益……嗯,这样可以让他们为我们分担英格兰、法国和荷兰人的威胁。”

“我们需要什么?他们可不会选择卷入欧洲大陆的战争,他们同样需要维持英格兰、法国和荷兰的贸易关系,我们不能把他们推向那些新教徒强盗的怀里。”圣克鲁斯侯爵忍不住微微点头。

“西班牙王国要拥有美式燧发步枪和加农炮的duli制造能力保证整个小安的列斯群岛对西班牙王国开放独家贸易权保证在任何时候,一旦第三方国家对新西班牙地区入侵,必须无条件与西班牙结成军事同盟,共同作战保证西班牙王国在新西班牙的奴隶专营垄断权保证一连串内容庞大的交换条件从费尔南多嘴里冒出,就连圣克鲁斯侯爵这个长年浸yin在西班牙王国政界的老人jing都忍不住微微惊诧。

“侯爵阁下,我们无法阻止美国人在欧洲和新大陆两面获利,但我们必须保住新西班牙,这是王国的根本利益我相信美国人会清楚这一点,相比他们和英格兰、法国签订的外交协议,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

“好吧,他们确实更-喜欢用商人的脑子来判断事情......希望国王陛下能理解我们的立场。”仔细想了下,圣克鲁斯侯爵最终点了头。

第二天的“家宴”让史文博很是惊愕,因为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所提出的若干“有利于两国长期关系”的条件,听起来是那么得疯狂,他没想到一个瓜德罗普会让西班牙圈进来一堆如此复杂的关系。

史文博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敢自作主张。很快,一封电文从停靠塞维利亚港的囚牛号飞剪商船发往了亚速尔英雄港。这样一堆西班牙的外交条件,是不可能在很短时间里得到最终回复,史文博也就在发完电文后,悠哉地陪同妻子和老丈人一家游山玩水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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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够大与够小

1625年1月11日,周六。

和史文博在塞维利亚港潇洒游玩的态度不同,陪同产后的袁欣艺在亚速尔调养,一方面坐镇总领事馆的外交部长苏子宁,就捏着史文博发来的烫手山芋在沉思。

西班牙人的外交条件已经在几天前转发国内,苏子宁相信这段时间,国内无论是政府还是国会,肯定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一个腓特烈五世和瓜德罗普岛所牵扯出的欧洲和大西洋利益博弈,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其复杂程度也足以让一群来自21世纪的国际政治门外汉们抓首挠耳很长一阵了。

这一天,任长乐和杨雯雯也乘坐自家的“未央宫”号飞剪商船抵达英雄港,开始了他们的新婚蜜月度假。一门心思经商的杨雯雯也终于显露新婚女性的特征,对苏子宁家的一对姐弟小宝贝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和袁欣艺的讨论话题不再掺杂任何经济内容。

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任长乐,意气风发地坐在苏子宁的办公室里,随意翻看着对方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一边还发出一阵阵“啧啧”的感叹声。

“幸好我在元旦节那天结婚,不然你这一封信要是那几天发回去,我家里肯定冷场。”看完让苏子宁皱眉的文件,任长乐舒服地舒展着手臂,笑呵呵地指着对方,“所以我说啊,我们还是别操这些心了,不管怎么选择,欧洲三十年战争也是不可阻挡的历史,我们顺其自然摘果子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扯进去?”

“欧洲三十年战争何况不是世界殖民运动高峰期的开幕曲?选择更有利的切入点,可以让国家获得历史上本不属于我们的利益。”看着好友那一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样子,苏子宁也自能自嘲地笑笑。

“我一直很好奇,你和严晓么为什么一直对西班牙那么小心翼翼,站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角度考虑,这么一个老旧帝国的牙都快掉光了,其实可以选择合作的欧洲国家是那么多,那样就不会被西班牙‘绑架’了,弄得我们现在好像是他们小弟一样……”任长乐给苏子宁倒了杯酒,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就是包括葡萄牙在内的西班牙的价值””苏子宁端着酒杯,看着玻璃壁窗远方的港口,若有所思,“任长乐,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坚持要和西班牙、葡萄牙走在一起吗?以至于国内许多人都认为这个路线让我们束手束脚,阻挡我们在新大陆和大西洋的扩展。”

“让我乱猜?我不觉得卡特琳娜和严晓松、安娜和史文博的关系,需要这个国家去做嫁妆。”

任长乐抓着后脑勺,好半天才嘀咕一句,“大嘻……我们需要这两个国家所我们提供明朝移民的运力。”

“明朝移民只是其中一个小因素。我们只要有耐性,借助历史的有利条件,是可以完成一整条远东交通线的布局,所以移民问题从长远角度讲,并非我们的最大难题,反而是水到渠成最容易实现的目标。”苏子宁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一侧的世界大地图前,笑眯眯地指了伊比利亚半岛,“对我们来说,必须考虑比明朝移民更长远的问题,就是抓住历史给我们留下的启示,选择真正能给我们带来丰厚回报的扶持与合作对象,为子孙后代铺好一个足够他们玩下去的棋盘。”

“是指西班牙和葡萄牙吗?”任长乐也不是不知道历史,但对于苏子宁的开场白却并不认同,“他们有什么特别之处,葡萄牙人现在就不说了,我只看到西班牙人在企图绑架我们,如果这个也算‘扶持与合作’的话,那我想国会那帮子人会喷死你的!”

“这两个国家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符合‘扶持与合作’的基本条件。”苏子宁对任长乐的提醒不置可否,自顾自地看着世界地图,“他们‘够大”也‘够小”。”

“说他们‘大”在于可以为我们在现阶段提供足够的贸易利益与庇护空间。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是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殖民大国。两国都有着广袤的海外殖民地和贸易航线,充实的海上运力,西班牙更是这个时代的海上第一强国,他们拥有的优势条件,正是我们需要的。”

“说他们‘小”,在于他们有着非常明显的致命缺陷,导致他们本质虚弱,日后可以被我们所控制。葡萄牙紧靠大西洋,本土狭小没有任何战略纵深,如今仅仅百万人口,先天体质虚弱,注定在战争时籽就是一块肉,一踩就中。西班牙呢?虽然借助先天地理条件和历史的偏爱成为了世界第一等殖民帝国,但他们的国家战略格局又实在是太小了。”

“这两个伊比利亚半岛国家,开创了世界地理大革命的先河,但他们却固步自封,和时代所要求的进步又格格不入,他们依然延续着古老的封建独享思想。经济上,以国王和封建贵族的私人贸易垄断为长期国策,而不是法国、荷兰和英格兰这样逐渐占据国家政策领头地位的重商主义。他们仅仅把历史赐予他们的海外土地当成了掠夺对亲,而不是和自身发展形成一个有机体,相比之下,法国、荷兰和英格兰的海外开拓政策就比他们高明许多。”

“而且事实上也证明,西班牙和葡萄牙可以从海外掠夺回无数的财富,但却成了整个欧洲的提款机,他们左手进,右手出,富裕的仅仅是国王和封建权贵阶层,除了哄抬了全欧洲的物价,整个国家却没有丝毫获益,普通阶层贫困潦倒,最终便宜了那些新兴强国。面对这样的‘小”国,我们还怕他们今后成为威胁?但他们又绝对不能被那些新兴的海洋强国替代掉。一个弱智而体格强壮的打手才符合主人的根本利益。”

听完苏子宁侃侃而谈的一套理论,任长乐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对方。而苏子宁本人,则回到办公桌后,又开始翻看西班牙的外交文件。

“扶持与合作就是把他们当做我们的提款机,当做我们世界利益的大管家并阻止其他国家替代他们。而我们随时可以根据情况,调整这个大管家的工作?听起来蛮有意思的,但你能保证国会那帮子人能赞同你的观点?要知道,你这两年惹出来的‘祸事’足够你上历史黑名单了。”

好半天任长乐才嘀咕了一句,手里的葡萄酒还原封不动。

“无法保证。”

苏子宁抬起头,一脸烂样。

和苏子宁、任长乐想的一样,西班牙王国的外交交涉条件引起了国会和政府的一番震动抛开更复杂的国际地缘政治经济相关话题不谈,仅仅是西班牙王国希望能拥有21b蛙发步枪和12磅铁制加农长炮的生产线这一条,就引起了国会的极大争议。

军火输出给国家带来的收益,虽然因为更多工业品的出现,其地位已经快要跌出贸易收益的前十位,但军工技术的确是“饱受历史悲情”的21世纪穿越众们最敏感的神经触动体之一,所以他们的眼光也仅仅只能集中在这个对苏子宁而言反而是最不重要的条件上。

以22a1步枪和维斯沃斯后装旋膛炮为代表的国家陆海军现役军事装备

其技术优势领先的程度,其实早就甩开了欧洲好几条大街。即便现在21b缝发步枪和1磅铁制加农长炮已经大规模进入欧洲,但前装武器的应用特征导致的军队组织思想、战术思想的客观性落后,是完全无法和华美国的军事优势相抗衡的。

从这个角度上讲一旦和华美**队对阵,拿着21b缝发步枪、12磅铁制加农长炮的欧洲军队,和如今瓜德罗普岛上拿着长矛猎弓的加勒比土著其实都一样,本质上是没有啥区别的。

工业部长洪长林的态度是最无所谓的,在他看来,只要不输出配套的蒸汽动力组,一套仅仅以畜力或水力驱动的21b缝发步枪生产线,生产效率只有国内企业的四分之一

月产量不会超过800支。重要的是,以现在欧洲的冶金水平,是无法提供合格的金属材料的,更别提若干关铤的枪机零件的生产工艺,他们依然要从华美国进口这些东西,甚至相关机床设备的配件磨损替换,依然无法离开华美。

所以说,这种生产试转让,其实更像是一种配件授权组装,反而可以腾挪出国内企业的相当技工工时,去生产更重要的工业产品。

国会为此专门组织了北方工业公司和通用工业公司的技术问询会,林有德和姜兆龙除了很谨慎地反对12铁制加农炮的生产技术转让外,对出售21b缝发步枪生产线一事是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在他们看来,把国内熟练工人浪费在这种低级产品的生产上完全就是对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经济头脑更精明的姜兆龙甚至还算了一笔账,如今21b缝发步枪的生产成本,最大头其实是人力薪资。如果只是提供生产原料和关键零件,改由西班牙人自行生产组装,即便西班牙人获取一把21b蝇发步枪的单价会从之前的90美元大幅度降低到50美元,属于华美的利润也不会比整枪出口少太多,更关键的是,从此可以解放大量熟练工人。只要稍微在原料和关键零件上动一点点手脚,西班牙国产的21b缝发步枪其质量和寿命必然无法和原装货相比。

就算得到了军工企业的回复意见,完全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固执反对依然存在。1月14日的国会表决大会上,以一票之差通过了政府提交的经过内容条件修改的,并引发了之后持续多年的争议。

规定:华美国以90万美元的价格,转让一套21b发步枪的生产组装线给西班牙,但包括枪管原材、若干关键枪机零件和机床配件只能以购买的方式从华美国获取。

西班牙企图捆绑华美国在大西洋和美洲新大陆形成军事同盟的条款的改动最大在苏子宁的提议下,改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承认西班牙王国在墨西哥、古巴、哥伦比亚、委内瑞拉、智利以反秘鲁的权益,保证10年内上迷地区遭受第三方国家入侵时,给予军事援助。”

反正上述地区在历史上就没啥大事发生,但对于现在的西班牙而言,却是命根子般的存在,所以这样的条件改动,西班牙不会认为是一种投机。其他一大堆在穿越众眼里看来土得掉渣的一系列双方在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贸易特权,也罗列了一大堆。至于1磅铁制加农长炮的生产转让,则被拒绝了。

最后,西班牙王国承认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对北美东海岸和小安的列斯群岛的权益,并保证1醉内上述地区遭受第三方国家入侵时,给予军事援助。

乍一看,的内容基本上大部分都偏向西班牙王国。西班牙王国用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占住脚的小安的列斯群岛,就换来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大量好处,肯定会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引起整个欧洲的嫉妒。

但这样的外交条款要得到双方的最终确认,还要经过更多的繁琐流程,到双方真正签署,估计还需要很长段时间。当条约内容发到亚速尔英雄港的时候,苏子宁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0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塞维利亚,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和史文博达成了一项正式的“家庭约定”就是史文博和安娜的儿子史安文,将成为圣克鲁斯侯爵家的法定继承人,在保留原本华美姓名的同时,增加西班牙姓名,全名将是“史安文奥斯卡稳巴赞……”以符合西班牙贵族家庭的男性继承权要求。

按照约定,小史安文长大后必须饭依天主教,然后在16岁时前往西班牙生活学习至少3年。对此,安娜是开心得不得了,可怜的才两岁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父母祖辈手里的利益工具。

不过这种狗血的剧情似乎并没有触动史文博那已经很浅薄的节操底限,因为此时的史文博,已经见缝插针地利用极其有限的私人时间和玛丽娅公主熟络了起来。抛开蹩脚的西班牙语能力,单纯文静典雅的西班牙公主已经被史文博的“幽默风趣”和“学识渊博”给吸引了。

而史文博针对自己即将完工的“亚特兰蒂斯娱乐城……”的宣传,也进入了大规模推广阶段,包括卡洛斯公爵、玛丽娅公主在内的塞维利亚西班牙权贵,都对这个正在英雄港美租界修建的“美丽圣地”表示出了浓厚的兴趣。

1西年1月中旬,在法国的撮合下,英格兰、荷兰、丹麦、法国正式结成暗盟,法国、荷兰和英格兰出资,丹麦负责出兵,共同打击赢得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一阶段胜利的神圣罗马帝国。

和历史上略微有点不同的是,第二阶段的开始时间慢了一个月,得到更充分准备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这次居然兴冲冲地点起了近五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地着进了德意志,企图占领整个德意志北部,摘取这场欧洲大战的丰厚果实。

英格兰新教雇佣军总指挥曼斯菲尔德,也在德意志东北部正式拉开大旗招兵买马,准备从侧翼支持丹麦军的军事行动。这个胆子大而且意志坚韧的英格兰雇佣军头子,这次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两千来枝美式21b型缝发步枪,十分牛气地叫嚣要杀进波西米亚和神圣岁马帝国本土。

荷兰也没有被乐观冲晕头脑,前期涌入荷兰的大量德意志新教雇佣军溃兵被拉了壮丁,斯大气粗的荷兰州长联合会直接给这支规模达到及8000人的荷兰雇佣军塞进去了数千枝美式火枪,就等着什么时候西班牙王国撞进来。

面对欧洲反哈布斯堡联盟咄咄逼人、声势浩大的军事行动,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此时的反应却低调了许多。蒂利伯爵统带的帝国大军即便准备充分,但依然比丹麦军数量少了几乎一半,几次小规模接触战都被装备大量美式武器、士气高昂的丹麦军击败,从而采取了以退为进的战术,任凭丹麦军长驱直入。而另一位在历史上更加声名远播的帝国将领华伦斯坦公爵,则带着另一支帝**主力朝波西米亚移动,准备迎战曼斯菲尔德的英格兰雇佣军。

由于被荷兰这根肉刺时刻钉在身上不舒服,导致无法直接出兵支援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王国只能在西属尼德兰集中了一支超过一万人的重兵集团,由著名将领、西班牙王国尼德兰陆军总司令斯皮诺拉侯爵指挥,随时准备发起对荷兰的大规模进攻。而西班牙王国海军的本土舰队部分主力,则在加的斯港进行集结,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开赴英吉利海峡,以阻止英格兰对荷兰的增援。

经过近一年的精心准备,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的火药桶,终于被引爆,几个交战国的前线大军所装备的美式21b型蝇发步枪加起来超过了两万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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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于山的腊八节

《礼记郊特牲》:“岁十二月,会聚万物而索食之。蜡之祭也,主先啬而祭司啬,祭百神以报啬也。

史传炎帝神农氏作为中国古代农业的始尊,作蜡祭以告上天。蜡祭,也称为蜡八之祭,是祀八谷星,而八谷星是主岁收丰俭之星。

这在中国古代是一件极为重要的礼节大事,历代天子或国君,在每年的农历十二月,都要作蜡祭以祀神,并且进行祷祝。

简单来说,农历十二月的腊八祭,核心思想内容就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确保农业丰收。”合聚万物而索飨之……”,总结起来就是个“吃,”而且还是“各种吃,吃很多,”给一年到头节衣缩食的民众留下一个第二十八章于山的腊八节来年吃不完用不完的愿景。

1625年1月16日,星期四,农历腊月初八。

越来越多的传统节日被国家定入了法定节庆,比如进25年后的腊八节。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自然欣喜在这一天会获得一份额外的食品券,更没有人会反对又多了一个休假的由头,何况理由听起来也蛮神圣的。

在欧裔国民的眼里,这个国家占据社会权威的一系列东方文明风俗,简直就是让人不断充满惊喜感的存在。各方神祗大派世俗福利,明显比一个孤独的上帝大方多了。

一大早,西点镇街头就热闹起来,人们笑嘻嘻地排在各个食品店的门前,自由换取所需的各种食材。2美元的食品券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地方政府买单的节日福利让去年下半年才定居到西点镇的镇民们乐得大呼小叫。

矿产、建材、玻璃制品、香烟、蔬果种植、酿酒等优势产业创造的地方税收,让西点镇的建设更加精致,西点镇如今已经成为一座拥有1700多居民的小城镇,城市功能小而精,完备程度直第二十八章于山的腊八节逼首都曼城市。

西点镇所处的宋河沿岸平原面积狭小,更多的街区开始朝四周的丘陵缓坡地区延伸,顺地势修筑的街道、水渠和池塘分割出一片片小型的城镇生活或功能社区,大大小小的生活区、工业作坊、农业种植园在林地山坡间起伏分布。

为了提升西点镇的整体经济实力,威廉镇长和镇民政局长毛建做出了一个让中央政府都震惊的决定。西点镇地方政府将和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标准石油公司合作,共同修建从西点镇到山区矿场的专用公路,那种“临时了好几年”的半人力运矿模式将沦为历史,只要工程竣工,利用大型有轨马车的运输,西点镇西部山区的矿产开采与运输的交通环境将彻底改善,矿产开采与运输效率将至少提高三倍。

据说这次西点镇矿区公路的施工设计,总投资10万美元,将由目前穿越众里唯一的二把刀路桥工程师、东方建筑公司老总周凯川丝亲自操刀。从西点镇开始,道路先向西进入山区,然后呈丫字型分叉,分别通往铁矿区和煤矿区,其中铁矿区那条路,还要继续朝西北延伸,一直到达临近佩科特人村落附近的油页岩矿区,总里程超过10公里。

如此大手笔的地方政府投资,自然离不开西点镇本身富得流油的地方财政,更重要的是,这将是国家第一次进行除城市街道以外的大规模路政交通建设,所要面临的施工环境复杂程度和工程技术门槛将高于之前任何一项国家市政道路建设,对国家当前的若干工程技术能力将是一场重大的检验。

据说元旦之后的某次政府会议上,政府正在考虑将西点镇在今年正式升格为市级行政单位,得到这个小道消息的威廉镇长几乎兴奋了好几天。结果这第一个腊八节,西点镇地方政府内也举办一场小型的庆祝活动。

腊八节这天,前往北方波特市的内河船队也在西点镇码头做着最后的出航准备,除了几十名刚到北美的北欧难民,一批刚刚拿到正式定居权的华裔移民也将成为波特市的新市民,他们中间大部分都是善于耕作的辽东逃难农民,会很适应波特市的自然环境和经济发展项目。

与西点镇快要连为一体的西北方的西点军事基地,节日的气氛却被屏蔽在外。不光西点军校还在正常上课,去年秋季招收的一波陆军新兵也在紧张的训练当中。

瓜德罗普岛作战,抽走了目前华美陆军u个连队中几乎一半的兵力,而国家在本土的城镇拓殖扩张已经到达了北方的波特市。地方驻军将要占用更多的陆军单位,所以去年底的新兵招募数额也不得不拔高到一个轻装步兵营的规模。

三个轻装步兵连的新兵中,华裔新兵就占了近一半,剩下则是欧裔和印第安裔,三百来号新兵正在教官的呵斥下,在寒冷的冬季里进行着让他们胆颤的军事操练。

把握住去年秋季最后一次年度士官晋级机会,于山终于满足了“认识并能书写五百个汉字的苛刻要求,”如愿以偿地晋升为陆军下士。但他仅仅高兴了几分钟,就依然一如既往地发生了抱怨。因为同乡乔肆也同样获得了晋升,成为了中士,并且通过了西点军校的考核,未来将接受两期总计六个月的军官培训。如果能顺利结业,乔肆将成为了华裔士兵里第一名陆军少尉。

对这个结果,于山几乎忿忿不平了一个夜晚,他实在想不通去年秋季的那场“人人都是军官”的陆军模拟对抗演练,扮演排级军官的乔肆居然会狗屎运气地获得了陆军中校何语的高度评价。

不就是“就地固守待援”吗?于山一直认为自己的“撒腿就溜”才是正确的。至于最后乔肆选择了“阵地一旦被突破无可挽回,留下一个班继续防御,然后呼叫炮火覆盖剩余兵力再发起反冲击……”的决定,在于山眼里简直就是疯子般的言论。

不管怎么说,乔肆那粗糙而果决的表现显然让陆军的大佬们更满意,也就注定了于山只能继续仰视乔肆的结果。以后如何且不管,至少现在乔肆和于山还蹲在一个宿舍里,还成为了西点军事基地新兵营的教导士官。

这一期的新兵队列与军纪训练依然进行了两个多月,不讨由于入伍兵员大都是已经在本土定居一年以上的青年,所以当初乔肆和于山那种连左右前后都不太分得清的情况很少出现。但于山依然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以复制曾经的教官马卡洛夫的那种态度,对这些新兵们发泄着自己的唠叨怨气。

“注意你的步枪,别乱晃!上面的刺刀不是用来捅自己人的!”于山嘴里咬着一截草根,对着一个来自大明山东的小伙子不断地摇头,“真是太笨了!马上出列,绕操场跑20圈,呢——个小时时间。”

“下士于山,过来!”远方,半年内连跳两级晋升为军士长的马卡洛夫正背着手,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

“额……就地休息,等会儿我再来。”于山脸上微微抽了一下,只能转身朝他最“憎恶”的上司走去。

“即便我现在要照顾你的教官身份,但我依然要忍不住说,于山你个白痴,你看你的新兵训练班!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你告诉我?”

带着于山走到操场一侧的营房后面,马卡洛夫终于露出怒气冲冲的表情,劈头盖脸地就朝十几秒钟以前还意气风发的于山下士骂了过去。

“整个新兵一连,就你这个班的训练最糟糕。懒散、无知、胆小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觉得那里站着9个于山,加上你就是整整10个!”马卡洛夫瞪着铜铃般的大牛眼,又习惯性地把自己所能找到的形容词全用了一遍。

“可是头儿,难道你不觉得他们是故意把这些笨蛋都塞给我的吗?”于山委屈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嘴里嘀咕着,“而且这次新兵训练,还剥夺了我们的休假期。不过我宁可不要这样的休假期,也不愿意和这些笨蛋在一起。”

“你似乎很不满意你现在的工作,不过我很欣赏你最后一句话……”马卡洛夫眯起双眼,在部下的脸上左右扫描着,最后突然裂开大嘴笑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下士!从今天开始,你可以丢开这个让人讨厌的工作了。休息三天,下周一归队整备,周末我们去蝴蝶岛度假!听说一帮子菜鸟在那里表现得很糟糕,所以,陆军司令部将要增派一支更加精锐的部队,比如我们。”

“额……我们?”于山一听就傻眼了,一脸慌乱,“这不公平,我们去年才在百慕大轮过值的!我还有假期没用完呢!”

“于山,我知道你最近看上了一位北美发展银行的小妞。我很遗憾,陆军司令部已经下达调令,我们连被光荣地选中!”马卡洛夫挺了挺胸膛,一脸自豪,“也许你几个月后可以带着一身的勋章和更高的军衔来迎娶那个女人。

但现在你和乔肆都要去新兵训练办公室办理交接手续,这几天好好休息吧!”

“好吧,为什么又是我们,为什么又是我……”

于山无可奈何地举手行礼,然后垂头丧气地朝操场上走去。

和其他城镇的驻军那种即便是休假期也要行为保守不同,西点镇军事基地的官兵很喜欢进入西点镇放松,而西点镇也十分欢迎这些出手阔绰的陆军大兵。整个西点镇内,为陆军官兵提供各种优质服务的酒吧或旅馆比比皆是。

乔肆和于山,如今就走在西点镇的街头,对眼前繁华喧闹的街区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别抱怨了,至少我们还在这里过了好几个月的好日子。”乔肆拍拍同伴的肩膀,笑着指了下远方街道上那座造型漂亮的银行建筑,“你不是来存钱的吗?赶紧弄完,我们好找家饭馆吃东西。”

心情不好的于山,耷拉着头,走进了北美发展银行西点镇分行。光洁瓷砖铺就的大厅里,沿墙角摆着一圈皮椅,正面是一排玻璃橱窗,一欧一华两位小姑娘正埋头处理着窗口业务。

欧裔银行女业务员窗前空荡荡的无人排队,但华裔银行女业务员的窗前的人就多了些,而且全都是笑嘻嘻的华裔青年。

看到眼前这个情形,于山心里的火气更大了,呆呆站在两个窗口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窗口。显然,企图和华裔少女搭讪的竞争对手今天又多了几个。犹豫了好半天,于山这才垂头丧气地走到了欧裔少女的窗口前。

“欢迎光临,尊敬的下士先生。”欧裔女业务员一看“又”是那个熟悉的大兵,赶紧露出了笑脸,“您今天是来存款,还是取钱?”

“随便吧……”于山低着头,心不在焉的,还时不时地朝一边瞄上几眼。

“呵呵,那您稍等!”早就见过于山好几次的欧裔女业务员见对方这个样子,心知肚明,赶紧压低了声音,还偷偷比了个银色。

欧裔女业务员离开了座位,走到另一个窗口的同事身后,弯下腰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只见正埋头忙碌的华裔少女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望向了于山。

先是低头扭扭捏捏一番,最后实在熬不住同事的嬉笑,华裔少女这才红着脸和欧裔同事换了个工作位置。这一番变动,顿时引起了窗前排队的几个华裔青年的骚动。纷纷扭头看去,才发现一个大兵正懒洋洋地趴在那个空窗前发呆。

“于大哥……你要存钱吗……”

一声软得让人心都快融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于山如被子弹命中一样猛然抬头,全身都绷紧了。

“是喜妹子啊,真巧啊!好,好,存!”于山精神抖擞,两眼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红脸,笑得都不知道把嘴放哪儿了。

是够“巧”的,巧你妹啊!另一个窗口的华看青年们都露出嫉妒的神态。

.“………”

名叫喜妹的华裔女业务员羞得脸都埋下去了,不过好半天,也没看到于山递过来任何和存钱有关的东西,就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啊!”于山这才回过神,似乎明白自己看走神了,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存折和一把银币,丁玲哐咖地塞进了窗口,“20块,老规矩,存三个月。”

“哦……那您上次存的已经到期了,还继续存吗?”翻了翻对方的存折,发现对方存折卜的一行三月存款信息,喜妹小声地问着。

“好,你看着办!”于山只顾着看对方那羞怯的令人神往的脸蛋,根本就没管自己今天到底是来干啥的。

“哦,那就继续存吧……”眼前的大兵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喜妹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只能用蚊子般的声音回复对方的要求。

短短的业务时间就结束了,于山还似乎在梦游,傻呵呵地站在窗口前一直在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的喜妹又换回了那个欧裔业务员。

“不好意思,午休时间到了,下士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办理的吗?”

又被一声问候拉回现实,于山抬头一看,除了眼前笑眯眯的欧裔女子,银行里已经没其他人了。

肺间又露出失落的表情,于山佝偻着背退出了银行,身后传来欧裔女业务员的笑声。

“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乔肆都饿得不行了,才看到于山慢慢走出银行,赶紧迎了上去。

“乔肆,你总共攒了多少钱了?”突然,于山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同伴。

“差不多快500块了吧?”乔肆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呵呵,我没啥花钱的地方,能存都存了。”

“我才存了200多块……你太没意思了,太无趣了!”于山皱着眉头,又翻着自己的存折,抱怨再次出现,“好吧,如果还在大明,这点钱足够娶十房媳妇儿了!”

“等我攒够钱,以后有机会,就把翠丫一家都接过来!”乔肆露出幸福的表情,丝毫不介意同伴那嫉妒的眼神。

“翠丫?我记得我们离开的时候,翠丫已经16了吧?啧啧,都三年了,恐怕现在连孩子都抱上了。你还翠丫……”于山一边冷嘲热讽着。

“翠丫说了要等我的!”乔肆猛然停住脚,涨红了脸,气呼呼地看着同伴,十分罕见地露出了怒容。

“好,好!会等你!我娘也说了要等我,看我娶媳妇儿!我们都念了快三年了!”于山硬着脖子,迎着同伴的双眼,几乎用着一种绝望的语气在吼,“可我们怎么去接他们?还要等多少年?”

.“………”

两人都没有继续往下吵,只是对视了一分钟,就纷纷垂下头,一对烂兄烂弟朝街头的饭店走去。

曼城市长岛新区,陆军司令部。

“才一个半月的时间,病、伤、亡、失踪,加起来超过900人!损失直接就超过了前年的北方战役。”陆军司令陈礼文准将指着桌面的一份报告,在办公室里急促地来回踱着步子,脸色很难看,“一个连的兵力就这样没了!冯斌是干什么去了?!”

“第一次进行热带雨林作战,大家都只能摸索,没办法。冯斌少校虽然以前是武警防暴中队长,但也没有这种环境的作战经验,下面的人就更别提了。”陆军中校何语尴尬地翻看着战报,知道就算换了自己,伤亡数字也未必更好看,“这次增兵是必须的,关键是以后是否还需要增兵。”

“一来就投入了陆军半数兵力,瓜德罗普东岛的进展才完成了不到两成。”陈礼文皱着眉头,心里越来越烦躁,“看架势,再丢进去一个轻装步兵营,也未必能改善。”

“我们的特战队这次也一起出发吧!”又翻了下瓜德罗普作战营参谋官游南哲上尉的军事报告,何语对游南哲最初的作战方案还算满意,“这次主要是特战队耽误了行程,他们去年底在欧洲执行特殊任务,错过了第一批登陆时间。”

“但冯斌性格上有点心浮气躁,我并没有强迫他遵守什么计划时间,所以才安排游南哲去帮助他,但他还是太冒失了。如果我把冯斌调回来,换你去,你会怎么想?”突然,陈礼文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我不会去的,和抗命无关。”何语几乎瞬间就做了回答,一边静静地看着上司,“这次作战,是第一次从指挥到后勤,到陆海军兵种的综合配合,而且是陌生的环境,问题绝不在冯斌少校身上。”

“好吧,就算是对大家指挥能力的一次提升锻炼机会吧……”陈礼文想到这儿,也只能点头,“何语,从今天开始,你就负责瓜德罗普作战的后方组织工作吧,给海军司令部说一声,安排护航舰船,援兵下周末之前必须出发!”

“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何语一个敬礼,就转身朝房门走去。

“另外,我们的兵力精贵,完成计划任务是一方面,但减少损失也非常重要,我不希望陆军在瓜德罗普损失太多。我已经给新华化工公司那里打了招呼,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还没走出房门的何语一听,就慢慢回过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1625年1月24日,瓜德罗普第二作战营完成了出战前的整备,三个轻装步兵连、陆军特战中队、以及少数用来补充前线战损的新兵登上了敖钦号大型飞剪商船,在探索号轻巡洋舰的护送下,朝百慕大岛开去。援兵总计200人,营指挥官为邓剑上尉,营参谋官则是在百慕大打击英格兰登陆海盗出过一次风头的刘辰旭中尉。

这样一来,总计投入瓜德罗普岛作战的华美国陆军,已经高达9个连队,官兵总数超过了1000人,几乎占了陆军总兵力的三分之二。

与此同时,睚眦号飞剪商船也带着几十名陆军重伤患抵达了百慕大岛双湾市,守候在港口的医护人员纷纷围了上去,把一个个倒霉透顶的伤员抬上担架,送往双湾市医院。而在遥远的瓜德罗普,参谋官游南哲上尉指挥一个连的陆军官兵,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从东岛西岸中部的沿海登陆,顺着海湾河流进军,以零伤亡摧毁了一座加勒比人的村落,俘获加勒比人战俘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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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波特市的问题

曾经的奥尔巴尼地区,如今的波特市,在经过半年的紧张建设后,已经具备了起码的城镇基础规模。!冬季的大雪让第二期城市建设暂时停工,加之现在临近春节,大部分的建设区已经停工,无数的建材和建筑工程机械都进行了封存,并等待开春。

从军事安全和市区排水角度考虑,第一期建设的市区坐落在离宋河大约700米、高出四周平原仅仅十几米的一片坡地上,一道环形的混木墙圈住了这片占地大概1200多亩的市区,其中就包括后世的樱桃岭公园。市区东面,一条穿过围墙的大道直接通往宋河内河码头区。距离市区的西北角大约300多米外,是波特市陆军驻军的军事要塞区,一座足以容纳一个营的大型军事基地坐落在一座坡岭上,能够俯眼整座宋河西岸大平原。

市区南面的坡地或沿岸平原地带,零散部分着属于波特市市民的私人小农作区,总规模也不过数百亩,包括谷物、蔬果种植园以及若干牲畜养殖场。其中仅有少部分进行了真正的垦殖作业,更多的还仅仅是被一圈小栅栏围着,没有进行任何实际性的开发。而市区的北方平原以及宋河对岸,就是茫茫一大片的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大型农场规划区。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第一期农业开发,就高达3万亩规模,分为了10个农场。但目前来看,这种大规模的圈地行为又一次应征了“再漂亮的计划”如果只停留在图纸上,那计划等于没有”。

10个农场,目前仅仅只有两个稍小的进行了开发,面积不过4000来亩。入秋后就进行的土地翻耕作业因为雇工人力的不足,进展十分缓慢。摩和克人退出这一地区后,能聚拢的其他印第安部族人口比预想得少了太多太多,而且从文明素质上来看,他们明显比现在已经适应了几年近现代生活的德拉瓦部族要落后得更多,基本上很难让他们独立从事除了刨土以外的任何复杂工作。如此这般,波特市在开春后能够真正进行农播的土地面积,满打满算还不到5000亩,这显然和当初的规划差了一大截。问题其实大家都能看得到,就是执行力和人力不足。

虽然波特市的建立经过了长达一年的论证和准备,但到如今,也仅仅只有800多名的市民在这里落户,其中大约一半多都是从其他城镇迁居而来的老国民,整个1624年下半年安排到波特市的新移民数量还不到400人。

老国民比例较高,也有一定好处,至少从一开始,这里的生活秩序不会显得太另类,许多华美国的生活方式可以很顺利的感染传递给新来的移民,但这无法解决波特市1625年的发展规划问题。

林朝恩,今年已经30岁了,在大灾难前曾是一名很普通的码头建设单位小助理,大灾难后也是建筑工程队里公认的老实人,建国后在周毅的政府建设部做了段时间的曼城市长岛新区市区的相关工程规划工作,因为拥有曼城市长岛新区从无到有的全套规划建设经验,所以波特市的第一任市长,总理齐建军就选择了林朝恩,看中的就是他能够冷静对待发展困难期的那种沉稳素质。

但现在,林朝恩显然比之前人们所看的那种沉稳形象有了很大的变化。原因就在于他目前所遭遇到的工作问题比曾经的曼城市长岛新区建设还要困难。

和当初曼城市长岛新区能够动用几乎“全国”的力量进行建设不同,波特市从一开始就设计摊子做得很大,但实际能够提供的建设力量很吝啬。别说国内两大建设公司一来就投入了重量级的建设力量,但随着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展开,瓜德罗普岛这样的核心战略利益点的经营建设力度不会比波特市显得更低,这导致原本分配给波特市的建设工程单位,在临近去年年末的时候,又大部分抽调走了。

北方战役里吸取的自然环境教训,让城镇相关给排水工程建设放到了头等位置,消耗了相当的工时,而宋河沿岸必须在开春前完成岸堤加固的重要工作却还没有展开。林朝恩只能通过动员市民的义务劳动来一点点整理最关键的地段,至少也要保证内河码头区的堤岸安全。

这样一来,波特市的市民老少就成了一支临时的建筑工程队,并不具备真正建筑技能的市民们是乱忙一气,工程质量也是参差不齐。一直到本地的陆军驻军都看不过眼了,前来帮忙,才稍稍加快了点进度。

堤岸的问题算是勉强应付了过去,但关于波特市第一个冬天的若干问题又出来了:空有舒适的住房,但缺乏过冬的各类物资!

先是取暖问题,17世纪的波特市的气候,由于特殊的自然气候地理环境,导致其远比其他宋河中下游的城镇都要寒冷。四周的森林资源充沛,北方十几公里外也有露天煤矿,但在人力与交通限制之下,目前还无法直接取得可以过冬的足够燃料。

然后是生活用品的供应问题,一穷二白的波特市从无到有,建筑物资的运输被放到了头等位置’但随着人口迁居规模逐渐放大,食品等生活用品的运输量势必要提高,这样一来,每一趟的物资运输就难以做到平衡了。这不光从侧面导致城镇的建筑进度时快时慢,也导致生活用品的供应也是松一阵紧一阵。

最后就是医疗问题,虽然波特市医院作为第一批完工的市镇工程,但至今还是一个只有数人的小医疗组入住,整座漂亮的医院空荡得让人害怕。对宋河上游环境的不适应产生的病患每天都在出现,加上陆军驻军的医护单位,波特市那少得可怜的医疗力量根本无法照应到所有人,这导致往往一些小病,都需要转运到西点镇才能治疗,尤其是若干迁居到这里的有孕妇的家庭。

现在的波特市,几乎还不具备任何自我造血功能,国内企业的注意力朝瓜德罗普的转移,导致市区南面的那座木材加工厂至今还只有一道没完工的建筑隔离墙,更别提第一座水泥厂现在连影子都没见到,结果什么都需要来自南方的内河运输支持。在政府特殊补贴买单政策下,波特市就如同一座崭新漂亮的难民营,每一袋面粉、每一块肥皂、每一根钉子、每一件蜂窝煤都要通过内河船队输送到波特市,只要内河运力物资调配稍微出一点问题,波特市市民的神经就会瞬间绷紧。

带着种种“痛苦”的麻烦,林朝恩在,月26日这天乘船返回了首都曼城市,然后星期一一大早,就直奔政府办公地,求着总理齐建军召开内阁部长级会议,为波特市解决目前的问题。

虽然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是春节了,但内阁部长们由于更为重要的瓜德罗普吞并计划并没有松懈下来,每天是干得热火朝天,又是配给运力,又是组织物资,又是安排国民迁居方案毗当齐建军带着波特市市长林朝恩走进会议室宣布议题时,一帮子部长们都面面相觑,似乎都忘记了还有波特市这么个东西存在。

看着部长们那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林朝恩欲哭无泪。大爷的,你们还真把波特市给忘了?

看看某个座位,“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始作俑者苏子宁还在亚速尔未归。这个制定瓜德罗普岛吞并方案,并直接导致本土波特市建设进度被严重拖延甚至被遗忘的祸害没在场,让林朝恩没了发泄的对象。

再看看周毅,这个曾熬了一个星期的夜班兴致勃勃地出台了“蝴蝶岛双子港建设规划图”的建设部长一脸的无辜,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波特市的建设方案从他手里出去后,他就想不起来了。

最后再看看移民部长李想,这个伪文艺青年似乎在感冒,一个劲地打喷嚏,就是不正眼看林朝恩。

“渡特市是我们的北方本土战略布局的支撑点,意义重大。其实这次暴露的不是波特市的问题,而是我们自己。”齐建军颇有深意地看了遍在座的年轻部长,说出了一个让人有点摸不到头脑的结论,当事人林朝恩更是莫名其妙。

“我以前是u市劳动局的副局级干部,劳动监察中心办公室主任,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个整天喝茶不干正事的职务,做些鸡毛蒜皮的事拿着国家的福利。呵呵,谁能想到,我能在这个新世界,能成为一个国家的总理?”齐建军自嘲地笑笑,四周的部长们也纷纷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但我现在感觉到,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的工作依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其实我们最大的担子,就是不断地去为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制定处理流程规范,捕捉产生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发生原因并提前防范。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大的事,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古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就是指各位掌权就好比厨师掌勺,把握咸淡酸甜的口味,调配油盐酱醋的比例,掌握煎炸烹煮的火候,达到恰到好处的效果。但我们不能只做自己爱吃的菜,只做一道菜,仅仅为了自己的胃口去恰到好处,而不是去考虑这道菜是否所有人都喜欢,大家能否吃饱。

“我可以不客气的说,在座的各位,除了老郑和老唐,其他人,都做不好这道菜。因为大家太注重自己的喜好,或者只能全神贯注自己最近最感兴趣的事,而不考虑后面的事情,甚至是事情是否做好了、做完了。”

受到总理“夸奖”的国防部长郑泉和民政部长唐科,都露出了苦笑,赶紧连连摆手。而其他的年轻部长,则个个有点脸色不悦。

“呵呵,说严重了?需要我一一举例吗?”齐建军从兜里掏出个陈旧的小本子,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迹,看样子书写的时间很久了。

“周毅,1622年规划展开的民用沼气入户试点工程建设,如今进展如何?试点用户有什么反馈,是否具备大规模推广的价值,还有什么技术问题需要让相关企业去解决,相关财政预算怎么安排的,今后的沼气工程管理要怎么进行?”齐建军对着小本子,直接念了建设部长周毅的名字。

周毅一听,就愣了,因为这个事实在太久了。民用沼气的试点工程目前在曼城市南区的穿越众社区已经用了两年多了,当初的设计目的就是打算让穿越众们体验更方便的家居生活。但周毅却没有深入思考,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这种技术应用工程是否还具备全国推广的价值,以及全国推广后的相关管理模式。

“总理,当时还有更多的事,所以就耽搁了…,…,’’周毅红着脸解释着,其他人顿时对齐建军记小本子的目的感到紧张起来。

“嗯,所以这道菜,你只是下锅了,味道什么的你都没去尝,顾客吃了有什么意见你没关心,甚至你连菜都还没烧熟就关了火。’,齐建军淡淡地说着,没看周毅的表情,又翻开了第二页,然后把头转向了移民部长李想,“小李”膨年明’前往亚速尔英雄港贸易的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船队,发生了几名年老欧裔水手不辞而别的事,是否不了了之了?’’

“哦,已经调查了,当时国营进出口集团发了一大笔奖金,估计他们是赚够了钱,觉得差不多,就走了。我当时和国土安全部沟通过,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李想赶紧站起来,辩解着。

“你的眼光就仅仅看到他们赚够钱走人,然后并没有惹事这上面?那我问你,这些老水手如果留在国内,对我们有什么长远利益?他们在国家待了一年多,为什么会放弃国内的生活?他们年纪大了,肯定在欧洲老家有家室,漂泊大半辈子,想回去和家人一起,那移民部考虑过为安定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主动组织他们的家眷移民吗?嗯,我知道,你们当初确实也安排过几批,比如五月花号的阿德莱德船长他们,而且效果很好,但是然后呢?这项政策的落实有长期规划吗,需要建立什么专项的可持续的管理模式和立法吗?你的移民部,不是仅仅每年定下个数字,然后再把人当工具一样分出去。’,

“是的……,总理。’,李想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还有刘鑫,你的财政部……,’,

齐建军翻着小本子,几乎是挨着位置把在座的大部分年轻部长们的“黑记录’’都念了个遍,顿时会场人人低头。

“现在‘大西洋跳棋,火热一片,大家都很激动,干得很投入。但别忘了,你们是内阁部长,你们的目光是全国。你们不是在玩电脑游戏,只看着自己的鼠标在点的地方。在行政人力还很紧缺、行政执行与反馈机制还很粗糙的现在,国家的许多细节层面目前还没有到能够放手自我正常运转的阶段。李想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能就有一批移民在困苦中后悔失望:周毅打个盹,就可能导致一座城镇的居民整个冬天都喝不上口热水…,…’,

“现在全国人口也不赶万,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的城镇,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管理方法和思考模式去照顾全局?国会可以抱怨现在国家发展太慢,人口太少,地盘太小,但你们要清楚认识到,你们的能力到底能管理多大的一个盘子。等国家人口达到几十万,上百万的时候,是不是就看着整个国家功能崩盘?’,

“你们搞国家建设不是仅仅在往外发合同,像那些企业一样按照合同做事,做完就可以走人,什么合同最值钱,就先完成哪个合同,而不在意这个合同对这个国家的重要程度。’,

“波特市的问题,就在于大家都只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当初在北方有了个很大的想法,但苏子宁去年一张嘴,就能让你们热血沸腾,马上转移目光又一拥而上。觉得玉米没有烤肉好吃,就把吃了一半的玉米丢在一边。你们嘴大,敢吃,但希望你们嚼烂了再咽下去,考虑咽下去的后果,考虑以后是否有了上顿没下顿。’,

“我们的政府行政人力有限,人才培养缓慢,就更要合理分配自己的工作内容,养成看全局的同时看细节的习惯,把每件事做好做完善,才是关键。以后这种习惯才能传递给能帮你们分担细节的人。’,

一通话,让整个会议室静悄悄的,就连林朝恩都听都聚精会神,把自己来的目的似乎都忘记了。

旧万年,月刃日,周四。

这天,政府内阁调整了瓜德罗普岛的开发计划。由于军方军事进度还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瓜德罗普岛还不具备大规模建设的安全环境,相关企业入驻与国民迁居的建设工程即便完成了,也无法马上产生效果,此时投入太大的建设力量,反而耽误了本土的正常建设。

被削弱甚至半遗忘的波特市建设工程重新被重视,并做了重大调整。同时,一支满载着生活用品的内河船队从曼城市出发,以保证波特市蹦市民能度过一个安稳的冬季和春节,并能在,钙年拥有起码的自我造血功能,从而让政府能够即时抽出精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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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中场休息

1625年2月4日,周二。,!

敖钦号大型飞剪商船和探索号轻巡洋舰缓缓靠上了蝴蝶岛双子港的码头,第二作战营的数百官兵开始依次走下船板。

从百慕大出发后不久,船队就遭遇了一次海上风暴,不光两艘船上的陆军官兵被折腾了个晕头转向,敖钦号的船帆锁具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这导致海上行程耽误了几乎一天。如今走上岸的第二作战营的士兵们,都精神萎靡不振。

港口区搭建着大量的临时仓库和座座储物帐篷,军港附近的军事要塞还在加紧建造,上百汗流浃背的建筑工程队和更多的带着脚镣、被鞭打得全身都是血痕的加勒比人战俘劳役还在全力以赴赶工。按照现在的进度,最多再有半个月,双子港的第一期军事防御工程就将竣工。届时,相当部分建筑力量将转到民用项目,包括张氏建材集团的第一期水泥建材厂和华美木业的木材加工厂也将破土动工。

港口四周,若干赤膊上身的陆军士兵都懒洋洋地坐在树荫下喝水抽烟,一座临时陆军野战医护所孤零零地夹在一大片墨绿色的帐篷中间,间或还能看到一队士兵抬着几个伤员朝医护所走去。

身穿夏季军装的第二作战营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缓缓穿过港口,围观的第一作战营的官兵都投过来诡异的笑容,甚至几个光膀子的欧裔兵还故意吹起了口哨。

“乔肆,我怎么现在觉得他们很讨厌呢?”于山走在队伍中间,看着路边一个坐在树下打盹的士兵,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嘀咕了句,“难道他们都变傻了?”

“可能这就是我们也要来的原因吧,听说第一营的老兵很少。”乔肆紧了紧步枪肩带,望着道路两边的第一作战营的战友,露出和善的微笑。

“住嘴,保持军容,不然你们就和那些菜鸟一个样!”

马卡洛夫军士长在后面吼了句。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围观的第一作战营官兵的耳里,顿时引起路旁一阵稀疏的起哄嘲笑声。

第二作战营穿过港口,朝北方步行了大概半个小时,在一条淡水河的南岸,终于出现一座戒备森严的庞大军营。每座岗楼上都有士兵在警戒。四周百米范围的森林都被砍伐一空。

在军营门前,第一作战营兼瓜德罗普岛作战总指挥冯斌少校和若干军官已经在等候了。

“冯哥,哦,少校!”邓剑几步走到冯斌面前。带着微笑行了个军礼,“在百慕大做了夏季气候适应休整,耽误了几天。”

“呵呵,不好意思,来晚了!”

队伍后面。陆军特战中队的祝晓力上尉也带着二十几个身穿迷彩作战服的特战队员走了过来。个个都强壮异常,人人都一副懒散冷漠的神态,军营附近观看援兵入营的部分官兵纷纷交头接耳。

“两位辛苦了,游南哲正带部队在东岛北海岸一带进行肃清作战,还没有回来。你们先休整几天,熟悉这里的环境气候,等过了除夕,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作战方案。”

冯斌现在一副胡子拉碴的样子,让邓剑和祝晓力差点快认不出对方了。

“冯哥。您是总指挥,到时候您安排就是了!”看到总指挥有点憔悴的面容,邓剑想起了出发前老上司何语中校对自己的嘱咐。

“客气,恐怕这次要特战队队给我们打头阵了。”冯斌苦笑一声,情绪依然没有因为援兵的到来而有所改善。

“呵呵。尽力吧,老实说,除了几个老兄弟,我们特战队其实也没进行过实际的热带丛林训练。百慕大岛的环境和这里还是差异蛮大的。”祝晓力感受着很久都没体验过的热带气温,也只能保守地表态。“这几天我就不休息了,带伙计们在周围适应一下,有地图资料就更好了。”

作为一名穿越前的退伍侦察兵,以及若干也有过南方服役经验的穿越众老兵,祝晓力等人倒是天南海北都走过,但队里半数以上的17世纪的队员就很难说了,他们所拥有的特战作战经验,基本都是北半球高海拔地区。如今初来乍到,不少欧裔队员都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丝疲态。

军官们在驻足寒暄,第二作战营的士兵脚下却不能停,不过几分钟,380名官兵就进了营地。不管是什么样的幸灾乐祸病态心理在作祟,一支生力军的到来,还是让士气低迷的第一批瓜德罗普岛远征军官兵们的情绪有点好转。

第二天,游南哲上尉的部队也乘船返回了,不光没有任何战损,还带回来了几百号加勒比人战俘,让港口的建设力量又得到了充实。根据计划,届时大部分瓜德罗普岛抓获的加勒比人战俘,都将运输到百慕大双湾市或本土从事劳役,在宋河东岸银谷镇的南方发现的那片无烟煤矿的开采劳力如今极度短缺。

由于临近春节,冯斌少校选择了暂停一切军事行动,能让所有陆军官兵都齐聚一堂,以过节的名义进行统一休整,并调整后续作战方案。而随第二作战营而来的少数补充新兵,也被分配到了损失严重的几个步兵连队。

不过仅仅休整了一天,祝晓力就带着全体特战队员钻进了附近的热带雨林,然后整整五天都没见到人。一直到大年初三的夜晚,二十多个衣衫褴褛的特战队员才返回军营,一个个累得精疲力尽,不过从祝晓力略显轻松的表情上看,这次临时抱佛脚的适应性特训似乎还是有了点效果。

瓜德罗普岛上的1625年春节,过得有点特别,环境气候和习惯中的春节寒冬完全搭不上调。陆军司令部特意从本土运来了大量的食品补给,甚至还送来了不少灯笼、春联之类的小玩意儿,当然,有家室的士兵还收到了他们渴望已久的家信。

占岛上陆军总兵力三分之一强的华裔士兵们,乐呵呵地把军营装点了一番。跟风的欧裔或印第安裔士兵,更是东施效颦般把他们认为长得漂亮的各种本地植物花卉都插满了军营。

若干祖籍大明南方省份的华裔士兵,从附近的森林里掏出一堆堆的富含淀粉的欧洲蕨根茎,捣烂滤出淀粉,做出了香喷喷的蕨根粉皮。让其他战友大开眼界。春节期间,还留在岛上加班加点的两大建筑公司的员工,也和军队进行了好几天的联欢,享受着只有军队才能吃得上的若干特供罐头食品。

为鼓舞士气,春节过后几天。新晋为陆军少将的陆军司令陈礼文。还亲自来到瓜德罗普岛视察,对前期作战中表现英勇的部分官兵进行了嘉奖,一批“表现优异”的新兵蛋子获得了一笔不菲的作战奖金,结果把其他新兵刺激得嗷嗷直叫。

不管怎么样。枪炮声暂时停歇的瓜德罗普岛,陆海军都在这个2月份获得了难得的休息期,暂时忘却了前一段日子的血腥。

1625年2月21日,周五,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春节大假过后不到一周,又迎来了一个传统节日,新春喜庆的气氛依然没有消退。昂贵的进口糯米继续赔本赚吆喝,几乎每一家华裔家庭都飘出了独特的糯米香,引得欧裔邻居个个嘴馋。在官方的刻意宣传下,这份来自东方文化的家人团圆的寓意,让曾经在饥荒与战火中飘零落难、又在新土地上重新过上安稳温饱生活的欧裔市民都唏嘘不已。

不少丈夫或孩子在陆海军服役的市民,在这一天都挤到了长岛新区邮政所的门前,希望能收到远在瓜德罗普岛作战的亲人的信件。

每当一封从百慕大双湾市转运来的信件被业务员喊出收件人名字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位家庭主妇会连哭带笑般哭啼啼地跑上去拽在手里。而直到最后都没有听到名字的市民,则是失望或羡慕地看着四周急不可耐就当场拆开信件的人们。

大部分还处在脱盲期的家庭主妇,只能让身旁识字的陌生人帮着念信里的内容,不少欧裔主妇一边仔细听着,一边还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华裔的家庭相对就冷静许多。只是紧拽着拳头,一语不发,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微笑不断变换着。

街头的酒馆里,男人们还在畅饮欢呼。或者学着曲调哼着陆军的士兵进行曲。从遥远的瓜德罗普岛发回并经过艺术加工的国防部宣传单上,人们看到的是秋风扫落叶般的迅猛推进、所向披靡。在英勇无畏的华美陆海军的打击下。加勒比野蛮人是兵败如山倒,士兵们悠闲得如同外出打猎。宣传喉舌再一次嘲讽了包括西班牙人在内的欧洲乡巴佬当初是如何得低能,而通过海运押送到本土的数百名虚弱的加勒比人战俘劳役更是佐证了这些宣传。

真相不少,谎话分量也不低,总之在现在的华美国市民的认知里,这场从野蛮人手里夺取一座富饶岛屿的战争基本上没有啥悬念了。

大地的春绿已经在曼城市的各个角落里悄然出现,宽阔的曼城湾里,漆着黑白色海军迷彩、外形威武漂亮的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正吐着淡淡的煤烟,开始缓缓进港。

这是宪法号春节后的第一次远洋海试归来,和之前仅仅在曼城湾里进行的若干简单海试不同,这次宪法号在一周之内,以纯蒸汽动力完成了从本土到百慕大的全程往返航行,平均巡航速度达到了8节,超出了7。5节的设计巡航速度。

经实际验证,宪法号按设计标准装载的160吨优质无烟煤,在采用纯蒸汽动力航行,能够提供约4000海里的巡航航程。也就是说,未来从本土曼城市出发,可以轻轻松松一次性抵达巴西的累西腓港,或者说从瓜德罗普的双子港出发,能够直达南非开普敦。

军港里迎接宪法号归来的海军和政府国会大佬们,这下都眉开眼笑,尤其是新晋升为少将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今天特意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在观看宪法号的归来。

王铁锤的妻子项薇,在大灾难后不久产下的孩子,如今已经4岁了。已经改名为王小文的小男孩,并不知道自己是这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本地人”,更不知道自己并非王铁锤的亲生儿子,如今正拉着王铁锤的军裤,伸长了手对着宪法号使劲喊着。

而项薇的怀里。还抱着去年和王铁锤生下的次子王小海,一家四口就这样盯着海试归来的战舰喜笑颜开。

“小游啊,这次宪法号的远洋海试圆满完成,我就又放心一大截了。”王铁锤对着陪在身边的北洋船舶公司总工程师游启笑呵呵说着,一边还把大呼小叫的长子抱了起来。“下次海试什么时候进行?”

“只是看起来很顺利。恐怕许多地方都留下了问题,宪法号需要进行至少半个月的检查维护,处理并统计各类故障和磨损数据。要进行下一次海试,恐怕要等到3月中旬了。而且下次海试才是最关键的,就是纯蒸汽动力机组满负荷运行,这一关能过,宪法号才算真正合格。”

游启在海军眼里是有名的黑心资本家加伪文青,但至少在对待战舰建造的质量方面。是非常实事求是的。根据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北洋船舶公司每一型新造海军战舰的第一次出海海试,船舶总设计师必须在船上随行,为造舰质量承担责任,为此游启已经亲身作则进行了三年多了。

“完成全部试验项目是必须的,不光是你们造船厂要成熟建造工艺,海军也要积累新装备运用维护的经验。”王铁锤心情大好,对游启谨慎的态度表示赞赏,“等宪法号正式入役。我就可以安排共和级轻巡洋舰陆续进坞进行改造了。”

改造一艘共和级轻巡洋舰,成本也将高达10万美元,其中包含蒸汽动力组和舰炮配置升级。海军军费的压力,导致六艘现役共和级轻巡洋舰的改造工程每年只能完成两艘。不过王铁锤现在已经能等了,而且还是等得很开心。

几艘停靠在附近民用码头的传统风帆盖伦船的欧裔船长们。都羡慕地看着海军的机帆轻巡洋舰那威武雄壮的漂亮身段,纷纷举着望远镜贪婪地看着,还不断和身边的水手交头接耳。

宪法号的归来,在元宵节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种有风帆都可以不挂的战舰在曼城湾里吐着黑烟,就能比任何欧洲风帆船跑出更快的航速。让已经在华美国土上各种见惯不惊的市民们依然津津乐道。

当天下午,国营进出集团下属的远洋运输子公司,迅速找上了北洋船舶公司民用业务部门,直接提出了未来设计建造一款大型远洋机帆商船的意向。如今的北洋船舶公司,已经拥有1200多名造船工人,成为国内目前员工规模仅次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企业,其中至少四成都是工龄三年以上的熟手,高级技工的比例也达到了一成。大型造船船台十座,三千吨级船坞三座,拥有一年建造十艘千吨级大型船舶的工程实力。负责民运船舶业务的石益格是眉开眼笑,连连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通用工业公司的百吨级锻锤能够制造出合格的铁制龙骨,就可以承造大型远洋机帆动力商船。

但在这之前,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依然是国家远洋贸易和货运的绝对主力。以东方神话里的龙族为名的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如今已经有敖广、敖闰、敖钦、敖顺、敖丙、敖春等六艘投入了使用,第七艘敖烈号、第八艘敖摩昂号以及第九艘敖莽号,也在不久前投入建造。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远洋运输公司如此密集地大手笔建造远洋船舶,其财力的丰沛程度让人羡慕。

2月27日,宪法号的远洋海试结果总结报告出台,战舰配置的锅炉和蒸汽机组的故障频率与关键部件的磨损情况都在设计允许范围之内。似乎是等不及下一次海试结果了,或者是完全相信现有的战舰海试性能,海军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的建造合同拍板时间整整提前了两个月。

据说北方工业公司的最新式、蒸汽效率更高的320马力双胀式蒸汽机组,已经在通用工业公司车间进行了试运行,研发进度与项目质量都在预期范围,下半年交付最终质量验收的时间档基本没问题。这意味着蒸汽机技术复原工程正式进入“多胀”阶段,宝石号的动力设备有了保障。

3月1日这天,早就为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的首舰“蓝宝石”号和同级舰“猫眼石”号制造好的龙骨开始在船台铺设,拉开了海军机帆混合动力时代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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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英格兰的鸡肋

英格兰王国的王室,在历史上,就是个感觉很“混乱”的混搭组合。,!欧洲中世纪以来复杂的王室继承权关系,导致多个贵族家族都在英格兰的国王宝座上蹭过。

玛丽.斯图亚特,不列颠历史上最悲情的女王,出生六天后即位为苏格兰女王,然后又嫁给法国王子,成为了法国王后。结婚没两年,老公就去世,玛丽只能返回苏格兰继续做她的女王。由于信仰天主教,没几年又被苏格兰新教贵族废黜。好不容易逃到英格兰避难,又被她的表姐、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软禁。最终在1587年被伊利莎白一世以谋反罪名押上断头台,并直接导致那场让英格兰人激动了几百年的英西战争。

被称为“童贞女王”的伊丽莎白一世一辈子单身,辛辛苦苦将英格兰打造成欧洲举足轻重的强国,却让都铎王朝断子绝孙。戏剧的是,伊丽莎白一世最后选择了被她处死的表妹的儿子作为继承人。已经身为苏格兰国王的詹姆斯一世,从此也挂上了英格兰国王的王冠,开创斯图亚特王朝,同时实现了苏格兰和英格兰王室合二为一的历史目标。

虽然在17世纪英格兰和苏格兰依然被国际社会承认为两个独立国家,但这种王位继承权游戏还是迈出不列颠岛统一的第一步。

“基督教王国中最聪明的笨蛋”、学识渊博又懒散虚荣到极点的詹姆斯一世,也成为了英格兰王室第一个宣扬“君权神授”的君王。解散议会如家常便饭,为几十年后的英格兰内战埋下了隐患。

欧洲三十年战争初期,在国内贵族的唆使下,给女婿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出头,但几场败得很难看的邋遢仗后,并不是个善类的詹姆斯一世开始拒绝参加欧洲大战。这不得不称赞在外人眼里,詹姆斯一世昏庸粗俗的表象背后的高明之处。讥讽詹姆斯一世天性胆怯的欧洲外交官们,说他是“欧洲最聪明的傻瓜”,但英格兰在17世纪初期规避战争的那几年出现的经济复苏与社会繁荣又是不争的事实。

当全欧洲的权贵们都为那场开端于波西米亚的欧洲战争而骚动不已的时候,最有资格分享一杯羹的詹姆斯一世那冷静异常的和平路线就成了不可思议之事。并一直持续到他过世。

1625年3月10日,周一。

开春后的亚速尔群岛发生了两件大事,头等事,就是葡萄牙的加西亚总督终于要离开了。也许是来自里斯本的嫉妒,也许是加西亚吃饱喝足后本身有了想法,布拉干萨公爵正式任命加西亚担任葡属西非殖民地的总督。

第二件大事,就是史文博在英雄港美租界南边风景优美的临海地区修建的“亚特兰蒂斯”度假娱乐城正式开张了。连出访伊比利亚半岛归来的史文博,都被自己的大手笔给陶醉了。

奢华幽静让人陶醉的东方园林、典雅漂亮的希腊式宫殿、古朴凝重的哥德式小城堡;如图案般漂亮的林荫碎石小道,修建整齐的翠绿灌木。姹紫嫣红的花园,铺着洁白砖石竖着雕像的温泉浴场。果香扑鼻的果园……整座度假村耗资60多万美元,史文博的“亚特兰蒂斯娱乐集团”为此几乎拉了能够拉到的各种私人融资对象,妻子的嫁妆也垫进去了大半,建造历时两年,几乎每个细节都是史文博费尽心思整出来的效果。

可惜的是,开业当天虽然非常热闹,但却没有一个西班牙铜比索的进账,因为娱乐城的第一批客户,不是史文博期盼已久的来自欧洲伊比利亚半岛的腐败贵族。也不是来自荷兰的大富翁,而是一群刚从国内赶来的资本家。

一群21世纪的宅男宅女文青屌丝,打一进入娱乐城,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放肆起来。各种霸占,各种享受,还逼着史文博奉上各种免费大酬宾,于是整座华贵非凡的亚特兰蒂斯娱乐城。一天之内变成了名副其实的17世纪版农家乐。

幸好史文博还算留了点心思,某些特殊服务是绝对不敢开放的,所以招待一行没品位土豪的全是摸样打扮青涩礼貌的正儿八经的女服务生,否则。准备前往英格兰为国家商业开拓打头阵的某些男性暴发户难说不会临时改变主意。

某座掩映在果树雕像之后的温泉中,史文博和苏子宁面对面依在温泉里养神,享受着亚速尔群岛的特色舒爽。

“英格兰人终于想通了,居然那么着急地邀请我们?”史文博把毛巾拧干,搭在了脖子上,笑嘻嘻地指了指温泉边不远的石桌上一封信,“我以为他们还在为《亚速尔和约》犯别扭,其实他们何尝不是被法国人也玩了一次呢。”

“不是想通,是他们现在骑虎难下了。虽然英格兰在历史上是被法国人拉下水,在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也出了兵,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次英格兰会比历史上一败就退的表现更卖力。”苏子宁笑眯眯地拿过一个水果,舒服地啃了一口,“在欧洲情报司的提前消息散播下,再加上你在西班牙当神棍,估计现在整个欧洲都知道腓特烈五世出现在了伦敦!那个白金汉公爵更有理由折腾了,这就是他们会那么着急的原因。”

“白金汉公爵?”史文博觉得这个封号很牛叉很熟悉的样子,但就是想不起来和英格兰是否参加三十年战争有啥关系。

“嗯,詹姆斯一世的男宠。”苏子宁嘿嘿一笑,故意指了下史文博露出温泉的半截身子,“乔治.维利尔斯,白金汉公爵,詹姆斯一世身边第一宠臣,听说长得很‘妖娆’。詹姆斯一世一辈子奢靡懒惰。这个维利尔斯几乎成为掌握英格兰宫廷所有职权的大权臣,而且还是个很喜欢卖弄权力的人……詹姆斯一世日渐衰老失去正常判断力的执政后期,他不遗余力地借助詹姆斯一世的影响力与国民议会争夺权力。嗯,以后导致英格兰内战的最大推手应该就是他了。”

“他现在对我们有用?”史文博最喜欢这些八卦了,尤其是欧洲贵族间某些糜烂的黑记录。

“岂止有用,全靠他了!”苏子宁走出温泉,抓过毛巾裹住全身,又舒服地躺进了长椅,一边还端过一杯葡萄酒,“这位白金汉公爵是英格兰保皇党里有名的激进分子。一直企图改变詹姆斯一世的和平国策。尤其是詹姆斯一世晚年远离宫廷事务的情况下,基本是他一个人在操纵国策,比如正在开打的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可惜,他是个军事才能极其匮乏的庸才,他所策划的军事行动没有一次成功过……詹姆斯一世当初穷得撒泼耍赖找国会要军费这种事就和他脱不开关系。”

“维利尔斯派出的曼斯菲尔德伯爵虽然顽强,但根本就不是华伦斯坦的对手,英格兰雇佣军对波西米亚的进攻会输得很惨。而且,历史上英格兰出兵吃了苦头,就马上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媾和。又躲到一边去了。但这次,腓特烈五世公然出现在英格兰。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可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再放开英格兰,怎么也要死缠烂打几下。”

“嘿嘿,所以我说你和刘云两个人坏透顶了,把腓特烈五世送到英格兰并公开,让英格兰摊上这么个鸡肋。”史文博如同昭雪般哈哈大笑起来,几个月前被英格兰和法国恶心了一次的怨念终于丢开了。

“也不能太乐观,英格兰国民议会那伙新兴贵族和大商人,肯定会拼命阻止王室参战的,尤其是现在还和我们在北美有了利益冲突。他们更加不会同意把英格兰的国力消耗在欧洲大陆战场上。所以,这次借助法国人的反哈布斯堡联盟,让英格兰出血本的难度会比历史上更高一些。如果我没记错,就在这个月底,詹姆斯一世就会灯尽油枯……我在想,这些英格兰国民议会的大商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抗争英格兰王室和保皇党的出兵意愿。”

苏子宁喝着葡萄酒。目光转向了东面,若有所思。

……

在亚速尔英雄港,一众资本家还在等候外交部最终的出发指示,而在国内。这次英格兰之行真正的主角才刚刚启程。原因就是担任武力壮胆兼护航任务的共和号轻巡洋舰,在出航前最后一次临时维护时发生了点意外,一场小规模的火灾导致前桅风帆被烧了个精光,而修复火灾造成的损失和更换风帆就足足耽搁了一周。

由于欧洲战争再次进入激烈阶段,为防止出现意外,同时也为了向欧洲潜在敌意对手展示肌肉,本次护送商务考察团的海军护航兵力除了共和号轻巡洋舰外,还临时增加了最新完工服役的银谷号和双湾号两艘轻巡洋舰随行,正好一路上可以完成两艘新舰的远洋作训。

军港边,三艘轻巡洋舰的数百官兵家属在挥手告别,一身西式礼裙打扮的陆军少尉黛卿卿在国土安全部长刘云的陪伴下正走向船板,后面跟着共和号的舰长柏俊少校,以及大副周可民上尉。

除了前期已经乘坐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抵达亚速尔英雄港的一行企业代表外,这次随同海军舰队出发的还有一支人数多达20人的医疗队伍。带队的是曾经多次跟随苏子宁外出的船医老赵,如今的首都国立医院急诊科主任赵房。

对于为什么会兴师动众调用一支精贵的医疗队伍,苏子宁只是很神秘的一笑而过,让首都国立医院的院长汪素红老人摸不着头脑。

另一支特色队伍,就是曼城市广播电台音乐栏目负责人程大熊带领的电台乐队,以及在国内人气爆棚的歌星“永远的珍妮小姐”。珍妮已经和程大熊在去年春季就完成了婚礼,如今珍妮将要和丈夫远赴英格兰,承担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对欧洲的文化传播重任。

珍妮的远行,必然使国内的铁杆听众要面对至少一个季度的“空虚时光”。据说这样的安排甚至还引起了陆军司令部的不满。因为远在瓜德罗普岛作战的陆军官兵,早就把每周一三五晚上的音乐节目当成了不可或缺的精神粮食。前线指挥部希望珍妮前往瓜德罗普岛搞战地慰问演出的请求已经发过许多次了,陆军司令部担心这些失去了“音乐补给”的陆军官兵们会不会因此士气大跌。

这样的小插曲,也催发了国内若干技术屌丝对自研留声机和扩音器的推进速度,准备在解决有线电话机、电报机的若干生产制造难题后,就上马滚筒留声机的研发项目,珍妮最黄金演唱年龄的声音如果无法记录下来,将是这个国家最遗憾的事情之一。而且类似的“第一代电器设备”的研发如果无法完成,就算从穿越后各类报废机车和货船中拆卸下来、精心保存在机密仓库里的电气零件再多,也迟早会有损耗一空的时候。

牵着爱妻珍妮的手。程大熊为首的电台乐队成员一出现在码头,欢送的人群就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珍妮一身庄重的礼裙,频频朝四周的人群轻轻挥手,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依然一如既往的清纯美丽。不少少女都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珍妮的名字,引起维持码头持续的警察的紧张,生怕某个疯狂的歌迷会不顾一切地冲破警戒线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常昆此时也到场了,正对着未来女婿柏俊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着:“俊儿此次远行,切要护住自身安危。莫要让彦儿在家担心。”

“常叔放心,只是一次例行护航。”柏俊忍着内心的不耐烦。语气很平淡。再看看远方欢送人群,一座水泥灯柱后,未婚妻常紫彦正露出半个侧影看着地面在发呆。

“卿卿,这次出访计划有了变动,苏哥会亲自前往坐镇,行动过程一定要听取他的安排。”看着身边新晋为少将的陆军司令陈礼文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刘云摸着鼻子尴尬地说着。

经过了一年多的准备,如今黛卿卿的公开身份已经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大西洋银行”的掌舵人,一位年仅22岁就继承了一笔庞大遗产的白富美。而黛卿卿还有个欧洲名字。戴琳.德.维特尔斯巴赫,因为“祖上是德意志巴伐利亚-兰茨胡特公爵格奥尔格的私生子”。

历史上,巴伐利亚-兰茨胡特公爵格奥尔格绝嗣,这一支维特尔斯巴赫家族的领地并入了巴伐利亚-慕尼黑公爵。所以从谱代关系上看,黛卿卿的家世和现在的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安一世还更近些,当然,自然也属于腓特烈五世的远房侄女。考虑再三。黛卿卿的宗教身份还是定位为天主教,为的就是以后可能会和神圣罗马帝国或西班牙王国有所交道。

外交部欧洲情报司和国土安全部为了包装这个莫须有的私营银行和小富婆,不光提前一年就在国内注册了大西洋银行的招牌,甚至还为黛卿卿准备了超过30万美元的现金银币。随身携带3万英镑的财富。对一个国家来说也许不值一提,但在17世纪初,一个欧洲一等贵族的全年收入,也未必能有过万英镑。据说苏子宁为黛卿卿制定的出场方案,是“低调的入场,高调的亮相”。

“嘿嘿,知道,知道!有什么问题就找苏子宁!”黛卿卿急不可耐地想要上船,一边还偷偷拉了下周可民的军服下摆,“周可民,我们快出发吧!”

周可民似乎正看着其他方向在出神,被黛卿卿这样一拉,才恍然清醒,赶紧一转身,帮着黛卿卿提起了皮箱,低头扶着对方的手走上了船板。

周可民身后的远方,欢送人群的中间,达玛死死低着头,手里还捏着一块扎着一束彩色纤维的奇怪东西。

四周的人们的欢呼声达到了高潮,当达玛抬起头的时候,雪白的风帆带动下,共和号轻巡洋舰已经离开码头好几米了。达玛全身如同被什么蛰了一下,微微一颤,然后突然分开人群,就朝战舰跑去。

站在缆绳桩前,达玛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句话,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甲板上除了一串串身穿海军水兵服的陌生士兵,视线里并没有出现周可民的身影。而在以往,无论是出海还是返航,周可民都会站在甲板上朝自己挥手。

眼看战舰已经滑出十几米开外,达玛才如梦初醒,扬起了手臂,把手里的东西奋力地朝船甲板扔过去。

可惜,达玛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带着彩色纤维的德拉瓦族护身符只是轻轻砸在了船壳上,就悄然落入水中,随着晃荡的水花摇摆了几下,然后缓缓沉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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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泽西镇的建立

在曾经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曼城市地图上,位于曼城市南区宋河对岸,只是一片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农场或畜牧场,以及一个小点:前哈德孙河西岸印第安贸易站。,!

作为第一个在宋河西岸落脚的印第安贸易站,曾在四年前最为艰难的发展期为曼城市的穿越众们带来了丰厚的贸易收获。如今四年时间过去了,这里已经成为了国家重要的农业基地。

宋河下游西岸归化的德拉瓦族印第安村落人口,以这座贸易站为中心开始形成新的聚居地。在波特市成立以前,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面积最大的农场和畜牧场都在附近。但诡异的是,这样一个实际聚居人口已经超过三千人的聚居地,却一直没能在国家地方行政管辖区内拥有正式的地位。

随着宋河下游西岸迁徙过来的印第安族附庸人口越来越多,还称为“西岸印第安贸易站”就显得不合时宜了,尤其是如今生活工作在那里的欧裔或华裔居民也超过了500人,甚至这里还是陆军唯一支骑兵连队的驻防地,所以成立一座正式城镇的需求也就走到了日程上。从首都曼城市的行政管辖范围来看,这个被命名为“泽西镇”的城镇不属于曼城市,将是距离曼城市最近的地方城镇,和曼城市南区仅仅隔了不到两公里的河面。

1625年3月20日,周四,农历春分。

初春的清晨薄雾才刚刚散尽。从北边内陆就跑来一队华美陆军骑兵小部队,从规模上看,最多两个排的兵力。

全副武装的骑兵们意气风发地排成两列纵队,以缓慢的速度朝东面几百米外的小镇围墙大门而去。官兵们胯下强壮的安达卢西亚战马身体表面都湿漉漉的,看样子部队从前天清晨就外出的野外拉练强度不低。

道路两侧是广阔的农田和畜牧场,今年的春耕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重型挽马拖曳的农耕机械在雪融后的肥沃土地上一排排前进;畜牧区里,牛羊马分群分类各自在牧民的看管下一群群一团团地在苍翠的水泽草原上挪动。

“中尉,长官!今天好像很热闹!”

一个欧裔中士催马赶到了骑兵连指挥官唐玮的身边,笑呵呵地指着远方的小镇。只见视线尽头,镇墙上披红挂绿,隐约还能听到微弱的爆竹声。

陆军中尉唐玮在穿越前只是个北方某省农学院的兽医专业的大二在校生,如今也才25岁。这个心思并不在学业上的小伙子,却是穿越众里唯一骑过马的人,据说是去内蒙古旅游的时候骑过几个小时,还是一匹温顺得一塌糊涂的小马……结果就是,在去年早些时候,唐玮不止一次在部下面前出丑过。

国防部同意组建这样的部队。其实本意还是从无到有培养一批骑兵部队种子,为更长远的北美内陆开拓做好前期准备。挑来选去。最终只有唐玮“脱颖而出”,以连半调子都不如的水平担任了骑兵连队的指挥官。

唐玮身后的两个排的骑兵,大多数都是来自北欧的欧裔移民,其中还有几个善于乘骑的前波兰雇佣兵。由于合格的骑兵兵员来源实在稀少,所以这样一支宝贵的骑兵部队,其实本质上还是以马匹实现高机动兵力部署的骑马步兵,并不能真正执行冲锋陷阵的骑兵作战职能。

经过近一年的训练,在少数有骑兵经历的欧裔士官的组织训练下,一百多名骑兵终于实现了表面的战斗力。并在好几次深入宋河西岸北方内陆调停几家印第安部族纠纷的行动中表现出色。

“马特威斯基中士,从今天开始,我们的驻防地要改名了,泽西镇。”早就有内部消息的唐玮,得意地扬起了马鞭,当先朝小镇加速跑去。

60多名骑兵同时大吼一声,紧紧地随着他们的指挥官。数百只马蹄踏破泥土,发出了隆隆的声响,道路两侧农田里的泽西镇居民们都站直身体,朝年轻的骑兵们频频挥手。

正式拥有独立城镇身份的泽西镇。是国家唯一一座几乎完全由农业人口组成的城镇,而且也是印第安裔居民人口比例最高的城镇。除去小镇附近的归附印第安部族村落人口,全镇在册的正式定居人口有2200多人,印第安裔居民接近80%,其中又以德拉瓦族归化民为主,此外还夹杂着类似包哈坦人之类使用阿尔冈昆语的其他少数印第安部族归化民。而在非印第安裔居民里,华裔移民的比例又是最高的,欧裔只有100多人。

虽然印第安裔居民为多,但无论是农牧垦殖、农渔牧食品处理这类基础产业,还是皮革加工、毛料处理这样职业技能要求更专业的行业,泽西镇的华裔和欧裔才是本地经济的支柱人群。每天送往河湾对岸首都长岛新区的农牧产品占了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国内产品供应的三成。

作为国内最大规模的国营企业,整个泽西镇几乎成为了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据点”,以至于对国营企业的第一次业务分拆就发生在国营农林渔牧集团身上。泽西镇的建立,也成为了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一次“灾难”,除了镇外的农场和畜牧场,镇内的相关农产品生产作坊都将以抵押贷款方式出售给了已经在这里居住了至少两年以上的正式定居权镇民。

和其他城镇靓丽的现代气息不同,泽西镇的外貌更像是一座17世纪的小镇。除了码头区,在其他城镇常见的沥青碎石路或水泥路就没几条。长着大量树木的街道两旁,居民区也大都是简单的双层混木建筑,又以东方风格居多。现代风格的街区建筑和花园绿化景观极少。

新的一年春耕开始,大量的劳动力都忙碌在郊外的农场或牧区,就算今天是泽西镇地方政府正式挂牌运作的第一天,除了漂亮的镇区街道装饰,参与庆典的居民并不多。但以华裔老汉王德镇长为首的泽西镇临时官员们,还是尽可能地利用了一切烘托气氛的手段。

王德已经50了,是1623年春移居北美的明朝华裔移民,之前只是一名福建省沿海破落军所的老制皮匠户。性格随和,所以定居泽西镇后在本地的人缘非常好,加之制皮手艺一流。就连本地的欧裔工匠都颇为叹服。由于识点字,所以泽西镇的建立,正需要这样一位有名气的华裔老好人作为初期过渡的润滑油人物,并非善于管理的王德被政府选中了。

对政府而言,只需要王德照章办事就行,其实并不需要他做出什么小镇发展的政策。从这个程度上看,泽西镇还是属于民政部和移民部遥控指挥的城镇,而并非西点镇、银谷镇或者波特市那种能独立运作的地方城镇。

一辈子都当着下等人的王德一开始完全吓坏了,怎么都不答应。在他眼里,这简直就是惊天的身份变化。属于消受不起会折寿的福分。一直到移民部华裔事务司长常昆也站出来劝说,王德这才唯唯诺诺地点头,并表示一旦有更合适的人,他就马上让贤。

新官上任的王德,如今一身崭新的华美汉式官员长袍,正笑呵呵地站在镇政府门外,眼巴巴地望着四周欢笑的上百名居民,不断四下作揖,一边还摸着花白的胡子不住点头。

一队骑兵从远方缓缓而来。王德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眼熟了很久的“中尉军爷”,赶紧带着一干同样提拔起来的临时官吏迎了过去。

“王老镇长,今天很热闹啊!”唐玮一边跳下马,将马鞭丢给了身后的士兵,一边学着华裔居民的样子拱手,“看来过不了多久,按照规矩。骑兵连的驻防营房就要移出居民区了。”

“哎呀,这怎么敢当?!王师治军严明,军民同居其乐融融,怎么能说搬就搬呢?唐中尉如此一说。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羞愧得紧啊!”王德赶紧摆手,一边转身抬起手臂,对着唐玮做了个请的动作,“本镇治所初立,略备薄宴,唐中尉应该多喝几杯了。”

望着四周几乎清一色的华裔居民,唐玮这才微微点头,指派士官带部队回军营后,就跟着王德朝镇政府走去。

泽西镇码头,一台体积庞大的码头蒸汽起吊机,正在往一艘内河大型运输船上调运一整箱的土豆。内河船的一侧,饕餮号飞剪商船放下了位于船舷的货仓盖,一架重型的船板车靠了上去。

一匹毛色黝黑的马在欧裔船员的牵引下缓缓走上岸,马腿上长非常漂亮的细长白毛,步伐优雅,宛如穿了四只毛靴子。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眼前的黑马那副高大壮硕体型,大得让到场的泽西镇养马场的欧裔养马师都吃惊不已。

曾经在泽西镇大量繁育的法国阿尔登重型挽马,或者是西班牙贝尔修伦重型挽马,和眼前这个体高几乎两米、体重超过一吨的大块头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发育不全的幼马。毫无疑问,这正是来自英格兰的重型挽马——夏尔马,如今是首次出现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土地上。

急哄哄希望获得大量美式军火的英格兰王室贸易代理人,一次性的往亚速尔英雄港运输了60多匹夏尔马,眼前这匹健壮而帅气的黑马,就是其中几匹雄性种马之一。摸着夏尔马那黝黑油亮的马脖,一位欧裔养马师脸上喜气洋洋。

更多的夏尔马迈着沉重的步伐,一一踏过船板,在码头区掀起了一片片惊呼,不少印第安雇工都吓得缩在码头货箱后面,只露出头在偷看。消息甚至都惊动了本地的骑兵连,几个波兰裔士官都赶了过来,望着只听说而未见过的夏尔马张大了嘴。可惜,这种如同和大象杂交过的重型马并不善奔跑作战,只能用做挽马。

至少在波特市成立以前,泽西镇郊区的养马场是国内唯一的马匹养殖基地。除了每年大量进口马匹外,在过去的几年里,泽西镇的养马场也为本土繁育了数百匹品种优良的欧洲挽马。如今骑兵连所乘骑的那种安达卢西亚战马,在养马场里也繁育出第一代上百匹幼马,再过上两三年,第一代本土培育的战马就将大规模进入陆军骑兵部队。

为搜罗欧洲各种优良马种,并发展本国的马匹养殖业,农业部和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可没少花力气,有养马经验的欧裔移民签证是最优先通过,而一匹优良的欧洲种马,甚至可以付出比欧洲本地高出一倍的价格,但就算如此,正处于战争阶段的欧洲各国依然对马匹的输出进行了限制。

《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的签订,至少在这方面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获得了更优质的进口渠道。无论是泽西镇还是波特市,北美大陆天然的肥沃草场和气候,简直就是马匹繁育的天堂,相信过不了多少年,本土繁育的挽马或战马就将摆脱进口的数量瓶颈。

夏尔马的到来仅仅是泽西镇的一个小小插曲,在小镇南边的小型产业区,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第二期食品加工车间正在有条不紊地建设中,两个月后就将投产。届时,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月罐头产量将直接提升一倍,达到年产20万罐的规模。

这个产量,除了在吃到即将崩溃或已经崩溃的陆海军里口碑极其恶劣以外,目前还无法满足国内的市场供应。从去年开始投放市场,各地城镇的市民们就非常欢迎这种保存方便,口感“颇佳”的新奇食品,算是国内各行各业里唯一一种内需度极高的商品。

按照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创始人观云的宏伟蓝图规划,国内的海产、牲畜肉品以及蔬果的产量一旦大幅度提高,原料采购成本低于欧洲平均行情50%之时,梅林罐头食品公司在泽西镇的生产基地就将扩大一倍,各类食品罐头就将大规模输出的欧洲市场,相信那些一到冬天就只能啃那种腥臭熏肉的欧洲家庭会瞬间爱上这种“新鲜”食品。

不过这里面依然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国防部根据《军事防务输出限制法案》的规定,将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水果和蔬菜罐头列入了“有潜在高危军事用途”的禁品名单。理由就是,海军司令部不希望欧洲海军可以用上这种能够补充维生素并预防坏血病的神器。

在腹诽一番国防部的禁令后,观云打算到时候调整某条生产线,以符合国防部“苛刻的质量要求”。比如在蔬果罐头的高温处理工艺上动点手脚,然后在罐头皮打上特别的“kd”出口标记,意为“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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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围追堵截

1625年3月24日,周一,瓜德罗普岛。,!

旱季的热带丛林温度提高到了近30度,植物水汽蒸腾制造的环境湿度可以让任何一个在树林里呆上几个钟头而不补充水分的成年人因大量出汗而虚脱。

东岛西北密林的深处,一片林间岩石堆旁,某座地下泉眼四周,散布着老老少少大约百人的加勒比土著。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每个人都骨瘦如柴,稍微强壮点的男子身上都多少带着条条干涸的血痕;男人们手拿长矛和猎弓,在泉水四周保持着警惕,甚至好几个还爬到了附近的树上张望;妇女们怀里的孩子死死抱着母亲的身体,眼巴巴地盯着母亲的脸,露出饥饿的泪容;上了年纪的几个老人在泉水里淘洗着不知名的植物块茎,然后分成若干份,悄然传递给身边的妇女;若干重病或负伤的人如同死人般靠在泉水附近的树木旁,由着几个妇女用树叶给自己喂水。

几个身穿森林迷彩服、披着各种乱七八糟破网烂叶、脸上抹着黑泥的华美陆军特战队员,正静静地潜伏在距离这群亡命天涯的加勒比土著不到百米的树林里。和四周环境浑然一体的伪装,使得这几个陆军特战队员在加勒比人的眼皮子底下跟了几乎两天了。

再次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核实了目标的大致分布,一个中士嘴里模仿鸟声吹了声口哨,只见距离加勒比休憩地最近的一名特战队员开始慢慢在落叶里匍匐前进。一直爬到大概四十多米。特战队员这才慢慢从腰间取出了一根发烟棍。拉开引线,用力一掷,引燃的发烟棍被强壮的特战队员直接抛到了泉水附近的乱石堆里,然后冒出了一股股粉红的烟气。投掷完发烟信号弹的士兵身体一蜷一弹,就以飞快的速度朝后退去。于此同时,剩下的特战队员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步枪或转轮霰弹枪,对准了泉水旁已经开始混乱的加勒比人。

色彩绚丽的烟气袅绕上升,很快就钻出了密林,形成了一道清晰的烟柱。泉水附近的加勒比人如同炸锅了一样,男人们紧张地哇哩哇啦大声喊着。树上的放哨者不顾枝干尖刺的刮擦,纷纷往树下跳,然后握着武器保护着妇女孩子后撤;女人们紧搂着孩子,或是搀扶起伤病号,一边还在收拾那为数不多的携带品;几个老人们更是如同受了什么启示一样纷纷朝开阔地带蹒跚跑去,似乎打算利用自己来引开那些如鬼魅般跟踪自己的入侵者。

远在一公里以外的一片被树林围绕的坡地上,两门60毫米迫击炮已经做好了开火准备,在坡地下面的树林里,还蹲着至少一个排的陆军士兵。沈默少尉举着望远镜静静地看着远方密林上空那片袅绕升起的彩色烟柱。抬起了一只胳膊。沉闷的迫击炮弹发射药包的膨胀声响起,一发试射炮弹飞出炮膛。

当爆炸的烟尘升起的时候。误差被迅速调整,半分钟内两门迫击炮就打出了10发炮弹。

爆炸的弹片和冲击波捏碎了泉水附近的石堆,激溅出更具威力的碎石,已经快要逃离那片恐怖的发烟地的几个加勒比男女带着惊悚的惨叫倒地,鲜血瞬间涂满了地面的石头和落叶,失去母亲的孩子泪痕满面,使劲扯着父母的胳膊在哭喊。

狙击枪响了,几个慌乱中朝着特战队员潜伏地跑来的老人被击中,带着低沉的痛苦呼声倒地。然后后面更多的青壮开始调整逃跑方向,带着剩余的几十名幸存者朝着西面奔逃而去,那里的森林边缘有一条快要枯竭的小河,顺着小河可以通往一片密林谷地。

就在这片丛林的外围,兵力规模达到一个轻装营的华美陆军官兵以特战小组为引导,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半个月来,其他几个方向对这支隐匿逃亡的加勒比人来说。已经付出了大量的死伤代价,是无论如何不能去的。

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外来入侵者会一直知道自己的潜行路线,几乎每三次休憩,就会有一次出现这种可怕而漂亮的烟柱。然后就是连对手都看不到的让人伤心欲绝的炮火临头。

如今,在这些加勒比人视为逃生之路的小河道边,两个排的华美陆军士兵排开了一个简易的阻拦阵地。由于深入森林作战,没有让人生畏的管风琴排管机枪随行,60多名陆军士兵都依在被大量树叶遮挡的简陋沙袋工事后,纷纷举着步枪,静静地等待着对手的出现。

远方的树林里响起了稀疏的噪音,第5步兵连的斯科特中尉和第二作战营参谋官兼第11步兵连连长刘辰旭中尉,就一动不动地就站在士兵们的身后不过十米的地方,死死看着这条几乎完全枯竭的、铺满碎石的弯转河道的尽头。

“准备射击!”

“上刺刀!”

马卡洛夫和麦迪,这两位军士长级的人物几乎同时对自己的部下发出了不同的命令。作为陆军里最富有前沿作战经验的两位欧裔军士长,他们之间的争强好胜已经在瓜德罗普岛上流传已久,如今两支连队各有一个排的兵力在这里汇集,自然双方都要显示自己的能力。

“真讨厌,我是应该听马卡洛夫军士长的,还是那个麦什么的?”于山一把拉开枪机保险,一边从腰间取出刺刀,扣到了枪管下方,一边对身边的乔肆发出了抱怨,“头儿欺骗了所有人,我们在这里兜了大半个月,就为了对付一群连衣服都没有的野人!”

“别出声,两位长官都在身后看着……”乔肆没有扭头看同伴的表情,只是悄悄地检查下了步枪,就眯起了一只眼。从准星看向了河道的弯曲部。

慢慢的,杂碎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80多个加勒比青壮男女正失魂落魄地彼此搀扶着出现在河道一侧。

只顾埋头奔跑的加勒比人,猛然发现距离自己不过几十米之外,出现了一道一直延伸到两侧森林的阻拦线,阻拦线后是几十个打扮熟悉的外来入侵者。

不等人们做出下一步的思考,密集的排枪就出现了,跑在人群最前排的十几个加勒比战士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石墙,一个个身躯上炸开血洞,然后朝后猛退几步倾倒。

女人的哭泣惊呼。男人的愤怒粗吼顿时在人群里同时出现。握着猎弓和长矛的加勒比战士此时退无可退,纷纷嘶哑着嗓子,鼓动着最后的勇气朝着外来入侵者的阻拦线发起了冲锋。

只用了三秒钟,于山就装填好子弹,枪口微微一压,又瞄准住了一位已经冲到距离阻拦线只有不到二十米的一个枯瘦的加勒比战士。手指一扣,肩部微微一顿,准星里的野人胸口就喷出一道血雾。与此同时,于山身边的乔肆也放倒了另一个正打算开弓射箭的加勒比人。枪响过后。两人同时从腰间摸出了手榴弹。

但大部分才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却无法像于山这类老兵一般从容。在于山打完第二枪后,许多人甚至还在手忙脚乱地装弹。

“注意!手榴弹!”乔肆和于山又同时对着身边的战友高呼一声,然后猛然拉开引线,丢出了自己的手榴弹,接着两人纷纷压下身体,缩在了工事后。

爆炸的冲击波吹开了工事上用来遮盖的树枝,一段加勒比人的带血胳膊飞到了工事后,鲜血溅到了于山的脸上。不过这一次,神经敏感的下士却没有像两年前那样惊慌失措。反而以蹲身姿势一提步枪,做好了拼刺前的跃起动作。

转轮霰弹枪开火了,在十几米的距离上打出了密集的火力,赤裸的身体被无数霰弹打成了血肉模糊的马蜂窝,撕碎的肉末和骨屑如喷雾一样扬起,但依然有更多的人影穿过这个恐怖的雾障在奔跑前行。

10多个加勒比战士终于穿过手榴弹和霰弹枪制造的最后那道火线,以前所未有的勇气撞进了外来入侵者的防线。

长矛和刺刀几乎同时捅进对方的身体。一个华美陆军士兵和加勒比战士齐齐吐出鲜血倒地,但人数稀少的加勒比战士却在身体强壮、有备而来的华美陆军士兵的面前再没有多大的肉搏战斗力。

一个侧身闪过对手的木矛,于山步枪刺刀一挑一送,面前矮小瘦弱的加勒比人就捂着胸口。睁着一双红眼,一只手死死抓着锋利的刺刀,缓缓地倒下;乔肆更直接,瞬间就用步枪打飞了一个加勒比人的武器,接着一枪托就砸烂了对手的脸。

只是短短几十秒,冲进防线的10多个加勒比战士就倒毙在刺刀肉搏战下,而华美陆军士兵仅仅重伤一人,两人轻伤。

最后30来个加勒比年轻妇女和伤员,瑟瑟发抖地蜷在树林边,惊恐地看着四周慢慢围上来的一层层精亮的刺刀。听不懂的呜咽嘀咕慢慢出现,少数几个妇女还搂着怀里的婴儿在低声哭泣。

围拢的士兵们保持着举枪的动作,还彼此偷偷看看,没有一个士兵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几位士官更是频频朝身后的两位军官望去。

“马卡洛夫军士长,带你的人散开,搜索附近的森林。”

一直以旁观者身份看完整场埋伏战刘辰旭中尉,踢开了一个面朝下的加勒比人尸体,只见对方的下巴都被子弹打没了,剩下一个让人做呕的血窟窿,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把尸体都集中起来烧掉,给其他部队发信号,战斗结束。”

斯科特中尉此时也走了过来,蹲到了一位年轻的加勒比母亲面前,望着对方怀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婴儿。几秒钟后,斯科特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用纸包裹的面包,慢慢递到了那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如漏光水的水袋般胸部干瘪的加勒比妇女面前。

呆呆地看着眼前高大壮实的外来入侵者,加勒比女子猛地张开嘴,一口就咬住了斯科特的手腕。发出了如野兽般的嘶哑叫声。

斯科特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这样静静地保持着手臂的姿势,被对方咬住的手腕渗出了鲜血。

“啊,我的上帝!这是个疯子,真是见鬼!”

在一旁候命的麦迪军士长顿时大怒,一脚就踢到了还在“继续战斗”的加勒比女子肩上,直接把对方虚弱的身体踢在地面滚了好几圈。

婴儿和面包几乎同时落在了地面,似乎孩子被惊醒了,有气无力的哭鸣声出现。30来个加勒比女俘虏都露出了血红的仇恨目光,但此时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身体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刺刀。

“麦迪军士长,轻伤的就不要处置了,和她们一起带回去,给她们和孩子提供半份给养……”说完指示,斯科特捂着腕口站了起来,和一直看着自己的刘辰旭中尉对视一眼,就低着头转身走出了士兵群。

入夜了,密林河滩间一片临时营地里,大约三个连的官兵正在休整。官兵们兴致高昂,纷纷围在篝火边抽烟。或烤着瓜德罗普岛特有的短颈野鸭和刺豚,或就着水壶里的葡萄酒大快朵颐,几个特战队员则孤僻地坐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吃着令人生厌罐头牛肉。

和情绪放松的普通官兵不同,第一作战营参谋官游南哲上尉正坐在帐篷里,对着煤油灯写着战报。

“……从二月底发起的进攻作战,截止今日,病、伤、亡、失踪合计37人,兵力损失已经低于预期。但防止热带蚊虫传染病的药物依然缺乏……斯科特中尉的战术十分有效,在瓜德罗普岛的旱季只要控制住东岛西部那为数不多的几处淡水供应地,就能让加勒比人如飞蛾一样自投罗网。结合陆军特战队的跟踪引导,我们的分割围堵作战获得了很大的进展,我个人预测,整座东岛的加勒比人数量应该已经低于1000人了,大概分布在北部最后一条淡水河一带……我们会争取在7月雨季来临之前。将他们都驱赶到岛屿最北边孤立起来。”

游南哲写到这儿,忍不住放开笔,轻松地吐了口气。

“嘿!游哥,还在写战报呐?”帐篷被掀开了。刘辰旭中尉一手抓着一只烤熟的野鸭,一手一瓶葡萄酒走了进来。酒瓶重重地放到了桌面,年轻的中尉露出了开心的表情:“那个斯科特中尉这一年来多愁善感了好多,难道结了婚的男人都这样?不过,他也算毒辣,利用东岛旱季的淡水稀缺来阴这些加勒比人,这个月打死的土著基本都能算在他身上了。但今天他放过那些加勒比土著伤员和女人,我怕他会在部队里引起不必要的分歧。”

“因为他更像一个正常的军人。”游南哲盯着同伴的双眼,慢慢说出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更像?难道我们不是?”年轻的刘辰旭中尉微微一愣,嘴里的咀嚼动作慢了下来。

“我们是这座岛屿的入侵者,更是这个历史时空的入侵者,在我们眼里,可能除了我们自己是人,其他都是某种游戏里的生物。”游南哲嘴角一抹自嘲的微笑,眼睛看住了写了一半的战报,“相比之下,我们更容易忽略他人的感受,更容易迷失人性。一旦这种感觉的感染范围扩大,那我们未必能获得我们想要的未来。斯科特中尉有极为敏锐的军事天分,也有着我们在这个时空最为忽略的情感。他没有我们脑海里的历史记忆,他在亲历,而我们只是在‘复制’。”

“……”放到嘴边的葡萄酒顿时停止,刘辰旭默默看着地面,好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营地的一角,两名士官正坐在篝火边,小心地清理着武器,其中一名下士还特意把刺刀从腰间拔出,用布仔细地擦拭着。

“于山,你是不是有啥心事?”看着同伴这段时间有点不一样的表现,乔肆忍不住问道,“如果马卡洛夫军士长看到你现在的认真样子,肯定会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那是你们不了解我。”于山对着亮晃晃的刺刀吹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插回了腰间,然后掏出了香烟。低头抽了起来,“马卡洛夫军士长那只大猴子,满脑子就知道‘冲锋’和‘作战’,叫什么来着,情商很低?”

“呵呵……”看到于山如此熟练地应用着许多新颖的词汇,乔肆只能尴尬地笑笑。

“喂,乔肆,你发现了吗?”于山突然抬起头,很神秘地指了指脚下的土地,“知道这是哪儿吗?”

“蝴蝶岛。全国都知道。”乔肆想了下,很郑重地给了个答案,结果引来于山一对大白眼。

“所以我说你笨嘛!”于山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丝毫不把眼前这个已经注定会在未来某一天成为陆军少尉的同乡放在眼里。

“我们从百慕大双湾市南下,到了这里,我算过日程的,再往南走几天,就是那个什么……巴西?”于山向乔肆靠了靠,指了下南方。“还记得几年前吗,我们就是在那里落脚换船的。然后到了本土。”

乔肆眨巴了下眼睛,还是一脸部解。

“唉……要我怎么说你呢!”于山眉头一皱,又压低了声音,“前段时间,我偷偷听见刘中尉和游上尉聊天,你知道陆军司令部为什么要攻打这里吗?告诉你,为了以后更方便从大明拉人!不光是这里,以后还要继续朝东南走,在那个什么非洲再占一块地!”

乔肆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一下就站了起来。

“明白了吗?我们在往大明方向打!”于山脸上红扑扑的,两眼放着精光,仿佛已经陶醉在某种幻想中,“以后海军就能直接开到大明了!我就有机会见到我娘了!”

听着于山如此这般一番描述,慢慢地,乔肆冷静了下来。从身边拿起了水果罐头,拉开罐口,小心地吃着,并没有发表看法。

“你难道不高兴?”于山见同伴似乎有心事。一把抢过了对方手里的罐头,死死地看着对方的双眼,“你不是想翠丫吗?”

“于山,你说得对,我们离开大明都三年了,翠丫肯定早嫁人了。”乔肆红着眼睛,情绪低落,“六鳌所的村子还在不在都不知道……于山,你想回大明吗?”

“……”

这下轮到于山无言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罐头,好半天,才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见我娘……”

三年过去,两位曾经的烂兄烂弟,即便依然是大头兵的身份,为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亡命奔波,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衣食无忧的华美陆军里过着非常滋润的生活。有着让国民爱戴的军人身份,有着他人羡慕的薪资待遇,更有着让人发自内心敬畏的地位。小兵自然无法真正理解这个国家的穿越众们所惦记的历史情怀,只是迷糊地感觉着那个遥远故土的距离。

“乔肆,马上带你的排集合!”

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把两个陷入沉默的青年惊醒,只见马卡洛夫军士长迈着大步走了过来,在陈年老伤疤的衬托下,脸上的表情格外可怖。

“见鬼,又有一名第4连的蠢货失踪了!我讨厌这些菜鸟!马上集合部队跟我出发,到东面沿河搜索!”马卡洛夫站到于山和乔肆面前,恶狠狠地指了下漆黑的东面森林,“就是一只猴子都不许放过,如果这里有猴子的话!”

1625年2月末发起的特战队跟踪作战,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在海军的前期配合下,加勒比人在东岛海岸平原地区的可见村落已经被肃清。

即便加勒比人十分熟悉这里的环境,企图依靠热带丛林继续抵抗,但要长期生存还是必须沿淡水河或泉水居住。东岛的河流其实就那么几条,而且全部都集中在东岛西海岸一带,旱季的时候甚至还会大量枯竭,中南部的森林地区更没有多少淡水资源。所以华美陆军的实际作战范围,不会超过100平方公里,而且大部分都处于海军舰炮的打击范围。

两个营的华美陆军部队以稳扎稳打的尾追堵截战术,在特战队的引导下,从西南面开始朝北推进,利用加勒比人休憩做饭时暴露的炊烟,或者是特战队的信号指示,不断在视距以外发起炮火骚扰,将已经一盘散沙的加勒比人打得更碎,并朝着预订的包围圈驱赶。

到3月底,已经陆续歼灭了两波数百人规模的加勒比人迁徙群体,为在雨季到来前结束东岛的肃清作战开了个好头。

ps:下周一、三、五更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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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伦敦城的贵客

站在后世的角度去看待16到17世纪的英格兰,我们会发现许多经典种田文中所见到的标准崛起模式:优良而安全的地理条件、激增的城市人口、集中发展的工商业、稳步扩大的基础教育,以及如同开了金手指般的在历史上左右逢源。,!

16到17世纪,无论是城市数量还是城市人口,整个欧洲的城市化进程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而英格兰的伦敦却是个特例,从都铎王朝开始就坚持不懈的城市化政策,使伦敦人口的增长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欧洲城市,并在17世纪中期以后直接超越法国巴黎,成为了欧洲第一大城。

很难想象在17世纪初,拥有460万人口的英格兰(不包括苏格兰和爱尔兰),其国家总人口的近6%都属于伦敦,超过了25万,而国内第二大城市诺里奇还不到2万人口,伦敦的人口规模比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几乎多出一倍!到了17世纪末,伦敦的人口占国家总人口的比例达到了11%,一个让任何欧洲国家都望而生畏的数据。

优势的自然地理条件和集中发展的工商业,也让伦敦成为了英格兰经济的核心引擎。17世纪初,英格兰全国每年的海上贸易运输量达到了30多万吨,其中7成以上属于伦敦这一座城市,手工业者更是占了近半数的伦敦人口,还有数万人为船舶制造、修理、货物卸载、码头仓储运输而服务。

而早在16世纪初就出现的“伦敦十二商业公会”,更是比欧洲其他国家更早形成了以贵族投资人、商人及手工业者联合的新兴资产阶级。为英格兰率先进入资产阶级革命创造了社会条件。

从16世纪初开始,伦敦就出现了一批堪称高素质的教育机构,到17世纪初,天文、物理、数学、文学、法律等教育已经渐入伦敦的底层社会,大量廉价的教育出版物更是进入了普通伦敦市民的家庭。17世纪初的资料显示,伦敦城里的商人和手工业者,只有不到24%人无法书写,和同时期的其他欧洲国家相比,伦敦的教育水平同样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

即使在历史上,伦敦也曾经历了多次的灾难性重创。但作为英格兰的核心城市,典型的“厚积薄发与处心积虑”的发展模式,让伦敦从一个偏远的罗马帝国的边境小城,发展为近代世界的“世界之都”,带动着整个不列颠岛的前进,其成长发展历史堪称近代城市文明的典范。

1625年4月1日,星期二。

共和号、银谷号、双湾号等三艘轻巡洋舰以及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以一字纵队,在一艘英格兰海军风帆战舰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泰晤士河口,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不列颠商务访问团抵达目的地。

宽阔的泰晤士河上。无数鼓着风帆的单桅小船或是内河小虾米船,如受惊一样躲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这支漂亮的美国舰队傲慢而入,胆子大点的小船,紧紧跟在舰队两侧或后方。

涂着“可怖”的黑白迷彩的华美海军轻巡洋舰,那外形一致的长长身躯、漆黑瓦亮的舰炮以及甲板上整齐列队站坡的海军官兵,无一不是透发着强大压迫感。相比之下,前行引导的那艘几百吨的英格兰战舰,就如同一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虚弱。

挂满各种彩旗的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上。来自21世纪的乘客们,好奇地打量着远方那座陌生中又带着几丝熟悉感觉的城市,兴奋地频频大叫,不少人还忍不住对着两岸挥手,引起了河面和两岸旁观伦敦市民的一片片欢呼。

“伦敦就是英格兰的缩影,看到伦敦,你就知道这个国家为什么以后会称霸世界了。”苏子宁扶着船舷。对着身边的共和号舰长海军少校柏俊轻轻说着。

“可是如果需要的话,三艘轻巡洋舰只需要一天时间,就可以把这座城市打成废墟,我们可是带了4个基数的炮弹。”柏俊瞄了一眼旗舰前方百米外的那艘英格兰风帆战舰。嘴角出现一丝冷笑。

“苏哥,怎么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周可民环顾着两岸,有点疑惑,“不是说英格兰早就准备好迎接我们了吗?”

“因为就在几天前,詹姆斯一世死了。”苏子宁微微一笑,指了下泰晤士河北岸某片模糊的古典建筑,“估计我们还会被受邀参加这个国王的葬礼。”

“哇!伦敦塔,我看到伦敦塔了!”黛卿卿举着望远镜,突然在一边喊了起来,“真漂亮!和照片上的一样哦!”

“可那里是英格兰历史上最豪华的监狱、刑场和暗杀地,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身份不低。”苏子宁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然后不屑一顾地扭过头,不过几秒钟后,又偏过来,静静地望着那座在后世被无数游客追捧的英格兰王家圣地。

在津津有味的历史寻古氛围下,舰队终于缓缓抵达伦敦桥(london-bridge)附近的泰晤士河码头,只见一众表情肃穆的英格兰贵族已经站在了岸边。

詹姆斯一世的过世并没有在英格兰上层产生多大的波动,葬礼简洁而迅速,据说和他生前极度讨厌葬礼的习惯有关。即位的查理一世还没从“悲痛”中释放出来,正带着他新婚不久的漂亮法国王后在外地旅游玩耍,把国事丢给了白金汉公爵等父辈留下的一批宠臣身上。

整个英格兰王室就在以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为代表的保皇党的“挟持”下,正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三十年战争中。可惜除了英格兰王室本身的收入以外。国家真正的税收与支出大权都在国民议会手里。詹姆斯一世生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掌握权力的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曾尝试性的对西班牙发起了几次小丑般的军事行动,就耗费了上百万英镑。发动一场战争的军费消耗是如此的可怕,让保皇党介入欧洲战争的野心和国民议会对国家财政的担心之间形成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华美国商务访问团的到来,暂时按下了国王去世后的连番争执,无论是王室保皇党,还是国民议会,都派出了高规格的代表负责接待。

愚人节这天到达伦敦,本身就是一种小小的暗讽,苏子宁的倒霉预感也最终应验了——商务访问团的接待规格很高。直接被安排到了伦敦塔居住。这座豪华的王室宫廷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让苏子宁心里一直炸毛,不过他可不敢把这样的故事全盘倒出来,否则那少数几个随行的穿越众女性肯定会夜不能寐。

几天后,从船队携带来的大量国内工业品样品开始在后世的伦敦塔珍宝馆扯开了摊子。无数衣着华贵的英格兰贵族和商人如嗅到了腥味的苍蝇般蜂拥而来。

拜伦敦发达的海上贸易所赐,几年来经转口贸易进入伦敦的华美商品比法国的巴黎更多。各种打着“华美制造”的铁器、煤油灯、玻璃器皿、火柴、香皂、香烟、精糖等商品源源而入,对伦敦的各行各样造成了不小的震动,詹姆斯一世甚至顶着“违宪”的名头,下令对华美商品进口贸易商征收特别关税。一度还引起了国民议会的强烈抵触。

这次,华美商品直接大规模进入英格兰。其实伦敦各商会早就翘首以待,从此能够跳开葡萄牙或荷兰的中间商,直接获取巨额的大西洋贸易利润。王室想要直接获得垄断的贸易权,而国民议会的大商人们则希望把美英贸易相关税权掌握在议会手里,过去的一年里,针对华美商品的特别关税是那么的丰厚,明争暗斗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商务访问团到达伦敦后一度盖过了军费拨款的矛盾。

不过,他们马上就面对一个十分新奇的概念,这些美国人并非一股脑地见人撒单。而是直接摊出一大堆的“商品代理协议”。一解释,似乎又能理解,不就是贸易垄断专营权嘛。不过这种贸易垄断专营权并不针对某公司或者某港口,而是针对具体的某种商品。

每家贸易商,最多只能获得两种华美商品的贸易专营权,而同种商品,最多只能签订三家。这让一众受幕后权贵或国民议会支持的贸易商们很是不习惯。好在重商主义下的商业规则在伦敦早已有之。所以商品展销会从一开始,伦敦的贸易商们就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英格兰本地能够拿得出手的,只有呢绒等羊毛织品、煤和若干地方小手工品,但任长乐依然替自己老婆的生活艺术集团一口气放出了年进口40万美元的羊毛原料和呢绒大单。让一众伦敦毛织业商人笑得合不拢嘴。

一回头,任长乐又以每匹1。5美元的批发价格,开出了年供应30万匹棉毛混纺布的出口合同,相比之下,英格兰在17世纪初的呢绒年出口量也才11万匹。

面对布匹宽长标准、质量、价格优势都全面压倒欧洲纺织品的华美布匹,几个伦敦纺织品贸易商在惊愕一阵后,果断出手瓜分。如此优质的华美棉毛混纺布匹才3先令的进价,随便转手就能卖到每匹至少5先令的价位,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高兴的事存在?!

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董事长张丽,不惜在曼城广播电台办理停薪留职,混进了这次的商务访问团。她的第一次亲自出马,就丢出了年供应300吨灯油外加一大批新式燃油灯具的大单,虽然合同总金额才20万美元,但利润率却到达700%以上。在张丽眼里,这么点出口量只相当去年灯油产量的15%不到,对英格兰市场的需求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伦敦小商人一番合计,推出了他们的代表,吃下了这种比欧洲粗制火油燃烧质量高许多的华美灯油和灯具的代理合同。

新华化工公司的业务员。直接摧毁了白金汉公爵贸易代理人的神经,远比英格兰市场上质量高出几个档次的肥皂,价格却只有伦敦本地的80%不到,而他们之前从荷兰人手里拿到的价格几乎比眼前的美国商人开出的批发价高了一倍,更别提那种能散发出泌人心肺般芬芳的奇异香皂了。

二话不说,也不管今后有多少捕鲸船长和伦敦皂脂工会嚎啕大哭,白金汉公爵贸易代理人和国民议会某议员的贸易代理人分享了年进口30万美元的肥皂和香皂的代理合同。

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商务代表巧舌如簧,和英格兰王室的贸易代理人签下了独家专营合同,年供应3000件瓷器,合同金额超过45万美元。让代表团里唯一的华裔商务代表、前来长见识的银谷镇瓷器公司的首席工匠老陈头吓坏了。

和17世纪的欧洲上流社会一样,土包子般的英格兰贸易商,特别偏爱那种“个头贼大”的瓷器,就算老陈头实在不忍心痛宰这些“欧罗巴蛮夷”,但一件在他眼里属于低档次的傻大粗瓷的单价还是超过了150美元,其中属于银谷镇瓷器公司的利润就有50美元。

皮毛、药品、火柴、香烟、香水、冰糖、铁器、玻璃器皿……几乎每种在欧洲极为畅销的商品都在展销会上导致了激烈的“对抗”,一种商品最多三家的专营限制让保皇党和议会党碰了个头破血流。

诸如此类,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伦敦塔商品展销会就吸引了伦敦城四周数百家英格兰贸易商。华美国各大企业斩获了总计500万美元的年出口合同。同时签下了150万美元的各种工农业原料的进口合同。

也许折合65万英镑的年贸易总额对17世纪初的英格兰来说并非特别离谱,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只要这种贸易关系继续前进,英格兰也许会取代葡萄牙成为仅次于荷兰和西班牙的华美国第三大贸易伙伴。

除了一直没有现身的华美军火,数十种主要华美民用商品,以贸易专营代理的方式被上百家英格兰贸易商瓜分,保皇党和议会党不分伯仲,甚至许多来自伦敦以外的小商人也分了一杯羹。

对英格兰的大西洋贸易布局终于在苏子宁的策划下实现,英格兰国内各派的对美贸易利益彼此交错联系,你中有我,任何一方要是企图拿对美大西洋贸易做文章。必然是内外都要得罪。

对此结果,苏子宁似乎早就成竹在胸,根本没上心。丝毫不在意国内的暴发户们是如何在晚餐时炫耀今天又签了多少出口代理合同,而是静等某些历史事件的到来,并报以极高的期待,这才是他此次亲自陪同黛卿卿到英格兰的真正目的。

当整个英格兰王室、保皇党以及国民议会私底下疯狂争夺各类华美商品贸易专营权的时候,似乎都忘却了还有更重要事情要做。

1625年4月4日。一代名将、神圣罗马帝国军统帅华伦斯坦公爵率领的帝国军队前锋抵达德意志东北的易北河,跟曼斯菲尔德伯爵率领的英格兰雇佣军沿河对峙。

华伦施坦果断出击,命令副将抢先占领易北河对岸的一座桥头堡,在对手惊慌失措的时候却没有选择扩大战果。反而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加固堡垒工事,。

绝对无法容忍对方在自己防线上插入一根刺!军事能力平庸的曼斯菲尔德伯爵,立马上当,决定以重兵进攻这个桥头堡,然后借助易北河防线阻止华伦施坦的前进。

于是,英格兰雇佣军炮灰们被曼斯菲尔德驱赶着倾全力攻城,而帝国军则凭借21b型燧发步枪的火力在严防死守,并偷偷地从后方一点点往堡垒里运藏生力军,其中就包括最新式的十几门美式12磅加农长炮,但华伦斯坦却没有提前暴露自己的实力。

曼斯菲尔德连续进攻了两天,面对加固的堡垒工事,部队死伤惨重疲惫不堪。就在曼斯菲尔德打算放弃进攻重新调整兵力部署的时候,华伦斯坦隐藏在堡垒里的生力军杀了出来。

美式12磅加农炮直接打散了曼斯菲尔德那忠诚度并不高的几个雇佣兵方阵,然后5个火枪兵营总计3000名火枪手扛着21b型燧发步枪,在本方长矛手的掩护下直接采取了压迫式推进,半个小时内就打垮了曼斯菲尔德的第一线里的2000名同样装备美式火枪的部队。

面对华伦施坦亲率帝国军主力发起的反击,英格兰雇佣军顿时陷入混乱。易北河一战,曼斯菲尔德的军队土崩瓦解,和历史上差不多,兵力损失超过8000人,尤其是珍贵的美式装备几乎全丢了,残兵败将一路向勃兰登堡方向撤退。

对神圣罗马帝国而言,第二阶段的开门红是那么轻而易举,而对兴致冲冲的英格兰保皇党主战派来讲,则又是一场臭不可闻的败仗,数十万英镑的军费瞬间打了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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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伦敦瘟疫

绵绵的细雨已经持续了一周了,天依然阴沉得可怕。!泥泞中的码头,雨水搅拌着泰晤士河岸的烂泥、粪便和垃圾,被一辆辆马车或搬运工撵出一道道、一块块漆黑的泥坑。顶盔执矛的英格兰卫兵默然地走过码头区那仅有一条狭窄石道,不断地将游荡的无业游民驱赶开,以避免那些漂亮光鲜的老爷们的马车有可能被这些肮脏的手摸上。

潮湿、泥泞和腥臭遍布伦敦城大街小巷,阴湿的角落里,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在石墙边,有气无力地咀嚼着不知道从哪儿翻来的半块烂苹果,浑然不知脚边一只正大胆溜达的老鼠。

一个蹒跚的身影正从一条小巷中缓慢走出,从穿着和露出斗篷的头发来看,应该是个中年男子。男子扶着墙根,缓慢地挪着步伐,呼吸沉重而杂乱,被雨水和污垢粘连的头发胡乱地盖住了他的脸庞,让人无法看清具体的面容。

男子终于走出了小巷,一辆马车飞快地从他身边驰过,溅起了大片污水,几乎从头到脚把男子全身都铺了一层。

伸出手,似乎想抓住远去的马车,钻出衣衫的裸露手臂表面结着一片漆黑的干痂,四周还能隐约看到如烫伤的水泡溃疡,一股微微的腥臭从男子身上散发而出。

“让开!让开!”

一个衣衫整齐的信使打扮的年轻人骑着马从远方奔来,一边晃着马鞭,一边对着桥头附近的人们大声喊着。

人们纷纷躲闪而开,信使骑着马从道路中央的男子身边一冲而过,再次将一片污水烂泥覆盖到了男子的身上。男子没有任何叫骂,只是颤颤巍巍地原地哆嗦着,仿佛中了什么魔一样。

“哦?是皮特?一个礼拜没见了!”

一个路过的搬运工终于看清了男子的打扮,似乎是老熟人。搬运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把外套罩到了头上,走到了男子身后。

“皮特。你好像不舒服?你没事吧?”搬运工发现曾经的朋友情况有点不对,于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回答搬运工的是一阵咳嗽和沙哑的喘息声,男子缓缓转过了声,不过身体还没完全转过来,就朝一边软倒。搬运工赶紧扶了上去。一只手直接就抹开了对方的头发。

破损的水泡夹杂着大片的焦炭状溃疡或斑疹。颈部肿胀得完全不比例了,嘴角边还带着糜烂的肉芽。一张可怖的脸出现在搬运工面前,几秒钟后,搬运工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几乎一把将对方推开。

男子倒在了地上,对着曾经的邻居伸出了手,喉咙里的嘶哑声音就如野兽般,让人听了全身发麻。围观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都小心地保持在几米以外。

“上帝啊。是瘟疫!”

不知道谁吼了声,顿时整个码头都炸了锅,无数的人丢开手上的活,朝西面散开,在细雨中亡命地奔跑起来。整座伦敦城似乎被一块无形的巨石砸中,扩散出一圈圈阴沉的波动。

1625年5月,历史上导致英格兰伦敦城超过20%人口死亡的炭疽疫,准点爆发。

……

……

1625年5月3日,周五。

盛大的舞会在伦敦塔内举行着。身着华贵汉式宫装礼裙的若干华美女性被一堆英格兰贵族男子围绕着,或高或低的谈笑声频频传出。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华美国商务访问团的职能就从谈生意变成了礼仪交流。和西班牙差不多,伦敦城里有身份地位的老贵族自然保持着谨慎而古板态度,但稍微年轻点的。则很新奇这个大西洋彼岸的“东方帝国文明”的许多交际娱乐方式,并乐于接近模仿。

一个月内,伦敦塔内,至少是华美商务访问团下榻的地方。上百名用来招待访问团的女仆和仆人成为了清洁工,并严格要求“任何人都不能随地大小便”。几乎每个角落的卫生标准都进行了严格定义。大把的银币撒出去,鲜花和崭新的布料装饰顿时让伦敦塔的某一角和其他宫殿格格不入起来。

几年前就从西班牙传入的东方宫廷女性服饰,在英格兰的上流权贵女性里也曾引起了一些波澜,但这种“繁琐而奢靡”的裙装看起来是那么飘逸高雅,但对她们的17世纪出行习惯来说,也有着许多无法理解或接受的地方。

现在,这个东方式国家的人就在伦敦城的王宫,那种优雅而轻松的交际格调,和近乎于“洁癖”般的生活习惯,顿时让东施效颦般试穿过东方宫裙的英格兰贵妇摸到了门道——至少这种裙装,就不是用来方便女性在伦敦塔里随地大小便的。

来自华美国的乐队正在演奏着悠闲的舞曲,舞池中央,几个英格兰贵族名媛正面红耳赤地被几位华美帅哥拉着跳舞。对21世纪交际舞一无所知的英格兰贵族少女,只能是尴尬地不断以踩脚或是踏错步的方式配合着对方。

而上了点年纪的、或是更加矜持点的英格兰贵妇们,则纷纷坐在外围的沙发上,好奇而又不好意思地看着场上的那种新奇高雅的双人舞。

在舞厅的某个角落,苏子宁正陪同一位留着三撇漂亮短须的中年英格兰贵族男子在闲聊。在苏子宁的眼前,这位历史上的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并非如史书上吹得那么“娇嫩”,不过摸样英俊倒是真的。说起来,现在的维利尔斯也仅仅比苏子宁大了三岁,但却是这个时代权倾英格兰朝野的大人物。

一想到那个糟老头子般的詹姆斯一世曾对面前的英格兰帅哥宠溺有加的历史,苏子宁就感到一身抹不掉的鸡皮疙瘩,不过能和这样的历史“基情”人物聊天,又何尝不是一种诡异的成就爽感呢?

“……对曼斯菲尔德伯爵在波西米亚的进攻,我有足够的信心。这将是一场铲除欧洲毒瘤的光荣之役!恢复腓特烈公爵的名誉和权益是我们追求的最大公正!”维利尔斯优雅地笑着,摸着他漂亮的小胡须,小指头不由自主地翘着,“我很欢迎来自北美的朋友,你们如果选择和英格兰王国一起,就能够在这场斗争中获得足够的回报。”

“呵呵。我国政府很愿意看到一个恢复繁荣与秩序的欧洲,也对英格兰王国的努力保持钦佩。但是,对欧洲事务采取中立立场,是我国政府尊重欧洲大陆民众的一种不可动摇的友善态度。”面对白金汉公爵明显不过的态度,苏子宁果断地回避。“不过。这不妨碍两国在大西洋贸易上为整个欧美关系做出表率。”

看着眼前的东方青年,白金汉公爵略微有点失望。在他的理解里,这些突然占据北美东海岸,并对英格兰王国北美殖民地表露出野心的东方人。显然还在为了去年那场由法国人插足的《美英法亚速尔和约》在怄气。

不过这些终归不是现在去摊牌的好时机,自从英格兰王国公开加入反哈布斯堡家族联盟后,北美的一切都属于次要问题了。为了证明他的决策正确,就必须尽一切努力保证欧洲的战事朝对英格兰王国有利的一面前进。尤其是目前,那个普法尔茨腓特烈五世到了英格兰后。使英格兰王国瓜分德意志蛋糕的意愿实现了“合法化”。

为了获取一批从葡萄牙人手里转手贸易的美式军火,白金汉公爵可是废了好大的一番力气,但和西班牙王国、神圣罗马帝国、荷兰比起来,英格兰雇佣军的装备显然就落后太多了。

“现在,我们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珍妮小姐,为大家演唱一首新歌!”

就在聊天陷入沉默的时候,舞池的一角传来了电台乐队的报名曲目,用的是英格兰语。稀疏的掌声四起,舒缓的吉他前奏开始。几秒钟后,架子鼓和手鼓的那极富节奏感的敲击声紧跟其后,再接着,就是长号短号的高亢声。

熟悉得的旋律入耳,看着身边一脸得意洋洋的程大熊。任长乐差点一口吐出嘴里的葡萄酒。珍妮的曲风是越来越宽广,目前所唱的,正是流行在后世20世纪末的《像雾像雨又像风》。

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审美风格的流畅欢快伴奏旋律,让四周围观的英格兰贵妇们都直起了耳朵。目光也汇集在了乐队前那位身穿白色汉式宫装的欧洲女子身上。

“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寂寞夜里我无助地寻找。想要找一个不变的依靠……”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往复几次的旋律起伏中,珍妮这次的唱腔风格发生了不小变化,清甜中混入了更多的沉沉伤感,让人听起来更为触动。

即便在场的英格兰人无人能够听懂歌词,但提前散发的英格兰歌词译文却大部分人能看懂。这个时代欧洲贵族阶层流行的糜烂生活,男人们的放纵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情妇与私生子是成就感的构成部分,性病成为了个人的身份招牌,让早已年老色衰的部分英格兰贵妇正妻们心力憔悴。如今这么一首不愧是“经典怨妇”级的歌曲,自然顿时引起了她们的共鸣,一个个都捏着华美产的手绢在偷偷抹眼角。

歌声渐渐消散,突然舞池四周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不少英格兰贵妇都站了起来,就连听腻这首歌的穿越众们,也忍不住为珍妮演唱的水平表示叹服。

“这不是一首应该在这里唱的歌,苏部长,它太伤感了,您不觉得吗?”

正在白金汉公爵还在回味的时候,突然一个身穿漂亮维多利亚风格礼裙的少女挽着一位高挑的华美海军军官走了过来,还用着一口流利的英格兰语。

有着特有的东方英俊气质的华美国军官就不提了,来到角落的少女,无论是个头还是身材,显然压住了在场的几乎所有英格兰女人,而且少女还有着一副带着些许欧裔元素的漂亮脸蛋。

“哦,忘了介绍了。这是周上尉,共和号轻巡洋舰的大副;这位是黛卿卿小姐,大西洋银行的董事长。这是她第一次来欧洲。”苏子宁赶紧站起来,向白金汉公爵介绍自己的同伴。

“见到您很高兴,公爵阁下……这里很无聊啊。苏部长先生。”黛卿卿有点不悦地皱了下眉头,但依然以起码的礼貌对着白金汉公爵行了一礼,接着又盯住了苏子宁,“您好像忘了当初的承诺,什么时候让我去荷兰?别告诉我这只是您的谎言。”

“荷兰?”白金汉公爵有点听不懂这些东方人之间的谈话了。但在这个时候。荷兰显然又是一个不得不让人在意的话题。

“呃……很抱歉,公爵阁下。黛卿卿小姐的祖上是巴伐利亚贵族,她的外祖母是英格兰人……黛卿卿小姐的大西洋银行提供本次商务访问团的业务支持,不过现在来看。这种小规模的交易并非需要她的介入。”苏子宁尴尬地耸耸肩,对白金汉公爵露出无奈的笑容,“她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回德意志看看。在您面前谈论这种兵荒马乱的话题,我也觉得很不礼貌。”

“这是我外祖母的故乡,请叫我戴琳。”黛卿卿很不开心地嘀咕着。然后又拽着自己的“男朋友”离开了。

“真是很奇妙,我能感觉到,她有着让人心动的高贵!”白金汉公爵也忍不住微微点头,表情更加好奇,“您刚才说什么?她是德意志巴伐利亚……”

“我建议我们换个更有趣的话题!公爵阁下。”苏子宁露出一丝慌乱,赶紧压低了声音,“我无法阻止一位银行家的商业自由行为,但我必须为我的政府负责,对戴琳小姐给公爵阁下带来的困扰。我再次表示歉意,其实她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嗯,理解,那么,您是否同意在这次商务访问中。考虑增加直接出售武器这一项?”白金汉公爵看到苏子宁的不自然表情,顿时心生疑惑。

“呃……对欧洲事务,我必须和我国政府保持一致的态度,可能会让您失望。但在国会还没有直接将贵国纳入军火禁运对象之前。我不反对英格兰王国通过欧洲中立国家购买我们的优质商品。”苏子宁抱歉地摊开双手,表示实在无能为力。

又是那些该死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他们就要搬光整个英格兰王国的国库了……一想到“中立”的葡萄牙和荷兰商人在美英军火贸易之间的位置,白金汉公爵就暗暗牙痒。不过这些狡猾的美国外交官或商人,总是喜欢选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虽然这种把戏整个欧洲都在用。

交流似乎出现了不快,两个人都显得兴致阑珊。

突然,舞池大厅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位英格兰小贵族带着惊恐的表情走进了舞厅。

“上帝啊,一个很糟糕的消息!瘟疫,伦敦城出现瘟疫!”

小贵族带来的噩耗,顿时引起了舞池里的一片惊恐慌乱,英格兰贵妇们都紧紧捂着嘴,纷纷缩到了角落里,全身瑟瑟发抖。而华美国的穿越众,也纷纷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进来报信的英格兰人,几个英格兰贵妇都吓得快哭了。

面对同僚这种不合时宜的打断行为,白金汉公爵极为恼火,但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一再表示伦敦塔不会遭受任何瘟疫的威胁,并声称有关伦敦发生瘟疫的说法还为时过早。

一场舞会就这样戛然而止,人们纷纷退出了大厅。剩下的人,连同白金汉公爵在内,主客双方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静气氛当中。尤其是任长乐,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子宁,眉头紧皱。

深夜了,和整座惊恐不安的伦敦城一样,伦敦塔在历史中所独有的那份阴冷格调,和一片阴沉的压抑气息融为了一体。稀疏的烛光透过厚重的城堡窗口,微弱而毫无生气,在它的内外,至少一百名全副武装的英格兰卫兵在小心守候着。

某间房间里,珍妮正在慢慢收拾着行李,当最后一件衣服装进箱子的时候,珍妮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丈夫程大熊正在隔壁房间里和其他人商量事情,估计是有关这次伦敦城的瘟疫。对于在英格兰乡下长大的珍妮来说,似乎瘟疫这样的恶魔就从来没有从记忆中消散过。只要一听到这种词汇,几乎任何一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逃离,也许丈夫他们已经打算要离开英格兰了。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珍妮赶紧又悄悄打开了一个行李箱,摸索了几下。从一个隐藏很深的夹层中摸出了一个黑色的牛皮小口袋,从中间倒出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药丸散发出腥臭的气息,珍妮差点就要呕吐,但依然强忍着,小心地端过一杯水。把药丸朝嘴里塞去。一边还闭上了眼睛。

“珍妮,东西收拾完了吗?大家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和舰队一起提前回国!”正在这个时候,门开了。程大熊带着焦虑的表情走了进来。

“啊!”珍妮被这么一吓,眼睛睁开的同时,手上一抖,药丸掉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程大熊带着疑惑走到珍妮跟前,俯下身拾起药丸。刚一凑到鼻前,就被一股恶臭熏得胃部翻江倒海,“你要吃这个?你怎么了?!”

“我……”珍妮倒退几步,垂下了头,一行眼泪无声地滴到了地面。

“告诉我这是什么?!”程大熊知道妻子胆子很小,这么腥臭的药丸都敢去吃,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

“是希拉姆夫人介绍的秘方,听说琥珀粉和烧焦的牛粪混合在一起,可以怀上孩子……”珍妮垂着头。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结婚一年了,到现在,珍妮还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疑神疑鬼是不可避免的,即便程大熊表面上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但珍妮却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惶恐中。这种事对于17世纪的女人来说。几乎就是一种仅次于世界末日降临般的灾难。

“家里的保姆?希拉姆夫人?”程大熊一下就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始末,表情极为不自然。冷场了大约一分钟后,才慢慢走到妻子跟前,接过了对方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轻轻搂住了对方的肩膀,“笨蛋。这种愚昧的中世纪的荒唐药方,能吃吗?”

两人无言,程大熊只是静静搂着珍妮的双肩,心里很不是滋味。

……

另一间豪华卧室里,任长乐正急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难得一见地对着站在床边一脸愧疚的苏子宁发着火。

“靠,苏子宁,我就预感又是你!你太不厚道了,你既然早知道历史上伦敦城会发生这样的炭疽疫,你就应该推迟这次商务出访!至少要让大家也知道!你在拿哥儿们的命在玩啊,胆儿肥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和苏子宁私交非常铁的任长乐,也对苏子宁这种习惯性的“刚愎自用”终于表示出不可容忍的态度:“难怪你和国土安全部这次要求老赵带出一支医疗队随行,还私下做好了准备,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认同你和刘云的做法。这可是让伦敦城死了好几万人的炭疽病啊,不是什么小流感或者肠道痢疾。唉……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危险了呢!”

“任长乐,我们真的需要一次最好的契机来让这次英格兰之行的利益最大化。不告诉大家,也是了营造其他人更真实的反应。根据安排,明天,除了医疗队、我和情报司的人,你们都马上离开伦敦。”苏子宁静静地看着第一次对自己生气的任长乐,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次我又瞒住了所有人,但我也考虑了风险性,我相信赵老哥和这次携带的药物,可以保证我们的安全。”

“唉……算了,你想要怎么弄,就怎么去弄就是了。我也尽力配合你吧,这次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苏子宁,我知道你胆子大,敢操这份心。整天在外奔波都是为了这个集体的未来,但你一定要注意分寸,不为你自己,你也该为袁欣艺想想,还有两个孩子。”

任长乐走了,苏子宁默默地回到床边坐下,一脸苦笑。

!

第三十六章 天使与恶魔

第二天,伦敦桥码头。,!

整个船队早已完成了出航前的补给工作,准备返航归国,让饱受心理压力的英格兰海军将领们长舒了一口气。

平时热闹的码头,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附近的街道巷口传来了哭泣声,远方的某座教堂的发出了令人胆寒的丧钟声响,更让被一大队英格兰士兵护送到码头的穿越众们心有余悸。

前来送行的英格兰贵族阵容稀稀拉拉的,一个个都颤颤巍巍的,而之前信誓旦旦表示伦敦城瘟疫只是一场虚惊的白金汉公爵,那本就煞白的脸上更是一片阴气沉沉。

几十名华美穿越众男女和电台乐队的员工,正在海军官兵的帮助下一一走上船板,但在岸上,一位衣着高雅华贵的少女正在和苏子宁吵架,似乎拒绝上船。

“苏先生,你太残忍了,你难道不清楚吗,这里正在发生瘟疫!上帝啊,我们应该而且可以做出一点什么的,而不是逃跑!”黛卿卿不顾四周静静围观的英格兰送行者,愤怒地呼扇着胸前的小扇子,不过这一次,她使用的是华语。

一位外交部欧裔小翻译,则礼貌地给站在一边一头雾水的一众英格兰贵族小声翻译着,让本来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的英格兰人顿感吃惊。难道这些美国人真如那些葡萄牙商人传言的那样,拥有着可以治愈瘟疫绝症的方法?

“黛卿卿小姐,作为这次商务访问团的外交指导与监督执行人,我有义务保证所有访问团成员的安危。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这种同情心不应该过分泛滥!而且,我不觉得你拥有可以违反外交部决定的权力。”苏子宁的表情很难看,说着,还朝着一边正擅自做主对英格兰人翻译的下属吼了句,“威尔斯,没有我的允许,禁止翻译!”

刚刚才把一段话小声告诉给身边的英格兰贵族。小翻译官被外交部长这么一吼,吓得赶紧闭上了嘴,然后乖乖地走到了苏子宁的身后。

包括白金汉公爵在内的英格兰贵族,人人的眼睛都亮了。很显然,这个“吝啬而无情”的美国外交部长是个典型的“利己自私”的家伙。而那位美丽的小姐。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

“……我拒绝上船!别忘了,我也拥有医生执照,而且,对于船队携带的药物。我可以出资全部买下来!汉尼,把我的行李看好,我们回城!”黛卿卿对自己的“随从”吩咐一声后,一甩裙尾,居然朝着白金汉公爵走去。

“尊敬的公爵阁下。上帝见证,我愿意替我过世的外祖母,为解除英格兰人民的痛苦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请您为我安排个新的住处!所有费用我自己承担!”

如此霸气侧漏的娇蛮表现,让白金汉公爵等人是又惊又喜。不过,还没等白金汉公爵正式表态,一边的苏子宁也走了过来:“非常抱歉……我必须为戴琳小姐的身体健康着想,她是大西洋银行唯一的继承人,我不想因此出现任何意外。”

“苏部长阁下。我也觉得戴琳小姐的安危高于一切。但是……如果贵国真拥有可以治疗瘟疫的方法,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白金汉公爵身后的一名国民议会议员突然站了出来,鼓起勇气大声说着。

在这位英格兰国民议会议员的记忆里,也许除了放血,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治疗瘟疫的方法。何况现在连给瘟疫病人放血的胆大医生都找不到了。

似乎被刁蛮的黛卿卿给弄得精疲力尽了,苏子宁在环视了一众英格兰贵族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好吧,既然戴琳小姐坚持。那只要还有一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公民还没上船,那我也只能留下来。几艘船上的医生我都可以集中起来。临时医院就建立伦敦塔吧,不过,包括我们的船员在内,他们的安全必须得到绝对的保障,希望你们提供足够的士兵来保护码头和伦敦塔。而且,药物很珍贵,我只能保证身份贵重的英格兰朋友可以享有治疗……”

一听对方也答应了,在场的英格兰人都喜出望外,尤其是那位国民议员,直接表态可以筹集资金支付治疗费用。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扮演华美外交部工作人员的情报司特工们开始从船上卸下各种大包大包的行李,而赵房领导的医疗队也带着一副愁容下了船。

“苏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演戏呢?”周可民也忍不住走下了共和号轻巡洋舰,若无其事地来到苏子宁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着,“这些都是你和卿卿事先安排好的?”

“我、你和柏俊的任务,不就是保障黛卿卿的行动吗?”苏子宁眨巴了下眼睛,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黛卿卿有演戏的天分,而我的表现就蹩脚太多了。”

银谷号和双湾号已经离开了码头,带着其他乘客返航,上百的英格兰士兵开始隔断共和号和敖顺号停靠的码头区,赵房率领的医疗队则开始从敖顺号上搬下各种临时医院所需的医疗设备。共和号上的几十名水兵也在码头边建立了临时防御工事,几架管风琴排管机枪被安置在射界良好的地段,以应付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在几名情报司特工的陪伴下,苏子宁和赵房走进了敖顺号某间紧闭的货舱,如今正存放着5000支提纯度达到40%、总剂量1亿单位的青霉素和大量的医用液品,理论上在这个时代,即便整座伦敦城的贵族士绅都感染上了炭疽病,都足以治疗。

未来一段时间内,停留在伦敦的只剩下共和号轻巡洋舰,以及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按照事先的安排,共和号轻巡洋舰的官兵执行严格的上岸条例,舰上战备的官兵始终保持至少70%的编制。

几天之内,就有大约600多具尸体被人们抬出了伦敦的大街小巷,通往郊区的墓地小道上,一具具棺材在牧师的引领下缓缓前行。伦敦城内的恐怖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据说已经结束旅行的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都放弃了返回伦敦城。而城里的若干重疫区,已经被隔离。任何企图走出街区的伦敦城普通市民都会遭受英格兰士兵的无情处理。

有钱的商人家庭或小贵族已经在通过各种方法企图离开这座被魔鬼诅咒过的城市,而更有身份的权贵富豪们已经得知了某个小道消息。不断有马车开向伦敦塔,以打探这次华美国访问团的某些底细。

在伦敦塔内,一整条走廊都被设置成临时医疗区,到处都弥漫着漂白粉和消毒水的气味。一位染病的大商人一早就被送入了隔离治疗房。几个身穿蓝色医疗服口戴口罩的医务人员正在做着病人的皮肤消毒清理工作。

高锰酸钾液逐渐清洗着病人那焦炭般糜烂的皮肤溃疡面。再涂抹上医用凡士林做成的消毒软膏,接着2万单位的青霉素被护士小心地注射进病人的胳膊。

若放在后世,青霉素治疗炭疽病的用量动辄都是数百万到上千万单位,但在炭疽杆菌还没有任何耐药性的17世纪。2万单位的用量对这种皮肤性炭疽病而言,理论上是无可匹敌的。

整个治疗周期将为长达一周,青霉素的注射也会持续至少3次,在此期间,病人的一切治疗反应都将作为医疗队难得的一次临床课题。不过这种课题是如此的恐怖。让绝大部分已经深信华美国医疗水平的欧裔医务人员也腿肚子哆嗦。

“好了,小心,别挤压皮肤伤口,不然会引发感染扩散,甚至是败血症。注意包扎的方式!”赵房小心地指导着治疗过程,身边的几个护士虽然戴着口罩,但依然能看出两眼冒出的恐惧目光。

“就跟烧焦了一样。”客串医生的黛卿卿,即使胆子很大,也对眼前那恶心的焦黑色皮肤溃烂感到全身发麻。要不是为了营造自己的天使形象,估计她早就缩回船上去了。

“皮肤性炭疽病的死亡率还不高,只有大概30%,如果是肺部炭疽病,没有青霉素。死亡率基本100%。大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有什么发热、咳嗽或者是身体肌肉疼痛,一定要说出来!”

在场的年轻医生和护士们,都赶紧点头。

按照赵房“谨慎”的估算。治疗一位炭疽病的费用,将高达10000美元。折合1000英镑!要知道在17世纪初,整个英格兰年收入超过500英镑的贵族士绅家庭也不过几百之数。而治疗的全部成本,仅仅只有50美元。

如此高昂的治疗费用,自然也就成为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极高医学水平的一种变相证明。但这些对于伦敦城的贵族富豪们来说,却是一种曾经不敢想象的上帝福音。很快,陆续就有30多位在伦敦城身份不低的男女病人被送进伦敦塔,更多的小道消息则因为嘴不严的病人家属或仆人泄露了出去。

几乎一夜之间,通往伦敦塔的几条街道上,就出现了不少焦急的伦敦普通市民。他们畏惧守候在伦敦塔王宫外的那一层层明盔亮甲的卫兵,但更畏惧那每天都导致数百人丧命的瘟疫。

5月10日,在病魔阴影和亲人重病的双重压力驱动下,一场历史上本没有发生的小规模暴动终于出现了。几百伦敦城普通市民先是苦苦哀求,在被冷酷无情的驱赶过后,病人家属开始冲击伦敦塔王宫的外围,甚至不少人还企图翻越宫墙。

从葡萄牙人手里获得的美式燧发枪此时在伦敦的街头展示出它强大的威力。一片片排枪过后,硝烟与鲜血共舞。无数喊着上帝的伦敦市民被铅弹打翻在地,然后又挣扎着血肉模糊的躯体退往街道两侧,更多的人则不顾前面倒地的伤者,发疯似的朝王宫大门方向挤去。

来自白金汉公爵的镇压命令同时得到了国民议会的支持,大批的英格兰军队进驻伦敦塔和四周的街道,把一群群在恐惧中失去理智的市民堵在家里,或扔进了地牢。部分已经明确有重病者的居民房屋,则被士兵们用木条钉死了房门,无论里面还有多少无辜的病人家属,都只能自生自灭。部分街区甚至因为有一些趁机捣乱的流民地痞,还出现了纵火事件,一时之间,伦敦城到处都是火光、烟尘和呼喊。

当黄昏来临时。不知道又是什么消息走漏了,更多被鲜血和火光刺激的人们开始转变了方向,暴动的人群开始朝伦敦桥方向涌去,企图冲上码头的美国船只,以夺取可以战胜病魔的圣药。

大副周可民已经陪伴黛卿卿进入伦敦塔了。作为船队安全的直接负责人。共和号舰长柏俊已经在船只停靠码头早早安置好了防御,沙袋堆叠起一个环形的工事,四架管风琴机枪齐齐对准了远方的大街街口,而在码头隔离区的两端。几百英格兰士兵也排开了阵势。

“长官,这些英格兰人真是疯了!难道他们打算到我们的船上绑架上帝?”

看到远方已经和英格兰士兵纠缠在一起的暴动人群,共和号上的欧裔枪炮官忍不住嘀咕了声。来自瑞典的年轻海军临时少尉,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伦敦城的市民会对自己的战舰那么“热情”。

“准备开火,任何企图冲击共和号和敖顺号的英格兰人。都是敌人。”柏俊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群,转身走到了管风琴机枪阵地上,“禁止暴民靠近我们200米范围!”

“可是长官,这里是伦敦……”枪炮官看了眼附近的英格兰士兵,脸色有点难看。

“那是苏子宁去处理的问题!命令舰炮就位,如果有可能,可以动用舰炮阻止他们!”柏俊不以为然。

“少校,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有瘟疫病人过来了,我们也许会撤退。可能的话,你们还是回到船上,暂时离开码头!”此时,一位英格兰中尉狼狈地跑了进来,从他脸上的惊恐表情来看。估计暴动的人群里出现了炭疽病感染者。

远方的英格兰士兵队列里出现了排枪,硝烟里传来了凄惨的喊叫,但仅仅只进行了一轮射击,那道稀薄的防线就被疯狂的暴动市民冲开了。

“生化危机……”柏俊自言自语着。居然难得地也幽默了一番。

“少校?”英格兰中尉见对方似乎没在听自己说,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不。不需要,我也许可以帮忙驱散他们。”柏俊最后看了眼蜂拥而来的暴动市民,已经快到达他“可以忍受的距离”了,于是对着眼前的英格兰军官露出了笑容。

“射击!”接到命令的共和号枪炮官终于挥下了手臂,四架水兵操作的管风琴机枪发出了怒吼。

昏暗的天色下,密集的枪声和一道道刺目的火线开始从华美国水兵阵地上迸射而出,然后零点几秒后,拥挤的伦敦暴动市民人群里就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

“上帝啊……他们会杀光这里所有人的!”

现场观摩火力阻拦的英格兰军官,此时全身都在发抖,密集枪击扫射下,远方的街口就如同地狱。无数人体在超音速的弹头冲击下破碎扭曲,打断的四肢和飞溅的脑浆以极为夸张的方式扩散开,之间还伴随着各种如鬼泣般的呼叫。

几分钟后,街口的喧嚣已经消散,几百暴民已经化成了一堆堆的尸体,鲜血如失控的溪水一样朝水沟里蔓去,少数重伤的人在残肢断臂中艰难地挪动着身躯,宛如世界末日般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尖叫。

“问题很好解决。”柏俊拍了拍已经身体僵直的英格兰军官,转身朝船板走去。

“我的上帝……和瘟疫比起来,你们的少校更像是恶魔……”英格兰军官慢慢回过头,朝着身边的那位执行开火命令的华美海军军官嘀咕着。

“至少少校战胜了瘟疫。”华美海军临时少尉耸耸肩,表示自己比较淡定。

5月13日,持续三天的镇压终于落幕,连同这几天因炭疽病死掉的人在内,又有超过一千具尸体被运往郊外。

也在这一天,首位接受治疗的伦敦大商人脱离了危险,身体表面的症状已经大为减轻,那种炭痂般的溃疡和水泡消失,皮肤的溃烂伤口开始正常恢复。这个好消息顿时让待在伦敦塔内等待结果的几位英格兰贵族大感振奋。

为此,躲在家里的白金汉公爵终于也大着胆子来到了伦敦塔,对苏子宁和黛卿卿的“伟大精神”用上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赞美之词。并且还专门提议,为“尊贵的戴琳小姐”在伦敦塔内举办一场宴会,以感谢对方在这场灾难中为英格兰王国做出的勇敢奉献。

至于那个在码头区“疯狂射杀数百英格兰市民”的事件,白金汉公爵反而觉得无足轻重。他已经在考虑是否提前迎回查理一世,好让对方也见证一下伦敦塔内战胜瘟疫的奇迹。(未完待续)

!

第三十七章 宪法号爆炸

1625年5月15日,周四。

曼城市海湾内,军港码头上,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正准备出港。今天是它正式服役的日子,也是它第一出海执行军事部署任务,目的地是前往瓜德罗普岛,用它装备的强大的120毫米舰炮为陆军在雨季到来前的最后一次东岛攻势提供炮火支援。

岸边是几百欢呼的市民,在军乐鼓点的演奏声中,海军旗升到了桅杆顶,甲板上整齐列队的海军官兵都立正敬礼。蓝白相间的国旗左上角,金色的六翼双头蟠龙盘绕在一柄铁锚之上,还顶着一个象征地球的图案。

战舰的锅炉开始升温,风帆紧收,只有烟囱里冒出微微的烟气。甲板上,结束升旗仪式的一队队海军官兵开始由条不紊地整理着各个岗位的事务,新任宪法号舰长的孙阳少校,则意气风发地站在半防护式舰桥上眺望远方。

5月份开始正式列装的25式海军军服,如今正穿在孙阳等一众宪法号官兵的身上。现代海军风范的军装分春秋、夏以及冬季三种,除冬季是深蓝黑色外,其他两种都是纯白色。冬季军装由欧洲进口高档呢绒裁剪而成,而春秋和夏季则由本土生产的高档棉毛混纺布制成。

雪白的军装上,两肩是黑底银星肩章。大檐帽的一道流苏之上,镶嵌着一枝由橄榄枝围绕的蟠龙铁锚帽徽,军装领口则点缀着银质薄片珠花。除夏季短袖军装外,其他两季的军装袖口还带着军衔识别线。

安德鲁上尉,这次也调任宪法号,担任孙阳舰长的副手。根据海军司令部的人事安排,在宪法号上积累机帆战舰指挥经验后,安德鲁将在明年成为第一艘宝石级轻巡洋舰“蓝宝石”号的舰长,也将是海军里第一位欧裔舰长。

从12岁起就在风帆船上长大,安德鲁几乎已经养成了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去感知风向与洋流的潜意识能力。但当可以不依赖风帆和洋流而乘风破浪的宪法号出现后,安德鲁上尉的内心再次震颤起来。

已经是五个孩子父亲的安德鲁上尉,也许五年前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海上生涯会得到这么一个结果。这个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蓬勃而快速的发展,各种层出不穷的新生事物,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生活内容,当初无一不是冲击着他的头脑。现在,作为亲眼见证着这个新大陆国家崛起的最老资格移民。身在可以压倒整个欧洲任何风帆战舰的宪法号上。年满40岁的安德鲁早已颇感这辈子知足了。

“安德鲁,升半帆,巡航前进,我们争取到百慕大双湾市过周末。”孙阳见自己的副手还在沉思。于是笑嘻嘻地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遵命,长官。”安德鲁回过神,赶紧对着身边的传音筒转达了舰长的指令。

在通风筒下面深深的船舱动力舱里,20多名司炉兵正在四台锅炉前轮换工作着,这里的环境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温度都在30度以上,只能借助通风机进行有限的排风降温。巡航速度下,加煤的强度很低,基本上一两个人就能照料好一台锅炉。

接到传音筒的命令后,一名带队士官比划了个手势,士兵们开始加快了送煤速度。优质的无烟碳提供的丰沛热值开始让锅炉的蒸汽压力不断上升,蓬勃的动力顺着蒸汽机组的传动轴和隆隆的震动声送到了船尾。

在风帆的辅助下,战舰的巡航速度提升到了12节,在曼城湾里划出一道大大的弧线。顺着内湾要塞的左侧海道,朝大西洋而去。

内湾要塞上,一门24型120毫米维斯沃斯要塞炮正在士官的指挥下,缓缓地转动炮管,对准了远方的宪法号轻巡洋舰。

这种和舰炮通用的最新式重炮已经在各种环境下经过了长期实验。在宪法号轻巡洋舰上的海试表现也符合预期,如今正式进入陆军,将陆续接替已经使用多年的21型90毫米维斯沃斯要塞炮,成为各地要塞的主要装备。

更远的射程。更强的威力,在更新一代液气联合制退装置的辅助下。24型120毫米炮的稳定性和持续作战性能将比21型90毫米炮更优,在依然使用分装式炮弹的情况下,射速还能基本保持不变。

按照北方工业公司的军工发展步调,为这个国家作出杰出贡献的维斯沃斯后装式六角旋膛炮,其120毫米口径将成为目前整体设计制造工艺最成熟的一款产品。随着冶金技术与机床精加工水平的不断拔高,下一代炮兵装备,将用上更加现代的后装线膛炮,这个时间点,林有德谨慎地定在了1630年之后。

第一代合像式测距仪也正式投入使用,虽然测距基线不过1米,而且光学玻璃的制造加工工艺也颇为棘手,精度也不是很乐观,但至少已经比纯粹用肉眼和个人经验估摸要强上无数倍了。在这方面,穿越众里的人才状况是最浅薄的,仅仅以理论知识,是无法快速实现应用的。光学仪器的技术复原工程也不得不偏向传统的渐进式发展思路,而不能像其他工业项目那样采用跨越式发展。

站在内湾要塞的某座炮台上,身为海军作训总监的张春锐中校,还长期兼任陆军的炮兵顾问,如今正在指导陆军要塞炮兵进行新装备的适应性训练。海军对大炮的应用经验,早就远远甩开陆军了一大截,这就导致陆军总是在这个方面必须低声下气地向海军进行讨教。

炮射训练没有使用弹头,仅仅塞进了一发药筒,在张春锐的定义的训练科目下,炮组官兵把目标定在了正在出港的宪法号身上。合像式测距仪不断报出数字,炮组官兵们调整着炮口高低,时刻准备着射击。

“表面上看还很熟练,不过在实战情况下,测距读数的熟练程度,将直接影响战斗进程。”张春锐看着训练中的官兵,没有直接评价优劣,不过在他身边的欧裔士官,显然明白这位资深的海军作训总监在暗喻陆军要塞炮兵的素质。

“中校。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来学习,也许我们应该先从以前的训练方式开始。”欧裔士官尴尬地点点头。

那位二把刀的测距兵正不断更改着各种读数,导致炮组成员都快不耐烦了。当宪法号快要航行到内外要塞平行位置上的时候,最终的结果才读出来。

“开火!”

120毫米要塞炮的炮口喷出一股橙红的烟团,虽然没有实际的炮弹飞出炮膛。但却象征着一次对海上入侵者的射击。

没有任何逻辑理解困难。被内湾要塞的炮兵们作为训练科目瞄准的宪法号轻巡洋舰,理所应当一无所知而且毫发无伤地继续前进。

但事实是,任何诡异的事情都会以一种让人崩溃的巧合出现。比如现在,距离内湾要塞西面一公里外的宪法号。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震颤,接着又是一阵更为沉闷的爆炸,如内部被强烈压制的火山爆发一样,船体中部下方的一排舷窗纷纷被震裂,一丝丝烟雾从裂口缝隙里挤出来。一股股卷着黑烟的雪白蒸汽从甲板通风管中冲出。

“我的上帝啊……我们打中它了?”正准备进行下一次射击训练的要塞炮兵们,这下都傻眼了,而正抱着一发新的药筒的年轻炮兵,更是吓得全身哆嗦。

“该死的,难道你们装了炮弹?!”欧裔士官都快崩溃了,几步冲到炮位上,一把拉过了负责装弹的士兵领口,用前所未有的怒吼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可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弹头。宪法号一定是锅炉爆炸了!”张春锐这时也惊呆,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视线里,远方的宪法号的航行速度已经骤然降低,不断有官兵在甲板上奔走,火苗也跟着从炸开的破口窜出,失控的雪白蒸汽几乎包裹了整个战舰中部。让那里的混乱和惨烈模糊一片,看不清的事物不断从船上落入水面。

一具锅炉的爆炸威力,直接撕开了锅炉舱那层薄薄的隔离板,也把其他完好锅炉给弄得面目全非。伴随着高温高压蒸汽的四下喷涌。炸飞的炭火也在船舱各处引发了大小不等的火灾。

锅炉舱里的20多名司炉兵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立的人影,在蒸汽与火苗的交错辉映下。几具被爆炸和高温蒸汽撕扯得不成形的士兵尸体散布在四周,更多的士兵则在高温锅炉水流淌的地板上奄奄一息地挣扎着。

爆炸发生时,孙阳和安德鲁正在左舷中部90毫米副炮炮位观看炮组官兵的操练。爆炸发生后的一秒,使位于锅炉舱上方左舷一侧的炮座甲板承力构件发生了碎裂,高温蒸汽从炮座下方的裂缝瞬间喷出。

脚下发生剧烈晃动,耳边也传来了甲板破裂声,几乎是眨眼间,一股可怕的高温蒸汽就弥漫包裹了整个炮组,然后就是一片惊悚的刺耳惨叫。

安德鲁几乎是下意识地朝身边一米外的舰长孙阳冲去,直接将对方撞出了船舷,而他自己则被附近一股喷出的高温蒸汽卷进了大半截身体。

到处都是声嘶力竭的呼喊,甲板上、各舱室内逃过一劫的官兵们乱成一团,内部火苗蔓延制造成的黑烟又开始从各个被震开的裂缝或通风管里冒出。在枪炮官的命令下,几个水兵打开应急手压式水泵,开始朝弹药舱注水,更多的人则在士官的组织下朝各处明火跑去,以避免内部火灾引发不可收拾的最大灾难。

孙阳已经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如今正嘶哑着嗓子,不断指挥下属将受伤的官兵抬出舱室,一身漂亮的军装已经脏乱地不成形了。

宪法号上腾起的烟雾,不光让军港里还未散去的欢送人群陷入一阵沉默,更使得不少往返外岛区和长岛新区之间的内河货船开始减速围观。

第一艘内河货船开始朝宪法号转向,一艘海军近海巡逻舰也加速开来,接着越来越多的船只朝宪法号开去,准备参与营救。

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已经进入了高度运转状态,就连总统陈长远都亲自进入了医院抢救室。国会终止了正在召开的有关在马萨诸塞湾前波士顿建立一个新城镇的审议会,派出代表直接入住医院,政府更是终止日常事务,开始紧急召开事故处理会议。

无数的受伤官兵家属惊恐万分地拥挤在医院走廊隔离线以外,透过维持秩序的警察手臂间的缝隙。眼巴巴地望着尽头几间病房不断出入的医护人员。偶尔一声虚弱而痛苦地呻吟传来,引发了几个神经绷紧的家属昏厥,几个还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也发出了啼哭,气氛极度压抑。

高度烫伤的伤员早就陷入了休克状态,手术室内的来自21世纪的几个医生面对那血肉模糊的伤情是一筹莫展。蒸汽高温渗透伤害远比火伤为猛。从阿拉伯阿片中提取的昂贵的生物碱镇痛剂不计成本的注入伤者的体内。只为了镇住那让人生不如死的疼痛,如今除了大量补充体液、创面消毒和包扎等抗感染处理,伤员能否活下来完全看个人意志。

已经一整夜过去了,孙阳就一直傻傻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有点变形的大檐帽丢在一边,一头如鸡窝般的乱发上还沾着几丝灰烬,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盯着地面。

三个人影出现在孙阳面前,年轻的舰长微微抬起了头。两个小个头欧裔青年一身雪白的军装,还佩戴着海军学员肩章。在两位欧裔青年身边。一位中年欧裔主妇正饱含热泪看着自己。

“长官……”和性格沉稳、默默不语的安德鲁的长子艾尔森相比,次子贝克才16岁,现在已经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话音中还带着哭腔,“我父亲什么时候能醒来。”

“艾尔森、贝克,你们的父亲是英雄,他会没事的。”孙阳慢慢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脏兮兮的军装,双手扶在了安德鲁上尉的长子和次子的肩上。“我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和药物,请相信我。”

说完,又把头转向了安德鲁的妻子,孙阳面带愧疚:“安德鲁夫人,您的丈夫正在接受治疗。我们会尽一切努力的!”

远方的走廊传来了一段声嘶力竭的哭泣,两名医护兵抬着一个蒙着白布的担架挤开了人群,一个欧裔主妇半跪在地,一只手死死抓着担架边缘。哭得死去活来。

等候的人群被刺激了,发生了也许骚动。不少女性家属都企图挤进走廊去看望亲人,警察们彼此死死地抱臂阻拦着,生怕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独自一人、一声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后,眼前放着一张写满宪法号受伤官兵的名单。

宪法号全舰官兵122人,在这次锅炉爆炸事故中,当场死亡16人,还有多达32人烫伤、烧伤或摔伤,其中重伤员14人。送到医院的1个小时内,又陆续死亡了9人,全是锅炉舱室的司炉兵。

温度高达数百上千摄氏度的锅炉高压蒸汽,造成的烫伤远比火烧更为可怕,就算爆炸后通过通风管或裂缝喷逸到外部,在短时间内温度依然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编制两个班组、一共25人的宪法号司炉部门,目前就死剩下了5个人,其中3个人因为当时在煤仓里躲过了一劫,如今还有2个面目全非的司炉兵重伤号正在抢救室里奄奄一息。

敲门声响起,王铁锤把视线离开名单,静静地盯着逐渐打开的房门,知道医院的最新死亡消息又到了。

“将军,医院发来消息,又有一人死亡……”卡特琳娜尽量放轻声音,捧着文件夹,小心翼翼地对着海军最高长官说着。

已经晋升中尉的卡特琳娜,在为严晓松生下一个儿子后,刁蛮傲娇习性大变,成熟的小少妇风范与海军军官的飒爽英姿这么一结合,已经成为海军司令部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虽然没有机会登上战舰,但卡特琳娜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份海军司令部的文员工作,今年开始成为了王铁锤少将的办公室秘书官。

“嗯,知道了……国防部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王铁锤慢慢合上让他心疼了一天的伤员名单,压住内心的悲痛和不甘,几乎是一字一句说着。

“国防部已经下达通知,要组建联合调查组,正需要您签字确认。”卡特琳娜中尉赶紧走上几步,把文件夹里的一张纸递了过来。

几乎看都不看,王铁锤直接抓起笔,唰唰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摘下军帽,靠在椅背上闭起了双眼。

看到最高长官如此沉重而疲惫的摸样,卡特琳娜也只能悄悄退出了办公室。

!

第三十八章 联合调查组

历史上最短命的战舰名单里,排名第一的当属瑞典王国在17世纪初建造的“瓦萨”号风帆战舰。.\\被丹麦人的新造战舰传闻刺激的瑞典古斯塔夫国王,充分发挥了他的刚愎自用和外行人的特色,让瓦萨号从建造开始就充满了各种别扭。炮位一增再增,船体重心高得离谱,瓦萨号被陆续加上了各种强化战斗力的指标,然后带着瑞典人的期盼和骄傲在两年内竣工。在她首航的那天,全斯德哥尔摩的民众都为之欢呼。

象征瑞典瓦萨王朝荣光的瓦萨号至少在表面上堪称一件精美艺术品,几乎每个雕栏都精雕细琢,装饰华丽无以复加。不过和她精心的装饰过程相比,海试纯粹就如同一场儿戏,三十多个水手从船头跑到船尾,就算完成了一切。

然后,然后就没然后了……出航10分钟后,瓦萨号成就了她“船台上的艺术珍品、大海上的傻逼二货”的历史评价,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倾覆,古斯塔夫国王目瞪口呆。

1625年5月22日,周四。

曼城市广播电台和《曼城周报》的相关报道已经满天飞了,不过对于普通国民而言,尤其是那些亲眼看见宪法号爆炸的当事人来说,官方的口吻都咬死了一种结果:为保证国家的海上利益,海军的超负荷训练和战备出勤强度,使宪法号海军官兵处于高度疲劳状态,这是导致了锅炉事故的罪魁祸首。

《曼城周报》还特意刊登了报社主编张若寒的署名文章“我们能够做点什么”。

“我们能做点什么……舰队官兵以我们难以想象的毅力守护着国家的海上生命线,他们需要用百倍的精力去操纵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舰,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归家的点点安稳和热热的菜汤……”

“我们能做点什么……我们无从指责任何一位疲劳不堪的士兵可以如圣徒般完美无瑕,就好像我们无法指责肉排里可能出现的一块碎骨。没有肉排,我们的生活会是多么得糟糕……面对灾难,我们每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当期报纸刊登后,国立初级学校、国立中级职业教育学校,以及各个企业。甚至还发起了为修复宪法号和事故负伤官兵捐赠的活动,短短几天内,企业捐款金额就超过了5万美元,国民个人捐款也达到了1万美元。

国会在例行大会上举行默哀仪式,国防部长前往医院探望伤员。海军司令亲自登门慰问身亡官兵家属……诸如此类。来自后世的某些滚瓜烂熟的舆论与危机公关手段压住了人们的猜忌,把有可能因宪法号锅炉爆炸引发的人心惶惶扼杀在萌芽里。

而在人们不知道的事故处理程序里,一个由国会、科工委、国防部联合组建的调查组正在详细分析事故原因,以找到这场悲剧的“元凶”。

通用工业公司的厂房内。巨大的轰鸣声中,一截船用铁制龙骨构件正在蒸汽锻锤机床上加工。采用分段工艺制造的铁制龙骨,是北洋船舶公司预定的实验性木壳铁骨货轮的核心验证品。

无论是军方还是财大气粗的国营企业,都不愿意主动为这种首次采用铁制龙骨的实验船舶全额买单,未来只能用订单来回报。所以几年下来。来自国家的科研预算资金只占该项目整体经费投入的70%,剩下的资金缺口,基本是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洋船舶公司以联合研发投入的方式在进行项目验证推进工作。

姜兆龙从上午开始,就坐在锻锤车间里发呆,对即将完工的铁制龙骨显得心不在焉。他手里还拿着两副设计图纸,第一幅是熟悉的220马力蒸汽机的结构图,另一幅,则是一艘海军舰船的设计图纸,图纸的标题赫然写着“宪法号”三个字。

伤痕累累的宪法号已经拖进了北洋船舶公司的船坞。受损状态还在评估中,但仅仅以锅炉舱几乎全灭,以及大量内部结构被震裂或火灾受损的情况来看,宪法号的修复工作至少需要四个月的时间,修复费用接近15万美元。几乎相当于一艘企业级风帆护卫舰的造价。

通用工业公司的蒸汽机组从第一次投入使用到现在,即便也发生过一些的小事故,但都没有酿成如此惨痛的结局,尤其是对待海军船用蒸汽机组的质量问题上。姜兆龙自认为是严格把关的。

假如最终原因会落在通用工业公司的头上,那物资上的损失公司还赔得起。但让姜兆龙感到憋屈的,则是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也难怪王铁锤会第一次在姜兆龙面前忍不住指责,毕竟27名宪法号官兵身亡和4人残疾让海军损失巨大,大副安德鲁上尉至今仍在和死神抗争。

陆军在过去几年里血肉横飞都不提了,对于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伤亡的海军来说,一次非战斗事件中发生如此大规模的伤亡事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咽下这口气的。

事故伤害评估报告至少还需要几天的时间,联合调查组的事故原因分析也在紧锣密鼓进行中,但对于姜兆龙来说,就好像等待最终宣判一样的度日如年。

和姜兆龙一样紧张的,还有游启。据说国会里已经有人指责宪法号的建造充满了各种“小白鼠”式的设计思想,不光造价昂贵,许多建造工艺基本都是边摸索边进行,这必然会留下设计上的隐患,尤其安全损管设计。

“老姜!结果原因出来了!”

忽然,加工车间外,游启捏着一张纸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额头上汗水淋漓,但从表情上看,显然极度郁闷。

“唉……我就知道,最后要算到我头上。”拉着游启走出了噪音巨大的锻锤车间,直接来到通用工业公司的厂区绿化带中。一边看着手里的结果评估报告,一边无奈地摇着头,“好玩了,事故原因定位在安全阀上,安全阀泄压灵敏度不够。倒霉催的……”

“我也觉得奇怪,最后一次全动力海试都没啥问题,而且在入役前,机组的关键零部件都更换了新的!海军的蜗牛号巡逻舰不也用得好好的吗?”游启眉头一皱,直接就反对这个结果。

“是换了新的。不过调查组认为就是这个新的安装流程不过关。而且更换后没有再进行调试。”姜兆龙苦逼着脸,恨不得时光倒转,亲自去把这个事给扑灭了。

“不光是这个了,我也有份……”游启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另一份文件。脸色同样难看,“联合调查组认为,宪法号的内部损管设计不合理,锅炉舱的事故承载能力和应急处理设计不足,导致事故继发性损伤扩大化……”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看看,我们两个各打一扳子。”姜兆龙哭笑不得。

“老姜,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赶紧组织人手,把现在所有投入运行的220马力机组都排查一下。”游启沮丧地坐了下来,表示自己这次认了,“最好你把最新的330马力机组也关照一下。”

游启急匆匆地又走了,看来一旦联合调查组的结果在国会正式公布,北洋船舶公司要面临的危机公关压力不会比自己更小。姜兆龙不由得升起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

5月27日,周三。

宪法号爆炸事故的联合调查组的结果在国会进行问询会,几大企业负责人和孙阳少校等海军主要军官都到场。

后世的“临时工”之类的借口放在外面或许还能让17世纪的老百姓新奇那么一下,但在如今这个场合完全没了市场。事故的主要原因由通用工业公司买单,北洋船舶公司也为宪法号的设计问题承担了责任。

身亡官兵的抚恤金、伤员治疗费用以及宪法号修复费用由这两家企业七三开。总数额超过20万美元。

海军司令部也承担了一定的责任,一味求快求新的指导思想,导致宪法号的最后阶段的海试过程充满了大量的遗漏和妥协。匆匆入役的结果,就是27条海军官兵的生命为这场本不应该发生的悲剧结了账。

另一方面。全国各企业的相关蒸汽机组的安全排查工作也在上周就提前展开,一查不要紧。有安全隐患的各类机组高达25台,其中又以220马力机组居多。而最新式的330马力双胀机组,则在一番重新检测后,也发现了若干不起眼的小问题。

对于前质检部长狄祖恭当初的警告,现如今再无人敢当耳边风,重新劝回不受人待见的狄祖恭,并全面主持国家质检工作的呼声在私下出现,但这么一个黑脸包公如今却在百慕大双湾市住得很是滋润。

同时,对蒸汽轮机这种工业应用更有前途的项目研发需求也拔高了一个档次。相对成熟的往复式蒸汽机组固然是一条可以厚积薄发的科技线,但从17世纪初就萌芽的汽轮机技术,则代表着一条可以跨越式前进的道路。先解决有无,再从技术应用积累的角度去逐渐发展,为此,国会考虑每年开拨专项资金,让北方工业公司组建汽轮机研发项目。

最后,一份来自科工委的报告,还提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就是如今国内工业发展缺乏成体系的质量标准管控制度。一个蒸汽机锅炉安全阀,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肉眼难以分辨的加工精度,导致安装使用过程充满了隐患。

穿越众里的职业技工人才里,只有尤仁义一人拥有5级车工和4级钳工的资历,其他的若干穿越众技工人才大都在3、4级水平,甚至更低。按照他自己的说法,经过这几年的工作磨练,自己现在勉强能评得上6级车工,5级钳工还差了些。此外,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里的高级技工,以后世的标准来看,最高的也不过4级档次。

单论个人能力,这些17世纪的高级工匠个顶个的都是行业好手,甚至许多方面还要强于尤仁义这个穿越者,能够用“原始工具”就做出许多高精密物件,但他们大多是家族或个人经验传承,都没有真正统一的质量标准管理理念。

在科工委成立以前,林有德倒是牵头组织了度量标准管理规范,利用穿越时从码头带来的若干卡尺和珍贵的二手精密机床。加上手艺精湛的若干17世纪华裔和欧裔老技工,复制了不少度量工具,但随着使用磨损,精度加工的误差也会越来越大,而这个工业精密制造瓶颈。又是影响最大最深远的。

所以。加大对工业度量精度标准的规范管理和研发投入,加大中高级职业教育的投入,成为了这次宪法号爆炸事件延伸出的又一个核心议题。

5月29日,周五。宪法号爆炸事故身亡官兵的葬礼在新规划的曼城市西区郊外的国家公墓举行,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亲自主持下葬仪式,一位位身亡官兵家属都手臂佩着黑色袖套,静静地看着海军士兵抬着用军旗覆盖的棺椁进入墓地。

相比战乱的欧洲大陆那视士兵人命如草芥的习惯不同,如此气氛凝重、仪式神圣的葬礼。让伤心欲绝的阵亡官兵家属又一个个颇感安慰。

几排步枪举起鸣枪,为下葬的海军士兵送行,军乐队开始演奏海军的专属军乐之一:《航向大海的尽头》。被王铁锤选中的军乐原型就是后世的《征服天堂》,也是目前陆海军中唯一一首同时有拉丁语与华语歌词的军歌,或者说,它甚至完全不像是一首军歌。

“理想让我们坚强,冲破黑暗的阻挡;理想让我们坚强,决不放弃希望。透过硝烟能看见,闪烁的星光。穿越风和雨跟随。生命的光芒。”

几十名劫后余生的宪法号官兵,在墓地前排成整齐的四排队伍,吟唱起他们的战歌。澎湃的乐曲与浑厚的官兵低唱声,在公墓里又掀起了一阵莫名的慷慨激昂。

也在这一天,百慕大双湾市。属于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船队,从巴西累西腓港带回了本年度的第二批明朝移民。

百慕大双湾市的市区和港口又进行了扩建,如今大量的码头工人正在忙碌着,为停靠码头的两艘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装载货物。瓜德罗普岛东岛的军事进展已经进入最后的关头。双子港的建设也进入了最高潮,多达千人的迁居国民正在陆续通过海路运抵双子港。

几十名身穿深蓝色夏季警服、头戴大盖帽的欧裔或华裔警察排在码头边。注视着一个个面容憔悴的明朝移民男女老少慢慢走下船板。

赵明川已经比出发前瘦弱了许多,但依然聚精会神地探望着这座岛屿城市的风貌,身后还紧紧绑缚着自己带来的书本包裹,其中就包括一封刘耀禹写给“华美严先生”的信。

眼前的港口城市虽然规模不大,但修造的井井有条。笔直墨黑的硬路,奇怪的石头灯柱,漂亮的绿树园圃,整齐一致的房屋,甚至远方还有一些明显高出许多的“大宅”。房屋中有隐约中土风范的,也有泰西式样的,但更多的则是说不出的更加简练方正的房屋。

这里的居民华夷皆有,服饰各样,几乎人人都用着一口奇特的辽东方言。再看看眼前最近的“官差兵役”,那一幅幅严肃刻板的摸样,又似乎和大明的衙门皂隶颇有不同。赵明川紧紧跟着人群,不断感叹着这些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下船的,还另有一波身份更特殊的人物,似乎在葡萄牙人的船上的待遇更好一些,这些人的营养状态明显比肌肤蜡黄的大明难民好太多了,甚至中间还有不少女眷。

“男人走左边的通道,女人右边,排队过去,不许插队,不许吵闹……”一位华裔警察举着铁皮喇叭,不断在下船的人群前吼着。

“罗叔,这里就是那华美国了?我看也不过如此嘛!奇装异服,比澳门弗朗机人还颇为古怪……”

人群里,一位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华裔少女好奇地看着四周,从她周围的人谨慎小心的眼光来看,显然身份不低。

“大小姐,这里就是西海华美国的海外州府治所,双湾市。”一身劲装打扮的罗大笑呵呵地朝最近的警察微微一拱手,表示礼节,然后对身边的颜家大小姐颜显屏小声介绍着,“此地有如大明琼州,或是大员,若多住些时日,大小姐方可感知华美之盛。”

“嗯,此地兵卒倒是个个精神,人人皆有泰西火器,但若与我爹爹麾下士卒对阵,怕是不行了。”将门虎女颜显屏很有兴致地望向远方的海岸要塞炮台,忍不住又开始评价,“罗叔,这华美国官兵如此不着戎甲,不防刀枪,外显光鲜又有何用?”

此话一出,几个欧裔警察就扭过头,个个表情古怪。早就有见识的罗大等一众来过华美的颜家心腹都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大小姐,此乃客地,暂且不说……”撇了眼身边不远的华美国警察,罗大暗暗羞了老脸,只能压低了声音,“待我将将军信函交予此地官吏,可安排前去华美国京师居住。”

好像没有得到回应,罗大好奇地扭过头去,结果发现自己的颜大小姐正涨红了脸,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湾尽头的某片沙滩在出神。

也仔细看去,罗大一下睁大了双眼。视线里,沙滩边,绿树下,一群“身着寸褛”的少女正在沙滩上嬉戏,或堆沙,或跑跳,或休憩。那些女孩子几乎人人都身着下摆极短的短裙和裸露着双肩的单薄吊带小衣,个个旁若无人,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不知廉耻……”颜大小姐似乎觉得自己这样看着也有点出格了,赶紧低下头,忍不住轻啐了一口,脸上烧呼呼的。

不多时,下船的700多移民人群渐渐分离,各自朝着制定的卫生检疫区而去。

市政官邸里,罗大和赵明川并排站在狄祖恭的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应该有两年多没见了,罗先生。”狄祖恭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笑嘻嘻地说着,一边还看了眼陌生的大明书生,“我已经给国内发了信息,会尽快给你们办理入境签证手续,安排你和颜大小姐去曼城市。”

“至于你……”狄祖恭把视线转向赵明川。

“回狄大人的话,学生赵明川,字思成,广州府人。于澳门得刘耀禹刘兄之荐,前来华美游历,除书信一封,并无其他关碟路引……”

“秀才?”除了那个国内已经很熟悉的常昆,狄祖恭算是第一次见到“更正宗”的17世纪大明读书人,不由得很是好奇对方为什么那么大胆子能跨越上万海里来到陌生的美洲。

“嗯,学生愚钝,多年屡试不中,学业荒废……”赵明川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拱手低头。

“为什么要来华美?”狄祖恭见对方似乎有话要说,忍不住追问。

“一见我华夏胞族海外之邦,二解我内心之惑。”赵明川见这个官府老爷还算平易近人,也就放开了些,“听闻前宋赤子远居泰西,成邦立国,风行新学,威镇西海,明川特来寻师求教。”

“求教?才一下船,看到的大多是离经叛道吧?这里可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宋风旧俗。”狄祖恭哈哈一笑,自嘲地摆摆手,“恐怕你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去曼城市的,这段时间你就住我这里吧。呵呵,其实我也挺想知道一些大明朝的事。”

“多谢大人抬爱,明川恭敬不如从命,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明川心里石头落了地,赶紧拱手。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位汉裙打扮的欧裔女文员端着两杯绿茶走了进来,又让赵明川微微吃惊。

在市政官邸里一番客套进行之时,得到特殊安顿的颜显屏,忍不住带着几个随从,偷偷跑到港口附近街区,准备对这个陌生新奇的城镇再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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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惹是生非

1625年6月1日,周日,百慕大岛双湾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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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跳棋计划”第一阶段最大的直接受益地,目前只能是双湾市。一座加上驻军在内,人口也才1300多人的港口城镇,如今成为了一个庞大的物资输送集散地,同时也成为瓜德罗普拓殖计划中的国内迁居人口和欧洲移民的汇聚中转地。

除去每年本地居民生育不足100新生儿的自然人口增长外,每年移民部给双湾市制定的移民配额上限其实只有300人。虽然这个数字几乎与17世纪初欧洲殖民国家每年送往北美的移民数量相当,但对于一心想要把双湾市发展成大西洋核心商业港的狄祖恭来说,这样的移民配额简直就是对他的无情打压。

在国会和政府眼里,即使双湾市在大西洋布局中的战略地位依然是核心节点之一,但基本上其最大的价值还在于对北美南部地区以及加勒比海的海上军事威慑,以及中美洲加勒比海的中转贸易。百慕大双湾岛面积不过50多平方公里,经济生产又单一,所以不可能如本土那样进行大规模的人口扩充。

除了欧洲人过去百年来带上岛的猪种和柏树,百慕大岛的自然资源其实非常贫乏。所以在狄祖恭的精心治理下,蔬果花卉种植和家畜饲养是百慕大除转口贸易以外的本地核心经济产业。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几年来已经开拓了近3000亩的各类农业园,并承包给岛上的百来户居民。每年运往曼城市的蔬果几乎占全国市场总供应量的两成,到冬天的时候,更是除暖棚种植外唯一能供应新鲜蔬果的产地。花卉种植则引种了好几样可以制造香水的特色品种,为此百慕大还拥有唯一一个工业企业,狄祖恭背后投资的“双湾香水公司”,一座小小的香精与花露水蒸馏厂。

6月份的第一天,双湾市就迎来了两支西班牙船队,第一支来自古巴。大量的棉花、烟草、粗蔗糖以及铬铁矿、镍铁矿一直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长期订货。百慕大自由港贸易政策对西班牙是极度“宽容”与便捷,这些来自新西班牙的欧洲暴发户甚至已经懒得铸造西班牙银元。许多时候直接就用产自墨西哥的银锭来支付船货税,让海关税务官和当地银行业务员在鉴定生银成色和换算货币之间忙了个晕头转向。

古巴奥尔金地区不仅土地肥沃,棉花、烟草与甘蔗种植非常繁盛,东部连绵上百公里的“红土地带”更是厚厚的露天矿层。镍铁矿和铬铁矿这些“难以冶炼的低劣铁矿石”能被美国人看上,对西班牙人来说就等于石头当银币用。一船船矿石就能换回来可各类奢侈品和工业品。这种生意远比往返欧洲和加勒比要惬意千倍。据说新上任的新西班牙墨西哥总督费尔南多特意签署命令,加大黑奴的引入,增大古巴对华美国的矿石出口,以支持整个西班牙王国在欧洲战争的巨大军事耗费。

第二支船队。则来自弗吉尼亚地区的英格兰殖民地詹姆斯敦。还没有从几年前那次包哈坦印第安战争中恢复元气的英格兰人,能够和百慕大双湾市进行交易的货物看起来极其可怜,三艘排水量加起来也不超过500吨的双桅小船,装满了硬木、煤炭和泥炭。

和英格兰殖民地商人羞答答的结账态度不同,双湾市政府是冷在面上笑在心里。泥炭这种在17世纪当柴火替代品都未必合格的“泥巴”。目前却是双湾市最需要的东西。

作为地球上维度最高的珊瑚岛,百慕大岛的土壤层其实很脆弱,所以来自詹姆斯敦的泥炭可以作为一种优质的土基原料来巩固土壤层。泥炭富含很高的有机质、腐殖酸等营养成份,用来改良百慕大本地的土质环境是再合适不过的天然养料。不过詹姆斯敦实在是太瘦弱了,每个月一两百吨的泥炭贸易完全无法喂饱百慕大岛的庞大需求量。

港口的装卸货还在紧张进行,巨大的蒸汽动力港口吊机不断地挂起数以吨级的货物,超过300名本地码头工人忙碌在仓库区和几艘风帆船的四周。外来的商人们在码头交易区的酒馆门外高谈阔论,不断签下各类合同。和你死我活的欧洲战争不同,在百慕大岛。无论是英格兰人、西班牙、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都如同老朋友一样自然熟。

为保障海外贸易和瓜德罗普岛的物资中转运输,半年来双湾市的港口作业基本全是加班加点,让本地居民的收入迅速增长的同时,也让不少人累得够呛。尤其是本地的医院。如今近百个床位早就住满了从瓜德罗普岛送来的伤病号。军方对双湾市医护力量的大量占用,必然影响到本地市民正常的医疗保障,并再次引发本地市民的暗中不满。

对于有可能削弱百慕大岛地位的瓜德罗普岛开发计划,狄祖恭已经不止一次私下向政府表露过忧虑。但不管怎么说。狄祖恭终归还是个识大局的人,在市政府的鼓舞下。双湾市市民倒也忙得有滋有味。只要墨西哥、古巴等几个成熟的贸易地区还在,加上今年以来英格兰和荷兰商船也逐渐到访双湾市,让一度担心未来瓜德罗普岛双子港将抢走大部分海上贸易的市民们安了心。

大前天一下船,颜显屏就企图溜进市区看稀奇,结果很没面子的被市政府招待所公寓外守候的欧裔警察给撵了回去,理由就是他们必须有入境签证才能进入市区。自觉被羞辱了一番的颜家千金差点拔刀相向,结果吓得罗大赶紧对准备吹哨的警察又是作揖又是道歉。

即便是有特殊安排,但颜家一行人依然必须在公寓接受专门的上门卫生检疫,被护士拉进小黑屋摆弄了小半个时辰的颜显屏等女眷,那种被人“刨根问底”的感觉简直难以启齿,连续好几天大家都脸红红的。

今天,入境签证终于办理好了,罗大带着几个心腹要去港口区某个特别仓库,打算验收今年准备运往澳门的货物。罗大实在脱不开身,但颜显屏才不管这些,直接带着小丫鬟和几个随从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门。不过按照华美外交部的特殊吩咐。本地警局依然安排了两位华裔小警察负责跟随,以防止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市区街道边分布着大量的百慕大柏树,木制围栏分割出一块块精致的住宅;几条宽敞的沥青路主干道上,来回跑着几辆马拉轨道公交车,一辆辆满载蔬果的马车。正穿越市区络绎不绝地朝港口方向而去;广场绿化区里。庆祝六一儿童节的横幅边,上百名身穿统一校服的孩子正在老师的带领下,栽种着柏树幼苗;大大的、兼做养鱼塘的广场蓄水池边,一群年纪更小的孩子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往池子里丢鱼食。还时不时大呼小叫;玻璃壁窗亮得晃眼的街边小酒吧里,传来各种欢笑,奇装异服的人们进进出出……

一个放在后世步行也只需要半个钟头就能全城逛完的小市区,就让颜显屏来来回回地走了无数遍,虽然嘴里不断念叨着诸如“徒有其表”、“华夷不分”之类的不屑之词。但孩子气未脱的颜家千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在首都曼城市南区,已经拥有不下十座五层楼规格的各类大厦,而且还有更多的早期简陋社区正在被改建为多层公寓,以满足不断增长的市区人口。但在百慕大双湾市,商业街上却只有一座四层楼高的“双湾广场”,坐地面积也并不大。

双湾广场是狄祖恭和观云合资修建的,不光是双湾市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狄祖恭作为一个幸福包租公的核心房地产之一,更是颜显屏上午游逛时间最多的地方。

一楼是食品卖场。经营者全是本地的个体小商户。一块块方正的卖场摊位上,鲜红翠绿的蔬果随处可见。货架上整齐码着各种进口香料、橄榄油、精盐、精糖等调味品,多种果酒和本土生产的各类罐头也放在显眼的位置。用本地特色花斑肉猪腌制的火腿更是香气四溢,差点掩盖了其他食材的气息。

为了照顾好自家大小姐,几个颜家跟班是形影不离。小丫鬟更是贴身而行,但颜显屏现在显然很讨厌父亲安排的随从,反而是对两位小警察是问东问西。移民不过两三年的华裔警察,依然保留着对大明权贵的那份小心谨慎。除了客套话,基本上就没敢多说半个字。

一行人大咧咧地走在卖场中。见有警察陪伴,不少华裔主妇都小心地拉着孩子避到了一边。逛了好一会儿了,颜显屏目光扫过某个摊位上一堆堆稀奇古怪的水果,终于忍不住轻轻咽下口水,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撇了眼小丫鬟。颜显屏总算看中的水果,是番茄、凤梨和芒果。

虽然早在16世纪初中期,凤梨就传入东方,但真正能让普通人家看到这种水果的样子,还是上百年以后的事了。而原产印度的芒果,要到18世纪才被欧洲人传入新大陆,但现在,这种甜美的水果已经提前经葡萄牙人的手进入了百慕大岛。至于番茄,就更特殊了,欧洲人一直到17世纪初才弄清楚原来这种长相鲜红美艳的浆果“居然”是可以吃的,要大面积推广还需要些年月。

享受特殊照顾的颜显屏一行人,其实在政府公寓里享受的水果招待也很到位,但偏偏全是北美本土运来的苹果、橙子和葡萄。想必那位欧裔的市政府招待所公寓管理员想当然以为从本土长途运来的水果,才是这个岛上最有档次的招待品。

自家小姐在想什么,贴身小丫鬟自然是第一个明白的。小丫鬟赶紧走上几步,一口浓浓的闽南话就念开了:“店家,这些果子什么价?”

可惜,水果店的老板是个欧裔主妇,愣是看着一行华裔客人不知道啥意思,幸亏两位华裔小警察里有一位就是福建移民,赶紧上前嘀咕了几句。

和在本土城镇的卖价相比,这些水果在双湾市要便宜不少,每公斤才卖12美分。但对来自大明的颜显屏一行人来说,就是个天价货:听华裔小警察的一番解释换算,大概八分银子,放在大明,猪肉都可以买上三斤了!

普通的大明平民百姓家,一年能有个七八两银子的收入。都是老天爷开眼、身逢盛世的日子。可在这个什么华美国,水果卖得比猪肉还贵!

“怎得如此黑心?!当你家的果子都是金打的啊?”小丫鬟一听就不干了,仗着自家小姐在旁,直接双手叉着小蛮腰就嚷开了。

“美丽的小姐,这是本地产的水果。全是最便宜的了。要是从西点镇运来的葡萄,每公斤至少20美分呢。”欧裔女店主尴尬地看向一边负责沟通的华裔小警察,后者赶紧翻译成闽南话。

听到对方如此一说,颜显屏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算是决定买下。曾经经常陪父亲跑过辽东海贸的颜显屏,其实对这种有点像辽东方言的华美官话还是略有掌握的。

这还不算,当小丫鬟撅着嘴各选了几个,递上一块约三钱的碎银的时候,欧裔女店主是连连摇头。还用半生不熟的华美普通话连比带画。再听警察一解释,原来这里不收生银,必须是华美货币。

好在双湾广场一楼就有北美发展银行和曼城商业银行的办理点,加上万恶的生银兑换华美钱币的“火耗”,100美元就用掉了75两白银。拿到华美银币的小丫鬟,丝毫没觉得自己吃亏,倒是乐滋滋赶紧把银币一把接一把塞进了几个跟班的包里。这种成色十足、重量一致、外观精美的银币,放大明怎么也能比碎银更值一些吧。

“如此故弄玄虚,真没劲!”

一番折腾下。这才堪堪买到了几斤自己想要的漂亮水果和若干冰糖果脯,但在交易过程中感觉丢了面子的颜显屏又没了兴致。小手一挥,买来的水果都丢给小丫鬟或跟班去分,乐得几个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上点零食的随从喜笑颜开。

二楼是家居服饰卖场,接近三分之一的空间都被那个霸气十足的“杨雯雯品牌专卖店”给包下了。剩下的则是一些小个体商铺。经营普通的家居服饰纺织品,但里面的货,也全是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旗下的二线品牌。

蒸汽动力的纺织工业时代开启后,华美国国内的纺织品价格降低不少。曾经一年到头才能扯上一两尺布的移民们,几年里渐渐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习惯。别看一个小小的双湾市,其纺织品的年消费量不比欧洲一座万人城市少多少。

无论女孩还是女人,都有着对漂亮衣服无法抵抗的天性,颜显屏一眼就识别出那个品牌专卖店才是这里的高档卖场。

走过一排排衣架,“前宋”风格的漂亮衣裙让颜显屏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杨雯雯精心设计的“少女系列”更是融入了许多的现代艺术元素,颜显屏东摸摸西看看,典型的爱不释手。

一问价格,让原本不知油盐柴米贵的颜显屏再次愣住了。一套少女系列的衣裙,居然要20美元!觉得贵了?旁边衣架上的现代风格的少女系列用的布料更少,价格仅售10美元……至于再便宜的,就是隔壁店铺里没啥特色亮点的大明风格的普通衣裙了。

“小姐,我看隔壁店有上好绵布和绸缎,要不我们去那家看看,回头我给小姐做上几件就是了……”小丫鬟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的眼神有点不对了,赶紧低声说着。

“做什么做?难道还买不起不成?!”

再怎么,也不能丢了颜家的脸是吧?颜显屏柳眉一竖,贴身小丫鬟就哆嗦着挑选了三套,回头几个只能站在商场楼道口不许跟来的男性跟班,结账时是呲牙咧嘴直抽冷气。

无论是欧式还是汉式,昂贵的少女系列其实在百慕大双湾市都卖得很少,眼前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姐一口气就买了三套,让移民两年多的华裔女店员也暗暗咋舌。再走到更隐秘的女性专场货间,那一排排“小衣小裤”让颜显屏和小丫鬟看得小脸红扑扑的,无论年轻女店员是如何推荐,两人就是没敢买。

才上了二楼,换来的华美银币就用掉了一半多,颜显屏再怎么傲娇都没敢在三楼的日用百货卖场和四楼的餐饮观景区消费,最后带着冷哼出了双湾广场。

……

上午的几个钟头里,赵明川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码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港区那几架高大的蒸汽塔吊和一排排仓库。本地流连的泰西人已经不算稀奇了,澳门也有不少弗朗机人。但一个比大明沿海渔村大不了多少的海镇,居然有着如此繁忙而巨量的海贸输运。

尤其从港口里两艘还在装载货物的敖广号大型飞剪商船,赵明川是看得惊叹不已。从巴西累西腓港乘坐的那种“穿浪飞逸”的千吨级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已经让赵明川吃惊不小,和眼前这两艘更长更大的华美大船比起来,又是小巫见大巫。而澳门弗朗机人那种曾经让周边渔民望而生畏的泰西武装商船。就更是小儿科了。

赵明川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银谷号和双湾号两艘最新服役的轻巡洋舰,也刚刚进入百慕大西湾半岛上的军港休整。准备前往瓜德罗普岛执行轮换作战。倘若再看到那些威风凛凛的华美战舰,估计赵明川会更惊愕。

“赵老弟,还站在这里看船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浑厚男音,赵明川连忙回身。来人是从大明出发时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明安平堡都司罗大。

“学生初来乍到,闲暇观乐而已。让罗大人见笑了……”赵明川脸上微微一红,赶紧不好意思地拱手行礼。

“这见什么笑?上次我到此地,也是如此。此次复来,如此海上巨船倒也是初见,若要是再去了华美京师,恐怕就是我都会看花眼了,哈哈!”罗大眼巴巴地盯着比自家水师最大的那艘西式战舰还要庞大许多的两艘大型飞剪商船,甚至动起了不要今年的援助物资的念头。直接换成一艘这样的巨船,再装上大炮开回大明。那得是多么威风啊。

“学生观此等大船纤长壮丽,与弗朗机人之宽厚海船大有不同,踏浪飞驰,船行甚速,颇觉古怪。怕是这前宋华美之国中。能工巧匠有我大明不通之术。可惜我大明太祖皇帝驱逐蒙虏,神州乾坤重修,却未曾寻回这前宋之精工巧技。”

赵明川略微一沉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目光的一角又下意识掠过码头边的蒸汽塔吊。和罗大流露出的那种极度向往的神色不同,赵明川的脸上略略伤感。

“我大明虽无此等艨艟巨船。不也是万里之疆的天朝上国么?前宋之华美国,终究还是我大明海外落难遗民之邦。此等小国,寥寥数船,怕是还不能和我大明大员水师比肩呢!”一位第一次跟随罗大来到双湾市的颜家心腹在一边不屑地嘀咕着,看样子很不服气。

窥一斑可见豹,长年和泰西番夷在海上争斗的罗大,又专门负责接调华美军辎援助,是心知肚明这华美国的军械精强。华美国纵横西海,震慑泰西番夷,又怎么可能只有“寥寥数船”?罗大是皱眉默默不语,赵明川却把目光转向了脚下严实平整的沥青碎石路面,起初还以为是夯土铺石,但越来越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黑泥混石,却雨浸不化,密实平整,又水过自透……车马无颠行之苦,人过无破履之忧,如此路面酣畅而行,往来千人不留痕……”赵明川自顾自地念叨着,越发觉得这里每个细节都值得让人精心揣摩。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正午,几个欧裔码头工人开始捧着饭盒在码头边就地吃饭,赵明川和罗大这才感觉到饥饿,两人边说边聊,意犹未尽地沿大道朝市区走去,打算一起回到政府公寓的餐厅就餐。刚走上几步,就看见远方一侧的小道上跑来一个颜家跟班打扮的男子。

“都司大人!都司大人不好了!”跟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大汗,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指着市区的某个方向,“小姐她,她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混账东西,不是要你今天跟着小姐吗?”罗大一看就知道对方是颜显屏的身边随从,如今大呼小叫跑来,言下之意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顿时脸色就变了,“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狗头!”

“小姐和本地一位厨子打起来了!那些个本地差役都没劝开,小的也没了主意!只能跑来找大人!”跟班被吓得连连哆嗦。

“这可不好,小姐自小习武,若打伤了华美国人。可就……”罗大正要继续说,忽然想起身边的赵明川还在旁观,赶紧闭了嘴。

“罗大人,学生还想再四处看看,就不叨扰了。”一听是对方的“家事”。赵明川赶紧装着看风景的样子走到了一边。

“快!带路!”

尴尬地笑笑。罗大赶紧跟着颜小姐的跟班护卫朝市政府方向而去。一路上,总算是听明白了原由,不由得又惊又笑。

……

正午时分,颜显屏走久了肚子饿。就顺着华裔警察的指点,到了商业街上一家火锅店。放在后世来看,火锅是再平常不过的百姓餐饮,但在17世纪的大明,却是无比新奇的饮食方式。

想来辣椒在明末清初传入东方的时候。还只是作为观赏植物,真正开始食用还是康熙年间的事。而在之前,东方辣味调味料用的却是食茱萸的果实。

一家华裔开的小店中,颜显屏等人包下了一个大隔间。桌上是一个中间分隔成两部分黄铜小锅,分别烧着油辣辣的红汤和雪白的海鲜汤,各种蔬菜和肉食切成小盘,需要顾客自己放入锅中现煮现吃。

蔬菜和水产鱼虾什么的就不说了,特色的百慕大花斑肉猪肥而不腻,让几个吃红汤的跟班是吃得满头冒汗。大呼痛快。颜显屏等人很是满意,直接就赏了华裔店主一美元银币。不过随后就悲剧了,讨到赏的店主自以为是,又为颜显屏等人免费上了一盘牛肉,然后还夸夸其谈声称这是刚刚屠宰的小嫩牛。

这还了得。居然随意屠宰耕牛,还是小牛!几个曾经做过佃农的跟班直接就红着双眼开始指责店家。哪知道这个店家也是个嘴硬的人,几轮下来没了理,就冷嘲热讽了几句。

接下来就是意气用事时间了。几个当惯了海盗的小跟班直接就把那个店家拖到店外进行“正义的审判”,三两下就把店家揍翻在地。受了委屈的店家趴在店门口是哭天喊地。一个欧裔警察吹着哨子就冲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抓住肇事的颜显屏的跟班。颜显屏倒没觉得吃点牛肉算啥,不过护短却是应该的,直接一脚就踢翻那个掏出手铐的警察。

还敢袭警?!倒地的欧裔警察的哨子是吹得贼响,越来越多的警察从附近街道上赶来,不过全被这帮子打起瘾后破罐子破摔的大明海盗给揍得七荤八素,就连颜显屏本人都打得眉飞色舞。

唯一没参加斗殴的,就是小丫鬟和两位陪同上街的华裔警察,尤其是后者,眼看着警局的同事一个个被揍翻,愣是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因为他们两人的任务,是“保护”颜显屏。

事情最终闹大了,忍无可忍的警察们终于掏枪了,直接击中一个颜家跟班的腿。枪声震住了群殴的人,也把颜显屏等人弄清醒了。不多时,一个排的本地华美陆军驻军也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颜显屏一行人直接押进了警局。

午后,得到消息的市长狄祖恭和罗大这才匆匆赶来,面对颜显屏本人那特殊的“外交身份”,欧裔警察局长是无可奈何。最后,以破坏治安、故意伤害、妨碍公务、拒捕袭警等几项罪名,把除颜显屏和小丫鬟之外的几个跟班都拘押起来,然后交纳500美元后再办理了取保候审,此外颜显屏还赔付了大量的医药费。

整个处理过程中,罗大的脸上一直感觉臊呼呼的。陪点银两倒没啥,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华美国之人笑话颜家不懂规矩?说不定今后自己还必须寸步不离左右的守住这个颜家小姑奶奶!

……

6月6日,周五这天,经过市长狄祖恭的亲自调解,挨打的华裔火锅店店主最终还是胆战心惊地放弃了和颜显屏一众惹不起的人“对薄公堂”的司法流程。罗大为此又赔付给那个店主10美元的养身子钱,才算彻底了结了官司,没有耽误既定的行程。

当天,手执“外交签证”的罗大和颜显屏等人登上了经停双湾市,准备返回本土休整的东方号护卫舰,启程前往华美国首都曼城市。

而赵明川则因为特殊的尴尬原因,留在了双湾市。因为赵明川明确表态自己不是“改换门庭”的移民,也不是罗大那种能够算得上外交官的身份,所以他是无法踏上华美国本土的。

狄祖恭倒是很热心,直接给他办理了有史以来第一份“旅游签证”,但也只能限于百慕大双湾市本地活动。更关键的是,赵明川这个穷书生从大明出发,身上只带了几两碎银,换成美元也不到10块钱。

以双湾市的生活物价来算,省吃俭用也最多顶上两三个月时间,如果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届时赵明川将成为双湾市第一个乞丐。结果又是狄祖恭帮忙,聘请赵明川做自己的非公务编制私人秘书,平时帮忙抄写点行政文书之类的东西,包吃住,每个月还能从狄祖恭的薪水里分到15美元的报酬。

当然,一听到15美元的月薪,赵明川又瞠目结舌了好一阵。每月抄录点文书,就是十两冒头的银俸,真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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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军火贷款

1625年6月8日,周日。,!

已经持续一个月的炭疽疫大流行,已经造成了整个伦敦城超过4000人的死亡,而且依疫情来看,恐怕还望不到结束的那一天。总人口超过25万的英格兰首都,曾经的繁华忙碌在这个夏日陷入了冷清低谷,瘟疫的传闻早已随着各地的商人散播出去,到达伦敦的商船和陆地商队明显少了许多。

不过在豪华的伦敦塔王宫内,这几日的宴会一直没有停止过,平民的生死如何似乎根本不应该成为谈论的话题。有了华美国“无限接近上帝”的医疗保障下,多位伦敦权贵富豪都从死神手里成功逃脱。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自然把这种战胜瘟疫的伟大功绩全拉到了自己身上,正是在他的鼎力支持下,英格兰和华美的关系才能够诞生如此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白金汉公爵终于发现了对华美外交的突破口,一位似乎总是和华美权贵们持不同看法的美丽少女。

私底下伦敦塔内已经在流传关于那位苏部长和戴琳小姐每晚都会发生激烈争吵的传闻,而戴琳小姐也越来越表现出独来独往的态度,撇开旁人,频繁参加英格兰各家贵族举办的宴会。就连华美的外交部长也无法阻止这个性格刚烈、虔诚正直的“戴琳小姐”对英格兰的偏袒态度。在这个过程中,白金汉公爵终于了解清楚戴琳小姐的身世。

一位在华美国内拥有极高地位、外祖母是英格兰人的德意志巴伐利亚贵族后裔,还是位基督徒。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更让人欢欣鼓舞的?美丽的戴琳小姐的家族财富,显然是能够影响这个北美东方式新国家的巨大能量!

在一众英格兰贵族和富商的追捧下,被誉为“天使”的戴琳小姐挥金如土,直接用15万美元在伦敦郊外购买了一座贵族庄园,然后没过几天就在这座庄园里大扮宴席。在白金汉公爵有意无意地煽动下,请柬甚至都送到了腓特烈的手上。

夜晚了,在一大队英格兰卫兵和装扮为外交部员工的情报司特工的护送下,苏子宁终于面带焦虑地抵达了伦敦西郊的那座已经更换了主人的贵族庄园。

一场宴席似乎才刚刚结束不久,一众仆役还在悄悄整理客厅的残羹冷炙,这场极度奢侈浪费的盛宴花费超过1000英镑。就算是英格兰王室,如此档次的宴会也难得举办一次。不少仆役在打扫的时候,都偷偷地把一些还未曾动过的食物装进了衣兜。

劝诫和抗拒再次出现在庄园的书房内,紧闭的房门都无法阻挡戴琳小姐那尖利而不屑的争吵声。

“……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会把这些都汇报给您在本土的监护人,黛卿卿小姐。”苏子宁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您的行为已经越过了政府的外交底限。那个腓特烈公爵即便和您的家族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他是不能接触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腓特烈叔叔一点点小关怀而已。他失去了领地,他只是想重新要回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波西米亚和维也纳的纠葛已经伤害过了头!”黛卿卿冷冷说着英格兰语,转过身。

“一点点?你是天主教徒,可你却要打算塞给英格兰人几千支21b燧发步枪!”苏子宁摸着额头,有气无力,“北方工业公司会非常欢迎大西洋银行的合同,但这会影响到政府和西班牙王国的外交关系!”

“不好意思,这是大西洋银行的一笔普通贷款业务,有白金汉公爵做担保人,纯粹的私人行为。难道大西洋银行没有对加勒比的西班牙贸易给予过支持吗?”看到苏子宁如此苦逼的样子,黛卿卿反而笑了,优雅地坐回了位置上摇起了小扇子,“我会通过葡萄牙人的商务渠道,完成这份商业贷款的,不会动摇国会的中立立场,相信国会的议员都会理解我的。”

说完。黛卿卿一甩裙尾,走出了书房。开门的时候,一身海军上尉制服的周可民正站在门口发呆。只是对“男朋友”微微一笑,黛卿卿就拐过了走廊。

“苏哥。卿卿也许只是证明她是个合格的大西洋银行的继承人。”周可民撇了眼窗外的黑夜,不自然地轻声说着。

“好吧,也许我也应该和白金汉公爵谈谈,至少这种事必须和政府划清界限。”苏子宁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故意用英语长叹了一声。

一场逼真到让周可民都叹为观止的话剧又结束了,苏子宁带着一脸怒气离开了庄园。就在马车离开庄园大门的时候,一个黑影从庄园建筑的后面闪了出来,从打扮上看,只是一个普通的仆役。这种档次的偷窥刺探,根本无法躲过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培养出的几个暗中保护庄园的特工的耳目。

6月10日这天,黛卿卿以大西洋银行董事长的身份,和白金汉公爵签订了一份贷款合同。在华美外交部长苏子宁的强烈介入下,白金汉公爵代表英格兰王室,以加勒比海的圣基茨岛和巴巴多斯岛为抵押,大西洋银行将提供总数200万美元的“商业贷款”,本金加三年利息最终达到260万美元。

白金汉公爵以这笔贷款,直接从黛卿卿手里订到了8000支21b燧发步枪、24门12磅加农长炮以及一大批冷兵器和铠甲。除了昂贵的火枪别无分号,相比欧洲的军工制造成本,华美国的冷兵器和铠甲产品又要便宜一些。

这一分钟内从左手交回到右手的贷款资金,让苏子宁都暗暗吃惊。这批军火的国内采购价不到60万美元,不光国内军火企业这次要赚个盆满钵满。包括三年利息在内,黛卿卿所单独创造的“额外利润”就超过200万美元。

按照白金汉公爵自己的小算盘,这批军火将用来组建两支军队。一部分用来装备属于英格兰王室的军队,另一部分则随同腓特烈五世一起运到德意志北岸,和当地的新教城市联合起来,重新组建一支新教雇佣军。如今丹麦王国势头正盛,德意志北部的当地新教贵族历史上就和丹麦王室系出一脉,丹麦军长驱直入,当初跟随腓特烈五世和神圣罗马帝国对着干的许多新教贵族都躲到了那里。

但在苏子宁眼里,白金汉公爵这个战术白痴扶持腓特烈五世反攻大陆的作战注定会被神圣罗马帝国的两位杀神级的统帅给碾碎。在这时代,能和蒂利伯爵或华伦斯坦比肩的军事人才,除了瑞典的古斯塔夫国王,其他的还没出生。只要战争继续扩大,过上几年英格兰王室就会破产,为了不丢掉小安的列斯群岛的圣基茨岛和巴巴多斯岛,届时英格兰王室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在这个过程中,英格兰国民议会的代表是表达了反对意见,甚至一度提出这份以英格兰王室为名义的贷款必须得到国民议会的同意。但白金汉公爵的强势态度也合情合理。毕竟现在的圣基茨岛和巴巴多斯岛殖民地是属于英格兰王室的,国民议会是无权过问的。

曼斯菲尔德伯爵两个月前的败仗早已传回了伦敦。引起了英格兰上层的极大震动,国家财政再次面临持续恶化的局面,国民议会更加反对王室的战争扩大化行为,尤其是对王室公开扶持腓特烈五世的立场表示强烈抗拒,以约翰和亚当斯为首的一批国民议会议员在贷款合同签字协议现场直接选择了中途退场。

最后,黛卿卿还和白金汉公爵商量达成了租用爱尔兰南方芒斯特省一处王室地产的意向。按照黛卿卿的说法,她的外祖母就曾经在芒斯特省的凯里郡生活过一段日子,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外婆,也从未去过爱尔兰。但她愿意在那里兴建一个农场。

租用王室地产?白金汉公爵倒留了个心眼。虽然英格兰打几百年前侵入爱尔兰后,大量迁入英格兰人以压制爱尔兰本地人,但以天主教为主的爱尔兰芒斯特省一直是个不安分的地方。

不过美丽的戴琳小姐的美好愿望实在不忍捏碎,白金汉公爵谨慎考虑后,以备忘的形式,同意为对方在凯里郡基拉尼劳恩湖附近圈占大概500英亩(约2平方公里)的土地,以置办农场。租期10年,年租金1500英镑。反正那里的土地都是未开发的无主之地,要么就属于那些讨厌的爱尔兰农民,直接画出来就行了。根本用不了去租用王室土地。

一场各取所需的签约会终于落幕,除了华美外交部长和国民议会代表闷闷不乐外,主客双方大多数人都兴致高涨。

……

泰晤士河上,一条小船慢悠悠地航行在河面。漂亮的遮阳伞,精美的茶具,还有清香的绿茶。

两岸是古老的17世纪风景,炭疽疫肆掠下的伦敦城显得极度压抑,即便是毫无污染的17世纪泰晤士河,周可民似乎都能嗅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尸臭。

面前端坐的黛卿卿似乎兴致不错,正优雅地端着茶杯,嘴里居然还小声哼着歌。

黛卿卿有着媲美影后般的演戏天赋,她和苏子宁一唱一和地制造白金汉公爵与国民议会的矛盾堪称完美,而且腓特烈五世这条长线大鱼已经渐渐靠近鱼饵,一场精心策划多年的“欧洲代理人计划”终于开了个好头。

很难想象平时清纯可爱的黛卿卿,会有如此犀利成熟的表现,让周可民一时间感觉非常陌生。

“周可民,听苏子宁说,那个以后闹革命的克伦威尔今年和你一样大哦!如果能见上一面就好了。”正在周可民继续恍惚的时候,黛卿卿突然说了句。

“啊?”周可民一愣,没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提起克伦威尔这个人。

“嘿嘿,我在想,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说着,黛卿卿还用她的小手在脖子边比划了个动作,笑得很是神秘。

“……”面对又进入特工状态的“女朋友”,周可民顿时无语了。

“怎么了?你怎么老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真没劲!”黛卿卿见“男朋友”整天都一副古板冷清的样子,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是不是又在想你那个达玛了?”

“我没有!”周可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声,忽然看到黛卿卿那副仿佛能钻进自己身体的目光,又赶紧偏过了头。

“难道是我妨碍你们了?”黛卿卿凑近了点,不依不饶地盯着周可民的脸,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说,你并不喜欢一个太暴力的女生,而且还是一个特工?”

“卿卿,陈礼文将军说得对,你不应该做这个的……我是说,不一定你做的就会让别人喜欢。”周可民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着,“我觉得,你还是回陆军司令部好点。”

“那多没意思啊,为什么女生就不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呢?!”黛卿卿撇撇嘴,又呆呆地看着远方的伦敦郊区,自言自语地说着,“谁又喜欢这个时代呢,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电影ktv,没有汽车和手机,什么都没有……”

“卿卿,对不起……”周可民微微低头,嘀咕着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话。

“没啥啦,能对得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走一遭就行。我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的,你要真是喜欢那个达玛,其实又何必非要顾及别人的眼光呢?我还犯不着和一个印第安女人争风吃醋……”

黛卿卿说完,背过了身,然后突然不知道从哪儿拔出一把转轮手枪,举到头顶,居然当着英格兰船夫的面,就朝天扣动了扳机。

黛卿卿情绪的急转直下,让周可民无言以对。

清脆的枪声不光吓跑了一群正在河岸边啄食一具早已腐烂的山羊尸体的乌鸦,更把老实巴交的英格兰船夫给吓坏了。

ps:今天算加更。下周恢复二四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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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最昂贵的收获

当16世纪来自德意志地区的宗教改革的“春风”不可阻挡地吹拂整个欧洲大陆的时候,英格兰王国的君王们似乎饥渴已久地迅速表现出更为积极的态度。!这不仅仅是一场社会意识的进步,还是长期以来欧洲君主们对罗马教廷指手画脚的一种蓄谋已久的对立情绪爆发,更是对旧宗教势力长期控制下的经济与政治利益格局的重新分配。

亨利八世开始,英格兰出台了自己的国教,宣布与罗马教廷的割裂,英格兰国王成为了国家宗教的最高领袖,国家主教由国王任命。到伊丽莎白一世女王,英格兰王室颁布《公祷书》和《三十九条信纲》,最终确定了英国国教的教义,以圣经为信仰的唯一原则,彻底否认教皇的权力。

从根本上说,英格兰王室对宗教的改革态度更像是一种“夺权”行为,而并非真正意义的改革进步,英格兰的新国教保留了大量的天主教色彩,与真正的新教差之甚远,甚至还一度有了天主教复辟的短暂历史。

天主教派自然是英格兰国教的打压对象,而新教派的激进主义者也让英格兰王室厌恶。以清教徒为代表的新教派认为王室的宗教改革不彻底,希望彻底清除天主教的色彩,实现政教分离,压制君权,甚至还拒绝承认英格兰国王是最高宗教领袖。

有意思的是,詹姆斯一世和查理一世都是天主教徒,他们也是英格兰历史上与以新教派贵族为主的国民议会矛盾最为激烈的君主。新教徒与新兴资产阶级在政治和经济上的诉求让英格兰王室如坐针毡。天主教派也试图恢复旧有的各项特权,三方也为此进行着长期的博弈,而这个过程则充满了各种血腥与阴谋,暗杀成为了矛盾方解决问题的选择之一。

最极端的,当属1605年的“火药阴谋”事件。一群亡命的英格兰天主教激进分子居然偷偷在伦敦国民议会大厦的地下室里塞了好几吨的火药,企图把参与会议的詹姆斯一世和绝大多数新教派贵族议员全报销掉。

虽然暗杀在最后的几个小时里暴露,谋事者被一一抓捕处死,但以争夺政治经济根本利益为目的的英格兰国内的宗教矛盾却远未停止,并最终引发17世纪英格兰资产阶级革命。

1625年6月11日,周三。

一大早。正在房间里睡懒觉的苏子宁,就被一名扮演外交部职员的特工叫醒,英格兰国民议会的核心人物约翰前来到访,现在正在书房里。

一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大量由国民议会安插在附近的所谓密探,苏子宁就忍不住想笑。不过为了表现得更加自然些,穿戴好的苏子宁还是在铜镜前练习了好几次的苦逼表情,然后才迈着慢步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那位约翰议员正在翻看着一部收藏在伦敦塔内的书籍。一边还不断朝房门瞄着。直到脚步声传来,约翰这才赶紧坐直了身体。表情异常平静。

“很惭愧,昨夜我做了个不好的梦,失眠了,所以很不礼貌地一直待在床上。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能在伦敦塔内好好补偿下自己了。”苏子宁伸出手,以握手礼主动向约翰示好。

“我也很抱歉,耽误了阁下本应该早就离开英格兰的行程,这场瘟疫是魔鬼的嫉妒,也或者是上帝的告诫,英格兰不应该如此。”约翰若有所指地说着。双眼静静盯着苏子宁的脸,似乎在捕捉对方隐藏的心机。

“确实如此,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去兴师动众,本身就是一件肤浅的事。”苏子宁非常明白对方的暗指,回答得异常流畅,“不过我可以保证,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会坚守中立立场。一个和平稳定的英格兰是符合两国利益的!”

“嗯,这些态度您一直在强调。但我觉得,以部长阁下的权职,是可以做好某些事的。”约翰叹了口气。坐回了位置上,“贵国的共和宪政一直是英格兰国民议会最为称道的,没有什么比独断专横更让人痛苦的事了。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可以容忍一些破坏两国关系的事?”

“您是指戴卿卿,哦,按照她自己的意愿来表达,是戴琳小姐。您也许不知道,她的监护人,正是我国国会的……而且,戴琳小姐有着不寻常的家族身世,当然,这些不应该成为我们之间的困扰。”苏子宁含蓄地端起已经发凉的绿茶,面露苦态。

“其实您早就知道这种事可能会发生,而且做了许多没必要的掩饰。”约翰的语气逐渐加重,目光也越来越凌厉,“至少我觉得,您这位外交官就不应该安排她来英格兰,这属于您早就能考虑到的事,而不是在伦敦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停下嘴边的喝茶动作,苏子宁慢慢放下茶杯,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出现在脸上。

“苏部长阁下,您的英格兰语说的很漂亮。已经熟练到和自己国家的人都应用自如的地步了。”约翰站了起来,拿着帽子行了个礼,打算告辞。

苏子宁双眼紧瞪,似乎对自己露出的马脚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又像是对约翰派出密探这种事颇感意外。

“约翰先生!”

在约翰即将走出房门的瞬间,苏子宁深吸一口气,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而约翰也在这个时候停步转身。

“其实,我很难接受您之前的态度,或者说一种不适当的不信任感。”苏子宁整理了下西装,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首先,戴琳小姐的家族拥有国内许多资深企业的董事会席位,我想就算是英格兰王国。也不得不借助荷兰的银行家来处理许多国家财政问题,这些压在政治上的东西是每个国家永远都无法摆脱的,他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不是一个外交部长能全部抵挡的,就好比英格兰国民议会也一直在努力一些事情一样……”

“其次,您不信任我,就好像我并不信任身边所有人一样。面对有可能关系到国家外交政策的核心内容,我不得不谨慎,甚至包括房间外的其他华美公民。最关键的争执,我必须将知情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否则会在国内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和戴琳小姐虽然见解不同,但都在努力做到这一点,您大可放心,现在走廊外的华美公民,都听不懂英格兰语,您难道没发现访问团里的翻译官早就随商务访问团提前回国了吗?”

说完,苏子宁微微耸肩,为自己的辩解画下了句号,然后礼貌地点头致敬。

“是的。我也无法相信我身边的所有人,这也是我今天单独来拜访部长阁下的原因。”这次轮到约翰愣了。呆了好半会儿,才露出了微笑,这一次,约翰的眼神坦然柔和了许多,一场气氛奇特的会谈就这样悄然结束。

……

第二天,是华美商务访问团滞留医疗队即将离开伦敦的日子,在参加完最后一场伦敦塔欢送午宴后,全体成员就将登上港口的共和号轻巡洋舰和敖顺号飞剪商船踏上归途。

周可民在房间里,特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军服。在铜镜里慢慢检查着衣着。把皮鞋擦拭干净,然后把军官礼仪佩剑轻轻系在腰间,最后再戴上大檐帽。镜子里模糊的男子身影高挑匀称,举止庄重。穿越后第五年了,曾经稚嫩的九零后大男孩如今已经悄然地发生了许多变化。

“嘿嘿,周可民,还在臭美啊!”门被踢开了。黛卿卿一身华丽的汉式宫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想到几天前在游船上两人之间莫名其妙出现的情绪抵触,周可民露出歉意的笑容。以男朋友身份作为黛卿卿贴身的护卫,在伦敦相处两个多月以来。周可民越来越发觉自己更像是在履行一种战友间的彼此信任关系,而并非真正的感情依赖。

“好啦,还在生气那天的事?”见周可民笑得很是勉强,黛卿卿倒是嘻嘻哈哈地直接走上去挽住了对方的胳膊,“今天的欢送宴会,白金汉公爵要送我两条苏格兰牧羊犬哦!嘿嘿,我早就想养这种狗了!任哥为杨姐上次弄了那么多狗,真羡慕!”

要说之前任长乐在伦敦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恐怕就是受杨雯雯之命,在英格兰大肆搜罗各种不列颠名犬,相比之下,签订了多少商务合同倒是其次了。任长乐为杨雯雯鞠躬尽瘁的奔波形象,一度引起了整个商务访问团的鄙视。

“卿卿,我们还是好朋友吧?”见黛卿卿如此态度,周可民终于鼓起勇气,认真地说着,话里的意思一览无遗。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不过,你今天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哦!啊,对了,我忘记项链了!”

黛卿卿的脸上除了笑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着脑袋又跑出了房间。

急急走在走廊中,黛卿卿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嘴唇咬得死死的,眼泪在眼眶里不断转动着。

……

距离伦敦塔不过两条街的一处小旅馆里,几个不顾炎热天气依然全身黑袍的男子正悄悄坐在房间里商谈着。

“维利尔斯会让整个国家为这场战争流尽鲜血,他甚至还在助长美国人的野心!”一段嘶哑低沉的老人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而且据我所知,这次为王室提供军火贷款的戴琳小姐,还是个天主教徒!如果维利尔斯被美国人所利用,恐怕英格兰还会再次陷入一场更严重的危机,我们会丧失所有在北美的利益!所以,我们不能允许出现一个法国天主教王后的同时,再多出一个难缠的对手!”

“为了英格兰!那个维利尔斯必须下地狱!”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忍不住抛开了自己的头罩,赫然就是当初在码头上请求戴卿卿留下治疗瘟疫的国民议会贵族议员,“布朗中尉。英格兰命运就在你的身上,上帝会保佑你的!”

“嗯,艾德爵士会安排你进入宴会大厅,你必须尽量靠近维利尔斯再开枪,记住,你只有两次开火机会!”黑袍老人压低了声音,用手指在桌面上笔画着,“只要维利尔斯死了,查理国王陛下还没有回到伦敦,我们就可以废除他和腓特烈公爵签订的任何协议!甚至是解除和美国人的军火贷款协议。因为他是贷款担保人!”

“一切为了英格兰!”年轻的黑袍男子站了起来,头罩下的双眼闪着血红的精光。

……

呆板的17世纪宫廷音乐在伦敦塔宫廷的宴会大厅里虚弱地演奏着,一群群衣着光鲜的英格兰贵族在餐桌一侧频频向对面的华美医疗队成员举杯致敬。

白金汉公爵得意地坐在餐桌一头的主位上,左右两边分别是美丽的戴琳小姐和身份更为尊贵的华美外交部长苏子宁,而戴琳小姐的身边,则是她的“未婚夫”周可民海军上尉。

“上帝保佑您永远美丽,尊敬的戴琳小姐。倘若不是查理国王陛下还远在外地巡视,您真应该和他再共进一次晚餐!”白金汉公爵抓着一块鸡腿,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含糊其辞地说着客套话。

“会有机会的,希望在我再次来到伦敦之前。那座郊外的庄园能有人经常打理,尤其是草坪和花台,我会预支仆人们一年的薪水。”黛卿卿优雅地切着白面包,一边对着身边的周可民笑了下,“谢谢,我要一块奶酪。”

周可民赶紧伸出手,为黛卿卿从桌面较远的地方端过盘子。海军上尉英武帅气的体型外表,以及殷勤得体的言谈举止,让在座的英格兰贵妇们早就爱慕不已了。

也许是马上要登船了。从此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城市,这顿“泼洒”着大量香料、粗糙但不失丰盛的午宴让每一个医疗队成员都胃口不错。

一个男性仆役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还冒着热气的大盘子走了过来,从散发的香气来判断,应该是烤肉之类的东西。

“公爵阁下,我代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对贵国的招待深表感谢,相信我国政府与英格兰王室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增进更浓的友谊。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干杯。为英格兰王国干杯,为英格兰国王陛下的健康干杯!”

苏子宁站起来,朝身后推开椅子,准备为这次午宴进行最后的结束辞。他的动作是如此突然。导致刚好从他身后路过的宴会仆役被推开的椅子挡住了去路。

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一退,手上的大盘子重心发生了改变,就当着所有人面陡然滑落。盘子落地之后,白布也扯到了一边,一堆烤肉散落开,赫然露出两把用油布包裹的燧发手枪!

装扮为仆役的布朗中尉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自己已经无从选择了,于是迅速弯腰俯身,双手抢过烤肉堆里的燧发手枪,直接就指向了几米外的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

布朗中尉俯身拿枪的动作,顿时引发餐桌两侧的食客爆发出一片惊恐的呼喊,白金汉公爵也是一愣,但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他的身体和大脑暂时失去了联系。

苏子宁反应非常快,猛地把身边的椅子布朗中尉一踢,打中了对方的身体,然后再一挥手臂,档开对方即将扣动扳机的右手。

一声枪响,铅弹打中了天花板,落下一片碎屑。宴会厅直接炸锅了,无论男女,都在尖叫声中乱成一团。白金汉公爵也终于反应过来,如丧家之犬一样抱着头,就企图躲进混乱的人群。

“下地狱吧,小丑!”布朗中尉的第一枪落了空,恼怒之下,又举起了左手的枪,在他的视线里,那个胆小而愚蠢的白金汉公爵居然躲到了美国人戴琳小姐的身后,眼看着就要混进一大堆连队带挤的人群。

最后的机会了,布朗中尉一咬牙,对着黛卿卿方向就扣动了扳机。

在二把刀的刘云的训练培养科目里,黛卿卿的定位更像是一个情报收集者或领导者,并非冲杀一线的作战型特工。没有经历过多少实战,更不具备这种情况下的应急反应能力。在这种突然发生的暗杀现场里,黛卿卿的稚嫩就暴露无遗。短短十多秒的时间里,她除了因恐惧和下意识的站起来想要后退的动作外,几乎没有展露出任何一种特工所应该具备的素质和技能。

而这次负责保护访问团的几名华美特工,更是因为人群的混乱,根本来不及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一道雪白的身影从一边腾了起来,直接罩向了黛卿卿,在挡住黛卿卿身体的刹那,布朗中尉手里的枪响了。

铅弹直接从周可民的左胸打进了身体,雪白的海军制服上瞬间炸开一个血洞。周可民一声闷哼,头微微低下,大檐帽落了地,接着身体慢慢朝后倾倒。

几个英格兰卫兵终于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过来,三两下就把企图逃走的暗杀者打翻在地。一个卫兵似乎特别激动,直接挥舞手里的武器,一下就捣中了布朗中尉的头部,暗杀者瞬间脑袋开花。

“周可民!”

黛卿卿发出了尖利的哭喊,一下就俯在了血泊中的周可民身上,拼命用手去堵住对方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鲜血不可阻止地从手指缝里冒出,迅速染红了两人崭新的衣装。

“卿卿你没事吧……”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拉下了黛卿卿的裙袖,周可民居然还笑了。

“我没事,我没事!周可民,你要坚持住啊!赵大哥,快救救周可民!”黛卿卿抹着眼泪,使劲抓着周可民的染满鲜血的手掌,哭得七荤八素。

“先止血!快,去马车上把医疗箱拿来!快啊!”

医疗队领队老赵奔了过来,一边朝着挤来的几名华美特工大声吼着,一边抓起黛卿卿的裙角就撕开一大截,然后狠狠地压在了周可民的左胸伤口上。

“我的上帝啊!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棍的!他们都应该被绞死!”大难不死的白金汉公爵此时在一大群卫兵的保护下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个熟悉的美国海军上尉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顿时脸色都气青了。

鲜血继续蔓延着,周可民被击碎的左胸心脏部位的流血依然无法阻止,慢慢地,周可民的瞳孔开始散开,嘴角微微的蠕动也渐渐停止。

耳边是若有若无的风啸声,身体也一沉一浮的,仿佛战舰在大海上飞驰。此时的恍惚感觉,依稀和大灾难发生时的那场雷暴一样。视线里的人影都在飞速地摇摆晃动着,偶尔几下,若干个重影会聚集出一个清晰的摸样,一位少女的美丽脸庞,很像是黛卿卿,但对方却穿着当初自己给某个印第安少女买的衣服。

“卿卿……达玛……”

意念里嘀咕完这儿最后一句,周可民感到极度的困倦,眼皮子不可阻挡地想要合拢,然后就打算这样沉沉睡去。

一分钟后,老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周可民轻松而静怡的表情,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落了下来。

“赵大哥,快啊!快啊!”黛卿卿流着泪,带着哭腔使劲敲着老赵的手臂。

“卿卿,小周他……”老赵用带血的手掌抹了把脸,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是血泪模糊了一片。

“不会的……周可民!你快醒醒啊,坚持住啊!”黛卿卿看全身一软,直接倒在了周可民身上,一双手死死抱住已经变凉的周可民,哭得不成人样。

20多个人就这样围拢了宴会厅的一角,无论是欧裔还是华裔,都垂着头,除了黛卿卿的哭声,都保持着沉默。

静静看着这一幕残忍的闹剧如此荒诞的开始,又如此荒诞的结束,苏子宁不顾地面的肮脏,疲惫地坐到了地上,双眼空洞地看着正被无数人围拢的周可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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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国葬

在瘟疫的肆掠下,伦敦泰晤士码头萧条了许多,在隔离妁某段码头区,寥寥十几位英格兰贵族正小心翼翼地守在一边,看着一队华美海军水兵扛着一具棺椁,慢慢走上共和号轻巡洋舰。?

所有人都已经上船,只有苏子宁还静静地站在船板前,回头望着雨云笼罩下黑沉沉的伦敦城。一夜过去,苏子宁的发鬓罕见地出现了几丝银色,对于一个才刚满31岁的年轻人来说,这样的变化让人印象深

“勇敢的军人已经回到上帝身边去了,英格兰会永远记得有这么一位无畏的骑士。我会竭尽全力,抓捕所有的恶徒!”白金汉公爵空洞地说着客套话,尴尬地逃避着苏子宁的目光,一边的几个人都纷纷在胸前画着十字。

“希望公爵阁下能维护两国来之不易的友谊,尊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北美和大西洋的利益,尊重我国政府的司法,将所有的恐怖主义分子绳之以法。”苏子宁冷漠地点点头,说着格式化的内容,“我国政府将坚决支持公爵阁下对英格兰国内恐怖主义分子的打击行动,并愿意给予各种帮助。”

“恐怖主义?哦,对!就是恐怖主义!这是英格兰王国所不能容忍的,他们都是毒瘤,哪怕人人都捧着圣经!”

白金汉公爵眼睛都亮了,面前的年轻外交官所透露出的信息,似乎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局面。他忽然发觉,这场针对自己的暗杀,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共和号轻巡洋舰和敖顺号大型飞剪商船缓缓离开了码头,进入泰晤士河航道,朝着东方的出海口而去。海军官兵或商船水手都垂头丧气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伦敦城,若干医疗队的欧裔成员更是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似乎对能活着离开这座恐怖的城市而庆幸。

共和号的船舱里,以舰长柏俊少校为首的一众海军官兵都默默围在周可民上尉的棺椁边。几天前还谈笑风生的大副就这样静静地睡去,让柏俊的脸色越来越黑。

“命令所有舰炮就位!目标伦敦城!”柏俊戴上军帽突然回身对着身后的枪炮官下达了一个让人吃惊的命令。

“长官……您的意思是?”枪炮官吓坏了,赶紧走到柏俊身边,吞吞吐吐地问着,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再看看棺椁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陆军少尉黛卿卿,枪炮官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执行这样的命令。

“没听清楚?命令舰炮朝伦敦城开火,打一个基数!”柏俊提高了音量,船舱里一片鸦雀无声。

“遵命,长官!目标伦敦城,炮击一个基数!”枪炮官一个立正清晰无比地回复了舰长的命令。

舱门突然开了,苏子宁带着死沉的表情挡住了所有结束默哀仪式打算离开船舱的海军官兵。

“少尉,你们先出去一下,执行少校的命令,先做好开火准备我和少校还有些话要说。”苏子宁深深吸了口气对着欧裔临时少尉使了个眼色。

船舱里的人顿时走了个精光,只剩下一语不发的柏俊以及靠在棺椁边如同失了魂的黛卿卿。

“柏俊你不能意气用事,这会破坏我们好不容易完成的布局。”苏子宁走到柏俊身边,压低了声音,一边还看了眼黛卿卿。

“谁的布局?你的?还是周可民的?或者说,我的?”柏俊露出一丝冷笑,慢慢摘下了军帽。

突然柏俊的身体猛然超前冲,一拳就打到了苏子宁的前胸,直接把苏子宁揍到了船舱的角落里。柏俊愤怒地暴走行为,并没有惊动黛卿卿后者反而只是用眼角瞥了眼,就依然转过头去双手摸上了盖着海军军旗的棺椁。

连续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白沫,苏子宁艰难地扶着舱壁,缓缓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苦笑。

“你和刘云瞒着炭疽病的事就不说了,好歹算是我们有备而来。你他妈的就没想到在伦敦和那些欧洲人渣玩走钢丝,会把自己人都玩进去?!”柏俊又是几个大步上去,一拳又打中了苏子宁的脸,这次苏子宁发出了一声闷哼,身体重重地又倒在了地上。

嘴角出现一缕鲜血,苏子宁再次慢慢爬起来,摇晃着身体靠在舱壁上,静静地看着船舱里的两个同伴,并不说话。

“现在你目的达到了?周可民死了,我们得到了什么,金钱?土地?”柏俊居然流下了眼泪,再次逼近苏子宁,又扬起了拳头。

“够了!”黛卿卿突然高声喊了起来,双手使劲捂着耳朵,同样泪流满面。

“周可民是为了保护我,你们不要在这里拿他说事!”黛卿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棺椁上的军旗,扭头冷冷地看着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子,“你们要打架,去外面去!”

“对不起。”苏子宁松开领带,对着两位同伴微微鞠躬,“但是柏俊,你不能炮击伦敦,否则我们这次就全白来了。周可民就白白牺牲了……你的职责只是护送外交访问团,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职权决定对英格兰的态度。”

“我真得很讨厌你,苏子宁……”柏俊重新戴好军帽,整理下军服,大步走出了船舱。

从共和号轻巡洋舰发回的噩耗,经亚速尔英雄港总领事馆又传回了本土,顿时在国会和政府制造出一场远比宪法号爆炸事故还要让人窒息的死寂。

尤其是海军司令部,已经遭受一次打击的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更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不露面。

外交部、情报部门以及国土安全部联合发起的“欧洲代理人计划”,虽然第一阶段进展比预期还快了点,但其走钢丝的风险终于出现,而且风险的代价是如此的高昂。

历史上,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就是因为独断专行、穷兵黩武,在三年后死于国内某位狂热的议会党人的暗杀。只是没有人会想到暗杀会提前那么早,而且结果更加恶劣。

英格兰保皇党和议会党因为这场未遂的暗杀,矛盾更加深化和公开化。英格兰王室和维利尔斯会借助这种事清除国内异己,英格兰会陷入极大内耗。在这个局面下英格兰王室和保皇党不得不倒向华美国,华美国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打击英格兰国内恐怖主义的名义,公开支持英格兰保皇党这种和新教议会党人有着各种矛盾的“国家法统”,而又不会引起西班牙和法国的过多干涉。

只要华美国通过贸易和金融手段,不断给予英格兰王室以好处,就能借助主战派达到扶持腓特烈五世的目的。并最终在欧洲建立一个代理人国家,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欧洲利益打工。

表面上看,这种欧洲局势的变化,对华美国未来2年的内外发展扩张十分有利可以在最少的牵制下加速国家的内外发展,但穿越众们却因为蝴蝶效应失去了一位珍贵的同伴。

7月2日,周三,载着周可民遗体的共和号轻巡洋舰缓缓进入曼城湾。

内湾要塞首先鸣炮致哀,接着西点号和探索号两艘轻巡洋舰也加入了护航序列所有官兵都甲板列队朝共和号敬礼。

政府和国会均停止办公,曼城市国会广场再次在宪法号爆炸事故后降半旗致哀。曼城市广播电台和《曼城周报》都对外报道了这个震惊全国的噩耗几乎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了英格兰国内的恐怖主义。

曾经深受宗教冲突和迫害的欧裔移民们,无论是来自不列颠群岛,斯堪的纳维亚,或是德意志地区,都对这种在欧洲司空见惯的野蛮血腥深有体会。在这个新国家几年来人们享受着不敢想象的信仰自由与和平富裕生活,生活的反差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勇敢的海军上尉为保护本国国民的安危,毅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丑恶的子弹,且不论保护对象是如何的高贵故事本身就充满了浓浓的英雄主义,与这个国家宣扬的国民精神紧紧扣合在一起在普通国民中间掀起了不亚于宪法号爆炸事故的激昂气氛。

上千早期移民到北美的华裔或欧裔国民,纷纷涌向了曼城市郊外的国家公墓,自发地参与这场最高规格的国葬。

达玛独自一人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紧跟着周可民的棺椁。黛卿卿则和海军司令王铁锤两人担任了扶棺人,送葬队伍一直从国会广场延伸到国家公墓。深知某些幕后故事的海军军官,都不约而同地把达玛和黛卿卿两人保持在队伍的最前面。

坚持着要出院参加葬礼的安德鲁上尉,如今正在妻儿的扶持下,脸上还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镜,走在战友灵枢的后方不远,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跟着。

大部分普通国民只能远远地站在国家公墓的外面默哀,进入公墓的基本全是大灾难以来的穿越众男女老少。几百穿越众以家庭为单位,纷纷在周可民的墓前放下鲜花。

参议院议长刘老,本就花白的头发之下,是越发憔悴的面容,一边在女儿女婿的搀扶下给曾经的开朗大男孩墓前鲜花,一边老泪纵横地默默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达玛……”拿着一束鲜花,一身陆军少尉制服的黛卿卿走到德拉瓦少女的面前,面无表情地把花塞到了对方的手里。

“周去神那里了,不要让他回头。”达玛此时一身德拉瓦族的传统麻布衣服,看了眼这些在华族人眼里象征思念与追忆的鲜花,微微摇头,“我远远看看就好。”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穿越众女性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就连黛卿卿都捂着脸走到了一边。

苏子宁夫妇和严晓松夫妇,没有站在人群最前面,只是默默看着一排排人群上前,为曾经的好友敬献花圈或鲜花。

“爸爸……”怀里的长女抓住了领带,苏子宁低下头去,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将女儿抱高了点,把女儿的脸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袁欣艺和卡特琳娜,都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抓着手绢在流泪。而严晓松,却独自一人靠在不远的木栏边低头抽着烟。

“我打算明天递交辞职申请,以后外交部就靠你了。”苏子宁走到严晓松身边静静说着,“我想去法国做大使,把接下来要做的事完成。”

“你想逃避了?”严晓松丢下烟头,死死地盯着好友的脸,“我一直以为你做的都是对的,现在也是。许多事情都会很突然发生,没人能够保证不出任何意外,但你自己却首先放弃了!”

“这其实不是我的初衷,……包子图以前在国会上说过一句话,一个成熟的政治家绝对不会为了两百年后的利益而无视眼前二十年的利益。我想得太远了,太空泛了,反而忽略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最切身的利益:就是好好活下去。”苏子宁摇摇头,看向了遥远的东方,“这是一种微妙霊而又实实在在的道理尊重现实和尊重未来其实一点都不冲突……历史如同一块不断滚动前进的巨大铁球想要凭借小聪明去改变历史的走向,就好像小蚂蚁想要去改变铁球的惯性方向一样困难。”

“历史的惯性是那么得力大无穷要改变它的方向需要在它的前面丢出一块块石头,让铁球的惯性在磕碰中缓慢改变方向。而不是无数的小蚂蚁奋不顾身地用血肉之躯去一点点碰撞,这种代价太大了。”

严晓松听完,先是轻轻点头,接着又使劲摇头:“但你现在也当不了石头,你还是蚂蚁!我不同意你辞职那些个二货也知道,外交部这种黑锅没人会背,你甩手不干了,等于在抽他们的脸你还嫌自己得罪人不够吗?”

“呵呵,难道这就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吼着我必须滚蛋的原因?”苏子宁哑然失笑,看看四周路过的若干国会议员,赶紧又闭上了嘴。

“知道就好……走吧,该我们给周可民献花了。”严晓松拍拍好友的肩膀,拉着对方朝人群走去。

国家公墓外,罗大和颜显屏两人也象征性的参与了送葬队伍。据说华美国每个阵亡的兵丁,都会由国家统一安葬和管理墓地,身后的家属抚恤高得离谱。若是有大功之人,不论出身,更是不吝置办国葬,举国

致以示隆重。看着络绎不绝的市民不断拥挤而来,罗大是感概′万千。

“真是举国之情,从此年年祭奠,香火不绝。男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知足了。”罗大说到这儿,也禁不住微微动容。

在大明,军户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要吃上了这份刀头舔血的饭,这辈子就是个埋到哪儿算是哪儿的命。能出人头地的终归是少数,大多数都成为了一捧灰土,能让家人收敛归乡安葬都是一种奢望。至于什么抚恤,基本上都只存在于纸面上,古往今来,男儿从军人亡家破是家常便饭。

正在说着,遥远的长岛新区方向,隐隐传来了教堂的钟声,那是国内唯一一座天主教堂为周可民奏响的哀悼。钟声传来,公墓外的欧裔国民都纷纷在胸前画着十字,气氛极其凝重。

“罗叔,为什么我要入住华美本地官员之家,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居处吗?其实我可以和七姑住一起的!”

颜显屏看着公墓外一众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男女学生正在默哀,忍不住又想起了前几天罗大说起的安排。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华美外交部和罗大居然达成了让颜显屏在某家华美家庭生活的协议。这种安排,让颜显屏还以为自己被人抛弃了。

颜显屏口里的七姑,就是严晓松前往大明时一直负责牵头的颜家七叔的女儿,是迁居到华美的颜家心腹子女家眷的领头人,从辈分上算,是颜显屏的姑姑身份,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以父母身份管教颜显屏的女性。自从在百慕大双湾市惹了一顿事后,罗大特意嘱托七姑对颜显屏进行了严格管束,基本一个月来,除了外出参与了一场华美国外交部为她们举办的简单宴会,其余时间全都守在了家里。

“不光是你,许多家眷子弟,都会分住华美官门之家,此乃好事,我颜家受华美国府如此重视,可见你父声名远播。严先生当初说起此事,我也和你七姑商议过有她点过头的事,我也就应承下了。”

对于严晓松如此安排,罗大是明白原因的,对方希望让颜家真正和华美国府一体。颜家在大明看似如日中天,其实如履薄冰,能靠上华美这么座靠山,不仅是弗朗机人看在眼里,对头郑芝龙早已知道,就连两广总督和南京那几位都心知肚明对颜家来说已经是下不了船的事了。

“若我爹爹在,肯定不会如此的。”颜显屏一听罗大居然拿着七姑来当令箭,就不由得眼睛红红的,一脸的委屈。

“我已书信一封,托华美国海船和弗朗机人远送安平堡若将军有异议会再和严先生商讨。”见对方又抬出自家父亲,罗大也只能顺着话解释。

两人在人堆里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看着人潮不断涌来两人只好边说边聊返回市区。转身之际,颜显屏赫然发现一侧小道上走来一群年龄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华美国水师官兵,而且中间还有几个少女!

此时,本年度长岛海军学院最新一届的十几个新生也到了公墓外,开始列队,准备入园献花。和前两年的新生不同长岛海军学院本期开始正式招收女生,为今后的海军组织机构改革做出铺垫。女学员只有寥寥数人,但全是穿越众里的年轻一辈,年龄大多只有十六七岁其中最显眼的当属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养孙女唐汉娜。进入青春期的纤丽身材、一头金发和纯欧裔的面容让她在一群同学里显得格外瞩目。

唐汉娜今年已经16岁了,算是钟家的长孙女而钟进山的5岁的亲外孙女陆梅,反而成了次孙女,13岁的华德混血儿布鲁诺则成了最末尾的跟屁虫。虽然上个月才从国立初级学校毕业,但唐汉娜已经在半年前就被长岛海军学院特别班内定录取了,成为第一批女性海军学员。

如此一大批优秀的穿越众里最年轻的一辈要从军,而且还是女生,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还特意找到参议院议长刘老和最高法官钟进山两位老人抱怨过,但两位老人却无所谓,认为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成长方向。

身穿雪白夏季海军女性裙装制服、佩戴学员肩章的唐汉娜,在穿越前就是个小小年纪能够跟着旅行记者身份的父亲走南闯北的人,不光水性极好,更有着同龄人不具备的乘坐帆船跨越大西洋的惊险经历。有这样一个对大海有着极强亲和力的女生愿意投身海洋事业,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是颇感欣慰。

随着时间推移,任何哀思都到了必须收场的地步,否则几个上了年纪的穿越众老人难说不会因为情绪低落出现什么身体上的不好反应。在总理齐建军的提议下,参议院议长刘老被首先送到医院做身体检查,其他几个年过50的人也纷纷被旁人送回家。

夜晚了,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商业街广场边,达玛抱着一件漂亮的女士冬季大衣,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望着西面。

在达玛的记忆里,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也就在这个地方,某个寒冷的冬夜,那位和蔼的大哥哥般的周可民,带着自己走进了全新的生活。

今天是周三,广场广播里又渐渐飘出了音乐。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一种临时安排,更或许是曼城电台的人们早就为某个逝去的同伴准备的送行礼物。珍妮轻柔而空灵的声音,唱出了一段深情的《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未完待续)

!

第四十三章 人口贩子

在大航海时代,把洲际远洋垄断贸易做的最毒的团伙,当属荷兰东印度公司。

在阿姆斯特丹的雄厚资本支持下,荷兰东印度公司挺进东南亚,直接以军事手段把非荷兰籍欧洲商人杀了个血流成河,其中尤以英格兰人为甚。霸占香料群岛后,荷兰东印度公司以武力巡视香料产地,任何企图动摇香料垄断贸易的行为都被识为不可饶恕的行为。据历史记录,荷兰东印度公司因为香料群岛的土著擅自出售丁香和肉豆蔻给英格兰商人,几个星期内居然一口气把班达群岛15000多本地土著杀得仅剩1000多人。

利用血腥的香料垄断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耗费巨资在东南亚建立起了一个几乎由公司董事会说了算的庞大独立王国,一跃成为几乎可以和荷兰政府平起平坐的跨**事殖民集团。巨额的财富堆积中,公司董事会的权力远比欧洲本土的荷兰州长联合会还要大。

这种暴力手段显然起了效果,荷兰由此垄断了欧洲和亚洲的香料市场。不过极端的市场供给方式,也给荷兰的香料贸易带来了灾难。和英格兰把远东贸易逐渐向更具备欧洲市场消费能力的东方棉布和丝绸转移不同,荷兰东印度公司依然把他们来到东方的贸易重心全压在了香料上,典型的结果,就是经荷兰商船涌入欧洲的香料数量剧增,在面对餐桌革命的欧洲,香料的吸引力逐渐下降的17世纪。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香料的价格开始剧烈下滑。

17世纪20年代,阿姆斯特丹的丁香价格已经降低到每磅不足5荷兰盾,甚至更多的时候,还在3荷兰盾徘徊。曾经叱咤风云的胡椒价格,更是一落千丈,价格低廉到每磅不足1个荷兰盾。

荷兰东印度公司百年后的最终下场,也因为东方香料贸易利润的入不敷出,不断亏本,最终破产解体,可谓成也香料。败也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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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年7月14日,周一。

吃过午饭后,狄祖恭满心欢喜地来到码头边,身后几个市政府的欧裔雇员则捧着文册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看着周末依然忙碌繁荣的景象,狄祖恭对自己辛苦三年的成果暗暗自得。

在狄祖恭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读书人打扮的华裔青年,正好奇地四下顾盼,又或者几秒钟后若有所思的皱紧了眉头。

忽然,前方不远处。一位赫然是华裔打扮的年轻商人,正和一位欧裔同伴连比带划地和几个葡萄牙商人在交谈。似乎是语言不对路,又或许是彼此的定价差异太大,双方都弄得面红耳赤。

狄祖恭微微一笑,偏过了头,对着跟在身边的华裔青年说道:“赵明川,你想跟我去看看吗?”

被称为赵明川的华裔青年微微一愣,双手轻轻一合,身体微倾,算是回应:“狄大人尽管前去。学生在旁不出语便是。”

正在争吵的交易双方,终于看到了本地最高行政长官,顿时几个人都停了声。

“小哥儿,你是哪家公司的?”

看看对方的头上网巾布帽,显然正盖着一头短发。狄祖恭是第一次看到非穿越众的华裔在经商,仔细想想,现在国内恐怕还没有哪个华裔移民真正有资历出来闯荡经商的。应该是某家贸易公司的雇员。

“回市长的话,小的王贵,是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业务办事!如今正替任大东家在双湾市进货。”

口齿伶俐的华裔小青年明显是任长乐近年来从华裔国民里挑出的机灵人,一口普通话说得很顺溜。

“怎么?和葡萄牙的商人朋友有了矛盾?”狄祖恭笑呵呵地拍拍小青年的肩膀。转头看住了和小青年一起的欧裔国民,“就我所知,你们公司进货一向很爽快的。”

“市长先生,葡萄牙人这次运来的巴西棉花质量不是很好,但出价却和上次一样,我和同事是不会接受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欧裔办事员说着说着,还狠狠瞪了眼对面的葡萄牙商人。

“那他们明白你的意思吗?”狄祖恭左右瞧瞧,显然这是一场鸡同鸭讲的谈判,中远国际贸易公司的两位办事员恰好对葡萄牙语都一知半解。

说完,看住了身边的赵明川,只见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几个葡萄牙人,似乎明白对方的意思。

“学生不才,略通弗朗机语,愿为通译。”赵明川发觉狄祖恭在看自己,赶紧收回目光,拱手点头。

一番理论交涉后,葡萄牙人总算明白了华美商人的意思,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次的货色不佳,只好在原价上又让了一点,一场生意总算是圆满完成,整整一船的棉花又被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收入囊中。

“赵明川,你怎么看刚才的事?”返回市长官邸的路上,狄祖恭突然问了句。

“商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红口白牙,以次充好,锱铢必较。若人人贪利如此,与国不利。”赵明川顺口就回了句。

“与国不利,那为什么那些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会远航万里去大明经商?”狄祖恭没有反驳,继续问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明民丰物饶,富甲天下,番商逐利获益,自然趋之若鹜。”赵明川神色不改,语气平静。

“我记得《老子》中有这么一段,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狄祖恭笑嘻嘻地背完这么一句,一边的赵明川顿时愣了。

“至治之极。恐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做到治国的巅峰,那指望百姓从此安居乐业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成了空话。越是以这样态度经营治国,那百姓就越发封闭不知外面的世界。老子都认为这不可能的。”

见对方在思索,狄祖恭趁热打铁:“而且你刚才只说了《货殖列传》那后面一部分,我记得前面还有一段: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

“君子得利了,才可能接济贫寒。小人得利了,才可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中华美利坚不是大明,没有那么多人口物产,只能通商逐利,以我之长赚他人之短。国富,才有实力募兵甲造船炮护国;民富,才有余心学礼仪读诗文。你看这个双湾市。欧洲人羡慕不已,要放在大明朝廷。会给每家老百姓补贴上百两银子修这样的房子?但我华美国可以,不是我们有挖不完的金山银山,而是从刚才那个王贵和葡萄牙人的讨价还价中获得的,他们获利,国家收税。国家富足,百姓富足,就人人住得上这样的房屋,就人心安定了。”

“今天,你看到的欧洲人不顾生死乘着小船贪小利远赴大明经商。但几百年后,他们会攒下多少财富,练就多少航海本事?他们未必会给他们的老百姓都修上大厦广宅,但他们会造出坚船利炮,到大明卖货掠财,因为他们的财富足以造出比大明更大的船,比大明更大的炮。比大明更便宜的商品。”

“你说大明富甲天下?那你知道双湾市这么个巴掌大的岛屿今年能获得多少贸易进出口税吗?保守估计85万美元,大概60万两银子,比大明最富庶的省每年上缴朝廷的都多得多!你知道华美国今年用在教育上的钱有多少吗?100万美元,大概70万两银子!一月之内。你所见之华美国人男女老少,不识字的恐怕不到三成。近段日子,你每晚给我谈你的理想,谈诸子百家,谈育才,谈格物,谈安民,谈救国,你是我见过的思想最进步的大明读书人,我也觉得只有海纳百川才能解放人性,解放思想。但我要告诉你,你说的这一切,没有钱的话,一步都走不了,育不了才,格不了物,安不了民,更救不了国。大明如今兵废民疲,恐怕国穷也是其中之因。护国安民就别指望了,百姓不造反都谢天谢地,哪还谈的上长治久安?若百姓仅仅吃得上口饭就称为大治,那也仅仅是一群没饿死的羊。”

赵明川彻底惊呆了,不仅仅是最后的数字,更是狄祖恭关于民富与国富的理论。

“明川求狄大人赐君子富国富民之道!”赵明川整理衣衫,恭敬地拱手到地。

“简单,赵明川,你亲身试试,你什么时候当上百万富翁了,你就知道如何君子富国富民了。”狄祖恭哈哈大笑,得意地朝西面海湾望去,只见两公里以外,又是一支船队正缓缓而来。

……

4艘荷兰人特有的大肚子风帆盖伦船一出现在西湾附近,就引起了德拉瓦号护卫舰的注意。毕竟荷兰人在中南美的势力极弱,仅仅只在南美圭亚那一带落脚,新大陆的殖民产业比起老资格的西班牙或葡萄牙来说差了岂止几十个档次,甚至还未必如英格兰人。这一下就来了4艘远洋商船,架势比西班牙或葡萄牙足多了。

在德拉瓦号舰长文拓上尉的几番问询下,才知道是来贸易的,不过远远地从东南亚跑到百慕大来贸易,倒让文拓留了心眼,几乎是一路武装押送进了西湾。

陆军中尉徐洪运,今年已经30岁了,算是华美陆军中“年纪最大”的中尉。在穿越前不过是本地电信公司的一个编外小职员,不过身为**丝军迷,徐洪运还是穿越后主动加入了军队,当初单薄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麻杆身板,几年来总算摸爬滚打摔出了点肉,而且徐洪运还是陆军里少有的几个依然单身的穿越者。

作为百慕大双湾市当值驻军总指挥,徐洪运自然很是警惕这支来自东南亚的荷兰商船队。在他的命令下,海湾要塞和内陆中央要塞的大炮都悄悄对准了荷兰船队。

经过长期航行的荷兰船队被勒令在移民专属码头区靠港,以防止有可能出现的疫病传入。徐洪运特地调来了一个步兵排负责码头安全,本地海关税务官和警察则负责登船检查。

看起来沉沉的荷兰商船上,远航后的荷兰水手们都疲惫地挤在甲板边,期待着能上岸休整,商队的领头商人满脸堆笑地带着神秘而得意的表情为登船检查的警察带路。

拉开船舱盖板,就是一股臭不可闻的潮气涌出,当头的海关税务官差点呕吐。好不容易等臭气散开,船舱楼梯口附近的警察就听到了下面隐约传来的哭泣声。

带着防风油灯下了楼梯。海关税务官和警察顿时看呆了。

昏暗的船舱里,密密麻麻挤着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男女小孩,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甚至才只有六七岁。从摸样打扮来看,无一例外,全是来自大明的孩子!仅仅以这艘商船来看,装载的孩子至少就有200名,甚至更多。

警察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个华裔警察更是慢慢地露出了怒容。

……

……

还没从周可民的牺牲中回过神来。一封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急电,就让以齐建军为首的政府内阁又愣了半响。更让国会两院议员大吃一惊。真是“坏事”天天有,今年何其多。

4艘来自东南亚的荷兰商船,居然一次性的运来了1100多名大明难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年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其中男孩600多,女孩400多,剩下的几十名成人也几乎全是年轻女性。

很显然这些仅仅是最终存活下来的数量,天知道路途之中还有多少年幼的大明孩子或年轻女性死于非命。荷兰人以海上贸易闻名天下,更以在东南亚抓了上百年的“猪仔”的蛇蝎毒肠而臭名昭著,如此“胆大包天”地举动让国会的部分议员直接就叫开了。

虽然这批计划外的华裔移民的到来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以这种**模式来表达,而且还是荷兰人,倒让许多人联想到了很不好的名词——“贩奴”。更重要的是,这是否表示欧洲殖民者已经大规模地将华人做为了奴隶贩运的对象?

徐洪运被当场气黑了脸,也不等什么请示,这个陆军中尉就调动大半个连的官兵冲上了荷兰商船,也不管什么卫生隔离检疫条例。直接让部下把船舱里的孩童移民全抱了出来。

看到一个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孩子,几乎所有的华裔警察或陆军士兵都欲哭无泪,然后把怒火都发泄到了荷兰船员身上。整个荷兰船队被双湾市警局和海关当场扣押,所有船员都被关进驻军要塞的小黑屋。这里面有太多的蹊跷需要人来解释了。国会随后也授权政府外交部进行专项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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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移民计划的直接发起人苏子宁,早在一周前就出发去古巴哈瓦那访问了,准备为国内资本家投资古巴工农业原料产业做前期铺垫。如今能够掌握远东移民计划内情的,只有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

外交部的办公室里,严晓松捏着电文,眉头紧皱,手上的铅笔不断地在纸上画来画去,把一个个疑点都圈了起来,然后再排列组合出各种可能性。

这是一次典型的人口走私贩卖行为,其行为内外性质和非洲奴隶贸易无限接近!而且其“商品特征”明显是针对华美国的,谁又那么胆肥儿能弄出这么一批华人“小猪仔”?

西班牙在远东移民计划中,只能算打酱油的角色,由于在全世界和荷兰人的冲突不断,所以西班牙人是不大可能和荷兰人有所来往。

葡萄牙是远东移民的绝对主力,但以葡萄牙人垄断贸易的习惯,是决然不可能和荷兰人分享这种“人口贸易利润”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华美国在远东的移民事务被荷兰人知晓,甚至大明本地还有能够为荷兰人“供货”的渠道,而后者才是最让人背后发凉的存在。如果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那严晓松只能去一趟百慕大,亲自询问那些荷兰商人。

“副部长阁下,罗先生来了。”一位欧裔文员敲开了办公室的房门,随后一位身穿普通汉装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大明大员安平都司罗大参见严大人,不知此次找罗大来,有何要事?”

护送着颜家数十核心家眷的罗大,已经在曼城市居住了个把月了,如今被人急匆匆从公寓里召来,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毕恭毕敬地看着眼前的“财神爷”,罗大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在海上杀伐多年的海匪。

“罗先生请坐。这次召你来,是有件事要请教一下。”说着,严晓松把一张手写的文件放到了罗大的面前,“如果从你这里无法得到合理解释,我就需要去一趟大明了。”

罗大心里一紧,赶紧双手接过文件,略懂点书文的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华美了,看这些简体字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罗大慢慢睁大了双眼,抬起头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疑惑,“严大人……严先生可是怀疑我家将军和荷兰红毛勾结。贩卖同族为奴?”

“难道不能怀疑吗?”严晓松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脸色发红的罗大,语气有点发冷,“卖到北美都算了,谁能保证不会有更多的人被卖到了其他地方?”

“这绝无可能!”罗大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捏紧了拳头,双眼泛着怒火,“我颜家上下,都是苦哈哈出身。断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定是有人背后谗言!”

罗大的表现,倒也在严晓松的预料之中。收回文件后,严晓松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暂且认同你和颜思齐的态度,但这种事十分严重,说明澳门方面已经违背了和我国政府,以及和颜思齐的合作协议!甚至大明内地,也有人在参与了。”

“荷兰红毛……大明内地……等等……”罗大低头想着。突然拍着脑袋喊了起来,神情很是怪异,“严先生,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如果所料不差。定是那郑芝龙!”

严晓松一愣,慢慢站了起来。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是他呢……走到窗前,看着远方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严晓松的脑海里一下出现了曾经某个嘴角还带着嫩毛的青年形象。

颜思齐和葡萄牙人有着最亲密的“联盟关系”,而在这个时空年纪轻轻依然趁势崛起的郑芝龙,却是荷兰人公开的交好对象。以荷兰人的商业关系,其实可以从澳门葡萄牙人手上不断出现的华美商品中找到蛛丝马迹,甚至还能从打入颜思齐势力的密探口里得知华美和澳门葡萄牙人、颜思齐之间的联系。

郑芝龙已经成为了明帝国澎湖游击将军,所以理论上,以背后李旦家的实力,可以比颜思齐获得更多的流民人口。但无论是郑芝龙还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怎么会突然参与到这种“贸易”中呢?

“郑芝龙是否知道了你家将军从华美获得的军事援助?”严晓松回过身。

罗大想了下,只能轻轻点头,显然严晓松的问题早就在大员岛不是什么深藏的秘密了,加上澳门这么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在澳门也有着不少情报眼线的郑芝龙是很容易获得一些信息的。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也在于其中的利益博弈目前还处于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

“呵呵,郑芝龙也开始眼馋了。荷兰人在欧洲可是华美商品的最大客户,如果真要开拓远东市场,以他们的实力,是可以输送一定的数量到大明,尤其是郑芝龙需要的军火。”想到这儿,严晓松倒是释然了。

“哼,贩卖同族,为我等不耻!”罗大冷哼着,不过想到自己这家差不多也是干着这种事,脸上又微微一红。

“呵呵,我心里有数了,这次多亏罗先生提醒。”严晓松没有在意对方的尴尬,笑嘻嘻地递过了另一份文件,“这是今年度第二批要运往澳门的商品清单,请签收一下吧。”

赶紧上前几步小心捧到手里,罗大看都没看,就抓着铅笔在文件末尾极其别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罗大完全相信这份文件里的东西含金量。以这几年的交往来看,再差都不会比往年少。

罗大离开了政府办公楼,准备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位颜家大小姐,至于某个“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坏消息”,他并不打算让对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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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审问”结果终于出来了,当拿到电文的时候,严晓松自己都哭笑不得了。

这支荷兰商船队并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编制,更不是处心积虑地和郑芝龙有一腿,而是长年往返欧洲、巴西与东南亚贸易的荷兰自由商人。

偶然从醉酒的葡萄牙人口中知道了运输华裔移民前往巴西的“商机”。这些个荷兰商人果断地放弃了从巴达维亚购买香料的计划,而是通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中间人,和郑芝龙展开了“人口贸易”。

要怪就怪1622年度荷兰东印度公司输送到欧洲的香料数量实在太过惊人,导致阿姆斯特丹的库存香料几乎可以够整个欧洲使用7到8年!香料价格开始大幅下跌,1623年,一磅丁香的欧洲出货价已经跌到了3.5荷兰盾(1荷兰盾等于1美元)的低谷,1624年通过控制出货,甚至是销毁部分库存,价格也不到4荷兰盾。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丁香批发价。依然在每磅1.3荷兰盾的高位,每磅利润仅仅2荷兰盾出头。至于烂大街的胡椒更是没有赚头。

而往巴西“贩运”华人的“价格”如何呢?根据当初醉酒的葡萄牙船员的透露,一位16岁以上的华裔成人男女,华美国的出价是400美元,16岁以下的孩子,则是300美元。

诀窍就在当初苏子宁和葡萄牙人的讨价还价之中。一个孩子体重最多50磅重,一把21b型燧发枪,如今的荷兰人已经可以拿到75美元的优惠价,运到远东卖给郑芝龙就是100美元(折合约70两银子)。不过,这些荷兰自由商人可不要郑芝龙的白银。他们居然用重量来进行人口贸易结算!

让人晕厥的贸易过程中,“每磅孩子的进价不足7斯托伊弗(折合35美分)”。从郑芝龙手上购买一个华人孩子不过10多个荷兰盾,而卖给华美国却高达300荷兰盾,利润数十倍,而且一艘商船能够装得下远比成人多得多的小孩子,运输成本也比成人少很多,谁还去买香料运欧洲啊!

这个结论一提交国会。全部议员都失声了。私下的咒骂很无力,这种贸易利润,基本上是个欧洲商人都会铤而走险,难怪葡萄牙人会干得不亦乐乎。部分议员甚至在想。是否葡萄牙人和颜思齐也是用的这种计算方法。

荷兰商人满心欢喜地前来发财,结果“莫名其妙”地被美国人一下关进了小黑屋,一个个都吓得四肢发软。在偷偷听闻了有可能的处置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得不熟悉“美国国情”。这个北美新大陆的东方国度只是在搞远洋移民,而且东方民族在这个国家是绝对的核心高等人群,根本就不是葡萄牙水手嘴里说的贩卖猪仔劳役,更不是那些在明帝国被人当累赘一样随意丢弃的难民!

7月17日,华美国政府外交部和民政部、移民部联合开出了“罚单”:鉴于荷兰自由商人违反了“相关法律和外交协议”,严重伤害了华美国的国家尊严,每个运送到百慕大的明朝孩童或女子都要支付100美元的罚金,1100多名华裔孩童,就让荷兰人损失了11万多美元的利润。

随后,移民部依然支付了剩余的20万美元“移民运输费用”,并正式和这些荷兰自由商人签订了移民运输合同,还严格规定了运输细则。至于荷兰自由商人和郑芝龙之间的军火贸易,则由于荷兰人本身具备的货源渠道无法真正遏制,只能通过其他外交途径进行限制。

血气上涌的民族同胞情结最终还是在现实的移民利益前低头妥协,国会再一次口是心非了一把:板子高高抬起,又轻轻放下。

按照荷兰人在远东的远洋运力,如果欧亚香料贸易继续不景气,一年差不多可以增加2000多的明朝移民,从源头上可以弥补澳门葡萄牙人的运输组织效率,更可以把郑芝龙也“拉下水”。不过这样一来,郑芝龙在大明的势力也必然会大为增长,对于颜家来说,是一个很难接受的结果。

不过华美国对颜思齐的独家支持又是其他人无法比肩的,相信安抚颜思齐也不是太困难。

就在政府对荷兰人“网开一面”后,国会也在第一时间里正式颁布了《未成年人收养法》。如此大规模的明朝孤儿被凄惨地贩卖到北美,让国内某些法律也必须跟上。

为了做表率,已经和某个穿越众中年寡妇结婚的总理齐建军,首先认养了几位年纪在10岁以下的大明孤儿,随后若干上了年纪实在没有合适归属的穿越众中的年长女性,也接受了若干孩子,但依然还有庞大的数量不被接受。

连老婆都未必马上能有的明朝移民单身男子就别说了,成家立室的年轻穿越众们,大部分都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即便同情心不缺,但真要让每个人心甘情愿地出头领养那些个明朝孩子,就未必心口一致了。

根据《未成年收养法》,曼城市的孤儿福利院将大为扩大,也许这个国家未来某些年之后,就会有多达千人的青少年从孤儿院里走出,成为这个国家特殊的一个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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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那年那炮那些事儿

不知道是哪只蝴蝶翅膀制造的历史效应,不仅横行明朝官场为魏忠贤大修生祠之风提前了整整一年,明末鼎鼎有名的《东林点将录》也提前了大半年出炉。

大明中枢东林党一揽子中坚人物按照水浒传故事被依次编纂排位,“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写得极其雷人。这是东林党的浩劫,更是魏忠贤上半场的胜利宣言。曾经一度能够和魏忠贤叫板的明廷东林党人,顿时被撵了个鸡飞狗跳,人头落地的好几十个,下狱遣戍者多达数百人,至于被蒙冤株连或者牵扯革职的更有数千人之多。短短数月之间,东林党几乎被魏忠贤赶尽杀绝,可谓全部覆没。

与之相反的,是魏忠贤在天启朝的势力达到了空前高度,各地文武官员争先靠拢,脖子硬的不是被降职就是卷铺盖回家养老,一时间魏九千岁权倾朝野。

站队正确的山东刘家一门,这次可谓“苦尽甘来”,刘耀禹的几个叔伯亲族都被大力重用。除了被晋商把持水泼不进的九边三陕之地,以山东为基业的刘家商号几乎垄断了大明东部了好几个省份的商货,连带着鲁商也莫名其妙地在明末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上异军突起,就连浙商和徽商都不得不暂时避开以刘家领衔的鲁商风头。

鲁商的崛起,不得不说和大员岛的颜思齐和澳门葡萄牙人有着极深的连带关系。近些年来,大量的泰西和南洋海货经这两家进入了鲁商的圈子。不说皇宫里都悄悄用上了刻印着“华美制造”的大型豪华落地镜。北京和南京的富商大家更是互相攀比各家的华美家居用品。

一封尘封好几年的“海外遗民藩国朝贡国书”,不知不觉地让包括魏忠贤在内的明廷中枢权贵回忆起来。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仿佛不再对大明朝有朝拜母邦的虔诚兴致,却逐渐以各种新奇而实用的海货掀起了大明海商如疯如狂的抢购风潮,这样一个奇特的海外遗民藩国,引起了魏忠贤的极大兴趣。

海禁早在万历年间就名存实亡,如今以大量海商依附在魏忠贤势力的羽翼下,海外贸易达到了一个新高峰,大明沿海数省在这几年倒也展现出一股蓬勃新生的朝气。虽然大规模收取商税依然是痴心妄想。但每年仍然有大量的供奉进入了魏忠贤的口袋,天启皇帝的内库也多少有了点垫底银子。

魏忠贤对军事一窍不通,也无权干涉军机,但为天启皇帝分忧倒是他的本职工作。想起去年一场让自己很长面子的“驱逐泰西番夷”的澎湖大捷,魏忠贤在清理东林党人的同时,也不免对自己曾经关照过的大员参将颜思齐再次另眼相待。原因之一就是北边的建州东虏问题,原因之二,就是颜思齐和澳门的弗朗机人交往甚密。

几年前的广宁之战,超过十万的明军大崩盘。关外领土名存实亡,大明朝是败得连底裤都被人揭开了。作为永远正确的明朝中枢。对外自然是该杀得杀,该贬得贬,但内部关起门来发现的问题却必须要解决。那个“愣头青”通州练兵使徐光启又在不停地唠叨什么“今时务独有火器为第一义,可以克敌制胜者,独有神威大炮一器而已。”

作为明末最著名欧洲传教士利玛窦亲自发展为天主教徒的徐光启,肯定是明末历史上评价极为正面的文青,对西方科学的引进重视和中西学互融可谓呕心沥血,一部《农政全书》堪称华夏沉沦前最后一部文明精华。

澳门被徐光启视为大明朝积极引进欧洲各种科技的“正规渠道”,在徐光启的建议下。在魏忠贤九千岁的殷切关怀下,明朝兵部果断派出代表前往澳门购买欧洲军火,并打算聘请弗朗机人担任仿制火炮的技师。

据说当兵部的一干官吏到达澳门的时候,一番参观之下全都愣住了。曾经让明朝上下爱不释手看的弗朗机红夷大炮几乎全没了踪影,澳门弗朗机人的海防工事上一水的刻着“华美制造”的精良大炮。

一个“海外遗民番邦”的大炮,居然被弗朗机人视若珍宝还不愿意出售,理由就是“货物稀缺”。兵官吏们不由得暗暗郁闷。但又不得不高度重视。又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字眼,兵部官吏果断地想到了魏忠贤九千岁曾经的暗示:畅销大明沿海和京师的华美海货,不就是那个大员参将颜思齐的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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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年7月19日,大明帝国历天启五年。农历六月十六,大员岛安平堡。

安平堡引进的汉族流民拓殖人口在入夏后已经达到万人,充沛的财力支持下,几场深入内陆清剿“生番”的战斗,让颜思齐扩大了自己在大员岛的实际控制面积,更是强行归化了不少生番部族。如今包括淡水堡在内,颜思齐在大员岛的家业又雄厚了不少,海陆兵力超过了万人,各类战船数百艘,已经稳稳站住了脚跟。现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颜思齐的头衔都不应该仅仅是个参将。

不过颜思齐毕竟是个历经大风浪的枭雄,在积极谋取自身利益的前提下,也尽量对外保持低调,但如今这份低调已实在掩盖不住风头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仅郑芝龙这样的竞争对手对自己早已知根知底,就连朝廷也表露出“捧杀”的倾向。

坐在正堂上,颜思齐慢慢合上一封书信,长叹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忧心还是伤感。

“大哥,是否郑芝龙那厮又在兴风作浪?!唉,早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哥去年让与郑芝龙的那份海货,迟早会让他贪心再起!”颜思海在一边看到堂兄情绪不是很好。顿时又在旁边嘀咕着。

“并非此市。”颜思齐轻轻摇头,走下主位,望着堂外的亲兵护卫,嘴里喃喃说着,“是倭地的密信,李旦过世了……世上英雄人物又少了一位。恐怕李家内部会有一番动荡,那郑芝龙若过了这关,能在李国助嘴里多抢下几分产业,就真是条海龙了……”

“李旦去世了?那还等什么?!不如大哥你派出兵船,咱现在就去抢回澎湖。不然整天被他们盯住后背!”颜思海一听,两眼冒光,似乎这个机会简直就是天赐的。

“唉,你啊你,还是改不了性子,现在不可轻举妄动。郑芝龙如今和福建巡抚关系甚密,我等虽有两广总督和南京几位大人照顾,也须小心行事。何况,不久有密探来报。郑芝龙从南洋荷兰红毛的手里,居然也获得了些许华美国的军械和海货。虽然量不及我等,但不可不在意。”

似乎现在家大业大,颜思齐也少了许多杀伐之气。一想到去年收到的严先生那份神秘莫测的信件,颜思齐就心神不宁的。

自己狡兔三窟,把亲生女儿和心腹的家眷都迁到海外,就为了防止那密信里所提到的“大动荡”,难道李旦过世就是这个大动荡的开始?那严先生难道还能知人生死不成?!

“思海,近段日子,你去淡水堡驻扎。务必严守海防,不可妄动。”

颜思齐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了一个决断,决定不插手李旦过世可能产生的东海动荡,按照他的预测,李旦的儿子李国助,将远远不是郑芝龙的对手。短短一两年时间。郑芝龙已经把李旦的东海海盗集团从里到外都捏在了手里,李国助就算是李旦的亲生儿子,估计都不会被那些和郑芝龙有了生死交情的船队首领看在眼里。

就在颜思海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再说服堂兄的时候,一个小校急急地走了进来。两封书信递到了堂兄的手上。

打开第一封信,才看了几眼,颜思齐就勃然大怒。

“好个郑一官!果然无所不用其极!”颜思齐把信直接丢在了脚下,狠狠踏了上去,双拳都握紧了。

“大哥!”许久没见堂兄如此动怒了,颜思海赶紧走上几步,不知不觉地就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密探来报,郑芝龙伙同荷兰红毛,居然向南洋贩运流民换取军械银饷!”颜思齐钢牙紧咬,脸色非常难看。

“这猪狗不如的家伙!大哥,那咱们和郑芝龙干吧!”见堂兄的老脾气似乎又回来了,颜思海精神为之一振。

“当着朝廷的面和郑芝龙对阵?还是说上书朝廷,澎湖游击郑芝龙外通红毛番夷,贩运良民,然后彼此揭发?”颜思齐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坐回位置,一脸的苦闷。

“大哥,我们岂能和郑芝龙那厮去比!我们迁居流民拓殖大员,可是开疆拓土的功业。安置华美也是不忍流民自灭,给条活路,那郑芝龙贩民为奴,可是做的伤天害理的事!”颜思海一愣,也只好讪讪回答,但终归底气不足。

对颜思海的辩解不置可否,颜思齐又打开了手上的第二封信,这次倒是认真看完,最后忍不住微微点头。

“思海,传令备船,我要去一趟广州!记得装上四门华美大炮和一些步铳。”颜思齐小心地把信收好,脸色郑重了许多,“是徐光启徐大人的亲笔手书,如今朝廷北防糜烂,东虏猖獗,关外军务急需大炮。”

“哼……朝廷不发几分粮草银饷,倒看上我们了。那徐光启既不是福建巡抚,又不是两广总督,有何权指示我大员?!”颜思海听了,顿时面露不满,“今年的华美军械海货还未运到,凭啥就要送炮给朝廷。”

“你个莽夫!徐大人乃我大明通州练兵使,一心为国,我等虽是海寇出身,也是大明兵马,岂能坐视东虏屡屡进犯?!若朝廷能光复辽土,就算所有华美军械一并捐出,又有何难?!”颜思齐一拍桌岸,也不等颜思海告罪,就大步走了出去。

当天,四门华美九斤长炮和两百支华美步铳装船,颜思齐急匆匆地乘船朝澳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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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拯救大兵(一)

1625年进入盛夏,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也出现了多个方面的大变化。

华伦斯坦公爵指挥的神圣罗马帝国军主力在彻底击碎曼斯菲尔德伯爵的英格兰雇佣军后,从波西米亚挥军北上,准备支援德意志北部与丹麦军苦苦作战的蒂利伯爵。

法国虽没有直接出兵,却调遣部队,开始封锁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脉隘口,以阻隔意大利半岛的西班牙军队北上增援神圣罗马帝国。

西班牙王国西属尼德兰陆军总司令斯皮诺拉侯爵,也终于忍不住出兵,比历史上提前一个月发动了对荷兰控制下的北布拉班特省“布列达要塞”的总攻。

这一次的进攻比历史上惨烈了许多,近8000人的西班牙军与数量少了许多的荷兰军队在布列达要塞展开了血腥的攻防战。

依仗长期进口储备的美式装备,荷兰州长联合会精心组建的布列达要塞守军超常发挥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多达32门12磅铁制加农炮把斯皮诺拉侯爵麾下的西班牙军打得肝肠寸断。斯皮诺拉侯爵也不甘示弱,同样拉出了12门美式加农炮,并从几个方向发动了人海战术。

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布列达要塞在坚持数月之后终于陷落,斯皮诺拉侯爵不负众望地为西班牙王国取得了自荷兰宣布独立以来的首场胜利,也是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即位以来,一生之中唯一一次对外军事胜利。

日暮西山的西班牙王国很久都没有品尝到胜利的滋味了,为了纪念这份来之不易的功绩,腓力四世甚至在十年之后还专门让西班牙著名画家委拉斯贵兹以布列达之战为背景,创作了有名的油画《布列达的投降》。

有趣的是,这次的画面上。不再是西班牙王国引以为傲的步兵方阵枪林。而是被一排排手持21B燧发步枪的火枪兵替代。甚至画中斯皮诺拉侯爵的身边。还有一门美式12磅加农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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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7月后,小安的列斯群岛那绵绵的雨季终于到来,瓜德罗普岛也被三天两头的瓢泼大雨所笼罩。丰沛的雨水冲刷着大地与丛林,为久旱的瓜德罗普岛注入了一年的营养。

由于5月下旬的海上运力调配出现了意外。一大堆运往瓜德罗普岛的军用补给被整整推迟了一个运输班次,导致雨季的最后作战时间被生生地拖延到了6月份中旬。

东岛北部的坡地、平原与森林,已经被雨季营造的一片片水泽沟流所割裂,地图上。一道长达8公里的防线把东岛最后那片加勒比人的家园孤立出来。无数武装到牙齿的华美陆军官兵挺着步枪刺刀,与赤身裸体的加勒比人在原始的土地上展开了最后的厮杀。

下雨之时,华美陆军行动就停止,然后海军舰炮就不停歇地宣泄出炮弹,在泥泞不堪的雨林里掀起一片片混扎着泥浆与枝叶的爆炸冲击。但只要雨一停,前线作战兵力达到8个步兵连的陆军就会几路出击,不断将顽抗的加勒比人朝北边挤压。

战斗打到这个地步,特战队的游击跟踪战术已经没有了太大使用空间,加勒比人化整为零,如土拔鼠一样借助大雨的掩护。在丛林里以更为狡猾的潜伏战术不断给进军的华美陆军造成伤亡。东岛最后剩余的上千加勒比人已经退无可退,他们龟缩在最北部的那片面积已经不到50平方公里的森林坡地中。不断利用雨季的恶劣自然环境,一次次将侵略军的扫荡瓦解。

一个多月来,东岛半数的日子都是下雨天,雨水滋润下的丛林深处加速生长出如地毯般绵延开的湿滑苔藓,落叶下隐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坑。而雨一停,高温又将在丛林里蒸腾出让人无法忍受的湿闷,无论是作战还是行军,在丛林的每一步都会让人精疲力尽。

在炮火中无辜丧命的各种小动物尸体不时地从被雨季临时制造的小溪中冲刷而出,潮湿腥臭的气息连雨水都无法洗去。林间的空地上,一队队疲惫的华美陆军官兵缩在帐篷里,清理着他们在泥水里可靠性大打折扣的步枪。

官兵们吃着发潮霉变的炒面军粮,少量的罐头也终于不加挑剔地囫囵吞咽。雨季导致的陆路补给线时断时续,大部分的作战物资补充,都是通过沿海就近登陆的运输方式转送作战区域,后勤效率下降到登陆以来的最低点。

作战持续到现在,虽然伤亡数字还算能够接受,但推进速度就瞬间慢了下来,非战斗病患减员的数量也开始急剧攀升,每个连队超过五分之一的兵员如今都住进了后方刚刚建成的双子港医院。

进攻已经停止了五天了,原因就是最近一次特战队的出击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音。这一次特战队出击,是祝晓力亲自带队,一共九名特战队员,他们将寻找到加勒比人隐藏的聚居地,然后引导海军舰队的炮火覆盖。

几乎每天雨停之后,守候在最前沿的作战总指挥冯斌少校和参谋官游南哲上尉都要登上警戒木楼,举着望远镜一遍遍望着远方的丛林,面露焦虑。

如今,总指挥帐篷里,一场激烈的会议正在召开,关于特战队“失踪”的猜测在会议上被人公开摊在了桌面。

“东岛北部,基本可以看做是一个圆形区域,半径已经超过6公里,中间相当部分地区已经在舰炮的打击范围之外。”参谋官游南哲上尉指着一副重新校正过的地图,对着在场的所有军官介绍着,“从上个月开始,我们都只能在外围清剿,根本无法深入腹地,这也是为了避免大的伤亡。但目前来看,加勒比人已经逐渐估摸到了我们的火力打击范围,所以我才坚持继续启用特战队,深入腹地确定目标,否则根本无法完成最后的作战任务。”

“我还真担心这些土著就隐藏在最中间的区域。那样的话。我们的舰炮根本就打不到他们。迫击炮就更别提了……”第二作战营的参谋官刘辰旭中尉也无奈地说着,“也许他们会白辛苦一场。”

“如今我们已经推进到这里,为了保证能够打击到对手,从双子港要塞拆下的4门120毫米要塞炮已经在昨天送到。估计明天就能全部安放就位。到时,配合海军的舰炮,我们能够全面覆盖到所有角落!”游南哲用木棍重重地敲击着地图上的某片小湖的南方。

“但雨季对我们的武器使用影响很大,也许祝上尉已经丧失了发出信号和撤退的能力。”斯科特中尉在角落突然轻声嘀咕了一句。四周的军官都脸色大变。

“斯科特中尉,你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多高?”游南哲和冯斌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几率很高,长官。”斯科特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军官,“近段时间,第5连队半数信号弹、子弹和手榴弹已经受潮无法发火,这还是在我们可以不断补充的情况下。祝上尉他们才九个人,能携带的信号弹和发烟弹数量有限,稍不注意。整体失效都是很容易发生的事。而且雨季的丛林环境更加恶劣……”

斯科特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不愿意接受这种预测。会议陷入了死寂。

从国内发来的消息,周可民的逝去已经在内部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悲观主义,这是对穿越以来遭受各种挫折都迎难而上的精神的沉重打击。如今祝晓力等人又下落不明,更加让人心隐隐退缩。

“暂时休会,再观察两天。”见会议气氛过于悲观压抑,游南哲果断地选择了休会,至于两天后又能如何,他心里也暂时没有底。

按照游南哲内心的想法,如果能找到祝晓力的下落,他甚至可以不顾伤亡发起一次最高强度的攻击,但理智又让他难以在会议上发布这种太过露骨的军令。

……

7月25日,周五。

在建镇后的第五个年头,西点镇正式定居人口终于突破了2000人,每日停留在镇内的其他城镇而来的流动人口也有好几百人,但改镇建市的消息最终证明只是一场空欢喜。按照政府内阁的意思,除去重要战略布局地位的城镇,西点镇要想改市,人口必须超过5000人。

根据目前的国家地方行政管理法规定,市和镇虽然并非上下级的行政隶属关系,但在财政拨付上却有所区别:市级城镇,重点建设项目可以直接从国家内阁获得财政支持,而镇通常情况下则只有本身的地方财政收入。由此一来,威廉镇长感到失望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让西点镇的普通民众过多分心,因为通往附近山区矿场的最大的交通工程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工程收尾阶段,西点镇将成为这个国家第一个拥有正式陆地交通的城镇。西点镇的西面,一条丫字型的大型道路赫然出现在原始山林茂密绿影中。

考虑到山区的具体情况,矿区公路采取了沥青碎石路面方案,以方便排渗雨水,宽敞的道路中央,还修建了路轨马车道,以实现矿石开采运输的最高效率。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按照目前的施工进度,肯定能在国庆节那天完成全程通行,而其中若干桥梁工程,也极大地磨练了国内两大建筑公司的施工水平。

除了近千人的工程施工队和战俘劳役,全镇的闲散劳力也都在工程上做工,甚至还有来自河对岸的银谷镇的临时工,以赚取一份优厚的务工收入,大型基础建设工程进行期间,让西点镇的各行各业也大大受益。

在西点镇的西区郊外,一座占地20亩的果园边,是斯科特在西点镇的家。双层的西式小庄园别墅风格的房屋边,几个印第安雇工正在小心地把一框框刚刚收获的水果装上马车,准备运往西点镇码头。从那里出发,这些水果将到达泽西镇的罐头厂,然后再被加工为酸甜可口的水果罐头或果酱制品,最后在冬季成为每个家庭餐桌上的美味。

这是斯科特一家最大的收入来源,善于经商的艾伦老人和善于打理果园农务的布伦达两人,每年除去各项税收,能够从这座小果园里得到1500美元的家庭纯收入,算起来已经是这个国家家庭人均收入最高的一类居民了。而斯科特本人在晋升为中尉后,更是有着年入720美元的高薪收入,所以斯科特一家的生活水准在这两年里迅速攀升,不光修起了漂亮的庄园小别墅,还在当地一家私营小建材公司拥有了少许股份。

挺着大肚子的布伦达,正费力地检查着两辆雇佣马车上的水果,还仔细地在手上的小册子上记录着数字。小侄女杰西卡现在是暑假期间,已经能够“帮”着家里人做事了,如今正提着一个小篮子,在一个小水池边淘洗着几串葡萄。

“上帝保佑,斯科特夫人,您应该注意休息,一定要小心!”一位欧裔妇女从一侧的小道走来,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盆,盆里装着几件洗净的衣物,正笑眯眯地看着已经临近分娩的布伦达。来人是这个国家被刻意宣传的英雄军人家属、曾经北方战役里牺牲的波特中士的遗孀。

“谢谢您,波特夫人,没关系的!”布伦达开心地擦着额头的汗水,一只手还轻轻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艾伦叔叔去波特市了,要下周才能回来,伊莱先生还在城里等着我们送货呢。”

“伊莱?我讨厌那个商人!他居然认为今年的西点水果品质不如去年,他开出的价格会让西点镇的每座果园都吃亏!”波特夫人看了眼斯科特家的水果,露出一丝担忧。

“还好了,今年可是丰收年,大家的收入不会比往年差。”布伦达倒是知足常乐。

“好吧,大家都这么乐观……但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一次,斯科特夫人,你应该给陆军司令部写封信,斯科特中尉已经在蝴蝶岛呆了七个多月了,按道理他应该回家一趟!”波特夫人帮着布伦达检查马车,一边小声地说着,“按照医生的说法,最多还有一个礼拜,你就要生孩子了!”

“可是即使现在斯科特就能出发,也应该来不及了。所以,劳烦陆军司令部会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吧?”布伦达笑着摆摆头,但眼里却露出一丝期盼。

“也许吧,但至少我们应该让他们听听大家的声音!哪怕只是一点点……”

波特夫人打丈夫阵亡后,一直对国家不断发起对外战争耿耿于怀,哪怕一座城市都以丈夫的名字命名。在她的眼里,包括她逝去的丈夫在内,西点镇的许多家庭的男子在这些年里不断为这个国家奔走在前线,阵亡与伤残数字不断升高,相当长的时间里,西点镇的遗孀比例是这个国家最高的。

“对不起,波特夫人……”布伦达听到这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上帝宽恕我的无知,我只是随便说说。下个月,我和桑托斯夫人,还有孩子们,要搬到波特市去住了,那里会离我们的丈夫更近些。”波特夫人深深叹了口气,端起盆子,又走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侄女杰西卡也来到身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布伦达慢慢放下手里的小本子,摸住了杰西卡的肩膀,望向了南方。(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拯救大兵(二)

1625年7月28日,周一。

入夜了,一场短暂的小雨又过去。在营地里,4门从港口要塞拆运来的120毫米大炮正在加紧修缮发射阵地外的遮雨棚,以保护这些珍贵的远程武器。为了在雨季运输这几门大炮到达前线,当初几乎耗费了一个礼拜的时间,中途还损失了好几匹珍贵的驮马。

第5步兵连的休整营地里,一座大大的木棚中,仅有的那台短波电台被官兵们兴致勃勃地围在中央,慢慢调试捕捉着那遥远的本土传来的微弱信号。不多时,电台里传来了音乐,一群年轻的士兵紧紧靠在一起,尖起双耳努力地倾听。

虽然是战争阶段,部队间通信的保障是最重要的,但斯科特中尉依然特许在今夜这个时间段开放电台,收听本土曼城电台的音乐节目。

今天是一首从来没听过的新歌,慢四拍的舞曲风格,笛子、筝、小提琴组合出音乐节奏清晰而柔缓。珍妮清甜空灵的风格,再结合这种节奏下的独特优雅,让一首《怒放的生命》即使放到21世纪,也显得极有味道。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斯科特没有去挤兑普通的官兵,或者独霸电台,而是静静地坐在远方,传入耳里的歌曲微弱难辨,但他依然做出异常认真的表情,手里的水壶一动不动。仿佛早就忘记了一切。

“斯科特中尉。今天好像没有写信?”

“啊……长官!”

一个身影坐到了身边。熟悉的声音响起。斯科特赶紧转过身,站起来行礼。面前是面带微笑的第一作战营参谋官游南哲上尉。

“听说你妻子快分娩了,但我们却因为延迟了作战时间,不得不放弃休整。希望你不会抱怨陆军司令部的命令。”

游南哲笑呵呵地把一罐水果罐头递了过去,还主动拿过了对方手里的水壶,也不管对方是否喝过,自顾自地旋开盖子喝了起来。

并没有跟上游南哲的话题。斯科特只是淡淡笑着。

“嗯?你好像有点疑惑?”似乎没有什么话题好说,游南哲放下水壶的时候,发现斯科特正直直看着自己。

“上尉,为什么我们要那么远占领这座岛屿?如果我们需要土地,无论是西点镇的西方、银谷镇的东方,还是波特市的北方,都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几秒钟后,斯科特摘下了军帽,看着北方的星空,轻轻说了句。

“掌控这片海洋。为了我们的女人和后代。”游南哲想了下,指了脚下。“如果仅仅以满足我们自己的欲望,那这座岛屿显然是多余的。但这里有着我们的未来需要的一切,我们的武器需要这里的硫磺,我们的最新战舰需要这里的珍稀木材,我们的孩子需要这里的蔗糖水果,我们的女人需要这里种出的棉花制造的漂亮裙子,我们的商船可以从这里一直航行到印度。”

“作为军人,我们不仅仅是在制造杀戮,我们同样在用自己的鲜血为我们的女人和孩子们争取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存权和更富足的生活。这是神赋予我们的使命,相比之下,我们自身的幸福是那么得微不足道。”

“还记得你曾在北方战役时给士兵们说的话,我们无意于和野蛮的文明永远兵戎相见,但我们最终是为了把文明的光亮散布到这片蛮荒的每个角落。野蛮的文明或许仅仅以敌我身份来分辨对错,但我们不能。所以我赞同你上次的处置,因为我们不光是军人,我们同样也是普通人,某人的丈夫、父亲或儿子,这是每个军人都必须坚持的文明信念底限。”

“谢谢上尉。”斯科特点点头,戴上军帽,行了个军礼,“长官,我建议尽快派出营救部队,我预感祝上尉他们已经陷入了无法撤退的危险境地!”

游南哲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静静地看着斯科特的双眼,试图与对方脑子里的预感达成一种可以认可的共鸣。

远方的木棚里,珍妮的歌声已经进入最后一次循环,官兵们不由自主地跟着节拍微微晃着上身。

“曾经多少次失去了方向,曾经多少次扑灭了梦想。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矗立在彩虹之颠。就象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

第二天,居然是个罕见的大晴天,前线营地中,除了在外围负责警备的2个连队外,剩下的6个连队的官兵都整齐地在营地里列队,近600官兵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一群军官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知道接下来是否又是一场让人难以忍受的“总攻”。

总指挥冯斌少校慢慢走过士兵的队列,身后跟着参谋官游南哲上尉、第二作战营指挥邓剑上尉、以及第5步兵连的斯科特中尉。

“哦,看看,长官们估计又在嫌弃今天这个好天气,他们总会挑选我们感觉最舒服的时候把我们赶上前线……”站在第11步兵连队列最前排的于山,忍不住嘀咕着。

“住嘴,你个白痴,你再要抱怨,我一定把你塞进野人的屁眼里!”马卡洛夫的耳朵依然一如既往的灵敏,似乎总是能捕捉到于山的任何一句抱怨。

于山身边的乔肆倒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地捏着步枪肩带,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走近的几个军官。

“特战队已经深入敌后一周了,即便他们长期以来一直以最无畏的精神引导我们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但对手的残忍和狡猾,依然让我不得不在意这些战友的安危!”冯斌注视着最前排的官兵,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很显然。在这个困难时刻。他们急迫地等待着支援,需要一支能够让他们都感到敬佩的勇士队伍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说着,冯斌侧头看了眼斯科特中尉,把接下来的发言留给了这个行动的发起人。

“将以自愿的方式。挑选出最精锐的士兵,条件只有一个,服役两年以上的老兵!”

斯科特摘下军帽,丢给身后的麦迪军士长。然后接过步枪和钢盔。单手举着步枪,双腿微微张开,钢盔下的双眼炯炯有神。这是他最经典的形象,曾经在北方战役中被无数的老兵所记忆。

“哦,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日子,总算有那么一次机会可以摆脱那些菜鸟了!”

马卡洛夫军士长居然裂开大嘴笑了起来,当先出列,几个大步就走到斯科特中尉几米的地方,先是行了个军礼,然后原地转身。朝向士兵队列。

“该死,这只大猴子又在注意我了。我讨厌那双眼睛……”当迎上马卡洛夫军士长那颇为玩味的目光和微笑的时候,于山心里不知道骂了马卡洛夫的祖先多少遍,“为什么又是我,为什么!难道不是自愿吗?”

身边的乔肆开始迈动脚步,于山差点就伸出手去拉对方的步枪,可惜乔肆的步伐很快,于山的手腕仅仅只抬起一个很小的角度,同伴就已经离开了好几米。眼看着同伴默默走到了马卡洛夫的面前,一个立正,如一个树桩一样不再有丝毫摇晃。

渐渐地,好几个当初一起在北方战役出生入死的下士或中士都走了出去,也有若干当初错过北方战役的1622年度入伍的老兵,这些人里军衔最低的都是一等兵。

于山死死看着地面,抗拒着和大脑并不是很同步的腿部的感觉。再次感受到马卡洛夫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于山终于一咬牙,紧了下步枪肩带,带着烂烂的表情,走到了乔肆的身边,同样一个立正,算是加入了“敢死队”。

马卡洛夫无声地笑了,脸上的伤疤拉扯下,又是笑比哭还难看。

自愿加入营救部队的兵力规模达到两个排,一共64名士兵站成四行,其中士官就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全是老兵中的精华。

“麦迪军士长,今天开始,在我回来前,你带领连队听从刘辰旭中尉的指挥。”斯科特看了眼面前大多数熟悉的面孔,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扭头对身边的军士长下达了命令。

“可是长官,我难道不应该跟您一起吗?”麦迪军士长一听,仿佛被人抛弃一般喊了起来,表情十分委屈。

“不,你更大的职责,是带好第5步兵连,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完成剩下的作战任务。”斯科特不容部下的抗议,走到了马卡洛夫军士长的面前,“马卡洛夫军士长,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30分钟后出发!”

没有胆子出列,或者说绝大部分没有“资格”出列的官兵,都静静地看着那几十名战友,脸上表情都很复杂。

……

阴森而湿闷的原始森林里,几个带着树枝伪装、全身军装湿透的华美陆军士兵正无力地靠在几棵大树的根部在休息,一具担架放在一边,一个伤员正在昏迷中,附近的若干关键位置,还有几个隐藏的士兵在警戒。

已经第10天了,远远超出祝晓力预定的最大行动时间,队员们携带的口粮补给早就消耗一空,完全靠着特战队员的野外生存技能在丛林获取食物和淡水。

出发第4天,特战队在躲避暴雨的时候就不小心失去了大部分信号弹和发烟弹。第5天的时候,一位队员又不小心摔断了小腿,这一最严重的事故直接导致祝晓力等人暴露了行踪,不得不选择撤退,但伤员让撤退速度被极大拖累。猎人一下就变成了猎物,丛林生活经验同样丰沛的加勒比人开始复仇般追逐特战队员。

大量弹药受潮,导致撤退途中的反追击战极为艰难。第7天,一名负责前哨的特战队员再也没有归队,要回到营地至少还有两天的路程,祝晓力知道自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到昨天,摔断小腿的特战队员伤势开始加重,发起了高烧,队伍里携带的药物十分有限,只能堪堪保证断腿的伤口不再继续恶化。

“上尉,他们又摸上来了!”一名隐蔽在侧翼的特战队员躬身走到祝晓力的身边,擦着脸上的汗水,“是否开火?”

“你带大家离开,把狙击枪给我。”祝晓力抓过对方手里的狙击步枪,又翻开腰间的牛皮子弹盒,确定弹药还保存完好,于是指了下西面的方向,“北面不能去,你们从西面绕过去。”

“可是上尉……”部下一愣,马上又去抢枪,“还是我来断后吧!”

话音未落,东面和北面的丛林里就传来了转轮霰弹枪那熟悉的开火声,隐约还能听见加勒比人的惨叫。

数十名加勒比战士从几个方向围了过来,这次他们已经摸清了这些可恶的幽灵的行动路线,开始发挥同样属于他们的丛林作战技巧。

几声羽箭的呼啸声着飞来,其中一支咚地一声钉在了距离祝晓力不过几米的树干上,接着一声惨叫,刚才还和祝晓力争夺狙击步枪的特战队员发出一声痛呼,一支箭命中了他的后肩。

祝晓力赶紧一个打滚,躲进一根倒塌的小树后,然后迅速起身瞄准,一秒钟后枪声响起,一具加勒比人的尸体从某座小土坡上滚了下来。

“快,向西面撤退!”祝晓力拉开枪机,又塞进一颗子弹,发出命令的同时,再次抬身瞄准,接着又击中了一个摸上来的加勒比人。

且战且退回到临时休憩地的队员,包括正在朝四周瞄准射击的队员,不得不听从了祝晓力的命令。两个人抬起了担架,剩下几个人则掩护着两侧,艰难地朝西面退去。

密林重影之中,特战队员已经无法顾及身后不断响起的枪声和加勒比人的临死惨叫,硬挺着疲惫的身体,带着受伤的同伴在急速撤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拯救大兵(三)

在企业号护卫舰的掩护下,斯科特中尉率领的搜索队从瓜德罗普东岛西北部登陆上岸,这是当初特战队约定好的撤退地点。一行官兵再怎么超负荷装备,也只能携带5天的食物补给,甚至队伍里还携带了大量的煤油。

为了配合深入敌后的搜索队,几个步兵连将由第二作战营的邓剑上尉指挥,在战线上发起一次“颇有声势”的进攻,尽可能分担这次营救任务的压力。按照总指挥部的命令,斯科特中尉必须尽快找到祝晓力的特种小队,为此可以不惜代价。斯科特带领的搜索队可是压上了整个华美陆军的精华,至于为了几个人而搭上如此多的精贵老兵,许多已经在西点军校就读预备军官培训班的士官都有点不理解。

深入丛林的两天以来,东岛北部就下了好几场雨,搜索队的每个士兵从里到外几乎都湿透了。而且官兵们还发现,在雨水的冲刷下,假如不留下任何持久的记号,几分钟后人们就会认不出曾经走过的地方。和他人只要隔上十几米,就仿佛孤独地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迷路将是一件可怕而家常便饭的事。每过几分钟,几个搜索小组的带队士官就要靠吹响哨子通知其他人。每过半个小时,整个搜索队又必须依赖指南针重新调整方向。

雨水淋漓的丛林里,60多名华美陆军官兵组成6个搜索小组,如一把小梳子一样缓慢地推进着,许多老兵还不断蹲身下来检查某些角落,以寻找特战队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我说乔肆啊,已经两天了,再过一天就必须撤退了吧?当初我就知道会白来一趟的。”于山咬着一截鲜嫩的蕨草。无聊地望着阴雨下朦胧的热带丛林。橡胶雨衣头罩下居然露出轻松的表情。“也许他们现在已经从其他方向回到营地了,然后还在笑话我们在这里如傻子一样转来转去。”

乔肆没有发表看法,露出苦笑,一边用步枪刺刀撩开挡路的树枝。

“你这个精力旺盛的白痴。别出声,注意警戒!”不远处,马卡洛夫军士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压低了略有疲态的声音。“这里随时都可能冒出成百上千的野人,然后会用他们的长矛捅穿你的屁股!知道吗,每次把你带出来,我都要带着很大的风险。不为别的,光是丢脸这一件事就会让我名声扫地!”

“可是我就没打算来的……”于山悄悄嘀咕着,脸上表情烂烂的,似乎早就习惯这个上司对自己极尽挖苦的态度。

“为什么不用大炮一点点轰烂或者烧光这些森林呢?”一个欧裔下士从一边路过,厌恶地看着身边一棵潮湿发霉的树干上蠕动的不知名虫子,“一直这样进攻下去,会让我们失去很多人的。”

“哈。你这个白痴,你认为需要多少炮弹和煤油才能把好几十平方公里的森林给弄光?而且现在还是下雨天。据说还要持续一个多月呢。”总算是找到个比自己还异想天开的二货,于山赶紧嘲笑起来,一边还故意对着马卡洛夫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打算乘胜追击继续赚点口头便宜,突然肚子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声响。于山感觉到一股蓬勃的气体在下腹流转,紧接着就是一阵莫名其妙的腹痛。

“头儿,我觉得……我肚子疼,要拉肚子!”于山瞬间捂着小腹弯下了腰,一边还指了下地面。

“见鬼,你又有什么花样?给你五分钟,去那里解决!乔肆,陪着他,别把他弄丢了!其他人集合起来,临时休息。”望了眼远方丛林树影之间缓慢穿过的其他搜索小组的官兵,马卡洛夫的眉头一皱,连连挥手。

“不,不需要,有旁边人看着,我会拉不出来的!”于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后提着步枪屁颠屁颠地朝一处下坡的林地跑去。

晃悠了一分钟,于山才找到了一处绝佳的“厕所”。一个因雨水发生垮塌的坡地一角,几棵连根带泥歪倒在小坡边的老树和地形组成了一个隐蔽的树洞。这里不光可以避雨,而且里面还没有积水。

就算明知道自己距离大部队不过几十米远,但钻进洞里的那一刻,耳边除了雨水的敲打声外,四周已经是让人心生畏惧的安静。步枪架到了一边,摸了下脖子上的哨子,于山这才放心地掏出香烟点上,在树洞里蹲了下来。小腹里的横冲直撞终于找到了发泄通道,于山舒服地几乎要哼出声来。

头上的树干发生了一丝晃动,一串泥水流了下来,刚好淋在了香烟上。于山紧皱起眉头,嘀咕着粗话正打算重新掏出新的香烟,就突然发现一双裸露的光腿从头顶的树干缝隙间跳了过去,然后就是一个加勒比土著矮小的身影以让人咋舌的速度冲进了远方的丛林。

之后更多的微弱震动和噪音从雨幕中传来,于山头顶的树干上不断跳过一个个加勒比人,又穿行消失在坡林深处,几乎没有一个人发现于山正躲在他们的脚下树洞里大便。

嘴里新叼上的香烟在微微发抖,于山此时已经看呆了,早忘记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一波波加勒比人从自己眼前不断跑过。

等到最后一个加勒比人的背影消失,于山才提起裤子颤颤巍巍地钻出了树洞,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朝缓坡上跑去,中途还差点滑倒。刚一到坡顶,就抓起哨子猛吹起来。

不过一分钟,陆续就从西面的树林里钻出了十几个华美陆军官兵,领头的赫然是斯科特中尉,身后跟着一脸铁青的马卡洛夫。很显然,马卡洛夫为照顾某个拉肚子的白痴,差点和临近的搜索小组脱了节。

“长官,土著!好多土著往哪个方向去了!”于山连比带划,用手指着某个方向,腿肚子都在哆嗦。

“可我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除了活蹦乱跳的你和你的哨子!”马卡洛夫军士长连上几步。直接把于山拉倒了自己身后。然后一脸愧疚地看着面前神情肃穆的斯科特中尉,“我很抱歉,长官,我回头会把这小子送回后方医院的。他最近有点不正常。”

“你确定看到了很多?”斯科特举起望远镜,朝某个方向望去,可是除了阴沉的丛林和朦胧的细雨,什么都没有。

“我敢肯定。很多,至少几十个!”于山指了下他身后的方向,不过回头之后他自己也愣了,因为他也不敢相信刚才还一连串冒出加勒比人的地方,如今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长官,也许我们应该跟过去。”一直没有说话的乔肆突然开口了,一边还提起了自己的枪口,“我觉得于山说的是真的。”

静静地看着,或者说是倾听着,斯科特在十几秒钟后点了下头。几个士官赶紧朝身后跑去,消失在森林里。不一会儿,微弱的哨声就响起,看样子打算把附近的搜索队全部集合起来。

……

突如其来的断后战,导致祝晓力和部下失去联系快两天了,他已经无法猜测部下是否成功脱离了追杀,因为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断后战打光了他所有的弹药,手里的狙击步枪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烧火棍,如今只能上了刺刀当长矛来用。皮套里的转轮手枪,还剩下最后几发子弹,但能否发火还是个未知数。

他也记不清自己在断后战中到底击杀了多少加勒比人,只知道四周和身后至少还有数十名加勒比战士还在跟踪围杀自己。行军背囊在潜逃中早就丢弃,甚至指南针都遗失了,祝晓力觉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

雨又渐渐停歇,祝晓力疲惫地靠在树干边,把保存的最后一块植物块茎塞进嘴,慢慢咀嚼着,带着浓浓汁水的植物块茎为身体补充着聊胜于无的水分。大腿上,昨天晚上新增的伤势已经开始发炎,整个人都有点晕呼呼的。

看样子,自己这个妄图建立新世界里第一支强大特种部队的愿景算是走到了头,未婚妻夏秋喻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去了。望着头顶树叶之间被割裂的天空,祝晓力露出了苦笑。

耳边又传来了微弱的噪音,在跟踪与反跟踪中急速练就的洞察能力,让祝晓力一下就意识到加勒比人又在逼近。试图站起来继续摆脱对手,但已经高烧的身体,让祝晓力停下来歇息后再也无法汇聚更多的力量。

直接把身体挪到树干后方隐藏,然后拔出了最后的转轮手枪。祝晓力努力呼吸着,身体的温度已经让他感觉不到环境的潮湿。

不断有弓腰的加勒比人从远方的树林里缓缓钻出,纷纷握紧了弓箭或长矛。低矮的加勒比战士们似乎已经嗅到了最终胜利的气息,一个个都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几声嘀咕声后,几个加勒比人加快了脚步,从几个方向占据了有利位置,封死了对手的退路。

“操,有种的就来吧……”祝晓力微微侧头看了眼树干后方的丛林,露出一丝微笑。

加勒比战士的大喊大叫出现了,激烈而亢奋,还夹杂着几丝愤怒,看样子他们在争论到底谁才有资格最终杀死那个给自己人造成严重伤亡的男子。

又过了一分钟,争吵声渐渐消失,四周又陷入了安静,祝晓力在极度紧张中再次感觉意识恍惚。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小心翼翼的,又踌躇不前。祝晓力鄙视地撇了下嘴,慢慢抬起了自己的手,用朦胧不清的视力看住了转轮手枪的准星。

人影越来越近,手里似乎还举着一把长矛,不过个子比一般的加勒比人高了不少,而且身上还有衣服?祝晓力想扣动扳机,但手指都虚弱地有点不听使唤。

一个批着雨衣,头戴钢盔,里面穿着墨绿色夏季军装的年轻士兵缓缓蹲下了身,取过了祝晓力手上的转轮手枪,然后压低了声音:“长官,请坚持一下!”

主动担任排头兵的乔肆回头举起了手,向身后不断走出丛林的战友频频挥手。

马卡洛夫军士长的搜索小队传回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陆军特战队指挥官祝晓力上尉找到了!听到消息后。斯科特中尉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

在决定命运的那一分钟里,加勒比人觉察到了有大量陌生人在靠近,最终放弃了对祝晓力的围杀,很不甘心地隐没在丛林里。逃过一劫的祝晓力浑然不知这短暂的一分钟内发生的事。已经陷入了高烧的昏迷。

……

夜晚了,某个坡林下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木棚,祝晓力在搜索队医护兵的照顾下,已经勉强恢复了清醒。腿部伤口被重新消毒包扎,大剂量的消炎药也注入了体内。

“……很遗憾,我们并没有遭遇到任何一名失散的特战队员。”斯科特中尉守在祝晓力身边,看着一副祝晓力绘制的简易逃跑路线地图,露出遗憾的表情,“他们估计……也许只有上帝才能指引他们走出去。”

“这次是我大意了,早就应该提前撤退。”祝晓力喝着医护兵递来的水,艰难地坐了起来,“信号弹全受潮,和大本营无法联系上。那几天弹药补给都消耗光了。”

“上尉,明天我们就撤退。特战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都是勇敢的士兵,上帝会保佑他们的。”斯科特认真地点点头,又递上了一罐水果罐头。

“中途追杀我们小队的加勒比人至少有一百多人!斯科特中尉,你可以考虑明天派些人继续朝东边侦查,我一直怀疑附近一带应该就有他们的聚居地。”祝晓力摇摇头,对自己暂时脱离危险依然不是很乐观,甚至还有点不服气的意思,“如果不是因为雨季和有人受伤,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包围的。”

“不,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带您回去,上尉。”斯科特折起地图,摇着头,“少校他们已经在南方发起进攻了,可以分散加勒比人的注意力,这里也在海军舰炮的支援范围。”

“可我的小队因为这次出击全损失了!”祝晓力突然激动地抓住了斯科特的手臂,一双眼睛红红的,“我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

虽然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近5年,但斯科特依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华裔长官们那些奇特的思维,有时候极度理性,有时候又极度冲动。在他看来,一次失败的作战完全是可以得到理解的。

“携带的电台也因为进水出现故障,恐怕无法把您的要求转达给冯少校。”斯科特无奈地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搜索队的兵力还是不足,而且我们的补给也不多了。”

望了眼木棚外保持警戒的士兵,祝晓力也知道自己突然提出的方案太过冲动,毕竟这些士兵就算都是老兵,丛林侦查能力也无法和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相提并论,让他们去执行丛林潜伏侦查任务,基本和送死差不多。

……

第二天的清晨,无雨。

斯科特搜索队官兵以抱团的方式集合行军,一路抬着祝晓力缓慢朝西北方的海岸线撤离。泥泞的环境和高温在森林里制造出的湿闷让每个人的体能都大幅度下降,行军速度十分缓慢。

当天中午,撤退的队伍来到了于山曾经拉肚子的坡林上,被迫停止了前进。因为前卫小队方向传来了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很快,一名上士就带来了消息,一股数十人的加勒比人堵住了退路。还没等斯科特做出决定,负责后卫的小队又狼狈地传来更坏的信息,有“数不清”的加勒比人正在接近。

60多名官兵就这样被不知道数量的加勒比人最终围了起来,一想到曾经自己也用过类似的战术,斯科特就苦笑不已。看样子,祝晓力预感的加勒比人聚居地确实就在附近,只是这个可恶的雨季,让人根本无法觉察到千米以外的环境状况。

“安迪上士,你带主力护送上尉朝西面突围,不要停留,直接去海岸!”斯科特在坡顶观察了下四周的情况,果断对着身边的两位军士长下达了最终的命令,“马卡洛夫军士长,你带两组人跟着我。在这里掩护撤退!”

两位部下马上行礼。马卡洛夫更直白。直接掏出刺刀装到枪口上,然后闷着头朝坡下的部队吹起了集合哨。

“斯科特……长官,我们其实可以一起突围的!”从其他连队调来的安迪上士是位威尔士人,是当初和斯科特一起随五月花号来到北美的最早一批移民。也是与斯科特同期入伍的亲密同伴之一。

“如果一起撤退,那所有人都会被拖累,这里是他们的天下……”斯科特抱歉地看看老伙伴,然后戴上了自己的钢盔。

见上司坚持己见。安迪也只能执行命令。不多时,几组官兵集合完毕,带着祝晓力朝西面的丛林而去。

目送同伴的背影消失在森林深处,斯科特这才回头提起步枪:“马卡洛夫军士长,让士兵们收集树枝,堆在空地上,把剩下的煤油都集中起来,随时准备点火。”

“我的上帝!中尉,我们全会被大炮轰碎的!”马卡洛夫一下就明白斯科特中尉的打算,吓了一跳。为避免自己的声音过大。马卡洛夫的脸都憋红了,不然让那些执行断后任务的士兵们听到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前提是你们能坚持到炮弹落下来。”斯科特拉了下枪机保险,冷冷说着,“马卡洛夫军士长,执行命令,构筑工事,准备迎战!像当初我们在北方战役那样战斗。”

“执行您的命令,长官……上帝啊,这真是糟糕透了!”马卡洛夫嘀咕着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领着部下开始组织防御。

小坡上,士兵们疯狂地挥舞着手里的工兵铲,开始在雨水泡透的地面挖掘临时掩体工事。而在临时工事后面十几米远的空地上,乔肆和于山两个人,正在把搜集来的树枝堆成一座大大的薪堆。

“完了,这次真完了,我就知道和那个大猴子在一起准没好事!”于山一边惨兮兮地嘀咕着,一边有气无力地把一捧木枝丢到柴堆上,“我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倒霉呢?!”

“于山,如果我死了,你哪天回到大明,帮我把这个交给翠丫。”正在倾倒煤油的乔肆,听到同伴这一句绝望的抱怨,也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活。望了望小坡下的东面丛林,乔肆从脖子上取下了自己的铭牌,递到了于山的面前。

“我呸呸呸!只有死人才取下这个!别给我,晦气!”于山连连退了好几步,提起步枪就从乔肆身边绕开,“我怎么觉着你这次就是来送死的呢?我才不想死呢,我还要回大明接我娘!你也别送死!”

自己曾经随口一句“翠丫多半嫁人”的话,就导致乔肆半年来情绪一直很低落,同伴身上那股浓浓的“厌世”情结让于山很不习惯。

“……”望着同伴那“咬牙切齿”的表情,乔肆垂下头沉默不语。

……

步枪与转轮霰弹枪喷出密集的子弹,手榴弹的爆炸声与硝烟四起,在安迪上士的带领下,超过40名华美陆军士兵挺着刺刀,和丛林里冲出的加勒比战士撞在了一起。

在安迪身后几百米外,传来了更加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安迪知道,那位斯科特中尉如今正带着断后部队在给自己争取时间。

“手榴弹!”欧裔上士的粗嗓子在乱战的树林里响起,然后十多秒后,就是一连串的爆炸,十几个围拢的加勒比战士被炸得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围起来,别掉队,打起精神,我们冲出去!”

身边又一个士兵被羽箭射中胸膛倒地,安迪睁着血红的双眼,手里的转轮手枪不断开火,打翻一个个从树林里钻出的加勒比战士。安迪的步枪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也许此时正插在某具加勒比战士的尸体上。

丢弃了担架,两位士兵架着行动不便的祝晓力,一起在手榴弹起伏爆炸的森林里艰难地朝西面突围。不断有羽箭飞来,在撤离的队伍中掀起一声声惨叫,但每个人都脚步不停,彼此扶着伤员交错掩护,将手榴弹不断丢向加勒比战士出现的方向。

……

在遥远的北美本土,翻新扩大的西点镇医院里,妇产科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正挤着若干家庭主妇。

布伦达从昨天开始。就出现了临产的征兆。被邻居赶紧送进了医院。不出预料,第一次孕产孩子的布伦达面临难产。

布伦达吃力的痛苦呼声穿透了手术室的房门,在走廊里掀起了一阵死寂。波特夫人紧张地拽着自己的手绢,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不远的房门。一边还紧紧搂着布伦达的小侄女杰西卡。

“上帝保佑,斯科特夫人一定会没事的。”桑托斯夫人在身前画着十字,不断祈祷着。

手术台上,医护人员还在努力协助布伦达。但现在一切鼓励都显得那么困难。布伦达双手死死地抓着手术台两侧的扶栏,脸色苍白,汗水已经湿透了盖单。她已经在长达12个小时的分娩过程中快要虚脱了,状况非常不乐观。

“再用力,坚持啊!”医护人员也换了好几个,个个累得汗流浃背,但眼前的年轻产妇已经出现了脱力的症状。

也许再过一会儿,就必须面临保大人还是保胎儿的选择了。

……

投矛与羽箭不断落在小小的坡丘上,几具华美陆军尸体瘫倒在简陋的工事里,十几个士兵还在用步枪不断狙击着对面树林里的密密麻麻的加勒比人。或是用手榴弹将冲得更近的加勒比人炸翻。

手榴弹在树林间的威力大打折扣,早就熟悉了这种可怕武器的加勒比战士已经懂得如何在短短几秒内躲避手榴弹伤害的诀窍。为了保证杀伤力。老兵们往往等对手已经靠近工事的时候才丢出手榴弹。

又是几把转轮霰弹枪的齐射,一批趁着华美陆军官兵装弹空隙冲上缓坡的加勒比人发出了惨叫。弹雨喷薄而出,近在咫尺上打碎的血肉瞬间染红了工事边上的泥土。

马卡洛夫军士长适时地发起了一次反冲击,以扩大杀伤,剩余的加勒比战士在霰弹枪和刺刀的威逼下,潮水般退了下去。

“等我回到大明,我要让我娘天天吃米饭……”于山从一个加勒比人的身体里抽出带血的刺刀,然后连退几步,重新跳回临时工事内,又以最快的速度装上一发子弹,一边还哆嗦着嘴念叨着乱七八糟的话。

而乔肆在战斗打响后,就一直没说话,只是熟练地瞄准、射击、装弹,命中率高达两成以上。随着大家牛皮子弹盒里渐渐变空,工事前、缓坡下的树林里已经倒毙了几十名加勒比人,还有更多被打伤的加勒比战士在泥地里挣扎着,发出一阵阵惊悚的惨叫声。一支以士官为主的精锐队伍所制造的杀伤远远超过一支普通的步兵连队。

坚持了近一个小时,加勒比人好几次快要攻破防线的进攻都被打退,但是连同斯科特中尉在内,断后的22名华美陆军官兵已经伤亡了快一半,而且弹药也几近枯竭。

“中尉,手榴弹没了!”马卡洛夫带着一脸的血挪到斯科特的身边,手里还拧着他经典的工兵铲,“已经阵亡4人,还有5人重伤,只有一半的人还能继续开枪,子弹也不多了。”

“那就上刺刀!”斯科特把最后一颗子弹装进步枪,面不改色地说着。

“愿上帝宽恕我们。”马卡洛夫似乎也早有觉悟了,只是苍白着脸在胸前默默画了个十字,就抓着步枪朝最后的部下跑去。

此时上百号加勒比战士借助树林的掩护,又一次逼近距离狙击阵地不过百米距离,然后一哄而上,发起了冲锋。

“上刺刀!前进,干死这些光屁股蠢蛋!上帝保佑美利坚!”

最后的子弹打光后,加勒比人已经距离临时工事不过十几米,马卡洛夫军士长的声音响起,接着他那挺着步枪的壮硕身体当先跃出工事,撞进了密密麻麻的加勒比战士人群。

绝望的嚎叫声四起,除了斯科特中尉和工事里早就死去或重伤的人,仅仅12人的华美陆军士兵和上百计的加勒比人冲在了一起,而此时,还有更多的加勒比战士还在从远方的丛林里冒出。

又是一挡一送,于山轻车熟路地再次捅翻一个对手,然后腰劲一转,狠狠将一个侧面冲来的加勒比战士踹翻在地。但体力耗费巨大的他也是脚下一个意外打滑。居然滚落到泥水里。又连续翻了好几圈后,最终跌到了小坡下。

“我不能死……不能死!”

头盔不见了,步枪也不知道丢在哪儿了,从激战中意外脱身的于山终于清醒过来。把身体往坡底缩着。一扭头,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昨天拉肚子时找到的那个隐秘的垮塌树干组成的树洞。于山眼睛一亮,赶紧趴在地上。如泥鳅一样就爬进了洞中,然后仅仅探出个头,回望着坡顶的一片乱战。

视线的尽头,马卡洛夫军士长和乔肆的身影正被密密麻麻的加勒比土著围攻着,两人背靠背,偏偏倒倒,刺刀血红。

乔肆后背又中了一矛,终于失去了力气,手上的步枪落地。最后一次望了眼东面的天空,乔肆倒了下来。滚落下坡,然后没有任何生气般趴在了泥地里。

头顶的厮杀声已经弱了许多。看样子最后发起的刺刀白刃战已经接近尾声。于山已经脏得不成样了,死死缩在洞中,望着几十米远的乔肆身体,嘴角蠕动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的话。

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于山一咬牙,悄悄地爬出了洞,朝乔肆摸去。

在整个肉搏战过程中,斯科特只是静静地站在坡林空地间那堆已经灌倒了煤油的大柴堆前,面无表情的观看着这场自杀式的战斗。

四周是慢慢围拢的加勒比战士,望了眼北方的天空,斯科特掏出了打火机。

潮湿的柴火在煤油的裹挟下燃烧起来,冒出远比手榴弹爆炸还要猛烈百倍的股股黑烟。透过妖娆的火焰和浓烟,斯科特看到那位骁勇的马卡洛夫军士长的身影已经被一片片赤裸的加勒比人身影淹没,惨烈的刺刀肉搏战几近结束。

涌上坡林的加勒比战士至少有两百人,饱受侵略者残杀和追捕的加勒比土著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次伟大胜利。他们围着斯科特,疯狂地跳跃着,挥舞着手里的各种简陋武器,发出了有节奏的嚎叫。

……

“不……看在上帝的面上,求您了,一定要孩子……”

布伦达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当医生在她耳边提醒的时候,她如同突然回光返照般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发出了急促的乞求声。

“我还能坚持……”布伦达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微微抬起了上半身,死死咬着嘴唇,全身都在哆嗦,还发出了声嘶力竭地痛苦喊叫。

很难想象难产分娩胎儿的那种痛苦到底恐怖到何种程度,此时此刻,所有在手术室里的医护人员都闭上了双眼。

布伦达的一声惨叫传到了走廊,波特夫人和桑托斯夫人同时站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流下了眼泪。小杰西卡更是把头埋在了波特夫人的衣裙里,全身都在发抖。

……

距离瓜德罗普岛东岛西北海岸不过两百米的海面上,双湾号、长岛号、银谷号三艘轻巡洋舰,外加自由号、企业号两艘护卫舰,开始慢慢摇起舰炮,对准了岛上遥远的丛林里那片腾起黑烟的方向。这几乎是90毫米舰炮的最大射程了,但舰队总指挥王志华上尉依然下达了急速射的命令。

十几秒钟后,五艘战舰上总计20门90毫米舰炮发出了急促的炮响,以每分钟总计超过100发炮弹的射速朝4公里外的坐标进行炮火覆盖。紧接着,在遥远的南方,某座小湖边,4门120毫米大炮也在最大射程上加入了炮击行列。

钻出丛林的黑烟和震动大地的炮弹爆炸,让撤出包围圈的安迪等人大吃一惊。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聚集在一起,纷纷摘下钢盔,默默低头。

“为什么我们非要来这里送死呢……”安迪静静地看着远方翻腾的丛林,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力地喘息着。一分钟后,恢复情绪的安迪又站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选择了“抗命”。

“张,你带大家继续撤退!肖尼,凯文,带几个人跟我来!”

有了明确的撤退方向,安迪上士下达了急速行军的命令,剩余的搜索队士兵开始奋力继续前行。按照这个速度,最迟傍晚,他们就可以绕出森林回到海岸线,从而离开这个地狱般的战场。

而安迪上士本人,则带着几个部下返身朝炮火肆掠的后方跑去。

……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布伦达全身如抽空了般倒在了手术台上,慢慢闭上了双眼,只剩下激烈过后虚弱不堪的胸膛起伏。

年轻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处理干净后,走出了手术室,早就等候的波特夫人等人含着热泪迎了上去。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斯科特中尉当爸爸了。”

喜悦可以让所有的事物都显得那么美好,怀里初生婴儿那皱巴巴的样子也不例外。波特夫人抱着布伦达产下的女婴,露出慈爱的笑容。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又进入了另一轮忙碌,布伦达的出血很严重,稍有疏忽,也许就会休克死亡。可惜如今的华美国医疗手段还无法进行真正的大规模临床输血手术,毕竟血型匹配不当产生的后果其实和谋杀没啥区别。

西点镇医院的院长、曾经的120急诊女医生蒋燕这次亲自指导手术,年纪已经上了40岁的女院长果断选择抽取自己的血液,因为她在穿越前就核实为O型血。只要布伦达的血型不是太过诡异,理论上蒋燕所奉献的400毫升血液多少能挽救一下布伦达。

大量的生理盐水在填补布伦达那若有若无的血压,另一边,几个护士开始奋力推注蒋燕奉献的血液。但能否保住布伦达的性命,包括蒋燕在内,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

几乎每秒钟都有几发炮弹同时落下,起伏的爆炸火焰、硝烟和冲击波将半径几百米的地区包裹其中。树木倒塌,泥水飞溅,超过两百名加勒比人在炮火中奔跑和嘶喊。丢弃了长矛和弓箭,丢弃了他们缴获的稀奇物品,丢弃了伤者,但依然无法摆脱那些临空而下的恐怖爆炸。

习惯性的在爆炸中喜欢聚跑在一起的加勒比人,再次遭受了可怕的伤亡,高速飞行的弹片削烂了一切,将加勒比人一分钟前的胜利喜悦又送进了绝望的地狱。

坡林上的阻拦阵地已经被硝烟笼罩,那片燃烧着黑烟的柴堆早就消失不见,只有一团团炸裂的高温爆炎在不断扫荡着大地,似乎要把一切突出地表的事物都摧毁。

炮击足足持续了10分钟,上千发90毫米和120毫米高爆炮弹几乎打烂了这片坡林,也几乎杀光了所有没来得及跑出这片树林的生物。

泥土覆盖了斯科特的大半截身体,四周散布着无数加勒比人的尸体碎块,以及连根拔起的燃烧树木。年轻的中尉一动不动地倒在一堆倒塌的树木中央,仿佛睡着了一样,对外界的震天动地置若罔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珍妮的心愿

无论何种宗教信仰,勾勒一种纯粹的洁净状态是共同的教义。在基督教里,百合花被作为了无比纯洁的一种象征。

据说百合花的花名是为了纪念圣玛母玛利亚,自古以来圣母就被基督教视为最神圣、最崇高、最贞洁的象征。中世纪时期,基督徒们常拿白色的百合花来供奉圣母玛利亚。

而在基督教的所有宗教艺术品中,百合花也被进行了特殊的宗教“加工”,以符合它贞洁无暇的象征意义。例如几乎所有的基督教绘画中,圣母手里的那枝白色百合花,即没有雄蕊,也没有雌蕊,意味着没有任何性的邪念。

大概在基督教原教旨主义看来,凡人的性与生育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罪孽。但和所有宗教一样,在基督教原教旨主义信仰内涵中,“有罪”的凡人所能梦想追求的纯洁,同样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幻想,所以赎罪成为了凡人摆脱最终审判的唯一动力。

想要平静的渡过一生,脱离苦海,就必须具备自制力。抗拒外界的诱惑,才能永久保持不被污染的纯真。为表达信仰上的至纯至真,某些虔诚的基督教徒保持着终身未婚的传统,自然也因为表面的禁欲产生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糜烂。

但至少我们翻开历史的花名册,不难发现就算是伟大的思想解放与地理大发现时代,包括葡萄牙王国航海时代的领路人里昂王子在内,依然有着一群让我们耳熟的人物在履行着他们断人欲的信仰。

哥伦布的二弟,航海家与制图学家,巴托罗梅,终身未婚;哥伦布的三弟,基督教僧侣。迭戈。终身未婚;哥伦布的幼子。学者,费尔迪南德,终身未婚……

……

1625年8月18日,周一。曼城市。

“太神奇了!原来我的声音是这个样子啊!”

本时空第一代留声机,结合紫虫胶为原料制造的黑胶唱片,在曼城市广播电台通过了这个划时代的技术试用,参与实验的若干欧裔女职员是大惊小怪。

虽然天然树脂唱片还面临着耐水性和耐久性等诸多麻烦。留声机本身也太傻大黑粗,要让技术验证品最终成为实用商品,还需要不少时间去完善,但这终归实现了本时空华美国技术复原工程的一次不小的跨步。

门敞开着,走廊对面的办公室里,传来了同事们喜悦的说笑声。珍妮独自一人呆坐在播音室休息间里,颇有心事地看着本周最新出版的《曼城周报》。

头版头条依然是千篇一律的“战地报捷”,蝴蝶岛在半个多月前的一场“决定性胜利”后,东岛加勒比土著终于土崩瓦解,华美陆海两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横扫东岛北部。数百土著战俘束手就擒,东岛战役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国防部长郑泉陪同若干参议院议员上周亲临蝴蝶岛。慰问作战官兵与伤病员,并承诺国庆节前会安排全体作战部队回国修养。陆军司令部则表示一定在8月底彻底结束东岛战役,让迁居东岛的国民能享受到安定的生活。

仔细往下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在提及蝴蝶岛的伤亡情况。想到某个人一直在蝴蝶岛作战,珍妮就一直感觉心里怪怪的。

再翻到背面,曼城市福利院的孤儿收养公益广告已经做到了第三期,政府的支持政策继续加码,但如今依然有多达700多孤儿还未有着落。福利院另推出“挂名收养”模式,收养人不用直接与孤儿组成家庭收养关系,而以对口经济资助方式提供孤儿成长帮扶,并定期与被收养人进行一些家庭生活,平时被收养人依然住在福利院。

看到这个公益广告时,珍妮特别仔细,还悄悄用剪刀把这个版面小心剪下来,收进了手提包。

……

已经担任副台长的程大熊办公室里,几个欧裔乐器技师正围在办公桌前窃窃私语,一副“古怪”的乐器图纸让他们感觉有点棘手。图纸上,一架类似衣橱的立体透视物件上排列着一黑一白两排琴键,看起来是那么“丑陋”。

“程先生,这不得不说是一架‘美妙’的钢琴。不过,难道拨弦改为击弦还真能发出更动听的声音?”

一位长期制作羽管键琴的德意志乐器制作师再次仔细看了遍这张只能称之为“概念稿”的图纸,眉头微微皱着。假如他没有开窍,那这种以击弦方式演奏的现代钢琴将在下个世纪初才能由另一位意大利乐器天才大师制造出来。

“还有什么能比连续弹奏和强弱音自由控制的击弦钢琴更激动人心的?”程大熊不以为然地笑着,把自己用了个把月才粗粗画出的几张钢琴图纸卷了起来,然后在几位乐器制作师的眼前来回晃了一遍,“如果它能诞生在你们中间的某位手上,那整个世界都会因某人而改变,上帝都会赞美倾听的!另外,我可以资助各位,成立一家专业的乐器制造公司,为全世界的绅士和贵妇们提供最美妙的音符。”

“哦!程先生,我觉得这种乐器图纸本身就是个奇迹,我想可以试试”一位稍微年轻点的乐器制作师赶紧站了起来,面色红润。

“我们也可以试试!”一旁几个年长的德意志乐器制作师也赶紧点头,生怕自己被排除在外,至于这种匪夷所思的钢琴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他们反而觉得不重要了。

“很好!第一笔经费先给你们,之后我会再给每个参与者一份公司股份,希望大家能在一年内制造出真正合格的钢琴!”程大熊也够洒脱,直接掏出支票本,唰唰几下就填入了3000美元的数字。

“乐意为您效劳!”几个长期以小作坊形式依附在曼城广播电台的欧裔乐器制作师,此时大喜过望,纷纷站起来弯腰。

正热闹着,忽然程大熊发现办公室的门开着。妻子珍妮正怯怯地半个身子露在门外。几个手势之后。办公室一场洽谈会就结束了。只剩下程大熊和珍妮两人。

“最近我把一些新曲都整理成册了,以后你可以自己自由挑选。”关上门后,程大熊微笑着扶住了妻子的双肩。

“好……”珍妮微微低头,声音很轻。

从认识丈夫那天开始。珍妮就十分惊讶这个贵族绅士般的高大青年所拥有的海量音乐记忆和天赋,几乎每一首音乐都那么悦耳动听,也造就了自己如今的成就。曾经卑微的身份,让她自然而然地在这个人面前长期持有一种自卑与惶恐。就算两人关系已经走到夫妻这一步,这种感觉依然还是那么强烈。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似乎发现妻子有点心不在焉,程大熊眉头微皱。

“我想去教堂……你能陪我吗?”珍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丈夫的双眼,不过只是几秒钟,又习惯性地目光躲闪到一边,“如果你忙就算了……”

“反正已经快下班了,顺道出去吃饭吧。”掏出怀表看了下,程大熊笑得很轻松。

……

一个小时后。程大熊和珍妮并排走出了位于曼城市南区东部的某座小小的新教教堂。作为穿越众里唯一一个基督信仰者,正是程大熊为居住在南区的欧裔市民们争取到了建设新教教堂的资格。

午休时节。大街整洁宽敞,行人稀疏,不少马车上的乘客都把头露出车窗,对着大明星脱帽致礼。夫妻俩郎才女貌,衣着高档端庄,任何时候出现在公共场合,都会引起市民们的感叹羡慕。

珍妮在教堂里那种让人窒息的压抑表现,让程大熊也连带着情绪有点不好,从妻子那隐晦的喃喃自语中,程大熊似乎感受到了某些端倪。归根结底,还是关于孩子的问题,但珍妮越是如此自责和惶恐,程大熊就越发感到内心的烦躁。

“亲爱的,我们可以领养小孩子吗?”珍妮的脚步突然停了起来,侧过身,这次是鼓起勇气坚持看着丈夫的脸,不再躲闪回避。

珍妮说的领养孩子,就是如今政府在《曼城周报》上公开的信息。大量的华裔孤儿如今都拥挤在福利院里,等待着市民志愿领养。珍妮曾偷偷地多次到访过福利院,对相关的领养手续细节已经了如指掌。

“你现在就想要孩子?”程大熊一愣,脸上表情有点怪异。

“我不知道……也许想要……”珍妮低下头,艰难地说着,“我昨天偷偷去福利院看过,有几个很合适的……”

“我们先去吃饭吧,这个以后再说吧!”

程大熊四顾左右而言它,倒让珍妮更加抬不起头来。两人的话语就这样瞬间终止,继续默默地行走在大街上。

……

夜晚了,珍妮在播完最新一期夜间歌曲节目后,就以身体不适早早回家。而程大熊则以加班为由,在把珍妮送回家后,就独自一人来到了曼城市南区的魅影酒吧里小坐。

几年前的魅影酒吧,如今已经重建为曼城市南区首屈一指的最高档娱乐休闲场所,某些规则的时空继承下,这里是居住在南区的富有市民最喜欢的地方。而能长期流连在这里的人,更是挥金如土的某些穿越众。

故意只有点点烛光的精致而昏暗的酒吧大厅里,十几个有着高级技工身份的欧裔市民在说笑着,而角落里屏风隔间里,几个华裔市民则低调许多。

“今天的报纸看了吗?真令人振奋,我们的军队轻而易举地就击败了那些土著!现在蝴蝶岛是我们的了!”一个中年欧裔高级技工举着酒杯,哈哈大笑。

“我们公司已经正式宣布蝴蝶岛投资计划了,下周的曼城周报就会刊登。知道吗,约翰,也许这次我会成为分公司部门主管派驻过去!”一个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欧裔小职员也满脸期待。

包括曼城市广播电台在内,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国民宣传,在国内掀起了一阵阵发泄般的自傲情绪,曾经饱受命运欺凌生不如死的移民们,在几年里如同昭雪般渐渐爱上了这种“张扬”的生活滋味。望着这些老资格的欧裔移民那一副副自得的表情,程大熊露出一丝苦笑。

高谈阔论的酒客之间。若干身着漂亮“简略”衣裙的年轻欧裔女子极富教养地为客人们端酒送茶。个个仪态大方。又矜持礼貌。到这里的人也许并非个个冲着潜规则而来,但如此高水准又吸引眼球的女招待,也确实会让每个到来的男性都想入非非。

“哇,都快认不出了。我说是谁呢!那么巧,原来是程哥啊!”

突然,一个有点生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华裔青年带着一位摸样打扮十分俏丽的“小洋马”走到了面前。

来人是吕胜强。当前的国会众议院议员,一位被穿越众私底下笑称为“常昆挖出来的小舅子”的青年。

虽然同为穿越众,但并不喜欢政治的程大熊很少和这些国会里的同伴来往,即便是建国前大家都摸爬滚打在一起,但程大熊的朋友其实也不多。魅影酒吧,程大熊是来得极少的,几年下来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清。

“怎么?放着你的明星老婆在家里,一个人出来玩?在这里,你倒是个稀客啊。卡洛儿。替我要一瓶最好的葡萄酒,我和程哥单独聊聊。”见这个并不是很熟络的穿越同伴的表情有点纠结。吕胜强撇撇嘴,身边的小洋马识趣地走开了。

不一会,一瓶售价20美元的法国葡萄酒送到,两人就这样对着昏暗的烛光开始了对饮。

“今天天气有点热,出来乘凉,随便坐坐,放松一下。倒是你,一个国会议员的身份还敢到这里混?”程大熊喝着酒,若无其事地说着。

“整天忙得要死,不光要管自己的公司,还要没事参加国会会议,昨天周日,还偏偏被抽中去孤儿福利院做国家形象宣传。不找点乐子,还不把自己屈死?”吕胜强捏着一片水果,正要望嘴里塞,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昨天我看到你老婆了,和李琳、佟月福利院里聊领养孩子的事,怎么你也准备学任长乐两口子?”

“说起来,这两口子这几年仗着和内阁里的人关系不错,赚了大家伙多少便宜,钱多了自然显摆!你还真以为他任长乐和杨雯雯的心就是红的?”吕胜强不屑地撇撇嘴继续说着,略显嫉妒,“要我说啊,估计不是任长乐有毛病,就是杨雯雯有问题,到现在杨雯雯肚子还没动静,所以啊……咦?程哥你是怎么打算的,还没打算要孩子,还想继续潇洒几年?”

眼里一丝怒气转瞬即逝,程大熊低下头尴尬地笑笑,顺带指指公办福利院的方向,开起小玩笑:“李琳和佟月一个多月都在到处宣传,动员大家都领养,我老婆也是好奇才过去看看的,也算是支持下公益活动嘛。而且你消息太落后了,我听说杨雯雯已经怀孕了。”

“哦,这样啊……我倒觉得我们这些人就别参和了,除了那些已经没法生孩子的人,真心没必要。这些孩子谁知道是什么来头有啥毛病,养不熟的。现在那么多移民家庭,怎么都能安排得过来,大不了再加大政策优惠。”吕胜强微微摆手,接着说着,“拿我们这些自己人来说,就算是在外面有私生子,那也是自己的骨肉不是?”

“你这种态度,就不怕被严晓松那些人喷?”程大熊听到这儿,眉头渐渐皱紧。

“还不是他们搞出来的麻烦,要让那些欧洲人再这么弄下去,天知道谁家的祖宗会被卖到非洲去!这就是好事了?!”吕胜强不屑地喷着酒气,“我早就说过,应该派人直接在明朝沿海建立据点,专人管理移民事务。既能控制移民来源,又能提前布局。”

“安排谁去?”程大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那是齐建军他们去处理的事,我们只是提出建议。”吕胜强有点喝多了,脸上的酒晕在烛光下格外显目,末了,还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程哥,魅影酒吧上个月到了几个法国妞,纯着呢,和以前的德国女人英国女人完全不是一个味儿……”

“今天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喝酒?我来买单吧。”话不投机半句多,尤其是对方还在注意珍妮去福利院的事,程大熊索然无味地站了起来。

也不去想吕胜强接下来会如何度过一个夜晚,走出了酒吧后,程大熊足足在街角站了半个多钟头,然后转身朝街区北方某片社区走去。他打算去一趟总统陈长远的家,让两位老资格的医生为自己内心的某些疑惑寻求答案。

即便表面上依然无所谓的态度,但事实是,任何一个穿越众都无法容忍自己将在这个历史时空悄然“消失”。到底是珍妮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这是程大熊一年多来深深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瓜德罗普的价值

出于对西班牙政府与哥伦布的“尊重”,蝴蝶岛继续沿用之前吞并命名百慕大岛的“惯例”,全名采用了“瓜德罗普蝴蝶岛”的组合称谓。

夹在东西两岛之间、东岛西南岸海湾的双子港,已经从年初的荒芜和杂乱中破茧而出。潮湿淋漓的雨季里,远方热带丛林的掩映下,一座洋溢着现代风格气息的全新港口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根据当初百慕大岛开发的经验,除了关键的市政公共建筑和军事防御单位,双子港市的第一期市民居住街区建设将从简,而以城市给排水等基础工程和公共设施为重点,以方便今后的城区拓展改造。为此,一批大量采用水泥预制件、风格简练的居民住宅,配合着适当面积绿化的社区在半年内就建成了,即便如此,其门面光鲜程度和环境绿化也比曼城市最早的那片旧城区要舒适漂亮许多,大把资金是砸得足足的。

为让迁居到双子港的国民尽快适应本地的气候,几乎都要安排迁居者在百慕大先待上十天半月,然后再运送到双子港。这些国民里,一部分是本土企业在蝴蝶岛开办分公司的员工家庭,一部分是去年度移民到华美本土的移民,除已经获得正式定居权的人外,这些人的国民身份也都上调一级。

他们不光可以享受未来三年的特殊迁居生活补贴,更可以分配到免费的住房和廉价的种植园土地承包经营权。和待在本土需要长期偿还移民安置贷款的人相比,可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让相当多的今天还是契约奴或临时定居权身份的欧裔家庭大为振奋,申请迁居的报表几乎塞满了移民部的办公室。不过这种便宜也仅仅是迁居国民才能享有,今年新到的移民还是要继续执行国家的移民安置政策。

按照“大西洋跳棋计划”的规划,从现在开始。来自大明的移民将不再从巴西运输到百慕大双湾市。而是直接运到蝴蝶岛双子港市。为此。前往巴西的华美船队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葡萄牙人。

进入9月份以来,双子港除了数百人的建筑公司员工和上千名加勒比战俘劳役外,还有600来个正式定居到本地的国民,而在迁居工程完成后。这个数字最终会超过1200人。遗憾的是,这里面成为蝴蝶岛双子港市民的华裔还不到200人,而且半数以上都是今年才到的最新移民。

从两个多月前第一户国内迁居国民入住市区开始,双子港市政府就正式挂牌运作。不过代理市长的人选倒是很有趣。居然是国内最大的建材私营企业“张氏建材集团”的老总张明澄。这个穿越众里唯一的一个台湾佬,今年已经33岁了,当初以台资物流公司业务员的身份驻留Y市码头,结果被卷到了北美。

张明澄在华美资本家里以做事果断著称,在建国初期的国有企业股份私有化中,水泥和建材工厂被国营建设工程集团下面的一帮子联合吃下。按道理说大家的产业分割应该到此为止了,但偏偏张明澄又另起炉灶,一声不吭地从零开始办起了“又脏又累”的私营水泥砖瓦公司。

让人不知道的是,张明澄在穿越前,其家里祖辈就长期经营建材生意。尤其是对水泥等建材的生产非常熟络。随后张明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国家基础建设所需的大量建材水泥。将张明澄一口口喂饱,只用了几年时间,就直接超过“心不在焉”的国营建设工程集团下属的建材厂,多种重要建材品种是独家垄断供应,登上了国内建材行业头把交椅的位置。

自5月份一次考察蝴蝶岛投资环境后,张明澄就迅速爱上了这个地方。张明澄充分地发挥了他的口才,以毛遂自荐的方式寻求蝴蝶岛的市长职位,理由就是他将对蝴蝶岛充沛的石灰石和粘土资源进行大规模开发投资,力争三年内让大西洋跳棋计划的海外建材需求做到本地化供应,而不再依赖本土运输。

一个搞企业的突然如此热衷从政,而且还是针对自己的产业垄断发展做出的选择,倒让人不得不警惕,但现在百业待兴,又有哪一个政府官员身后没有几份产业呢?不管怎么说,第一个老总级的资本家成为了政府行政官员,倒是建国以来头一遭。除了有专门的《国家公务员监督法》防范未然外,国会还特地和政府内阁以及张明澄约法三章,只允许张明澄以代理市长的身份上任,而且任期也只有四年。

随后,张明澄在政府内阁履职会议上,就当场宣布了蝴蝶岛双子港发展的基调:除转口贸易外,本地核心经济将大力发展建材、盐糖酒业、食品业、化工业与各类种植园,且与之相关的投资企业的产业税将在国家规定的地方管理权内给予优惠。

此话一出,顿时“真相大白”,原来张明澄的竞争市长职位是早有更大的“预谋”。与其说张明澄是为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在打小九九,不如说他是更多国内私营企业资本家“联合推出”的一个代理人。

……

1625年9月5日,周五。

绵绵的细雨让蝴蝶岛双子港的拓展建设进度慢了不少,但在已经建成并投入使用的第一期港区码头上,一架重型蒸汽吊机正在吞云吐雾中为一艘风帆盖伦船卸货。

数月前,双子港的坐标就已经通达加勒比地区与南美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上个月初,第一艘受邀来自波多黎各岛圣胡安城的西班牙商船就抵达双子港,送来了大约一百多吨的谷物和蔗糖,开启了蝴蝶岛“东加勒比与南美贸易中心枢纽”的历史篇章。

眼前这艘停泊在港口卸货的风帆盖伦,则是来自委内瑞拉沿海特立尼达岛西班牙港的西班牙商船。产自西班牙港南方那座天然沥青湖的天然沥青,正一桶桶地被网兜吊上岸,这种提前了近300年开发的当地著名特产,如今正式进入了华美国的市场,成为取代北欧沥青且质量更优的重要化工与建筑原料。

在市区的东郊。一座全新的工业园还在建设中。但目前大多数地段还处于开荒整地阶段。由于雨季的影响,大量工地和建材都不可避免地泡在了雨里,让负责建设的建筑公司管理层极为恼火。而已经完成建设并正式开工的,只有新华化工公司的一间小型沥青化工处理车间、张氏建材集团的一家小型建材厂。以及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一家木材加工车间。

目前,除了张明澄控制的蝴蝶岛建材业外,本地最大的私营企业大概就是新华化工公司了。按照该公司董事会的规划,利用本地有利的原料获取渠道。蝴蝶岛分公司将各建一所大型的沥青处理化工厂和酸碱厂。沥青化工所需的原料不用说了,特立尼达岛和蝴蝶岛很近,自然有西班牙人一波波送来,而大型酸碱厂则是公司老总周君庭谋划已久的。

新华化工公司以往每年耗费在进口硫磺上的费用非常高昂,而国家居然还在收取着不菲的产业税,理由就是新华化工公司在酸碱化工业是绝对的垄断。蝴蝶岛西岛的火山地质,使其拥有天然的丰沛硫磺矿资源,对于国内受进口原料瓶颈限制、酸碱化工生产成本和规模一直很蛋疼的新华化工公司来说,这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大西洋跳棋计划一公布,周君庭就成为第一家完成投资意向的国内私营大企业。和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合作成立一家硫矿开采公司,一口气圈掉了蝴蝶岛西岛的所有硫磺矿未来10年的开采权。虽然目前西岛还在加勒比土著手里。但周君庭相信公司未来会在这座岛上大赚猛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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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大投资企业,就是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如今这家集团业务已经堪称大杂烩的私营企业,又把手伸向了种植业。蝴蝶岛东岛虽然土壤不比西岛肥沃,但地势较为平坦,历史上就有着大规模的种植园,十分适合热带作物的农场种植。

依仗着当初那份《农业发展补充法案》制定的限制政策,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几乎垄断了绝大部分的农场经营,理由就是国家需要对国内产业劳力的分配流动宏观控制。对这一点,一心想要办私营农场种植的若干资本家们是咬牙切齿,其中尤以任长乐两口子为首。《农业发展补充法案》的限制政策截止期是1625年12月31日,之后才有条件允许大规模的私营资本进入农业产业,但对于已基本完成国营农场布局的本土农业来说,这种政策开放时间已经让任长乐错过了最佳头班车。

诸如棉花、甘蔗、烟草这类17世纪的高价值农产品,任长乐两口子是垂涎已久了,其中又以棉花的需求最高,毕竟杨雯雯现在正养着一家年产120万匹布的纺织厂。虽然在巴西已经和葡萄牙人合资创办了多个农业种植园,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毛料输入也逐渐看涨,但这种依靠欧洲商人的原料供应,不光量上还是限制了产量规模,而且成本控制和风险也存在隐患。

现在条件即将成熟,蝴蝶岛作为大西洋跳棋计划中承上启下的地理地位,其优势的自然坐标给了任长乐正式进军国内农业种植园业的机会。已经不差钱的任长乐两口子,联合了若干投资人,除了先期在蝴蝶岛投资若干纺织、盐糖精炼与贸易商栈外,还准备在1626年“禁令”解除后,就地开展棉花、甘蔗等数种大宗农业品的种植项目。为此两人的企业早早准备好了资金,并提前预订了东岛中部平原地带2万亩最肥沃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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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营企业如此,国营集团也没有落后,但这次进入蝴蝶岛的最大国营集团,居然是国营农林渔牧集团。按道理说,本土的农业种植还远远未饱和,在双子港这种农业劳力更加稀缺的岛上搞大农场完全没必要;岛上林木资源虽然量足,但真要说开发价值,也许北美本土的林木更合适当前的建筑和船舶业的原料需求;周边的水产捕捞业,在没有现代冷冻技术下,也无法和水产出口产生任何供应关系。远远比不上本土周边海域的捕鲸业务。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千里迢迢在蝴蝶岛上兴师动众的理由。

但事实并非如此。据说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早在大西洋跳棋计划公布之时,就第一时间圈占了整个瓜德罗普东西两岛上的大多数森林资源,为此该集团付出了整整120万美元的巨额购地费,让负责卖地凑款搞钱的政府内阁脸都笑烂了。

对于国营垄断企业如此“卑鄙”、“不给人活路”的做法。一心想要在当地建设加勒比木材加工中心的华美木业公司,一度还进行了起诉,甚至扬言要退出瓜德罗普岛的开发计划。本以为这样一个充满了公平正义之光的反国企垄断官司可以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结果诉讼材料才送上去几天。就被曼城市法院给驳了回来,人家根本不受理!

这下可好,在华美木业公司里有重磅股份的几个议员直接在例行的国会大会上吼了起来,宣称曼城市法院严重违宪。似乎根本就不容人辩解,几个文青挥舞着拳头,大有此时不给个说法就要告到最高法官钟进山那里。

吵闹好不容易才在两院议长木槌猛砸的警告声中停歇下来,然后身为科工委主席的参议员包子图才站起来说了几句,声称这是科工委的职权处理范围,直接对参议院负责,该开发项目不受曼城市法院管辖。

这就奇了怪了。参议院什么时候有权力指示一个科工委干预国家的正常经济建设项目?包子图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抬出了《国家安全法》。再一顿详细解释,整个国会大会的议员们这才恍然大悟。

不得不说是上帝偏爱瓜德罗普岛,这座加勒比海边缘的岛屿上分布着极其重要的树种:愈疮木。愈疮木,又叫铁黎木,是一种在后世极为重要、也极为珍惜的机械工业和造船业木材资源。

铁黎木硬度不逊于钢铁,长埋地下或侵泡水中也不会腐烂变形,具备极强的自润滑性和耐腐性,就连白蚁和海虫等强腐生物都无可奈何。铁黎木在机械工业用材中的有着几乎不可替代的用途,往往用来加成最重要的耐磨零件和轴承材料。而在造船业中,用铁黎木制造的船舶螺旋桨轴承、轴瓦、滑块,比大多数金属合金都要靠谱。

但铁黎木的生长又是极为缓慢的,数十上百年也不过碗口粗,如此重要的树种,自然是科工委全力以赴保护的战略资源。国防部根据《军事防务输出限制法案》和《国家安全法》,更是强烈要求政府内阁禁止私营企业开发。

其实国内并没有法律规定私营企业不能参与贵重自然资源的竞争开发,但惟独《国家安全法》里有这么一句:任何对国家军事或战略安全构成威胁,或造成重大影响的商业行为,非国会授权都应禁止。

这项内容定义的授权方不是政府,是国会。而科工委又是属于国会下属的国家重点机构,专门提供各类国家发展的核心意见,直接对参议院负责,自然是有权力干预了。

要禁止,但又要利用,那就只能掌握在国家手里了。如此一来,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就理所当然地在现阶段拥有瓜德罗普岛及周边若干小岛上的所有铁黎木资源的合法垄断开发权。但在科工委看来,最重要的是采取一种合理的开发与长久保护的政策,以防止出现后世全球严重缺乏铁黎木的窘境。

最终华美木业公司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都和国家战略安全挂上勾了,你还能怎么样?看来要分上这么一杯羹,只能等未来什么时候国家把这些个万恶的国企集团给私有化掉!

为了安抚受伤的华美木业公司董事会,国营农林渔牧集团这次放低了姿态,以转承包的方式,将部分东岛的普通林场交给了华美木业,好歹算是“内部协调”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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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在军方的不懈努力下,瓜德罗普蝴蝶岛最关键的一半已经入手,相关开发计划也随之大规模展开。再之后就是移民部和民政部联合推进人口扩充,力争一年内将本地经济发展所需的生产劳力逐步到位。

时间并不等人,“大西洋跳棋计划”第二期的南非开普敦攻略要在1627年年底之前进行,能否顺利达成目标,蝴蝶岛的经营力度自然是重中之重。

除去本地优势产业外,各行各业发展所需的燃料来源就显得艰难了些。包括铜、铁在内,蝴蝶岛上的小型金属矿点倒也有一些,但基本没有煤矿资源,近现代工业大量需求的煤炭如果全从本土起运,那将是非常蛋疼的一件事。

所以代理市长张明澄打算不久之后亲自前往巴西累西腓港一趟,推销自己的建材商品的同时并获取稳定的煤炭供应,顺便为一件更加重要的事做前期铺垫。

这件事,就是有关国会近年来一直争议的《外籍劳工输入法案》,简单点说,就是披着光鲜外衣的奴隶劳工输入。这个字眼无论怎么美化,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张明澄等一干现代人权青年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

国家一天没有通过正式的法案,那奴隶引进就一天不能进行。无论是采矿,林木采伐,还是农业种植,瓜德罗普蝴蝶岛的经济产业所需的大量初级劳力就没法有效解决。军方俘获的加勒比人战俘劳役,早就被国内各矿场瓜分了,甚至目前还在西岛活蹦乱跳的加勒比人都被“预定”了。指望这些工作岗位用大量移民来填充,明显是一种逼上绝路的选择。

目前张明澄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学习“合法利用战俘”的模式,绕开还在争议阶段的《外籍劳工输入法案》,以企业“雇工”的名义,从欧洲大陆、中南美的西班牙或葡萄牙人手里“雇佣”劳力。至于劳力原本的身份是啥、皮肤的颜色是啥都无所谓,而且“雇工”都是有合同工期的,时间一到就送回“雇主”。

如此拐弯抹角即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行为,大概也是国内资本家们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了,而且也只能用在蝴蝶岛这种海外领上,而在前台,也正是张明澄这种“企业代表”必须去做的事。(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外籍军团

1625年9月22日,周一。葡萄牙领地,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美租界。

整个美租界又比往年扩大了许多,整个英雄港西面的沿海地区都被美租界给圈了去,总面积超过了1万亩,甚至一座独立的小港口都在美租界西南的一处小海湾修建起来。

新上任几个月的亚速尔总督拉波孔男爵比前任总督加西亚还要“过分”,不光新修的租界地协议比之加西亚更加“丧权辱国”,还允许美租界自行收取美租界港口的船货税。但在私下里,拉波孔每月能抽取美租界港口船货税的5%。

几年过去,不仅拥有治外法权,现在连贸易税权都取得了一部分,整个特塞拉岛美租界已经俨然国中之国,一个华美陆军步兵连直接就驻扎其中。在租界里长期生活工作的欧洲人已经超过1500人,而英雄港的本地人口也才3000多人。

现在每年通过海路到达美租界的欧洲难民多达4000人,他们大部分都是来自爱尔兰、苏格兰、荷兰、德意志、斯堪的纳维亚和意大利半岛的饥民。和17世纪的欧洲人前往北美新大陆就是一场“活得不耐烦”的冒险之旅相反,能够获得一张前往华美国的船票和签证,几乎就是一场和伊甸园无限接近的现实美梦。但残酷的是,有幸能通过审核,获得华美国移民签证的人不过这个数字的一半多,而且大都是比较完整的家庭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

落选的难民相当一部分在英雄港或美租界打着短工,这里繁荣的贸易能够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从而吃饱肚子。一旦赚够钱,他们又将流落到欧洲其他地方。少部分则干脆进入美租界,成为了当地华美国在亚速尔开办的各家代工厂的长期劳工。并打算长期依附居住在这个安全而舒适的地方。实在找不到工作的。至少还能每天在难民营救济所领到一份口粮。这种远离兵荒马乱的幸福可不是能随便哪里都找得到的。

能够适机溜进华美国总领事馆区生下孩子,从而获取华美国民资格的方法已经被严重管制,让不少已经在美租界晃荡了一两年的难民家庭大为失望。但好在这里工作机会也较多,所以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倒也过得安安稳稳的。

今天,亚速尔美租界又出现了一家新的工厂,据说是华美国某家化工企业开办的黑火药厂。这么个危险而且技术含量很低的加工厂,是专为现在的欧洲战争创办的。能就近获得生产原料和廉价人力,在某资本家看来实在是没有多少理由放在华美本土。

几乎黑火药厂的招工大旗一竖,无数滞留在美租界眼巴巴等候一份工作的难民蜂拥而上,就连英雄港本地的居民都有点蠢蠢欲动。随着本地不断繁荣,物价也隐隐攀升,华美工厂的月工资已经攀到了7美元。但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到从华美本土出口到欧洲的数量有限的“廉价”特色商品。

可惜,小小的黑火药工厂这次只招收50名男女劳工,让上千名今年滞留亚速尔的欧洲难民大失所望。有幸被选中的难民男女,都激动地连连画着十字。或者赶紧朝临时落脚的难民营跑去,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

在租界的北边山林边。一处新开辟出的临时难民营地里,也有一处人力招募现场。但和就隔了一道山坡的黑火药厂相比,这里的气氛显然就严肃得多。

一个小个子的华美国陆军华裔中士昂首挺胸地走在宽阔的营地中,眼睛一一扫过那些歪歪斜斜地站成一个丑陋方阵的欧裔青壮们,麻木的表情背后,还隐藏着一丝得意的神采。

于山在50多天前的那场拯救特战队的断后战中“表现极为出色”,和乔肆、马卡洛夫军士长等人义无反顾地坚守狙击阵地之后,又几乎用双手把重伤的斯科特中尉等人从舰炮覆盖后地狱般的战场里刨了出来。

事后,在鬼门关上走过一趟的马卡洛夫军士长再没有把于山当成连队里最大的白痴祸害,在病床上递交的报告中充满了溢美之词,也让于山如愿以偿地在9月初返回本土时晋升为陆军中士。又经过十来天的休整后,于山被再次赋予重任,派到亚速尔美租界,负责陆军司令部正式组建“华美国外籍军团”的新兵招募和训练任务。

“我想想,要说什么话呢?”走在一群面黄肌瘦表情麻木的欧洲难民青壮面前,于山得意地手握教鞭背在身后,还不断地望向身边负责当翻译的几个欧裔雇员,脸上带着酷酷的表情,“你们真是太好运了!这和你们的胆子有关系,知道吗?”

话音一落,几个欧裔雇员赶紧将于山的话重复翻译出来,不过美租界再怎么准备充分,也不可能同时拥有掌握全部欧洲语言的翻译官,只能以难民的主要构成挑选了德意志语、法语、挪威语、荷兰语以及意大利语等几种主要欧洲语言翻译。

好运?!除了部分之前就当过雇佣兵的青壮,更多的汉子都面带苦笑。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天灾战祸,谁会跑到亚速尔来呢?

“从今天开始,我和同事们要从你们中间选出300个人,然后去享受好日子啦!”于山的演讲很没有水平,不过左一句好运,右一句好日子,倒让许多欧洲难民青壮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想移民吗?想发财吗?想让你们的老婆孩子天天吃饱饭吗?想拥有一座真正属于自己的农场吗?这些都可以做到,而且很简单,只要加入我们的陆军外籍军团,就能让一家子吃香喝辣!我敢保证,你们拿到手的军饷,绝对比你们这辈子能够想象得都要多得多!”

于山继续志得意满地说着,这些话是临行前马卡洛夫军士长在病床上教的,据说能对欧洲乡巴佬有很大的诱惑力。果然。此话一出。不少难民都两眼冒光。尤其是几个身材壮硕的前雇佣兵,都满脸期待。

“一群走狗屎运的家伙,凭什么薪水要拿得比我还高呢……”话说到这儿,于山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嘀咕抱怨了句。

“但是。这一切都要在你们完成服役期后才能满足!”于山一想到陆军司令部制定的这种和现役国防军截然不同的待遇制度,就觉得很不“公平”。不过以他的简单头脑思维,是无法理解国内那些头头们的邪恶想法的。

和国防军的优厚待遇以及高额的阵亡抚恤金、退役金不同,除了军官。外籍军团的士兵平时只能拿到高出国防军20%档次的月薪,而且没有阵亡抚恤金!但只要活着完成整个兵役合同期,就能拿到超出国防军阵亡抚恤金标准30%到50%的退役奖金!因不可痊愈的伤残而提前退役的,也会按照服役时间长短同样获得不等的伤残补助。

据说这个待遇是经过国防部“精心计算”的。以一个二等兵的国防军士兵来举例,阵亡抚恤金和伤残补助的标准分别是1000美元和500美元。按照过去及未来的战争频繁程度推算,一个标准编制105人的轻装步兵连,平均每年的士兵阵亡伤残率高达10%,5年的兵役期一过,几乎五成以上的士兵就要换掉好几波,这还不包括不低于抚恤金的退役金。最终总支出会吓死个人。

换成外籍军团的特殊待遇,他们能享受到比国防军官兵更优厚的月度薪水。但能四肢完整、安然无忧地活过5年的士兵不会超过四成,届时就算全部按照最高150%阵亡抚恤金的标准发放奖金,总支出也比国防军要低上不少。

简单来说,就是国防军是死了伤了家人享福,外籍军团是活下来自己享福,待遇最终是看得见的!

“……你们可以选择5年或10年两种兵役合同。选择5年合同的,你们的老婆孩子只能待在这里。选择10年的,她们就可以去华美国内居住。不过,你们和她们的签证都只能是劳务签证。”于山继续侃侃而谈,对长官们交代的内容是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无论是哪一种,当你们漂漂亮亮的退役时,就可以选择是拿钱还是获得定居权。但现在,你们首先要自愿加入,然后接受体检和问答测试,脑子笨的人请主动放弃!”

说完,于山一指身后远方的新兵体检与登记区,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太棒了,我和老婆有4个孩子,她们可都是很能干的人,我选择10年吧!我以前可是奥尔登堡卫戍营最厉害的长矛手!”一个年纪约莫30岁的德意志汉子第一个喊了起来,四周的人都投过去鄙视的目光。

“嗨,那还等什么,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呢?家里就属我最聪明了,我选5年的!”一个尖细的声音又在人群里冒出,看样子是个来自意大利的小伙子。

人群发生了涌动,于山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这些人简直太热情了!谁说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这些泰西番夷可真是削尖了脑袋要加入外籍军团!

……

位于曼城市以北近60公里、宋河东岸、后世奥西宁镇的监狱矿场里,一群群苦役正在警察、皮鞭与凶犬的监督下,拖着疲惫的身躯,挥舞着各种采矿工具艰难地在矿体上敲着,然后又背着几乎和自身体重相当的矿石,杵着木杖朝指定的存放区走去。

每天,上百吨的铜铅锌银矿石就这样以半原始的人力方式开采出来,然后经过初步粉碎处理,再顺着水路送到曼城市外岛区的新工业园里,最后加工冶炼出这个国家工业发展急需的铜锭、铅锭、锌锭和银锭。

这座当初由国会和政府推动开发的项目,其人力缺乏和矿脉开采难度,是直接导致前年那场北方战役的“罪魁祸首”。在这里,不光有超过500名各印第安部族的战俘劳役,也是近两年来华美海军不断从大西洋上捕获到的500多名欧洲海盗的绝佳收押地。而两年来,上百名因为重大盗窃、斗殴伤人等罪名被剥夺定居权的欧裔移民,也被发配到这里服刑。

国内的白面包、大米、火腿、水果、鱼虾、美酒宛如天堂般应有尽有,但在这里。伙食种类不仅单调而粗糙。供应量更是吝啬异常。按照监狱的规定。只有每日采矿量排名前十的罪犯,才能领到相当于半饱的食物,十名之后依次递减,最后十名的倒霉蛋就只能拿到一丁点的量。为了获取能支撑自己活命的食物。每天矿工们都累死累活地干着,只要稍一懈怠,就算警察不鞭打自己,也熬不过那种饥肠辘辘的可怕感觉。

任何身体强壮的海盗只要在这里干上个把月。就会彻底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海盗这个职业。而好不容易获得移民资格又最终不珍惜的罪犯们,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几乎每周,这里都有苦役矿工因劳累或意外致死被抬走。有移民身份的罪犯还好点,非单身的会有家属哭啼啼地前来收尸,单身的则会统一安葬在监狱外的罪犯墓地里,好歹还有个墓碑。而那些海盗或印第安战俘劳役,则只能是草草地丢在一个大坑里掩埋。

为了珍惜人力,矿场管理者又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视矿场总体产出的多寡,每周会有一天额外增加少量食物配给。这种仁慈但又附带条件的规定。这又让苦役们眼巴巴地干得更加卖力。

上千名战俘或罪犯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暗无天日的劳役生活,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由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和北方工业公司联合投资创办的监狱矿场就这样成为了国内少部分人知道的知名“景点”,也是国内资本家们一再要求扩大产能的重要矿场。但对绝对大多数普通国民而言,这么个地方在地图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除了专门运送矿石和补给的运输船,几乎任何一个普通国民都不能在这个矿场码头上岸。

但今天,一队特殊的人乘坐海军巡逻舰来到了矿场,领头的还是几个陆军军官,当头的正是月初才从瓜德罗普岛结束作战任务,晋升为少校并回国休整的游南哲。

在警察监工的哨声招呼下,整座矿场的苦役矿工都放下了自己的工作,至于少部分还神经质般地搂着自己的采矿工具还不肯撒手的摩和克人战俘则被人用鞭子从矿场里赶了出来。

上千名又脏又瘦,衣衫破烂几乎看不出形的战俘罪犯就这样占满了矿场一角,一个个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几十名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和那位酷酷的少校,不少人还吓得尿裤子了。

“不管是何种方式或理由,你们都曾和这个高贵的文明国家做对,所以你们将用下半辈子来偿还你们欠下的罪债。”眼前一堆堆比野人还野人的矿工苦役,那种屎尿和霉臭的气味让游南哲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不过在我看来,也许你们到死都不足以还清,所以你们的命运完全是你们自己一手制造的。”

“但你们又是幸运的,因为至少你们没有被直接宣判绞刑,而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你们依然能在这里依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活下去,直到你们自己放弃……”

游南哲那冷漠而煽情的演讲,在疲劳的苦役矿工群里再次掀起一阵绝望的阴风,不少年轻的海盗都发出了轻微的哭泣声。

“但是,现在,国家将再次给予你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仅仅一次机会。我们将以自愿的方式筛选出50名决心洗心革面的罪犯,加入光荣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成为外籍军团一员。在那里,你们可以享受一视同仁的对待,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享受高额的薪水。服役期为5年和10年两种,选择5年的,你们的一切都会一笔勾销!选择10年的,连同你们的家人,都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成为让人敬仰的英雄退伍军人。”

就在许多罪犯已经低头认命的时候,一句不亚于上帝的声音又突然传来,不少海盗都猛然抬头,露出了如野兽般的饥渴表情,而因罪重罚而判刑服役的前移民也都眼睛一亮。但那些两年前就被发配到这里的摩和克战俘,则表情痴呆。似乎这些曾经的敌人所说的话对自己没有任何意义。

“好了。给大家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警察将登记自愿者,并接受筛选。记住,只有50个名额!”说完,游南哲转身就离开。

陆军军官的背影一消失。矿场里大多数摩和克人战俘默不作声,但海盗和罪犯劳役们却爆发出一阵欢呼,不少人都跃跃欲试,这一次。他们的聚众喧哗没有遭受警察的皮鞭。50个名额,只有50个人可以离开这个绝望的地狱,去过上富足而自由的生活,哪怕是去当兵!

“他们会成为最合格的炮灰,甚至是这个国家最有价值的军人,谁知道呢?”重新登上海军巡逻舰返航的游南哲,忍不住嘀咕了句。

……

……

瓜德罗普岛的雨季已经临近尾期,随着一场铺天盖地的舰炮洗地风暴,东岛北部剩余的加勒比土著青壮男丁损失惨重,彻底丧失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之后的抵抗已经微乎其微。

那场奠定胜局的战斗中,斯科特中尉率领的部队以极大的自我牺牲吸引了尽可能多的敌人。直至刺刀肉搏,最后采取了无畏的“向我开炮”的狗血战术。也许这本身是种无可奈何的选择,但当时跟随斯科特断后的21名陆军官兵里,最终的幸存者只有3个人:马卡洛夫军士长、乔肆中士和于山下士。

长期低调、背地里“情场失意”一心求死的、现在还睡在医院里的乔肆就不提了,那个凶猛异常地和加勒比人刺刀见红的马卡洛夫军士长更是个小强命,居然被长矛捅了5个窟窿还没有死掉,据说从他身体上挪开的加勒比人的尸体至少有4具之多。而于山则狗屎运气般毫发未伤,如今正悠哉悠哉地挂着中士军衔在亚速尔美租界“高就”。

借助一场惨烈的搜救战胜利,随后总指挥冯斌少校和参谋官游南哲上尉趁势扩大战果,到上个月末,整座东岛再也听不到枪响了,东岛肃清作战目标终于经过9个月的时间达成,但损失也是巨大的。

在这9个月里,华美陆军付出了病、伤、亡、失踪总计325人的惨重代价,几乎占出战兵力的三分之一,其中阵亡士兵124人,重度伤残32人,阵亡和伤残人数加起来几乎是前年北方战役的3倍。尤其在搜救祝晓力上尉的战斗中,就一次性挂掉了25名极富作战经验的士官或老兵。

但战果也是巨大的,整个东岛肃清作战过程中,前后多达6000多名东岛上生活的加勒比土著男女被端掉,其中被击毙的超过三分之一,剩下的大多成为战俘劳役被送到了本土的各个矿场中,年轻女性则被一众归附的北美印第安部族给瓜分。而从西岛企图乘坐独木舟渗透到东岛的土著也被海军巡逻艇一次次抓住打翻,只能老老实实地躲回西岛坐以待毙。瓜德罗普岛的双子港也终于获得了一个安稳的发展环境。

作战总结汇报在8月底公布,一如既往地对当前的武器装备提出了比北方战役结束时还要多的吐槽。22A型制式后膛单装步枪和以纸壳弹为代表的系列武器弹药的“原始落后”以及雨季中的糟糕表现,从北方战役开始就让陆军司令部深恶痛绝。

涉及到铜制直筒整装弹的加工和安全底火的量产技术还没有达到实用性,陆军司令部的这些诉求实在是让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的工程师们冷汗直冒。现在就连纸壳弹药都是半人工生产,大规模采购的成本也难以降低多少,再要强行装备金属弹药的武器,且不论质量和安全能否保障,仅仅是生产成本,估计就能让陆军司令部上下全部脱了裤子裸奔。

当然,这些吐糟也多少起了点效果,两大军工企业除承诺加紧相关军工技术的推进工作外,也承诺对当前陆军制式武器的雨季作战与后勤保障性能继续加大改进力度。

随后,作战总结报告也对陆军现阶段的兵力编制问题提出了更加核心、也更加宝贵的意见。

受国内总人力限制,华美陆军的规模一直处于很纠结的状态。这支精贵的国防陆军,不仅要承担对外军事扩张,还要负责国内城镇的日常守备任务,连抢险救灾也必须顶上。依照后世的观点。这支属于国家的国防军人民子弟兵不就应该干这些吗?但后世动辄百万级的现役军人。又哪是如今的华美国袖珍陆军能够比的?

东岛作战。是一次岛屿与热带雨林作战的陆海军深度配合,苛刻的战术目标制定结果,导致在这个时代占据绝对技术优势的华美精锐陆军不得不如土著一样消耗在丛林战中,这实在是一件让人义愤填膺的馊点子。要再承受那么几次惨兮兮的兵力伤亡。估计陆军少将陈礼文会第一个精神崩溃掉。

部队只能休整到明年开春,届时对西岛的肃清作战又将展开,之后可能还要包括周边的其他岛屿。因为西班牙已经把除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岛以外的其他小安的列斯群岛岛屿都“转让”给华美国了。

除了已经被英格兰吃下的圣基茨和巴巴多斯,如今这些岛屿上都无一例外地被海军战舰丢上了主权碑。就算未来几年并不急于开发。国内资本家们对战俘劳力的需求大概也会动用国会的一批嘴巴子赶着陆军上阵,而北美本土的若干新拓殖城镇的布局建设更是已经列入了政府计划,到时对陆军兵力的占用会更多。

继续在本土扩编陆军明显是不太可能的,但兵力的各方需求已经快要到临界点了。作战总结汇报会上,已经转为陆军参谋长的何语中校,提出了组建外籍军团的建议。按照他的想法,这支隶属于陆军司令部的部队,除军官和部分中高级士官外,绝大多数士兵将从因严格限制移民名额而没有资格进入华美的外籍难民中招募。

外籍军团将直接编为旅级作战部队,扮演对外军事行动的排头兵角色。全旅编制为三个轻装步兵营、一个旅属战斗工兵连、一个旅属火力支援连。以及若干支持单位,总兵力1300多人。

先期将首先组建一个轻装步兵营。并在1626年开春后一并投入到瓜德罗普岛西岛的肃清作战,以“培养锻炼”出一批合格的士官,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扩军,完成全旅编制的时间定在1627年。

《外籍军团组织与军事条例》规定:

一,华美国内在押的被剥夺国民定居权的罪犯,以及非华美国籍的成年男子都可自愿申请加入,并择优录取。

二,所有士兵及其家属子女都自动成为劳务签证身份。

三,兵役合同分5年和10年两种,退役时均能获得退役奖金。5年退役有资格选择正式定居权,10年退役有资格选择永久定居权。

四,兵役合同期间,成为尉级军官的自动转为正式定居权,成为校级军官的则转为永久定居权。

五,兵役合同期间,士兵薪资将略高于现役国防军,战时津贴与国防军同等待遇;兵役合同期阵亡的,其家属子女可转为正式定居权。作战表现连续获得三次优异评价的,可以获得士官或军官晋升资格。

六,兵役合同期间,违反军事条例按国内军法处置。累计记录达到三次者,给予解除合同,并按双倍退役金赔偿。无偿还能力者,按合同年限的双倍时间强制劳役。

七,无论任何时候,士兵必须无条件效忠于军团;无论发出任何战斗命令,士兵必须无条件服从。

八,不得以任何理由抛弃受伤或阵亡的战友;无论何时,都不得主动投降。

九,除所在部队营级以上主官问询,其他任何人不得打探外籍军团官兵的过去经历,面对类似打探,军团官兵有权拒绝回答。

十,外籍军团宣誓词:军团即国家,军团即家庭!

……

林林总总,包含诸如训练与作战指挥相关细则在内,总计几十条外籍军团组织管理条例,这几乎是何语能想到的所有细节内容了。怎么看,这都将是一支高级炮灰部队,而且还是有着极高战斗欲望与金钱利益的敢死队!

面对下属提交的这份外籍军团组建建议,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完全是国家化的外籍雇佣军,而且还是十足的打家劫舍版。不过左右想想。这样一支综合使用成本要大大低于现役国防陆军。又能及时灵活调动的战略部队和排头兵。简直就是对如今人丁单薄的华美国量身定做的,而且还能通过军官轮换和联合作战,不断在高强度的战斗中锻炼国防军,可谓一举数得。

建议首先在陆军司令部内部进行了讨论。几乎所有的军官都表示同意。看着海军未来几年野心勃勃地扩军计划,又有哪个陆军军官会会反对增加更多的陆军作战单位?一个个都当自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整理出一份正式的结果后,意见报告提交到国防部。然后在政府内阁进行了更加仔细的论证。对陆军司令部这种“忧国忧民”的考虑,总理齐建军是举棋不定。这样一支部队,管理好了自然是可以解决陆军目前的兵力不足问题,但随着世界局势的变化,未来又岂止是需要一个旅的外籍军团,难道以后还要继续扩编这种陆军部队来应付?就怕有那么一天,这么一支以“军团为家”的陆军部队会尾大不掉!如果提交到国会审议,恐怕无数议员又会置疑是否陆军司令部有了军阀倾向。

国家军队建设的问题,除了治标,还必须治本才行。单纯一个应急的外籍军团,剽窃一下历史经典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足以解决未来20年的国家军事需求,毕竟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远东历史难题”在一天天逼近。

总理的顾虑自然比急着扩军的陆军司令更深思熟虑些,但总不能因噎废食吧?陈礼文一直没有收到政府的明确回复,急得几乎三天两头往国防部跑。

作为陆军的父母官,国防部长郑泉也是愁在心里。不过这个问题,最终在9月的第一天找到了突破口。那天晚上郑泉回家和妻子警察部长刘兰曦谈起这个事,几番琢磨之下,想到了后世某个世界警察国家的国民警备队编制,只要稍加改良一下,就能适用目前的国家需求。

这种隶属与地方政府的准军事力量,将执行义务兵役制,凡年满18岁且体检合格的男性公民都必须履行该项兵役义务,服役期只有1年半,其中半年是新兵训练,几年下来,就能在民间储备相当数量的预备役。而国防军,则继续保持职业化志愿兵役制,部分兵员就从这些退役的国民警备队士兵中再择优录取。一旦发生重大战争,按照现有的《国防兵役法》,又可以全部征召组成现役部队,而且全是具备成熟军事技能,直接就能拉上战场的熟手!

修改《国防兵役法》,成立国民警备队,代替现役陆军负责各地城镇的防务,不仅可以把陆军兵力尽可能地解放出来,而且由于是地方政府财政供养,国家中央的国防预算压力将减轻不少。平时藏兵于民,战时全民皆兵!这个想法让郑泉顿时茅塞顿开,这样一来,陆军建设将更加稳健,也不用一味依靠外籍军团这种有可能产生尾大不掉隐患的双刃剑。

这下郑泉连觉都不想睡了,直接就跑到书房奋笔疾书起来。

……

到了9月初,内阁总理齐建军和国防部长郑泉向国会提交了关于组建外籍军团与修改《国防兵役法》成立国民警备队的提案。

前者可以解决建国初期陆上军事力量匮乏与军费支出压力大的问题,后者则是国家长期军事战略安全的有效补充,这么一结合起来一起出现在提案里,感受就好多了。国会的某些顾虑和齐建军不谋而合,不过现在来看,只要陆军能健康发展,现在容忍一支高级炮灰部队倒也不失一种好办法。

虽然外籍军团的组织方案得到通过,但总兵力最多不超过1500人的旅级规模成为了死限制。除作战外,外籍军团在非紧急状态时只能驻扎在海外领,平时没有任何调动本土的可能,而且战时调动权属于政府内阁。无论是日常演习还是战时调动,都由政府内阁授权给陆军司令部指挥。

此外,外籍军团的军官必须由陆军司令部统一安排,包括从外籍军团中晋升提拔的军官在内,任何军官在外籍军团的累计任职时间不得超过5年,在期限之内必须调离岗位。

如此种种限制,不得不说是一种特殊的“历史国情情结”在作祟,这种对军队感情远超过对国家感情的部队,天知道哪一天会被野心家掌握。私下里,国会是巴不得这样的部队一年换一茬,永远都是新兵蛋子。

不过,为了让外籍军团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该部队又是唯一一支可以不经过国会战争授权,直接由内阁总理调动的兵力,能以最高效率直接执行对外军事部署任务。

另一方面,根据最新的《国防兵役法》规定,1625年国庆节后,各地城镇也将展开国民警备队义务兵役征选工作,每个城镇政府按法律规定要征集不小于一个小队(排)、最多不超过一个中队(连)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如果遇见重大军事安全问题,各地的国民警备队还可以临时集中使用,组成大队(营)或联队(旅)。

国民警备队隶属地方政府,负责本土及各海外领的本地军事防务及抢险救灾等公共安全事务,但必须听从国防部统一组织调度。现阶段,现役陆军军官数量明显不足,所以国民警备队的日常训练和管理由陆军派出现役陆军士官负责,需要军事调动时,再由陆军司令部派出现役军官统一指挥。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国民警备队的士官或军官都将由国防军退役军人担任。

第一批获准成立国民警备队的城镇是首都曼城市、西点镇、泽西镇、银谷镇、波特市、百慕大双湾市、以及蝴蝶岛双子港市。至于入秋后将要在“海州”(马萨诸塞)新成立的青城市(波士顿)、宋州的榆树镇(纽黑文)两个新城镇,则依然需要由陆军承担一段时间的驻军任务。

当陆军司令部得到国会通过提案的消息后,陈礼文少将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只要这些提案内容一执行,明年开春的陆军调动压力将大大减轻,也有更多时间让官兵们轮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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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军司令部为下阶段瓜德罗普西岛作战而厉马秣兵积极准备的时候,体内还残留着若干弹片的斯科特中尉至今还躺在曼城市国立医院里,并在病床上得知自己已经晋升为上尉。虽然他在海军的舰炮火力覆盖中捡回了一条命,却因为重伤转移运输不及时,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

而表面上,比他伤势更重的马卡洛夫军士长,则早在一周前就出院了。

几乎每天,老邻居桑托斯夫人或艾伦老人都会抱着斯科特可爱的女儿出现在病房,此外还有不少西点镇的友善居民自发前来问候。这场持续了大半年之久的瓜德罗普东岛战役,又让20多名西点镇的青年命丧黄泉,但阵亡士兵家属的哀意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国家宣传给淹没。

在报纸上,西点镇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小伙子们“得天独厚”的军事天分和截然不同的勇气已经成为了这个城镇的一张特殊名片。按照陆军司令部的安排,又有几位表现出色的西点籍中高级士官被选送西点军校深造,成为华美陆军的新一代英才。(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本土发展调整

历史上,北美大部分的地名其实都源于印第安语,比如马萨诸塞州,就来自早期殖民时代的一个位于此地的印第安人部落名字,原本的意思是“一个很大的山坡地”。

最早来到马萨诸塞州的欧洲移民,就是在1620年那艘著名的五月花号风帆船,对新教教义异常执着的清教徒在紧邻马萨诸塞湾南方的科德角湾海岸建立了第一个殖民点“普利茅斯”。

清教徒是英格兰的加尔文主义者,他们也体现了加尔文主义生来具有的革命性和战斗性,也让他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异常排斥其他新教派别。于是在马萨诸塞州的殖民历史中,这种教派排斥造成了大量的分散式独立开拓,无形中扩大和加速了马萨诸塞州的殖民进程。

清教徒的革命性和战斗性教义,给他们的后代传下好勇斗狠的基因,使得北美新国家在孕育阶段就带上了暴力色彩。建设基督王国与诉诸暴力,是新国度开创者们脑海中的两个兴奋点,这两个兴奋点驱使他们很快就将大西洋沿岸的几个居民点发展为十三个州,然后由建国初期的十三州又发展扩充成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广袤国家,并在这些地区建立了他们认为体现基督的民主共和体制。

和其他欧洲天主教殖民强国大都有着国家强权指导方针不同,在整个17世纪,以新教徒为主的英格兰北美殖民者们,更多地表现出一种自发性与自觉性扩张——“只要能让自己心情更好点,就可以带着家人重新选择一处土地钉下木桩,哪怕需要进行一场战斗。”殖民扩张的力度与恒心是异乎寻常的强势,在这方面,同为新教国家的荷兰也有着类似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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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年10月1日。周三。国庆日。

今天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五个建国纪念日。由于从瓜德罗普东岛撤回的参战官兵急需休整,所以惯例中的国庆阅兵式被遗憾的取消。不过按照规定,全国各地城镇都要进行升旗仪式与相关庆祝活动,类似节日代金卷分发更是成为每个国民最期待的节庆福利。

作为重点节庆。除了各家企业自己发放的福利以外,国家好歹也要往里面贴补一些做做样子。为此,新任民政部长卫甄又不得不从紧巴巴的民政部资金里拿出3万美元来填补这个全国性质的福利“大坑”。

卫甄这个曾经的大学女村官,穿越至今已经28岁了。在担任前民政部长唐科的副手的时候,算是积累了相当的工作经验。让人“悲愤”的是,再纯洁的工作关系也难抵挡孤男寡女式长期交往,最终相貌平平的卫甄在今年9月嫁给了比自己大12岁的唐科。唐科成为第一个老牛吃嫩草的典型闷骚男后,也主动辞职,以符合《国家公务员监督法》规定的同家庭成员不得在同一政府部门任职的条文。

唐科这个经验丰富的前民政部长,辞职后正式转任宋州州长兼曼城市市长职务,继续发挥他最擅长的民政杂事处理能力。反正这个国家80%以上的人口都在宋州,所以他的日常工作也大部分和之前的民政部工作类似。而之前同时兼任建设部长、宋州州长以及曼城市长的周毅,这次是感动得一塌糊涂。总算可以专心处理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话说回来,据说财政部长刘鑫已经对这种泛滥的全国性节庆福利表示头疼。当初为刺激国内消费而定下的临时举措如今却成为了一种巨大的包袱。今年几个重要节庆,民政部补贴的全国节日福利金就高达20万美元,占了民政部年度预算的一成半。

国家每年的财政收入都在看涨,根据目前的数据估计,1625年的国家财政总收入会超过1000万美元大关,但财政压力却没见有多大的缓和。究其原因,还是出在几个新建城镇的大规模建设投资上。

在过去的几年里,动辄以百万计的“国家总动员”模式,让几处拓殖城镇的建设都充满了热血沸腾般的“举国之力”与“高大全”。百慕大岛双湾市、蝴蝶岛双子港市、宋州波特市,就是此类产物,这自然是习惯了“家长式”管理的穿越众们最能认同的国家集中制开发模式。

但困难的是,这种模式需要极高的组织协调与高强度投入,对于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华美国来说,似乎许多方面都超越了穿越众执政者的个人组织能力与国家稚嫩的人力物力,执行误差与资金浪费的现象频频出现。

百慕大双湾市当初的倾力建设,就耗费了70万美元,到建市周年时,国家财政投入已经接近100万美元,截止目前,全市人口1300多人;宋州波特市,作为北方核心布局点和农业重心,历时一年半的国家财政投入达到120万美元,截止目前,全市总人口才1500多人,由于受“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影响,该市第一期建设工程在今年夏季才堪堪结束,“精心布局”仅仅属于纸面,而实际开发建设过程则属于最失败的一次;蝴蝶岛双子港市,由于有专项财政安排,丝毫不担心资金接续问题,除去军事开销,由于远离本土,各项成本更高,目前国家财政已经砸进去了130万美元,市区建设还仅仅处于第一阶段末期,人口才刚刚超过1000人。

如此耗费巨资的城镇开拓,显然不是一个好现象。反观另外几个典型城镇,西点镇、银谷镇和泽西镇,其建设发展过程就显得“本小利大”得多。

耗费最多的算是西点镇,当初才仅仅几十号欧裔移民入住,即便经过了血腥的佩科特战争和摩和克战争,但一年内的国家财政的全部投入也不过20万美元,如今人口已经达到2300多人,并成为除首都曼城市外,地方经济实力位列全国第一的名镇。每年给国家财政的贡献额达到惊人的100万美元!

银谷镇更少。建镇一年内的国家财政的花销只有不到12万美元。堪称最吝啬的国家拓殖建设城镇,如今人口也达到了1200多人,也是个经营得有声有色的特色城镇,每年给国家创造的财政收入也能达到30万美元。

泽西镇还要和上述两个地方不同。几乎国家就没有正儿八经地投入过多少建设经费,这个城镇完全是一个以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农场和前印第安贸易站为中心自发形成的城镇,正式定居人口3200多人,其“莫名其妙”加“顺理成章”式的成长史很是经典。依仗着“暂时第一”的农业城镇的名头。到目前为止,正式成立才仅仅半年,就给国家财政奉献了35万美元。

这几个人口扩充与经济发展速度虽比国家重点城镇建设稍逊,但耗费少、循序渐进、自我发展节奏良好,和那几个“举国动员”建设出的重点城市相比,是性价比极高与极低的反差。

当然,站在国家未来核心战略利益的角度来看,波特市、百慕大双湾市和蝴蝶岛双子港市是属于核心战略布局,这些所谓的反差本身就是拿不同层面的概念做出的误区判断,但以财政现状来看。却又是不折不扣的糟糕事实。

国会早在6月底审议《海州行政区建设草案》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上述的问题。如果每一个本土城镇都要像双湾市、双子港市或波特市那样的模式去进行。那不仅本土拓殖布局的发展速度会很缓慢,国家财政也承受不了这种“高大全”一次就大砸特砸的连续行为。

国家建设本身就不可能一蹴而就,百慕大双湾市的建设初衷与目的有其特殊性,其建设经验也未必能全盘适用于整个国家每个周边区域的拓殖建设。在对待本土发展这个问题上,为什么就不能继续复制西点镇这样的范例呢?以小规模立足为基点,早布局与循序渐进式发展结合,让拓殖城镇以良性可控的节奏自行成长,然后拥有一定自我造血能力的基础后再辅以若干重点投资,从而成为地区中心城镇,最后再带动经营附近更多的周边新城镇。

另一方面,无论是当初精力不足无法分心,还是首都曼城市才是大家关注的重点,除了官员任命与核心政策外,西点镇的发展一开始就脱离了大部分的“家长管教”模式。以现在来看,无论是先到的欧裔,还是后到的华裔,西点镇的循序发展和自由经营都极其适应新移民的主动融入与积极参与,而不是国家死板规划下的“指定角色”。

无法快速并有效促进“移民社会”到“本地社会”的转变,才是这个国家未来最具隐患的内部发展难题。关如中照看下的西点镇以及孙弘毅执掌的银谷镇,其实在这个方面已经远远地走在了这个国家的最前列,从许多方面来看,甚至相当数量的首都曼城市民都不如上述两个城镇的居民更像一个“华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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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的发起者,是一位众议院议员,穿越前的私人小牙医,如今的曼城市首都国立医院口腔科主任蒋欣,一个才刚满30岁的腼腆青年。

这个意见一提出来,顿时让整个国会都被一语惊醒梦中人。看来经过几年,当初以夸夸其谈著称的众议院之中,也在发生着一些可喜变化,成长与成熟如逐渐煮沸的温水般显现出某些全新的高价值思路。

蒋欣当初的发言一结束,政府总理齐建军就带头拍起了手,国会现场更是掀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到了8月份,一部《地方城镇发展与经营草案》出台,这部草案将专门针对目前本土新城镇拓殖建设提供指导性法律政策支持。

从1626年1月1日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州级地方政府将不再是徒有其表,而是真正履行地方建设管理职能。地方城镇拓殖发展的执行权与决策权都将下放看到州政府,国家中央只进行宏观政策指导与国家级重点建设项目的决策。地方州政府将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制定本州的发展纲要,由国会和内阁审核后进行年度拨款。然后州政府将按照本地发展纲要,在尊重国家法规、执行国家宏观政策的前提下,自行控制地方发展节奏,制定经营政策。

另外。还允许州级政府利用商业银行进行州财政收入外的融资借贷。只是每年融资借贷数额不得超过当年州财政收入的一定比例。以防止发生地方政府债务危机,这一举措又必然会带动国内商业银行资本的利用效率。

在这个过程中,地方政府将把新拓殖城镇的日常建设通过招标方式承包给参与竞争的民间私营公司,直接利用民间企业对新城镇的建设提供长期支持。就类似地方政府请了一个或几个专职保姆。把新生儿童的婴幼儿期的日常养护工作都委托出去,地方政府只需要按实际内容支付报酬就是了。

此草案一出,就在国内掀起了一阵热潮,按照这个说法。等于加强地方建设经营自主权,新城镇拓殖发展的许多项目都直接开放给私营企业自由竞争,而不再是以往那种由政府中央内阁直接向国内企业摊派大合同的方式,想做或者不想做,企业其实都没有多大的自主选择权。

现在开始,有能力的甚至能够吃下整个新拓殖城镇地方政府的全部建设经营项目,没能力的也不会占用浪费政府资金。企业之间不光要彼此竞争,合同履行成绩不合格的,还可以随时被更换掉。

这不光可以大大减轻城镇拓殖过程中中央与地方政府的组织调配压力,还可以精打细算提高资金利用率。再结合国家级的选择性重点投资政策。可以宏观掌握各个地方城镇的发展节奏。

新城镇拓殖建设并非单纯的物资订单运输,而是需要更为专业的一套龙服务。以这种专业业务模式建立的私营公司将极大弥补国家在地方建设上的精力与组织力度的不足,也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和税收。

比如现在,国内已经隐隐出现新移民到达后无人招工的窘事,许多私营大企业在经过去年一轮大规模扩张后,已经进入了一个稳定消化寻求回报的阶段,不会无节制地为了提供就业岗位而盲目扩充规模。被选剩的移民除了大力输送到波特市这种未来的农业中心或蝴蝶岛这样的战略重地,就是逐渐朝本土周边新城镇转移。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地方新城镇拓殖经营供需市场,就可以极大增加国内就业岗位,不至于影响移民的力度。

截止8月底,已经有三家专营城市物流或经营建设的私营公司成立。其中最大的一家由杨雯雯的生活艺术集团控股的“驼鹿物流公司”,注册资金20万美元。其次是观云和小护士夏秋喻共同成立的“秋云豆浆食品连锁公司”幕后控股的“北美联通国际公司”,注册资金15万美元。这两家以物流业务为主、兼做城区建设开发的新公司,都吸纳了不少穿越众的投资,而且还都准备从北美发展银行或曼城商业银行里贷款。

剩下的一家,则是普通国民创建的私企。据说一位荷兰年轻商人移民在看完报纸新闻后,居然从国营进出口集团马上辞职,掏出了两年的积蓄,用200美元在《曼城周报》的一个小角落里打了一个只有200字不到的融资广告。

这个不起眼的行为,居然还真就起了效果,短短一周之内,这个名叫吉尔森的28岁荷兰青年就凑集到了15000美元,成立了“天使城建公司”,然后又借助银行贷款,再次获得了3万美元的企业贷款。天使城建公司将主要从事非重大核心项目的地方工程建设业务,一批刚移民到国内、差点无工可做的欧裔移民或华裔成为了职工主力。

不过有心人还是在这中间发现了一些端倪,据说这个天使城建公司的幕后最大投资人,就是华裔移民事务司长常昆的“小舅子”、众议员吕胜强,而常昆本人在这里面,也入了至少1500美元的股份。

不管怎么说,只要这种新模式证明是成功的,那西点镇的发展经验将以更加高效的方式推广开来,从而让国家不再在无数个方向上做出艰难的取舍和高大全的投入。

更大的意义则是,州级政府和市镇级地方政府更加积极主动的独立运作时,将大量启用已经完成几年国民教育的移民中的优秀人才。厚积薄发,培养挖掘出一批能够真正分担穿越众管理精力的合格的地方公务员,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完成整个国家从“移民社会”到“本地社会”的加速转变,生成真正的本土政治与经济文化,这个时间以即有的历史来看,大概需要10到15年。这个过程之中,是绝对无法离开广大移民积极主动参与地方发展事务,而人口多寡反而是其次。(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青城市与榆树镇

一艘船身挂着“北美联通国际”招牌的风帆盖伦船缓缓驶入了已经改名为“青城湾”的马萨诸塞湾。船头的前方,那座突出在青城河口与海湾之间的半岛已经历历在目,一个小得可怜的简单拓殖村庄码头掩映在青山绿影之中,在它的身后,隐约可见三座重叠的低矮绿色山丘。

这就是历史上的“三山城”波士顿,一座后世有着重要地位的北美大都市。可如今,在17世纪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行政地图上,它是“海州行政区首府青城市”,一处被原始自然围绕的拓殖小社区,目前仅仅只有247名迁居老国民以及85名新移民,其中华裔147人,欧裔185人。此外,还有一个排的小规模陆军担任驻军防备任务。

执行新建城镇拓殖扩张政策,是华美国目前必须加快的国家战略规划。首都曼城市的现阶段人口容纳已经到了瓶颈阶段。简单的例子之一,就是城市的供水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宋河枯水期的海水倒灌使首都的水源调配处于一种很尴尬的状态。从去年开始,仅仅以溪流和地下水源,就已经不太容易满足26000多名首都市民的日常生活和工业用水了。按照内阁建设部长周毅的大致计算,在没有更科学合理的供水系统前,目前首都曼城市的城市供水极限,大概只能应付30000人口。

此外,曼城市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也已经到了需要进行一次周期大整顿的档期,最早的一批布局不合理的旧社区和街道改造迫在眉睫,在这些工作没有完成之前,曼城市其实已经不太适合安置更多的移民。唯一的方法,就是从现在开始。安排国民迁居或新增移民向周边地方城镇分流。这样还可以起到扩张领土控制面的作用。

在这个问题背景下。除了宋州继续开展新城镇拓殖外,成立第二个州级行政单位海州,就成为了国家未来几年的本土发展核心工作之一,并早在半年前就进行了多次国会审议。

华美国的行政版图划定。基本放弃了后世那种刻印着严重殖民主义烙印的模式,直来直去的经纬度边界很难见到,以山川河流为自然分界线成为了主导思想。由于第一个州行政区宋州的存在,最新成立的海州行政区。其行政管辖区域就和历史上截然不同,包括了后世的半个康涅狄格州、大半个马萨诸塞州、以及整个罗得岛州。

青城市,就是华美政府内阁批准海州成立后的首府所在地,只是目前,这座城市的规模小得让人难以置信。没有铺天盖地的货运商船,也没有人声鼎沸的庞大建筑队伍,更没有堆积如山的港口物资,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偏僻的海湾小渔村。

一艘单桅小渔船才刚刚出海打渔归来,看着那艘购自荷兰、满载排水量近600吨的大肚子风帆盖伦船正在进港,小帆船上的若干渔民都兴奋地站在船尾频频挥手。

离岸越来越近了。水手们已经能看到远方清晰的拓殖社区。距离码头几百米外,一座座水泥或石料混木结构的简洁住宅有序地排列在一条注入青城湾的小溪河的弯转凹底部。西面的山坡上是一处混木结构的陆军小型军事基地。有着这里唯一用纯水泥修造的瞭望哨塔和防御炮位。

曾经的西点镇警察局长关如中,依然是那副熟悉的造型站在小码头边:一身旅行运动服风格的现代装束,腰间挂着那把穿越以来就不离身的狗腿刀。已经年过32岁的关如中是亲身经历了西点镇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默默无名到繁荣兴盛的成长史,他和西点镇的镇长威廉以及民政兼财政局长毛建,被西点镇的老一代镇民们亲切地称为“西点镇的三位父亲”。

西点镇在外部危机环境下的成功发展典范,成为了关如中在国内拥有最丰富的地方管理经验的身份招牌。许多西点镇所经历的困难和教训,都成为政府内阁日常工作的参考对象。现在,关如中终于被内阁赋予重任,成为海州州长兼青城市市长。

关如中的任务,就是在没有国家总动员建设的情况下,将青城市发展起来,并带动整个海州的其他地方小城镇的建立。

从首都曼城市出发,即使是缓慢的风帆盖伦船,航程也不过两天多点的时间,这个距离能够提供更为即时便捷的航运周转。从9月初青城市正式挂牌开始,基本每周都有至少一艘商船抵达青城湾,每周数百吨各类物资的供应量远比当初西点镇发展初期要充实有力得多。

一个个临时充当码头工人的青城市居民带着期盼围拢了商船,在一架中型蒸汽吊机的辅助下,商船上的水手也帮着开始卸载货物。几匹重型驮马、大量建材预制件、成箱的粮食以及各类生活用品或生产工具陆续上岸,让盘点货物的青城市华裔代理民政官是喜笑颜开。

另一边,船板上又陆续走下30多个带着好奇目光的欧裔移民男女老少。他们是今年度放开移民限额,抵达北美的法国新教徒。法国南部近几年的宗教冲突,已经让为数不少的受迫害新教徒流落到亚速尔葡萄牙领地,如今这些个已经通过卫生检疫的泥瓦匠、木匠或石匠的欧裔家庭被移民部优先安置到了青城市,想必万事待兴的青城市是极其欢迎这类移民工匠的。

连欧裔代理治安官在内都只有10名警察的小队伍,赶紧迎了上去,然后领着这些来自法国的可怜人朝小不点般的社区走去,准备配合其他市政代理官员安置这些寻求新生活的移民。

“上帝保佑,尊敬的警长先生,哦不,应该是尊敬的州长先生!这次的货物不错吧,我敢保证全是最优等品!我们一定能及时完成合同的!”北美联通国际的业务经理在关如中的身边毕恭毕敬地说着,这位欧裔商人的家就在西点镇。过去的几年里对关如中是敬佩有加。“我真羡慕他们能在您这里获得新的生活。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肯定又会是一座繁荣的城镇!”

“呵呵,这个马屁我喜欢。”关如中颇感欣慰地拍拍眼前这位其实并不认识的北美联通国际的经理,对对方履行合同的效率很是满意。“这次的社区建设和外围荒地平整需要你们费心赶工了,另外,等会你再去找代理财政官丹尼尔森,你应该认识。还有一份购物运输合同和社区医疗诊所需要你们公司去接手。”

“那当然,我们公司是最专业的!”欧裔经理一听还有更多生意,赶紧挺起了胸膛。

如今北美联通公司和驼鹿物流公司都在竞争青城市的货物运输或城建业务,不仅价格上双方都拼得很厉害,就连并不属于他们业务范围的市区建设项目,他们也尽量以方便客户的姿态努力吃下,然后再临时雇用一支小建筑队来执行。

不到一个月,北美联通公司就通过这个和关如中很能套近乎的业务经理,为公司拿到了超过2万美元的订单,纯利润已经接近4000美元。此外。该公司还在波特市包揽到了不少物资供应与小型城建项目合同。虽然每笔合同的盈利看起来不多,但这么一加起来。公司的月利润也能超过1万美元,一年达到10万利润不是件困难事,而且全在很近的本土范围,属于风险与时间成本较低的稳当生意。

寒暄了一阵,又看看上百号市民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关如中这才慢慢走回自己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海州兼青城市政府官邸”,准备完成今天既定的政务工作。

先是签署了一份国庆节市民现金福利分派政令,具体的过程将由从西点镇志愿跟随自己前来青城市“开荒”的欧裔代理民政官丹尼尔森去执行。目前70多个家庭总计三百多号居民,就算丹尼尔森亲自挨家挨户一个个送过去,也不过半天时间就能搞定。虽然现在社区内那家小型连锁便利店的商品种类还不是很足,但没人会嫌弃国庆节发上3美元的银币现金吧?

接着,关如中又翻开记事本,开始仔细考虑未来的海州发展问题。首先,是青城市本身的发展方向。

早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就有不少来自曼城市的私营小商人在青城湾内建立了非永久性的印第安贸易点,而青城市正是利用这个便利条件,在印第安贸易点的基础上扩建而成。附近的万帕诺亚格人和马萨诸塞人,与德拉瓦人一样,都是性格相对温和的印第安部族。当初欧洲殖民者是恩将仇报,狠狠地讽刺了一把感恩节,也导致几十年后那场灾难般的规模浩大的“菲利普王战争”,在欧洲殖民者眼里予取予夺的万帕诺亚格人来了个大爆发,数以千计的欧洲移民死亡。

但现在,华美国在这里的口碑就要好太多了,一年多以来大量的亲善往来,让万帕诺亚格人付出了高度的热情回报。印第安贸易自然还要继续加强,利用贸易能够就近获取粮食、皮毛等印第安土产,关系只要继续稳固,就能不断吸引周边印第安村落成为未来雇工的来源地。

一家由市政府出面贷款、鼓励本地市民入股成立的畜牧养殖公司是正在筹备当中的。这里气候宜人,沿海平原土地肥沃,草场繁茂,畜牧养殖是最好不过了,后世就是马萨诸塞州重要的牲畜与乳酪制品基地。

依靠着那几座历史上几乎全被铲平的小山丘,以及青城河口地区的天然地质,石材、砂石、石灰石、粘土的获取非常简单。附近森林地带的泥炭资源也较为丰富,燃料自然也不成问题。许多基础建材的生产就地就可以解决,关如中幕后拉拢居民投资的一座小小建材公司就能节省不少资金。

利用这里天然的优质港湾地理条件,青城市今后将成为首都曼城市之后第二个直接与欧洲建立远洋贸易的港口。这里还有充沛的原始森林资源,树种质量比曼城市周边更为优良,尤其是橡树,北洋船舶公司会很欢迎来自青城市的造船用木材。如果可能的话,和北洋船舶公司共同投资兴建一所小型造船企业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关如中还准备剽窃历史。借助这里优美的沿海自然环境。争取把国家1626年开始准备创办的国立大学落在青城市,以高等教育产业带动地方经济发展,为此他将说服若干极力推动国家高等教育的国会议员。

青城市的发展脉络基本清晰,接下来。就是整个海州的发展布局。按照国土资源部整理出的资料,关如中优先选择了两个地方作为未来海州地方城镇的建设重点。

第一个,是青城市以北20多公里外、后世的林恩地区。那里有着这个时空还未开发的储量丰富的露天沼铁矿和煤矿。虽然这种沼铁矿的品位不会很高,但属于特别容易冶炼的矿石品种。获取冶铁原料的自然地理条件也比西点镇好太多了,所以在历史上那正是波士顿周边地区重要的产铁地。等青城市建设布上正轨,那里必然会建设成海州的第一座工业港镇,邀请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或北方工业公司在那里合资建立一整套钢铁冶金产业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二个,是海州东南部科德角半岛南方、历史上的马萨葡萄园岛。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捕鲸船队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在海州东部的大西洋海域进行持续的捕鲸作业,为国内各行各业供应着重要的鲸加工品,但出海往返一次曼城市颇为费时。海州拥有着比宋州更好的海岸线和岛屿自然地理条件,关如中打算明年合适的时候,在后世的马萨葡萄园岛东部也建立一个港口小镇。发展成捕鲸与鲸制品加工业的重要基地,而马萨葡萄园岛本身的肥沃土壤和气候环境。又是优质葡萄、蔬果种植、酿酒、家畜饲养等农产业的天然圣地。

林林总总,关如中一共罗列了好多项海州沿海一带最有优势的经济发展项目,在他看来,只要国家对海州的财政拨款不要太吝啬,五年时间足以依托青城市为中心,把海州创建为国内的经济强州,从而为整个国家在北美东北海岸的发展奠定牢实基础。

不过现在州财政有限,今年最后这几个月的州财政拨款到账只有20万美元,所以一切不能太急。按照关如中制定的厚积薄发规划,今年最后几个月,青城市还将采取较为保守的发展策略,迁居人口在年底的时候最多只增加到700人,以减轻过冬负担,等第一期市政公共基础建设、居民社区和医疗诊所完工,开春后再集中精力发展首批小型经济产业项目,实现基本的自我造血功能,以稳健的节奏逐步扩张前进。

……

就在关如中小心谨慎地规划着自己的“新伊甸园”时候,在两百公里以外的西南方的长岛海湾的北海岸,一座袖珍的小镇也出现在三条河的入海口。

这里与长岛隔海相望,属于后世康涅狄格州的纽黑文市,现今地理上隶属于宋州,新城镇被命名为“榆树镇”。镇长正是关如中的老搭档、曾经西点镇的民政兼财政局长毛建。榆树镇正如其名一样,整个三河汇聚的河湾地带植被茂盛,硬木资源丰富,而且榆树众多。

新建不过一个月的小镇,人口还不到300人,目前还处于最初级的建设阶段。大量采伐树木,再利用从周边地区采挖来的大量砂石、砾石与石料,与水泥和少量预制件一结合,为榆树镇建造出远比青城市更廉价更快捷的混木住宅社区。

几百米外的小港口已经能够停靠小型海船,小镇社区中,一支属于天使城建公司、仅仅只有40多人的小型建筑队正在西面忙碌填埋着一片沼泽地。为了加快工程进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百来号居民都主动参与着建设,甚至本地的陆军驻军,都派出了一个班的士兵在义务劳动。

有着幕后大股东吕胜强和“华美外戚”常昆的天使城建公司,算是目前国内投资最小、施工技术水平最低、主营业务最杂的“三最”建筑公司。但偏偏职工众多,一开业就是近两百号人,除了高薪挖来的少数建筑熟练工外,基本全是今年度刚刚移民过来就遭遇国内企业更苛刻选工条件,从而陷入就业危机的一大帮子“闲人”。

该公司承接各类房屋施工、开荒平整、修路挖渠、物资采购……总之各种城镇经营建设的杂事合同。该公司都接得不亦乐乎。还东拼西凑地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两艘已经被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捕鲸船淘汰的小型风帆盖伦船。这种稍加维修改造就能使用的旧货。单艘到手成本连5000美元都不到。能一次满载超过百吨的货物在沿海跑出每小时4节的航速,成为了公司的沿海运输主力。

和众议员吕胜强私人关系极好的毛建,自然是偏袒天使城建公司一些。这种小潜规则目前在穿越众的圈子里比较常见。虽然“不正当竞争”的置疑和舆论也有,但只要竞标价格能和其他公司相当。基本上许多小合同毛建都愿意交给天使城建去做。至于成本要求更严格、技术含量更高的项目,毛建还是投给了杨雯雯旗下的驼鹿物流和北美联通国际等有实力的大公司。

镇长毛建在行政关系上隶属于宋州州长唐科,但其地方建设的眼光和经验却比唐科强上不少。在这个曾经的码头建筑工人看来,此地自然物产比西点镇周边只会多不会少。交通条件也比西点镇更好,榆树镇的发展潜力非常大。

首先,历史上的纽黑文地区不光林木资源众多,而且附近也有难得的小型优质露天铁矿,不过由于历史上英格兰对纽黑文的殖民地冶铁业控制政策糟糕头顶,导致这种优势被活生生扼杀掉。

榆树镇距离曼城湾是如此之近,百把公里的海路航程非常方便,而且有着可以停泊大型商船的天然港口条件,其铁矿开采运输必定要远远强于目前的铁矿石主供应地西点镇。就算西点镇的矿区公路刚刚投入使用,但矿石运输的瓶颈依然还在宋河内河运力上。相比之下。从榆树镇出发,一艘货运量超过400吨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平均航速10节以上,再怎么也比那些慢吞吞的、装货量不足百吨的内河运输船更具性价比。而且位于曼城市外岛区的新工业园,对铁矿石的胃口是永远不会喂饱的。

毛建已经和北方工业公司打成了意向,准备从蝴蝶岛“购买”至少300名加勒比战俘劳役,再募集部分移民矿工,争取年底的时候,就把榆树镇北面的那座优质露天小铁矿和简易道路搞定,以实现明年开春投产后达到月产万吨铁矿石的产量,届时仅铁矿石输出这一项,除去国税外,还能增加近10万美元的地方财政收入!

其次,毛建还打算利用这里天然的地质条件,大力发展石材加工和砂石产业。优质的建筑石材可比那种泥巴烧出的砖瓦值钱多了。目前国内许多高档建筑,已经渐渐“鄙视”使用水泥,对天然的石材需求日益增长,现今只有银谷镇在垄断供应这类高级建筑材料,但无论是开采量还是品质上,银谷镇的石材都不一定能和榆树镇比。而榆树镇一带充沛的砂石资源不光能成为建材填料,更可以成为玻璃制造的原料。鉴于国内酒品和食品加工业的发展,以及欧洲和亚洲玻璃市场的供不应求,从西点镇挖来一批玻璃技工,购入生产专利,在本地招股建设一家小型玻璃制品公司是必须的!

除此之外,历史上纽黑文的气候和土壤也适应烟草种植。身为西点镇烟草公司的创始人,虽然饱受这个国家极为坑爹的烟草特别税的“摧残”,而且榆树镇的烟草质量不太可能和中南美进口的相比,但毛建依然不会放过在榆树镇继续壮大自己最擅长的经济产业的机会。

由于榆树镇和首都曼城市的交通实在是太方便了,毛建可不像关如中那样小心谨慎考虑过冬的问题,在他的计划里,这几个月首先就从州里要人,可劲地要。年底之前就要让人口超过1000,其中从西点镇和曼城市迁居的老国民至少要占一半,为此他不惜开出更高的搬家费来吸引人!

毛建的“壮丽计划”自然得到了宋州州长唐科的大力支持,以唐科打算在宋州州长任上一展宏图的野心来看,也许整个宋州都会成为毛建的后方支持者。而且毛建比关如中为人更加圆滑,相信以他的口才,是不难把那些国内资本家给哄来投资的。

此时的毛建,正带着一堆的“美梦”在新生的小镇里跑东跑西,连自己的欧裔怀孕老婆和一岁大的长子都丢在西点镇没去管,就一门心思地研究着未来的建设细节。

秋风拂面,静逸祥和,稚嫩的榆树镇正如萌芽的树苗,正悄悄展露着它隐藏在体内老道而坚韧的生命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1625年10月11日,周六。

早在国庆节之前,由于“大西洋跳棋计划”第一阶段蝴蝶岛东岛占领行动的顺利收尾,整个国家的紧张节奏终于得到舒缓。除早已经大批运回本土换防休整的陆军官兵外,高强度出勤的海军舰队主力也获得了难得的人员休憩和舰只保养期。

一时间,曼城市长岛新区的军港里排满了战舰,上千的陆海军休假官兵都涌进了市区,回到他们阔别已久的家庭,享受着一家团圆的喜悦。

共和号和西点号两艘轻巡洋舰,上个月就进入北洋船舶公司的干船坞,开始进行为期五个月的大修与改造工程,明年这个时候,它们将成为加装了蒸汽机的机帆轻巡洋舰,同时舰炮火力也将进行升级,以达到和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等同的战斗力。

经过加班加点的赶工,曾经出海十几分钟就遭受锅炉爆炸重创的宪法号,终于在国庆节后一周完成了所有维修工作,恢复入役。被重新漆上海军黑白迷彩的宪法号,这次十分低调地停靠在军港的最外侧,等候着大修后的第一次适应性海训。按照海军司令部颁布的最新条例,凡是大修维护后的战舰,第一次出港依然是海试性质,以检查维护工程的质量,一切检查结果合格,才能恢复战备执勤。

……

颜显屏已经在国庆节时被告知,她将“被寄养监护”的家庭,是华美国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家。对这个比大明刑部尚书还要官大一级的钟进山老人,颜显屏除知道对方有老伴儿,以及几个孙子孙女外,对其他情况是一无所知。

想到自己都虚岁16了。还要像个孩子一样被人管教约束着。颜显屏就闷闷不乐的。不过终归这个华美国是挺给自己父亲面子的。那个钟阁老是这个国家的数一数二的大官,基本上和大明首辅是一个级别,能住在那里,想必也是非常厚重的待遇了。

自由的日子就剩最后两天了。颜显屏带着小丫鬟是抓紧时间游乐,比如今天,她就打算趁七姑去曼城北区那座华裔市民集资新建的城隍庙烧香的机会,偷偷溜到长岛去玩。

根据最新的市行政区调整。包括长岛新区在内,整个曼城市的市区进行了重新规划分割。曼城市本岛被分为南区和北区,长岛新区的老市区被称为长岛西区(历史上的布鲁克林区),而在东面,是正处于图纸规划阶段的长岛东区(历史上的皇后区),目前只有大片大片的农田用地,或是若干采取土方沙石的丘坡,要么就是依然原始地貌的林地和沼泽。

说实话,曼城市本岛的南区和北区虽然是“上流人”市区,几乎所有建筑都漂亮光鲜。街道更宽阔,环境也更自然幽静。但比起长岛西区来说,整个本岛的人口还不到3000,显得十分冷清,而且也太严肃了。长岛西区的繁华热闹早就听说过,可颜显屏却是到这里好几个月了都没有机会过去看看。

顺着人流,颜显屏和小丫鬟就小心翼翼地上了渡轮,很快就登上了长岛西区的民用港区码头。穿过港口,眼前这片居住着超过两万国民的宽敞市区,果然是漂亮繁华。整齐的街道和绿化带划分出一片片居民社区或商业区,大街上车水马龙;或严肃庄重,或前卫简练,或古朴雅致,各式房屋高低起伏,一家家商铺门前是人来人往。

“小姐,那里也有一家拉拉珍食店!”

已经在曼城南区国会广场的小店里吃过几次的小丫鬟,顿时回味起那酸甜清爽的蓝莓刨冰和奶油蜂蜜小蛋糕的美妙滋味,忍不住就拉着颜显屏的裙袖连连喊着。

“好啊,我也想喝果汁!”颜显屏也是小女孩心性,对那里的特色苹果蜜汁情有独钟。两个小女生就这样偷偷摸摸地顺着街道溜去,仿佛生怕身后有什么人跟着一样。

……

由穿越众背后投资经营的拉拉珍食连锁店,消费一贯不低,但随着本土蔬果产量的逐渐提升,食材原料的成本也低了不少,更多大众化的果汁甜品与糕点种类相继出现。如今普通的国民也敢在这里小小奢侈一把,当然,大部分的回头客,都是收入较高的各企业高级技工家庭,或是政府雇员,又或是陆海军里的休假官兵。

以现代风格打造的拉拉珍食连锁店,窗明几净,内部宽敞。几处漆着红漆的橡木桌旁边,围坐着若干客人。其中最角落里,一位身穿海军少校制服的年轻军官正和一位身穿西式礼裙的年轻欧裔女性面对面坐着,彼此闷不吭声。

欧裔女子双眼有点泛红,手里紧紧抓着手绢,而她对面的海军少校孙阳,则一脸纠结,目光游离。

孙阳的沾花惹草已经在海军里流传已久,作为海军一代高帅富,不光是若干魅影酒吧里的几个舞女整天眼巴巴地盼着他,甚至首都国立医院里的某个护士都死缠了他很久。据说某个酒吧舞女已经为孙阳生下了一个儿子,但孙阳却极度怀疑这个可能性。虽然怎么看孩子都是华裔混血血统,但对于风流场所“种子基因来源复杂的问题”,孙阳除了暗中给予这个舞女经济补偿外,着实不敢公开接受。

而现在,类似的祸事又来了。那个被自己当初迷得昏头转向的欧裔小洋马护士,明确无误地为自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孙阳就觉得难以回旋了。

厚着脸皮就是不愿意给女方一个明确的答复,一直拖到孩子都满月要上户口了,孙阳还是不愿意结婚。孙阳起初时,脸上还带着关切与微笑,仿佛就是个对子女极度温情而负责的父亲,但随着话题深入,孙阳越来越郁闷。

“如果……如果你接受不了她们,那我也没办法。”欧裔女子拿起手绢,在眼角轻轻抹着。声音轻细得很。“上帝宽恕我……孩子们长大了怎么办呢?我在医院的薪水是不能保证她们的安定生活的。”

“维尔丽特。别担心,孩子的抚养我会负责的!过段时间,我会想办法给你们办理永久定居权的!”见对方终于放弃和自己结婚的念头,退一步讲起了“条件”。孙阳赶紧如蒙大赦般递过了桌面的果汁,然后手指点着桌面,“孩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大的叫莉娜。小的艾娜!怎么样,好听吧?她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公主般的人物!”

且不论孩子名字取得有多俗气,但至少态度极其端正。接着孙阳又赶紧从军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行支票,放到了欧裔女子的面前:“看,孩子们的未来我都考虑进去了,我不会亏待女儿们的!这是1000美元抚养费,每年都有!以后就买最好的衣服,读最好的学校!我还给她们预存了一笔丰厚的嫁妆!请好好照顾她们长大!”

“呜呜……”欧裔女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抓起桌面的支票就出了门,低头没走上几步。就和一名少女错身而过。

“我看到了什么?孙大叔又在欺负女人了!”

唐汉娜让过哭泣的小女人,回头眨巴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正坐在角落里的孙阳,露出玩味的笑容。

虽然现在已经入秋,但今年的秋天却比往年要热了许多,唐汉娜现在正是一身现代风格的短裙和吊带衫。能公开这样穿着打扮的,在长岛西区的普通国民眼里,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

由于更为开放宽松的新一代国民青少年教育,尤其是若干穿越众身份的孩子做表率,后世的流行生活元素自然更容易传递给17世纪的同龄人。夏季超短裙和吊带衫这种时尚打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女孩子堆里被推广开。

普通的国民家庭对小孩子的露骨打扮自然是格外小心,对这种“上流权贵”的风俗表现出一种“无福消受”的小心谨慎态度。但对于正处在好奇心和模仿欲阶段且有一定社会身份的小女生来说,这显然又是一种能够向同学们炫耀的生活资本之一。

就算她们再怎么离经叛道,街头上也没人敢表露任何鄙夷,而且从社会影响趋势来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尤其是16岁以下的未成年女孩,都在逐渐朝这种“上流社会风格”演进。开明点的老移民家庭,已经有点把这种风格当成是老资格国民的身份象征,其中又以欧裔占绝大多数,华裔家庭的未成年女孩相对来说被家长管束得更严格些,极少有此类模仿。

“什么大叔啊,我还没满30呢!叫我孙大哥!”孙阳没好声气地瞄了眼坐到自己对面的少女,一把抓过杯子,就猛灌了好几口,末了还故意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记得长岛海军学院每周只休息一个周日的,你怎么跑出来了?今天没课?你不怕被学院关禁闭吗?”

唐汉娜今天出现在长岛西区街头,还一身便装,孙阳就知道对方肯定溜了课。

“可是大叔,我向教官请过假的哦。明天家里有客人,要长期住在家里,黄奶奶要我上街买点东西做好准备。”几年过去,当初大灾难时11岁的小女孩,如今的16岁海军女学员唐汉娜的华语是说得异常标准,也许除了她那副纯正的欧裔外观,基本上现在就是个地道的华裔穿越众了。

“哦?还有这种安排?是谁?”孙阳一听,就来劲了,赶紧把头朝前凑了点。

“从东方明朝来的那批人。”唐汉娜呷着木头吸管,也是不太清楚,“应该是个小女生,不然黄奶奶不会叫我来买女生用的国服(汉裙衣服)。我在等陆妹妹和她同学,到时候让她们一起陪我选选。”

“呵呵,那你家里到时候就更热闹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还要去军港,今天是宪法号大修后的第一次出航。”孙阳并不做多少评价,拿起军帽,就主动为唐汉娜买单结账,然后匆匆而去。

过了两三分钟,又是两位同样超短裙打扮的小女生走了进来,直接来到了唐汉娜的桌前。

“姐姐快看。我买了最新的百慕大香水!”陆梅拉着身边那位欧裔女生的手。挤到了唐汉娜的身边坐下。一边从纸提袋里取出一个包装盒。

“你小小年纪,用什么香水?”看都懒得看是什么牌子,仅比陆梅大1岁的唐汉娜就表露出大人般的姿态,这番早熟的言论让陆梅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从妹妹手里接过香水包装。一边轻轻打开盒子,一边偏过头,唐汉娜看住了身边那位表情拘谨的欧裔女生:“英格丽,你应该放轻松点。”

“可是父亲一直说。我应该淑女……”英格丽红着脸,死死抱着双臂,盯着不远处的店门,声音弱弱的,好像生怕什么人进来一样。其实打今天一早被陆梅拉住换上超短裙和露胳膊吊带衫出门后,英格丽就一直扭扭捏捏的。

英格丽是海军上尉安德鲁的次女,才刚满14岁,也是陆梅的同学。宪法号的爆炸事故,导致大副安德鲁上尉在内的大批海军官兵重伤住院。为了防止未成年人家属去医院看到受伤官兵那恐怖的烧烫伤势,包括英格丽等海军官兵的未成年子女都一个不漏地被禁止前往医院。如今安德鲁上尉已经伤愈出院。但那因严重烫伤和长期卧床而导致的腿部肌肉萎缩和半边脸上可怕的永久伤疤,还是把英格丽吓得好几天没睡着觉。

“可我记得今天出门的时候。你爸爸并没有说你啊,别担心!”陆梅笑嘻嘻从一边的小餐布上取过一盘子蜂蜜蛋糕,然后第一个递给了英格丽。

“超短裙和是否淑女没有任何关系,裹着再多布料的人也未必比我们更懂礼貌!”性格早熟的唐汉娜眨巴着眼睛,抬起手背,轻轻涂抹着陆梅买来的香水,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吊带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还没见过比基尼呢!”

“什么是比基尼?”经常有意无意听到唐汉娜嘴里某些稀奇词的英格丽,还是摆脱不了小孩子的好奇心,捧着蛋糕盘子露出疑惑。

“怎么说呢,是那种看起来很性感,但是……嘘……”唐汉娜好像看到了什么,赶紧用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动作,然后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座位上,两位明朝服饰打扮的少女正偷偷朝这边看着,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吃惊。

“我知道,她们应该就是明朝来的那个什么颜家的人!”陆梅性格更开朗些,居然笑嘻嘻地朝那两位明朝少女挥起了手,因为她看到这两位的穿着明显比大街上的其他华裔少女要华贵精细太多了,而且似乎在学校里也从未见过这两个人,“嗨!一起过来坐吧!”

“光天化日之下,坦肩露腿,果然不知羞耻。”听到呼声的颜显屏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果断地选择了转身,嘴里还轻声嘀咕着。

虽然自己出身在一个“很能打”的海上豪强家庭,受父亲的豪爽性格影响很大,但基本的家教还是很严格的,尤其是父亲颜思齐当上了大明朝廷命官后,自己更是被灌输了许多“大道理”。不过嘴里说归说,除了贴身小丫鬟,颜显屏从来没有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陌生人聊过,所以心里也是痒痒的。

“嗯,一起坐过来吧,正好昨天发了学员津贴,我请客。”

身后传来了字正腔圆的华美官话,颜显屏一回头,赫然发现那个有着漂亮脸蛋身材的金发“泰西番女”正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看着自己,正是那种曾在百慕大双湾市看到过的、让自己无比脸红的超短裙和吊带衫打扮。而番女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少女。

若按正常出生年月来算,颜显屏其实还不满16岁,不过对于讲究虚岁的大明来说,颜显屏也自认为是大人。看看对方比自己发育优良的胸部,还有那种让自己感觉很不舒服的成熟微笑,颜显屏似乎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轻视和挑衅”。

“不敢当,我还有事,改日再聚!小雨,我们走!”一转念,颜显屏故意挺了挺身子,傲然地牵起了小丫鬟的手,打算起身走人。

唐汉娜撇了眼颜显屏那“平坦”的胸部,轻轻一笑。转身就朝自己的妹妹陆梅说道:“既然人家不领情。那就算了。”

“真没礼貌。”英格丽忍不住偷偷在唐汉娜身后说了句。

几步之后。身后传来这些话,顿时让颜显屏微微涨红了脸。走出小店没多远,颜显屏就呆呆站在一根灯柱下,脸上表情略有怒色。

“小姐。还未到正午,我们去港口玩吧!”

站在街边上,先是看看天,再气呼呼地回头看了眼远方那个拉拉珍食店玻璃墙内的傲慢番女的侧影。小丫鬟忍不住拉了下颜显屏的裙袖:“那个番女真是无礼!小姐,您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哼,蛮夷就是蛮夷!她那个也不是很大嘛……”傲娇气场开启,颜显屏红着脸咬着牙,直接就挺起胸膛,大步朝港口而去。

“哎呀,小姐你等等我!”小丫鬟见自家小姐又来脾气了,赶紧跟上。

……

军港,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正静静地靠在码头上,没有什么彩旗。也没有什么出航仪式,所有宪法号的官兵都整齐列队在码头边。做着出航前的最后准备。

孙阳走过一排排立正列队的下属,偶尔还拍拍几下最新补充到宪法号的新兵的肩膀。宪法号事故过后,原本的编制官兵少了许多,不得不临时从海兵训练基地里调来了才经过半年训练的新兵。和其他纯风帆战舰相比,这些欧裔或华裔新兵要真正掌握好这艘华美战舰的作战性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少校!全体准备完毕!”因难以短时间恢复的腿部肌肉萎缩,导致瘸了一条腿安德鲁上尉,以惊人的毅力继续留在了海军,如今正对着孙阳行礼。

“欢迎归队,安德鲁上尉!”打宪法号锅炉爆炸后,孙阳越发对这个不顾自己安危救了自己一命的欧裔大幅另眼相待,“将军说了,明年的蓝宝石号,依然在等着你!”

“全体登舰!”安德鲁上尉面不改色,再一次敬礼,然后一个转身,对着120名海军官兵大吼起来,只是双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目光。

官兵各就各位,锅炉升温,解开缆绳,升起海军旗,这次宪法号在没有任何欢送仪式的冷清气氛下,缓缓离岸。威武庄重的舰身在曼城湾里划出一道弧线,以8节的速度朝出海口而去。

远远的,某座小坡树林边,颜显屏遥看着远方数百米外,对那艘没有放下风帆的黑白双色战舰露出吃惊的表情。

“好大的海船啊……还没落下风帆……”坐惯了父亲那艘弗朗机人西式海船的颜显屏,顿时对眼前这艘造型漂亮威武的战舰充满了浓浓的兴趣。

……

两天后,在七姑和罗大的陪伴下,颜显屏和小丫鬟小雨一起来到了曼城市南区东北方某片豪华居民社区。和其他南区的民居社区不同,这里的社区街道上的执勤警察明显较多,也显得更冷清些。但无论是环境还是街头卫生,都显得极为高雅洁净。

穿过社区内的绿荫假山碎石小道,又绕过一处青绿的大池塘,再穿过一片修建的十分整齐绿化带,颜显屏终于来到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别墅庄园大屋面前。

庄园的大门口,两位神情和蔼慈祥的老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看样子就是传闻中的钟老先生和老夫人了。不过让颜显屏感到意外的是,那位老夫人正坐在轮椅上,由钟老先生和一位看起来像欧裔的男孩扶着轮椅后背。

“罗大(妾身)参见钟阁老、老夫人!”见到两位老人,罗大和七姑赶紧用着大明的礼节,对着钟进山老夫妇俩行礼。

“屏儿,快来参见钟阁老和老夫人!”年过三十的七姑,此时赶紧把身后的颜显屏拉了出来,一边笑呵呵地说着,“我家屏儿平时在家少出,怕见生人,倒让二老见笑了。”

怕生?嗯,早就听说过这个小丫头在百慕大双湾市是如何能打了……钟进山呵呵一笑,推着妻子的轮椅就迎了上去。

“多漂亮的孩子啊,辛辛苦苦从大明过来,你爸爸应该担心不少吧。”黄念老人慈爱地伸出手,摸着颜显屏的胳膊,“以后就把这里当你的家,我和你钟爷爷。还有几个姐弟。这下就更热闹了!”

由于事先都向七姑打听好了。颜显屏的妈妈很早就已过世,所以黄念老人很聪明地回避了某些话。

今天的颜显屏穿了一身当初在百慕大双湾市购买的“少女系列”汉裙,又特别在七姑的嘱托下显得极为文静,再加上摸样乖巧俏丽。让黄念老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一家子真奇怪,一国阁老的房内,居然还有番夷子孙。”偷偷看了眼站在黄念身边的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小上两三岁的混血男孩布鲁诺,颜显屏是满腹疑惑。不过表面上,依然一副乖乖女的摸样,甚至还主动走到了轮椅后,扶住了车把。

“呵呵,好,好!进屋说!”

见这个孩子如此懂事,似乎并非如传言那样刁蛮傲娇,钟进山两夫妻是非常满意,赶紧招呼客人进别墅。

一番谦让之后,罗大和七姑两人就一起跟着钟进山夫妇进了客厅。一屋子明显“宋风”的高雅家具装饰。尤其是钟进山老人亲自书写的几幅书法,让罗大这个大老粗也看得频频点头。

而颜显屏在小丫鬟的陪伴下。也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文静范,只是笑不露齿地坐了小半截沙发,不敢说一句话。

大人们客套寒暄之中,时间不知不觉地就过了,眼看已经正午,罗大和七姑见一切顺利,对颜显屏递了个眼神,就起身告辞。

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之后,颜显屏也只能任命了,把罗大和七姑送出别墅,颜显屏就呆呆地站在别墅前门的草坪小道上,感觉进退都不是。

“自己在客厅随便坐,零食都有。今天就不让保姆做饭了,我去给大家弄点拿手好菜!”

钟进山老人站在别墅客厅门前,看着远处发呆的女孩,哈哈一笑。

“钟老先生,您千金之躯,怎么能下厨呢?!还是小雨去吧!她手脚利索,打小厨艺就不错!”颜显屏一愣,赶紧对着小丫鬟喊着。

“没关系,你们今天都是客,但从明天开始,就是这个家的一员,就不分啥主仆了,都要做家务,以后就叫我钟爷爷吧。”钟进山看了眼慌张走来的小丫鬟,忍不住边笑边暗示着。

“哦,知道了,钟爷爷……”颜显屏听出一丝意思,赶紧低下头。

正在尴尬着,突然别墅大门前又传来了嬉笑声,颜显屏一回头,顿时就愣了。

眼前,两个少女正并排站在大门前,一高一矮,一欧一华。这不是昨天在街头食店里遇见的那个“番女”吗?

此时的唐汉娜,那一头顺滑的金发之下,是一身雪白的海军春秋季女性裙装制服,昨日的翩翩性感少女如今却英气勃发的出现在钟家的门前。而唐汉娜的身边,陆梅则是一身国立初级学校的校服。

“是你们?!”

连陆梅在内,四个昨天就打过一次照面的女生都瞪圆了眼睛,几乎同时出声。

“呵呵,看来我和老头子都不用介绍了。汉娜,陪小屏去看看她的房间。”这时候,黄念老人坐着轮椅也出来了。

“嗯,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是否满意我就不敢保证了。”唐汉娜微微一笑,就牵着陆梅的手当头朝客厅走去。

“啊,小姐,原来她是此地的水师……”小丫鬟这下直接看傻眼了,颜显屏本人也暗暗吃惊。

这华美国还真是古怪,女子从军也就罢了,眼前这个小番女居然还是水师!不过,大明不也有女将秦良玉吗,上溯到前宋,穆桂英、梁红玉也是一代女杰呢!

“哼哼,倒是人不可貌相,看不出来这个小番女还藏有几番身手,能进水师!恐怕还是因为钟家之势吧?”

颜显屏这下来劲了,一种想要和对方比试的冲动在内心猛然腾起。作为颜思齐的女儿,女红什么的自然是打小的手艺,但颜显屏更自信自己长期在父亲影响下学得的一手好刀法,那可是能在战船上和敌寇交手的实战技艺。

带着不服气的小心思,颜显屏也拉着丫鬟小雨的手,紧跟其后。看到这些孩子见面都不拘束,钟进山两夫妇这才放了心。(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荣誉与哀思

1625年10月15日,周三。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曼城市南区的最南端,后世历史上纽约城的炮台广场,如今的曼城市卫戍警备司令部大院内,一场庄严而热烈的授勋仪式正在进行当中。除了已经完成晋升的士兵以外,军官们的正式晋升仪式也将在今天同时进行。

让华美陆军伤亡颇重的瓜德罗普东岛战役,必须有一场更隆重的授勋仪式才能与之“抗衡”。持续了9个月的战役,算是目前为止以实战练兵成果最丰硕的战斗,不光大量优秀士兵涌现,中低级军官们的战地指挥素质也得到相当程度的提升。

其实本场仪式最应该在国庆节假日期间举行,但经过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的慎重考虑,最终时间还是安排在了半个月后的今天。理由很简单,这场战役的功臣之一斯科特上尉今天才出院。

和两年半以前北方战役结束后的陆军授勋仪式相比,今天的受邀观礼嘉宾就多了不少,有功官兵的家属基本全部到场,不少企业也派出了代表,就连国立初级学校,都组织学生前来观看。对于这样一场宣扬国家尚武开拓精神与英雄主义的盛大仪式,宣传机构和教育部门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不仅曼城广播电台和《曼城周报》早在半个月前就发起了连篇的报道,就连国立初级学校新学年的最新款校服都换成了童子军风格,男生陆军样式,女生海军水手服样式。

由于总统陈长远生病住院,参议院议长刘老又在波特市视察,所以众议院议长李萍将接替总统出席,并出现在观礼台最显眼的位置。

近千陆军官兵站成了一个大大的空心方阵。抄袭自后世天朝经典军乐《阅兵分列式进行曲》的《国防军进行曲》循环往复。数十名鼓手整齐划一的敲打着极富节奏的鼓点。每个士兵都军装严整,带着白手套,顶盔持枪,身板挺得笔直。

体内残留的弹片与失去了一只眼睛。就是斯科特为陆军在东岛战役中付出的高昂代价,为此他足足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现在,刚出院的斯科特就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了现场,只是那曾经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一个黑色眼罩,不过这样看起来更加硬朗阳刚。

在不远的观众席上,艾伦老人膝下蹲着孙女杰西卡,怀里抱着斯科特的女儿爱丽丝,正乐呵呵地看着斯科特的背影,还不时地和身边另一位来自西点镇的军属小声聊着天。

“优异服役金质勋章”,授予了第一作战营参谋官游南哲少校。游南哲不光作为整个瓜德罗普岛地面作战的总参谋官,还同时在一线部队执行了大量的前线作战指挥任务,堪称文武双全,东岛战役能顺利结束。游南哲的功劳远远高于作为总指挥的冯斌。

由于校级军官的晋升权归属国防部,所以国防部长郑泉亲自走到场地中央。宣读了游南哲军衔提升为陆军少校的晋升令,同时为对方佩戴上十足真金打造的勋章。这样一来,游南哲成为了陆军的第三位校级军官,可谓建军以来继陆军参谋长何语中校之后晋升最为迅速的陆军军官,从少尉到少校,仅仅用了三年时间。

经过陆军司令部的细心考量,以及和国防部的沟通,事实证明军事指挥能力只能算“中规中矩”的冯斌少校,这次也得到了晋升,获得了和何语平起平坐的中校军衔,但勋章档次就低了一档,只是“优异服务银质勋章”。

本有资格也晋升少校的陆军特战队总指挥祝晓力,则因为数名特战队员折损而深深自责,坚决拒绝了军衔晋升,只接受了“优异服役银质勋章”的褒奖。这样一个幕后小插曲,又让人见识了祝晓力这个被誉为“军队里的文青”的别扭脾气。

连续几个重量级华裔陆军军官的晋升授勋结束后,就迎来了本次仪式的最大主角。当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陪同国会众议院议长李萍老人走到场地中央的时候,几乎所有观众席上的市民都主动起立鼓掌致意。

“……有这么一位勇敢无畏的军人,不仅出色地履行战斗职责,更以极大的自我牺牲精神,实践着绝不抛弃任何一名战友的军人格言……”

“……这样一位国家英雄,他所具有的品质,正是这个国家赖以前进并长久繁荣的国民精神的典范。在此,我代表卧病在床的总统,向斯科特上尉颁发‘国会荣誉勋章’!”

不光斯科特自己愣了一下,就连观众席上的一众对陆军极为了解的西点镇代表都惊呆了。斯科特获得了国会荣誉勋章,军人的最高荣誉!几年来,只有邓剑上尉在北方战役后才获得了一枚!不过回头一想,和北方战役相比,斯科特上尉这枚的含金量确实比邓剑当初更足一些。

“孩子,国家为你感到骄傲!”

众议院议长李萍老人带着慈祥的笑容走到斯科特面前,如一位母亲般轻轻拂去斯科特肩头一丝不易觉察的灰丝,然后将纯金与宝石珠联璧合的国会荣誉勋章佩在了斯科特的胸前,接着带头鼓起了掌。

国家以一个普通的小人物为荣,如此煽情而真挚的表达,顿时让现场欢声雷动,西点镇的代表们这下都快乐疯了,军属们纷纷朝艾伦老人祝贺,后者激动地全身都在发抖。

还没等观众的掌声完全停息,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又走上前,宣读了斯科特升为上尉的晋升令。军乐队此时也恰如其分地演奏起《士兵进行曲》,喜气卖萌的军乐旋律与现场气氛结合得天衣无缝。

和现场达到顶点的热烈气氛不同,斯科特只是笔直站着,任由陈礼文少将亲自为自己更换肩章,整个过程都目不斜视,甚至看不出一丝的激动或喜悦。

接下来的授勋仪式就比较繁琐了,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上百位官兵只能以每十人一组的方式宣读授勋内容。

出院不久就调任外籍军团新兵营总教官的马卡洛夫军士长。军衔从五级军士长晋升到四级军士长。并授予优异服役银质勋章。已经属于营级军士长职衔的马卡洛夫,依照陆军参谋长何语中校的评价,这个孔武有力的粗鲁家伙太过“质朴耿直”,并不适合做军官。所以他的军中前程也只能在军士长职衔上不断拔高,如果有机会,今后可能还会担任新设的西点军校士官班的教官。

乔肆,因为本身就属于西点陆军学校的预备军官生。明年结业后就是少尉军官,所以当前军衔只是象征意义地晋升为上士,并获得了一枚金星勋章。

而仪式现场里最风光的士兵,则是营救祝晓力行动断后战的四位幸存者之一的于山,他不光早在上个月初就提为了中士,也成为新组建的外籍军团的新兵教官一员,这次同样获得了金星勋章。

至于什么全体负伤官兵每人一枚银质的紫心勋章啥的,在这场仪式中就不起眼了。

……

海军天然的傲气,让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拒绝海军和陆军一起进行有功官兵的褒奖和晋升仪式,准备择日单独进行。但长岛海军学院的学员这次也全体到场,为陆军捧场的同时接受军人荣誉感与责任感的熏陶。

观礼台的一侧。唐汉娜一身雪白的海军制服,正推着奶奶黄念老人的轮椅,陪同最高法官钟进山观礼,在她身边,是一身汉裙打扮的颜显屏。

豆腐块般的陆军阵容,整齐划一的持枪动作,以及那纹丝不动的军姿,让颜显屏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几个月来也多少见过一些负责地方卫戍的陆军军人,但眼前这近千号官兵所排列出的气势,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

“陆军就是些泥腿子,这么点小功绩,生怕人家不知道,臭烘烘的样子……”

唐汉娜加入海军后,第一个学到的就是“傲气”。上到海军司令部,下到普通海军水兵,在以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为首的穿越众引领下,一个个自诩为大海贵族,几乎人人都鼻孔朝天,尤其是军中礼仪,恐怕如今的华美海军是最为华丽繁琐的。

“娜……汉娜姐姐,你为何嘲讽同袍呢?”颜显屏微微侧身,极不情愿地对着这个内心“劲敌”使用了姐姐的称呼。

“哈,他们本来就是泥腿子好不好?还整天和海军争军费,没有我们海军,他们能打下蝴蝶岛?我们的舰队将来可以攻击全世界任何一处海岸,控制所有的海洋!他们只能在陆地上打猎。”唐汉娜得意地笑着,看样子在长岛海军学院里受到的毒害不浅。

“别听她瞎说,都是一个国家的战友,哪有这么贬低人家的,整天不学好!”黄念老人扭头轻轻责备着养孙女,唐汉娜赶紧闭嘴。

海军……我爹爹也算是吧?颜显屏咀嚼着这个和“水师”截然不同味道的词汇,又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支进港的气势磅礴的舰队,内心暗暗升起一股热气。

这个华美番女都能进海军,我为什么不可以?我要做海军,做大明的海上穆桂英!颜显屏暗暗咬牙。

在颜显屏身后不远的观礼席中,还有罗大。如今他作为“大员颜家亲友访问团”的代表,以观礼嘉宾的身份也受邀参加这次陆军的晋升与授勋仪式。此时的罗大,比颜显屏看得更加聚精会神,目光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若我大明有此强军,何愁外虏不靖!唉……”罗大忍不住轻声叹息着,不过他这一叹,顿时引起身边一位身穿汉式官袍的中年男子的轻笑。

“我华美国朝承袭盛唐前宋之风,文武并举,大德必封,大功必赏。前有国葬,后有授勋,上达国首,下至黎庶,举国奉以为式!有华美王师如此,四海皆平矣!东明腐朽,多是坐井观天之辈,安知我华美之盛?”

常昆又是抬手朝国会大楼方向微微一鞠,神情极为自得。

“呵呵,常司长大人好大的气魄啊……”常昆摇头晃脑一番说辞,罗大是听得暗暗皱眉。不过身在他国。罗大就算有百般心思想要辩驳。也只能忍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当晋升与授勋仪式全部结束时,都已经正午过后。散去的宾客们意犹未尽,来自西点镇的军人和家属们,在长岛西区包下了一家酒店。继续把酒言欢,一笔丰厚的作战津贴,足以让军人家属们在这个时候小小奢侈一把后还能在繁华的首都商业街上大肆采购一番。

随后几天,在陆军司令部的新兵事务部门前。又排起了长队,一年一度的国防军志愿兵役募兵工作才刚刚开张,就收到了超过200份的入伍申请,其中大部分都是移民超过一年的移民。这样一种热烈的从军热情,让陆军司令陈礼文乐坏了。

……

两天后的星期一,午休过后,政府大楼外交部办公室里,严晓松一脸怪异地看着头一次在上班时间前来找自己的妻子卡特琳娜。眼前的海军女中尉依然是一身春秋季海军制服,少妇风韵和军人英姿并举,就是表情有点奇怪。

“……事情就是这样了。那个颜小姐私下找到海军司令部,中午我们一起进的餐。颜小姐想加入海军……我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特琳娜坐到了丈夫对面,取下丈夫依然痴呆中抓在手里的铅笔,“亲爱的,你告诉我,这算什么性质呢?她怎么来找我?”

“和你当初是有点不同,一个骄傲而羞涩的小女生的心愿而已。”严晓松回过神,有点哭笑不得,“因为我们去过明朝,颜家上下可是认识你的……不过这不重要,难道我们需要去阻止一个上进的东方帝国海军将领的独生女?”

“我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将军。”卡特琳娜皱起眉头,似乎有点不高兴,“私下交涉,这违反海军人事条例。”

“我下午向总理汇报,也许我们可以用其他方式来安抚这个小姐,或者说这同样是一个和颜家增进友谊的好机会。”严晓松略一思索,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我会联系罗大和她的寄养监护人钟老先生。”

“亲爱的,我们时候再去一次东方呢?我想念宽叔……”

话题聊到这儿,卡特琳娜突然有点落寞地耷拉下肩膀,看起长时间的海军司令部秘书官工作已经让她感觉乏味了。

宽叔,就是乔宽,严晓松在澳门购买的那座宅院的老管家。如今几年过去了,看护宅院的乔宽一家是否还安好呢?

“东方?”严晓松一愣,慢慢用笔在纸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脑海里一直在转着若干思索已久的问题。

“也许不会太远了吧……”严晓松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起身走到妻子跟前,扶住了对方的双肩。

……

黄昏,西点镇西南郊外的镇公共墓地,一片寂静。

若干身披黑纱的欧裔,或白衣的华裔家庭主妇们,都默默地或站或跪在一座座十字架或方形墓碑前,人人低头轻泣。

占地广阔的镇公墓里,竖立着20多座军人墓碑,他们都是今年瓜德罗普岛东岛战役中阵亡的士兵。按照国防部的规定,阵亡士兵的身后安置由国家全部负责,安葬地可以由家属自行决定,但这次大多数的西点镇阵亡官兵家属都放弃了曼城市的国家公墓,选择把丈夫或儿子安葬回西点镇。

除了军人墓碑外,镇公墓里还有着若干去世的普通镇民的墓碑,在某个角落里,一棵北美糖松下,一块雪白的十字墓碑前,一位身穿华美陆军军官制服、佩戴上尉军衔、摘去军帽的青年军官正单腿跪地,一支手轻轻搭在墓碑上,低头喃喃自语着。

“……愿上帝永远呵护她善良而勤勉的灵魂,赐福于她的孩子,并宽恕她那位并不称职的丈夫……”

斯科特身后不远,布莱斯特牧师、艾伦老人、小姑娘杰西卡和邻居桑托斯夫人正抱着一位女婴在致哀,而布莱斯特牧师则嘴里轻声念着悼词。

“布伦达……”将国会荣誉勋章放在了爱妻的墓碑旁,斯科特的眼角出现几丝水光,念上几句后,头垂得更低了。

女儿爱丽丝忽然发出了啼哭声,负责照顾的桑托斯夫人赶紧搂着退出几步,开始哄孩子。而斯科特,则慢慢站了起来,腋下夹着军帽,走到了桑托斯夫人的面前。

也许是感受到父亲的存在,襁褓里的爱丽丝又转哭为笑,咿咿呀呀地扭动着小嘴,似乎想要父亲抱。

小心地把孩子送到斯科特的怀里后,桑托斯夫人突然鼻子一酸,捂着脸就跑开了。而艾伦老人则识趣地牵着孙女杰西卡手的也走到一边。

“咿呀……”小爱丽丝盯着面前左眼带着眼罩的父亲,继续嘀咕着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轻轻用手指抚摸着女儿那柔嫩的脸蛋,斯科特渐渐露出一丝微笑。乖巧的女儿与妻子布伦达有着许多相似的细节。

眼底仿佛又出现了当初在百慕大登陆的那个夜晚的场景。布伦达正搂着杰西卡在某座漆黑的小教堂里瑟瑟发抖,然后又站在营账前小心翼翼地找自己求药……

一片晃动,场景又回到了北方战役临行前,布伦达在果园的小道上追上自己,诉述着让她脸红的表白……

再一阵恍惚,似乎又出现在北方战役后,布伦达在街头抓着一位又一位士兵询问自己的下落,在西点镇医院里,那一日一夜通宵守候自己,给自己喂食换药……

最后,在登上海军战舰奔赴蝴蝶岛之时,布伦达轻轻靠在自己身边,抚摸着还未见隆起的腹部,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的羞怯样子……

小爱丽丝又哭了,斯科特回过神来,感觉脸上湿热一片,一低头,发现泪水已经烫湿了女儿的脸。

“艾伦先生,家里和爱丽丝就拜托您照料了,平时就请个保姆吧。”斯科特偷偷擦干眼泪,抱着孩子走到艾伦老人和桑托斯夫人面前,露出歉意,“非常感谢桑托斯夫人这段时间对爱丽丝的照顾。”

“呵呵,上尉先生太客气了……我和波特夫人已经商量好了,我不去波特市了,就继续做您的邻居,艾伦先生和爱丽丝也需要人照顾。”桑托斯夫人微微摇头,从斯科特怀里接过女婴,轻轻晃着,脸上洋溢着慈母般的微笑。

桑托斯下士在北方战役阵亡之前也才结婚不过几个月,所以桑托斯夫人身边并没有亲生子嗣。在布伦达产下爱丽丝去世之后,桑托斯夫人就把这个失去母亲的女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长官,我们该回曼城市了。”这时候,一位年轻的欧裔陆军少尉从远方走来,对着斯科特上尉行了个端庄的军礼,“前往亚速尔的船明天一早就出发。”

“我会争取圣诞节回来一趟,再次感谢!”

对着副官微微点头,斯科特戴上了军帽,朝着艾伦老人和桑托斯夫人敬了个军礼,就朝墓园出口走去,身后女儿的哭泣时断时续,但斯科特的脚步却未停留。

斯科特上尉,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华美陆军外籍军团“野牛旅”第一营的代理指挥官。

此时,在曼城市广播电台里,一首在华美国内罕见的纯英格兰语歌曲正由珍妮轻轻吟唱着,歌曲名为《YOU.WERE.THERE》。某首后世经典的电子游戏《I.C.O》的主题曲,如圣颂般的空灵歌声与竖琴声回荡在每座城市的夜空,让人为之一静一哀一思。

“充满着明媚阳光的岛屿,映照着这一切的小山,让树木轻轻摇曳的微风,细细地品味这漫长的历史,就是这些……”

“你在那里,那些回忆,将深深印在我的心中。你在那里,即使你忘记了所有人,但你唯独还记着我……”

“悲伤之后一定会是快乐的,所以我会相信美好的明天……”(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现实与理想

1625年10月24日,经过几年的辛苦摸索,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造船业的第一艘铁骨木壳机帆商船在北洋船舶公司完成下水仪式。

被命名为“海牛”号的实验性铁骨木壳机帆商船,采用通用工业公司的百吨级蒸汽锻锤加工制造的铁制龙骨,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木制龙骨结构的复杂限制,船体结构更加简略。标准排水量1400吨,满载排水量突破1800吨,最大载货量达到惊人的800吨,几乎相当于一艘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的载货量,而满载排水量达到2500吨的敖广级的最大载货量也不过850吨而已。

这种大容积的远洋商船,采取了更加简单保守的船型设计,除了龙骨和蒸汽动力舱,整船的建造与舾装难度比之敖广级要低不少。不过因为现在还没有更大马力输出的蒸汽机组存在,同时考虑到民用船舶的经济性,海牛号只安装了两台320马力双胀蒸汽机,满载状态下采用纯蒸汽动力巡航,速度只有可怜的6节多点,机帆并用的巡航速度能勉强达到10节,最高航速也只有12节。但即便如此,航速也几乎比现在的17世纪风帆盖伦船快了一倍多,如果顺风顺水的话,航速还有提升的空间。

从往返亚速尔的飞剪船队那平均时速也不过12节的实际应用来看,海牛号的速度倒也不慢。而且建造相对简单,载货量大,船员居住环境更佳,航行更平稳,逆风时航线更短,综合性能依然优于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

纸面的性能指标看起来还是蛮吸引人的。但这艘集合了钢铁龙骨与大型船舶等多种实验项目于一体的机帆商船。却仅仅属于北洋船舶公司的自研船舶。并没有订单合同为其几年下来40万美元的研发投入买单。国家专项科研拨款在里面占了七成,属于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洋船舶公司的自研经费加起来超过了12万美元。

和项目立案之初的万众期待相比,现在着实称得上冷场,整个下水仪式只有政府内阁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到场。而且还是以“查看科研项目经费使用情况”为由,听起来就让人悲伤欲绝。

其实问题还是因为宪法号锅炉爆炸事件引发的,如今无论是海军还是民用海运企业,都对所谓的“最新最尖端”的东西心生芥蒂。谁都不愿意冒着风险首先使用。整个1625年下半年里,各家公司订购的民用船舶也全是传统成熟结构的风帆飞剪商船。

对这个结果,游启一度公开叫骂,从海军司令部一直骂到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远洋运输公司,最后连好友任长乐的“五月花运输公司”也骂上了。但骂归骂,这艘实验性铁骨木壳船总不能造出来就烂在港口里?

一气之下,游启决定等明年开春海牛号完成舾装工程和海试,直接作为公司的内部运输船,专门跑榆树镇和青城市航线,从那里运输优质的造船木材。用一年的时间来证明北洋船舶公司的新技术可靠性。

发完脾气后,游启开始正式启动为海军建造下一代“花”级机帆护卫舰的图纸设计工作。按照游启先入为主的思想。预定1627年开建的花级机帆护卫舰即使排水量低于千吨,也必将采用铁骨木壳工艺。而这种用以替代企业级风帆护卫舰的花级机帆护卫舰,又将为1629年度建造的“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做技术铺垫。

届时这种标准排水量920吨,满载排水量1150吨的机帆护卫舰将采用通用工业公司计划出产的单台800马力三胀式蒸汽机组和传统的飞剪船首,纯蒸汽动力巡航速度将达到至少9节!哼哼,到时候海牛号的研发费用全给你摊进去!

……

就在游启气呼呼地为自家的海牛号找婆家的同时,在北方工业公司的总部里,两位工业大佬正以一种奇怪的气氛“对峙”着。

不得不说,打宪法号机帆轻巡洋舰发生蒸汽锅炉爆炸事故后,国会开始重视并推进蒸汽轮机的长期预研工作,主要主持单位就是国会下属的科工委。无论是身为副委员长的林有德,还是身为高级顾问的姜兆龙,都对这个项目带着不同的看法。

因为两人还有着更重要更敏感的社会身份,一个是北方工业公司的领头人,一个是通用工业公司的掌舵手。

也许是为了打破了通用工业公司在蒸汽机项目上的长期垄断,蒸汽轮机的研发并未通过招标,而是以“国家级科研”的名义直接投在了北方工业公司旗下。但身为技术圈内的人,两人都明白这一“科技树”的发展方向会对未来国内的蒸汽动力应用产生多少影响。

虽然军火生意让林有德积攒起不菲的身家,但他依然偏向一位较纯的技术型人才,而姜兆龙则更像是个懂技术的生意人,对企业的长期发展更加注重。

“林总,我不是反对该项目的应用实验,也不是反对技术进步,而是我们都要考虑清楚一点。虽然国家的研发投资落在你家里,但一旦这个国会主导的研发项目获得实际应用审批,这个国家特别控股项目超过半数的专利却并不属于我们,会对我们两家有什么影响?我们两家在往复式蒸汽机上的前期投入总不能全白费了吧?”

姜兆龙端起茶杯,偷偷打量着老朋友的脸,心里充满了无奈。

他承认自己一直强力垄断往复式蒸汽机的制造专利,但和北方工业公司也建立了战略同盟合作关系,从往复式蒸汽机的零部件生产到企业应用,两家公司都在其中分享着垄断利益。一旦国家专利项目蒸汽轮机的研发达成,那就意味着两家公司很容易就被国家以打破垄断的理由给弱化掉,眼红姜兆龙和林有德的人,在国会里大有人在。

专利属于国家,只要稍加拨弄。那几个穿越众愣头文青组建的研发项目组成员就很可能被国家肢解出来成立一家独立的蒸汽轮机制造公司。到头来。即使也能获得专利授权。北方工业公司和通用工业公司都会被挤去相当的市场空间。

“我可不敢公然在科工委上唱自己的反调,这也不是我们搞技术的应该做出的事。”林有德颤着手把茶杯放回桌面,小心地说着。面对这个合作了好几年的同行兼好友,林有德也只能实话实说。“能进科工委的都不是傻子,他们再怎么外行,基本的情况也懂的。”

“有你这样的态度,我就满足了!”姜兆龙听出了可商量的话外音。终于长舒一口气,“林总,你比我小,但我依然叫你一声老林,咱们不拖国家后腿,但也不能让国家眼睁睁地把我们当傻子对待!”

“姜总,有话就直说吧,只要不让人说闲话。”林有德一咬牙,也掏心露底。

“我需要一份你那的蒸汽轮机的项目研发最新进展资料,我马上启动通用工业公司自研项目。摆脱国家今后可能对我们的不利。只要我这里的结果能先出来,专利就在我们手里。我的就是你的,你我两家公司依然是战略同盟关系!”姜兆龙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大招。

慢慢站起来,在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足足走了近5分钟,林有德这才转身面向好友,微微点头。回到办公桌后,林有德按下了秘书电铃,不一会儿,一个俏丽的欧裔女秘书一身汉裙装束走了进来。

“请让曹哲先生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说我要检查项目进展,调整项目组工作,让他把全套资料都带上。”林有德说完,对着即将起身告辞的姜兆龙露出了微笑。

……

不多时,戴着厚厚眼镜的瘦弱工程师就走进了林有德的办公室。曹哲,这个曾经的乡镇企业模具厂工人就是华美国目前蒸汽轮机项目组的首席工程师。

大灾难后的穿越众三流九教,也是个特异的组合了。倘若抛去那一半多的曾经默默无名的前码头工人不算,剩下的席卷而进的人中也不乏若干行业的二把刀专业人才。但专业人才覆盖面和知识技术的短板是无法扭转的客观局面,除了医护队伍和化工人才相对的“强大”,即便游启、姜兆龙、林有德之流,若放在后世,那也不过是淹没在专业海洋里的小把式。

蒸汽轮机的原理倒好理解,但研制过程中所要涉及的细节问题,就生生掐住了无数人的脖子,选来选去,林有德还是把这份重担放给了自己在这个时空收的第一个徒弟。

“小曹啊,现在进展如何了?今天我还向通用工业公司的姜总请教了许多技术问题,看来我们这些二把刀要真正把事情做好,还不能闭门造车。”林有德笑呵呵地为这个穿越后拜在自己门下的得意门生端上了茶。

“哦?!姜总有什么好的点子吗?”曹哲是个后世典型的技术工人,这段时间正在为项目实验里的若干瓶颈问题没了抓拿,“我已经进行了好几次工艺验证,叶片铸造倒不是什么麻烦事了,就是其他部件的精密加工工艺很麻烦。如果精度上不去,那整机工作效率和故障率会很糟糕。要不就只能采取最原始的轮机结构,效率有限,燃煤消耗比往复式蒸汽机还要高。”

“嗯,我也发现了,所以委托姜总设法给我们专门弄一台机床出来,看看能不能处理这些问题。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好好检查下项目进展,有什么问题都分门别类列出来,大家集思广益一下。再找机会,让姜总过来讲一些精加工的专业知识给大家学习学习。”林有德望着这几个月天天熬夜的徒弟,心里暗暗不忍。

“好的,师傅,我就一直想找姜总学习呢,就是一直没机会!”曹哲扶了下眼镜,笑得很开心。

“对了,小曹啊,今年年底公司股东分红后,还会进行一次内部扩股,你一定要多认购一点,钱不够的话我借你都可以,国家搭建股市眼看就这几年了,像我们这样的优绩企业,是不愁股价的。你别只顾着工作,多考虑考虑未来,懂吗?”林有德想了想,还是准备好好补偿下这个勤奋的徒弟。

“呵呵,现在已经几辈子吃不完用不完了,师傅你又那么照顾我,都听你的!”曹哲一听更高兴了,有这样的师傅为自己着想,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曹哲喜笑颜开地走了,林有德带着一脸无奈深深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玄清道观

纵观历史,无论有多么复杂的表象,有多少无奈的文化入侵,但真正反映国人宗教、社会、性格与精神生活的神学信仰,非道教莫属。这种源于上古鬼神崇拜,发端于黄帝尊崇,融合吸收了诸子百家思想精华的宗教,早就深深扎根于东方传统文化的沃土之中。

道教“天地自然、人鬼神灵、祖宗先贤”三位一体的神学思想,以黄老之学为基础,又囊括了易学、儒家、墨家、阴阳、术数等诸多内容,可以说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诸子百家从政治层面走向民间信仰的一种思想文化继承、保护与整合。

所以,“罢黜百家”站在整个东方历史的角度来看,其实也仅仅是一次政治思想层面的上位统一,而在从上至下、更加广泛的社会阶层里,诸子百家并没有磨灭,反而化身为道教这种多层次的宗教体系,对社会伦理、学术艺术、政治经济、思维方式、民俗信仰形成了全方位的极其深远的影响,堪称华夏民族的精神家园与民族根柢。就连表面上大行其道的外来佛教,都不得不接受其思想内容的本土改造。

……

1625年11月4日,周二。

入秋后,遍布山谷平原的枫树染红了银谷镇的内外,一片片火红、墨绿与金黄的层层叠叠之中,银谷镇码头迎来了本年度最后一批安置的移民。

定居人口突破1300人的银谷镇,在大力发展特色轻工产业的同时,已经成为本土城镇风景最为幽静的地方,不光镇区自然绿化保留率比对岸的西点镇做得更多,在镇长孙弘毅专注的“东方文化”卖点主导下,即便是现代风格的建筑。都多少会带上些传统的东方屋瓦装点。

码头边。一高瘦一矮小两个华裔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内河船上走下来的一串串来自大明的新移民。当头的高瘦中年男子留着长须。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居然一头发髻还保留的完完整整。而他身边同样一身粗布道袍的半大孩子,则用一顶网巾帽盖住了一头短发。

玄谷和明月,是去年移民到银谷镇的华裔。在一场流民潮中被莫名其妙裹挟而来的玄谷道长。以“道设生以赏善,设死以威恶”为由,极为潇洒的拒绝了常昆当初积极配合编造的“华美祖训”,保留了自己的长发。而小道童明月。则怕兮兮地果断剪短头发,从而造就了如今师徒两人站在一起又截然不同的发型。

玄谷道长手无缚鸡之力,小道童明月更是个半大的孩子,这对形同父子的师徒很快就被“发配”到“闲人专属”的银谷镇。不过玄谷道长修身养性多年,精研杂学,本身就有不俗的中医造诣,自然在银谷镇还能有一口饭吃,一众银谷镇的老华裔镇民更是对镇里有了一名道长而格外开心。

不过现在,这位一心想要清心寡欲、摆脱凡俗、投身山川的玄谷道长,已经正式打算寻找一个“地灵山秀”的地方打造一处真正的道观。

“师傅。我们还是在镇内建观吧,就别去找其他地方了……人家那‘十字教’不也在街角落着么……”小道童望着已经居住了一年了银谷镇。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舍得。

从小就是孤儿从而被玄谷师傅收养的明月,已经习惯了这里舒适的生活,各种新奇而富足的生活内容让孩子气未脱的明月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地方。

“非也,非也。我等崇道敬修之人,岂能学那‘夷教’坐享喧闹瓦肆之间?当择天地灵气汇聚之静地,心无旁骛,立观修身。”玄谷捏着长须,脑袋微微摇摆,目光转向了镇北那片起伏的山区,脸上带着悠然自得的微笑。

“建观可要花费不少呢。”兼道童兼管家兼打杂的明月,捂着腰间的钱袋,撅起嘴嘀咕着,“一个月就那么点诊费,一年来好不容易攒点,就要全弄出去了。这华美国,什么都贵,百多块钱怎么够啊。”

“财迷心窍,何以悟道?!”玄谷一听,眉毛胡子都气飞了,正打算呵斥这个“孽徒”,就看见镇内街道走来一老一少,于是赶紧整理衣襟调整情绪。

“哎呀,可找到你了,道长!”银谷瓷器公司的首席工程师老陈头走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对着玄谷是连连拱手,“大家伙听说道长要建观,一起凑了点香火钱,聊表心意,还请道长收下。”

说着,身边学徒工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布袋,看起来沉沉的,估计里面起码装了100多美元的银币。再摸出一张支票递过去,上面赫然写着500美元的大写数字。加上已有的储蓄,大概800块的资金,如果就地取材的话,一座简单的小道观还是勉强可以搞定。

“不知道长选好地了没有?只要您说一声,大家伙平时也可以去帮帮工。”老陈头见道童已经收下捐款,又笑呵呵地指了下四周,“有人帮打听了,只要宗教事务部点点头盖个文书,这建观的地就能批下来,花不了啥购地钱,砖木石瓦什么的,咱本地都便宜着呢,手艺人也不少,包您满意!”

“多谢银谷镇各位乡亲厚爱,贫道打算在镇北山中择一清净之地建观。”玄谷甩着那根掉毛严重的浮尘,神态悠然。

“啊!镇北山中?!”

这下老陈头就愣了,这个玄谷道长居然打算跑到荒郊野外的北面山谷里去建观!要知道除了郊区的矿场,通常镇民们是不会深入北面山谷的。北面的阿拉巴契亚山脉原始山区地形复杂,野兽众多,别说选地方营建道观,现如今就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只有周边的印第安土著猎人才敢在那里活动。

“徒儿,收拾点东西,跟为师出镇看看。”也不等老陈头继续发问,玄谷道长就神叨叨地昂首挺胸朝镇北而去。让两个赶着过来送钱的人面面相觑。

……

一周后。孙弘毅在银谷镇镇长官邸提前发布了冬季城镇工作检查通知。要求镇民政局逐一检查过冬的各项准备工作,其中就包括郊外的几处矿场冬季暂停开工的行政通知。

一年又即将过去,翻看着镇财政清单的孙弘毅,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从去年开始的几把火已经让银谷镇发生了急速变化。不光居民收入大增,镇财政状况也越来越乐观,现在就算国家中央财政不刻意拨款,他也有一定资本搞一些大的地方建设项目了。

正在歪歪着是否也学西点镇搞一样上台面的事情。就听见办公室的房门敲得震天响。

“镇长先生,真是糟糕,有居民失踪了!”进来的是镇警察局长,一位欧裔的大胡子,曾在华美陆军里服役,因为北方战役严重负伤从而退役,最后被安排担任了银谷镇的地方警长。

“谁失踪了?什么时候?”孙弘毅有点莫名其妙,在他看来,本镇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而且镇里也长期张贴着外出行动指南,一般的镇民是不会那么莽撞的在山区野外过夜。

“就是那位东方传教士。哦,还是位东方医生。我见过他,是个性格孤僻的老头,但大家都很喜欢他。”欧裔警长耸耸肩,一脸无奈,“本地印第安人来报案,说那个人前天和同伴从东北方的矿场绕进西面山区了,想在那里修建一座教堂。”

“是道观,讲究清新自然的生活,我亲爱的警长先生。”孙弘毅一听到这个玄谷的名字,就忍不住想笑,原因就在于这个玄谷不止一次对银谷镇的几处风水提出了警告,弄得银谷瓷器公司的一帮子工匠天天在劝自己把加工作坊给搬迁了。

“哦,对,是道观……镇长先生,我打算调动警力,进山搜索!我的上帝,那里到处都是野狼和黑熊!”欧裔警长没有理会镇长这番解释,而是很焦急地提出了解决方案。

“嗯,正事要紧,通知国民警备队,请他们派出一些人,再请一些莫西干人向导,一起进山寻人!”说完,孙弘毅掏出一份空白公文,唰唰几笔写下了一份通达银谷镇国民警备队的文书。想必目前还仅仅处于新兵训练阶段的银谷镇国民警备队,是有义务履行这份应有的职责。

……

很快,一个小队规模的国民警备队官兵,以及半数的银谷镇警察都被集合起来,甚至不少镇民都主动参与,超过60人的搜索队开始进入山区。

不得不说这是玄谷道长最悲惨的一段经历,死活不听劝的师徒二人,雇佣了一名印第安猎人向导,打进入山区后就傻了眼。印第安土著自然是十分习惯在这样原始山区中打猎,但对于四肢不勤的玄谷师徒二人来说,一路上则是不折不扣的受罪。

更糟糕的是,就在进山的第二天,他们被一个北美野狼群给盯上了,印第安雇工向导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丢下二人瞬间逃走。可怜的玄谷师徒被丢在山里,只能躲在一处小山洞中战战兢兢。

好在那个逃跑的印第安向导还算有点良心,连滚带爬地把消息带回了银谷镇,这才有了搜索营救行动。

最新组建不过一个月的国民警备队,虽然全是新兵蛋子,但在陆军现役士官的组织带领下,还是有模有样地表现出了组织纪律,结合警察和印第安向导的帮助,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玄谷师徒陷身的洞穴。

银谷镇山区的气候比较寒冷,在光棍节这天,第一场小雪悄悄降临。一场和北美野狼的恶战不可避免,警用转轮手枪、制式步枪和转轮霰弹枪声势不同凡响,当场击杀了五六条凶猛的野狼,当玄谷师徒被人从洞里背出来的时候,几乎都快冻僵了,尤其是小道童明月,已经发起了高烧。

最终,玄谷的“玄清观”还是远离了“山清水秀”,在镇长孙弘毅的私人赞助下,玄清观建在了银谷镇环境最幽静的东南方,一处小溪回湾附近的坡丘林地上。从此香火鼎盛,人气渐旺,不仅成为银谷和西点两地的华裔居民频繁到访进香的对象,就连远在首都曼城市和北方波特市的华裔民众都长途赶来,悄然带动起银谷镇本地的餐饮住宿消费。(未完待续。)

PS:(本章属于周日加更,下周继续一三五)

第五十七章 各种打劫

文艺复兴为欧洲带来了思想上的解放,更是近现代文化艺术审美的一次奠基,是欧洲社会发展进步的思想发动机。不得不说,艺术审美所蕴含的社会效应在资产阶级崛起中也起到了神奇的催化作用。

全社会对艺术的追捧,不仅仅让17世纪成为欧洲文艺复兴的黄金年代,更让审美成为一种全欧洲的时尚,而郁金香热,则是其中的变种佼佼者。一位学者曾在他的日记里写道:“她是那么的光彩夺目,艳丽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完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1593年,一位维也纳的植物学家把一批在土耳其栽培的郁金香带到荷兰的莱顿。也许这种球茎所能绽放的花朵确实让人陶醉,更或许是物以稀为贵的好奇心在作祟,一时之间,郁金香成为莱顿上层社会谈论的焦点。

接下来,历史就给我们上演了一场社会经济经典病例:郁金香泡沫。这场发端于17世纪初,并最终在17世纪30年代席卷了以荷兰为代表的全欧洲社会,在三十年战争中开辟了另一个几乎全是输家的战场。小小的百合科植物球茎,被热炒到让人崩溃的价格,一个名种郁金香球茎足以换取一座庞大的庄园,于是上到王室公卿,下至贩夫走卒,全部沦陷其中。

人们之所以完全不管某个东西的真实价值而愿意花高价购买,是因为他们预期会有一个更大的笨蛋会花更高的价格从他们那儿把它买走。这就是“博傻理论”,并告知人们的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傻不可怕,可怕的是做最后一个傻子。

……

1625年11月18日,周二,亚速尔特塞拉岛。

属于美租界的专用港口。囚牛号短衬衫级飞剪商船正在慢慢离岸。船上满载着各类工农业原料。以及本年度最后一批获得签证的欧裔移民。

囚牛号的远去并不意味着码头工人可以清闲下来。紧接着,停靠在码头一侧的敖烈号大型飞剪商船又打开了它的船舷货舱盖,如嗷嗷待哺的小恐龙张着大大的嘴,期待着有人填满它的肚子。而在昨天。它才刚刚卸下数量高达10万匹的棉毛混纺布。

现在,无论是英雄港还是美租界,在所有的欧洲商人的眼里,这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就如同一个永远喂不饱的怪兽一样。各种金属矿石、纺织纤维、动植物油脂乃至大量莫名其妙的东西。都能出售给这个国家的商人,然后又从对方手里抢购着各种精致实用的商品。

工业品“剪刀差”在这个17世纪20年代正悄然上演着,特塞拉岛这座曾经偏僻荒凉的小岛正变成一架“散发着贵金属香浓气息的绞肉机”,不断吞噬着自投罗网的欧洲商人。

美租界南边沿海,亚特兰蒂斯休闲度假区内,一众来自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贵族正在流连忘返。也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肆无忌惮地光天化日之下躺在温泉里摸着怀里的滑嫩女招待品美酒赏风景。而贵妇们,则住在幽静的花园别墅里,享受着全套17世纪版肌肤护理,并为一件件奢华的华美服装或化妆品付出大把的银币。一次为期半个月的度假套餐。仅仅只需要花费1500美元,就能享受到以往岁月从未想过的舒坦服务。全年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这个月的纯收入已经超过2万美元,让亚特兰蒂斯度假村后台大老板史文博是乐得见牙不见眼。最新一批来自荷兰的富商已经预定了下月的度假活动,为了进一步提高服务品质,史文博打算接受一家威尼斯商会的建议,引进一批阿拉伯美女,以打造更多异域风情。

在度假村中一处最幽静的东方式园林别墅中,几个特地赶来本地疗养度假的资本家正泡在温泉里,一边喝着果汁,一边聊着一大堆生意经。

杨雯雯因为怀孕没有下水,而是一身清凉装躺在木躺椅上,一把小洋伞遮住阳光,身边一位西式礼裙打扮的年轻总裁女助理正低着身子小心听着她的安排。

“伊格瑞娜,记住这几份礼物一定要在圣诞节前送到客户的手中,不管用什么方法!”杨雯雯翻着集团业务报表,刻意在某几个欧洲代理商的名字下画着横线,“这几个人,要派业务经理专门登门造访,明年的合同续约不能放松。”

“是的,夫人。那这封阿德莱德先生提出的采购新船的信件,需要回复吗?”

作为当初“从史文博嘴边夺下来”,唯一一个由杨雯雯亲自完成移民签证的瑞典小美女,几年过去,年方20的伊格瑞娜成为了杨雯雯最贴身的女助理,拥有着直接转达杨雯雯最高指示的重要身份。

“让他自己做主!不过告诉他,这次怎么都要让北洋船舶公司再降降价格!这些年我们都买了好几艘了,对老客户总要有点表示吧?”杨雯雯接过信纸,只是撇了一眼,就唰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刚把信重新递回女助理,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露出了神秘的微笑:“伊格瑞娜,听说你前段时间和北洋船舶公司的石总一起吃过饭?开始交往了?”

“没!没有……根据您的吩咐,处理公司船队年末的维修保养合同问题……”伊格瑞娜小脸一下就红了,赶紧低着头吞吞吐吐说着。

“那个闷骚为人还行,让他给我们上点心,早点安排维修时间。”杨雯雯小心地翻了个身,露出神秘的笑容,说着,还偷偷把目光转向了温泉池子里的任长乐。“不反对你们交往,不过你也要看仔细了,这些男人啊,心里怎么想的很难说。”

温泉里,略微发福的任长乐正舒服地张开双臂靠在池边,正和难得回到亚速尔一趟的大走私贩米古聊着天。

“来,我看看。”任长乐伸出手,从米古手里拿过一个长得像洋葱一样的球茎。好奇地打量着。“啧啧。多少?200西班牙银元一个?我好像记得历史上,就有一个倒霉蛋把一个价值几千荷兰盾的郁金香当洋葱给吃了。”

“现在行情才刚刚起来,和范力这次收得不多,一百多个。花了一万多块,小打小闹一下。”米古淡淡笑着,仿佛现在根本就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

通过各种走私贸易,大量在欧洲属于限制级的好东西都通过米古的渠道进入本土。再加上国内充分授权的军火走私贸易资格,现在米古的身家已经很难猜测了。

“嘿嘿,要不我也入入股,咱哥俩儿一起把这门生意做大?”任长乐一高兴,手里的动作就大了点,结果价值一两百美元的郁金香球茎直接掉进了温泉,吓得他赶紧扑腾着捞起来,生怕温泉的温度让这个金蛋有了什么闪失。

“晚了,苏子宁已经打着外交部的名头,让欧洲情报司全部接手范力那边的线。”米古轻描淡写地压低了声音。因为墨镜的存在,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表情。“范力被授权‘打劫郁金香经济’,准备玩阶段长线,我们的本钱可没法和国家比,小小地玩一下可以,别套进去了。”

“靠,苏子宁真不厚道!为他的外交部捞钱一点都不手软!”任长乐一听,就无可奈何起来。

“法国明年有大事要发生,估计到时候花费很多,还有爱尔兰和苏格兰的问题,国家就那么点外交部‘特别经费’,苏子宁只能想其他办法了……”米古倒是蛮想得通的,似乎根本不在意能在郁金香经济中沾多少光,“不过你发现没有,苏子宁这段时间压下了许多行动计划,弄得我和范力都无所事事了,日子很无聊。”

“他心里有疙瘩。”任长乐想了下,终于叹了口气,“上次他打算亲自去法国,弄得我和严晓松都劝了好久。现在他又这样,恐怕要持续段时间了。”

“国内怎么说?”米古终于摘下他的墨镜,露出一丝担忧。

“没怎么说,或者说没人能说啥。”任长乐撇撇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欧洲代理人计划是内阁通报国会备案的,100%的责任分摊,他还够不上‘资格’,200%的责任,他一人能占100%,就这么简单。”

听到好友如此一说,米古也不吭声了。

……

总领事馆内,苏子宁正在妻子袁欣艺的陪伴下,处理着一份份来自国内外的文件。

“范力申请为腓特烈五世直接提供军火?胡闹!”苏子宁拿着一封两月前发自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信件,眉头皱在了一起。

“怎么那么大火气?范力是欧洲情报司的人,他应该更了解现在的局势。”袁欣艺赶紧给丈夫递上咖啡,安抚着现在丈夫的情绪。

“太危险!”苏子宁直接在信上打了个大叉,然后塞进一张新信封,算是做了回复。想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不妥,又赶紧拆开信封,“老婆,替我给范力回一封密码信,让他提前在阿姆斯特丹准备好,明年春季会有大批法国新教徒工匠流亡荷兰。”

“呵呵,又打算弄人了?”袁欣艺笑嘻嘻地展开空白信纸,对丈夫的记忆力很是钦佩。

“明年的法国宗教冲突会更剧烈,甚至会导致法国和西班牙私下媾和。”苏子宁笑了笑,目光转向了东面,“能捞点就捞点,反正不花什么本钱的。”

“可我记得最初的计划是准备让范力幕后支持法国新教徒贵族,然后米古通过西班牙王国支持法国政府……怎么计划又变了?”袁欣艺突然想起今年年初自己代笔写给米古的一封密码信。

“不急,再等等吧……”苏子宁一愣,慢慢摇头。

望着丈夫那张略显憔悴的脸,袁欣艺也就不说啥了,开始仔细书写信件。

进入下半年后,外交部下属的欧洲情报司在各条线上都收获颇丰,不过也仅仅是经济领域。一次小规模的“郁金香狙击战”,就为情报司捞了5万美元的外快;从波罗的海地区弄到的几批谷物,一次转手就在爆发大饥荒的汉堡赚了15万美元……几项加起来的收益,已经超过了欧洲情报司今年从国内获得的直接拨款。

对于丈夫突然如此热衷“经济”,而放弃了大多数“正事”。袁欣艺只能归结为对方在转移自身的注意力。

……

在美租界的西北面山脉下。一座庞大的军营正掩映在苍翠漂亮的森林之中。

军营大门旁的旗杆上。正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旗,另一面,则是黑底上绘着一只彪悍的北美野牛头,牛头下方。一个罗马字母“I”标注着这支部队在华美陆军外籍军团编制中的序列。

军营内,一个轻装步兵营总计370多名官兵正在进行着紧张的训练,其中绝大多数科目都是简单的战术动作科目。

外籍军团“野牛旅”第一步兵营的代理指挥官斯科特上尉正双手背在身后,在副官以及几个连级军士长的陪同下。静静地站在操场边观看着训练成果。不得不说这支部队的兵员素质确实不错,其中大约一半左右都曾干过雇佣兵。本身就以西班牙方阵为战术基础的欧洲各国,其下的雇佣兵已经具备相当的队列纪律。所以队列训练效率远比国防军的新兵蛋子们更高,才仅仅一个半月,基本的队列训练就已经完成,战术训练科目比预期提前了半个月。

“也许下周开始,就能展开第一期野战训练了。”斯科特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少尉副官露出微笑,“我们时间其实不多,只有四个月的时间能够让他们适应最新的装备与战术。”

“哈哈。是的,他们精力一直很过剩。如果鞭子抽得更勤快些,我相信两个月后就能让他们恨不得马上冲上战场。”

担任营级军士长的马卡洛夫,此时完全看不出才从一场濒死的重伤中脱身,如今还是一副虎背熊腰的吓人样耸立在斯科特上尉的身后。

“各位,我需要大家善待士兵,无论他们曾经是什么身份,来自何地,未来又能如何,现在都已经是这支军队的一员。”斯科特转过身,扫了一眼在场的高级士官,表情异常严肃,“陆军司令部没有更多的军官能够配置到野牛旅一营,所以各位就是部队的领路人与表率,我不希望听到有士兵后悔他们做出的选择!”

“下个月中旬,全营将海运到百慕大展开第二期集训,我希望到时候每个士兵都精神饱满。”斯科特说完,就带着副官朝营地指挥部走去,只留下几个军士长面面相觑。

场地上,于山正嬉皮笑脸地“折磨”着一个排的外籍军团新兵,尤其是其中几个性格和他类似的家伙。为了保持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感,于山对这种“白痴货色”是毫不留情,就差命令对方全副武装绕全岛跑步一圈。

和国防军一样的光鲜军装和钢盔,左臂上绣着特殊图章的外籍军团士兵们,就这样在华美陆军司令部派来的教官下,进行着从未体验过的军事训练。没有掩护火枪兵的长矛手,没有视机而动的骑兵分队,没有充满安全感的胸甲,更没有气势如虹的方阵推进。

他们摸爬滚打,翻墙跳栏,挖坑掘沟,做着大量看起来和士兵这个职业完全没有一点联系的战术动作。

部分有过多年战争经验的外籍军团士兵,都对长官们发给自己的“单薄武器”表示怀疑。不过当武器适应性演示中那种每分钟能够打出至少上百发子弹的管风琴机枪出现后,老油条们这才统统闭上了嘴。

“真是一群白痴,当初体检的时候怎么就没好好检查下你们的脑子?!注意我的口令和手势,我的意思是全体趴下!不是让你们冲锋!”

前来检查训练成果的马卡洛夫军士长那夸张的喝骂声又出现了,几个年轻的外籍军团士兵都涨红着脸看着一边的中士教官于山无所适从。

“好吧,现在就连我骂什么你们都不会明白……”马卡洛夫无奈地偏过头,招手喊来了于山,以及负责协同训练战术口令的总领事馆翻译,“翻译先生,我需要他们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就那几句话而已!否则我会申请你一起去前线的!”

“可是军士长先生,他们里面有着各种人,波兰、斯堪的纳维亚、意大利、荷兰、苏格兰、波西米亚……如果没有半年以上的时间,也许您的长官应该给每个连队配备一打的翻译。”翻译官一脸苦笑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好吧,还有几个月,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至少应该听懂‘撤退’的命令!不然就等着送命吧!”马卡洛夫长呼一口气,然后看住了身边露出无辜表情的于山,脸色又瞬间垮了下来,“我该怎么说你呢,我亲爱的于山中士先生。你必须承认,愚蠢真地会传染人的,而且现在已经泛滥到一个排了!”

“那是您没有下达‘吃饭’的命令,头儿,他们机灵着呢!”于山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振振有词。

“见鬼,你居然学会顶撞我……我要把你送到前线,一定!”马卡洛夫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于山站在原地,耸起了肩,厚脸皮上满是微笑。

就在于山“辛苦”地训练外籍军团士兵的时候,遥远的北美本土西点陆军学校课堂里,乔肆正认真地上着课。教室黑板上,赫然是一场熟悉的蝴蝶岛东岛战役范例,那位何语中校正以一种新奇的方式为接受军官培训的士官们讲解着战场分析。(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新学员

1625年12月5日,周五。

曼城市长岛西区北边紧临东河河口的海军基地边,白雪覆盖的一片整齐的人工移植松树林旁,是一座占地一百多亩的封闭式建筑群。这里是长岛海军学院校区,高高的围墙围绕着几座教学楼或宿舍,铁制栅栏大门旁,两名身穿冬季黑色海军制服的卫兵正缩在岗亭里不停地搓手跺脚,以驱赶刺骨的严寒。

和外面的冰天雪地截然相反的,则是教学楼里一派如春的景象。海军学员们的冬季军大衣都锁在了隔壁更衣间的衣橱里,热水供暖管道营造的温暖舒适,让每一位课堂里的军校生都仅仅身着单件制服。

和其他同学一样,一身黑色冬季海军制服的颜显屏将自己的军帽放在课桌一角,身体坐得直直的,双手轻轻放在腿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教室的大门方向。除了依然略显幼嫩的身板,盘起的发型与在座的其他海军女学员别无二致。

不多时,只见一位身穿普通服饰的老年女教室带着微笑走了进来。来人的摸样让已经对华美国高层略有见识的颜显屏大吃一惊。今天的数学课,居然是华美国的众议院议长李萍老人!

穿越前就是高中数学老师的李萍老人,是海军长岛学院的“特聘数学教授”,如今由她亲自来讲解一堂课,倒让学员们暗暗激动。

“今天,我们换一种方式来复习你们课程中的一组数学计算。”李萍老人神秘地一笑,然后对着未关上的教室门外招了招手,接着只见两名海军士官提着一个皮箱子走了进来。

两名海军士官提着箱子走进学员的座椅走廊,每走过一位,其中一人就会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体放到学员的面前。在发放这种奇怪金属体的同时。又有两名海军士官抬了一台蒙着一截红布、看起来体积更大的机器放到了讲台上。

“呃……”坐在颜显屏身边的唐汉娜。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就忍不住发出了奇怪的惊愕声,其他几个同属于穿越众小字辈的女学员,则好奇地伸手把金属体抓在手里,翻来转去地打量着。

“呵呵。这是计算机,大家要小心拿,别掉地上了。”李萍微微一笑,把面前的手摇式机械计算机的布盖揭开。“你们手里的,是更方便的一种。”

17世纪著名的天才帕斯卡发明的机械计算机,如今正以一种更加精良先进的摸样提前出现在华美国长岛海军学院的课堂里。而它的前身,甚至可以上溯到公元前的罗马帝国治下的希腊。来自后世的几个穿越众小字辈女生,如见了稀奇货般把简易机械计算机上的小机关拨来拨去。

利用这种巧夺天工的数学机械,人们可以运行加减乘除甚至是更复杂的数学运算。虽然效率远不如后世的电子计算器,但这种一直到20世纪初依然活跃在各行各业的机械计算机,为整个人类的文明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集合了科工委莫大心血和国内“最顶级”工匠的精加工手艺,制成的第一批机械式计算机成本极高,为保证里面的滚齿加工精度。通用工业公司首席工程师尤仁义就亲自上马整了几乎三个通宵。

“好了,大家听我讲解使用方法。在计算过程中,大家同样要利用纸笔进行关键的记录。第一次用可能会觉得很麻烦,但只要熟悉使用方法,以后会大大方便你们的数学运算。不过今天只是一次工具体验,你们在具体的学习中,依然要自己纸笔计算,不能过于依赖计算机!”

见大家的兴致起来了,李萍这才正式翻开了教案,不管在场的学员里有多少本身就属于穿越众小字辈的“天才”,一场在后世看起来极为简单初中数学课就开始了。

……

“汉娜姐……等等我!”下课了,唐汉娜百无聊赖地抓起军帽,打算去隔壁的茶水间倒点热饮,才刚刚起身,就看见颜显屏涨红了脸走到自己面前,抓着铅笔一脸窘迫。

也难怪颜显屏会在课堂测试中一败涂地,对于不习惯铅笔以及才刚刚结识阿拉伯数字与现代数学知识的颜显屏来说,要把一道道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符号的运算题给解答清楚,简直比绣花还麻烦百倍。

望了眼对方制服下饱满的胸部,唐汉娜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头微微前倾,蠕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的话:“不错嘛,昨天给你买的内衣穿上了?”

“不舒服……”颜显屏的脸更红了,赶紧把军帽捂挡在胸前,还小心地左右看看。

“慢慢就习惯了,嘿嘿,不然以后会下垂的。”唐汉娜蛮不在乎地笑着,目光落在了教室走廊上,似乎看到了某个人。

“教官好!”

唐汉娜突然一个立正,朝着颜显屏身后敬起了军礼,这个动作顿时吓了对面的颜显屏一跳。颜显屏一个急转身,才发现一位高挑的海军少校正笑眯眯地站在跟前,一双目光似有似无地还看住了自己的胸部。

仓促之中瞬间就忘掉了初学不久的军礼,颜显屏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差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稍息。小屏还习惯这里吧?”孙阳那洋溢着阳光般灿烂微笑的脸上,带着一种为人师表的自律与温和,仿佛眼前的颜显屏就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一样。

“报告教官,还好……”

经过海军司令部“特别入学”手续,加入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长岛海军学院的颜显屏,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孙阳少校这个教官,对这个据说是目前华美海军里“战功卓著”的年轻海军军官是又好奇又害怕。颜显屏此时回答孙阳提问的声音小之又小,和她以往的性格有着极大的反差。

“明天我会正式给你们授课,《世界海军发展史》。在大明是学不到这些的,小屏你要仔细记录。”见有更多学员走进走廊,孙阳适可而止地结束了“偶遇”,带着酷酷的表情潇洒而去。

“孙大叔难道是萝莉控?”望着孙阳远去的背影,唐汉娜自顾自地轻声嘀咕着,脸上满是作弄的笑容。

“什么是萝莉控?”颜显屏又是一脸好奇。

“就是对学生非常关怀,你受到重点关照了!”唐汉娜撇撇小嘴,一把扯开盘住长发的发夹,甩着一头漂亮的金发,朝茶水间走去,一侧路过的几个男学员都投过去爱慕的目光。

“重点关照?爹爹也常教导,师长如父,我自然尊之重之了。”

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颜显屏取出外套军大衣,独自穿过教学楼与宿舍楼之间的走廊,打算前往餐厅进餐。才走到一半,就突然发现小丫鬟小雨居然裹着厚厚的冬装,提着一个包可怜巴巴地守在学院大门外的雪地松树下。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门口的卫兵一个持枪敬礼,颜显屏马马虎虎地还礼后,就把自家小丫鬟拉到了一边的临时接待亭里。

“大雪天,你那么远跑来干什么?!”看着小丫鬟被冻得红彤彤的脸,颜显屏都有点心疼了,“钟阁老不是安排你去那国立初级学校读书吗?”

“呜呜,小姐,能不能不去啊。”一身冬季校服加厚棉袍的小丫鬟带着哭腔,一脸委屈,“一屋子的幼童,就我一人,羞死个人了。”

“这前宋华美国极重育民教化,若你不识字,还不丢了我颜家的脸?!”颜显屏做出一副吓唬人的表情,双手叉腰。

“可是……咦,小姐,你……”正要辩驳,忽然发现今天的小姐和往日有所不同,小丫鬟把手偷偷指了下颜显屏的胸部。

“呃……不许耻笑!”颜显屏赶紧一个转身,还用手挡在了身前,又脸红了,看看亭外没人,又赶紧把头凑到小丫鬟的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我当那番女如何娇蛮不成体统,原来也不过如此!”小丫鬟恍然大悟,自己的脸也红了。

“学院有规定,非周末假期,不许家人探望,你以后别来了,知道吗?”见小丫鬟情绪转好,颜显屏拿出了当家做主的身份,“好好读书,在家照顾好钟阁老和老太太,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寒假,到时我再回来陪你。”

“小姐,为何非要入这华美水师学社,要不你与我一起读书吧?有什么不适,奴婢也可照顾一二。”见小姐这次转了性死活要进华美水师,小丫鬟是十分费解。

“哼哼,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华美海军到底有何神奇,能让罗叔畏之如虎!”颜显屏不服气地仰起头,目光转向了学院内,“那番女能学,我为何不能学?!”

看着自家小姐如此好强,小丫鬟也就不再说啥了。

为了不让小丫鬟那么辛苦跑一趟空腹而回,颜显屏以极快的速度从学院餐厅里裹了一份“泰西夷餐”递到了对方手上。结果一份香甜热腾的午餐让小丫鬟顿时起了没事就过来逛逛的念头。(未完待续。)

PS:(忽然发现存稿不少了,端午节临时加更,节日快乐。)

第五十九章 纠结的法国人

早在在16世纪初,随着航海家韦拉扎诺及卡蒂亚开拓北美航线后,法国渔民便开始驾着仅仅十几到数十吨的小渔船在纽芬兰一带谋生,捕捞着鲸鱼和鳕鱼这些“游动的黄金”。16世纪后半叶,长年活动在北美东北海域的法国渔船数量超过150艘,也连带着揭开了法国北美殖民的序幕。

随着几次在中南美强行插入的行动失败,被西班牙和葡萄牙撵开的法国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气候环境更为恶劣的北美北部。依靠先人一步的航线熟悉程度,1605年,法国在北美东北部的新斯科舍半岛建立了欧洲人在北美的第一个殖民点“皇家港”(又译罗亚尔港,现安纳波利斯罗亚尔港),1608年在圣劳伦斯河口建立魁北克城,从此打响了法国在北美跑马圈地的头炮。

作为一心想在欧洲出人头地当老大的法国,对西班牙、对英格兰、对瑞典乃至对荷兰等国一直抱着极大的警惕。17世纪的欧洲渔业与皮毛贸易的旺盛需求,导致法国做出了一个在历史上最为糟糕的决定。法国选择了北美气候最恶劣也最荒凉的“新法兰西”(魁北克地区),理由就是可以圈占最好的渔场以及掐断英格兰和荷兰在北美的皮毛获取渠道。但事实证明,法国除了丧失北美殖民领先优势外,皮毛贸易垄断也最终只是一句空话,迅速被更善于钻营的英格兰搅屎棍捅烂。

恶劣的自然环境,让法国的北美殖民进程充满了各种悲剧,以商人、士兵、囚徒、契约奴为主的法国移民死亡率惊人,再加之严格禁止非天主教徒的蛋疼限制,整个新法兰西的殖民地发展一直磕磕碰碰,到17世纪20年代。北美的法国殖民地人口才3000来号。其中大部分都位于魁北克城。

与之相反的。则是英格兰选择了气候更为温润的南方地区,虽然起步稍晚,但后来居上占据了北美最大的利益蛋糕。

……

从11月中旬开始,北美气温急转直下。雪情大大超过往年,最北方的波特市,甚至出现了连续一周都是暴雪的强雪灾,厚厚的积雪一度导致内河码头通往城区的交通中断。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估计各地畜牧场会遭受自建国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但即便如此,全国上下各个农场里,依然有数以千计的家禽牲畜被活活冻死。

当然倒霉的远远不止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南北两个方向,法国的魁北克和英格兰的弗吉尼亚,突如其来的严寒和冬季大饥荒,让人口稀疏的法国和英格兰殖民地宛如地狱一般,一个月内饿死冻死的移民数以百计。

蔓延大半个17世纪的北美饥荒,是导致北美早期殖民人口死亡的罪魁祸首。相比之下疾病反而是小儿科了。就如历史中描述的那样:“天知道下葬的尸体是否会在第二天又被人偷偷挖走,从而那些让丧失理智的人继续苟延残喘……”

好在1625年度的华美国两次农业收成都不错。加上从欧洲地中海和北非加大了粮食进口力度,如今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粮食战略储备已经达到了一年量,堪堪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波特市在1626年的农业扩张将正式发力,只要老天不是太过作恶,未来几年的农业收益将十分可观。

鉴于冬季北大西洋航线的恶劣气候,大部分的跨大西洋远洋贸易都暂时中止,而往来百慕大岛和瓜德罗普岛的航线就热闹了许多。第一批产自瓜德罗普双子港工业园的天然沥青初加工品以及从巴西进口的南美胡桃木进入本土工业圈,标志着瓜德罗普自我造血功能开始初步运转。

……

1625年12月15日,周一,海州青城市。

作为大陆性气候又严重受大西洋影响的青城市,也陷入了一场严寒之中。持续三天的大雪终于停歇,但气温却下降到接近零下20度。几乎所有的建设都不得不中断,所望之处,小城盖上了厚厚的白毯,环绕穿过城镇的几条溪流都冻成了白呼呼的缎带。

经过数月的建设经营,青城市在进入冬天后开始盘点整顿,定居人口终于定格在了670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迁居的老国民,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名万帕诺亚格印第安雇工在临时居住。小小的城镇社区旁的小溪冰面上,几个富有经验的印第安雇工正敲开冰层,勾钓着这个季节鲜美的肥鱼,让一旁的移民孩子欢呼雀跃。通往港口的大道上,上百位男女老少穿着厚厚的冬装,呵着热气,抓着铁锹奋力铲雪,以清出一条可以通行马车的空间。

由于大雪影响,从曼城市开来的货船已经在港口停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卸货,所以关如中趁雪停之时,动员市民集体清理道路和港口,并加快搬运船上的货物。

码头那唯一的一台蒸汽吊机都被雪埋了大半截,根本没法使用,所以这次卸货几乎全靠市民的双手,因气候不佳也临时停靠青城港的一艘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捕鲸船上的船员,也前来帮忙。

在大呼小叫之中,大大小小的货物被青城市市民们如击鼓传花一样从船舱一直送到港口板车上,可惜货物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相当部分还是大容积装箱,让企图两天之内搬光船舱的关如中头疼不已。

用于近海护渔与日常巡逻的那艘满载排水量300吨的海军巡逻舰,此时也才刚刚完成锅炉升火,正缓缓离开码头,准备继续延误了好几天的海湾巡逻任务。

“鹿角”级海军近海内河通用型巡逻舰,是1625年下半年才开始批量建造的海军小型舰只。采用了最新型320马力双胀蒸汽机组,能轻松跑出9节以上的巡航航速,舰首及两舷配置管风琴机枪,舰尾则安装了一门75毫米舰炮,全舰官兵只需要20人。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鹿角级脱胎于曾经创造航行速度记录的海军“蜗牛”号实验型巡逻舰。不光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的第一款量产通用型巡逻舰。而且建国以来第一位华裔移民舰长也诞生在鹿角级上。

纪朝海是1622年度第一批移民到北美的大明难民,曾经是福建渔民子弟,当初一家老小因飓风大灾家破人亡,年仅17岁孤身一人的纪朝海为了不被饿死就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到了华美。

小时起就经常陪着父亲出海的纪朝海被选进了海军。并一直在德拉瓦号护卫舰上服役。去年德拉瓦号在百慕大一舰单挑欧洲海盗的光辉战绩,让担任尾炮炮组长的纪朝海也跟着崭露头角,纪朝海以海军下士的军衔被选送长岛海军学院,但两年制学业才过了一半。就被海军司令部捉急提了出来,以海军临时少尉的军衔担任鹿角号的代理舰长,而剩余的学业则只能以函授的方式进行。几年过去,纪朝海已经从一个青涩的渔家少年成长为一个20岁的华美海军临时少尉,此番际遇几乎是做梦都未曾想过。

此时纪朝海正穿着厚厚的海军冬季军衣,站在鹿角号上简陋的舰桥指挥室中,举着单筒望远镜,小心地眺望着海湾。他的任务,就是每周巡视一次青城湾。但总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青城湾和复杂的海岸线,要让一艘小小的海军巡逻舰全盘照顾到。那几乎是痴人说梦。但现在海军兵力单薄的局面就是如此尴尬,为此纪朝海只能保证青城市附近海岸一带的巡逻。

吐着淡淡黑烟的鹿角号巡逻舰在距离海岸一公里多的海面向北行驶。已经远离青城市近10公里了。望远镜里,海岸边依稀能看见一处印第安马萨诸塞人的小村庄。林朝恩知道那是和青城市关系很不错的当地土人。如今天寒地冻,这些土人的生活极其艰难,如果没有和青城市的贸易交换,估计一个冬天过去就会死掉很多的老人孩子。

寒风凌冽刺骨,鹿角号上的官兵即便穿着厚厚的御寒军衣和戴着鹿皮手套,依然感觉四肢发麻,只是站了十几分钟,纪朝海就感觉自己的手脚指头都有点不听脑子使唤了。

“鲁宾,你来继续观察一会儿,我去烤烤。”纪朝海摘下手套,使劲呵着气,一边对着身后的中士副手招呼着,“明天返航时,给那些土人送点吃的。”

“是的,我的少尉先生。”欧裔士官乐呵呵地接过望远镜,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性格随和的小长官非常友好,甚至还敢开玩笑,“热汤早就烧好了,还有熏肠和饼干,包您满意!”

鲁宾是个希腊人,十几岁时被阿拉伯人捕捉卖给了海盗,一直以奴隶身份在船上做工。1623年华美海军在一次清剿加勒比海盗的行动中,鲁宾被救了出来,成为了德拉瓦号上的一名水兵。去年的百慕大海战,鲁宾正是纪朝海那个炮组的炮手,也因为战功获得了晋升,如今又成为了纪朝海的中士水兵长。

回到小小的温暖的舰长室,纪朝海这才舒服地脱下大衣,坐在蜂窝煤炉边,一边喝着热茶吃着饼干,一边拿起海军教材慢慢看了起来。

“……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就必须经历‘认识海洋’、‘使用海洋’到‘控制海洋’的观念转变,以专有的‘海洋思维’为整个国家的战略服务。所以海军并非狭义的海上暴力,而是以研究如何控制海洋,并阻止对手使用海洋的机构……”

默默念着最新的《海军与国家》,字里行间那晦涩的含义让纪朝海看得云里雾里。没有教官的讲解,仅仅以自己的浅薄理解,是很难看懂这个据说是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亲自编写的课本。

“少尉,有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鲁宾的声音在舰长室外响起,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

……

首都曼城市政府办公大楼,外交部办公室。

“是法国人?要求北美通商?”严晓松拿着从青城市发来的电文,感到有点吃惊。

根据《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的细则规定,魁北克的法国殖民地是无权直接与华美国展开贸易的,这一方面是为了限制殖民地的经济自主权。另一方面也是法国本土权贵一贯的垄断经营思想。

“是的。魁北克的饥荒已经持续整整两年了。他们迫切需要解决殖民地的粮食供应问题,也许他们确实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能在17世纪跨洋向海外领输送粮食也只有我们才干得出来。”

外交部下半年最新工作职能调整后,许多外交事务进行了更细致的划分,其中北美地区的英格兰和法国的殖民地外交事务终于由一名叫戴伯童的25岁年轻人分担了下来。让苏子宁和严晓松轻松了不少。

戴伯童在大灾难前不过是个在校的外语专业大学生,说巧不巧,正恰恰是苏子宁当年就读的那所大学。在如今几年过去,在学长偶像前辈苏子宁的影响下。戴伯童已经成为外交部刻意培养的重点人才。

“用毛皮和我们交换粮食?他们还真把魁北克皮毛垄断生意看成自己最大的资本了。”严晓松笑嘻嘻地把电文丢到一边,双手靠到了脑后,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也许一张海狸皮能在欧洲卖出高价,但在这里,却是我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呵呵,他们在北美出价肯定不会是欧洲行情,我看可以啊,他们的货源确实比较充足。”戴伯童翻着一份从商务部找来的资料,指着几行数据说着。“这两年除了我们,北美各地的日子都不好过。印第安贸易中已经很难获得粮食,而对外出售给印第安人的粮食却在增加。其实毛皮利润很高,基本属于倒手买卖,总量多少其实没关系,主要是不费什么心神。也许还可以为我们的其他商品打开一个魁北克市场。”

“就魁北克地区那三四千的法国人,能算得上什么市场?还是那句话,皮毛贸易有利润可图,但却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我们也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严晓松微微摇头,仿佛在启发这个外交部的重点培养对象,“我这里有另外一份商务部的数据:从去年开始,我们的捕鲸量就不足以供应国内工业原料需求,已经开始从亚速尔进口鲸鱼制品了,这个年代,鲸产品原料可都是高价货。法国和英格兰人从16世纪开始,就有大量捕鲸船在北美东北海域捕鲸,这些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呵呵,以我们的需求为出发点。严哥,我明白了!”戴伯童赶紧点头。

“等下,其实还有个需求可以让他们考虑下。”严晓松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又喊住了打算出门的戴伯童,“让关如中和法国人聊聊,是否允许我们的商人在北方建立贸易站,这样可以更加方便维护双方的长期贸易利益。”

“越过亚速尔和约线,为以后埋钉子?这个太露骨了吧?”戴伯童再次恍然大悟,深感严晓松这样外交官无孔不入的敏锐反应。

“谈谈嘛,生意不在人情在,谈谈又不会怀孕。”严晓松摊开双手,表情刻意严肃,看起来很是欠抽。

……

在海军鹿角号巡逻舰的监视下,一艘来自魁北克的法国风帆船停靠在青城市的码头边,十几个法国水手都眼巴巴地望着几百米外的小镇,一个个竖着鼻子猛嗅,似乎要从那炊烟缭绕的地方捕捉到食物的气息。

而在小镇的某座房屋里,面对魁北克法国商人使节那哀怨的表情,青城市代理民政官丹尼尔森是又同情又想笑,一直捧着咖啡杯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尊敬的丹尼尔森先生,我们有足够的毛皮可以支付,但前提是,我们需要一次性获得100拉斯特(欧洲船货重量单位,约2吨)的谷物,燕麦都可以!”

坐在温暖如春的客厅里,法国商人使节那身陈旧而油腻的打扮和四周干净整洁的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面对眼前一身光鲜打扮的荷兰裔代理民政官,法国人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般身份低下,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弱势了许多。

“100拉斯特的谷物?您知道,现在不光是北美,全世界都吃不饱。”受到关如中授意的丹尼尔森,扬起了他那张年青无邪的脸。显得极为犹豫。“而且我们对毛皮已经兴趣不大了。”

该死的美国佬。难道他们瞎了眼吗,一张海狸皮在欧洲至少能卖到60里弗尔(法国银币,17世纪初1英镑大约等于12里弗尔),而我们的出价才40里弗尔!法国商人使节直接翻了个白眼。以为对方在趁机砍价,而丝毫没想过他们从印第安人手里拿到一张海狸皮的成本还不到10里弗尔。

“如果贵方能提供更多的粮食,那价格可以商量。”见对方不为所动,法国商人只能低声下气。

“我再重复一次。粮食我们也很缺。”丹尼尔森放下了咖啡杯,一脸微笑,似乎打算送客,“除非你们能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

“哦,当然!我们有很多好商品,毛皮仅仅只是我们最容易携带的!”法国商人一阵慌乱,生怕这次空手而回,于是赶紧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不少,“鳕鱼、木材、鲸脂。还有很多!”

丹尼尔森微微皱眉,一脸的失望。这个表情让法国商人那热切而焦急的心沉了下去。

“好吧。丹尼尔森先生,也许您可以从同为上帝子民的角度去考虑考虑,每个礼拜都有人饿死,这个糟糕的世界,我们已经被巴黎抛弃了……”法国商人终于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牌可打了。

“我听到您的诉求,自然上帝也能听见。这样吧,这个倒霉的地方需要太多的蜡烛和油脂,除了毛皮,我还可以考虑接受鲸鱼产品,10磅鲸鱼品换1磅谷物。”

这些无耻的家伙,10磅鲸鱼品可远远比1磅粮食值钱多了!法国商人顿时面红耳赤,不过现在自己是有求于人,也只能忍住怒火,但实在难以点头。

“这样吧,您可以回去向您的总督阁下汇报这次的交谈。”丹尼尔森笑嘻嘻地站起来,从兜里取出了一份清单,“当然,这次也不会让您空手而回,这是10拉斯特的粮食清单,价值12000里弗尔,不过如果您坚持打算用海狸皮支付的话,那每张海狸皮我能接受的价格是16里弗尔,也就是750张。另外,这有一份我国政府商务部的信函,希望您转交总督阁下,里面的内容对我们在北美携手共度难关有非常积极的意义。”

“上帝啊,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法国商人使节欲哭无泪。

……

以友好到访名义到青城市来“乞讨”的法国人,在付出了一大批真金白银和300多张海狸皮后,终于从青城市代理民政官丹尼尔森的手里拿到远远低于预期的20吨谷物。虽然这点量对于饿殍满地的魁北克城来说杯水车薪,但终归开了个好头。至于那些美国人用了多少卑鄙的压价手段,对于现在的魁北克来说都不重要了。

为了给这些海上风餐露宿的法国人留下个“美好的印象”,青城市政府特地为对方举办了一次规模有限的午餐送行会。宴会期间,一众法国船员商人是狼吞虎咽,甚至对于能在大冬天吃到鲜嫩的蔬果而深感震惊。

最后,丹尼尔森在关如中的授意下,还给每个船员赠送了一个“精致”的小瓷杯和一面小镜子,让这些终日在海上漂泊的丘八们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同时欣喜若狂,更让那个领头的法国商人使节若有所思。对于华美商品在欧洲的抢手热销,法国商人之间也早就展开了激烈竞争,大概除了粮食贸易,魁北克的法国商人还可以额外做点什么才好……

也许绕开法国政府,最终和魁北克私下建立一种贸易通商关系还需要些日子,但如今魁北克法国人凄惨的处境,正是严晓松等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明兴贸易公司

1626年1月1日,周四,元旦节。

还带着大量雪花的街区绿化带上披红挂绿,一段段鲜丽的丝带和彩色灯笼装点着曼城的街头巷尾,又是一个公历新年节在上演着,街道上的市民们几乎人人新衣新帽,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从十天前的冬至节,一周前的圣诞节,到现在的公历元旦节,再到月底的腊八节和下个月的春节和元宵节,这一连串的几个节庆将横跨几乎两个月的时间,也是国内居民消费最为集中的时段。大大小小的商铺都推出了消费打折的条幅招牌,尽可能地争夺着首都居民一年一度的消费热潮。

也不知道是否受了一年前圣诞节欧裔市民的影响,居然从冬至节那天开始,曼城市北区的城隍庙也是天天人山人海,各地华裔涌入,香火极其鼎盛。也不管什么西夷教堂华裔城隍庙,各自都在新旧相交的节日气氛中抒发着自己内心的虔诚与寄托。

稀疏的雪花中,轻骑兵号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缓缓靠上长岛西区的民用码头。按照海关的相关管理规定,轻骑兵号停靠的码头属于国内商品物流区,码头税务官按照既定的工作流程开始检查商品清单并进行货仓抽检,再开具“国内商品物流税”税单。

由于事前就听了船员的警告,所以赵明川下船前就已经换上了较厚的棉袍,不过就算如此,在接近曼城湾的时候,赵明川还是被急转直下的气温冻得有点感冒了,短短不到三天的航行,环境气候的变化剧烈程度让人惊诧。

来不及欣赏远方那重重叠叠繁华热闹的市区,赵明川只是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欧裔税务官。一直等到对方抽检完毕并在卸货单上盖章的时候。才轻轻松了口气。现在的赵明川。已经是“百慕大明兴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可以说,狄祖恭在推动百慕大华裔市民搞商业贸易上确实呕心沥血,不光半年来好几家以贸易为主的华商贸易公司成立,甚至狄祖恭本人还隐藏在背后大量扶持入股。但在台面上。这些贸易公司的法人无一例外都是百慕大本地的华裔居民。比如这个明兴贸易公司,就是狄祖恭在国庆节时受邀参加双湾市华商联谊会上招股入资成立的,注册资金只有区区5000美元。

注资时狄祖恭入了2000美元,其实本应该占四成股份。但狄祖恭却把自己的40%股份“借”给赵明川,在说服赵明川办理了百慕大双湾市正式定居权户口后,赵明川就以大股东的身份成为了公司的前台掌舵人,狄祖恭只在身后做一个悠闲的董事长。对这个结果,赵明川一直到现在都有点云里雾里的。

不过赵明川毕竟饱读诗书,又早有身亲体验华美国商营之道的心思,于是本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念头,赵明川在明兴公司成立后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如今第一次来到华美国首都曼城市履行销售合同,赵明川是又忐忑又兴奋。

租用的国营远洋运输公司轻骑兵号飞剪船的某个货仓中,装着20吨的百慕大产的蔬菜和水果。从离开双湾市的两天里。跟随赵明川送货的明兴公司两个华裔小跟班几乎每过几个钟头就要提着大桶的淡水往蔬果上淋,以保证商品的新鲜程度。如今这些在冬季里价值不菲的海运蔬果绝大部分都依然保持着新鲜状态。

“哎呀。先生可是‘明兴公司’的赵总赵老板?”正从码头税务所里走出来,还盯着税单上一行行的内容发呆的赵明川,忽然发现一个体型发福的华裔中年人裹着一身厚厚的棉袍、冒着一头大汗出现在面前,还带着一口浓浓粤腔的普通话。

“在下正是赵明川,尊驾是……”赵明川连忙收起税单,双手做礼。

“客气,客气,在下‘启隆公司’吴盛。哈哈,跑了我大半个码头,可算是找到您了!”吴姓胖子笑眯着眼,显得非常热情。

“明川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您就是启隆号的吴老板!十分惭愧,船货本应昨日就该送到,无奈此次蔬果鲜货在田里慢了工,赶海急送还是晚了一日,明川这里赔罪了!”

见接货的正主就在眼前,赵明川又是一阵慌乱,赶紧作揖。

“虽是初识,但见赵老板言谈果然是信义之人!刚才吴某斗胆,已经登船看了货。虽然慢了一日,但如此多量倒在吴某意料之外!不瞒您说,从冬至节起,京师百姓可是一菜难求啊,您倒是送了我一份大买卖!哈哈,好说,好说!”

正常时节的首都曼城市,每日的蔬果消费量大概是15吨,平时一公斤蔬菜的均价不过8美分,如今到了冬季,就算有来自西点镇和银谷镇的冬季暖棚蔬菜上架,市场供应量还是急速下滑,蔬菜价格已经涨到了平均15美分一公斤,而水果就更贵了。

四季温暖的百慕大岛,自然是这个季节首都曼城市新鲜蔬菜和水果的最大供应方。明兴贸易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从百慕大双湾市的各家蔬果种植户里收购新鲜蔬果,然后贩运到曼城市,收货方就是如今在曼城市较为出名的启隆食品贸易公司。据说启隆食品贸易公司长期供应着曼城市长岛西区多家的蔬果卖场,生意很好。

两人边说边聊,在吴盛的带路下,两人直接到了长岛西区一家高档的饭店。见对方如此重视这次生意,赵明川在激动中也是暗暗捏了把汗。

“就按照之前的合同约定,蔬菜每公斤10分,鲜果每公斤20分。”吴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副算盘,就在饭桌上噼里啪啦地拨了起来,不过几十秒,就算出了结果,“一共是3200元,您看有误吗?”

说完。吴盛又从怀里掏出一摞定额支票。直接数出交易金。递到了赵明川的桌面。然后以一种奇怪的微笑看住了赵明川的脸。

没有对商品种类进行详细分类,居然简单的就以“菜”和“果”草草统一定价签下供货合同,知道对方肯定是第一次做生意,吴盛心里是暗暗得意。

“哦……告罪。告罪!”赵明川愣了几秒钟,总算明白了什么意思,赶紧从自己的衣袋里取出一摞定额发票,也数了对应的数额放到了对方面前。

“哈哈。赵老板爽利!”吴盛哈哈大笑中举起了酒杯。

赵明川也许并不是很清楚某些细节,比如攒下这些进货的发票,吴盛就可以每半年去领取一次发票总额2%的企业退税,尤其是对启隆食品贸易公司这种大量进货的企业而言非常重要。所以在华美国,无论大小,只要是企业间的商品进货交易,进货方都会找销售方索要定额发票,算是从侧面巩固当前的各项税收制度。

也许是觉得这次赚了对方不少便宜,吴盛非常友善地将税票的意义一番讲解后,赵明川才拘谨地笑了。对这种直白的商业活动还难以适应。不过几杯酒下肚后,赵明川也稍微话多了点。

说着说着。两人就聊到了如今在华美国各地圣诞“十字教节”的话题。虽然在百慕大双湾市也见过欧裔市民的日常信仰礼节,但如此海外前宋之国,居然夷教大行其市,倒让赵明川有点内心不适,这酒一喝多,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

“……为善终得报,心中各有佛。华夷同乐,也是我华美国之美景,赵老板在双湾市还未看得习惯?”

吴盛摇着脑袋,显得非常“老道”。

“敬鬼神,尊先贤,求同存异,守法爱国即民之操守本义……明川受教,倒让吴老板见笑了……”赵明川似乎有所解惑,深深一礼,一脸诚挚。

……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赵明川最后是在小跟班的带领下才堪堪回到下榻的旅店。关了房门,几口醒酒茶过后,赵明川才摊开账册,开始认真核对这第一次的买卖收益。

20吨新鲜蔬果,在百慕大双湾市的收购总成本不过1800美元,销售总价3200美元,毛利轻轻松松就有1400美元,这个成绩让赵明川很是兴奋。不过1400美元的差价却并非是最终利润,几项税收成本加起来,又让赵明川皱紧了眉头。

码头税务所缴纳的“国内商品进出口物流税”,蔬果类商品每吨3美元,一共缴纳了60美元;在百慕大双湾市税务局购买的商品销售定额发票,为这次交易也付出了10%的国内商品销售税,计320美元。如果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社会公摊税收项目,这次交易的税负总额居然高达420美元!再扣去运费、装卸等杂费,最终的利润只剩下900美元。

即便如此,放在大明来看,一次历时两天多点的“简单”出门倒卖生意,就赚了六百多两白银,若每月都跑上这么一两趟,收益都如此,一年岂不是近万两白银纯利?!而明兴公司的开业总本钱,也不过5000美元。

算到这个地步,赵明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真真实实地展示了一次,让赵明川站起来在房间里急促地来回走着。

“华美京邑货殖兴盛,民需甚旺,故水陆商运往来繁密……”

“苛捐杂税之重,世之罕见。初识之犹如蛇蝎虎狼,然闻华美人言:国之税入,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故如此重税,华美国亦视为商者之大义……”

“税目虽众,然算取顺畅有序,各方各司其职,无勒索摊派之举。明川此次之行,亦获利颇丰,粗粗一笔,盈利逾千……”

走了好几圈后,赵明川才急急展开笔墨,小心地把自己的心得体会一一记了下来。几乎每写下一段,都要好好看上几遍,心里感慨万千。

“我大明市舶商税微近于无,朝廷稍一加数,即天怒人怨,这华美国又如何权衡呢?”写到一半,又想到大明的现状,赵明川是深深叹息。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这些东西。赵明川是一时半会无法领悟的。虽然之前也多次询问过,但那个狄祖恭总是说让赵明川亲自体验一把。所以赵明川打算这次交易结束返回百慕大双湾市,要再好好向狄祖恭请教一番。

想到这儿,赵明川才稍稍安心。打算明天继续进市区,四处看看,顺带采购一批商品好运回双湾市销售,然后再抓紧春节除夕前的最后一次生意。再贩运一批数量更大的蔬果给启隆公司。

……

一大早,赵明川就带着一位公司业务员直奔港口大宗贸易物流区。经过一夜的辗转反复,初尝经营之利的赵明川已经放开了手脚,打算给这次回程画上个完美的句号。

已经在百慕大双湾市生活了近半年,长期观察之下,赵明川也看到了双湾市许多细节,对当地居民的日常需求也有所把握。由于双湾市本地没有任何煤炭资源,砍伐柏树做薪柴也被市政府严格禁止,岛上的日常燃料消耗全依赖外部输入,所以赵明川这次直接选择了华美蜂窝煤和灯油作为重点进货对象。

由原煤、碳化锯木屑、石灰、黄泥、木炭粉等混合物基料外加由硝酸盐等易燃助燃剂所组成的华美蜂窝煤。燃烧时间长达一个小时,而基本上无烟无味。燃烧完全,燃烧热值效率几乎可以和后世的液化气相媲美。

华美蜂窝煤的本土最大生产商是李想的老丈人肯拉顿旗下的德拉瓦建材公司,仅仅是国内市场,去年的华美蜂窝煤的消耗量就高达1000万块。当初建国时李想直接从工业部购买了这种蜂窝煤的独家专利经营权,再对外授权生产。现在来看,这种技术含量低,但又市场消费量巨大的粗级工业品,李想这个文青当初的决断是非常有眼光的。

现如今,德拉瓦建材公司不光供应着国内绝大部分的蜂窝煤市场,就连在英格兰的弗吉尼亚和西班牙的古巴,华美蜂窝煤都比较受欢迎。

每10块成品华美蜂窝煤的批发价只有3美分,但在双湾市,再分销给当地商铺就是10美分,零售价更是高达15美分,利润非常可观。赵明一口气购入了10万块蜂窝煤,才不过花了300美元。

付账时感觉公司业务小跟班一个劲地拉自己的袖子,赵明川有点莫名其妙。等出了门,业务小跟班一番嘀咕之后,赵明川才恍然大悟。

原来赵明川只顾着算差价去了,把运费给忽略了。10万块蜂窝煤,总重量100吨,按照每吨3美元的运费和1美元的港口装卸费,不算最终需要交纳的各项税费,总成本就达到了700美元。一次性全部分销给双湾市的商铺,也不过300美元的毛利,比起来路的蔬果贸易利润,这一趟回程就显得不合算多了。

这一下,赵明川忽然感到有点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重新选择一种更值钱的商品。不过在返回旅店的路上,赵明川还是冷静了下来。再仔细想想,天下本就没有遍地横财的好事,就算每月往返双湾市只搞一次蜂窝煤贸易,一年下来累计的利润也很丰厚了,相比之下,华美国的许多小私营贸易商,一年的总利润也不过两三千美元。只有踏踏实实,厚积薄发,也许才是一个商人走向成功的要诀。

看来吃过首次经商的甜头,也难免着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魔,自己就差点沦陷进去了。亲身体验之下,这商营之利果然是诱动心魔,也难怪大明商贾之流为世人所不耻。赵明川想到这儿,居然大冬天冒了一头冷汗,感冒都好了大半。

随后,赵明川带着小跟班又赶到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灯油批发点,又以每吨300美元的成本购入4吨深受市场欢迎的华美灯油。这种油料是目前国内最抢手的商品之一,国内供应都不富足,运到百慕大更可以轻易转手卖出每吨400美元的价位,那些弗朗机人几乎是有多少货吃多少的爽利派头。

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页岩油提炼加工成本放在后世简直就是找死的行当,以后世的汇率来算,国内批发价300美元(折合45000多块软妹币)1吨的燃油宛如世界末日般的天价货,但从17世纪开始欧洲对灯油需求量的激增,确实是催发近代石油化工业最早的商业动力。结合华美特色节能燃油灯具,华美优质灯油的卫生性和照明效能远超过如今欧洲的劣质油料,大凡家境稍微好点的家庭都爱用这种“干净”的灯油。

再一日,忙乎完装货等事务后,赵明川自信满满地踏上了回程的商船。再回头望向那熙熙攘攘喧嚣热闹的曼城市码头,年轻书生是感慨万千。(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炮毙努尔哈赤

1626年1月27日,大明帝国历天启五年腊月三十,除夕。

又一年岁末的爆竹声响起,暂时掩去了四处灾荒的凄鸣哀嚎。神州迟暮,只等子时过后,这个帝国就将迎来历时十八年的最为悲壮的内忧外患历史大合唱。

庄严的北京紫禁城,风雪交织,安宁肃穆,宫女太监们已经挂起了无数的红灯,守着天启六年的到来。而在遥远的大员岛安平堡内,一场热闹的军民同乐正在进行中。

虽是大明大员参将的镇守地,但海盗习气未脱的明军官兵依然和移民大员的乡民父老打成了一片,军堡内热闹非凡,家家大锅沸腾,饭菜飘香。

修缮一新的参将府邸内,以颜思齐为首的一干军将,正喜气洋洋地围在正厅里,大快朵颐,酒杯频举。

按照如今朝廷里的暗示,颜思齐在年后提为副将的圣旨基本是铁板钉钉,再往上一步提为总兵官并开镇一方也指日可待。

颜思齐今天的情绪非常好,不光是来自南京的好消息让他志得意满,更是因为这几日终于收到了从华美国传回的信件。颜家一众心腹家眷子女安然无恙,甚至一份额外的华美援助还随信而来。

两艘弗朗机海船上满载的华美海货,几乎比天启五年夏末送到的份额还要多些。足足三千支华美步铳、二十门九斤华美重炮以及大量原装弹药让即将和日本幕府彻底翻脸的颜思齐底气又足了些。

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因为郑芝龙的原因。半年之前李旦的过世,曾经叱咤风云的李家势力陷入了混乱,李旦之子李国助专门从吕宋返回日本,准备接收父亲过世后留下的庞大家业和东海船队,结果遭到了郑芝龙等人的暗中抵触。

没有耐心的李国助一怒之下。首先拿一名叫刘香的小海盗头子开刀。结果这位历史上曾和郑芝龙立誓的“十八芝”之一。马上就公开和李国助叫板。已经在李旦生前安排下归附朝廷的郑芝龙也趁机找理由站在了刘香的一边。

几场海战下来,支持李国助的一方惨败,甚至还被郑芝龙打着朝廷的旗号宣布为“海逆”。李国助丢掉了父亲留在日本的产业,大部分支持者也被郑芝龙一方吞吃一空。只能灰溜溜地逃回了吕宋,靠着最后一点家当依附在西班牙人的羽翼下,从此没落成一家普通的海商。

吃下李旦庞大遗产的郑芝龙,彻底暴露出他的野心。不光迅速接手了李旦生前和日本德川幕府的一切关系,还在幕后推动九州萨摩藩岛津家侵占颜思齐在日本的根基。早就觊觎琉球岛并和颜思齐长期不和的九州萨摩藩趁机煽动幕府出面,取消了颜思齐在日本的贸易资格,还驱赶了所有依附于颜思齐的大明海商,没收了所有颜思齐囤积在日本的财物。一时之间,整个东海之上非郑芝龙系的大明海商都风声鹤唳,惟恐躲之不及。

颜思齐也没想到郑芝龙会如此之迅速控制住局面,还和日本幕府勾结到了一起,仓促之下派人前去琉球打前哨,准备挽回局势。谁知萨摩藩的人早有预谋般提前派兵控制了琉球岛,琉球国王一家老小是吓得缩在王宫里当鸵鸟。屁都不敢放一个。

紧接着,还没等颜思齐调齐兵马,郑芝龙又以“巡检闽浙海防”的名义,在澎湖集结主力,巡海快船甚至一度开到了大员淡水堡的外海洋面上。更糟糕的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一带也开始对颜思齐旗下的附庸海商有了脸色的变化,各种挑衅逐渐冒头,许多海商都被荷兰人重税刁难甚至是劫掠。

这一头两尾的布局,让颜思齐又气又惊。气得是日本幕府、荷兰红毛和郑芝龙狼狈为奸,惊得是这一切都那么紧凑地依次展开滴水不漏,可见郑芝龙是如何的处心积虑。

不过连续几年都受到华美国的雄厚资助,颜思齐就算整体实力上依然逊于郑芝龙,但兵马战船也十分精良,尤其是火器装备堪称东海首屈一指。

见招拆招,半月之前颜思齐亲率船队,在琉球岛附近和萨摩藩的兵船小小地打了一仗,结果把对方那支简陋的船队几乎尽数打灭,己方的士气和自信心这才恢复。

现在颜思齐又得到了大量的军火补给,即便澳门的弗朗机人得罪不起郑芝龙、荷兰人以及日本幕府三方,现在保持着沉默,但颜思齐已经自信能够在未来几个月里好好收拾一下九州萨摩藩的那群菜鸟了,然后逼迫日本幕府给自己让步,也顺带杀鸡给猴看,让郑芝龙知难而退。

觥筹交错中,颜思齐还不忘摊开信纸,一字一句地回味着万里之外送回的家书,对爱女在华美国的生活充满了期待,不过他是怎么都无法想到手里这封信寄出几个月后,女儿成为了华美海军学员。

“标下祝将军加官进爵,前程似锦!”又是颜思海第一个站起来,吆喝着一群颜氏海盗头目,向主位上的堂兄敬酒。正厅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一个个红脸汉子都掀开衣襟,高举酒杯。

“呵呵,有赖诸家兄弟帮衬,颜某才有今日。大家患难与共,若有颜某一口饭,绝不少兄弟们一口酒!”颜思齐大为开心,也站起来往四周一礼,首先喝光了自己的大碗。

“报!报将军,有山东登州快信!”

刚刚把碗从嘴边拿开,就听见一声急报,一个明军小校捏着一份信从大门外跑了进来,一个单腿跪地蹲在了正厅中央。

“山东?难道那郑芝龙还敢把手伸到登州去?!”颜思海第一个丢开碗,大步走到小校身边,取下了信,却不敢拆开先看。

登州是如今颜思齐在大陆上仅次于澳门和福州的重点经营地,不光在那里和山东鲁商形成牢固的利益联盟,而且还以登州为据点。经营着郑芝龙不敢也未曾涉足的辽东商路。如今的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就是依靠着登州鲁商和颜思齐的海贸支持。才能堪堪顶在后金的后脖上作战。

“郑芝龙再胆子大,也不敢动山东刘家和毛军门的盘子。”颜思齐略一沉思,就知道不可能是这件事,于是沉稳地拆开信。才看了几眼,就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建州东虏狼子野心,兵马齐聚,意渡辽河!”颜思齐冷哼一声。返身回到主位,面色凝重,“孙老大人(孙承宗)数月之前致仕,高第接任辽东经略,这关外军务怕是难了……久闻高第色厉内荏又畏敌如虎,这次居然退防弃地,尽撤锦州、右屯、大凌河、宁前诸城守军,失土四百里!”说完,一手重重地敲在桌面,气得脖子青筋暴露。

“朝廷……唉!大哥。这大明还能再败吗……”颜思海听了,也狠狠跺了下脚。“如此昏聩之辈主事辽东,朝廷为何不尽杀之!”

“如今宁前仅余宁远城,宁前道袁崇焕袁大人独守孤城,恐怕凶多吉少。”颜思齐捏着胡子,不住地摇头,“数月之前,徐光启徐大人亲信求援,我等前后赠运九斤华美大炮九门,终是抵不过那高第那一纸退令!我等留驻觉华岛贩粮船队,已经撤离。”

“大哥,既然朝廷都漠视高第之辈畏敌之举,我等还操什么心?反正贩粮船已回,这仗如何打胜打负,已与我等无关!来,继续喝酒!”颜思海破拐子破摔的脾气来了,话音才落,就一手抓起酒罐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灌了起来。

看着堂弟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颜思齐也只能深深叹气。

……

……

一场在后世留名的战役,比历史略微提前了些。

1626年2月6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六年正月十日,后金头子努尔哈赤率八旗主力六万西渡辽河,连陷右屯、大凌河、锦州、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等诸城。后金兵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直扑宁远。

正月十八日,努尔哈赤率军抵达宁远,将袁崇焕等不足两万人的明军团团围住。此时还名声不扬的宁前道袁崇焕,充分发挥了他倔强胆肥的犀利风格,发出了“死中求生,必生无死”的誓言,以“本道身在前冲,奋其智力,自料可以当奴”的态度据城死守。

各种守城军法和御敌策略一一颁布,袁崇焕将这几年无论是孙承宗还是徐光启千辛万苦弄来的红夷大炮都搬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九门来自某个“蕞尔小邦”的华美大炮。

袁崇焕毕竟是个有眼光的人,几乎一眼就看出这种远比弗朗机人红夷大炮还要做工精良的华美大炮的不一般,二话不说,直接架在了最关键的一段城墙上,同时调派了最熟练的炮手负责发炮。

这还没完,徐光启前后“讨”来的四百支华美步铳也堪称“神机利器”,自然是全部进入了袁崇焕的道标营亲军。

几番劝降未果,从正月二十日开始,大感没面子的努尔哈赤发起了大规模攻城。

骨头硬的袁崇焕也不示弱,指挥一众视死如归的明军“则门角两台,攒对横击”,“从城上击,周而不停,每炮所中,糜烂可数里”。被驱赶着前进的后金兵炮灰们顶着炮火,在刺骨的寒冬中以楯车为先导,填埋城渠,蚁附而上。

持续射速、最大射程、威力和精度远比弗朗机人出售的红夷大炮要优良得多的华美九斤大炮这次成了绝对主力。九门华美大炮直接打出以往十几二十门红夷大炮的火力密度,往往一发炮弹远在四百步开外就能撂倒一整列的后金兵,而专门的原装霰弹更是可以扫荡掉百步距离外扇面内的任何生物。一众明军炮手是打得尖叫连连,一排排举枪往复射击的道标营步铳兵更是大开杀戒。

“十数息可出,迅如奔雷,往复击发,无坚不摧。平辽之事,非此二器不可。”袁崇焕事后写给徐光启的信中充满了溢美之词。

从清晨到傍晚,攻防战持续了一整天,宁远城数次险些被后金兵攻破,但都被袁崇焕组织敢死队打了回去。城下后金兵尸体壅积,血流成河,被打死的超过了千人,远超过历史上后金军攻打宁远城的总损失。

第二日,杀红了眼的努尔哈赤集中了剩余的攻城器械,再次发起了全面进攻。

这次,尝到华美大炮甜头的明军炮手都纷纷争抢着炮位,一个个打得欢天喜地,让操作其他红夷大炮的炮手们羡慕不已。当天的战斗更是一边倒,许多攻城器械还未靠近宁远城墙百米,就被纷纷击毁,伴随前进的后金兵是残肢乱飞,哭号满地。

暴怒中的努尔哈赤带着亲军骑兵队扑了过来,不管能否用刀敲开宁远城的城防,至少展现了建州八旗子弟的气势,然后早就打顺手的九个明军华美大炮炮组来了一次壮观的霰弹齐射,再然后,历史的经典画面还是不可阻止的出现了。

“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

蓟辽经略高第奏报:“奴贼攻宁远,炮毙一大头目,用红布包裹,众贼抬去。”

1626年2月18日,大明帝国历天启六年正月二十二日,努尔哈赤在围攻宁远城时被华美九斤重炮霰弹命中,身负重伤,此战后金兵伤亡超过三千人,当场战死者超过一千五百人。

袁崇焕力战证明了自己,声名鹊起,高第则昏招捡了好果子,功劳得来全不费功夫。一时之间大明朝廷上下是欢声雷动,官员上表庆贺连绵不绝,自万历末年以来对上建州女真屡战屡败的局面似乎终于打了个翻身仗,“平辽可期”。受魏忠贤器重的高第更是意气风发,频频卖弄自己的“方略”。天启帝龙颜大悦,更加深居简出,把朝政几乎全丢给了以魏忠贤为首的一干重臣,安心专研他的木工技艺去了。

这一次,蝴蝶效应下,历史没有出现努尔哈赤负伤后报复进攻觉华岛的军事行动,被打了个半死不活空血的努尔哈赤直接选择了退兵,觉华岛上万明朝军民的壮烈牺牲没有发生,八万多石粮食安然无恙。(未完待续。)

PS:看了下,存稿较多了,晚上临时加更,嘿嘿。正常更新安排不变。

第六十二章 不夜城

1626年2月23日,周一。

已经晚上20点了,但在曼城市南区的国会广场上,黑夜之中,上千的南区市民都提着灯笼或捧着蜡烛在静静地守候着。此时此刻,四周的灯柱上通常应该挂着的防风油灯已经没有了,只剩下带木框的六面型玻璃罩子,看起来就如同一个个水晶灯笼。

在普通市民们禁止出入的曼城市南区西北的高新技术园区内,一座装机容量600千瓦的华美第二代蒸汽发电机组开始缓缓进入运转,随着输电线路的输送,蓬勃的电能开始注入南区国会广场四周的灯柱。

“开始吧!”

负责现场调试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下属国营电力公司老总段桥,此时发出了最后的指令。一发信号弹打入夜空,遥远的某个电力控制站的技工扳下了电闸。

一点,两点,三点……就在成百上千的市民眼里,四周的黑暗中绽放出一团团光芒,刹那间,黑夜抹去,整个国会广场被一圈“点燃的灯火”照亮。

除了极少部分最早定居在这里的移民外,绝大多数人吃惊地抬头张望着,露出欣喜与慌乱交织的目光。

夺目的灯光驱赶了黑夜,自神话时代就黑白分明的大自然终于被科技的力量所打破。小孩子在蹦跳,欧裔们在胸前画着十字,而华裔们则纷纷吹灭自己手里的灯笼或蜡烛,发出了嗡嗡一片的赞叹。

南区高新技术园某个机密厂房内,一批封存许久的无法改造成蒸汽动力的电力机床也悄然开机,让在场的穿越众技术宅们是欢呼雀跃。这些在后世也不过普通货色的电力机床,如今却充当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工业母机”角色,许多技术复原工程中所需的工具。尤其是精密度量器械才能得以制造。即便它们的使用寿命也为期不长了。但却能解决目前国家工业技术复原工程发展的某些核心瓶颈问题。否则。国家需要花上更多时间来重爬一些基础工业技术树。

已经年过33岁的段桥,此时终于长呼了一口气,露出自几年前第一次发电失败后就很难再有的灿烂笑容。

……

由于大灾难后的现代油料供应断绝,曾经最早一批有幸在南区落户的市民眼中神奇的“无火之灯”成为了历史。如今几年过去。蒸汽机组发电和碳丝白炽灯的技术复原攻关工程终于到了初步实用化的地步。

使用寿命达到900小时的碳丝白炽灯在1月份就投入了小规模量产。在惰性气体制取技术还无法达到规模实用化的阶段,只能利用真空灯泡来提高碳丝白炽灯的使用寿命。但整体加工工艺还比较粗糙,一个灯泡的制造成本居高不下。

发电机组和布线工程的建设成本则更加高昂,甚至相当部分线缆都是穿越大灾难后从码头废墟或货轮上拆卸收集到的珍贵库存。为了验证本时空原产纯铜电缆的加工能力。北方工业公司内部那一窝棚的硫酸铜铁原电池被技术宅们笑话为“林氏大酱缸”,用一大堆日晒雨淋的废铁去置换纯铜,一个月下来马马虎虎弄出了百来吨纯度达到99.9%的纯铜,其中相当部分成为了本次电力工程的基础原料。

总而言之,本次电力工程的技术涉及面极广,各个技术环节门槛所导致的应用成本极高,所以目前在国内还无法走入普通家庭,只能作为市政基础设施的照明工程。

首都曼城市南区被作为了国家第一期电力工程的示范城区,并接受一年的应用测试。按照国家首都形象建设的指导思想,南区的大部分街区都已经纳入了电力照明工程的试点范围。尤其是若干市区广场和国会政府办公区,更是要求夜间长时间供电照明。

宽阔的国会广场和南区街道上。一排排街灯静静地矗立着,已经接近凌晨了,但市民们依然还没有散去,都乐呵呵地坐在街边长椅上聊着天,似乎要把之前的年月里黑夜剥夺的生活全部寻找回来。

此时,在宽达1公里的东河对面,曼城市西区的东岸沿岸的高档居民社区里。一户户市民都把头挤出窗户,带着新奇的眼光望着东河北岸那片璀璨的星火,发出了羡慕的窃窃私语。

“千万星华耀北门,百般黑郁尽消痕。燧皇笑看人间乐,从此国朝不夜城。”

尽管在某年的除夕夜庆典也见识过这种奢华的无火之灯的魅力,但随后的日子就不再有如此体会,常昆忍不住对眼前的盛景发出了感慨。

“爹爹,为何那北岸灯火如此鲜亮?难道真是神仙之术?”

窗户边,常昆的二女儿常紫婷乖巧地站在父亲身边,忍不住伸手指着东河对岸的片片灯光,露出好奇的神色。

长女常紫彦已经在不久前的元宵节正式下嫁给华美国海军少校柏俊,常昆是心头石头终于落了地,在女儿回门的那天,常昆整整在家宴上喝了九杯酒。现如今二女儿常紫婷也即将完成国立初级学校的小学学业,接下来就要升入中学,整体成绩还很不错,据说某位华美陆军里的中尉军官也在柏俊的婚宴现场介绍下有所爱慕。

为此,常昆还特意找人打听了这个名叫沈默的陆军军官,听说对方在去年的蝴蝶岛征伐中屡立军功升为中尉,数月前的授勋仪式上更是获得了金质勋章,而且年纪才21岁,说起来居然比柏俊还年少有为,常昆就激动地好几天没睡好。

有“小舅子”吕胜强在前,大女婿柏俊在后,现在又有陆军中尉沈默对自家二女儿常紫婷颇有情意,这常家不兴才是怪事了!

回过神来,常昆宠溺地牵过二女儿的手,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国朝格物技艺精巧非凡,大匠能人藏龙卧虎。堪称世之鲁班。国朝文武并举。又如那王师陆军之官将。一夕功德即可声名显赫、飞黄腾达……婷儿也要精习国学,修身重德,才可光耀门楣啊!”

拐弯抹角,自然话题就转到了如今流传的某些好消息上。常昆是巴不得现在就把次女常紫婷给全面包装起来,好送到沈默的家里。

“爹爹……”才在不久前大姐常紫彦的婚宴上认识了陆军中尉沈默的常紫婷,一下就听出父亲的话中之意,顿时羞得脖子都红了。如惊慌失措的小鹿般逃出了客厅。

“呵呵,老爷刚才在训导婷儿?”

不一会儿,在常家地位越发稳固的常吕氏走了进来,笑眯眯地为丈夫批上了一袭毛裘,然后轻轻为对方捏着肩膀。

“我等含辛茹苦,教女成人,不就是希望她们有个好归宿?婷儿天资聪颖、淑良端庄不在彦儿之下,有所天眷福分也是自然,不过我等为人父母,也不可慢了家教。”常昆捏着自己的小胡须摇头晃脑。一脸慈父样。

“老爷,我打听了下。那沈公子虽然对我家婷儿颇有意向,但好像皆是旁人之荐,并非心甘情愿。婷儿今后若能入了大学,怕是姻缘更好?”常吕氏想了下,还是把自己获得的小道消息说了出来。

“大学?我也有所耳闻,据文教部同僚之言,今年大学方获国会准允筹建,以育化英才。大学乃国之重府,婷儿一女子,学识稚薄,怕是无缘吧?”

听到常吕氏有意让家中次女提高身价“待价而沽”,而不是一根绳子上吊死再嫁一家军人,常昆就捏着胡子表情很犹豫,甚至开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我看那常春藤高等学府也行啊,三年后升入高等班也是大学之格,能入得常春藤的华美子弟,哪一家哪一户不是华美高门?难道我们常家在华美还不够格?”常吕氏赶紧跟上几步,把自己打听到的内幕一一展开,趁热打铁,“听说常春藤男女不限,非国校优等学子不可进,老爷当初不也有意让彦儿入读吗?我看婷儿学业也称得上上佳,如此再不可错过了!不如我去找找胜强?”

言外之意,对丈夫当初因担心长女继续读书会耽误了婚事从而让长女放弃入读常春藤一事稍有不满。

“哼,妇人之见,常某对子女家事还不糊涂,为夫自有斟酌!”听出了这个母以子贵的常吕氏的意思,常昆心里有点不高兴了。

“是的,老爷……”见丈夫不快,常吕氏赶紧闭嘴,然后悄悄离开了客厅。

“入常春藤高等学府就学,数年之后即有大学之身,更好姻缘……”虽然嘴上对小老婆很强硬,但对方刚才那一番话确实又很有吸引力。

长女常紫彦已经嫁给柏俊,这华美国高等门第又何止军人?看来次女常紫婷的婚配确实要小心盘算才行,不能再像以往那么匆忙“饥不择食”了。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零点的钟声,首都曼城市南区依然沉浸在一片繁灯星海的喜气洋洋之中,市民一夜未眠,

……

第二日,远在200多公里外的波特市西北部雪原之上,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季陆军军演正在进行着。

一个轻装步兵营外加一个野战炮连,构成了此次雪季军演的全部兵力,近500名陆军官兵在既定的演习路线上展开了模拟行军与战斗。

十几辆以6匹强壮挽马拖曳前进的雪橇式战斗车,在百多名步兵的伴随下,如一只只移动的巨兽在积雪皑皑的大地上缓慢爬行着,加宽的雪橇板让这种雪地战车的最快时速能达到10公里。每辆雪地战车的高大车头上,一架管风琴机枪转着枪管左右巡视,车的中部还载着8名身穿冬季战斗服的荷枪实弹的陆军士兵。

当庞大的队伍接近一片原始雪林之时,一发信号弹升上天空。刹那间,几乎所有的雪地战车都同时减速停车,然后一名名士兵从车上跳下,在士官的指挥下排出战斗队形。接着车头的管风琴机枪开始以缓慢的射速朝模拟的敌人出现方向展开实弹射击,掩护着下车作战的步兵。

炒豆般的机枪射击声中,步兵们举着步枪弓腰驼背,在过膝的积雪中组成了一道道弧形的散兵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远方“出现大量敌人”的原始雪林扑去。

野战炮兵连的4门维斯沃斯野战炮也开始战斗放列,炮兵们轮开膀子将开脚式炮架驻锄展开,然后将长长的粗钉打入积雪下的土层。不过冰天雪地里,炮兵们的动作笨拙而缓慢,负责测距读数的士兵老半天还没有把测距仪给立起来,整个炮兵连都显得手忙脚乱。

经过多次性能改良取舍后的24A陆军型75毫米野战炮,战斗全重终于被控制在了1吨以内。炮盾被取消,许多非关键炮架结构也换成了木制,其炮管长度更是滑稽地被截短到原型的60%,这个结果直接导致24A型75毫米陆军野战炮的弹道性能极其糟糕,没有榴弹炮的性能却当成榴弹炮在用,不光命中散布大,最大射程连3000米都不到。

仅仅只有一个连编制的陆军炮兵部队,其稚弱而让人诟病的战斗力一直被国会的一些人唠叨着。不过陆军对专属野战炮兵火力的盲目追求与怨念,并非完全是针对海军的嫉妒心理。从长远发展角度来讲,随着国家未来对内陆的领土开拓,军事冲突是绝对不可避免的。深入内陆的作战,海军舰炮火力也不能包打天下,仅靠迫击炮这种火力终归显得底气不足,尤其是可能面对英格兰或法国在北美的要塞式堡垒。再怎么说,75毫米野战炮的威力也大大强于60毫米轻型迫击炮。

“中尉,可以射击了吗?”一名欧裔军士长带着忐忑的表情,走到野炮连的指挥官沈默面前,有点尴尬地指了指已经快要结束战斗的演习现场,“士兵们已经很努力了,不过,也许其他连队并不在意等我们做好全部准备……”

“还射击个屁,没见演习终止的信号吗?”沈默哭丧着脸,一脚踢起一片雪花,没好声气地骂骂咧咧着。

从蝴蝶岛东岛肃清战役结束后,就被调派到陆军唯一一支炮兵连队担任指挥官的沈默,也是一肚子委屈。明明在他看来自己在蝴蝶岛的表现也不差,怎么就被发配到这种冷门部队里当指挥官呢?

陆军司令部是如何一种未雨绸缪搞厚积薄发式炮兵培养的良苦用心,沈默才懒得去理解,只因现在实实在在地觉得窝火。

除了糟糕的炮兵连,成本高昂的雪地雪橇战车的表现也不好正确评估,这种雪季用宽板雪橇,其他季节换车轮的17世纪版步兵战车,怎么看都有点不伦不类。在这个原始地貌为主的北美内陆,到底能有多大实战能力,就连陆军司令部都有点迷糊,不过至少在雪季,在波特市周边平原地区,驻波特市陆军基地的部队好歹也算是“机动部队”了。

整个雪季军事演习,除了野战炮兵连掉了链子,基本上参演单位都达到了预期表现,尤其是莫奇中尉指挥的那支纯印第安裔步兵连,在演习中表现格外出色,这大概也和该步兵连已经在波特市驻扎了快两年的经历有关系,连队官兵对本地的环境气候非常适应。

身为移民部长李想的大舅子,莫奇中尉自然是无比认真地对待自己当前的军人身份,不过除了训练就是驻地休整,整个连队从组建到现在还未参与过一场真正的战斗,倒让血气方刚的德拉瓦青年颇为苦闷。

但这种情绪,却并不被陆军司令部理会,从长远军事安全战略考虑,和北美印第安易洛魁联盟的和平是不可能持续太长的,在波特市维持一支专于北方寒带作战的陆军部队是必须时刻准备着。(未完待续。)

PS:嗯,仗着存稿多,洋洋自得中。好了伤疤忘了疼,奢侈一把,周末加更。

第六十三章 爱尔兰的女勋爵

欧洲的最西面是哪儿?从地理角度,也许绝大多数人会认为是冰岛或者是亚速尔群岛。但在相当长的时期内,这种纯地理性质的见解被另一种带有特殊历史评价的观点替代着,爱尔兰,才是欧洲最孤独最荒凉的最西端。

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评价,概括了爱尔兰在欧洲人眼里的历史坐标:“除了马耳他和冰岛,欧洲没有一座岛屿像爱尔兰岛一样,处于这样一种悲惨的、不利的境地。它的右侧没有邻居而是统治者,它的左侧是没有人迹的海洋,向左一直到发现美洲大陆后才有了陆地。”

爱尔兰早在7000多年前就有人居住了,7000多年来,爱尔兰的历史,基本上就一部不断遭受各种入侵的历史,结果形成了它丰富而复杂的世系和传统,在外人眼里则属于爱尔兰所独有的混乱无序。

首先是凯尔特人,从前8世纪到前1世纪的数百年间,凯尔特人多次迁徙来到爱尔兰,公元前1世纪左右凯尔特文化已经在爱尔兰占支配地位,爱尔兰分为至少五个古老的凯尔特王国。

维京人的入侵又从公元795年接踵而来。维京人带来了战争,也带来了新的武器、城市建设技能与航海贸易,虽然维京人并未能够在爱尔兰长时间立足,但他们的文化和语言在爱尔兰留下了足迹,给爱尔兰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10世纪末“爱尔兰王”布莱恩.博茹基本统一了爱尔兰,在他的领导下,爱尔兰击败了维京人。但这不代表爱尔兰从此走向了光辉大道,外来入侵的悲剧还在延续,12世纪,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领导的诺曼人的侵略又到了。而且这一次似乎更加彻底。

亨利二世是第一个登上爱尔兰的英格兰国王。他立他的儿子约翰为爱尔兰大公并将爱尔兰的土地分给盎格鲁-诺曼的伯爵们。到1172年。教皇艾德里安四世的继承人亚历山大三世,为了抗衡神圣罗马帝国,拉拢外部支持,更是直接公开承认亨利二世在爱尔兰占领的土地。

从那时候开始。爱尔兰人的历史又翻开了反抗英格兰的新篇章。

……

1625年3月1日,周日,爱尔兰芒斯特省,凯里郡。基拉尼地区,劳恩湖畔。

基拉尼镇,一座目前仅仅只有不到千人的偏僻小村镇,在爱尔兰历史上与南方的肯梅尔同属于肯梅尔勋爵的领地。除了南方的丘陵山地,以上湖和劳恩湖为中心,平原、森林和缓坡草场为基拉尼的主要地形特征,并有着完整而肥沃的湖畔平原。

也许是白金汉公爵维尔利斯对某位华美海军军官的意外身亡一心想要“补偿”,也或者是英格兰王室一种亲近拉拢态度。已经购买了基拉尼劳恩湖畔500英亩土地的黛卿卿,在年初之时再次被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授予了基拉尼男爵的爵位,黛卿卿的所属领地面积也扩大到了3000多英亩。但按照英格兰的贵族爵位称谓传统。黛卿卿在公开场合被称为基拉尼女勋爵。

当然,这种领地授予行为的背后依然是一场见不得人的买卖。“卖爱尔兰人的地收美国人的钱”。英格兰王室把这种事做得理直气壮。至于那个早就破产的古老的肯梅尔勋爵家族,早就卖光了祖宗田产,如今只是一家居住在爱尔兰首府都柏林的破落户,家族绝嗣指日可待。

“有着巴伐利亚贵族血统”的黛琳女勋爵为此付出了12万美元的土地购置费,并承诺每年依然向英格兰王室上缴不少于3万美元的“王室献金”。

占地约12平方公里的基拉尼女勋爵领地,基本上圈走了劳恩湖畔一带最肥沃的农田和草场,甚至湖中若干风景秀丽的小岛都列入其中。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劳作耕耘的爱尔兰农夫们在失去家园的同时,愕然地迎来了让他们既畏惧又愤怒的“英格兰国王派来的贵族老爷”。

初春潮湿而寒冷的微风拂过劳恩湖畔一座占地不小的欧洲乡村贵族庄园,此时的基拉尼勋爵庄园外,果树与湖水映衬下,一批雇佣的劳力正在几个打扮有点奇怪的男子指挥下,用石料、木头以及一种奇怪的泥灰装修着庄园的某些细节。

半个身子都陷在装饰着高档天鹅绒的柔软摇椅中,一身西式高雅礼裙的黛卿卿正带着漠然的表情打量着远方的湖面,除了躺椅在微微晃动外,黛卿卿的身体和四肢几乎一动不动。

呆呆地看了好几分钟,黛卿卿这才转过头,把目光朝向了阳台一侧的走廊,只见一位身穿华美陆军军官制服、佩戴少尉军衔的欧裔青年急冲冲地走来。

“长官,有最新的情报送到了。”欧裔少尉一个立正,带着恭敬地微笑双手递上了一封打了火漆的信件。

只是轻轻撇了眼火漆的完整程度,黛卿卿就撕开了信封。记忆力惊人的黛卿卿,几乎没有借助密码本,就大致读出了信件的关键内容。纤手一抬,看过的信件就举到了欧裔少尉的面前,黛卿卿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看了眼这个年初晋升为中尉,并成为最新组建的国防部军情局负责人的黛卿卿中尉,最早一批加入陆军并在今年正式成为黛卿卿副手的爱尔兰裔少尉唐纳修,对对方那几个月以来的性情大变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掏出打火机,烧掉了信件,然后所有的灰烬都倒入劳恩湖,唐纳修少尉就乖乖地站在了黛卿卿的身后,等候着对方的指示。

“唐纳修少尉,我需要在一个月之内,让这里的爱尔兰人都知道我们的友善,尤其是我。”黛卿卿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一边慵懒地从摇椅上起身,慢慢走到了阳台边,一只手搭在了前额。开始眺望内陆远方的草场。

唐纳修赶紧掏出笔记本和铅笔。开始记录这个军情局长的每一句指示。

“作为这里的土地主人。我应该有权力决定一切。告诉这里的爱尔兰人,从今天起,这里的一切秩序照旧……另外,农税减少一成。所有的妇女,每个月都可以从我这里领到6个便士。”

手上的铅笔轻轻一抖,唐纳修少尉抬起头,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美丽的女上司。曾经的爱尔兰芒斯特省乡下青年。此时看着黛卿卿的表情就仿佛看见一位圣女一样。

“怎么,觉得很意外?”黛卿卿回头轻轻一笑,声音很轻,“这里是你的祖籍故乡,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是吧?”

“不,长官!上帝见证,您这样的决定,是对爱尔兰最大的仁慈!”唐纳修一个立正,目不斜视。

“如果是这样,那爱尔兰人民真得太容易满足了……”黛卿卿一声冷笑。又坐回了摇椅,侧头看着副手。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满,“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怎么去做,所以,我不需要太多客套的意见。”

“是的,长官!”唐纳修少尉微微低下了头,声音又点发颤,“长官,如果仅仅是让本地人感觉到您的善意,那您刚才吩咐的一切已经足够了。但按照计划,您应该接见一些人了……”

“计划?不好意思,刚刚收到的消息,我们的计划被暂停了,现在某个人很犹豫。”黛卿卿抓起身旁茶几上的一个果子,轻轻咬了口,脸上依然是无聊的冷笑,“不光是暂停和芒斯特科克郡的爱尔兰本地贵族接触,也暂停与英格兰王室的往来,我们现在会过上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为什么?!”唐纳修少尉突然有点激动,似乎这种变化让他极度失望。

唐纳修在移民北美前只是一名爱尔兰契约奴,还差点死在了那艘被风浪和病患折腾的猎犬号上,如果不是当初被华美的美人鱼号捕鲸船搭救,估计自己早就成为了一捧泥土。现在,唐纳修少尉将为国防部军情局以及欧洲情报司的爱尔兰独立计划效力,并成为“爱尔兰解放运动志愿者”组织的领头人。

作为一名曾经的爱尔兰人,唐纳修在经历了几年的华美国生活和国民教育后,越发的叹息自己家乡的悲惨境遇,也发誓要将这个国家彻底从英格兰人的奴役下解放出来。

“这是国家的意志!以及一名军人必须有的觉悟!”黛卿卿扭过头去,两道精光直接扫在部下的脸上,“别忘了你作为我的副手的职责,就是无条件地履行军情局和欧洲情报司的指示。”

“是的,长官,我明白……”唐纳修少尉顿时委顿下来,垂头丧气般行着军礼。

“如果你想要爱尔兰人民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国家,那你首先就要做到尊重你现在的国家的意志,尊重从今天开始每一个为爱尔兰独立将要付出牺牲的人的觉悟!”黛卿卿眼底闪着一丝水光,似乎有什么情绪触动了她的神经。

“那……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做?继续等?还是干脆回国?”唐纳修见计划被无限期延迟了,只能无奈地合上了笔记本。

“计划内的事确实无法展开,但我们可以做许多不违背计划原则的事。最不济,这里的风景也适合让我们度过一段长假吧?”黛卿卿想了下,突然笑了,“你不觉得让这里的人们离不开我们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您的意思是?”唐纳修有点迷糊了。

“这里有着堪比国内的肥沃土地和草场,南边的玫瑰半岛上有着让爱尔兰人自豪的铜矿,如果不打算明年继续低声下气找国防部或外交部要经费的话,我们就要自己找点事情做,你明白?马上给都柏林的情报站发信,我需要一位精明的内政专家来处理领地的事情,否则我只能取消之前的减税承诺。”

说着,黛卿卿起身朝屋内走去,一边还把咬了一半的苹果丢给了唐纳修少尉。

“真是个好主意……她也许是个天生的贵族。”唐纳修拿着半个苹果,脸上哭笑不得。

……

持续了近两百年的英格兰圈地运动,爱尔兰也没有幸免,甚至更加野蛮暴力和无耻。一旦被英格兰权贵们跑马圈地画下界线,农夫们就只能眼睁睁地失去自己的家园。

此时,劳恩湖畔的周遭。若干孤零零的旗杆标示着基拉尼勋爵开始拥有这片土地的合法占有权。英格兰王室可没有义务大老远地派人过来帮黛卿卿赶走这里的爱尔兰人。所以目前的土地所有权对黛卿卿来说。还仅仅停留在书面。

长期的动乱、饥荒和流行病,让基拉尼地区的爱尔兰农村人口流离失所,如今只有寥寥不到两千爱尔兰人分布在周边,假如实行英格兰传统的圈地行为。那这些失去家园的可怜人就不得不流浪到外地,或是成为没有土地的佃农或雇工。

很快,有关那位据说并非是真正英格兰人的戴琳女勋爵宣布本地秩序不变、并减免当地税赋的消息,就传遍了周边的村庄。早就一贫如洗、引颈就戮的爱尔兰农民们是大喜过望。甚至小小的基拉尼镇里那座简陋的教堂里都敲响了报喜钟。

这还不算,每个妇女还可以每个月去基拉尼小镇的教堂领取6个便士的生活资助金,这简直就是爱尔兰人相信上帝存在以来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将信将疑,不过很快就有人从小镇教堂里领到了货真价实的钱币,顿时周边的爱尔兰村庄都沸腾了。

令人欣慰的是,尊贵的女勋爵戴琳小姐还是位天主教徒,对于占爱尔兰人口绝对大多数的天主教民众而言,这比那些让人生厌的英格兰新教贵族要强万倍了!戴琳小姐简直就是教廷指派来的圣使!

各种诚惶诚恐或是口不对心的赞美声中,黛卿卿继续发布了几项让本地爱尔兰人更加捉摸不透的领地政令。

首先,勋爵庄园将指导本地的农业发展。把领地内的若干爱尔兰村庄组成若干集约化的农场,无偿承包给民众耕种。并按照土地品质进行农业发展分类。沿湖一带面积达到1000英亩(约6000亩)的肥沃土地将集中种植谷物或马铃薯,剩下的林场和草场也相应进行集约化经营,而勋爵庄园只收取一定的农税。

其次,在基拉尼小镇内建立若干农产品加工作坊、木炭、砖瓦烧制工坊,妇女拥有优先雇佣资格,有皮革、纺织与烧炭、烧砖技艺的工匠更可以享受多出50%的雇工薪金。

最后,重新收揽流民,招募矿工,开采劳恩湖玫瑰半岛的那座因为天灾人祸而废弃已久的铜矿,然后就地进行冶炼,每年的铜锭销售收益的5%,都将作为额外奖金分发给矿场的优秀雇工。

为了赶上今年的播种,黛卿卿将用最快速度从国内购来一批小麦、马铃薯、玉米、苜蓿、大豆、化肥以及各类铁制农具,以配合规模化农场经营。

届时大多数的农产品和铜锭,都将通过南方20多公里外的那座小不点般的渔港肯梅尔,销往亚速尔群岛的美租界。

毫无疑问,黛卿卿的“爱尔兰乡下经济特区”计划中,将把基拉尼到肯梅尔一线打造成另一种模式的华美租界,重新聚拢本地人口,并以此影响本地的爱尔兰人独立运动。有意思的是,背地里包括土地在内,黛卿卿的产业全部属于外交部。

至于英格兰王室的影响和安全问题,黛卿卿倒不怕,已经穷得恨不得一英镑当两英镑用的英格兰王室,是不会拒绝基拉尼女勋爵领地繁荣之后的大把王室献金。何况这个偏僻得让人连地名都不一定拼得出来的地方,也许除了某些慕名前来的爱尔兰权贵,几年内是不会有人关注的。

再不济,作为领主的黛卿卿,自然有资格雇佣一支武装为自己的领地安全效力,相比之下,爱尔兰各地的英格兰贵族们几乎个个都养着一支规模不等的私人雇佣军,理由自然是镇压随时可能出现的爱尔兰人叛乱。相信华美陆军外籍军团那里未来是可以淘出一批要钱不要命的兵种子的。

也许不久之后,这个在17世纪的爱尔兰还属于最荒凉的角落,将成为未来独立的爱尔兰国家经济最发达的地区。

……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百慕大岛,华美陆军外籍军团第一营的官兵终于结束了最新一期岛屿作战训练。370多名官兵开始在码头集结,准备登船前往瓜德罗普蝴蝶岛双子港市。在那里,他们将再进行最后一期为时一个月的热带丛林战训练,然后就将投入到西岛的肃清作战中。

而他们的指挥官斯科特上尉,则已经返回了西点镇,将和自己的女儿度过一段家庭生活。(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宝石级入役

1626年3月21日,周六,农历二月二十四,春分。

一年一度的春耕终于开始了,经过一个严冬的恶劣雪灾洗礼的北美大地,终于给予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一次苦尽甘来的大回报。雪融后的土壤营养水分充沛,病虫死翘翘,又十分容易翻耕。

从南方的泽西镇,到北方的波特市,再到几百公里外的青城市,全国各地一片片规整的农场里,声势浩大的春耕拉开了序幕。一排排重型挽马拖曳的农机器械以既定的路线前进,一片片黝黑的土壤被破开,然后蓄力联合播种机又以极高的效率将精心处理后的麦种埋入土层,最后再撒下用鲸骨粉、鲸干粉以及若干天然原料配制的绿色化肥。

畜牧草场中,一群群牛羊在牧羊犬的亢奋跑动下,悠然地咀嚼着春季第一茬最鲜嫩的草料。能熬过一个酷寒严冬的牲畜,个个都有着极强的体质,再加上不断的优秀品种进口,只需要半年的时间,去年冬天的损失就能繁衍弥补过来。

站在波特市区官邸的阳台上,看着远方那一片片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农场里的热闹场景,市长林朝恩是意气风发。经过两年艰难的开拓建设,波特市终于正式启动国家农业核心基地经营计划。

去年波特市的农业种植面积还不到8000亩,今年就直接超过了3万亩,农业蓄力机械的使用率也是全国最高的。全市目前1600多居民里,农业人口更是占了三分之二以上,受雇用的周边各印第安部族雇工,也达到了近千人。等到夏收之时,各类农产品的收获量将直接把之前一直得意洋洋的泽西镇给打趴下,到明年这个时候。农业经营土地面积又将扩大到5万亩。到时候整个波特市宋河两岸都将是一望无垠的农场和牧场。届时仅一个波特市。就将养活全国人口还绰绰有余!

同时,一群群来自曼城市、西点镇的那些如“苍蝇”般的私营小贸易商,也在这个开春的时节涌到了波特市。他们将以这里为基地,撒网般进入周边的各个地区。乃至遥远的西面的易洛魁人的地盘。华美的印第安贸易商们将从那些苦熬了一个冬天的印第安部族村落手里收购各类毛皮、土产甚至是狗头金、自然铜,然后波特市又将成为国内最大的印第安贸易中心,从而为波特市并不专长的商业贸易氛围添砖加瓦。为此驻扎在波特市陆军军事基地的一个营的陆军部队和本地的国民警备队将分批护送,以保证本国商人的利益。

遗憾的是。波特市北方10多公里外那片早就勘探到位的高品位浅层磁铁矿和无烟煤矿,将继续雪藏着。要开发这些矿产,必须要等到通往矿区的简单道路完成后才能进行,为此林朝恩一度和榆树镇的毛建展开了“较量”,以争夺来自蝴蝶岛的战俘劳役以及年度移民配额。但鉴于交通的问题,榆树镇的铁矿开采价值和难度会更有利,所以林朝恩的大手笔被政府内阁果断打压。

其实林朝恩一点都不用担心波特市会被轻视,作为国家北方战略布局的核心城市,许多政策和建设开发项目都直接来自政府内阁,基本上移民和劳力安置都是最优先级的。而且经过两年的“奢侈而浪费”的国家级重点投入。波特市的某些市政基础建设的完整性与合理程度甚至比首都曼城市还要高上一筹,加之获得内阁批准的优厚的农业土地私营承包租赁政策。波特市是唯一一个允许并鼓励小规模私营农场(300亩以上,1000亩以下)的本土城市,对国内迁居国民尤其是华裔的吸引力非常足。

诸如此类,波特市今年的城镇人口定居指标,林朝恩直接定在了3000人,而早在半年前,相关的市区扩建已经开始了。

当林朝恩一个人躲在官邸里满脑子歪歪的时候,在波特市西南郊区的一片林场边缘,华美木业公司的造纸厂一旁,一处坡丘地形的养殖场里,一大堆孩子在饲养员的保护下,正围着一群奇怪的动物在玩耍,而毛茸茸的动物也非常乖巧地不断嗅着小孩子的头发,甚至还舔着孩子们的脸,引起了一阵阵欢笑。

假如此时有个穿越众在场,估计会直接喊出“草泥马”三个字,嗯……确实是草泥马。这种来自南美高原山区的珍贵羊驼,自去年正式引进后,如今已经有200多头安置在了波特市的畜牧区。羊驼是后世极为优质的毛纤维与肉类畜牧品种,习性非常温和,长相可爱不说,进食习惯也极佳,对牧场几乎不存在什么破坏习性,更对波特市的气候适应能力极强。

据说这批羊驼的毛料产出已经早早被杨雯雯的纺织厂给预定了,甚至长期和南美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打交道的任长乐夫妇还将独立引进更多的羊驼,并以合资的方式委托给国营农林渔牧集团蓄养繁殖。今年开始,羊驼毛将作为高档毛料成衣的原料进行加工,以满足暴发户们的“上等人奢华情结”。

除了羊驼,一处大规模的养马场也在波特市宋河东岸正式建立,到时候除了泽西镇的马匹繁育场,波特市将拥有国内第二家,甚至是最大的一家马种繁育基地,未来的内陆开拓所需的大量优质马匹,除了高价进口外,就指望波特市的产出了。

……

以波特市为代表的春耕大运动在这个周末如火如荼的展开着,吸引了国内包括《曼城周报》和曼城广播电台的全程关注。但这不代表这个日子里没有更多让人感到振奋的事发生。

此时此刻,在曼城市长岛西区的海军基地军港内,五艘披红挂绿、漆着华美国海军经典黑白双色迷彩的机帆轻巡洋舰正在做着出航前的准备。码头边,军乐队已经就位,若干政府官员或市民嘉宾也翘首以待。

一字排开的五艘机帆轻巡洋舰,分别是去年10月恢复入役的宪法号。完成大修改装升级的共和号、西点号。以及整个建造工期和海试提前半个月就完成的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的首舰蓝宝石号和同级舰猫眼石号。

有着更加漂亮的飞剪船首的两艘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是华美国海军最新锐的主力战舰。这种满载排水量达到1450吨,采用2组320马力蒸汽机的战舰,在海试中用纯蒸汽动力直接跑出了9节的巡航时速,比宪法号还快了1节。纯蒸汽动力全速航行更是创造了14节的记录。而且经过更严格的质量管理,该型战舰的海试表现比宪法号当初显得更加自信。

今天,五艘轻巡洋舰将组成迄今为止第一支全混合动力编队,前往瓜德罗普蝴蝶岛。代表海军参加西岛肃清战役。

随着军乐队的鼓乐齐鸣,“蓝宝石号、猫眼石号入役暨舰队出航仪式”就这样开张了,在五位舰长的带领下,编队全体官兵整齐列队,接受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的检阅。

宪法号舰长,依然是孙阳,不过此时孙阳已经晋升为中校,同时也是海军里拥有最多机帆动力战舰指挥经验的舰长,当然,其中宪法号锅炉爆炸带来的经验值占了相当比例。

共和号舰长。王志华。王志华在瓜德罗普东岛战役中接替孙阳担任舰队代理总指挥官,表现出色。已经晋升为少校,并继续“抢”了前共和号舰长柏俊的饭碗,成为大修改装后的最新一任共和号舰长。有意思的是,一直和孙阳并称为“魅影酒吧海军双种马”的王志华,居然出人意料地娶了一个华裔移民女子,然后变得“老实本分”了许多,让孙阳瞬间“形单影只”起来。而从共和号上卸任的柏俊,则被晋升为中校的同时被王铁锤安排进长岛海军学院,完成更加重要的海军人才培养任务。

西点号代理舰长,刘畅上尉,这位曾经的海关缉私艇的轮机助理性格十分腼腆,几年下来军事素质表现很一般,但胜在“中规中矩”、“听话”。虽然担任上尉已经快3年了,但刘畅从企业号护卫舰调任西点号担任舰长,很明显地预示着不久之后也能晋升为校级军官。

猫眼石号舰长,文拓少校。自打一年半以前百慕大海战一挑七之后,文拓就在海军里成为了“战术大师”,海战指挥水平更加专业,多次在长岛海军学院做海战教习。而且文拓为人更加沉稳内敛,堪称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的心腹爱将。自诩为文天祥后人的文拓少校就这样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海军英雄,尤其为诸多华裔家庭所熟知,从德拉瓦号护卫舰调任最新锐的猫眼石号担任舰长,是实至名归。

最后的蓝宝石号,代理舰长是安德鲁上尉。在宪法号锅炉爆炸事故中差点丢命的安德鲁上尉,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华美国海军的第一任主力战舰欧裔舰长,这个41岁的丹麦裔汉子,现如今一条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健康,但此时身体依然站得笔直。

这支由五艘最强大战舰组成的舰队即将开拔,王铁锤是内心激动不已,但表面上,他依然平静地和每位舰长一一握手,然后将两幅象征战舰正式服役的海军旗分别交到了文拓和安德鲁的手中。

军乐声中,宪法号第一个离开了码头,然后其余战舰纷纷脱离泊位。岸上的军民代表欢声雷动,尤其是前来观礼的长岛海军学院的学员们,都扯开了嗓子高声呼喊着口号,一个个涨红了脸,恨不得自己马上毕业,也能加入这样一支从内到外都透发着强悍气势的舰队。

站在人群中的颜显屏,一身洁白的春秋季女式海军制服,双眼都冒着星星,嘴里还喃喃自语着什么。耳边回荡着气势如虹的海军军乐,望着舰队船只桅杆上飘扬的华美国海军旗,颜显屏仿佛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梦想,一时之间,那蓝白两色的海军旗,似乎变成了另一种颜色。

……

几天后,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远洋运输公司终于和北洋船舶公司签订了建造大型远洋机帆商船的合同意向,同时,海军司令部也在着手制定专门的远洋运输舰计划。

海牛号试验型铁骨木壳机帆商船,这个游启曾经的怨念,终于在历经三个多的“内部自用”中引起了船运企业和海军的关注。稳定的远航性能,坚固的船体结构,以及超大的装载空间,在往返曼城市和青城市的航线上表现出色,甚至沿海航线的航速许多时候比纯风帆飞剪商船还要快。海牛号的成功表现得到了认可。

海军司令部的“吝啬鬼们”还稍微理智一些,提出的需求控制在满载排水量3000吨以内,而财大气粗的国营远洋运输公司,野心就很大了。出于尽量节省综合运营成本的单纯考虑,一众门外汉提出的性能要求一来就超过了游启的预想:要求满载排水量不低于3500吨,最大货物装载量不低于1600吨,纯蒸汽巡航时速更不能低于10节,同时需要的水手也不能超过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如此苛刻的要求顿时引起了整个北洋船舶公司上下的惊呼。

这种以载货量和稳定性为第一性能要求的铁骨木壳商船,必然会在船型设计上牺牲一些减阻性能,要保证至少10节以上的纯蒸汽巡航速度,那蒸汽动力会要求上千马力。目前通用工业公司在研的最大马力船用动力机组,是明年准备推出的800马力三胀式蒸汽机,看样子一下就需要配置两套。

想当初海牛号的满载排水量也才1800吨,虽然目前已经有三个干船坞能够提供理论上5000吨级船舶的建造物质条件,但目前造过的最大船舶也不过是满载2500吨的敖广级,一下子吨位规模拔高到3000吨以上,成本和建造难度让游启自己都有点心虚。

单纯加大船型设计倒不是难题,但包括大尺寸铁制龙骨在内的诸多船舶构件都将是北洋船舶集团有史以来面临的全新挑战。

这一次,游启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和设计预案,一切都要谨慎考虑,甚至负责供应关键构件的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都要一起参与到这个合同中,并对各种加加工能力环节进行可行性论证。

合同意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游启准备花几个月的时间和相关企业一起,好好设计、计算、琢磨和筹备,然后再一鼓作气吃下这种无论是经济利益还是技术提升都能带来巨大回报的订单。但不管怎么说,无论是海军提出的“灰鲸级”的远洋运输舰,还是国营远洋运输公司期望的“朝阳级”的大型远洋机帆商船,最快的也要1627年下半年才能见到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希望与责任

1626年3月25日,周三。

一场倒春寒席卷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北美城镇,初春的气温还没怎么回升,就又面临了一场幅度不小的降温。

没有相关专业人才、在这个气象勘测应用技术基本处于大空白的国家,穿越众们面对大自然的舞步是一点节奏感都无法把握,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量受冻感冒的人群不是病假窝在家里萎靡不振,就是高烧送进医院戳屁股,这天的各城镇医院都人满为患。

倒春寒降温引发的大规模感冒病患,不仅仅干扰了正在大干快上的春播作业,甚至使各大企业工厂的生产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好在国营医药集团这些年的药品生产种类和技术都有了进步,让这种大面积的感冒没有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

在银谷镇的国营医药集团的制药厂里,青霉素的提纯度已经超过50%,使用安全性比以前提高不少,月产量也增大了好几倍,成本降低到1美元,只有当初的10%。黄连素的功效继续受到全国民众的称赞,柴胡退烧消炎针剂更成为一种神器,此外,好几种在后世临床效果不错的中成药也能够以较便宜的价格供应国内需求。

拥有国内最大的医药加工基地和生物药材种植地,银谷镇终于闯荡出了一片天地,出口药品总产值已经快要超过本地的瓷器产业,让坚持走“特色与高新轻工业”的镇长孙弘毅大为得意。据说这位在当地华裔居民里声望颇高的年轻镇长,又在和几个糟老头子在“密谋”建立一个新产业,开始筹备国内首家搪瓷厨卫用品的技术生产专利。为了防止河对岸的最大竞争对手西点镇“抢生意”捷足先登,孙弘毅整天更个贼一样的都是下班后再偷偷摸摸把工匠们聚集起来开小会。

……

寒风阵阵,预产期还就剩一个月的杨雯雯。这个时候依然没闲住。还敢挺着个大肚子。在总裁助理伊格瑞娜的陪伴下,慢慢巡视着外岛区新工业园内的纺织车间。她的老公任长乐,此时正屁颠屁颠地奔走在蝴蝶岛双子港市,为建立双子港分公司并重新调整巴西贸易而忙碌着。按照任长乐的话来说。他会以“掐秒”的时间点出现在杨雯雯分娩的那一天。

纺织车间又扩大了不少,整整200台蒸汽动力纺织机在传动噪声中运转着,上百名纺织女工来回穿梭其间,一段段雪白的棉毛混纺布在一层层堆叠。同样规模的纺织车间。整个纺织厂内还有两个,采用两班倒的纺织女工总数超过600人,月产布料超过10万匹,再加之产品质量分档营销,每月的税后纯利都在6万美元以上。

西班牙和荷兰成为了华美优质布匹的最大进口国,其次是葡萄牙、法国和英格兰,但以如今120万匹的年产量来看,是远远无法满足上述几个欧洲国家的市场需求,更别提一些还未开拓的欧洲市场。为此,杨雯雯一度打算今年继续扩大产能。达到150万匹的年产量。但纺织原料的供应量依然不是很稳定,让这种规模扩张充满了风险。再加之预产期的不断临近,以及对家庭生活的回归倾向,让杨雯雯暂时压下了这个计划。

“为了赶荷兰人的合同,整个冬天到现在都没有停工,也许应该停机一周,对所有机器进行一次维护保养。”看着一个欧裔工人在拆卸一台临时出故障的纺织机,杨雯雯即时地对身边的女秘书下达了指示,后者赶紧在本子上记录。

“可是接下来我们还有葡萄牙和英格兰的订单需要生产。”伊格瑞娜一边记着,一边小心地提醒着集团的最高管理者,“要不三个车间轮流停工维护吧?这样我们还能在下个月保证三分之二的产量。”

回头看了眼年轻的总裁女助理,杨雯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不说话,只是用点头接受了对方的意见,受到认同的伊格瑞娜暗暗欢喜。

“夫人,我还觉得……啊,是杨先生!”趁热打铁,伊格瑞娜准备再次提出意见,不过话才刚刚出了一半,就看见车间大门方向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华裔青年,看神情还有点匆忙。

“姐!可找到你了,家里出事了!”从任长乐创办中远国际贸易公司开始,就跟着任长乐混的杨小华走了进来。

杨小华叫杨雯雯“姐”,其实两者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穿越大灾难之时,作为一名普通码头工人的杨小华也就才19岁。这个举目无亲的小伙子其实很有闯荡精神,为人处事也不错,不光继续跟着当初被自己当做讨薪对象的任长乐,甚至在任长乐和杨雯雯关系逐渐明朗的时候,还主动认了杨雯雯当姐。

在任长乐两口子终于突破发展瓶颈获得巨大成果的时候,杨小华也就顺带着在当初一众忐忑不安的码头工人中身价暴涨,如今已经成为了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行政副总裁,负责集团总部的日常管理事务。

一个集团高管居然急匆匆来到杨雯雯纺织厂车间里找人通报自家急事,倒让杨雯雯再次见识了这个“干弟弟”做人很上道的一面。

“小华,你一个副总,怎么这么没形象?!”虽然心里很认同对方,但这里毕竟有大量普通女工在场,所以杨雯雯还是对着这个甘愿做自己小弟的青年板起了脸,“家里能有什么事?!”

“呃……姐,你家里保姆刚才跑到我办公室,说孩子出事了,”杨小华扯着领带,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脸着急,“这不,我安排人送去医院后,就来找你了!”

啊!孩子出事了?!杨雯雯一愣,脸就有点泛白,甚至一时之间感觉腹部都有点异样。肚子里的婴儿显然也被母亲的情绪给感染了,居然开始了“猛烈”的躁动。

“夫人,您小心点!”伊格瑞娜见杨雯雯的脸色开始难受。吓得赶紧扶住了对方的身体。

“去……去医院看看……我没事……”杨雯雯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身影。这才艰难地吐出一句。

……

一个小时后,杨雯雯在杨小华和伊格瑞娜的陪伴下,匆匆来到首都国立医院,直奔儿科而去。

重症监护病房里。一欧一华两名保姆打扮的中年妇女正小心翼翼地守在病床边。床上躺着一名还在昏迷中的年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病床四周还眼巴巴靠着另外四名小孩子,其中年龄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

看到杨雯雯进了病房,床边的四个小孩子都胆怯地缩到了一边。两个保姆也诚惶诚恐地把孩子们抱在身前,低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哦,杨姐来了!”正在处理昏迷儿童的夏秋韵护士长,此时笑嘻嘻地让开了空间,并小心地扶过了杨雯雯的身体,以方便对方坐到病床前。

作为妇产科护士长夏秋喻的同胞妹妹,夏秋韵已经成为儿科护士长,如今正亲自为杨雯雯领养的华裔孩子进行护理。

“兴忠他怎么了?!没发烧啊?”杨雯雯还没坐稳,就伸手摸上了昏迷男童的额头。小孩子除了脸色有点发青,但体温和呼吸都还算正常。

“这孩子。触电了。”夏秋韵压低了声音,淡淡笑着。“还好杨小华送得即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估计等会儿就能醒来。”

“触电?”杨雯雯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再扭头朝其他几个孩子看去,只见一个个都吓得往保姆身后躲。

“唉……这下你们知道厉害了吧,傻孩子。”杨雯雯松了口气,对着保姆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两个小女孩招了招手。在保姆的鼓励下,两个小女孩慢慢地走到杨雯雯的身边,依在了对方的脚边。

……

七八个月前某些荷兰人不知好歹的“人口贩卖”行为,导致华美国一下子多了上千名孤儿,有关未成年人领养的政策宣传喊破了喉咙,最终还是有两百多名孩子没找到归宿。

长子任兴忠、长女任兴爱、次子任兴义、次女任兴慈、三子任兴诚,就是5个被杨雯雯精挑细选从大到小领养的华裔孤儿。其中最大的任兴忠才9岁,最小的任兴诚才5岁。

5个长途跋涉死里逃生的华裔孤儿,就这样成为了华美首富任长乐夫妇的家庭成员。据说曾经任长乐还旁敲侧击地反对过,认为17世纪的明朝孩子养不熟,但杨雯雯却坚持要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甚至还一次领养了5个,倒让人看到了杨雯雯平时难以看到的另一面。

任长乐自然是大部分心思都在生意上,杨雯雯即使有身孕也经常在外看顾自家的两个集团公司,所以对5个孩子的照顾,基本上都是家里保姆在负责。

2月份国家电力公司地正式开张,终于让杨雯雯第一个过上了准现代生活。虽然现在曼城市南区是国家电网试点工程区,但如今的电网工程基础建设的技术成熟度要达到真正的普及还需要几年时间,南区的私人家庭供电入户的成本极其高昂。不说线路施工费用不菲,仅仅是每度电现阶段1美元的电费标准,听起来就够毛骨悚然的。也许除了穿越众家庭,基本上没有哪家普通国民敢享受这种奇妙的无火水晶灯。

任长乐一家自然是第一批舍得投资的家庭,一座大大的别墅庄园里,就装上了供电线路,几乎每个房间里都有着一两座电灯。

不管是当初是什么原因被卖为孤儿,几个小孩子到了杨雯雯家,自然就过上了做梦都不曾想象的美好生活。几个月以来,从最初的胆小怕事一语不发,再到敢和华裔保姆嘀咕一两句,小孩子们逐渐摆脱了被拐卖的心理阴影,开始逐渐表现正常一些了。

作为领养孩子中的老大,任兴忠算是过渡最快的一个。这个9岁的男孩的天生大胆也表露了出来,不光敢直接找保姆要吃的,还能带着4个弟弟妹妹在别墅庄园里玩,当然,这些都是任长乐和杨雯雯不在家的情况下才敢做的事。

事情就发生在今天上午。几个孩子都对客厅里的那座拉下线头就能发光的台灯充满了浓厚的好奇心。还是任兴忠胆子够大。居然在拉开台灯后。把灯泡给偷偷扭了下来,然后不知好歹地伸出手指摸进了灯座……被电了个七荤八素的任兴忠就这样躺进了医院,也让家里的保姆吓了个半死。

……

入夜了,杨雯雯独自坐在书房里写着日记。这是她穿越以来一直保持的习惯,基本上每周都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写下一些东西。

“姨……”

一声微弱的呼声在房门边响起,杨雯雯放下笔,回头之际。只见欧裔保姆正带着长女任兴爱站在门边,其中保姆的手里还端着一壶热牛奶。

“夫人,已经很晚了,您应该休息。”欧裔保姆热情而小心地走到书桌边,为杨雯雯倒了一杯热牛奶,表情颇为关切,“孩子们没法入睡,也许她们正在担心还在医院的那个。”

再看了眼还倚在门口一副可怜巴巴样子的任兴爱,欧裔保姆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没事,医院那里还要观察一天。”杨雯雯端起牛奶。忍不住扭头看住了小孩子,嘴角出现一丝温和的笑容。轻轻招了下手。但小女孩只是回头朝走廊张望了几下,就依然靠着房门不敢进来。

“亲爱的,夫人叫你进去,放轻松点。”欧裔保姆赶紧走到门边,拉了拉任兴爱的胳膊,但小孩子除了眼里出现泪光外,死活都没松开拉住门缝的手。

“科伦夫人,把孩子们送进卧室,你就去休息吧。”

杨雯雯知道走廊里肯定还有其他孩子在偷偷观望,于是支开保姆后,就故意转身继续写着日记。十几分钟后,耳边又出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微微侧头,从书桌上一面小镜子里又看到门前出现了任兴爱的小身影。

杨雯雯起身端起牛奶杯,慢慢走到门边蹲下,将胆小的养长女拉到了身边,然后将牛奶递到了对方的嘴边。

只是浅浅舔了一口,小女孩就带着泪蒙蒙的目光看住了杨雯雯的脸:“姨……大兄什么时候回来……”

任兴爱口中的“大兄”,就是任兴忠,他们本身就是一对亲兄妹。

“明天,亲爱的。”杨雯雯轻轻地摸着养长女的头发,“以后不要去碰电灯,知道吗?”

“我们晚上睡不着……”听到哥哥没事,任兴爱终于放松下来,双手捧着牛奶杯连喝了几口,这才慢吞吞地说出了半夜溜出卧室的理由。

杨雯雯笑了,一手扶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手牵着任兴爱的手出了房门,只见走廊的拐角处,次女任兴慈也可怜兮兮地跪坐在地板上看着自己。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睡。”杨雯雯搂着两个养女,母性泛滥中无法自拔,声音出奇的温柔。

……

第二日,杨雯雯在保姆的陪同下,亲自来到首都国立医院,准备接回养长子。

刚下了马车,就看见曼城广播电台的程大熊正带着妻子珍妮也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在两人的身后,也有个保姆正牵着一男一女两名幼童。

“小程,你们也……怎么,孩子生病了?”

杨雯雯见到老熟人,赶紧打起了招呼。即便程大熊只比自己小几个月,杨雯雯依然将对方亲切地称呼为小程。

“夫人早安。”程大熊只是无言的笑笑,珍妮倒是极为礼貌地马上行礼,然后笑嘻嘻地把两个领养的孩子拉到身边,“感谢上帝,孩子们只是有点感冒。”

说着,珍妮就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急匆匆朝医院大厅的护士站走去。

“程大熊,你好像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你老婆这么有爱心,你还不满足?”

等到珍妮走远了,杨雯雯脸上的笑容才消失,然后看着程大熊的脸,说话的声音有点发凉。

“杨姐,任长乐应该快回来了吧?”并不直接回答杨雯雯的尖锐问题,程大熊只是看着杨雯雯的大肚子,表情烂烂的,一脸言不由衷。

“他一门心思钻进钱眼里去了,还能记得我们孤儿寡母?”杨雯雯撇撇嘴,似乎对老公任长乐这个话题一点都没兴趣,然后又压低了声音,“对了,我有个偏方,男女通杀,要不你和珍妮谁去试试?”

“……”程大熊一愣,然后左右看看,脸色开始微微泛红。

“开个玩笑而已!”杨雯雯打了个哈哈,又笑了,“好了,你要这样的表情,更让别人会乱猜的。你一个大男人,现在吃不完用不完,还容不得家里领养几个孩子?”

“我会尊重珍妮的选择的!”沉默了十几秒后,程大熊终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医院大厅走去。

“心情最重要!会好起来的,自己别给自己制造假象!除了我们希望的东西,还有我们的责任!”

杨雯雯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程大熊慢慢回过身,露出一丝微笑。(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国本之利

一支多达4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组成的运输船队缓缓驶入百慕大双湾市的港口,为这个孤悬海外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外领的海外贸易又添了一把火。

大量原本应该直接销往欧洲的军火,受《欧洲中立法案》的“限制”,相当份额都落在了百慕大双湾市做转口贸易,对这种即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规则”,包括西班牙王国在内的欧洲三十年战争主要参战国都嗤之以鼻但又无可奈何。

一个加上周边零碎小岛总面积也不过50多平方公里的百慕大,就成了欧洲交战国商人们齐聚一堂的奇特中立贸易港。

西班牙或葡萄牙的商船总是颐使气指地占据着最有利于装卸货物的码头位置;来自英格兰本土或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英格兰商船,则小心谨慎地与西班牙的船只隔了好几个泊位,低调得很;荷兰商船来得倒很勤快,但依然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摸样每次都选择港口最偏僻的角落停靠。

不得不说,荷兰人继续发挥着他们的海运优势,就算是三十年战争期间,荷兰的商船依然是大西洋上主要的货物承运商,就连西班牙加勒比海地区的相当部分远洋货运都由荷兰商船承接,也是间接成为荷兰海盗私掠船在加勒比海一直很猖獗的原因之一。这对于一直把加勒比海当成自家洗澡盆的西班牙王国来说,也算是一种讽刺。

不过至少在百慕大周边海域,各国的海上冒险分子们却收敛得紧。由于瓜德罗普岛占领计划,华美国往返百慕大和瓜德罗普的船运非常繁忙,为保障安全,除驻扎百慕大海军基地的近海巡逻舰保持高度警备外,海军主力舰只在附近的活动也很频繁。自去年开始。经百慕大海域往返欧洲的商船遭受海盗袭击的事件几乎就已绝迹。这自然离不开华美海军“残酷而干净利落”的地区反海盗巡航。

……

接受了最新一批来自欧洲的移民。以及开春时一波旺盛的新生儿潮之后,百慕大双湾市的正式定居人口终于突破1400人。虽然人口增速比起本土大肆扩充的城镇相比没有任何夸奖可言,但在市长狄祖恭的指导经营下,双湾市的商业从业人口比例堪称变态。

除了为港口服务的人力外。高达25%的市民专门从事各类贸易活动。不少本地小贸易商都直接跑到了瓜德罗普蝴蝶岛,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切进了双子港大发展的商机,甚至连西班牙殖民地古巴首府哈瓦那,都出现了百慕大商人的身影。

占百慕大人口近半的华裔。自然也成为了当地贸易商的重要组成部分,几年过去,长年熏陶在双湾市商业气氛中的本地华裔,也逐渐融入了这种重商经济之中。

港口的国内商品物流区,依然是人声鼎沸,几艘往返本土或瓜德罗普的商船还在装卸货物,若干华美特色西式或汉式装束的商人在码头边侃侃而谈。

“哟,赵老板!这么急啊,才下船就火急火燎地跑,您可要注意脚下啊。”

一身大明读书人打扮的赵明川抓着一本账册匆匆而过。路边一个华裔商人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半年时间都不到,赵明川的大名就在双湾市的商圈里叫开了。这个似乎天生就是个商人的读书人所执掌的明兴贸易公司。开业不过几个月,生意就做得红红火火,据说最近和国营进出口贸易集团都有了业务来往,引得一些更早投身海上贸易的华商一阵羡慕。

“惭愧,惭愧!改日再叙!”赵明川尴尬地连连摆手,但脚下依然不停,直接沿着港口大道朝市政府官邸方向走去。

赵明川不得不急,因为他不久前在曼城市联系到了两个大合同,合同对象是财大气粗的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国营渔业公司,以及垄断国内罐头食品的梅林罐头食品公司。

前者因为赵明川上个月一次“救场”的食盐供应,对明兴公司颇有好感,决定以后远航出海的捕鲸船上用来腌制保存鲸肉的食盐全由明兴公司提供;后者则是莫名其妙地找到赵明川,希望能长期供应精糖和百慕大产水果。

之前这类生意,几乎全由任长乐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包揽的,但随着该集团的生意越做越大,业务精力都在朝着更高利润、更大商品供应规模的欧洲和中南美海外进出口贸易大幅度倾斜,所以导致上述两家的生产原料供应出现了好多次不愉快的拖延意外。

更换贸易供应商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虽然中远国际贸易集团里有人为此深感不满,但他们也确实没有精力全盘照顾好这些“小本买卖”。

赵明川接到这两个生意合同时是又惊又怕,这意味着每个月的贸易收益将直接增加近两倍,想来就是一件让人难以入眠的事。

……

“四娘啊,给明川来壶好茶!”

市长官邸书房里,狄祖恭悠然地喝着远东进口的绿茶,一边静静听着“学生”的汇报,对对方新拿下的生意很是满意,一边对着身边今年初才结婚的夫人招呼着。看到账册里那满满的交易收益记录,狄祖恭也暗暗惊诧这个大明秀才的运气着实得好。

米四娘,祖籍大明山东即墨,今年已经24岁了,来到百慕大双湾市也有3年了,一位放在大明明显属于“老姑娘”级别的匠户女子。17岁那年签下婚约还未正式过门,许配的丈夫就已身亡,结果米四娘年纪轻轻地就守了活寡。

后来灾荒人祸的蔓延,米四娘也只能随“夫家”逃亡,被送到了前往北美的葡萄牙船上,结果海上一路颠簸下来,一家人只剩下她一人存活到了目的地。孤苦无依的米四娘在双湾市举目无亲,下船就水土不服大病一场,结果康复后被狄祖恭聘为了家里的保姆佣人。这几年下来。对狄祖恭这种“钻石王老五”精心伺候。尤其是对狄祖恭私人生活已经了如指掌的米四娘。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成了市长夫人。

几年的时间里,米四娘不光在狄祖恭的亲自传授下脱了盲,甚至在婚后为了配合夫君的社会身份和对外交际,米四娘居然从上个月开始还主动学起了拉丁语。这种为人处事的觉悟。再加之贤惠朴实的性格,让狄祖恭深感欣慰,大有“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悟。

“这都是合法生意。没啥好犹豫的,而且都是咱本地的优势产品,不怕什么竞争,尽管去做就是了。不过你要注意公司的员工培养,货物进销、押运、交割总不能你一个人一直亲力亲为,用人和管理才是一个公司首脑最应该做的事。”狄祖恭听完对方的陈述,放下茶杯,一副孺子可教的欠打装逼表情,“跑了好几个月生意了,怎么。有什么感想吗?听说你上个月又去税务局购买了大量定额发票,看来信心很足啊!”

“惭愧。班门弄斧,蝇头小利而已,让狄大人见笑了……学生亲尝华美货殖商运之业,确有感触。华美商法税制严细宽松有度,各司职管束有方,如此一来自然日进斗金,国用充盈,营商者亦欢雀勤奋。不过学生仍有一事不明……学生观华美国内,盐铁糖茶酒布,无所不营,商贾吞食一国之利如斯,着实罕见,难道就不怕长此以往伤了国本?”

面对如师长般的狄祖恭,坐在客座上的赵明川是直接采取了师生礼节,态度极为恭敬。

其实这几个月对赵明川冲击最大的,还是华美国的商业自由度。盐、铁、糖之类从古自今都被朝廷垄断专营的商品,居然在华美国可以任意购销,除了税率差异外,几乎没有任何限制政策。

利用自然气候环境和地理优势,产自百慕大双湾市糖盐公司的雪白精盐和精糖不光供应着相当份额的本土市场,还借助各个贸易公司大量远销欧洲和中南美,甚至就连东非的葡萄牙殖民地,华美精盐和食糖都成为了葡萄牙人和非洲土著部落进行日常贸易的重要商品之一。而除了军火外,铁制品贸易至今都是华美国最大头的出口经济收入项之一,全国贸易商都在其中分享着利润。至于其他那些个一度在大明都被朝廷专营过的商品,就更是自由开放。

“哈哈,伤国本?伤了谁的国本?”

狄祖恭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弄得赵明川十分尴尬,赶紧站起来拱手垂头,一副不知者无罪的乖宝宝态度。

“赵明川啊赵明川,你做了快半年的生意,就只是看出这些东西?”狄祖恭笑嘻嘻地比划了个入座手势,“明兴贸易公司注册本钱5000美元,数月之内,公司盈利6000多美元,你也算是个经商人才。”

“整日逐利奔走,利益熏心,学生惭愧……”赵明川一声苦笑,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

“市场供求瞬息万变,东溢西缺,行情一日一价。自由贸易下,商人可以充分发挥主动性,调解商品物流紧弛。如果国家控制商品专营,你上次又怎么能抓住机会销售出几十吨的精盐给国营渔业公司?”狄祖恭指着赵明送来的公司贸易账册,和颜悦色地说着,“国家可没有能耐掌握全天下的商机和需求信息,如果是专营政策,恐怕现在那几十吨的精盐还堆在本地盐糖公司的库房里等着受潮,而更多的渔产品会在海上直接腐烂掉。”

“但这专营之利,又岂能肆意放纵,明川深知这世上‘人心不足蛇吞象’之喻。”赵明川虽然认同华美国对贸易的自由宽松鼓励政策有许多好处,但依然认为从古自今的国家盐铁专营是一个国家保证财政安全与贸易秩序的根本,而不是被民间商人难受约束的贪婪侵蚀。

“经商确实容易利益熏心,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每一次贸易,国家也都在参与?”狄祖恭敲着桌面,表情越来越认真,“企业号和德拉瓦号护卫舰,交替出航,沿途护送,巡检航线安全;港口码头的疏导管理,货税清算等工作日夜不停;地方经济特产规划开发,政策扶持天天推陈出新。就连明兴贸易公司,其中就有市政府做担保的1000美元的银行低息贷款……从一开始,国家就是和你在一起的!这本不仅仅是国家的,也是你自己的!你越利益熏心,国家的收益越大!就是现在,华美国的陆海军还在南边的蝴蝶岛给你们打天下,那里的特产还在等着你们去开发呢!至于维护调整市场供需的良性秩序,自然有国家商品税率做总控。”

“不仅是当前的大明朝,几乎从周之始,东方朝廷的专营政策,就与你们这些商人形成了对立。一国的商品生产流通其实全压制在朝廷这个‘大库房’中。而你们这些本可以催动商品流通和生产的商人们,就被约束在一个无形的夹缝中,要么看脸色吃饭,要么凭关系做事,甚至铤而走险,就等着哪天被朝廷剪羊毛。没人能与国家达成真正一致的利益关系,因为国家的利益不是你的利益!你一天无法感觉到大明朝和你是一伙的,你就一天不可能考虑大明朝的存亡。皇帝轮流坐,民如两脚羊,最后大难临头各自飞,一国的生死又岂能是孔孟道义经籍能够真正维护的?!”

“国家专营固然保证利益,但国家不是商人,国家之利更不是垄断专营税差。而是引导百姓的需求,满足百姓的需求,维护百姓的需求。百姓的需求满足后,就会给予国家回报,国家之利应该来源于此!你要是出海被荷兰人抢了,海军甚至可以直接杀到阿姆斯特丹去给你讨说法!不是他们闲得没事干,而是你们的贸易对这个国家来说太重要了!”

一口气说了几分钟,狄祖恭这才喘着气端起了茶杯,美美地喝了口,然后带着严肃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住了赵明川。

其实狄祖恭还有一段话没有说:商品专营未必是大明朝压制商人阶级的唯一表现,但只要这种对立关系一日不打破,大明朝廷与商人阶层的核心利益诉求一日没有重合起来,再多的“某某萌芽”都会被扼杀掉,后世所谓的大明朝如果不是因为怎么怎么就可以提前进入吧啦吧啦之类的纯属扯淡。

而在华美国,现代商品经济管理理念下,政府与商人资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利益联合体,而不是简单的“供与求”的垄断专营买卖关系,更不是“上与下”的主仆关系。

被狄祖恭如此一番震耳发聩的“呵斥”,赵明川只是呆呆地看着,嘴角微微抽动,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赵明川才整理衣衫,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

明兴贸易的公司新接的供货合同,顿时让赵明川的随身备忘册里又多了每月20吨精盐和10吨精糖的交易项。业务规模与商品种类的扩大化,随之带来的,就是明兴贸易公司开始面临业务人才、货物仓储、长期采购渠道等问题,这又将带来更多的成本控制管理方面的难题。

但满含着“探求君子富国之道”的赵明川,这些在他眼里都值得付出精力疲惫摸索,最次,他都需要在今后的经商中切身体会消化狄祖恭所说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蝴蝶岛之春(一)

1626年4月12日,周日,瓜德罗普蝴蝶岛。

过去的北美冬期中,当整个国家都在瑟瑟风雪里缩头缩尾的时候,双子港的发展却在一年四季都热腾腾的气候下保持着加速度前进。

进入4月后,整个双子港市的国民人口已经超过1500人,市区第二期建设也正式开始。总俘获量曾经达到3500人的加勒比战俘,过去几个月里经过本土资本家们一轮“大肆抢购”,如今只剩下了不足200人,而双子港市代理市长张明澄偷换概念引进的“外籍雇佣劳力”的数量,则猛增到500人。

来自西非葡萄牙殖民地的“黑人雇工”,来自欧洲的“流放犯”,来自巴西或委内瑞拉的“印第安叛乱分子”成为了蝴蝶岛“外籍雇工”的主要构成成分,其中又以“黑人雇工”为多。

按照张明澄为首的资本家与欧洲商人签订的“外籍雇工合同”规定,付出人均100美元的“劳工佣金”就轻松到手的劳役们将在蝴蝶岛上“工作”10年。工资标准将按照亚速尔华美工厂的30%计算,不过这些工资全部将由“雇工合同供应方”按年收取,满10年后这些劳役又将全部“解除合同”返回原地,“合同期间”意外身亡的,则按每人50美元赔付给“雇工合同供应方”。

在港口里,在种植园里,在林场里,在盐场里,在化工厂里……数百带着脚镣的、赤裸着上身的“雇工”们,干着每天至少14个小时且终年无休的工作。每当夜幕降临,他们又将被各个企业的监工们送进简陋的劳工营封闭起来。

如此偷梁换柱厚着脸皮的奴隶输入使用。估计也就张明澄能干得出来。国会的一帮子人权斗士文青们是大眼瞪小眼。想说些啥又找不到开口的地方。但得到廉价劳力供应的资本家们却大肆赞扬双子港市政府的“惠民”政策。在这种明目张胆又完美包装的政策下,蝴蝶岛的各行各业开始逐渐摆脱初级劳力不足的局面,个个都卯足了劲大干快上,恨不得半年之内就能捞回本钱。

西半球的第一棵咖啡树的种植时间。比历史提前了整整100年,它的落脚地也不再是历史上的马提尼克岛。蝴蝶岛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下属的第一期私营农场里,已经多达1000株咖啡树被精心移植到位,包括棉花在内的多种大宗农业种植物也出现在肥沃的东岛中部平原。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林业公司和华美木业公司。也各自完成了第一期的木材加工厂和林场建设,第一批经过粗步处理的珍贵铁梨木和桃花心木开始朝本土输送。

计划规模不亚于本土的张氏建材公司的蝴蝶岛第一期水泥建材厂,揭开了量产水泥建材的序幕,来自本土的水泥建材类货物远洋运输供应压力瞬间降低不少,大量的海上运力被解放出来。

利用便利的粗蔗糖进货渠道和当地的自然气候条件,唯一一家由移民华裔独立运作的百慕大盐糖公司蝴蝶岛分公司,出产了他们的首批精盐和精糖,并成为双子港市第一批“出口创汇”商品。

至于以进口优质天然沥青为原料的新华化工公司蝴蝶岛化工厂,则早在半年前就为双子港上缴了第一笔商品物流税和产业税。

港口中,来自加勒比、西非与南美地区的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等国船只已经排列成行。大量工农业原料开始源源不断进入双子港的货栈仓库,然后又拉走成吨计的精制盐糖和部分工业品。

蝴蝶岛在“大西洋跳棋计划”中的承上启下作用。开始进入良性运转,大把资金撒下去的地方开发终于有了回报。

……

“历史上,每一个陷入低谷期的民族,总在寻找自我强大的方法。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把对手给自己施展过的一系列手段奉为胜败的根本原因和最高效率,而没有真正理解到手段只是实现目的的方法。

“在每个时代,实现目的都有一种最优手段。极度落后的蛮荒时代,人力是社会财富产出的决定性因素,于是奴隶制度下的劳动力掠夺与控制成为社会发展的最高效率手段。屠杀也成了限制对手发展的最有效方法,吃的是皮肉。

“到了近代,新技术与机械的大量应用,生产力提高了无数倍,人力已经不是社会财富产出的瓶颈,市场与原料成了关键,于是列强们用战舰大炮轰开了落后民族的国门,他们不再像西班牙或葡萄牙人那样抢光一片土地上的每座村落,而是需要这些村落都购买他们的产品,为他们提供原料,喝的是血。

“到了现代,高新技术与金融资本所支配下的社会生产力更是高度发达,列强们甚至连自己家的工厂机器都停工了,只是用金钱资本、垄断技术去敲开对手的国门,制定游戏规则来玩弄对手,占据对手的社会生产、流通、消费链,悄然无息地达成他们占有对手社会财富产出的目的,吸的是骨髓。

“我小时候,认为拳头最厉害;我初中的时候,知道知识最大能;我上大学,以为金钱最有效;参加工作后,才发现权力最无敌。我们对力量与手段的认知境界,都在发生着变化。

“现在,我们要用什么手段来达到我们民族复兴的目的呢?屠杀与奴役?市场与原料?还是资本与规则制定权?”

……

在双子港市政府临时公寓里,苏子宁慢慢合上了日记本,站起来活动着长时间书写导致酸麻的胳膊,把头转向港口方向。

艳阳高照下,一团团模糊的人影在忙碌着,依稀还能看见几队肌肤黝黑的瘦弱劳役在码头工头的监督下,艰难地背负重物或推着板车,在码头和仓库区之间蹒跚而行。

再看向市区的西北面。海湾的深处。那座分割蝴蝶岛东西两岛的狭窄咸水河口。一座水泥混木桥的建筑工程轮廓依稀可见,超过一百名建筑工人和同等数量的加勒比战俘劳役正在工地上忙碌着。

再竖起耳朵,还能依稀听见遥远的西岛内陆方向,传来的阵阵炮声。

“苏哥。张明澄刚才派人来了,说中午在市长官邸为您接风洗尘加送行,嘿嘿!”门开了,代伯童走了进来。手里还摇着一张请帖。

代伯童这次担任苏子宁出使葡萄牙巴西殖民地首府圣萨尔瓦多和西非殖民地罗安达的副手,以熟悉葡萄牙在这两个地区的高层政要,为今后担任第一任“驻巴西暨西非总领事”做前期准备。

“呵呵,张明澄进入角色还真快……”最后撇了眼窗外,苏子宁走回书桌前,开始收拾自己的纸笔,“他这么给面子请我们吃饭,又是接风又是送行的,倒是不希望我在这里待太久?”

“他指望着你这次能给他多弄些‘雇工’呢!”代伯童笑嘻嘻地坐到苏子宁的对面,指了指港口方向。“他一直说,要完成内阁赋予他的‘使命’。在明年年底之前,把双子港建设成‘大西洋跳棋计划’第二阶段的后方基地。”

“呵呵,倒是我让他‘为难’了。”苏子宁尴尬地笑笑,说着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小代,加勒比、南美以及西非,是国家未来几年发展的核心要害之地,欧洲殖民入侵活动也是最杂乱无序的,你的担子可比史文博重得多,要有心理准备。”

“出发前,严哥已经教了我很多了。”代伯童赶紧端正态度,显得非常认真,“苏哥,听严哥说,你向内阁提议,把欧洲代理人计划暂停了?”

“……”手里一停,铅笔滚落在地,苏子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同校学弟。

“苏哥,周可民的事,真是意外,大家当时心情都不好……你不是以前说,今年是个好机会吗?”代伯童见对方表情有异,赶紧低下头,不过几秒钟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

“其实就算没有我们干预,欧洲战争不也要持续三十年吗?”苏子宁恢复了平静,加快了手里的整理工作,语气很平淡,“我们煽起的蝴蝶翅膀已经够多了,缓缓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卿卿她……”代伯童说到这儿,又低下了头,仿佛颇有心事。

“女人总是固执的……你比她更固执。”看着这个和周可民同为九零后、曾经在私底下也暗恋过黛卿卿的大男孩,苏子宁是暗暗皱眉,“她需要时间来冷静,你需要时间继续锻炼自己。”

“其实,如果欧洲代理人计划能继续的话,我可以去帮忙的……”代伯童言不由衷地蠕动着嘴,有什么想法已经清晰可见。

“还是好好做完当前手上的工作吧。”苏子宁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房间。望着自己的偶像学长远去的背影,代伯童露出失望的表情。

……

经过去年西点镇矿区公路和若干小型桥梁建设工程的实践锻炼,如今华美国内的东方建筑公司已经成为了唯一一家拥有“成熟”路桥建设经验的私营工程公司,公司老总兼二把刀路桥工程师周凯,也一跃成为“路桥工程专家”。

为保障蝴蝶岛西岛的军事肃清作战,以及为了今后的西岛矿产资源开发,在咸水河上建设一座大桥成为了蝴蝶岛大发展的核心项目。

咸水河口的河水最窄处大概100米,若在后世建设一座横跨百米的桥梁,基本一个乡镇级建筑企业就能胜任,但在这个17世纪,在没有现代工程机械、现代工程技术人员以及现代建筑材料的情况下,要完成这样一个工作,也着实让周凯有点心里发憷。

不过,好歹周凯也自认为是曾经的市级建筑公司的路桥助理工程师,在一番实地考察后,根据水深水流等数据采集,周凯果断采取了“粗暴”方案。

几艘在国内已经淘汰的老旧内河驳船被拖曳到了蝴蝶岛,然后用铁条加固后灌满石块与水泥浆并彼此间隔20米沉入了河里,接下来又用砂石、混凝土和石料一点点加固处理这些初级桥墩,再以钢条架设桥面的支撑部分,最后再铺设木制桥面。整个工程,将耗资10万美元,工程期也将长达4个月以上。

如今已经过去3个月了,桥梁的建设才进行了一半多点,许多因工程质量粗糙问题引起的进度返工让工人们疲惫不堪,而因为部分钢条质量的不过关而导致的工程事故更是让好几名加勒比战俘劳役的死于垮塌事故,不光周凯本人极度恼火,连带着工地上的普通建筑工人们都有点不满。

但实际上,对咸水河大桥完工需求更强烈的,还不是双子港市的官员、企业或民众,而是目前正在西岛展开肃清作战的陆军。

陆军中校冯斌,继续担任本次西岛肃清作战的总指挥。虽然和陆军参谋长何语中校比起来,冯斌的军事才能要平庸许多,但冯斌又是少数几个熟悉蝴蝶岛作战环境的高级指挥官,所以这次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在上个月依然下达了由冯斌中校担任“混编旅”代理旅长的任命。

和去年添油一样分批增加蝴蝶岛东岛陆军兵力不同,这次陆军司令部一次性就投入了3个轻装步兵营和1个旅属战斗工兵连,总兵力超过1200人。其中有近三分之一官兵属于外籍军团第一营。另外,还有海军的5艘机帆轻巡洋舰担任沿海火力支援。

冯斌的任务,就是继续一个不漏地肃清整个蝴蝶岛西岛的加勒比土著,但作战时间却没有给出明确的限定档期。经过东岛惨烈的作战,陆军司令部乃至国会在赞扬陆军战斗意志的同时,也对这种大规模伤亡心有余悸。虽然没有发生穿越众身份的核心成员伤亡事件,但一想到比东岛地形更加复杂的西岛雨林山区,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再坚持“六个月内”干光对手的莽撞决定。(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蝴蝶岛之春(二)

距离蝴蝶岛中部咸水河以西大约10公里,一条弯转的小河边,一群群荷枪实弹的华美国陆军官兵正蹲在灌木众中,眼巴巴地望着河对岸那片被茂密植被覆盖的山谷。

步兵的一侧,4门60毫米轻型迫击炮正“悠闲”地匀速不断发射着炮弹,一声声炮弹的尖啸远去,然后再在远方的青绿山谷内外掀起一阵阵硝烟与爆炸。

从士兵们的左胳膊臂章来看,能够看出这里大部分都是外籍军团第一营的官兵,一张张或不屑或紧张的脸庞上都风尘仆仆的。没有动人心魄的大面积炮火覆盖,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士官呵斥,远方的炮弹爆炸声断断续续,时而能传来某位被蚊子弄得心烦气躁的士兵的粗鲁抱怨,仿佛此时并非一场真枪实弹的战争,而是一次行动不达标的野外军事演习。

在散布开的数百陆军官兵里,还有着上百张非常“年轻而干净”的面孔,他们是配合外籍军团第一营协同作战的国防军陆军第15步兵连的官兵,一支从组建以来就轮换着在本土、百慕大和亚速尔来回驻扎的连队,士兵们都很年轻,平均年龄还不到20岁。

一直没有参与过实战的年轻的第15步兵连,来到蝴蝶岛还不到一个月。由于气候还不是很适应,不少士兵都表现得很虚弱,甚至因为身边存在着大量“风格不同”的外籍军团官兵,即便军装制服和自己都一个样,但一个个还是神情拘谨而紧张。

“……我说菜鸟们,如果你们认为能在几个月内清光这里的所有野蛮人,那我可以把你们扒光了扔海里。记住,他们非常狡猾。就像蛇一样滑不溜丢的!所以。我们必须比他们更有耐心。”

一堆“无所事事”的士兵中间。马卡洛夫正以夸张的姿势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叼着烟,一边大口吞咽着手里的午餐肉罐头,还时不时地对着身边这些“乖宝宝”般的波兰裔外籍军团士兵老乡们口沫横飞地讲着“大道理”。

“可是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进攻,我们的子弹可以一次穿透他们好几个人!”一个有点年长的波兰裔士兵拍拍手里的步枪,面带不屑。

“啊哈,真是个勇敢的蠢货。我很欣赏你!”马卡洛夫丢开罐头,一只油腻腻的手恶狠狠地抓起了小兵的衣领子,“回答我,二等兵!你是不是欠了一屁股赌债,急着去送死?如果是的话,那我告诉你,你的注水脑袋明天就会被土著的长矛捅烂!”

“陆军司令部的长官们需要尽可能抓活的,知道吗,你们的津贴奖金全靠这些!”马卡洛夫一把推开小兵,又旋开了自己装满葡萄酒的水壶。一脸失望,“和你们在一起。我不得不随时谈论金钱才有共鸣感。我的上帝,但至少要有人能活着去领赏!”

一堆小兵都尴尬地笑了,不过一说到这个话题,人人的脸上都在泛光。外籍军团的待遇确实货真价实,就算是一个二等兵,每个月的薪水都高达21美元60美分,几乎是在欧洲当雇佣兵收入的三倍。如果是外出作战,还能每月拿到额外的作战津贴,吃香喝辣又从不要一分钱,真要是干上5年退役,就算没有什么退役奖金,都能攒下一笔不菲的钱财了。

“头儿,上尉让你去一趟指挥部。”正说在兴头上,就看见中士于山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过来,脸上表情看起来很烂,“看情况不是很妙,也许我们要过河了,我就知道上头会把我们第一个扔进山里,这不公平!”

“很好!你这个抱怨鬼,总算给我带来了个好消息!现在,你要让士兵们都活跃起来,如果我回来还看到这里的人个个没精打采,我会踢烂你的屁股!我知道你很善于转移他们的视线。”

压低了声音,用华语对着于山一番嘀咕后,马卡洛夫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朝百米外的后方指挥部而去。此时,迫击炮组的火力驱赶射击已经结束。

……

一座大帐篷中,负责南路进攻的外籍军团第一营指挥官斯科特上尉正召集所有排级以上军官以及连级以上军士长召开临时军事会议。由于配属外籍军团的军官实在太少,大部分排单位的指挥都是上士或中士士官代理,甚至还有连长都由军士长临时充任的,所以一眼望去,帐篷里的军官非常少。

“上尉,第15步兵连可以首先过河!”

一位个子稍矮的中尉军官站了起来,看起来战意颇浓。这个中尉就是李想妻子娜答的哥哥,如今国内唯一的印第安裔陆军军官,以增加实战指挥经验为由被调任第15步兵连担任代理指挥官。

作为整个国家最有地位的德拉瓦裔归化民之一,莫奇的脑子里已经灌满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旗帜插到哪儿,哪儿就是德拉瓦人的家园”的恶俗宣传。妹妹娜答已经成为这个国家政府内阁妇女与儿童部“殷裔妇女儿童事务司”的司长,父亲肯拉顿是德拉瓦人头号“资本家”,一家子更是国会参议院议长刘老和总统陈老的家庭常客,莫奇的身价也跟着在陆军里见风涨。

表面上有违内部公正的军衔晋升,在陆军司令部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出于特殊的现阶段国情考虑,莫奇这个仅仅只接受了六个月西点军校初级培训的德拉瓦裔军人就被提拔为中尉军衔,晋升门槛远远低于其他人。

莫奇不是笨蛋,也早早就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所以他这次带队参与蝴蝶岛西岛肃清战役,就打算好好证明一下自己。不过作战任务配属倒让他有点意外,第15步兵连居然没有跟随“老上司”邓剑上尉的第二步兵营,反而是一个陌生的外籍军团步兵营。

看着这个曾经没有多少交际的印第安裔中尉,斯科特只是微微一笑,就指了下桌上的地图:“第15步兵连才从亚速尔调来,并没有雨林实战经验。对环境也不适应。所以作战总指挥部安排你们协同外籍军团作战。这不是轻视。”

“我们拥有最勇敢的战士!”莫奇涨红了脸,仿佛对斯科特上尉的解释一点都不接受。

“哦,听说了吗,一个热血沸腾的中尉……带着一群服役快两年的菜鸟。”角落里。马卡洛夫耸着肩膀,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安迪军士长撇嘴笑着。

“在你眼里,凡是没有参加过北方战役的都是菜鸟?我讨厌你的态度。因为当初我也错过了!”已经临时调任国防军第15步兵连担任连级军士长的安迪军士长恶狠狠地瞪了眼这个对自己有“最大竞争威胁”的同僚,话里充满了一丝怒意,“相比之下,你现在的部下都是一群没有教养的小丑!我敢打赌,你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

“你在嫉妒我,安迪……”马卡洛夫裂开大嘴,笑容满面,“陆军将来只需要一位总军士长,我倒建议你早点退休。”

“在军事会议上,我不想听到有任何心不在焉的争论!”

斯科特的声音响起了。那张带着黑色眼罩的脸上是不怒自威的肃然神色。顿时一双双目光朝角落里投去,两位因为争执已经快控制不住音量的军士长同时闭上了嘴。

最终。莫奇的请求还是被斯科特给拒绝了,外籍军团第一营的两个连作为第一批过河部队,准备按既定计划控制河对岸的山谷至高点,为合围一波被驱赶到山谷的加勒比土著打头阵。

“都等得不耐烦了吧?!勇敢的家伙们,现在就动起来,前面的山谷里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银币’,让你们远方的老婆孩子开心起来吧!”

一时间,在河岸边休整的外籍军团第一营的布防阵地上,响起了马卡洛夫军士长那熟悉的粗鲁吼声。

陆军司令部专为外籍军团传达的“特殊任务指标”,就是尽量活捉加勒比战俘,据内部人士透露,一个土著战俘劳役的“战俘委托安置费”是100美元。国内资本家们给国防部开出的“价码”虽然不高,但东岛肃清战役还是让国防部收入了35万美元,几乎抵消了近半的军费开销。西岛至少还有4000名加勒比土著,就算只抓获其中一半,在国防部看来都能填补不少军费缺口。

阵阵粗俗的喝彩声中,一群群外籍军团士兵推着木筏下了河,奋力划动木浆地朝河对岸而去。出发阵地上,60毫米迫击炮组在虎视眈眈,只要稍有动静,就能短时间内打出密集的炮弹。为制造声势,几架管风琴机枪,也漫无目的地朝着河对岸断断续续地射击着,一时间河岸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而第15步兵连的代理指挥官莫奇,则失望地带着自己的连队官兵,眼巴巴地看着友军“欢天喜地”地过河。

此时,在北线,邓剑上尉指挥的国防军第二步兵营也展开推进,超过400名官兵在管风琴机枪和迫击炮的掩护下,一次性渡过另一条小河,准备进入山区。中线,国防军第三步兵营在总指挥冯斌中校和参谋游南哲少校的指挥下,也着手展开部队,随时准备投入合围战,伴随第三步兵营的,还有从双子港海防要塞上临时挪来的3门120毫米重炮。

西岛北面,5艘机帆轻巡洋舰也依次展开,在最大射程上,对着陆军特战队用半年时间侦查定位出的若干加勒比人定居地坐标,用舰炮打出了绵密的炮火,以尽可能的恐吓效应驱赶目标范围的加勒比土著。

……

遥远的隆隆炮声中,双子港市的市长官邸里,觥筹交错,不光有华美的本地各级官员和企业代表,还有少数停留在本地的葡萄牙或西班牙商人。

“……各位,我还有个好消息可以提前通知大家。我国国会和政府已经通过了蝴蝶岛经济开发特区试点草案,双子港的各项税收将执行特别优惠减免政策!我们将营造最具竞争力的贸易环境,为每一位商人朋友提供最便捷的优质服务!”

宴会上,双子港市市长张明澄口若悬河,让一众初来乍到的欧洲商人们喜笑颜开。

“张哥口才不错,据说他已经说服总理,今年的蝴蝶岛移民配额上调不少。”代伯童摸着酒杯,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苏子宁笑谈不已,“才一年时间,双子港就进入稳定发展期,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张哥还有这个能耐?”

“如果你的产业在这里也是最大份,你也会这么卖力的。”苏子宁喝着葡萄酒,并不感到意外,“恐怕奴隶输入这个口子一开,甜头冒出来,大西洋跳棋第二阶段的某些安排就要更改了。”

“苏哥,什么意思?难道国会会通过《外籍劳工输入法案》?”代伯童一愣,连忙压低了声音。

“不一定,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苏子宁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眼里,那个台湾佬此时正和几个来自西非葡萄牙殖民地的欧洲商人在哈哈大笑,怎么看都是一个深谙商道的商人,而不是一个市长。

就在所有人轻松就餐宴饮的档口,突然宴会厅的门开了,只见当地的欧裔警察局长带着古怪的表情走了进来,壮硕矮胖的个子看起来跟一个酒桶一样。

“哦,这位是阿尔伯特警长先生!各位在此地的人身财产安全将由他全权负责。暂时失陪一下……”张明澄见对方脸上有异常,赶紧掩饰着向客人介绍,说完,赶紧走到了一边。

“市长先生,荷兰人的船来了……”警察局长避过众人的眼光,声音压得很低。

“荷兰人?”张明澄一愣,有点不明白这有什么稀奇的,“难道是海盗?”

“来自东印度,送了很多人来,不过港口的移民部的人说有问题。”欧裔警长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太知情。

“哦,那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等会会和苏部长一起去看看的。”说着,张明澄还朝苏子宁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虽然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来自大明的移民就已经换在了蝴蝶岛双子港市入境,但从时间上看,今年度头几批大明移民的怎么也应该是葡萄牙人的船,怎么又成了荷兰人?

几番客气后,张明澄和苏子宁等人离开了市长官邸,急急赶往港口。(未完待续。)

PS:第三卷(按惯例每卷72章)即将结束,今日加更。

第六十九章 蝴蝶岛之春(三)

打去年夏天几个荷兰商人胆大包天的人口贩运之后,华美国移民部为这些陷入香料贸易低谷期的荷兰远洋商人们指明了一条光明大道。所以今年开始,出现荷兰人船只大规模运送明朝移民,就不应该是一件让人诧异的事。

不过17世纪脑子活跃的荷兰商人总会给人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现在,紧跟今年第一批葡萄牙商船之后不久到达蝴蝶岛双子港市的荷兰商船,又带来了一笔让人忍俊不禁的交易。

眼前,一撮一撮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亚裔女子蹲在检疫区的各个角落,一双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眼眶深陷、充满畏惧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港口远方市区的炊烟,嘴角微微蠕动着。

“真是受不了!这些荷兰人,居然搞来那么多东南亚女人来充数!高丽、暹罗、安南……我勒个去,还有日本女人!苏哥,怎么这些荷兰人一参和进来,感觉全乱套了。”

代伯童抹着汗水,从远处的移民部办公区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苏子宁的身边,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

“荷兰人怎么说?”在检疫区营地走了大半圈后,苏子宁这才转过头,对着代伯童露出认真的表情。

“他们说是有人介绍的,从他们主动开价来看,好像并非去年那波和我们签订移民运输协议的荷兰商人。一个女人出价350美元,比我们的正规移民费用要低一些。”代伯童无可奈何地笑着,“很明显他们的‘进货渠道’更便宜。”

“那就是人口贩卖了……该罚的就罚,让移民部的人和他们讲好以后的规矩,这批人就按他们的出价收下来。”苏子宁顿了顿,把头转向了东面。表情越来越严肃。“看来我们要加速大西洋跳棋计划第二阶段的实施时间表了。”

“可我们没精力、物力和人力在北美、欧洲和非洲同时伸手。就现在的进度来看,已经很快了。只要每年移民数量能稳增不减,就是好事啊。”代伯童一愣,以为这个学长有点犯情绪了。在他看来。包括政府内阁总理在内,苏子宁等人一直在奉行“东轻西重”的国际战略,因为如今的欧洲与大西洋局势才是对国家未来十年发展影响最重的地方。

没有马上回答学弟,苏子宁只是静静地看着检疫营地里散布的数百乞丐般的女性。眉头越皱越紧。3艘荷兰商船,一次性送来了550多名亚裔年轻女性,这份“交易”是去年严晓松特意“授权”给某些荷兰商人的,只是最终结果又出现了极大的偏差。真正的大明女性只有150多人,剩下近400人的全是荷兰人不知道从哪些渠道搞来的非明裔女子。

国内至少还有3000人的明朝移民青壮在打着光棍,这些像货物一样跨越万里远洋到来的亚洲女子具有极重的社会稳定意义,但问题的核心却不在荷兰人如何主动的为华美国“优化女性进口渠道”,而是如今的远东移民布局显然开始进入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

由于没有自己人的坐镇,仅仅靠颜思齐和澳门葡萄牙人的组织,甚至是西班牙人的打酱油。无论是质量上还是数量上,来自明朝的移民运输始终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瓶颈状态。也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保密性降低,消息扩散的情况。荷兰人和郑芝龙穿成一条裤子,也在改头换面“分享”这条17世纪跨越半个地球的人口迁徙的丰厚利润,就说明了这一点。

保密性和安全性会大幅度降低不说,如果这种无序状态再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严晓松勾勒的华裔移民线将出现更多不可控的局面,甚至还有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严重后果,这才是苏子宁最担心的一点,由周可民牺牲所展现出的蝴蝶效应让他记忆犹新。

“知道为什么会有大西洋跳棋计划吗?”苏子宁突然回头看着学弟。

“布置一连串的大西洋到印度洋的战略控制点,为未来遏制欧洲借助大西洋进行跨洋洲际殖民或贸易做钉子。并为明朝移民建立一条更快捷安全的运输通道。”代伯童几乎想都没想,就念出了苏子宁当初在内阁会议上说出的大道理。

“嗯,这是看起来最实用的价值,不过严晓松不会这么认为。”苏子宁神秘一笑,颇有意味的表情让代伯童有点摸不到头脑。

“严晓松野心很大,他已经多次给颜思齐泄露了‘天机’,否则就不会有颜思齐疑神疑鬼地把心腹家眷子女都送到北美的事情。历史的惯性是不可阻挡的,明帝国终会有一次大洗牌。也许严晓松认为,把握住这次大洗牌的机会,借助蝴蝶效应对我们有利的一面,才能使我们的利益最大化。大西洋跳棋,也许叫做‘严晓松之路’更好,在这点上,可能我们都后知后觉了。”

说完,苏子宁转身朝市政府官邸而去,只留下代伯童在原地若有所思。

随后几日,又一波来自澳门的葡萄牙船只进港,这次送来了上千名明朝移民男女老少,同时,一封暗含求助信息的颜思齐的外交信件也一并送达。

虽然收信人写的是严晓松,但从事情本质来说,这是属于外交部的处理内容,苏子宁毫不犹豫地拆开了信件。

信里,颜思齐“诚恳”地解释了荷兰人和郑芝龙的交易背景,并对经荷兰人手里流入大明沿海的华美海货和军火表示疑惑和担忧。这种无论古今中外都基本味道一致的外交辞令让苏子宁如同嚼蜡。倒是最后提到了在华美国内安置的颜家心腹家小,苏子宁的嘴角才起了一丝笑意。

恐怕再过几个月,颜思齐就会收到一个更加“不可理喻”的消息,他的宝贝女儿颜显屏进了华美国的长岛海军学院,正在接受着和大明截然不同的近代文明与军事教育。

信中同样交代了部分大明和东南亚的动态,一代海上枭雄李旦的去世情况,让苏子宁感叹不已,而郑芝龙有违历史原貌的崛起路线,让苏子宁再次见识到了历史惯性难以阻挡的力量。

后世书本里如果有什么遗缺,现在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未来两年,大明又将发生多少惊天动地的历史变化呢?苏子宁此时倒有点不太自信了。

……

1626年4月17日,周五。

一场堪称“几乎完美”的合围战终于落幕,超过800名加勒比人在几天的战斗中或战死或被俘,只有寥寥百人继续逃往西岛西南部的群山深谷。

说它几乎完美,则是整场精心计算的合围战还是出现了一点小瑕疵。就在前天,合围总攻开始时,一部分被包围的加勒比战士朝南方的山谷出口发起了出人意料的反冲击,而负责这一重要战线的外籍军团第一营成为了本次合围战唯一的伤亡单位。

自以为战斗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一个连的外籍军团士兵们大大咧咧地如鬼子进村般轻松穿越山谷谷底,进入一座已经被摧毁的加勒比人村庄,结果遭遇到村庄四周森林里钻出的加勒比战士的猛然突袭。

这些突然“从森林里长出来”的加勒比人也许更像是一波被打散后无路可逃的散兵游勇,但他们占据优势地形的袭击当场就让这个连的外籍军团士兵发生了混乱。面对上百名几乎全身赤裸,皮肤涂着各种颜色的狰狞野人咆哮冲来,有关“食人魔”的谣言让许多外籍军团的新兵蛋子都面色发白。

于是已经成为战场的小村庄里,就出现了奇葩的两种极端场景。大约半数的外籍军团士兵被蜂拥而来的加勒比人吓呆了,排枪才打了一轮就没了章法,一部分老兵则如嗅到了血腥的狼一样亢奋起来。

第一道防线被轻而易举冲开,士兵们连滚带爬朝第二道防线撤退,结果又影响了第二道防线的火力通道。被一帮子溃兵挡住管风琴机枪射界的中士于山是气得大呼小叫,恨不得直接把这些乱跑的家伙全给突突了。

残留在第一道防线里的少数好勇斗狠的老兵油子则没有受到影响,在马卡洛夫军士长的督战下打得格外卖力。这些在欧洲三十年战争中早就不知道舔了多少人血的老手们紧紧围拢在一起,用刺刀、工兵铲和手榴弹同冲入小村庄的加勒比土著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

夸张的表达、语言混杂与场面的糟糕混乱程度令人叹为观止,几个月里只学会听懂若干简单军事口令的外籍军团士兵们,以马卡洛夫军士长为圆心,迅速展现出骁勇好斗的作风。两道防线之间来回穿梭着身穿华美陆军军服和干脆没有一丝布料的上百条人影。

在后方指挥的斯科特上尉即时带着后续部队赶来,才算稳住了阵脚,作为预备队的第15步兵连指挥官莫奇中尉就好像发现了天大的良机似的,几乎还没等斯科特下达正式的命令,就咆哮着带领一帮子菜鸟士兵挺着刺刀冲进了乱战的村庄。

机枪、步枪、刺刀、手榴弹最终瓦解了对手的斗志,只有少数加勒比人成功突围,外籍军团第一营在这一遭遇战中阵亡7人,伤12人。对于外籍军团里第一次参加战斗的部分新兵来说,犯点什么错误自然是可以容忍的,但外籍军团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还能保持一定的作战秩序,其悍勇的本色让斯科特大感满意。(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穷于应付

1626年,4月26日,周日。

虽然今天是周末假日,但因为适逢开春后的第一季大规模蔬果成熟上市,泽西镇是热闹非凡。比起北美弗吉尼亚和魁北克又是一个让人崩溃的大旱灾荒年,今年华美国境内的春季雨水还算凑合,加上泽西镇农场区灌溉渠与人工蓄水工程在年初就投入使用,所以蔬果收成依然不低于往年。

一座座镇民承包经营的菜园果园中,一排排辣椒、西红柿、洋葱、花菜、豌豆、芹菜、莴苣是脆绿水嫩,玲琅满目。印第安雇工们的用工潮继春耕之后再次迎来一个小高峰。大大小小的菜地窝棚里是人头涌动,一框框的鲜嫩蔬菜如流水线般送到小镇指定的交易收购点,一群群来自各地城镇的小批发商们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生怕错过了交易期,负责接运的马车更是接应不暇。

除了直接进入梅林罐头食品公司车间的大宗订单外,大部分外销蔬果都将直接送往首都曼城市的各大卖场,以满足“饿”了一个冬天的26000多首都市民,少部分会运往本地供应量还暂时不足的波特市、榆树镇或青城市。码头边,十几艘内河运输船是轮番往来。

不过,今年春季泽西镇最大头的蔬果收成,还是土豆。看着成车成车的黄澄澄圆滚滚的土豆纷纷运往仓库,已经忙乎了一整天的镇长王德是又累又喜。左摸摸右看看,还不断招呼着小镇官员四处检查,以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位于泽西镇郊外的一座专门种植土豆的农场,种植规模高达1800亩。虽然17世纪的土豆培植技术才刚刚开始,但这次依然总计收获了约2500吨的土豆,再加上西面若干依附的印第安部族每年前来交易的数量。泽西镇成为目前国内最大的土豆产地。甚至还专门有一帮子欧裔或华裔老农在琢磨着怎么把这种“地果”产量弄得更高一些。

虽然这一波大规模土豆上市会让国内的食品价格受到很大的冲击。但国会和政府显然乐于见到这种市场行情下跌,进口粮食的需求压力也会逐步减少,对国家而言反而是好事。另外,今年开始向法国魁北克和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展开的粮食出口。也将以土豆为主,这将省下一大批谷物,又能换回珍贵的鲸脂、鲸骨、鲸皮等原料。青城市政府的代表与上述两地的贸易交涉最终敲定,各类鲸鱼制品的进口价格比欧洲便宜50%以上。让国内相关企业乐眯了眼。

为保障这次土豆丰收,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开出的劳务报酬非常可观,无论是镇长王德,还是普通的镇民,此时都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是今年第一批刚刚抵达北美不过一个月的上百号大明农夫,更是对眼前各种从没见过的“奇珍异果”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就在泽西镇上下一片忙碌欢歌笑语之时,一支木筏载着马匹、一位华裔商人以及几个德拉瓦人,从泽西半岛西面的泽西河(哈肯萨克河)上了岸。华裔商人满脸都是血,脸色疲惫不堪。身上衣服就找不到几处干净的地方。似乎根本就不敢休息,华裔商人骑上马就直接朝东面隐约可见的农场跑去。

……

几年来。位于宋州两岸以说阿尔冈昆语的印第安部族大多都依附在华美国的羽翼之下,其中又以德拉瓦族为主,但这不代表宋河以西就没有任何威胁存在。从前年开始,位于后世特拉华州北方的萨斯奎哈纳人就开始逐渐北上,这个说易洛魁语的印第安部族虽然并非北美易洛魁联盟的成员,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在北美东部一直很强势,经常攻击性格温和的德拉瓦等部族。

如今,一支迁徙的萨斯奎哈纳人已经出现在泽西河(哈肯萨克河)以西二十多公里外、后世的欧文顿市地区,袭击了当地的一个德拉瓦族小村落。直接把这个远远地依附华美国、已经逐渐适应农耕定居生活的小村落给占了。可怜的德拉瓦族小村落里的男人们,此时居然大部分都在附近的农田里干活,结果一窝老弱妇孺被人一锅端,只有少数人一看情况不对劲跑了出来。

正在这个小村落里搞印第安贸易的一家私营小贸易公司的华裔国民,就亲眼看到上百的萨斯奎哈纳人吆喝着各种难听的声音杀进了村落。按照国民外出必须持枪的安全须知,这个华裔商人带着几个印第安雇工跟班,在少数几个德拉瓦族战士的保护下,靠着一把转轮手枪杀开一条血路,中途还死了几个印第安雇工,才堪堪逃回泽西半岛。

一身带血的华裔小商人马不停蹄直接穿过镇区,跑进了泽西镇驻军营地,对着本地驻军总指挥、骑兵连的唐玮中尉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看样子这个倒霉商人的所有货物都在这一场北美印第安人的自相残杀中泡了汤。

要是普通的印第安人部族间的纠纷,只要是同属于依附关系,唐玮倒是出动调停了不少次,但这次可不是纠纷那么简单,是一个陌生的印第安部族直接拿自家小弟开刀了!虽说“华殷亲善”是目前的主基调,德拉瓦人等依附村落平时有什么困难,华美政府自然是频频出手援助,但这次唐玮可不敢擅自做主,直接把消息发到了陆军司令部。

陆军司令部拿到这份消息也苦闷了,现在的陆军主力机动部队的两个步兵营和外籍军团第一营全在瓜德罗普岛上围捕加勒比土著,本土剩下的两个半营规模的部队。其中一个完整营驻防北方战略要地波特市防御易洛魁联盟,是万万不能动的,剩下的几个连队则分散驻扎在首都、西点镇和亚速尔租界,哪还有机动部队可以调动?难道整个北美东岸的德拉瓦人以后有事,华美陆军都要屁颠屁颠地赶过去?

陈礼文礼貌地在电文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皮球又直接踢给了国防部不解释。郑泉更绝。直接说这个我没权决定。要总理过目才行。

……

当天中午。政府总理办公室值班员就把各个部长从家里拽了出来,当然也包括企图当鸵鸟的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

“老郑,小陈,萨斯奎哈纳人看样子非常好战。他们不仅仅是攻击德拉瓦人,现在距离我们那么近,对我们的潜在威胁不容小觑啊!为了巩固德拉瓦人对我们的依附关系,这次出兵很有必要。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肯定的回复,有没有能力!”总理齐建军直接询问国防部和陆军司令,目前本土是否具备紧急调动的陆军兵力。

“除去外籍军团不算,陆军目前总兵员1700多人,春季时整编为16个连队和若干要塞驻军。其中7个连在瓜德罗普岛,3个连在波特市,首都2个连,西点镇1个连,亚速尔1个连,泽西镇1个骑兵连。还有1个连分散在榆树镇和青城市担任驻军,没有一点机动兵力。现在连驻军轮换都暂时停了。”陈礼文苦着脸,摊着双手卖穷。

“就不能从各地都抽调点吗?”郑泉揉着额头,也有点伤脑子。

“关键看需要多少才够,距离也要考虑。”陈礼文略一思索,提出了个折中方案,“波特市的驻军就别考虑了,太远。驻扎泽西镇的骑兵连可以全部出动,还可以从西点镇以及长岛新区的驻军再各抽调一个排。再多就不行了,就算加上国民警备队,如今首都的军事防备力量已经是最小规模了。”

“那就是有差不多两个连的兵力,再从泽西镇和首都的国民警备队里组织一些人手,应该够了!”齐建军铅笔猛地在笔记本上一敲,露出决绝表情,“听逃回来的人说,萨斯奎哈纳人大概只有几百人。他们抓了那么多老弱妇孺,现在又是土豆成熟期,地里有大量粮食,所以他们不太可能马上放弃转移,也许还会待在那里好几天。”

“但是时间上也不可能马上就能出发。就算现在就命令部队调动,最快也要明天下午了,我们这是在穷于应付。”陈礼文皱着眉头,对齐建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指示很是郁闷。

“总理,陈哥,现在就调动他们吧,来得及的!”一边的移民部长李想翻着自己专属的记事本,看着上面记录的那个村落的情况,也是一脸肃然,“这个村落虽然离泽西镇直线距离都有二十多公里,沿途水网密布,但距离帕萨伊克河却只有几公里,可以乘船从那里登陆。”

“而且这个村子和我们关系非常不错,不光有近1000亩耕地,还有我们指导建设的一座小型养猪场,每年能从那里贸易获得至少100吨的土豆、肉猪100头,以及各类毛皮500张。”

一众部长们都面面相觑,对李想第一次表现出的好战态度表示吃惊,更是对这些芝麻绿豆点大的贸易利益不以为然。在他们看来,也许李想是受了周可民牺牲的影响,也有一种情绪需要发泄。

“李想的意见很不错……可能大家认为几十公里外一个德拉瓦族小村子没啥大不了,一两百吨粮食贸易也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一个村子只有那么点量,可我们四周大大小小十几个印第安依附村落,加起来的量就很庞大了。关键的是,现在的印第安贸易全是那些你们看不起眼的小商人在四处跑动,难道让我们的商人知道这个国家根本就不顾他们的利益吗。别忘了,我们现在每年出售到欧洲的皮毛制品,也有40多万美元的出口额,能让多少国民解决生计问题啊!而且,我们不能让他们感觉依附我们没有任何安全感,我们今后必然要向西拓展,现在更要广泛借助依附者给我们带来的许多便利!”

齐建军的理由倒也实在,尤其是把问题严重程度上升到“国民感情和自身利益”层面,更是为这次出兵找到了不容推辞的理由。

周日的临时部长会议效率很高,甚至陆军司令和国防部长当场就商议好了作战方案。会议一结束,几封调令就通过电台发往了西点镇和长岛新区的驻军指挥部。

……

西点镇,军事基地里,正在度周末假期的若干官兵被紧急集合。传令兵跑进街区。从酒吧里把一个个喝得昏天黑地的士兵全提溜了出来。然后进入全面战备状态。并组织一个排的官兵前往西点镇码头待命,准备登船前往泽西镇和其他的部队汇合。

与此同时,海军的蜗牛号近海兼内河巡逻舰正开足马力朝西点镇而去,准备连夜把西点镇部队运到南方。他们将绕过泽西半岛。从后世的帕萨伊克河进入,直接送到后世的纽华克地区登陆,那里的河岸距离沦陷的德拉瓦族小村落不过5公里。

傍晚时分,蜗牛号巡逻舰靠上了西点镇的码头。在汽笛的呼喊下。完成出发准备的步兵开始在码头列队。打北方战役过后,已经三年没见过如此没有任何预兆的军事调动和杀气腾腾的气氛,让西点镇码头区正在忙碌的居民都暗暗吃惊。

对于国家在蝴蝶岛的军事吞并作战,许多老西点镇民都是举双手赞成。斯科特及一众西点镇籍军人在去年的晋升授勋仪式上大放光彩,足足让镇民们回味了半年。优厚的军人待遇,崇高的社会地位以及诡异的“西点镇英雄制造”的品牌宣传一直引诱着西点镇的小伙子。但他们也对那个遥远的岛屿没啥概念,只是单纯的用一种拥军情感在做着自己判断,至于国家宣传的蝴蝶岛有多少多少诱人的前景,其实他们并不在意。

威廉镇长和镇地方法官罗伯特老人也被惊动了,在他们眼里这应该是少有的几次没有通知他们的军事行动。让他们根本来不及组织本镇居民做点欢送啥的仪式。

杵着拐杖,在罗伯特老人的陪伴下。独腿威廉匆匆赶到码头,发现这次调动的陆军兵力很少,也就30多号,而且还要连夜送往南方,如此紧急地从西点镇抽调兵力,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小事。

“乔纳!是谁在找我们的霉头?你个小兔崽子,天天在镇里游手好闲,今天总算看到你干点正事了!对上帝发誓,一定要打胜仗!”

望着士兵队伍里正搂着一位哭哭啼啼的印第安女子在安慰的军士长,威廉习惯性的以长辈的态度喊起了那位苏格兰裔小伙子的名字。

“啊,亲爱的镇长大人,也许你用拐杖也能敲死几个萨斯奎哈纳人!”入伍几年已经成为军士长的乔纳,将德拉瓦妻子好不容易才安抚好,这才转身对着威廉镇长嬉皮笑脸,“等会儿我们就出发,要好好揍一下他们了!”

“萨斯奎哈纳人?”威廉镇长身边的地方法官罗伯特老人一愣,对这个军方定义的新印第安部族一无所知,不过旋即就笑了,“如果是第一次遇见你们,那他们会很倒霉的。”

“嗯,不管是个什么东西,总之要好好保护自己。”看着几十名年轻的士兵在兴高采烈地登上海军巡逻舰,威廉镇长说的很小声。

去年那场蝴蝶岛东岛战役,又有20多位西点镇的小伙子阵亡,近10位重度伤残退役。今年的西岛战役还在进行中,还不知道又会有多少西点镇家庭会收到阵亡通知书。建镇五年以来,西点镇的老兵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像乔纳这种当初在建镇之初就来到西点镇的青年。

码头附近的居民住户的窗户后阳台上,若干女子开始不停地朝列队的士兵挥手,或是摸着手绢在悄悄擦泪,其中部分人怀里还抱着婴儿。

不多时,一个排的陆军官兵开始登上海军蜗牛号巡逻舰,他们将以每小时超过12节的速度被紧急运往泽西镇集结,而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在泽西镇的骑兵连驻地里,骑兵小号吹出了战备集合的悦耳号声,一队队官兵冲出营房奔向马厩,将心爱的战马套上马具,然后一个个牵着马在营地操场上列队。

按照作战计划,唐玮将首先派出一个骑兵排担任前哨侦查,等各地抽调来的步兵到达后,剩下的骑兵连主力也将乘船出发,在纽华克地区与步兵部队共同展开作战。

……

之后,被唐玮得意炫耀了几乎一年的骑兵经典突击战。就发生在4月28日的凌晨。

经过大半天的潜伏。已经达到加强连规模的150多名华美骑兵在28日的凌晨1点准时发起了攻击。而一个临时编成的步兵连则早早迂回到村落南边布下了口袋阵。在唐玮的指挥下,骑兵连以两路包抄的战术从萨斯奎哈纳人强占的小村落穿过。

骑兵部队的装备和标准轻装步兵略有不同,他们不光身后背着步枪,每个人更是在马上还携带了一支转轮霰弹枪和一柄骑兵刀。因为在马上作战几乎是没有机会重复装弹的。

“四足人身”的怪兽在奔腾呼啸,不断发出惊响、在夜里喷出火焰的“细嘴”,能够爆炸发出巨响和火焰的“石头”,让每个靠近的萨斯奎哈纳人都全身冒血。从没有和华美国军队有过任何交际的萨斯奎哈纳人。在遭受突然夜袭时惊恐万分,崩溃在骑兵突击两分钟后就发生了。

几百萨斯奎哈纳人在黑夜里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不少人刚刚冲出他们的窝棚,就被一排排密集的霰弹打翻,更多的人则如没头苍蝇一样在村子里乱跑,或者把自己死死藏在窝棚深处,打死都不出来。

上百名逃出村落的萨斯奎哈纳人直接朝他们曾经的来路逃跑,结果又撞进了华美陆军步兵和国民警备队士兵组成的阻拦包围圈,当场就被打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趴在地上泪流满面。一夜之间。除了解救几百号德拉瓦人老弱妇孺外,超过两百名萨斯奎哈纳青壮被俘。

彻底击溃霸占德拉瓦人村落的这波萨斯奎哈纳人后。骑兵连在天明后朝南边继续追击,在近10公里外的森林和一条小河边又发现了萨斯奎哈纳人的迁居老巢。似乎这些萨斯奎哈纳人已经打算继续南逃,不少妇孺都在收拾东西,整个迁居地都乱糟糟的。

虽然地形已经不适合骑兵突击,但唐玮这次连步兵都不想等了,直接让部队下马投入战斗。手执步枪或转轮霰弹枪的骑兵们被凌晨的胜利弄得士气满棚,没有战马也无所谓,直接用他们的两条腿发起了线列冲锋。

凌晨捡回一条命逃回迁居地的萨斯奎哈纳人,传回的恐怖信息让他们的家人崩溃得更快。少数企图反抗的萨斯奎哈纳战士被转轮霰弹枪直接轰碎了四肢,部分人逃进了森林,而半数以上的人直接放弃了抵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4月30日,从附近森林里又搜罗抓到了逃散的上百名萨斯奎哈纳人,两个连的华美军队结束了对欧文顿地区的清剿,不光解救了那个沦陷的德拉瓦族小村落,更是抓获了超过500名萨斯奎哈纳人战俘。

德拉瓦族小村落的大部分房屋窝棚都被损坏,唯一的“高新产业”小型肉猪养殖场被毁于一旦,超过半数的农田也被萨斯奎哈纳人给糟蹋了。虽然家园遭受了惨痛的损失,但德拉瓦族小村落的老女巫和村长依然以他们认为最隆重的方式为骑兵连举办了一次庆祝会。据说一名德拉瓦少女还差点动用传统的“德拉瓦母系氏族”特权把唐玮给“办”掉,要不是身为“有妇之夫”的唐玮反应快,骑上马就跑路,不然当天晚上就要被迫骑其他东西了……

……

持续三天的“萨斯奎哈纳战争”在骑兵连唐玮中尉的指挥下大获全胜,华美陆军仅以阵亡1人、轻伤3人的微弱代价,就全歼了迁徙到自家势力范围周边的萨斯奎哈纳人,还为这个国家的矿场又提供了数百战俘劳役。

唯一的阵亡就发生在那次骑兵夜袭战中,一名骑兵中士由于战马遭受萨斯奎哈纳人的投矛攻击而不幸跌落,其后的友军避之不及,落地的年轻骑兵被钉了铁掌的马蹄直接踏碎了胸膛。

令人遗憾的是,这个年轻的骑兵中士就是西点镇最早一批国民、现任西点镇地方法官罗伯特老人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儿子小罗伯特,身后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未完待续。)

PS:周四加更。看着存稿飞速减少,心都在滴血……

第七十一章 毕业典礼

1626年5月6日,周三,农历立夏。

北洋船舶公司的干船坞开始注水,企业号风帆护卫舰瘦长的身躯慢慢脱离了束缚,接着干船坞闸门开启,企业号缓缓地驶入东河,然后停靠在海军基地的码头边。

岸边,一众身穿雪白制服、肩佩海军学员肩章的青年男女正以一个整齐的方阵列队守候着,在他们面前,是新晋为中校的海军长岛学院代理院长柏俊,以及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

望着身板笔直挺拔的年轻一代海军苗子,王铁锤是心满意足,从1621年开始就苦心积虑打造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收获。

今天是1624年度入学的海军学员毕业的日子。虽然海军长岛学院从1623年秋就正式开班,但真正的全学时制班却是1624年录取的那一批生源。短短两年过去,一群曾经还稚嫩得嘴角带毛的小青年即将成为真正的海军军官。

今天还是企业号风帆护卫舰结束年度大修恢复战备执勤的日子,而且从即日起,长年超负荷出航的企业号,将光荣地退出一线,成为海军的训练舰。

按照海军1623年制定的相关人事管理条例,不论学期长短,从长岛海军学院各专业毕业后的海军军官,都将授予海军临时少尉的军衔,然后在军舰上见习一年,才能获得正式的少尉军衔,而见习结束评价全优的则会授予中尉军衔。从今年开始,所有未毕业的海军学员,也将每年至少上舰一次,以丰富学员的学习体验。培养海军基层军官的战斗风貌和团队合作精神。

在这种指导思想下。今天这些列队的学员里。大部分都是未毕业的在读生,他们将和1626届毕业生一起登上企业号风帆护卫舰,进行为期三周的海上训练。

海军主题军乐之一,抄袭后世经典歌曲《远航》(《sailing》)的曲调在海军基地的上空回响着。和陆军军乐带着强烈鼓点节奏的热烈亢奋不同。海军的军乐基本全是缓慢而恢弘的长曲,这种截然不同的大气曲风也导致海军的军乐里总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壮,也让海军官兵总表现出一种“贵族般忧郁与优雅”的奇特自傲形象。

“艾文.沃尔夫冈,授予海军临时少尉!”

随着校长柏俊的声音。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亲自将一副肩章交到了19岁的青年手上。作为1626届毕业生里的头名优等生,拥有毕业时接受海军司令亲自授衔的荣誉。这个曾经的德意志海德堡乡下泥瓦匠的长子,成为海军司令在今年毕业仪式上亲自授衔的前三名海军毕业学员之一,而且这个规矩从去年开始就成为了华美海军的传统。

艾文的父母一家,如今已经全部迁到了蝴蝶岛,全家不光拥有永久定居权,甚至在蝴蝶岛还获得了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父亲鲁道夫是东方建筑公司蝴蝶岛工程队的部门经理,可谓事业有成,也不再亲自劳苦在工地施工现场;17岁的弟弟弗雷在常春藤高等教育学校学业有成,提前一年就完成了基础班(相当国立初级学校的中学)的所有课程。如今升入高级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学生”。就读土地资源系专业,专业导师是这个国家最资深的“地理学家”,同时还是内阁国土资源部长的安邵清。

而曾经被海军里的穿越众们私下最为看好的曼城内河运输公司总经理蒙提的儿子,历史上的荷兰海军上将、18岁的鲁伊特尔却毕业成绩屈居第二名,在授衔时只能排在了艾文之后。

“艾文学长蛮帅的嘛,鲁伊特尔就是个子太矮了。海军司令亲自授衔,一来就是这么大的排场,很长面子了……”学员队列的一角,个头明显高出旁人一截的唐汉娜,笑嘻嘻地悄声对着身边的某个正在出神的女生嘀咕着。

玩笑话没有任何回应,一扭头发现对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唐汉娜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目光,突然压低了声音:“孙教官过来了!”

“啊!”颜显屏猛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身体,一边还带着惶恐的目光左右偷偷打探。看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其实站在队列中间的位置,四周都是排得整整齐齐的同学,哪有什么可能性再挤进来一个人?尤其是,唐汉娜嘴里的“孙教官”,现在不是正在蝴蝶岛指挥舰队作战吗?

可恶,又被捉弄了!

身边传来了唐汉娜拼命压抑的轻笑,颜显屏看着脚下,咬紧了嘴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想到那个没事就喜欢在课堂上拉着自己提问,或是下课后还要找借口让自己专门留下来接受“耐心训导”的海军中校教官,颜显屏就是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

耳边的悠扬恢弘军乐是在大明完全没有接触到的奇特而动听的旋律,时而一段澎湃起伏的曲调不禁让人全身毛孔为之一紧,过后又是一片莫名的舒坦与振奋。颜显屏已经沉浸在了这种奇特的“恢弘悲情”中了,以至于刚才唐汉娜抓住机会又戏弄了自己一次。

望着远处那涂着黑白两色的战舰,以及最前排正一一接受授衔的学长,颜显屏是既期待又紧张。虽然已经无数次坐过父亲的那艘西式大海船,但今天自己要以一名华美国海军的身份真正登上一艘华美国海军战舰,想起来就十分激动。

前自由号护卫舰大副肯特海军上尉,担任企业号训练舰代理舰长。舰上总教导官,则是新晋为海军上校的海军作训总监张春锐,一位虽然从未参与过实战,却为海军练出了上千名合格水兵的老资格高级军官。

除了海军作训总监亲自出马,海军司令部这次也派出了一名特殊的女军官到企业号,那就是卡特琳娜中尉。她将作为舰上的接舷战教官,同时也作为5名海军女学员的专属辅导员坐镇。防止有可能出现的针对女生的骚扰事件。

随着一声令下。12名1626届的毕业生和50名未毕业学员依次登舰。临时海军军官们被舰长肯特上尉安排为各部门指挥职务。而未毕业学员则只能“可怜巴巴”地充当小兵的角色。

……

看似宽长的企业号里,其实因为船型的原因,加之属于华美国第一代“捉急”建造的主力军舰,内部空间设计的合理性较差。比之普通的风帆盖伦船要狭窄一些。即便同等战斗力下,华美海军战舰的官兵编制比同时期的欧洲风帆战舰要少上不少,每个官兵的舰上住宿空间也小得可怜,好在还没有住在大通铺甲板吊床的地步。

上舰的50名未毕业海军学员里。包括颜显屏在内共有5名女生,她们享受了特别优待,单独一间舱室作为了她们的舰上宿舍。所有的舰上生活物品都提前准备到位了,但看到这么个狭窄的地方要挤下5个女生,还没有独立的洗浴间,让长期娇生惯养惯的女生们怨声载道。

换上专门的舰上水兵作训服的过程中,颜显屏是不得不当着“外人”的面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短短几分钟时间里,颜显屏是羞得面红耳赤。而其他那4个女生,居然还嘻哈打笑。完全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这里还不得不再次提一下,在颜显屏入学之前。去年招收的女性学员,全是穿越众里的小字辈。同班的“华美高门”的4个女生,除了喜欢作弄人的唐汉娜,其他3个对颜显屏的态度就明显冷淡许多,甚至时不时还会背后说出类似“明朝土包子”的话,让颜显屏是敢怒不敢言。思来想去,虽然时常被对方戏弄,但还是唐汉娜对自己更“亲切”些。

好笑的是,不知道是有意的安排,还是巧合,5个女生这次被统一分配到了舰尾的炮位,组成了一个炮组班,唐汉娜担任临时炮组长,颜显屏则是第一炮手。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华美海军后膛装90毫米舰炮,颜显屏好奇地到处摸着。从炮架、炮盾到炮管,一色的漆黑油亮,再转到炮正面,才发现炮口居然是奇怪的等边六角形。

“古怪,炮腔棱角分明,就不怕炮弹卡住吗?”颜显屏摸着炮口,满脑子疑问,恨不得马上扯开盖住大部分炮身的帆布,自己再变小变成炮弹钻进去看个究竟。

“颜显屏,在没有接到命令前,不能解开大炮上的帆布!”卡特琳娜中尉从一旁走来,果断阻止了颜显屏的好动,一边还悄悄把对方拉回了位置,“如果不想一上舰就进禁闭室,就要遵守军纪!军舰上的禁闭室可是连马桶都没有的!”

“是的,长官……”颜显屏又是一阵脸红,赶紧乖乖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多手多脚了。

看到颜显屏如此吃瘪的样子,除了唐汉娜,炮组的其他女生都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引起了附近的男生的注意,一个个都嬉皮笑脸地投过来巴结的笑容。

“全体就位,升帆!”

在一位担任见习教官的欧裔士官的指导下,二十多个担任水兵的男生连滚带爬地涌到了桅杆下,开始拉扯绳索滑轨。雪白的风帆层层落下,在一艘内河蒸汽牵引船的带动下,企业号训练舰渐渐离岸。

“学生们看起来很亢奋。”岸边,柏俊难得笑着对身边的海军司令王铁锤说着,“三周的海训,可以加速他们的成长。”

“虽然是近海训练,但安全更重要,严格说来,他们还都是些孩子。”王铁锤望着远去的战舰,只是轻轻说了句,就转身朝不远的马车而去,准备返回海军司令部。

“但敌人却不会认为他们是孩子。”也许并没有真正理解王铁锤话里的含义,柏俊看着远去的海军司令,自己轻声嘀咕着。

……

企业号训练舰在曼城湾进行了一次漂亮的绕圈航行,年轻的学员们拥挤在船舷边,得意地朝着内湾要塞上的陆军官兵们挥手。从没有享受过海军如此“热情”的要塞炮兵们,都莫名其妙。

不过为了表达对这些孩子的“关切”,一次并不在例行礼节内的礼炮还是鸣放了。但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近。唬得看热闹的一批学员连连后退。这一幕,又让要塞炮兵们哈哈大笑。结果气得企业号上的水兵长吹胡子瞪眼,好像这些学员让海军蒙受了一次声誉上的严重损失,一声令下就把刚才“失态”的学员全都赶进了船舱。以示惩罚。

就在企业号嘻嘻哈哈地离开曼城湾的时刻,一艘挂着医疗旗的海军小型飞剪船也驶进了曼城湾,并进入了长岛西区的军港内。

傍晚,一艘内河蒸汽船在泽西镇码头靠岸。一位胳膊上打着绷带的华裔水兵慢慢走下了船板。

黄虎儿,矮矮的个子却很壮实,看起来极为憨厚。黄虎儿上个月才满20岁,是去年夏天从大明过来的难民。按照黄虎儿当初的话说,他曾是福建沿海某地军户,父母双亡,在福建某水寨做小兵,因为上头私吞了运抵水寨的粮饷,结果一船的小兵都跟着逃命,最后走投无路被迫登上了弗朗机人的大船。本以为是去南洋做工,却不知被送到了万里之外的华美。

海军当年的招募工作中。黄虎儿的资历和敏捷熟练的船上身手一下就让负责新兵招募的士官看中。两个月后,黄虎儿就迅速走出水兵训练基地,以二等兵的军衔成为了东方号风帆护卫舰上的一名小兵。老实、勤奋、听话、聪明,就是黄虎儿所在的前桅组欧裔士官对他的评价,这也是大多数华裔水兵的共性。

不过,黄虎儿运气也不好,东方号风帆护卫舰在百慕大海域执行例行的巡航任务时遭遇了风暴天气。狂风暴雨中黄虎儿以惊人的勇气独自一人攀上桅杆,打算把匆忙中绞死的绳索扯开,结果不小心跌落,幸好他在坠地前拉住了一根绳索,没摔出什么大毛病,却导致了严重的肌肉拉伤。

现在,黄虎儿就被船上军医以“肌肉拉伤,不适合继续在岗”为由被送回了本土治疗修养,上午才乘坐用外交部淘汰的联络船改装的海军医疗船返回曼城市。

站在泽西镇的码头边,黄虎儿茫然而颇有心事地四处张望着。这里是黄虎儿移民华美后的落籍地,但黄虎儿自移民安置之日起,只在这里住了不到一个月。似乎好不容易才认出“家”的方向,黄虎儿用完好的一只胳膊提着包裹,慢慢朝镇内走去。

泽西镇南面一片简单的小型公寓社区,是黄虎儿这类单身大明移民的安置地。一栋两层小公寓可以入住四个单身男子,一厅一室一卫一厨房,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胜在环境幽静,家居配套简单而完备。而且身为现役军人,当初的《移民住宅安置贷款》也由国防部买了单,再加之单身一人,所以黄虎儿完全没有任何经济负担,纯粹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黄虎儿对这个家一点感情都没有,近半年就休假回来过一次。点上蜡烛,一片昏暗冷清,慢慢放下包裹,黄虎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回来啦?”

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还未关上的房门外响起,黄虎儿如被蛰了一样迅速转过身,眼里露出一丝惊慌。门外,一个中年农夫打扮的华裔汉子正举着一具煤油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孙……孙老哥……”黄虎儿暗暗定了下心神,微微低着头,对着眼前的农夫低声应承着。

“嗯,折了胳膊?还没吃饭吧,来,到我屋里说!”姓孙的农夫笑容消失,压低了声音,然后转身朝公寓走廊另一头走去。

似乎这种态度不容拒绝,黄虎儿只好乖乖地跟在了后面,进入了对方的家。

……

几座烛台的照耀下,墙上挂着一幅橡胶雨衣,还有几件劳保服,角落里堆着若干没有收拾的蔬果,一双带泥的布鞋随意丢弃在墙边,客厅中央的木桌上摆着几碟子凉菜和一壶米酒,散落在木桌下的花生壳已经堆了老高,一看就是个生活也没有自理能力的粗男人。

“……哼,伤了点筋肉而已,如此小伤就可清闲了,这华美水师倒挺会收买人心。”轻轻查看了下黄虎儿的伤势,孙姓男子微微一笑,转头看住了神情紧张的黄虎儿,“这次上岸养身子,多久返回船上?”

“回把总大人的话,舰上长官允小的修养一月。”黄虎儿赶紧离开座位,跪在了地板上。

“干什么?没听说这华美国不许跪吗?”姓孙的农夫坐在椅子上,不冷不淡地说着,眼里露出一丝得意。

“小的不敢……”黄虎儿紧紧垂着头,声音都有点发颤。

“这华美国的日子还真有点意思,没想到那颜思齐所贩之人,倒有如此福分,人人都如入了桃源……郑将军还是低看了啊。”孙把总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已打探清楚,那颜家之人果真住进了对岸的华美国京师,大受国府重视,哼……不过一群亡命海寇的家眷,却能在一国登堂入室,尊为上宾!”

黄虎儿依然跪着,就这样静静听着这位澎湖游击将军郑芝龙心腹的自言自语,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也罢,你我也数月不曾见面,正好听听这华美水师的底细,桌上有点酒菜,吃饱肚子就歇息吧,明日我下工后,再来问你。记住,今后要多看多留意,不可暴露身份,否则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下场……”孙把总说完,就独自一人进了内屋。

望着自己此行远渡华美的“上司”消失在房门,黄虎儿这才松了口气,不过这么一吓,连饿的感觉都没了,只是呆呆看着桌面的酒菜。

慢慢掏出脖子上挂着一块用绳索系住的檀木牌,就着煤油灯光静静看着,眼底仿佛出现了远在大明的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沉重的呼唤

进入1626年,历史的惯性继续前进,欧洲三十年战争又迎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阶段,其中最大的变数,大概就是法国了。

作为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的幕后发起人,法国在老狐狸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的精心策划下,一直扮演着出工不出力的讨巧形象。

除了偶尔的边境小摩擦,数以万计的法国军队并没有真刀真枪地和西班牙开干,而是拉着一众小弟死死地掐住意大利半岛北方的阿尔卑斯山区的若干隘口,让17世纪拥有大半个意大利半岛领地的西班牙亚平宁军团一直无法北上增援神圣罗马帝国。

双方少有的几场军事冲突焦点,集中在后世的瑞士东南部边境与意大利伦巴达省北方边境接壤的瓦尔泰林纳地区,一段位于阿尔卑斯山区的肥沃河谷。法国一直想借助这场战争从西班牙人手里套出瓦尔泰林纳的控制权,而西班牙王国则一直把这里当做北上的前进基地。

就在法国人自以为死死拖住西班牙王国就等着什么时候摘果子的时候,本已经控制住局势的国内南方宗教冲突突然发生了大逆转,一场比之几年前规模更加庞大的宗教冲突内战迅速升温。1626年年初的时候,法国南部的新教徒胡格诺派继去年一次骚动后,再次掀起更大规模的军事叛乱,武力抗拒法国王室自颁布《南特赦令》以来对新教徒更加变本加厉的歧视与迫害。

这场处心积虑的新教叛乱战争一下就点燃了整个法国西南海岸,成千上万的新教徒叛乱者占据了法国西南沿海的罗谢尔港,并迅速击溃了好几支前来平叛的法国王室天主教军队,声势一度席卷整个法国南部诸省,西南沿海的港口贸易几乎全部瘫痪。

无奈之下,法国首相黎塞留只能从意大利北部调回法军主力参与国内平叛。为此他不惜请求教皇乌尔班八世出面调解。与西班牙王国进行了媾和。宣布退出第二阶段战争。

同为天主教国家,自然是兄弟之间好商量了,历史上的《蒙松和约》就这样出台了。法国含恨放弃了瓦尔泰林纳的主权诉求,被法国拉拢一直想独立的瑞士人灰溜溜地撤出了瓦尔泰林纳。再次回到为战争双方提供优质炮灰的光荣中立传统道路,西班牙王国也大大松了口气。

但让黎塞留不知道的是,他这番艰难的决策,不仅让三十年战争从此又延长了许多年。更让抛开宗教对立立场与法国达成军事同盟的英格兰深受伤害,“感觉不会再爱了”。

战争局面与外交形势的迅速变化,使英格兰王国以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为首的一众保皇党主战派恼火异常。但现在丹麦王国正在德意志和神圣罗马帝国激战,为了不让前期的投资落了空,英格兰王室不得不咬紧牙关,大笔大笔的资金继续往丹麦输送。

国内保皇党和议会党因为去年一场针对维利尔斯的未遂暗杀,矛盾更加激烈,不少议会党的底层激进分子被抓捕,甚至大量的同情者都以“潜在恐怖分子”的借口流放,送到华美国的矿场里敷衍了事。就在这个档口上。维利尔斯这个战略白痴再一次突发奇想,开始策划一场从海上介入法国新教内乱的战争。准备派出英格兰海军去支持罗谢尔港的法国新教徒。维利尔斯打算借助法国新教徒叛乱好好教训下背信弃义的法国人,顺带为这几年对外出战屡战屡败的英格兰王国争回点面子。

……

1626年5月13日,周三,北美东海岸长岛以东100海里。

劲风吹拂的海面上,企业号风帆训练舰正以17节的高速乘风破浪,雪白的风帆如临产前的孕妇肚子般鼓涨颤动着,一群群华美海军海训学员兵正在教官的指导下做着高速航行下的诸多实习科目。

飞剪空心船首在高速航行的姿态下劈波斩浪,有节奏地俯仰着,呼啸的海风让甲板上的每个人都有一种会随时被甩出去的感觉。环视四方,空旷的海面让人们离开陆地的恐惧与孤独感急速放大。恶劣的主观意境与客观环境的结合之下,渴求发泄的残暴与潜意识的绝望自闭,大概就是风帆大航海时代中每个海上漂泊者的精神与性格写照。

此时学员们的身份不再是岸上看做宝贝的孩子,而是随时都可能投入战斗的士兵。海军作训总监张春锐所领导的企业号训练舰教官们,仅仅是排列出一些最初级的海上作业内容,就让这些只有书本知识的孩子们累了个半死。

由于舰上学员分为两套训练班子轮换出训,作为舰尾炮组的颜显屏等女生此时正缩在船舱里“待命休息”。

顺风全速航行的战舰,其起伏摇摆的频度让除了唐汉娜外的其他4位女生都面色苍白。颜显屏好歹还自诩为曾经常和父亲颜思齐乘船出海,但现在,她却抱着一个脸盆,脸色发青,吐得连胆汁都快出来了。

“汉娜,我不当海军了……不当了……”一个穿越众女生扶着胸口,不停吐着,憔悴的脸上还带着眼泪。

“在海上多待些日子,什么都习惯了。这还算小的,如果是遇见大风大浪,你会感觉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作为穿越前小小年纪就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唐汉娜,满不在乎地安慰着同学,一边还偷偷打量着一语不发埋头猛吐的颜显屏。

“汉娜,要不问问教官,我们什么时候上岸?”另一个穿越众女生则缩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摇着手,“这样晃啊晃啊,觉都睡不好。”

“才出海一周,好像根据海训安排,还要过几天我们才能改变原地兜圈子,去青城市停靠补给。”翻开手里的海训手册,唐汉娜眼里闪着兴奋的目光,“在那里休息两天。然后在青城湾里做炮射训练。嘿嘿。我们也有机会开炮!”

“我才不要……肯定吓死个人,我们是后勤专业好不好!”第三个穿越众女生拉开舱门,一边朝走廊里挤去,一边满脸害怕的表情。不多时。除了唐汉娜和颜显屏,其他3个女生都纷纷离开了舱室,看样子这个封闭的舱室更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从而加重晕船的症状。

望着“哀鸿遍野”过后空荡的舱室,唐汉娜慢慢露出失望的表情。只能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认真翻起学习资料来。

“汉娜姐,你为什么要加入海军?”颜显屏吐够了,终于抹干嘴角,虚弱地靠在了唐汉娜的床边,虚弱的地嘀咕着。

“我喜欢海浪,喜欢海风,喜欢大海的味道。”唐汉娜放开书本,盯着颜显屏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着,“你呢?感觉和明朝海军有什么区别吗?”

“我不知道……我想我娘……想我爹爹……想大明……”颜显屏眼角出现一朵泪花。哭啼啼地把头埋进唐汉娜的军服里,一双手死死抓着床单。

听到“爹爹”和“娘”两个词。唐汉娜一下就呆了,好半天,才拉起床上的被单,盖住了颜显屏的身体,同时也捂住了自己的脸,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好了,姑娘们,准备一下,该上甲板了!接舷战教习!”

舱室门被打开,卡特琳娜中尉腰间挂着一把佩刀和转轮手枪,英姿勃发地站在门口,打破了船舱沉闷的气氛。唐汉娜和颜显屏赶紧跳下床,开始整理军装,不多时,跑出去透风的其他三个女生也带着委屈的表情回到了舱室。

……

起伏晃荡的甲板上,唐汉娜和颜显屏提着水手刀,偏偏倒倒,软弱无力,四周的男学员们是忍不住笑声连连。然后接舷战教官卡特琳娜中尉极为潇洒的一打N,把一通自认为年富力强的嫩毛男学员撵得鸡飞狗跳……

狂风大浪中,一群群海军学员在教官的呵斥下,拼命地拉扯着缆绳,以防止桅杆或帆具损坏。牢牢栓在炮位上的几个娇滴滴的女生更是全身湿透着把身体伏在舰炮上,被风浪折磨得几乎不省人事……

青城湾里,女生们戴着厚厚的耳罩,依然无法阻止那隆隆的炮声穿透鼓膜。膨胀的炮口焰,巨大的音波,捧着训练弹头和发射药筒负责装弹的女生是吓得惊叫连连,花容失色,作为炮手的颜显屏更是手脚微微发颤……

模拟舱底进水的损管排水作业中,无论男女学员,都泡在齐腰身的海水里,奋力摇动手动式水泵,和“友情出演的死神”争夺着每分每秒……

风平浪静的夜晚,战舰缓缓飘荡在巨大月影铺盖的海面上,如奔驰后的骏马在悠闲散步。学员们在甲板上围坐成堆,有人听着广播里的音乐,有人默默喝着配给下发的低醇度果酒,也有人拨弄古典六弦吉他琴,每个人都在尝试学会减轻内心的压力……

……

企业号训练舰重新出现在碧波荡漾的曼城湾海面,内湾要塞按照惯例,向归航的海军战舰鸣响礼炮,企业号的甲板上,一排排海军学员以整齐的队列向内湾要塞的驻守官兵站坡致敬。

持续20多天的海上作训终于在五月底结束,对于第一次上舰实习的海军学员们来说,这种程度的海训终归还只是一场“浅尝辄止”的初级体验,离真正的海军战斗执勤所要面临的航海作业还差了很远。但即便如此,也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意犹未尽的,也不排除抵触畏惧望而却步的。

重新踏上岸的颜显屏,在返回学院的路上,忍不住又回头望向军港方向。港口建筑物的隔挡下,此时的企业号在视线里只剩下了一点点桅杆的朦胧影子,和大部分男学员一样,依依不舍的表情出现在颜显屏的脸上。

此时,遥远的东方,大明帝国的心脏,北京城,一场留给后世“无穷遐想”的大灾难猛然迸发。

1626年5月30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北京城西南一隅的某条街巷里,专储京营火药的皇家兵工厂王恭厂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上千吨黑火药的蓬勃力量横扫一切,刹那间,天地震响,烟尘遮日,火光冲天,周边房屋倒塌损毁数万间,军民死伤上万人。

《明史》载:“天启六年五月戊申,王恭厂灾,地中霹雳声不绝,火药自焚,烟尘障空,白昼晦冥,凡四五里。”

《明季北略》载:“震声南自河西务,东至通州,北至密云、昌平,告变相同,城中屋宇无不震裂,举国狂奔,象房倾圮象俱逸出。遥望云气,有如乱丝者,有如五色者,有如灵芝黑色者,冲天而起,经时方散。”

《帝京景物略》载:“亘四里,阔十三里,宇坍地塌,木石人禽,自天雨而下。”

如此种种惨不忍睹的大爆炸灾难场景,堪比后世好莱坞的大片镜头。而各种史书中夸张离奇的书写方式,更让后人忍不住添枝加叶为之披上了更多神秘的外衣。

鉴于“一炮糜烂数里”这类的文采在书生们的笔下层出不穷,充斥着从正史到野史的几乎所有文籍中,所以我们有理由对诸多的离奇记载和推论报以保守的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大爆炸也确实崩掉了明帝国的一颗牙。

在明末经典的党争政治背景下,这么一起惊天大爆炸案,肯定会和以往的天灾一样被官僚们加以利用,处于党争政治漩涡中心的天启皇帝自然就成为了该事件最大的“受害者”。

在大臣们的眼里,皇帝德行有缺,自然天降大灾。王恭厂大爆炸无论是何种原因,“应该”也“必然”由皇帝进行“买单”。这种风气是明末中枢政治斗争的必然性,对王恭厂大爆炸进行尽可能的夸张表达也就成了侧面“讨伐”皇帝的最佳方式,这一明末历史最经典的“政治包装”主题,也揭开了明朝最后十八年光阴里更加激烈的政治军事动荡的序幕。

隆隆的巨响以明帝国的心脏为起点,一层层无形的涟漪扩散而出,发出了明帝国与华夏子民垂死般的沉重呐喊,呼唤着历史的救赎。

(第三卷完)(未完待续。)

第三卷 结束语

在这本书里继续坚持我的经典“自我强迫症”,固执地履行“每卷72章节”这种文青情怀。

第一卷,取名【筚路蓝缕】,大概是穿越文的一种模板,总之开篇之时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第二卷,取名【东风西渐】,老掉牙的穿越情结,总要让我们这个现实中遭受深重历史磨难的故乡在一个虚拟的时空里分出一些新芽。但又不得不产生“历史难以控制的惯性”和“蝴蝶翅膀效应”这种矛盾对立的现象。

第三卷,取名【大洋风云】,我越俎代庖地认为读者都需要一个起伏收放的节奏,需要一个更开阔的阳台去打望这个虚拟的世界和社会。但这种思路,必然会产生许多观点冲突。我总是试图尝试着去“捅”一些让人“不快”的东西,但这种尺度把握在网文界堪称最高风险行为。最终,第三卷还是采取了相对保守客观的思想,只求逻辑顺畅,不敢夹带多少私货。

一直书写到第四卷12章存稿的时候,我都没想好卷名。上周晚下班去吃饭,进了某个餐厅,点的饭菜还是一如既往的快餐垃圾,只求饱腹,不讲情调,只是无意中被餐厅的招牌吸引了。

苏东坡《前赤壁赋》:“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一场盛宴彻夜沉醉,终有把酒言欢后的残羹冷炙,又将迎来一个新的黎明。【东方既白】,就成为了第四卷的卷名,与内容贴切,怎么想怎么牛逼。

我业余空闲时间只能以“分钟”来计算,一周三章的标准是我所能维持的最大火力输出,当然,不排除存稿大于10章时也会人来疯奢侈一把,比如我现在就追悔莫及。每次看到存稿少于10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随时行走在TJ悬崖边缘欲仙欲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刺激啦!

我很讨厌那种时不时就哭天喊地要票的人,时不时就拿加更和订阅威胁读者的人,时不时就找各种借口断更拖延的人,时不时就灌水凑字滥竽充数的人,时不时就戏不够肉来凑的人……对这类人,我只想说一句:算我一个!(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PS:第四卷即将更新,从7月份开始,调整为每周二四六上午10点正常更新,非此三日的都算加更,如有变动到时再说……

第一章 新时代气象

在恢弘而节奏缓慢的17世纪,两年的时间能发生哪些变化呢?

一株印度或摩鹿加群岛上新栽种的胡椒,两年后就可以开花结果,“黑色黄金”的刺鼻芬芳一直勾引着欧洲人的胃口。

两年,葡萄牙澳门总督当初向里斯本发出的信件,终于收到了回复,然后才能决定是否继续派遣船队去支持濒死的帝汶岛殖民地。

两年,一艘花费巨资建造的北海风帆盖伦战舰能够扬帆出航,从甲板到栏杆雕龙刻凤,满载着大炮、臭烘烘的熏肉和石头般的黑面包,迈向通往世界另一头的航线。

两年,西班牙的白银船队大帆船,只能环绕地球一个圈,并将东西半球两个世界的物产流转一周,悄然积累着整个世界的海洋变革的力量。

……

1628年7月6日,周五。

又一年的夏收开始了,全国各地春小麦总种植面积在1628年创造了10万亩的历史记录,预计收成量也将突破30000吨大关。仅今年夏收的小麦产量,就足以养活目前全国人口整整两年!

北美大地上,广袤的农场田地里,一排排重型驮马牵引的蓄力联合收割机如一把把巨大的刷子横扫金色的大地,一架架蒸汽动力脱粒机吐出金黄色的麦粒,一队队马车往返晒谷场和谷仓之间的大道。畜牧场内,成群结队的绵羊被农工们驱赶在栏圈里,一个个被剃了个精光,然后又屁颠屁颠地在牧羊犬的引领下继续埋头猛嚼。

北方的波特市,再次占据夏收小麦全国产量的过半记录,而一心和波特市在农业发展上较劲的泽西镇,则继续刷新了单月猪牛羊牲畜出栏量的记录。过去一个月里。泽西镇各牲畜养殖场的猪牛羊出栏总量就超过3000头。鸡鸭禽蛋更是无从计数。

规模化大农场经营,或许未必比精耕细作的大明小农经营模式拥有更高的单亩产出,但结合了更加先进的农业机械、科学种植和集约式管理,其总产量和成本足以打垮任何家庭式小农经济。

农业部长吴林云主导制定的阶段性农业发展规划。算是建国以来执行成果最丰硕的政府决策。几年下来,利用有限的农业人口,国内的粮食战略安全问题已经基本得到解决,除稻米和食用油依然以欧洲进口为主外。国内小麦价格比1626降低了30%,其他副食品价格的降低幅度也在15%到40%之间。粮食进口贸易量在今年入夏后瞬间降低到不足往年的一成,反而增加国内小麦出口的呼声越来越高。

全国第二次人口普查已经结束,全国人口截止1628年6月,达到66000余人。其中华裔38000余人,欧裔20500余人,印第安裔7500余人。16岁周岁以上成人总计52000余人,16岁以下未成年人数则继续攀升,达到了14000余人。

几年前的卫生与教育部长杞虞所估算的“数字灾难”终于到来,1628年6月份全国各地新生婴儿降生总数终于创造了700人的恐怖峰值。照这个事态继续下去。未成年人口在几年后超过全国人口三分之一是指日可待。

政府内阁曾有人开玩笑说过,这个国家最大的噪音来源不是宋河上的内河蒸汽运输船。也不是工业园里的工厂车间,而是医院的妇产科产房。

不得不说,欧洲三十年战争的乱象确实让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过去的两年里获益匪浅,稳定的内部和平发展环境和对外持续稳步增长的出口贸易,让每个家庭都处于安定富足的梦幻般生活中。

……

中午时分,蝴蝶岛双子港市商业街的若干报亭前,早早地就排起了长队,最新一期《华美文学周刊》刚刚从国内海运送到,开始对外销售发行。

从去年底开始正式推出的《华美文学周刊》,是从属于《曼城周报》新闻社的附属出版物,从一开始就充满着各种让人捧腹的笑点。

几年的全国扫盲教育与文学时尚引导,各种华美文学作品从一开始就和大西洋对岸的欧式文学唱起了对台戏。欧洲文艺复兴带来的文学时尚与东方文学审美的结合,再强行拌入了现代文化因子,造就了一大批奇特的“牛头不对马嘴”式的作品,类似“你家的狗和我家的羊亲密无间”的跨物种惊悚爱情诗是层出不穷。

向上等华美时尚靠拢的一批17世纪文青们乐此不疲地投稿,丝毫不介意几年前他们还是个连字母都不会写的文盲。投稿作品大部分都质量低劣到惨不忍睹,根本原因还在于《曼城周报》兼《华美文学周刊》主编张若寒的指导思想太过前卫。

“作品好不好是能力问题,写不写是态度问题。能力可以不足,但态度必须端正!”

这是张若寒在《华美文学周刊》创刊之时向全社会发出的“呐喊”。只要被采用的作品稿件,稿费都很优厚,所以普通国民中总有那么一批骨子里闷骚的人会“昧着良心”写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文学作品”出来。

连续出版了几期,面对大量“语文课是体育老师教的”的事实后,张若寒自己都有点坐不住了,要知道每一期出版物都要留档保存的,以待后人瞻仰。按照政府内阁最新政务部门工作重新整合成立的文化与教育部的规定,《华美文学周刊》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文化出版物,是必须每期都进入国家图书馆存档留念的。

要是百年后的人们看到这些创刊初期的东西,作为主编的张若寒的形象不知道会被人私底下笑成什么样子。为了自己的后世形象,张若寒不得不拔高了作品审核门槛,也导致稿件的录取量急剧下滑。

华美的本地国产大文豪估摸着还要些年月才能出生,但《华美文学周刊》总不能等着大文豪出现才创办吧,而且谁是鸡谁是蛋还未可知。于是“坚持原创精神”的张若寒终于向命运妥协了。

1628年春节后的《华美文学周刊》开始连载短篇作品《魂断蓝桥》。张若寒主编亲自主笔。

《魂断蓝桥》自然是抄袭并改编自后世经典爱情电影的剧情。一位虚构的西点镇华美陆军军官在蝴蝶岛双子港市和一位酒吧舞女偶然邂逅。凄美的爱情故事让人肝肠寸断。那座蓝桥。就是蝴蝶岛上的咸水河大桥,因为桥面和栏杆涂成蓝色,所以蝴蝶岛双子港的市民都叫它“蓝桥”。

华美军官和陷入爱河的酒吧舞女的爱情,随着一场征讨野蛮人的战争而被强行分离。女主角在苦苦等候几个月后得到了恋人阵亡的错误消息……故事的最后,纯情的女主角在蓝桥香消玉殒,爱情悲剧结局催人泪下。几期连载结束,全国各地的信件蜂拥而至。尤其是西点镇的民众,更是派出代表亲自到出版社“讨说法”,强烈抗议故事的悲情结局。在他们看来,一位出自西点镇的陆军军官是无论如何无法面对爱人命丧黄泉的残酷事实。一度失去理智的西点镇代表还围堵了出版社,死活请求修改剧本,要不是警察赶来驱散并逮捕了几个嫩头小子,还差酿成华美国历史上第一起“文字狱”。

《魂断蓝桥》掀起的民众文学情感波动还没过去,以华裔为主的国民又迎来了更加震撼人心的长篇文学《射雕英雄传》!据说当初苏子宁第一次看到这个标题时,第一句评语就是“不寒而栗”。

华美国前宋先祖之一“郭靖”是如何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末年惩恶扬善,奔走在大江南北。为维护国家民族尊严而呕心沥血,最后无力回天。国破之时死不做亡国奴,含恨与佳人远遁海外。故事内容荡气回肠,让人热血沸腾,红颜知己“黄蓉”更让国内一众华裔小嫩头们的神魂颠倒、浮想翩翩。虽然和后世原著偏了十万八千里的恶俗剧情才刚刚展开,但每周的《华美文学周刊》发行日,一大堆华裔市民都会趋之若鹜,期期脱销,“靖哥哥”之类的也在华裔小姑娘之间传得异常顺口。

为了改编这两部名著,张若寒是掉了不少头发,被穿越众内部人士鄙视的压力也大如山,但看着销售如此火爆,好评如潮,也就释然了。

通俗文学是立竿见影地在国内形成了一股文化新风,科普类的教育出版物自然也没有落后。1628年4月份,“地理学家”安邵清的专业书籍《地质探索》正式出版,书里首次提出了地质板块漂移论,引起了包括穿越众在内的舆论大哗,前者是私下评论安邵清厚脸皮,普通国民是无法理解脚下的大地是移动的。

5月,“冶金学家”林有德的大学工科教材《钢铁是怎样练成的》正式出版,通用工业公司老总姜兆龙当天因为气管呛水导致中度昏迷被送进医院。

6月,科工委联合文化与教育部共同出版的青少年科普读物《一千个为什么》正式出版,并迅速被作为国立初级学校1628年度的小学必读课外书籍……

……

坐在军港一侧的绿化小坡上,颜显屏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本期《华美文学周刊》,脑子里还回旋着故事里的一幕幕。郭靖被几个师傅逼着和黄蓉断绝关系,让颜显屏的心情有点不好。

海军基地远方的外籍军团驻军营地里,一阵阵短笛与强烈鼓点伴奏的《外籍军团掷弹兵进行曲》(英国掷弹兵进行曲)远远飘来,让颜显屏脑子清醒了一些。慢慢起身,环视着双子港海军基地,一头秀发被海风吹起,印衬着她青春无暇的俏丽身姿。

去年夏天毕业后,颜显屏以海军临时少尉的军衔成为了海军当年第一艘远洋机帆运输舰“灰鲸”号上的见习后勤官,管理着运输舰上的仓储部门。现在,一年的见习期终于过去了,上周五,颜显屏被正式授予了海军少尉的军衔,成为了这个国家海军的正规军官,也是第一批上舰的女军官。

满载排水量达到2800吨的灰鲸号机帆运输舰,采用铁骨木壳工艺,堪称海军性能最佳的远洋大型运输舰,一台800马力三胀式蒸汽机在纯蒸汽动力下能够提供8节的巡航速度,加上风帆,巡航速度能超过11节,机帆并用最高航速也能达到13节以上。灰鲸号机帆运输舰能一次满载超过1200吨的军用物资,从蝴蝶岛双子港出发,在两周之内抵达华美国在非洲南部的海外领“南山”港。而这么一艘先进的海军大型运输舰,却只需要不到40名官兵就能操纵,极端情况下甚至20名官兵就能完成运输任务。

自己已经在灰鲸号上服役快一年了,但根据海军的人事规定,就算是军官,女性依然不能在战斗舰只上服役。望着军港内漆着黑白双色迷彩、威武漂亮的“黑水晶”号机帆轻巡洋舰和“月季”号机帆护卫舰,颜显屏是惆怅不已。

“颜显屏,该出发了!”远方,一名金发少女军官在频频挥手,那是见习期结束以全优评语担任灰鲸号大副兼领航官的海军中尉唐汉娜。

“知道了,汉娜姐。”颜显屏赶紧盘拢头发,然后戴好军帽,这才挎着自己的军官挎包朝坡下的军港走去。

这一次,唐汉娜和颜显屏将运送一批军用物资、舰船维护零件和上千吨的海军优质无烟煤到南山海外领海军基地,以增加当地的海军基地后勤储备。根据海军司令部的后勤建设规划,位于后世开普敦的南山港海军基地,必须随时保持能让海军主力舰队完成一次燃煤补给的能力,为此灰鲸号每个季度都要往返一次蝴蝶岛双子港和南山港。

灰鲸号运输舰的货仓盖早已关闭,先是对照了一遍运输物资清单,接着带上几名水兵逐一检查了所有货仓的安全措施,然后在运输管理记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最后颜显屏来到舰长室,向欧裔舰长例行汇报了工作。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颜显屏这才回到自己的军官舱室,摊开信纸,开始为遥远的大明大员岛的父亲书写家信。

看着桌面曾经让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海图,颜显屏几乎瞬间就能念出灰鲸号从蝴蝶岛出发,经南山港,抵达大明澳门的航行距离和航行时间。如果不考虑中途休整或故障维修,只需要不到50天的时间,以灰鲸号上可观的载煤量来算,足以完成一次远洋航行还绰绰有余。但事实上,那曾经不可想象的遥远、如今又是近在迟尺的距离,却一直无法如愿跨越。

“父亲在上,数日前屏儿已获华美海军少尉正衔军职,旅华美之家眷子弟亦平安居处无忧……女儿不孝,久不在父亲身侧奉养,今望东去万里海路,恨不得朝发夕至……”

写着写着,颜显屏就把头转向了桌案一侧,取下了一副相框。那是去年毕业时第一次让人用一种奇特的“照影机”画出的黑白相片。相片中,三位身穿夏季海军军装的少女靠在一起,中间的颜显屏笑得格外甜蜜。

至于本应该同处于画面的另两位女生,则早在前年夏天的海训结束后因无法忍受海军的磨练而提前退学了。

高亢的汽笛声传来,船身发生了一阵轻微的晃动。颜显屏赶紧抹掉眼泪,小心翼翼地把相片和信纸一起装进了信封,这封信,将在不久之后由葡萄牙商船送往万里之外。

灰鲸号庞大的身躯开始缓缓离开这座常住人口已达4000人之多的华美国海外重镇,孤零零地朝着东南方的深海而去。以她的航行速度和舰尾的那门75毫米舰炮,这片海域的任何一艘海盗船都别想摸到她的衣角。(未完待续。)

第二章 警告与遏制(一)

进入1628年后,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已经持续了三年多了,德意志境内的战争开始明朗化。这个历史中卷土重来的腓特烈五世在英格兰的全力支持下,居然在德意志西北沿海站住了脚跟,和同盟国丹麦军一起,与蒂利伯爵和华伦斯坦公爵领导的神圣罗马帝国军杀了个天翻地覆。

大量美式军火输入,以及当地德意志新教城邦的鼎力支持,让腓特烈五世的部队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始终硬挺在奥尔登堡和不莱梅一线苟延残喘。当然,这也和神圣罗马帝国没有把最大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有关,毕竟无论从兵力规模还是野心程度来看,丹麦才是目前神圣罗马帝国的最大威胁。

军事能力平庸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在经过战争初期的顺利后,开始承受两大帝国统帅的重击,要不是背后有来自英格兰、荷兰、瑞典等国家的支持,估计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去年秋季,克里斯蒂安四世率领的丹麦军主力在达内什战役中一败涂地,成千上万的丹麦雇佣军丢盔弃甲,占领的德意志土地丢了个精光,不得不退往国内。可惜一代战神华伦斯坦明显要赶尽杀绝,兵锋直接指向日德兰半岛,杀进丹麦本土只是时间问题。

法国已经和西班牙媾和,甚至两个国家还在1627年签订了军事同盟,共同对付又在拿法国宗教内战做文章的英格兰搅屎棍。在这种局面下,整个欧洲的反哈布斯堡联盟实质上已经土崩瓦解,神圣罗马帝国统一德意志地区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这种局势下,最紧张的莫过于身处战争焦点边缘的荷兰,和西班牙在地面的焦灼战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就有可能面对神圣罗马帝国的报复。一时间。整个荷兰都人心惶惶。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个方面。因为荷兰有的是钱,凭借阿姆斯特丹银行董事会的巨大能量,再重构一次欧洲外交格局也不是不可以。

……

过去的两年里,随着跨大西洋贸易规模的进一步扩大。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和欧洲主要贸易国的矛盾也渐渐显现出来。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糖盐公司,以及私营的百慕大糖盐公司,其在亚速尔加速扩张的海盐交易引起了葡萄牙和法国的不满,法国和葡萄牙从15世纪开始。就是西欧、东欧和北欧的主要岩盐供应国。

虽然华美精制海盐每年输入到欧洲的数量不过5000来吨,对于整个欧洲的供应和需求量而言基本不够成什么威胁。但精纯度更高的海盐,价格却和欧洲本地产的岩盐相差无几,而且已经具备量级扩张的迹象,两国的盐业商人们都为此充满了警惕。

于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关系亲密”的葡萄牙人终于第一次打破了自结交以来的贸易优惠政策,对所有进入亚速尔的华美精盐大幅度加收进口关税和销售税,法国也做出了一部分加税措施。这些政策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华美精制海盐的出口价格几乎上升了一倍。出口消费群更趋向高端,欧洲订单迅速萎缩。华美两大制盐公司的增产出口计划遭受迎头痛击。

无独有偶,一度入侵英格兰棉布市场并占据优势地位的华美纺织品也受到了刁难。针对英格兰伦敦的棉毛混纺布出口量,从1625年的30万匹迅速增加到了1627年的55万匹,虽然大部分又被伦敦贸易商转口到了其他地区,但不可避免地依然影响到了英格兰本地的毛纺织品贸易。打从圈地运动开始,就奉为国家经济支柱的英格兰毛纺业和背后的新老贵族们,这次总算联合在一起,保皇党们难得当了次鸵鸟假装没看见,英格兰国民议会开始加征华美纺织品的进口关税。

虽然此次加税额度不高,也更像是英格兰国内保皇党和议会党缓和矛盾的一种姿态,并未打破华美纺织品的价格和质量优势,但也把华美国内的布匹生产和贸易商们吓出一身冷汗。如今棉毛混纺年产量已经突破160万匹的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不得不推迟了增产计划,连带反应就是本以为拿到一大批纺织机械和配套蒸汽动力机组的通用工业公司上下极度失望。

以上就是华美国对欧洲贸易出现的两点小火苗,目前来看,还没有扩散到其他华美商品上去,但是跨大西洋的美欧国际贸易的内部压力,已经在慢慢积累了。不过这些苗头还不是未来几年华美海上贸易的最大威胁,因为欧洲的市场潜力还远远没有挖掘出来。

真正的麻烦,则是欧洲工农业原料的输入开始出现有人故意捣乱的势头。华美国商务部的连续跟踪机制显示,从1626年开始,两年之内,欧洲各类工农业原料的进口价格平均上升了20%,若干重要品种的进口数量却没有任何提升,这可就不得了。再进行一番详细跟踪,才发现了一个玄妙的现象。大多数价格提升的欧洲原料进口合同,都是荷兰人进行的转口贸易,然后连锁反应地带动起西班牙、葡萄牙、法国和英格兰的提价。

不得不说,荷兰人在17世纪的强大商船队,占据了整个欧洲海上商业运力的80%,确实拥有左右贸易转运物价的实力。虽然荷兰三分之一的商业运力都集中在欧洲北海和波罗的海,但在包括亚速尔航线在内的西南欧和大西洋海上商业运力中,荷兰商船依然占了50%以上,商船总吨位达到6万吨,而西班牙和葡萄牙为亚速尔航线投入的商船加起来还不足2万吨。

这也不能怪西班牙和葡萄牙不给力,毕竟这两个老迈的欧洲殖民帝国的战略核心一个在中南美加勒比,一个在巴西、非洲和印度洋航线,能留给华美国充当搬运工的商船少得可怜。而且两国所奉行的古板垄断商业政策,导致两国的商业海运业比起荷兰来说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两国在此时期的商船总吨位加起来还不到20万吨。

从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总领事馆发来的商业统计数据显示。1627年第四季度到达亚速尔的荷兰籍商船数量。比之第三季度减少了15%。而同期英格兰和法国增加的到港商船数量,却不足以填补荷兰人退出的份额。

在国内市场依然稚嫩的现在,工农业原料进口的数量瓶颈会压制华美国内相关企业的规模扩张,从而导致未来的国内就业压力。对移民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而原料进口价格的提升,也势必导致国内商品生产原料的成本增加,虽然通过生产效率的改进可以平衡最终成本,但对国内民生的负面影响也会日积月累。

华美国再怎么想解决欧洲贸易入超。也受不了这种原料进口“不加量只加价”的“无赖”的行为。而且在这个过程中,随着华美商品的规模性输出,拥有最多商船运力的荷兰人,还在联合法国、葡萄牙和英格兰商人有意无意地通过抬高运费、控制采购量等各种小动作,暗中打压部分在欧洲市场并非不可替代品的低技术含量的华美商品的合同价格,简直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例如酒类、低端建材、蜂窝煤、家具木制品等,压价幅度通常在5%到10%之间,而这些大都是国内中小企业的主力出口产品。

也许是为了扭转贸易逆差,也许是趁机在华美商品热销浪潮中也强行分享产业利润,也许是在转移海上贸易的投入方向。但基本情况算是比较明了。不管荷兰人出于什么理由或目的,很明显一种商业压制行为出现了。谁让这些出入亚速尔英雄港的货物全都是欧洲商船在承运呢?

得到最终结论后,商务部长周启丰是当场掀翻了桌子,这个曾经的外贸企业职员就差直接冲进国会,提议发起对荷兰的17世纪欧洲版“鸦片战争”。

但现在的情形却不是情绪能够解决的,整个华美国在短短8年之内,已经和欧洲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共同商业利益圈。退一万步说,荷兰人可以失去军火进口渠道,但华美国却不能失去没有荷兰人参与的欧洲贸易,荷兰这个欧洲搅屎棍的作用目前比英格兰还重要。

在没有更合适的借口和契机前,任何一种单方面的粗暴行为,对目前国力还稚弱的华美国来说都是弊大于利的。

对这些来自荷兰的“暗中敲打”行为,最有效的解决之道,就是进行一次国家海外进出口贸易模式的重大转型。大力提升华美国本身的大西洋商业运力,改以前的“在亚速尔依靠欧洲商人的转口贸易进口”,变为“以亚速尔为支撑点,与欧洲大陆直接进行贸易”模式,从而解决原料进口、商品出口以及价格的三重问题。

如今华美国已经拥有一支较成熟的、总吨位达到6万吨的远洋商业船队,但其中大部分都奔波在本土城镇与各海外领间的商品原料以及建设物资运输上,真正参与对欧洲直接贸易的船只少之又少。

巴西和古巴的几年来投资兴办的原料产出,也逐渐陷入了运力不足的瓶颈,许多原料都堆积在当地,运输延迟的情况日益严重,仅靠西班牙和葡萄牙那种缓慢节奏的航运调度,是难以适应国内的需求。缺乏基干的国内商品原料物流运力,又严重占用在这个17世纪性能先进的大中型远洋商船的行为,不光限制了对外进出口贸易的规模,也让国内商品物流的成本偏高,对各类中小企业的发展带来不良压制效果。

1628年春节前夕,华美国会正式通过《航运鼓励法案》,准备重拳出击,应对由荷兰人挑头引发的国家对外进出口贸易难题,并改善本国海上商品物流的瓶颈。

《航运鼓励法案》的核心内容,就是国家财政部、商务部将联合几大商业基金与商业银行,建立一个特别的“航运扶持基金”,以极低的贷款利率,鼓励民营资本组建航运公司,国家再给予产业税收上的优惠政策。为达到最佳鼓励效果。航运扶持基金还将得到国家财政的特殊注入。从1628年起。5年内,对所有新造的满载排水量500吨以上的若干指定规范性能的民用商船进行财政补贴!

这个鼓励法案一出,顿时给整个华美国运输业和贸易业注入一剂强心针,更让与船舶建造相关的生产企业眉开眼笑。其中尤以改名为北洋船舶集团的两位老总石益格和游启最为兴奋。

如今能够建造大中型远洋船舶的造船公司,只有两家,排名第一的就是北洋船舶集团,其位于长岛西区的造船厂拥有大型船台12座。3000吨级以上干船坞4座,各级造船职工1500多人,但之前的开工率却并不是很高,半数以上的大型船台总是做着一些内河运输船之类的小芝麻生意。

第二家,则是北洋船舶集团和青城市政府在1627年初共同合资兴办的青城造船厂,属于半个国营性质,北洋船舶集团为其提供了一定数量的技术熟练工,由于大中型远洋船舶的成本高昂,所以青城造船厂的主要业务还是集中在内河民用船舶的建造上,目前拥有职工400多人。

国家建设与交通部。也向北洋船舶集团开出了“推广规范”,要求设计出两种适合国内航运现状的民用商船。第一种是针对远洋航运。最大载货量不低于600吨,适航性必须高于之前的飞剪式风帆船,操控难度更要低于飞剪风帆船。第二种,是针对国内中近海和内河航运的通用型商船,要求必须能在宋河直航到北方的波特市,最大载货量不低于400吨。以上两种方案,其单位维护成本必须低于现有任何一种同类型船只。

这两种民用商船的硬性要求,也算是国家第一次对国内航运业硬件环境的一次梳理,前期大量建造的各种性能优劣不一、维护成本高低不平的内河民用船舶使用局面将逐渐改观,所有老旧的风帆盖伦船也将彻底淘汰。

为响应这个利好政策,游启果断闷头在家熬了半个月,终于拿出了一系列的民用商船的设计方案,并在《曼城周报》上连续刊登造船业务广告,为国家推动的鼓励航运政策继续加码。

为达到国家建设与交通部提出的苛刻要求,游启这次大胆地推出了两款全蒸汽动力船舶方案,倒让国内军民两方颇感意外,要知道就连海军司令部制定的装备进度表,全蒸汽动力舰船的试验时间也在1630年之后。

不过从近几年北洋船舶集团在内河小型蒸汽运输船的设计建造来看,游启在全蒸汽动力船舶上的野心应该比军方还大,这大概就是一个技术宅的本能思维。已经拥有大量内河蒸汽船舶建造经验的北洋船舶集团,似乎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

第一款远洋商船,以当初的“海牛”号实验机帆商船为原型进行改良,除去风帆装置,全蒸汽动力,并采用铁骨木壳,售价15万美元。标准排水量1100吨,满载排水量1450吨,最大载货量可达650吨,一套660马力双胀蒸汽机组动力,巡航速度10节,最高速度11.5节,8节经济航速时,船上的载煤量能够提供3500海里的续航力,足够一次性航行抵达欧洲大陆的里斯本,再增载一些燃煤,甚至可以从亚速尔出发往返英格兰的伦敦或是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而船员的需求数仅仅只有20人!

第二款中近海与内河通用型商船,则是第一款基础上强调经济适用性的进一步缩小精简版,同样是全蒸汽动力和铁骨木壳,售价8万美元。标准排水量720吨,满载排水量950吨,最大载货量440吨。采用一套320马力双胀蒸汽机动力,巡航速度8节,最高速度10节,8节时的续航力达到2200海里,足够进行国内本土城镇和各海外领的海上贸易运输,操控船员的需求甚至只需要10人。

除去繁琐而成本不低的风帆锁具和桅杆结构,再采用铁骨木壳工艺和成熟的蒸汽机,两款民用商船的建造难度和周期比同吨位风帆船舶降低不少。如果说训练一名能熟练操帆的水手需要至少几年的时间,那一名蒸汽机锅炉工的培训时间只需要半年,船只操作者的素质要求极大降低,运营维护成本也低于现有的各类船只。

这两款全蒸汽动力商船一旦开始大规模应用,所带来的唯一问题,就是今后必须扩建包括亚速尔美租界在内的各地加煤站和维修点,国内的无烟煤矿开发也将提高一个重要层级,顺带着也将开始增加对英格兰煤炭的进口量,之前亚速尔美租界对英格兰燃煤的最大需求仅仅处于当地华美工厂的蜂窝煤生产上。

加上国内某些人正在酝酿的航运保险业务,只要《航运鼓励法案》能够得到有效实施推进,那几年之后,国家就能改变如今的大西洋商业海运和原料进口贸易的困境,不光能更直接地深入欧洲市场,还能为国内创造一大批与之相关的就业岗位和税收。

不仅仅是船舶制造业,几乎各行各业都将在这个政策中获益,国内赞誉声顿时四起。但是,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资金和人力才能逐一发展到位,而目前最容易首先开工的手段,自然就是向荷兰做出一些“小小”的暗示……(未完待续。)

第三章 警告与遏制(二)

荷兰以仅仅百万人口,崛起于17世纪,其下的东印度公司更是一度垄断了全球贸易的一半,这不光依托于当时荷兰领创的高度发达的系列金融业、船运业和船舶制造业,更和它活跃的商业行为背后比之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要凶残好几倍的冒险好斗精神紧密关联。

为了保护庞大的商船队,控制世界海洋的航运,进行垄断性的世界贸易取得商业霸权,荷兰海军几乎是如用了外挂一样玩火走钢丝,四面出击,又频频得手。

一方面,荷兰用经济和军事手段不断排挤日益衰落的传统殖民帝国葡萄牙。在亚洲,葡萄牙的一连串殖民据点几乎被荷兰连根拔掉,对另一个竞争对手英格兰更是痛下杀手;在南部非洲和南美东海岸,荷兰也与葡萄牙展开争夺,频繁袭击葡萄牙殖民地,甚至直接军事占领,让葡萄牙差点失去了整个巴西。

另一方面,荷兰人如一只狡猾而亢奋的斗牛犬,对着国力远超自己的西班牙王国死缠烂打,抛开国家独立的意识不谈,仅仅以当时欧洲诸国对西班牙王国的眼红程度来看,荷兰是做得最投入的一家。抢了谈,谈了打,然后再谈,把西班牙王国当成了海军陪练刷怪升级,将对手折腾得精疲力尽。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个比海盗还要海盗的荷兰海军将领脱颖而出,为荷兰的海上势头不断添柴加油,将荷兰海军送上了一度横行全欧洲的巅峰。

但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国家繁荣,也仅仅维系了半个多世纪,荷兰肆无忌惮地扩张和挑衅不断接近欧洲大国的底限。荷兰终究不过是一个国土狭窄人口稀少的弹丸小国。欧洲三十年战争后的国土面积也不过4万平方公里,人口一直到19世纪初才增加到200万,没有压倒性的国家生产力。如此小的国力要想长期掌握全球海洋霸权几乎是不可能的。

随着欧洲几大海洋强国合起伙来的连续打压。荷兰在17世纪末的短短10多年间就失去左右世界海洋的力量。外挂被封,数据删档,从此迅速没落,成为近代大国崛起的历史教材让人反省。

……

一场雷雨刚过。这个夏日的阿姆斯特丹出奇的凉爽,虽已是傍晚,但人口超过10万的阿姆斯特丹一如既往的繁忙热闹。盐渍鲱鱼特有的鲜腥气息深入每条街道,荷兰的商人们充斥着街头巷尾。港口的码头搬运工们忙得不可开交,酗酒的水手摊在屋檐下醉生梦死,破产的乞丐蜷在垃圾堆里和猫狗为伴。

阿姆斯特丹西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领事馆,年初才正式转任华美国驻荷兰领事的范力,正在家里邀请着荷兰州长联合会的实权人物之一、南荷兰省州长尼德尔森,这个荷兰秃顶权贵是自苏子宁七年前第一次访问荷兰以来,就和华美国接触最密切的荷兰政府高层。

黄铜放唱机上,黑胶唱盘缓缓转动着,一首篇幅缩短控制在4分钟之内的《多瑙河之波》正在播放,悠扬起伏的乐曲让会客大厅里充满了高雅的格调。

“哦!谢谢夫人!”

当一身端庄礼裙的漂亮女子带着甜蜜的微笑为自己端上咖啡的时候。尼德尔森赶紧站起来行礼。长期做客范力家的尼德尔森非常熟悉眼前这个聋哑女人,如今对方已经是范力的妻子。一个据说是范力从难民营里“捡出来”的、在阿姆斯特丹上流社会贵妇圈里让人私下不屑或者说是嫉妒的女人。

“瑟琳娜,我要一杯绿茶。顺便看看,餐厅和厨子们准备好了吗。”范力的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笑容,那道伤疤似乎也成为了这一轻松心情的组成部分,形成了一道弯弯的曲线。

虽然无法听见丈夫的声音,但长期生活在一起,瑟琳娜已经能够从对方的表情、手势和嘴唇动作就能辨别出对方的意思。只是轻轻一笑,就点头走出了客厅。

“领事官先生,难道我们现在就一直欣赏音乐?还是说,贵国已经准备开始在荷兰寻求这种唱歌机器的代理销售?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介绍几位最诚实的朋友。”尼德尔森摸了把假发,笑呵呵地指着客厅里的唱盘机,露出一丝贪婪的目光。

“不,还不急,今天主要是有一个重要消息要转达给州长阁下。”

范力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下,还差30分钟才到晚上18点,于是又拍了下手,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埃尔森走进了客厅。只见埃尔森的腋下还夹着一个文件袋,看样子内容早就准备好了。

身为曾经的欧洲情报司特工,几年过去,如今的埃尔森已经被提拔为范力的直属助手,担任了领事馆一等书记官。

范力慢慢品着绿茶,眼睛还时不时望向挂钟,似乎时间只要不到规定的刻度,他就可以这样一直悠闲下去。

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两位故意卖弄关子的华美外交官,尼德尔森感觉更加古怪,甚至心里还升起了一丝不秒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长期浸淫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外交圈的一种直觉。

……

就在范力装逼卖弄的档口,几个时区以外,遥远的加勒比海,古巴北方的马坦萨斯湾海面上,一场海战已经进入了收尾大扫除阶段。

中午开始的海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结束,9艘荷兰战舰此时早已化为了海面的一堆堆漂浮晃动的木屑垃圾,一团团火焰还在船只焦黑的残骸中摇曳不停,然后被海浪打翻卷沉。一具具或烧焦或溺毙的尸体在海浪的作用下起起伏伏,鲜血染红了大片的海水,血腥的味道正以极快速度朝四周发出“聚餐”的信号,相信最多一个小时后,就会有大批的鲨鱼围拢,把这些被炮火撕碎的人们吞入鱼腹。

以宪法号轻巡洋舰为旗舰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加勒比海舰队,共拥有6艘轻巡洋舰和4艘护卫舰的强大实力。此次的海战现场。仅仅只出动了2艘轻巡洋舰和2艘护卫舰。就在一个小时内打爆了9艘荷兰战舰,上千荷兰水手死伤过半。

远方,几艘挂着西班牙王国旗帜的风帆盖伦船正在捞着落水的荷兰倒霉蛋,而在海湾深处。另有几艘西班牙大肚子风帆盖伦船正在小心翼翼地开出海湾。

“向西班牙王国海军的弗雷迪将军致敬,这是一次完美的联合反海盗战斗。给海军司令部发报,提前一个小时解决战斗,没有伤亡。”

华美国海军加勒比海舰队总指挥孙阳中校笑嘻嘻地对着副官下达了指示。不多时,一艘蒸汽小艇就离开宪法号轻巡洋舰,朝远方的西班牙船队而去,同时,一封电报发给了正在国内等待消息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

“尊敬的皮特海因将军,我真得很惊讶,直到把您捞上来,我才知道刚才的对手是荷兰海军。您十分勇敢,但您的部下却很愚蠢,一开始就应该选择投降。而不是反抗或者逃跑。这种海盗行为将是您一生的污点,所以。您将不能享受战俘的资格,而是作为海盗首领接受本国法庭的审判。”

孙阳回过头,对着落汤鸡般的荷兰海军上将皮特海因露出一种奇特的微笑,仿佛此时就像看着一个赌输了全部家当的败家子。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这不可能,我注意西班牙人已经好几个月了……”皮特海因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一个小时前的海战场景刺痛着他的神经。

退下风帆的华美战舰喷着黑烟,就能以至少8节的速度追上逃逸的荷兰船只。密集的炮火追逐着慢吞吞的风帆战舰,任何勇敢的水手都无法抵挡那种呼啸而来的高爆炮弹。在战舰内部火药殉爆中瞬间毙命,也许就是当时最幸福的事,而大多数荷兰水手都在炙热的爆炎和冲击波中和战舰一起化成了焦炭,凄惨的喊叫至今还在脑海里回旋。

“在我们东方,有句名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孙阳笑嘻嘻地说完,几个水兵就把荷兰海军将领皮特海因带出了舰长室。

“苏子宁可真毒,居然早就算计了荷兰人会在今年袭击马坦萨斯湾的西班牙黄金船队,还让我们扮演中途路过的角色。要以我说,应该把他们两家都一锅端了,整整3艘船的黄金白银啊,啧啧……”

望着远方马坦萨斯湾的西班牙船队,孙阳是满眼冒星星,恨不得升起自己今天才换上的黑色裤衩,直接把这些“盟友”给缴械了。

远远的,西班牙加勒比海军旗舰“圣弗朗斯”号上,那位曾经运送过东方移民前往百慕大岛的弗雷迪将军此时也暗暗庆幸。如果这次被荷兰人偷袭成功,几艘装满黄金白银的货船铁定会被荷兰人吞下,到时自己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过去几年里,西班牙和华美国的海军每年都会象征性的在古巴沿海举行反海盗演习,但真正看到华美海军出手海战的机会,今天还是第一次。不到一个小时,平时在西班牙海军看来比豺狼还凶狠的荷兰战舰就一一爆炸沉没,简直就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最让人吃惊的事了,大西洋两岸流传的华美黑白恶魔果然是真的。

“这群美国佬……感谢上帝,也许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船上都装了些什么。”弗雷迪擦着额头的冷汗,喃喃自语。

……

“战斗一个小时前结束,皮特海因率领的荷兰舰队全军覆没,皮特海因被生俘,西班牙人避免了一次灾难,我方伤亡为零。”

国防部的办公室房门开了,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带着微笑走了进来,一边坐下,一边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份电报。

“小苏,我们插手荷兰和西班牙的战争,是否妥当?”郑泉翻了遍战报电文,脸色十分严肃。

这场从年初开始就调动大半个欧洲情报据点进行“定位”的海战,就来自于苏子宁的策划。历史上,1628年荷兰海军上将皮特海因偷袭马坦萨斯湾西班牙黄金船队,是荷兰海军埋葬西班牙海上霸权的若干重要节点事件之一,如今一场全歼战打碎了荷兰海军的美梦,恐怕带来的外交风波不会比去年开辟南非开普敦海外领小。

“维持加勒比海地区正常贸易秩序是我们公开的立场。在没有收到任何官方通告的情况下。任何企图以武力破坏加勒比海地区航线安全的行为。都和海盗行为画等号。而且就‘日常规律’而言,西班牙的加勒比船队往返欧洲都会前往百慕大岛补给,所以也属于我国海军的航线保护对象,我想阿姆斯特丹的荷兰人也应该清楚他们的冒险行为在整个大西洋都是不得人心的……”

苏子宁笑呵呵地说着外交辞令般的解释。国防部会议室里的人们情绪为之一松。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遏制荷兰人肆无忌惮的海上扩张行为,给他们发出警告,我们不仅仅只会做生意。这些西班牙船上的黄金白银与其说是西班牙王国的命根子。又何尝不是我们的贵金属储备银行?西班牙王国一天不倒下,我们在大西洋两岸的地位就越有保障。”

苏子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只见上面一行行一列列写满了数字。

“去年一整年,在加勒比、南美、西非同西班牙、葡萄牙的贸易进出口总额已经高达600万美元,是我们唯一保持贸易逆差的地区,他们活得越滋润,我们的原料进口就越有保障,来自欧洲的进口压力就越小。而且古巴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把他们的美洲殖民地盘弄得更好一些。”

文件一一传递下去。就连并不懂海外进出口贸易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你个小苏啊,算计荷兰人的本事一套又一套。”正说着。总理齐建军出现在国防部会议室的门前,脸上带着微笑,“等会处理完这些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哦,好……”见总理亲自来找自己,苏子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如乖宝宝一样赶紧收拾桌面的文件。

苏子宁表情和动作,在会议室里顿时引发了一阵欢笑。

……

阿姆斯特丹城,晚上18点,华美国领事馆会客厅的挂钟终于敲响了。

“不好意思,其实刚才应该再换一首音乐。”范力猛然睁开双眼,仿佛刚才不小心做了一个梦,此时的表情居然还很愧疚。

“不,刚才很安静,这种感觉让人很轻松。”尼德尔森赶紧坐直了身体,目光开始移动到那个被对方夹在腋下的文件袋上。

埃尔森得到示意,走上几步,打开了文件袋,取出了一封文件,然后恭敬地递到了尼德尔森的手上。

慢慢掠过这封用拉丁文书写的外交文书,才看到一半,尼德尔森就猛然站了起来,脸色苍白。

“我其实一直很犹豫是否提前告诉您,但我也不确定这份情报是否准确,所以还是按照规矩,在我国外交部指定的时间给予您结果。”范力礼貌地走到尼德尔森的面前,指了指对方捏在手里还在微微发颤的外交文件,“我们的海军很早就发现一支奇怪的船队在加勒比海游荡,我们不确定是否是荷兰的船队,但从他们的行为来看,和海盗无限接近。因为他们在一直在试探处于我国贸易航线的古巴海域。如果没有什么误差,应该在今天发生海战,您知道,没有什么船能够抵挡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的炮火。具体的结果分析,我会在几天后再给您一次更详细的答复。”

这些疯子,西班牙的加勒比航线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保护对象……尼德尔森沮丧的垂下手中的文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人也许不知道,但荷兰海军上将皮特海因的舰队出航安排,就是他亲自过问的。

此时,领事官夫人瑟琳娜走了进来,礼貌地对着在场的外交官们提裙行礼,然后对着丈夫笔画了个手势。

“晚宴准备好了,尊敬的州长先生,现在让我们丢开一切猜忌,享用的时刻到了。我这里还有几份商务部和外交部的文件需要和您交流一下,我可以保证,绝对是您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才遭受了重创的荷兰州长,此时浑浊而迷茫的眼里突然又亮起了光彩,知道这个华美外交官肯定是指授权一套美式21B燧发步枪组装线,以及开放南非好望角某座华美港口的事。对这些“商业合作”,两国之间已经反复折腾了很久,各种博弈手段都用尽了,几乎荷兰州长联合会的所有权贵们都翘首以待。

“哦,当然!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在宴会上解决!”尼德尔森赶紧站起来,按着腹部微微行礼,看来一个噩耗换来一个好消息,今天的运气也不是那么糟糕,而且也不见得海战结果就是荷兰输吧?

“瑟琳娜,一起同席吧,和尼德尔森州长先生喝上一小杯葡萄酒没事。”

范力咧嘴笑着,说话的同时,目光无意中还在妻子的小腹部流转着。瑟琳娜似乎感受到了丈夫的目光,也害羞的轻轻摸着腹部,这是他们的孩子,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欧洲的觊觎

公元1486年,长期致力绕过非洲寻找东方航线的葡萄牙航海家迪亚士,在他的航海日志里首次提及开普敦半岛。虽然绕过非洲的壮举发生在两年之后,但说明葡萄牙航海家们早就注意到了开普敦在东方航线上的重要地理坐标。

如一支蝎尾般的山脉半岛以优雅的角度刺进大海,这个山脉半岛远远望去,就莫名其妙地被葡萄牙想象为一张长长的平桌,于是“上帝的餐桌”成为了开普敦半岛的美誉,“桌山”也成了开普敦的另一个称谓。

但开普敦真正被欧洲殖民者加以利用,还是17世纪中期的事了。16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开普敦建立据点,准备经营为一处航海站,为往返欧洲和亚洲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提供食物补给。同时,开普敦也成为公开记录的大航海时代首批有亚洲人定居的非洲殖民点。1654年,十几位华裔农夫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送到了开普敦,他们将负责耕种农作物。华裔农夫的勤奋和坚韧,与当地懒散的黑人和那些发配到这里的欧洲囚徒形成了天壤之别,让荷兰人大赞不已,之后的年月里,华裔的身影也渐渐在非洲大陆散布开。

……

大西洋跳棋计划的第二阶段,在1627年的6月份提前发动,早就对航线进行过精密勘探的华美国海军为前导,超过10艘商船携带着大量陆军和建筑工程队随后跟进,浩浩荡荡地开赴非洲的最南端。

在国家的行政版图上,这里已经提前改名为“南山半岛”,半岛北方的后世开普敦湾被命名为上湾,半岛东南的面积更阔轮廓更漂亮的海湾被命名为下湾。即将建立的南山港,就位于天然良港的上湾海岸。也就是后世的开普敦港。

经过蝴蝶岛洗礼。又多次参与蝴蝶岛周边小岛抓捕加勒比土著劳役的作战。外籍军团士兵们咆哮着粗鲁口号的驾轻就熟地冲上了陆地。他们洋洋自得,亢奋而警惕,不过迎接他们的并非土人的长矛石斧和木弓,也并非惊慌失措四散而逃的背影。

一个科伊族黑人小孩牵着一头牛好奇地站在离海岸不远的山坡上。打量着这些精力过剩又敏感脆弱的外来人,笑得格外天真,身后的大牛也悠闲地继续啃着青草,仿佛一切都那么正常。

南山海外领的建立从一开始就受到了当地黑人的热情帮助。这种17世纪版“共荣圈”镜头让登陆的穿越众在很长时间内都难以适应。只需要一把半成新的铁锹,就可以从科伊人手里换到一头健壮的大黄牛或几只肥溜溜的羊羔,一小袋精炼白糖,更可以从布西曼人手中换到还没有闭气的一大堆新鲜野味。

无论是游牧民族还是狩猎民族,包括科伊族人在内,整个开普敦地区的土人都是温而热情的黑人部族,他们似乎并不反对这些从海上闯入的陌生人成为他们的邻居。被《曼城周报》随军记者笑话为“被迫害妄想症”的南山海外领登陆大作战就这样戏剧般的半个小时内就结束了。

虽然这里是迄今距离本土最遥远的海外领土,从最近的蝴蝶岛双子港市出发,运输船队都要经历半个月的航行才能抵达南山港,但这里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激烈的争执和血腥战争。南山海外领以让人惊讶的和平状态进入了稳定发展期。一大票子的军事支出奇异般的节省下来,国会更是弹冠相庆。

慷慨的黑人部落贸易。不光让南山海外领圈走了周边大量土地,南山港也成为目前唯一一个建设初期就不需要自己发展畜牧业就能获得稳定牛羊供应的城镇,以科伊人为首的当地游牧部族那古老的传统畜牧生活方式开始养活这里的华美国人。

一年以来,南山港已经成为拥有超过2000市民的港口城市,但太过偏远的距离,也导致这里的国内迁居老国民数量很少,全市人口中只有不到20%属于移民3年以上的国内迁居老国民。但华裔人口比例却高达70%以上,原因就在于去年度送达的大明难民有相当数量被安置在了这里。

南山海外领并非后世南非矿产资源最丰富的地带,让指望在这里大发横财的资本家们大失所望。除了有限的几处金属矿和煤炭资源外,基本上很难在这里获取上档次上规模的工业矿石原料,所以一眼望去,整个南山港的周边地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近代文明大农村。

除了少量的轻工业和船舶维修业,南山港的发展方向从一开始就定位在远洋贸易和航行补给站枢纽的位置上。为支撑将来的跨洲际航行补给,南山港的农牧发展被提到了相当高的重视程度,所以这里的居民无论是欧裔还是华裔,大多是农夫,他们承包经营着南山港东郊河流平原上若干个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农场。

……

1628年7月13日,周四。

此时的南山海外领,天气较冷,不过平均气温也在10度以上,而且适逢雨季,空气清爽湿润。今天,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南山海外领地方政府成立一周年,且改换新门牌的庆典日。一大早,市政府的小广场上就举行了一次简单的升旗仪式,驻本地的海陆军代表都参与其中。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已经用了一年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南山市政府”的牌子被摘下,然后一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南山海外总督领”的新牌随即挂上。虽然只是多了几个字,但明眼人一下就能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已经改换身份,从市长变成第一任南山总督的吴元一,此时笑呵呵地对着来自《曼城周报》的记者介绍着南山总督领及南山港的发展规划。

吴元一,今年已经40岁了,穿越大灾难前是只是一名普通的码头拖车司机。穿越建国后,曾在国营能源矿业做管理。一度还是众议院一个表面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议员。

不过熟悉吴元一的人。都知道这个只有高中文凭的男人非常有野心。建国之初。就对不满35岁不能参选参议院而公开闹过,因为当时他才刚满34岁。转为参选众议院议员后,又公开宣扬奴隶合法化,一直谋求《外籍劳役输入法案》的立法推进工作。应该说。蝴蝶岛的打擦边球行为,就是当时身为众议院议员的吴元一在背后鼎力支持的结果。

明年就是国会两院的换届选举年,但在这个时候,吴元一忽然辞去众议院议员身份。前来南山港担任领衔职务,倒让人不由得感到意外。不过再转念一想,吴元一所奉行的国家发展思想,不正是在这个非洲最南端的富饶之地最容易实现的吗?

蝴蝶岛的资本家们已经在变相的奴隶劳役合法化中尝到了甜头,但终归只是一个面积小小的加勒比海岛而已,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块远洋贸易中转站和军事基地,本地资源只能算矮子里面拔高个。南非可就不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国家在南部非洲的势力扩张势必大大超出南山领的范围,而南非又是全球最瞩目的矿产资源丰盛地。要开发这里的物产,显然以国内的企业人力是根本无法实行的。周边的黑人土著人口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大大超过国内的人口。

吴元一还曾是国营能源矿业集团管理层里大力推进和私企合作创建矿产项目的核心人物,深受国内几大工业寡头的追捧。如今他就任第一任南山总督,其政治经济意图非常明显。不过吴元一还是在今天的庆典上发表了简短的谈话,抛去他曾经的激进态度,一通拐弯抹角的行政发展思路是说得非常漂亮。

“海外领变成海外总督领,其实是从南山港的狭义定义扩展到整个非洲南部地区,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个国家行政特区,针对当地的实际情况有选择性的执行一些符合当地特征的内政政策和相关法律法规。在这一点上,南山港和百慕大双湾市、蝴蝶岛双子港市将没有任何区别。当然,万事开头难,我们要抓住历史机遇,打好根基,为国家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话确实说得很到位,但在场的陆海军代表们,都嗅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腥。如今的南山港十分的平静,这种和平环境让南山港的发展速度并不亚于其他几个海外领,但吴元一那隐藏在微笑下的野心所代表的国内部分人的心思,基本上昭然若揭。

也许若干年之后,南山总督领在羽翼丰满之时,就会露出它隐藏已久的獠牙。

……

曼城市南区,政府行政区。

长期经费拮据,临时凑合已经使用了好几年的国家政府内阁行政大楼,终于在1628年的春季由内而外大变了样。基础改建外加内外装修,“气魄”二字总算和这栋大楼的国家地位挂上了点边。

外交部长办公室里,苏子宁正两脚挂在书桌上,翻看着自己老婆书写的外语教材草稿,并不时对某些小瑕疵画出修改的意见。

“听说前天总理找你单独聊了?”

门突然开了,只见严晓松大步走了进来,门关上瞬间,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香烟点上,美美地抽着。

“喂,我的办公室也属于禁烟办公室,尊重一下好不好?”苏子宁撇着嘴,忍住戒烟以来的心瘾,发出了半哀嚎般的不满。

“看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严晓松嘿嘿一笑,把才抽了几口的香烟丢进了烟缸,这才坐到了苏子宁的对面。

“你不是打算带老婆孩子在亚速尔多待些日子吗?怎么提前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苏子宁看着对方略微带着血丝的双眼,知道对方这次在亚速尔的外交谈判肯定很辛苦,但嘴上还是不冷不淡地说着。

“剩下的事已经让史文博去接手了。”严晓松舒服地在椅子上摊开身体,双眼望着天花板,“刚才我听说了,南山港改为海外总督领了,又是你的鬼主意吧?”

“别老是给我栽赃好不好?这只是代表大多数人的心里意愿。”苏子宁摊开双手,一脸无辜。“我想。打荷兰人贩运第一个大明难民、蝴蝶岛买进第一个‘雇工’开始。这个魔盒就已经打开了,海外殖民地经济模式不可避免。我敢说,至少在两年前,国会就已经准备充分。一个水到渠成的结果而已。”

“所以你早就知道大西洋跳棋第二阶段会产生这么个怪东西。难怪有段时间代伯童一直偷偷问我,你当时在蝴蝶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也只能装逼说到时候就知道了。”严晓松点点头,对对方远比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表示钦佩。

“你就是来专门赞美我的?”苏子宁嘿嘿一笑,把一截信纸搓成的假香烟叼在了嘴上。以转移自己的烟瘾。

“老苏,你不觉得这是在走历史回头路吗?还是说,你开始回到保守路线上了?”

看着苏子宁故作轻松的笑容,严晓松从一边的书柜上轻车熟路地摸出了一瓶隐藏很深的葡萄酒,两人各倒了一杯。

“呵呵,还行,至少不算标新立异,属于历史轨迹之内。”苏子宁接过酒杯,笑笑,不置可否。几秒钟后。又露出了一丝隐忧,“我们只能从大方向去算计这个历史。今后是否顺利或者尾大不掉,确实不好说了。”

“这么说吧,以后会有越来越多这样的地方被我们控制,全面染黄或许不是多大问题,但是投入精力全盘照顾发展是不可能的。那它们必然也会成为今后本土发展的提款机、战略棋子、资源供应地、产品倾销地。当一个遥远领地的政治经济在为本土做出重大牺牲后,必然会产生许多不可控的问题。也许一开始就让它们地位特殊些,还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

苏子宁说完,端起了酒杯,用眼角偷偷观察着好友的表情。

严晓松慢慢点着头,明白了苏子宁的担忧,更明白对方自打周可民牺牲后,这些年来越来越表现出一种“不自信”的原因。

“不过也没啥,我们不也是其中一份子吗?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本身就是我们为这个民族做出的开枝散叶行为,还怕今后弄出一片森林?以后再多几个这样的国家,也未必是坏事。我倒希望多少年后,我们也能有无数个‘英国’铁杆小弟在身边呢。”

似乎是想通了,严晓松舒服地将手里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表情恢复乐观轻松。

“嗯,只要跟着我们走都好说,要是跟着……严晓松,要不我们提前整个第一岛链出来?”苏子宁没有那么乐观,眉头微皱。

“打住!这些问题现在别想!别把自己真当政客了!你个祸国殃民的家伙!”严晓松差点一口酒吐出来,发出了剧烈的咳嗽,赶紧抹着嘴角站起来整理胸前的酒渍,“苏子宁,这些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再跟着你混,我怕有一天会被流放!”

“哈哈,开个玩笑,看把你吓的。”

苏子宁一乐,指着好友那被酒呛得通红的脸,笑出了声,并没有关严的房门外,走廊上几个女性文员都投过去好奇的目光。

“好了,说正事吧,协议已经签署好了,我第一时间把正本交给总理了,就看国会什么时候通过。”严晓松扯掉被葡萄酒弄湿的领带,露出认真的表情。

“嗯,代伯童昨天也从圣萨尔瓦多发回了协议,问题应该不大,这个结果是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小口泯着酒杯里的液体,苏子宁也把自己这边的进展说了出来。

“另外,这几个月你在亚速尔没回本土,所以有个事情你必须有个心理准备,我猜大明出事了。”刚把手里的外交协议文本递给严晓松,苏子宁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样,死死盯着好友的双眼,一字一句说着,嘴角还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严晓松一愣,几秒钟后,才仿佛被揭穿了一样,露出复杂的表情。

……

南山港在建立之后的一年里,是所有华美海外领中唯一一个有进港限制的港口。除了运送大明移民的船只,只有得到华美海军允许的外籍商船,才能进入港口补给或贸易。而每个月非华美籍欧洲船只的进港总数也限制在了可怜的5艘。这样的政策从通达葡萄牙人之日开始。就引起葡萄牙西非殖民地总督和巴西殖民地圣萨尔瓦多总督的强烈不满。

本来在葡萄牙人眼里“整个非洲南部”都是葡萄牙的势力范围。华美国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插了进来,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而且南山港的地理位置又是那么敏感,不出现则罢,一出现就等于在印度航线的要害上打进一颗大钉子。不得不让葡萄牙人产生警惕,甚至自诩为葡萄牙“家长”的西班牙都为此提出了强烈质疑。

归根结底,还是提前了几十年出现的南山港的地理位置太优越了,再加之华美国港口的经营能力远超17世纪的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往返美亚欧的船舶能在这里获得跨印度洋和南大西洋航行的“高级buff”。如果欧洲国家能无限制地利用这个港口,那等于把整个东非和亚洲的欧洲殖民入侵进程加快。

用这条航线从大明帝国拉走几十万人或许九牛一毛,但从西方涌进远东的欧洲人哪怕比同期历史上多出几千人,会在东方引发多大的影响就很难说了。蝴蝶翅膀无法避免,但不能乱扇,所以苏子宁等外交官是硬顶着压力,活生生的拒绝了“盟友”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无限制开放南山港的要求。

几大欧洲国都不是傻子,除了正忙于三十年战争的西班牙相对平和了些外,把东印度当成命脉的葡萄牙嫉妒得无以复加,关系再亲密也抛了桌子。甚至拐弯抹角暗示如果不给予葡萄牙商船开放南山港特权,就要终止和华美国在远东的合作。随着消息的扩散。连英格兰人和荷兰人也猛然觉察到了南山港的存在和极大价值,也厚着脸皮跑上门阴阳怪气地说了许多烂话。

虽然谈判地各不相通,但态度都基本一致,这一差点引发连锁反应的外交风波,最终还是让华美国外交部做了妥协。谈判持续了大半年,一直到1628年夏天,最终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和葡萄牙以及西班牙在巴西圣萨尔瓦多签订了《圣萨尔瓦多贸易协议》,华美方的签字人是巴西暨西非总领事代伯童。

按照《圣萨尔瓦多贸易协议》的规定,作为华美国“最亲密的战略合作伙伴”,进入南山港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船只将不再受到限制,但排水量超过300吨的船只必须缴纳双倍的船货税,运输移民的船只则享受船货税大幅度减免政策。

差不多同时,在严晓松的主持下,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与英格兰、荷兰的谈判也在亚速尔的英雄港完成。《美英荷亚速尔贸易协议》规定,往返亚欧的英格兰和荷兰的船只必须在亚速尔美租界申领购买特殊的入港证,才能在南山港停靠,并缴纳双倍船货税,而没有证书的则会被拒绝进港。一船一证,入港证不限定作废时间,但有进港次数限制,用完额度必须重新申领,这种资格证书让欧洲两国代表一时感觉非常新奇。

这种模式,一方面可以大致了解英格兰和荷兰这两个东方贸易大国的远东船只派遣情况,另一方面可以无形中促使这三个国家在前往远东的过程中顺带着对亚速尔美租界输入更多的商品原料。

用经济手段从侧面来降低南山港对17世纪东方航线的蝴蝶效应,是一种万不得已没有办法的办法。具体效果如何,以苏子宁为首的外交部官员们都不好把握。

收获最大的自然是英格兰和荷兰,虽然双倍船货税听起来还是蛮肉疼的,而且他们也未必非要停靠南山港。但华美国的南山港一旦存在并加以利用,可以让整个东方航线的安全和便利性上升一个档次,打破葡萄牙在这一地区强势了上百年的航线垄断,其长期效应又岂是那点点船货税能比的。

一直遥控着谈判过程、早就猜透对手心思的苏子宁,一度认为自己走了一步很糟糕的棋,华美国就好像在为全欧洲做了一次影响亚非殖民格局的义务劳动。不过按照历史惯性的原本认知,葡萄牙、荷兰以及英格兰三家致力于东印度殖民贸易的国家,也许会因为南山港的开放,从而在印度洋和东南亚血拼地更加激烈。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南山港从海外领直辖市的地位改为海外总督领后,也是为以后的亚非海上格局做棋。逐渐拥有更多地方自主权的南山总督领,迟早会有一天成为遏制欧洲殖民运动东扩的“关隘”和焦点,而其上的华美国在保持核心影响控制力的同时,也可以尽量地置身事外。(未完待续。)

第五章 “期待已久”的坏消息

一场雷暴大雨在7月16日这天降临在华美国首都地区,天色阴暗如夜,霹雳般的闪电与滚滚巨雷从大清晨开始就连绵不绝。为了安全起见,长岛西区和外岛区工业园的各家工厂企业都不得不临时停工。

但即使这样,因雷击引发的事故还是给首都和泽西镇的居民带来了一次惊悚体验。外岛区一名在绿化树下躲雨的工人被雷电劈死,泽西镇的几家畜牧场窝棚被雷电击穿,十只绵羊被烤熟。

瓢泼的大雨冲刷着政府内阁办公大楼的窗户,玻璃窗外俨然水的世界,沉闷的雷声穿透建筑,让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如同产生共振一样坐立不安,几乎每个人的手指头都在桌面或腿上无意识地敲着。

“……从持续多年的时间周期来看,走印度洋季风航线,葡萄牙的移民输送船队应该从3月初开始就陆续绕过非洲抵达蝴蝶岛,并持续到当年7月份。荷兰人稍晚点,大概是4月或5月份开始。”

移民部长李想翻着自己的记事本,在内阁部长会议上发表着自己的见解,从他紧皱的眉头来看,显然是遇见了非常不好的事。

从3月开始,今年度第一批葡萄牙和荷兰移民运输船抵达后,连续3个月的时间里再没有一个大明移民抵达南山港或蝴蝶岛双子港。起初人们还以为可能是印度洋出现了恶劣的飓风气候,导致葡萄牙和荷兰船只推迟了出航。但现在已经是7月中旬了,一年一度的西南季风早就结束了,还没有一艘葡萄牙或荷兰移民运输船抵达,事情就显得不妙了。

“而且目前还发现一件怪事,通过我们在南山港和蝴蝶岛双子港的了解。从印度洋过来的葡萄牙商船。基本全是印度殖民地的。没有一艘来自澳门,所以他们也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李想无奈地放下记事本,算是对目前的状况做了一个悲观而无答案的总结。

“小严,你是明朝移民方案的直接负责人。你怎么看这种事。”总理齐建军的这些年头发又谢了不少,今天看起来更加反光,稀疏的篮球场已经在焦虑中掉无可掉了。在朝着严晓松问问题的同时,齐建军眼角的余光还有意无意地瞄着苏子宁。在会议室的某个角落,那个近些年来“乖”了不少的青年正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的大雨在发呆。

“我觉得……”

严晓松赶紧站了起来,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过还没轮到后面的话说出来,会议室的门就开了。只见一名总理办公室的文员带着古怪的表情走了进来,一封电报轻轻放到了齐建军的面前。

所有部长的目光都望了过去,而齐建军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电文没有说出一句话……

……

午休的进餐地点,苏子宁和严晓松依然选择了国会广场一侧的拉拉珍食连锁店。一碟子蛋糕、一杯热咖啡,外加一个玉米棒子,就构成了在后世看来不中不洋的午餐。

“……天启皇帝挂了。崇祯皇帝上台,魏忠贤失势。东林党翻盘。历史果然惯性巨大,不可阻挡。”严晓松摇着咖啡杯,脸色平静,说不上什么心情好或不好。

“苏子宁,你说国会会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望着自己面前几乎还没有动过的盘子,严晓松终于把晃荡了半天还没有喝下一口的咖啡放了下来。

眼前的苏子宁正闷头猛啃玉米棒子,仿佛根本就心不在焉,甚至一边的蛋糕盘里只剩下了一层奶油,看样子胃口很好。

“喂,装逼也要适可而止!尤其是在我面前!”严晓松忍不住抓起一边的一颗坚果就扔了过去,刚好打在苏子宁咬在嘴边的半截玉米棒子上。

“和我有什么关系?”苏子宁丢开啃得差不多的玉米,抹了把嘴,又端起了咖啡,然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神色严肃的好友,“这是你设的局,你希望是什么结果?”

“你……好吧,我承认这个算我的。”严晓松无奈地摊开双手,面带苦笑,“不过你也预见到了的,我们都知道颜思齐跟着魏忠贤混,会有这么个下场。所以,你不能置身事外。”

“我有置身事外吗?让国家脱了一层皮的大西洋跳棋计划完美完成,不就正巧赶着这个时间点起作用吗?”苏子宁喝光咖啡,终于舒服地伸起了懒腰,“总理上次找我聊天,其实就是在问这方面的事,真是巧合。”

“颜思齐毕竟是个海盗头子,而且在历史上为人太耿直,如果不加以限制,最终是个不容易控制的刺头。从这方面来看,郑芝龙其实比他更合适。”严晓松静静地看着桌面,开始回顾自己当初的选择,“不过因为郑芝龙当初还没有发家,所以不好切入,就正好利用搭救颜思海的机会选择了扶持颜家。”

“虽然有了你这个蝴蝶翅膀,但他最终还是没逃过历史的惯性。”苏子宁将笑容收敛起来,深深呼了口气,扭头看向了大雨磅礴的店外街道,“借助刘耀禹的关系,你把颜思齐推向了魏忠贤一伙,就等着今天这个‘坏’消息吧?为了维护移民这个核心利益,这样我们就不得不地万里迢迢地跑过去重整大明东海‘秩序’。”

“我最初没有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过,只是想到这是个对我们最好的机会。崇祯上台,魏忠贤完蛋,整个魏忠贤官僚体系都会发生崩溃,颜思齐也不会例外,何况他还是明朝廷招安后还一直暗中忌惮的海盗。已经获得李旦遗产的郑芝龙必然会借这种中枢变动去争夺大明东海的霸权,有荷兰人支持,有日本人支持,实力最弱的葡萄牙人在澳门不敢乱来,如果没有我们的介入,颜家失败是必然的。”

严晓松对苏子宁的“指责”并没有刻意反驳,而且他也知道对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思。

“所以。颜家失败。我们的明朝移民布局也意味着跟着完蛋。你等着这一天才出手。才是最合适的。大西洋跳棋计划不仅仅是建立安全的移民通道,更是顺着历史惯性去干涉明朝历史的契机。”苏子宁接过了严晓松的话,微笑着,“我们不断给颜家以蓬勃壮大的希望和假象。但实质上却知道他们爬得越高,跌得越惨。我们一旦出手,之前是颜家和我们是合作关系,这次雪中送炭。以后就是依附关系了,拥有真正可控的明朝代理人,去影响大明朝,去改变明朝历史。老严啊,你连带着把国家都绑架进去了,损人的能力看涨!布了个七年的局。”

“嗯,你说是就是吧。还是那个问题,国会会同意吗?”严晓松此时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你个忧国忧民的家伙,忧到大明朝去了,财政部长刘鑫会恨死你的……不过你站队正确。这个国家的许多人都和你立场差不多。再加上有人动了我们的蛋糕,就等着国会集体发飙吧。嗯。今天你买单。”

站起来拍拍好友的肩膀,苏子宁抓起雨伞朝店门走去。

“我知道,明朝已经烂进骨子里了,但你能保证下一个王朝会比明朝更好?也许当初换做是你,你会选择更圆滑更有野心更有成长价值的郑芝龙,选择不顾明朝死活,我们就不会如此折腾了。”望着好友的背影,严晓松忍不住说了句。

“不能保证,所以我现在认同你了,驾轻不如就熟。”

苏子宁回头一笑,如果不去考虑他的年纪,表情堪称可爱。

……

时光回到一年前,1627年9月29日,农历八月二十日,天启皇帝朱由校比历史早了两天驾崩。堪称大明帝国历史上最勤政、最悲剧、最没有生活情趣的崇祯皇帝朱由检,也比历史提前了两天开始了他的劳碌命,即位为大明皇帝,改次年为崇祯元年。

天启皇帝驾崩后的第二天,9月30日,农历八月二十一日,已经身为大员副将的颜思齐带领麾下主力船队,在琉球岛附近海面和日本幕府萨摩藩重臣桦山久高的船队展开了决战。

多年来为萨摩藩侵吞琉球群岛不遗余力且次次得手的桦山久高,终于被蝴蝶翅膀给扇没了,一发华美九斤长炮炮弹直接将桦山久高砸成了肉末,萨摩藩船队当即崩溃,死伤惨重,颜思齐大获全胜,一举打破了日本萨摩藩对自己的威胁,重新掌握琉球岛海域的海上控制权。

不过乐极生悲也就随之到来,颜思齐带着大胜的余威,直接“受邀”进住琉球国王尚丰的宫殿。曾沦为萨摩藩傀儡的琉球国王尚丰是又惊又喜,自然是盛情招待,好酒好菜的伺候。

当天夜晚,醉酒的颜思齐被潜伏在琉球王宫的萨摩藩奸细下毒致死,死前召众人告之:“不佞与公等共事十数载,本期创建功业,扬中国声名。今壮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继起。”。

原本应于1625年死于暴饮暴食的颜思齐,虽然因为严晓松的蝴蝶翅膀多活了两年,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历史的应有结局,依然死在了“吃喝”上,年仅38岁。

颜思齐的堂弟,大员安平堡游击将军颜思海大怒,次日凌晨血洗琉球王宫,琉球国王尚丰和世子尚恭下落不明,整座琉球岛的日本人被颜思海杀了个精光,甚至颜家兵卒杀红眼后还波及了不少在琉球的其他大明海商,一时间琉球岛尸横遍野,宛如人间地狱。

但是,失去领袖的大员颜家,随后也陷入了混乱,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若干中后期才并入颜家的几个小海盗头目开始蠢蠢欲动。临时接过颜思齐家族权柄的颜思海再一次暴露出他有勇无谋的粗暴脾气,不顾家族长辈颜七叔的反对,悍然对内部展开了一次大清洗。

最终,若干更弱智的海盗头目被血腥镇压,而暗中接到郑芝龙潜伏密探警告的几个海盗头目则逃过一劫,带着自己的心腹船队抢夺了大量的精良华美军火逃往厦门,投奔郑芝龙。其中就包括历史上曾在颜思齐死后和郑芝龙结拜的“十八芝”之一、后期投靠荷兰人的郭怀一、杨六等人。历史的某段边角余料就这样戏剧般地走出了新的分支。

回到大陆层面上继续,不到两个月,魏忠贤失势,明中枢风云涌动,各种告发,各种翻案,各种秋后算账。山东刘家被牵连,刘耀禹在两京六部的几个叔伯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不少家族商号被地方官员查封,大量鲁商迫不及待地与刘家撇清了关系。

紧接着,两广总督胡应台被人检举贪污,曾和魏忠贤关系往来不一般的胡应台瞬间爆发出历史上属于他的“幸运光环”,早在天启皇帝驾崩后不久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对外交际,极为潇洒地躲过这一朝堂动荡,继续稳坐钓鱼台,但也和魏忠贤一派果断划清了界限。

年底,崇祯终于正式命定魏忠贤阉党逆案,一场不亚于当初魏忠贤打造《东林点将录》的大清洗又开始了,从上到下,和魏忠贤有关系的官员几乎无一幸免,可谓悲剧轮流转,今日到谁家。

被琉球岛大屠杀波及的明朝海商随后通过各自的关系把事情捅到到了崇祯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之下,连带着颜家伙同澳门弗朗机人“迁置流民”的事被告成了“贩卖良民”。崇祯皇帝大怒,失去靠山的颜家被冠以“私募部曲,屠戳藩屏;贩卖良子,通夷有迹;盘踞东番,纵兵谋逆”等一系列罪名,勒令福建巡抚、两广总督及澎湖游击将军“刻期进剿,以绝海患”。一个才挂上大明不过几年的大员岛,一夜之间又被打回“东番岛”的原貌。

可怜的颜家,一个一心维护东海大明帝国地位的集团,就这样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东亚沿海人人喊打的角色。不光在大陆上的靠山被一锅端,自己也重新被人踢回原形。打着平叛旗号的澎湖游击将军郑芝龙更是兵力四出,把颜家多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若干大陆据点一一摧毁,钱财部属一个不剩。

当然,倒霉的还不止颜家,作为“颜家亲密伙伴”的澳门葡萄牙人也没有好果子吃。“惊闻在澳弗朗机人偷贩人丁,擅自兴作,接买私货”的两广总督胡应台,这次急于表现的“翻脸不认人”,从肇庆直接派出督标营进驻澳门。

曾经和颜家好到快穿一条裤子的一大批大明守澳官员被捕下狱,澳门被明军全部接管,所有葡萄牙人的船只被扣留,吓得才上任一年的澳门葡萄牙总督罗保四处活动讨饶,大笔钱财贿赂下,以“上当受骗”的理由和颜家撇清关系,才堪堪保住葡萄牙人没有被驱逐。

此时最高兴的自然就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趁机出动,不光占领大员岛的野心死灰复燃,更开始大肆劫掠南中国海的葡萄牙商船和华商,打高兴的同时顺带着又清掉了不少英格兰和西班牙的商船,一时间整个南中国海一片血腥。

大员岛上的数万军民从此被孤立,面临着几个方向的步步紧逼,各类物资供应中断,再也无暇顾及其他。遭受多番重创的颜家在颜思海的带领下,多次寻求突围转机,但依然被技高一筹、手握重兵的郑芝龙给击退,甚至差点连淡水堡都给丢了。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苦心经营数年的、或者说是严晓松处心积虑搭建的明朝移民通道,在1628年“如期”关闭。(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东方的立场

1628年7月22日,周六。

南半球的冬日黄昏下,南山港的海湾内只有寥寥几艘船只,一年来大力扩建的港口区显得空荡荡的,一艘海军巡逻舰孤零零地在海湾口寻游着,显得无精打采。

收起风帆,吐着淡淡的煤烟,漆着海军黑白双色迷彩的灰鲸号大型运输舰,披着如粉的黄昏之色,缓缓开来,在进入海湾的时候鸣起了汽笛,于此对应的,是南山港要塞也回礼般鸣响了一发礼炮。

南山港海军基地的码头边,猫眼石号轻巡洋舰和蒲公英号护卫舰正并排停靠着,几个军官静静地站在码头边,望着远方逐渐靠近的运输舰。少数执勤官兵都好奇地趴在船舷,对南山海军基地的军官头头们居然齐齐出现码头边表示不解。

运输舰入港靠岸,十来个基地水兵迎了上去,接过缆绳,放下船板。南山海军基地司令兼猫眼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文拓少校看了下表,微微点头。灰鲸号运输舰此行非常顺利,几乎是踩准了理论航行时间,准点到达。

以欧裔舰长亚戴尔上尉为首的一众灰鲸号军官走下船板,对文拓少校居然“亲自”来迎接表示受宠若惊。亚戴尔是苏格兰裔,曾经只是一名捕鲸船上的普通水手,也是华美国当初在欧洲招募的第一批船员。在华美国海军成立后,亚戴尔就一直是文拓的部下,曾在4年前的百慕大海战中以少尉军衔担任德拉瓦号风帆护卫舰的大副兼水兵长。

“长官,准时到达,没有意外。”只比文拓小一岁的亚戴尔上尉,对着老上司毕恭毕敬,然后身体挪开一截。露出了身后的两个随舰军官。

除了舰长亚戴尔。灰鲸号上的另两名军官全是女的。大副兼领航官唐汉娜中尉,运输管理官颜显屏少尉。

“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安排卸货。颜显屏少尉留下来一下。”文拓看了眼身边的同行人员,把目光转向了表情腼腆的娇小女军官身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是的,长官!”颜显屏没想到南山海军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居然第一个“点名”自己,连忙跨出半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唐汉娜眯起了眼睛。好像从这个“文大叔”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不好的预兆,于是偷偷给身边的舰长亚戴尔递了眼色,两人识趣地带领下船的水兵走开了。同伴的远去,突然让颜显屏感觉有点心虚,站在文拓面前,好一会儿都没有把行礼的手从帽檐边拿开。

“少尉,海军司令部在几天前发来一个消息,要我亲自交给你,是大明的消息,罗大先生在首都已经先看过了。”文拓微微咳嗽一声。身边的副官就赶紧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折叠的信纸,递到了文拓的手上。

“大明?是我爹爹的?!”颜显屏一听就神采飞扬。看样子很高兴,但又觉得奇怪,如果是写给自己的家信,怎么会先让罗大看呢?

和副官彼此看看,文拓苦笑着微微摇头。

颜显屏慢慢展开信纸,带着开心的笑容一行行看去,然后在十几秒钟后表情凝固了。

一滴,两滴……手指微颤,眼泪打在信纸上,瞬间润湿了一大片。

“少尉,我们都很遗憾……”文拓轻轻摆手,旁边的军官纷纷退去,然后稍微走上几步,和颜显屏站得更近了些。

“我爹爹……我爹爹他……”颜显屏抬起头,望着一年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海军少校,眼泪在脸上流淌着,话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

“小颜,人死不能复生。消息是颜家的一位长辈坐葡萄牙人的船送来的,在船上就染了重病,现在正在南山医院住院。海军司令部批准你休假一个月,好好休息。”看着这个单纯的女孩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文拓心里也莫名其妙一痛,赶紧偏了下头,掩饰着被对方情绪波动影响的表情。

“是七爷爷。”颜显屏低下头,止不住地哭着,一只手不断抹着脸颊。

长叹了一声,文拓抬起双手,轻轻地放在了颜显屏的双肩上。此时,遥远的华美国首都曼城市,某座高档公寓内,一帮子颜家旅美家眷子女已经早早布置了一座灵堂,包括罗大和七姑在内的颜家心腹家眷早就哭成了一个个泪人。

……

被严晓松称为“颜七叔”的老人接受颜思海的重托,与一行突破荷兰人海上封锁、历经千辛万苦前往里斯本通风报信的葡萄牙使者一起抵达了南山港,也带来了远东巨变的消息。颜七叔下船之时已然身染重病,几乎是连话都没法说的情况下,把一封密信转交给了南山港的华美海军。

大明的政治大动荡和远东局势的变化,导致辛苦维护多年的移民路线被斩断了源头,这个消息顿时引发了华美国政府和国会的大爆炸。从7月16日开始,连续好几天,国会和政府都会议不断,大量政府日常工作或国会立法审议被无限期延迟。

华美国的商品如果在什么地方滞销倒不怕,有的是流转出售的市场空间;华美国在欧洲的重要原料进口贸易渠道出现异常,也不是无可挽回的,航运鼓励法案已在实施推进当中,外交部和商务部组织本国资本家在中南美展开的原料产业投资正在慢慢形成规模,欧洲的原料进口比例会逐渐降低。但来自大明的移民通道被人掐断,就等于狠狠一脚踹在了穿越众的心窝子上!

好家伙,这不是逼着一个人口不满7万的国家从北美伸出一条15000海里长的胳膊去打东亚的多国麻将吗?大明帝国、日本、朝鲜、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琉球、郑芝龙、颜家……这要多少根手指才能握住牌啊?

几年来,也有相当比例的国会议员政治觉悟不断提升,已经渐渐看淡了穿越民族情结,再加上亲历着国家一路坎坷的发展,对现阶段“干涉东亚”的态度也越发谨慎。但如今,遥远的东方那个釜底抽薪没留一点余地的扼杀行动。就不得不让人如被挖了祖坟般暴跳如雷。

外交部长苏子宁这次是“无可奉告”的态度保持缄默。由副部长严晓松首先代表政府对这次的东方巨变做了总结。问题归根结底地定在了“未有长期稳固有效的大明沿海影响力”上。希望能借这次的事件,让国家真正把远东战略纳入当前的国家对外核心政策中去,改“东轻西重”为“东西并重”。

严晓松这番见解一出,国会又是一阵沸腾。优雅和沉稳此时都没有市场了。态度保守者选择了沉默,国会里充满了各种表面上看起来“歇斯底里”的微妙态度,红了眼的年轻议员大肆敲着桌子,要政府必须对这一事态做出正确的处理。

什么叫“正确的处理”?至少总理齐建军是没办法让时光倒流。内阁部长们也不可能瞬间从北美挖出一个地道直通亚洲。

出兵,这两个字几乎没有一个人公开在国会上说出来,但各种明显到已经可以让一个刚到北美的欧裔移民都能听懂的话,早就在国会上铺天盖地了。

道德诚可贵,民族价更高,若为移民故,两者皆可抛。这就是几天来国会众人在无意义的喧嚣中“早就”达成的“共识”。

国防部长郑泉,对这种马后炮般的大会终于看不下去了,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态度,越过总理齐建军。在国会上递交了“组建东方远征舰队”的提案。国会现场大哗,交头接耳的一番装逼后。几个文艺青年开始从民族情感到历史情感多个方面“质问”郑泉,但郑泉每次都只用一句话进行了解释。

“为了重启明朝移民通道,只能出兵。以军事为后盾,以外交为突破口,重新部署明朝移民战略。”

郑泉杀伐果断的风范一览无遗,掷地有声,震耳发聩,17世纪版“鸦片战争”呼之欲出。

好,出兵!国会众议院迅速投票,5人弃权,算是通过。参议院复审,据说参议院院长刘老当天晚上在家独自喝了大半夜的酒,第二天宣布提案通过。

第二天,《曼城周报》临时刊印增刊,曼城广播电台也开始播放新闻,矛头全指向了……荷兰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违背海洋航行自由和自由贸易的公正原则,悍然在远东地区大肆排挤我国的商品以及相关贸易代理商!甚至载有我国商品的葡萄牙商船在印度洋上遭到了对方的有针对性的武力抢劫。”

“根据商务部的数据统计,从1626年夏季开始,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恶意关税,我国出口亚洲的商品份额就不断下降,截止今年夏季,贸易总损失额已经高达100万美元,间接损失更是超过300万美元!”

“对大明帝国基于人道主义的移民安置,遭到了以荷兰东印度公司为首的远东海盗集团的阻拦,大量无辜移民被半道劫持甚至被屠杀。我国政府外交部已经照会荷兰政府,要求阿姆斯特丹方面对这一破坏两国关系的行为作出最终解释!”

“英格兰王国、西班牙王国和葡萄牙方面,也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一带的恶行表示强烈抗议,我国政府正在亚速尔与上述各方展开紧急磋商,以寻求解决问题的共识。”

如此种种不靠谱的胡掰乱造充斥着每个媒体通道,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在大明海域跟着郑芝龙大捡便宜的帮凶瞬间成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眼中的恐怖主义分子和元凶。与此相配合的,国内几个有相当影响力的大企业也纷纷发表看法,表示如果这些问题不加以解决,企业员工相关福利迫于外贸经营压力不得不在今年下半年做出调整。连锁反应之下,一些并不知情的普通国民为法人的小企业也跟着考虑是否降低中午免费配餐的档次,以应对有可能因为大企业经营动荡导致的殃及池鱼。

什么,年度福利大幅度删减?奖金可能要减半?还要减产,辞退多余工人?酒吧里,男人们喷着酒气,咒骂着每一个和荷兰相关的东西。女人们则忧心忡忡地搂着孩子。开始提前考虑削减早就安排好的家庭支出。

和欧裔忿忿不平的情绪不同。华裔国民则胆战心惊地捧着报纸长吁短叹。对那些被“荷兰红毛”祸害的同胞深感心痛,也暗暗庆幸自己比别人早到华美。

不管怎么说,国内的舆论造势瞬间就起来了,也因为炒作过头假戏真做。导致了许多本不应该出现的荡漾,例如国内赫然出现了“排荷”情绪,某个因为承受不了压力的荷兰裔移民某个夜晚在酒吧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结果被一群德意志裔大汉暴揍。直接重伤住进医院。

这一暴力事件的直接后果,就是首都曼城长岛西区开始执行建国以来第一次夜间戒严,街头警察数量大增,各酒吧也规定必须在晚上21点前关门,以防止发生“群体性事件”,荷兰裔的移民家庭也被告知留在家中不要轻易外出。同时,《曼城周报》也刊文解释,主编张若寒直接将荷兰裔移民与荷兰东印度公司拉开关系,声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无情和贪婪,正是导致这些勤劳善良的无辜平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主要原因”。

好在真正的荷兰裔移民数量在全国也不过一两千人。而且大部分也都是干着普通粗活的低级工人,再加之“悲惨的命运大多相似”的移民经历。以欧裔国民为首的仇荷情绪算是平息了下来,但“惩罚荷兰东印度公司臭虫”的大话又在街头巷尾冒了出来。

对普通国民而言,也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更不清楚这背后有多少夸大其词的成分,至少在得知“政府将保证国内民众生活绝不受此事影响”的时候,对政府的这种态度是心里石头落了地,于是在振奋之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生活依然要继续过不是吗?只要日子不会变坏,荷兰东印度公司如何,那是上等老爷们去操心的事……

……

和英格兰、西班牙以及葡萄牙代表在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的会晤还在大张旗鼓进行中,三个国家在远东的利益不一定比华美国更小,看到华美国如此气愤填膺,大家自然是落井下石,甚至打酱油的法国外交官在私下获得一笔国家贷款承诺后,也对荷兰人收容法国新教徒叛乱者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不过这些也仅限于口头上,这几年华美国在北大西洋过于强势的贸易扩张,不一定比荷兰人更上道。即便也做着一部分转手贸易,但难以扭转的贸易逆差一直是奉行重商主义、以及海外殖民地被严重压制的英格兰心里的一根刺。

而西班牙王国则因为法国在1625年末占领海地一事,和华美国发生过短暂的不愉快。华美国外交部当时以“伊斯帕尼奥拉岛(海地岛)并非《美西塞维利亚互助条约》规定的攻守同盟对象”为由,拒绝履行军事同盟义务。这让把加勒比海看成心肝宝贝的西班牙王国痛心了好一阵。

综上所述,除了葡萄牙因为岌岌可危的亚洲殖民地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直接威胁而坚决支持华美国的立场,其他两家的态度也顶多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帮衬,甚至巴不得华美国和荷兰在这件事情上撕破脸皮好渔翁得利。

驻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的荷兰政府外交官则是一脸无辜,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本身就是个集荷兰银行家、冒险商人于一体的武装贸易集团,在远东,荷兰政府是丝毫管辖不了东印度公司哪怕一丁点的事务。言下之意,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所作所为,欧洲的荷兰政府是丝毫不知情,也没有责任,所有的一切都有待查证,而处在荷兰本土的东印度公司董事会,则拒绝表态。

当初为了鼓励海上运力充沛的荷兰人加强大西洋航线的投入,华美国甚至从1626年开始就把整个亚速尔英雄港到欧洲各国的出口货物运输合同的半数以上都承包给了荷兰人,阿姆斯特丹成为华美商品在欧洲最大的交易批发中心。如此一份肥肉的影响下,再加之荷兰和西班牙的欧洲大陆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几乎半数的华美进口军火都通过东印度公司进入国内,所以荷兰政府是很难选择更高的姿态来应对华美国的“声讨”。毕竟现在英格兰一直在积极谋求和华美国的深度合作,让伦敦成为华美商品的欧洲批发市场。这时候撕破脸皮就等于便宜了英格兰人。

好吧。既然大家都没啥意见。那我可就真开揍了?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国会在1628年7月26日这天宣布荷兰东印度公司存在“大量非人道商业暴力行为”,将派出调查组前往远东,同时邀请荷兰政府也派出调查员。而这支“调查组”将由华美国防部及外交部联合组成。

皮球最终踢到了国防部和外交部,然后陆海军两位军种司令带着严肃的表情走进了政府内阁会议室。

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是“坚定的旁观派”,对现阶段派遣舰队前往亚洲是持保守态度的。

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倒是“实诚的反攻大陆派”。陆军司令部一帮子人歪歪意淫了好多年的远东军事行动,方案至少也有了十份以上了。但这些都建立在国家整体经济军事实力数倍于现在的基础之上,时间更在1640年之后。要让陆军现在就拿出一支力量不俗的“还乡团”,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

经过这几年的大肆扩军,如今海军主力已经有宪法级机帆轻巡洋舰1艘、共和级机帆轻巡洋舰6艘、宝石级机帆轻巡洋舰8艘、企业级风帆护卫舰3艘(企业号成为训练舰)、以及最新的花级机帆护卫舰3艘。

表面上的兵力还算“可观”,不过熟练的水兵和基层军官非常缺乏,至少三分之一的主力战舰上的官兵都没有满编,能保持远洋作战状态的主力战舰,充其量只有现役战舰的一半。按照国防部的初步方案,东方远征军海军舰队的规模不应该低于6艘。这种兵力抽调等于让华美海军在大西洋上的整体实力下滑一半。

更可怕的是,几乎整个华美国海军。就没有一个人走过本时代的印度洋和东南亚航线,一切都如同白纸一般。

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的感觉更糟糕,因为截至1628年6月,整个华美国防军陆军总兵力才2100余人,鉴于去年开春以来易洛魁联盟越来越不安分的表现,如今半数的主力都集中到了北方的波特市。外籍军团倒是去年就满编到位,但也只有1400多人,而且目前还分散在蝴蝶岛和南山总督领。国防部长郑泉的意见是,考虑到有可能会和明朝、荷兰殖民地发生不明程度的军事冲突,所以陆军这次的出动兵力,也不应该低于三个步兵营。

这样一来,整个东方远征舰队,将组为一支旅级规模的海陆联合部队,不算后勤支持,总兵力都将超过2200人!

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还没等到王铁锤和陈礼文首先站起来抱怨,民政部女性部长卫甄就细声细语地暗示了上述方案的不切实际。主导了好几年民政工作的前大学女村官卫甄,几乎瞬间就心算出这么一支东方远征军的后勤保障量。财政部长刘鑫更是如死了儿子一样直接抨击郑泉的方案太“幼稚”。

也不能怪刘鑫,好不容易这两年财政状况有了点点好转,国库有了点点结余,但这一来,就是个比当初“大西洋跳棋”还要疯狂的东方远征,后勤负担和经费支出规模可想而知。

再过上几年就满50岁的郑泉哪承受得了这种态度,眼看一场争执就要发生,最后还是总理齐建军适时站了出来,要求国防部、外交部和陆海军一起,把这次远征的所有具体细节都开列出来,甚至后续计划也要提前制定出台,然后再进行分析调整,以保万无一失。

会议的最后,齐建军特意让苏子宁和严晓松都留了下来,单独闭起门来进行一场更特殊的讨论。作为当初明朝移民计划的两位直接搅屎棍角色,如今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秋”,居然还能安然坐在位置上发呆,让齐建军很是皱眉。

了解两位青年脾气的齐建军,知道他们一定早就想好了一些预案,只是基于目前国内相当部分穿越众对二人的“反感”态度。两个人在大多数时候都很“收敛”。不主动去捅几下。估计他们是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

……

晚上,苏子宁难能可贵地亲自在家下厨,而妻子袁欣艺则在客厅里照顾着三个孩子。

长女苏方琪马上就要5岁了,已经提前离开幼儿园。由袁欣艺在家亲自进行学前教育,次子苏方玮还不到4岁,还在幼儿园继续“深造”,三女苏方琳去年出生。今天就是周岁生日。

和袁欣艺结婚已经五年多了,孩子也有了第三个,但34岁的苏子宁依然保持着小白脸的外在品相,还有继续“逆生长”的倾向,据说深受政府大楼里的若干女职员的青睐。而打第三个孩子出生后,袁欣艺就辞去了外交部的工作,在曼城首都国立大学专职任教,过上了固定的两点一线的居家生活。

客厅里,一个大大的蛋糕摆在桌子上,三女坐在摇篮车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童音。儿子还在一堆积木里摸爬滚打,而长女苏方琪则一身漂亮小碎花裙。“大气”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个画板在涂鸦。

“画的什么?”袁欣艺把小女儿哄好后,就来到沙发边,一边打算接过了长女手里的画板。

“不给你看!”苏方琪急匆匆地躲开妈妈的手,把画板藏到了身后,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还没画好!”

看着长女那可爱的表情,袁欣艺一下就乐了,忍不住就在对方吹弹得破的小脸上亲了口。不得不说,袁欣艺对苏方琪的幼年教育确实下了很大的功夫,不光早早地就开始教识字,甚至还培养对方弹竖琴学画画。

不过苏方琪似乎对母亲的安排很有意见,除了识字画画还稍微有点耐心外,居然特别反感竖琴,每次学竖琴的时候不是心不在焉,就是偷偷溜到花园里爬树钻草,性格非常跳脱,如果再加上经常在幼儿园里打其他小孩子,还可以再算上“野蛮”两个字。可以说,苏方琪的个性和父母两个丝毫不搭边。

袁欣艺是多次提醒苏子宁要注意孩子的言行举止,但苏子宁却满不在乎,反而认为小孩子活跃自由更好。

“我觉得明天可以去控告观云和欧阳玲两口子了,这辣椒酱绝对就不是用来吃的,是武器级的!”苏子宁两手分别端着两个盘子,大老远从厨房方向走来,一边还使劲清着嗓子,看样子刚才在厨房里被呛惨了。

“谁要你今天突然想起来要做辣的。”袁欣艺嗔怪着,赶紧走上去帮丈夫端菜,“听说国会通过远东议案了,这次不会是你去吧?”

“你觉得他们会让一个反对该议案的人去主持远东外交事务?”苏子宁将三女儿从摇篮里抱出来,笑嘻嘻地亲着对方的脸,逗得小孩子一个劲笑。

“那不一定,谁都知道那不是个好差使,我就怕这种事又落到你头上。”看着丈夫和小女儿彼此温情亲昵的摸样,袁欣艺露出一丝担忧。

就在这时,客厅外的别墅前院大门,传来了摇铃声。

“不怕,总有那么一刻,会有抢戏的人出现。比如现在,有人就来蹭饭了。”苏子宁嘿嘿一笑,抱着小女儿就朝外走去。

“上帝保佑,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你真是太可爱了!”

第一个进门的居然是卡特琳娜,手边正推着一个婴儿车,车里是她和严晓松的次子严书宏,才1年零2个月,而3岁半的长子严书明则被丈夫牵在了身边。

也许是下班过晚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此时的卡特琳娜还一身军装。一看到苏子宁怀里的“小寿星”,卡特琳娜就爱心大泛滥,直接就从对方手里“抢过孩子”,一个劲地猛亲,结果弄得苏家幼女哇哇大哭。

也难怪卡特琳娜会如此失态,因为她的两个孩子全是儿子,而苏子宁家已经有了两女一男,就不得不让她羡慕。

“银谷镇山里产的北美竹笋,绝对的稀奇货!”严晓松很吃货般地举了举手里的小包裹,算是送礼上门。

“你绝对偷看了我的菜谱,算准了自己今天肯定不吃亏。”习惯性地挖苦了一下对方,苏子宁就领着好友两口子进了家。

一顿只有两家人参与的简单家宴就这样开张了,苏子宁的厨艺居然让严晓松两口子大吃一惊。而苏家长女苏方琪和严家长子严书明在抢蛋糕上的樱桃的时候发生了“交火”。后者挨了苏方琪两巴掌直接败下阵来。嚎啕大哭。

……

书房里亮着白炽灯,书架上放着寥寥无几的若干书籍,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建国以来国内各个“科学家”剽窃出的成果。

苏子宁和严晓松就这样表面轻松地坐在书房沙发上翻着建设与交通部长周毅最新出版的工科教材《基础力学与结构》,彼此都没有说话。而他们两人的妻儿。都在客厅里闲谈戏耍。

“我过几天就去南山港,就没啥要交代的?”气氛沉闷了十多分钟,严晓松终于放下了书本,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你都想了七年了。我有啥说的……”苏子宁继续翻着书页,嘴里淡淡说着,“我只想说,大明这池浑水,你想漂白不可能,别把自己都弄脏了。”

“你在暗示我?”严晓松早就熟悉这个好友的说话习惯,赶紧伸手抢过对方的书,笑嘻嘻地递上了香烟,“来,破个例。当是‘与君一别,以烟代茶。’”

“我相信你是个知深浅的人。一句话:能让别人做的,就绝不自己做;不改变格局,只建立符合我们根本利益的秩序。这才是代理人计划的核心思想。”苏子宁纠结地看着眼前的香烟,心里做着痛苦地挣扎,最终,手指在触碰到香烟的那一刻,还是如触电般缩了回去,“要保持远东每个月最低限度一艘船,就需要至少三艘船的投入,要在远东维持一个人,就意味着后方需要更多的人去服务。国会是否最终认可,在于最终成本必须小于以往。一旦成本超出以往,以国家这个底子,会败得很窝囊。”

“能支持多久?”严晓松死死看着好友的双眼,似乎想要知道一个“底限”。

“以现在的财政状况,我估计最多两到三年吧。”苏子宁伸出两根手指,“你想保持远东的长期影响力,就必须建立实质性的地盘。但这个地盘距离最近的南山港,都将是7000海里以上,整个国家的运转都将因为‘东西并重’而陷入一个大坑。而且,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上,没人会真正考虑你的感受,但你却必须考虑所有人的感受。怎么,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你这个‘民族败类’,还是对我没信心,对大明没信心。”离开沙发,严晓松推开窗户,趴在窗边狠狠抽着烟,面带苦笑。

“我很喜欢吃桃,我家后院就种了几株,我天天伺候着,明年就可以开花结果了。但我绝不会跑隔壁街刘云家的后院里给他的桃树施肥浇水捉虫,因为那不是我的桃。”苏子宁没有直接回答好友的质问,“而且我不认为刘云会喜欢我没事就去惦记他家的桃树。”

“书架上有我写好的一些有关大明的东西,也许大多数你都知道。但历史已经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了,能有多大参考价值,我也不知道。”苏子宁说完,就离开了书房,准备去客厅陪孩子们玩。

香烟头的灰烬累积了老长都没有弹下,严晓松就这样静静地靠在窗边,看着夜空。

……

7月份的最后一天,华美国政府内阁向宋州州政府下发了最新的行政通知,将调整曼城歌剧院和曼城体育中心的工程建设规划,以节省中央的财政开支。

位于曼城南区的歌剧院和长岛西区的那座占地庞大的体育会场,是去年以来最让首都市民好奇而期盼的建筑,也是这个国家迄今为止设计建造规模最大的建筑。这两个由文教部大力推动的、去年春才开始进行的大工程,截止目前已经总共投入了60万美元,工程进度不到30%,按照原本的计划,它们都将在1630年完工,但目前来看,最快也要在1631年以后了。

这一政府工作安排只是轻描淡写地《曼城周报》上占了一个小角落,但还是让不少国民看到后感到遗憾和失落。(未完待续。)

第七章 组建还乡团(一)

留给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组建“还乡团”的时间,仅仅只有50来天,否则依照印度洋的季风规律,过了10月份,组队去东方下副本的时间就要等到第二年5月去了。东方远征舰队的出发时间,暂定在了9月16日这个穿越大灾难内部纪念日,一个耐人寻味的日子。

百慕大岛双湾市的陆军驻军营地里,人声鼎沸,一波波从各地抽调的陆军官兵正在集结,有来自波特市军事基地的,也有来自西点镇军事基地的,更有来自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驻军的。他们将被挑选出来,组成一个国防军步兵营,无一例外,都必须是移民定居北美至少4年以上且已成家、服役至少1年的士兵。

在遥远的南山总督领,一个营的外籍军团官兵也在同时整编中,以排为单位从各个作战营里挑选出的外籍军团士兵,个个都是在华美国历次加勒比海土著战争中表现“亢奋”的年轻人。

总计两个陆军加强步兵营,就是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一个通宵权衡后最终定下的数字。每个营下辖3个步兵连和1个战斗工兵连,再加若干辅助单位,官兵总计1050人。

海军方面的部署,早在7月底就开始了全面调整。大量优秀官兵开始从各舰抽调,若干主力战舰提前进入海军基地进行紧急保养维护。

对于派出多少主力战舰最合适,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和国防部长郑泉反复推敲了很久。最后确认的东方远征舰队作战主力,将由5艘机帆轻巡洋舰组成。它们分别是:共和级的共和号、西点号,宝石级的蓝水晶号、黑水晶号、鸡血石号。其中前两艘属于北大西洋本土舰队,后三艘属于加勒比海舰队。除了担任远征护航和火力支援任务,它们还将装载一小部分陆军兵力。

后勤保障方面。为供养这几乎清一色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队。属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1628年春末才建成投入运营的2艘“朝阳级大型远洋机帆商船”被国防部征调。它们分别是“朝阳”号、“临风”号。这种满载排水量达到惊人的3400多吨的大型机帆商船,能够以10节的巡航速度一次性向几千海里外的南山港运输1500吨物资。这次远征军序列中,这两艘大型商船将负责装载海军无烟煤。

游启当初信心不足的设计方案,最终还是在1626年下半年得到了用户的认可。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订单还是大手笔,一次就订购了两艘,单船价格高达65万美元。朝阳级成为国内吨位最大的船舶,建造周期也由此非常恐怖。直接就是16个月。

3艘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也被征调,分别是敖广号、敖丙号、敖顺号。满载排水量达到2500吨的敖广级,虽然最大载货量只有850吨,但胜在纯风帆动力,不会消耗珍贵的无烟碳,是很适合走印度洋季风航线的远洋商船。按照安排,敖广号也将装载海军无烟煤,敖丙和敖顺号,则负责承载大多数陆军部队。

5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被租用,这种久经考验的飞剪商船那420吨的载货量为整个华美国建国初期的海外贸易立下了汗马功劳。它们分别是霸下号、饕餮号、囚牛号、未央宫号。以及华清池号。前3艘属于国营远洋运输公司,未央宫号和华清池号则属于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下属“五月花远洋运输公司”。

为保障远征军的医疗工作。不管当初这种由内而外透发着任长乐“淫靡之风”的船名是如何恶俗,华清池号将被紧急改装成远征军医疗船,未央宫号负责装载杂货和少量贸易物资。而剩下的霸下号、饕餮号和囚牛号,则装载超过1200吨的淡水和食品补给。为了装满这3艘船,梅林食品罐头公司不光要掏空全部库存,还要疯狂加班半个月,而且之后国内的正常罐头食品市场供应和大部分出口合同将被完全忽略掉。

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会那么心甘情愿地为国效力,除了数额不低的国防部租金支付外,也和任长乐两口子的小心思有关。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是这次唯一一家得到国防部允许,能够派出贸易代表的国内私营贸易企业。

放着日进斗金的大西洋贸易不跑,用自家珍贵的商船运力去“支持国家”,怎么说政府内阁都要卖这个面子。据说要不是因为又有身孕在身,杨雯雯还打算亲自随队前往大明。

不过这两口子太不低调了,这么一番动作下,国内的若干暴发户和“思乡团”也急了,纷纷强烈要求也派出业务代表组建联合贸易代表团,眼看着一家独食是没法吃的任长乐两口子,也只能“笑呵呵”的和大家“凑份子”组队。

隶属海军的蓝鲸号大型运输舰,也加入远征舰队序列,它是灰鲸号的同级舰,才刚刚在今年夏天服役,满载排水量2800的蓝鲸号拥有专业运输近1300吨军用物资的载货量。蓝鲸号届时将变成一座吓人的军火库,满载各类武器弹药和军用物资随舰队出征。

最后,则是过去一年里在加勒比海立下汗马功劳的海军“鲁班”号工作舰。这艘满载排水量1600吨的机帆工作舰将负责受损船只拖曳和日常维修工作,除了装载大量船舶维护工件外,还聘请了不少北洋船舶公司和通用工业公司的熟练技工随船。

洋洋洒洒,一共12艘后勤保障船只和5艘战舰,组成本次东方远征军的海上阵容。连同陆军官兵在内,整个远征军规模达到了2300多人,尤其是海军,几乎是掏了家底般精锐尽出,被挑走精华老兵的海军各战舰上,大量半调子的水兵被迫上岗,以充门面。

除了本年度“没花出去”的近200万明朝移民经费外。南山港“和平成立”而好不容易节省下的50万军费瞬间又没了。国会还批准增拨200万特别军费。其中150万属于国债。在国债信用还十分坚挺的当下,顿时国内几家商业银行趋之若鹜,几天之内就为国家凑集到了款项。

国内各个企业都接到了紧急生产订单,大量被服、药品、弹药、罐头食品、船舶维修工件要求在20天内全部完成。趁机随队搞远东贸易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也大肆向各地民营生产企业发出了商品进货单。

没有什么能比战争这个东西更能促进“内需”了,各类产品订单暴增,相关企业加班加点是不可避免的。大手笔奖金刺激更是少不了,工人们是乐得见牙不见眼,干得不亦乐乎。从波特市到西点镇,从青城市到榆树镇,忽然之间,大家觉得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这个世界真得很美好。

……

1628年8月3日,周四。

百慕大双湾市被一片夏季暴风雨笼罩,从码头到市区,几乎所有的城市活动都暂时中止。风速达到10级以上的狂风几乎把海湾出口附近渔船码头停泊的一串小渔船都吹上了岸。遮天蔽日的暴雨涌入岛内各大蓄水池,也在更多地势低洼的地方形成了小水塘。甚至不少蔬果种植园里,大片窝棚都被暴风摧毁,植株被刮倒,田地里更聚起了难以短时间内分流的大面积积水,让担心收成的种植户们忙得乱七八糟,心都在滴血。

现在的明兴公司,每个月的贸易利润已经超过3000美元,早早就超出了最初的“年入万金”的预想,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随时都能调动2万美元以上,所有公司股东是大为满意。赵明川甚至都在想凭借这样一种公司业务优绩,在本地的百慕大商业银行继续贷款,然后去华美国本土的船舶公司订购一艘真正属于自家的商船。

从今年春季开始,借助《航运鼓励法案》的春风,北洋船舶公司和海州政府在青城市合资创办的“青城造船厂”就推出了一款载货量440吨的全蒸汽动力商船,造价只有8万多美元,专门用来满足国内中小型贸易公司的本国海上运输需求,甚至订购这种商船还能获得国家航运扶持基金的补贴。

风暴天气让人足不出户,赵明川坐在自家书房里,翻看着从首都运抵本地的本周最新报纸,对着上面的诸多新闻皱眉不止。

国家对外贸易居然“承受”了这么大的损失,看起来触目惊心。早就耳闻荷兰人在海上贸易上是如何的飞扬跋扈,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大的贸易公司自然有“抗灾”能力,但国内的小门小户就难说了。赵明川不由得担心麻烦会不会扩散到自家的明兴贸易公司,因为恰巧就在上个月,一家来自欧洲的荷兰商会就以精糖受潮为由,打压了价格不说,还差点取消了一笔精糖出口合同,让赵明川当时郁闷了好几天。

有关大明难民西迁的新闻,更是让赵明川感觉胸膛里有股火难以抒发。早在多年前的大明广州,就听闻过荷兰红毛私贩猪仔,屠杀海上华商的劣迹,如今这种行为已经扩散到了西迁难民的身上,听起来就令人发指。

再看看国内的政治动向,华美国国会和政府的态度非常坚定,不光宣布所有进入华美国港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加征特别船货税,还发起了外交声讨,更是要组建东方调查组前往远东“寻求事实真相”。再看看“调查组”的规模,这哪是在调查啊,整个一活脱脱的远赴万里之外的讨伐军啊!

大客户之一的梅林罐头食品公司,已经正式向自己的明兴贸易公司发出了大订单,合同金额高达6000美元,需要紧急供应一大批百慕大特色黑白花斑肉猪,以加工肉罐头供应东方远征舰队,百慕大本地的海军基地更是几天前就找到赵明川,要求火速提供大量新鲜蔬果,因为被抽调的战舰在这几日就要开拔南山港集结。

直接和本地农业种植户签订了长期供应合同的明兴贸易公司,完成海军的供货不是问题,他还打算等风暴过后,就赶紧起运那批肉猪订单前往梅林罐头食品公司设在双子市的分公司加工厂交货。看到报纸上各类企业的饥渴需求信息后,赵明川的面色越来越红润。

“为官当为民做主。好!好!正当如此!民为国本。万民共奋。一国之运。只争朝夕!”看到这里,赵明川忍不住连连叫好。不过十几秒钟后,赵明川又愕然地停住了动作,心里激昂澎湃的浪潮瞬间停歇下来。

为何会如此愤然激昂。又欣喜难耐?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国民一体,休戚与共?国之本即是民之利,民之利亦是国之本?

赵明川站了起来,奋力推开窗户。寻找到突破口的狂风暴雨一拥而入,扑打在赵明川的脸上,让身体羸弱的书生有点偏偏倒倒。

“我大明若能为民如此,士农工商,贩夫走卒,皆享国利,共护国本,当天下安平啊!”喧嚣的风暴中,赵明川深深地叹了口气。

……

当颜显屏带着重病出院的颜七叔,乘坐全速前进的海军战舰风尘仆仆地赶回首都曼城的时候。已经是8月16日了。

被内部人士笑称为“颜公馆”的颜家旅美家眷子弟的专属公寓楼内,一座灵堂已经布置了快一个月还没有撤掉。包括颜思齐在内,多位颜家集团的心腹重将的灵位摆了一排。

作为颜家的亲族,颜七叔的女儿七姑的丈夫,也在这场风云突变中阵亡于澳门,七姑在这个月内是整日跪在灵堂里以泪洗面,一众多年依附颜家的心腹家眷是哭啼不止。惊闻兄长般的颜思齐和多位好友去世的罗大,更是终日酗酒哀叹不已。甚至就算得到了华美政府的侧面暗示,罗大还三天两头跪到华美政府国防部的大门前,“泣求华美陆海之师为颜家讨回公道”,额头上的血可没有少流。

颜家在华美首都声势颇大的哭灵,也让移民多年的华裔们跟着唏嘘不已。对颜家他们是爱恨参半,就是这个颜家,让他们在大明逃难途中妻离子散,历经生死远渡到华美。但也是因为颜家,让他们重新在这个世外桃源找回了生活的希望和做人的尊严,人就是如此矛盾。

每天,都有少量的华裔国民会带着丧礼来到颜公馆祭奠,对那位威震大明东海的大明将军表达自己的一点敬意和哀思。看到负责接待的七姑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哭红肿的脸时,上了年纪的华裔家庭主妇也被感动地连连落泪。

“爹爹!女儿不孝!”刚一跑进正厅,看到一屋的雪白幡布和根根白蜡,一封象征着颜思齐遗物的原版书信放在灵位前,颜显屏多日里强忍的哀意就止不住的爆发了,一下跪在灵位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大哥啊,相公,你们死得好冤啊……我可怜的屏儿啊……”看到万里报信的老父亲也来到华美京师,七姑更是哀意万千,一边搂着泪水满面的颜显屏,一边给自己的老父亲递香送纸。

“我颜家皆非坐以待毙之人!众人止哀!”

还是老辈的颜七叔厉害,在上完香之后,突然老脸一凛,将手里的纸钱一扔,高亢但仍显虚弱的声音就在灵堂里出现。

“罗大!”老人双眼一瞪,望向了一侧的披麻戴孝的罗大。

“老七叔!”罗大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抱拳。

“我颜家十数年前起事,伏波万里,纵横东海,才有了这番基业!思齐盛年早逝,堪称痛心。但颜家仍在,诸心腹志诚之士亦在,思海虽年轻短谋,但守住大员一城一堡也非难事!听华美国府已下军令,不日即可兵发大员,我等岂可泣衰了身子!”

“爹,那华美国府可真愿为我颜家讨回公道?我看那报纸之上,全是声讨荷兰红毛之辞,无半分为颜家解难之情……”七姑赶紧站起来,扶住了自家老爹的身体,一边抹着泪,一边哽咽着问到。

“我颜家和华美国人有何恩情道义,众口不一,自然华美国府不便明言。但荷兰番毛、东海倭寇助恶郑芝龙多年,窥视大员琉球澎湖,截杀东海南洋华商,屠戮华夏之民乃是实情!华美国府自然以此为机,才可说服国中阁首,兴兵东征,你等这点眼光都不曾有?”

老七叔掷地有声,一边的罗大也连连点头。

“啊,屏儿,你去哪儿!”突然,七姑发出了尖叫,一屋子的家眷都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颜显屏抓着军帽,头都不回地朝灵堂外走去,沿途的哭灵子弟都纷纷避让。

刚走出公寓,颜显屏就愣了。

一行华美海军军官都静静地站在公寓草坪上,其中有加勒比舰队司令孙阳中校,南山港海军基地司令文拓少校,以及自己的同僚唐汉娜中尉,甚至连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的专属马车都停在不远的大门外,几个卫兵昂首挺胸地守在马车门边。

又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头,颜显屏居然当着这么多海军高层的面,又流下了眼泪。

“将军让你过去,上马车谈。”孙阳走了过来,颇为关切地为颜显屏整理凌乱的头发,还亲自为对方戴好军帽,“你父亲的事,大家都很难过,东方远征舰队正在编组,会为你父亲主持公道的。海军司令部会延长你的假期,你好好照顾这里的人。”

“不,我也要去大明!”

颜显屏甩开对方的手,大步朝马车而去,然后笔直地站在马车门前行了个军礼,看样子一番“死谏”是免不了了。身后,也跟着走出公寓的老七叔和罗大都看傻了。(未完待续。)

第八章 组建还乡团(二)

1628年8月19日,周六。

一艘艘满载东方远征舰队人员和物资的船只从8月上旬开始,就源源不断地朝大西洋开去。按照计划,这些物资还将在瓜德罗普双子港做一次周转,然后再运送到南山总督领的南山港。

几年来,国家海上运力日趋紧张,新造商船的建造速度远远落后于贸易进出口和商品原料输送量增幅,海洋商业运输运费一直以每年30%的上涨速度递增。这次超过三分之一的海上运力被抽走加入东方远征舰队,更多的运力也投入到准备工作中,导致的后果更加严重。二十多天来,除内河运输业务没有多大变动外,海洋商业运输费用马上又提高了30%,每吨干货500海里里程的商业运费直接突破5美元,而且还有继续上升的势头,《航运鼓励法案》所催生的一批新商船还处于陆续建造阶段,这种局面顿时让一些依靠租用其他商业航运公司过日子的小贸易公司肉都疼了。

而更让人应接不暇,或者说是看着也只能干瞪眼的,则是大量的商品或原料开始在各地积压。但目前也实在没有解决办法,对于各个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的抱怨,从国会到政府内阁也只能当鸵鸟假装没听见,只想一门心思地把那个“东方还乡团”给尽快“打发走”。

时间是如此的紧迫,任何一样从曼城运抵南山港的物资,都要经过至少25天的海上航行。中间只要出现一点纰漏,那9月16日的预定出发时间就不得不延迟,所以能够从百慕大或者蝴蝶岛就近供应的物资,就尽量不从本土运输。

此时的蝴蝶岛终于展示出了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威力,经营三年之久的双子港海军基地拥有超过5000吨海军无烟碳的充足库存。还有大量舰船维修件。直接为海军免去了大量运力。而长期不间断搞周边岛屿加勒比人肃清战。也让双子港储备了相当份额的武器弹药、被服和药品。梅林罐头食品公司去年底才在双子港投建的小型罐头厂,也为食品供应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光加班加点赶工处理各种蔬果禽肉罐头,原本打算出口给西班牙或葡萄牙人的鱼肉罐头库存也全部搬进了海军基地。至少解决了10%的食品补给量。

海军的舰只也早早在调派途中,为保障远征军舰队出航后,留守大西洋的海军兵力不至于乱套,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特意组建了一个指挥部。专门协调兵力的调动部署,从8月初开始,几乎每个周末,整个海军司令部都无一人休息。

在处理完最棘手的一些人事变动调整后,王铁锤还是抽空离开了海军司令部,前往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家,准备按照外交部和国防部的意见,去安抚某个特殊的海军少尉。

以政府内阁的看法,颜显屏继续以华美海军的身份留在北美,对整个国家的远东代理人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长期受到华美国影响的颜显屏,又能够以颜思齐的独生女儿的身份。对未来的颜家继承者拥有不可忽视的控制影响力。

颜显屏已经爆发出了父亲死后自然而然的火爆脾气,其实不管是从国仇家恨,还是从为父治丧的角度,这种急于离开北美的心情都是非常正常的,所以内阁的考虑从这个角度上讲,其实非常不近人情。但王铁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以海军司令的最高身份,去左右整个旅美颜家团队和颜显屏的看法。

看看车窗外的街道,警察比平日多了不少,国家的造势显然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出兵的理由,更像是准备一劳永逸地在东方寻找一个存在感。想到那个近期在外交部和国防部流传已久的东方代理人计划,王铁锤心里是略有不满。

这么一帮子兵力万里迢迢跨洲际远征,怎么都不可能仅仅只做一件事就打道回府,偏偏等到颜思齐挂了,颜家崩溃在即的关头,才去考虑移民通道的长期稳定性和颜家的死活,这不是典型的马后炮行为吗?

思前想后,王铁锤越来越觉得这一开始就是个“大阴谋”!那个严晓松难道真是布了个七年的局,把整个国家都绑架到了大明沿海,准备长期干涉明朝?想到严晓松和苏子宁这两个有名的华美国搅屎棍的“斑斑劣迹”,王铁锤是苦笑不已。

……

盛夏时节,环境幽雅凉爽的钟进山家别墅庄园里,气氛异常的紧张,就连多年来修身养性又性格和蔼沉稳的最高法官钟进山,都被家里的严肃气氛给弄疲惫了,坐在沙发上不断摇着扇子,以驱赶莫名其妙的烦闷,黄念老人更是坐在轮椅上一语不发,只是脸上充满了担忧之色。

“胡闹!你当这个海军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平时严肃但不失和蔼的海军司令猛拍着桌子,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让站在客厅一侧的海军司令部女秘书官卡特琳娜上尉非常吃惊。

就算是当年宪法号锅炉爆炸和周可民上尉牺牲那么大的事,王铁锤都忍住了性子,如今一个海军中将对着一个小小少尉女军官如此大发雷霆,倒让人颇感意外。

但再看看跪在客厅中央的海军少尉颜显屏,王铁锤的脾气发作倒有了原因解释。

“你给我滚起来!这个国家允许你下跪了吗?”

王铁锤手都在桌子上拍疼了,但眼前的颜显屏还低着头跪在面前不远的地板上,就是一个劲咬着银牙猛哭,身边还跟着跪着小丫鬟小雨,让人越看越崩溃。

“您不答应,我打死都不起来!”颜显屏也豁出去了,哭啼啼地揭开自己的军帽,一头乱发四散,倔强的脸上满是泪痕。

“国家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要让你学会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你今天在我面前撒泼打滚。还是一个海军军官吗?你父亲也是一方海上宿将。你身为海军世家子弟。也应该知道军法如山,军中无儿戏!你父亲一个大英雄,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今天要是这个态度,就给我脱下这身军装。滚出海军!”

王铁锤起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每说一句,都要用手指一下跪着的颜显屏,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色。

眼前的海军司令作为华美海军最高首脑。加之毕业前也经常到海军长岛学院亲自授课,颜显屏其实也打心眼里把对方当成了父辈一样的角色,如今被对方那一通毫无军中仪态、宛如私下家长般的呵斥痛骂,颜显屏全身都打了个哆嗦,最初的头脑发热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小姐……还是先起来吧……”一边的小丫鬟小雨带着弱弱的声音扯了下颜显屏的衣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小屏,起来吧。”钟进山终于放下茶杯和扇子,语气缓和,坐在沙发上不怒自威。

“唉,再怎么也是一孩子啊。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可以理解。小王啊。说说就行了,别骂那么重……”

黄念老人此时也推着轮椅过来,艰难地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拉颜显屏的胳膊。

“黄奶奶……”颜显屏赶紧站了起来,扶住了黄念老人的轮椅背,低头不敢看王铁锤的脸。

一边的小丫鬟也赶紧跑到角落,重新捡起了军帽,然后唯唯诺诺地偷偷塞到自家小姐的手里。

“好了,海军司令部主要是考虑到这次远征舰队必须全是经验丰富的军官,所以才让你留守,舰队一旦出发,留守国内的军官的担子会更重。而且,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罗大先生那里,也是赞同海军司令部的安排,所以我才拒绝了你的申请。不光是你,这次旅美的所有颜家家眷子弟,国家都会好好安置,等事态过了,再说回大明的事。”

一帮子人打着圆场,王铁锤的气也消了不少,重新坐回沙发,然后带着一丝关切看住了面前被自己一度骂傻了的海军少尉。

“将军,时间到了。”王铁锤一边的卡特琳娜上尉已经连续看了好几次的挂钟,见一场闹剧渐渐平复,终于忍不住开始提醒海军司令。

“嗯,回去了,还有个会议。钟老保重!”王铁锤站起来戴上军帽,向着这一家的最高长者钟进山老人行了个军礼,然后头都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王铁锤走了,守在门外等候消息的罗大和七姑等人也半忧半喜地离开了,钟家别墅内又恢复了平静。

“身为人子,尽孝送终是我华夏的传统。护国卫民,更是你们这些军人的使命,但身在军营,自然军纪军规最高,自古忠孝两难全……”钟进山这才带着和蔼的面容缓缓地走到了颜显屏的身前,扶住了这个不是孙女的孙女的双肩,“罗大他们要去要回,都没人会拦着。小屏啊,这是国家对你们这些孩子在负责……”

“是的……”

颜显屏低着头,面如死灰,但已经完全泄了气。

“唉,其实我也蛮想去的。”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的唐汉娜,一身夏季超短裙装束悄悄地走到了钟进山的身边,故意发出了声音。

侧头看看也在休假的灰鲸号大副兼领航官唐汉娜,一边黄念老人故意板起了脸:“瞎起哄!你以为是出门旅游?!你弟弟马上要接受常春藤入学考试了,你还不去帮他复习?”

“嘿嘿!”唐汉娜大乐,赶紧跑到颜显屏的身边,直接拉起对方就朝楼上跑去。

……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驶,车厢里的海军司令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脑海里一直是颜显屏那跪在地板上的孤苦无依的形象,那倔强而天真的样子让人不由得暗暗心痛。

“记录。”王铁锤的嘴突然动了,对面的女秘书官卡特琳娜上尉赶紧从皮包里取出纸笔。

“调唐汉娜中尉,转任蓝鲸号运输舰大副兼后勤总调度官,调颜显屏少尉,转任蓝鲸号运输舰运输管理官,正式命令回到国防部后下达。”

“啊……是的,将军。”卡特琳娜微微吃惊。但看到长官那平静的表情。也只能默不作声地记录在册。

马车驶进了政府办公区。王铁锤接下来还要参加国防部的一个重要会议,会议议程是确定这次东方远征军的核心人事安排,这个问题将远比一个傲娇的海军少尉如何去安置更为棘手。

……

傍晚,最高法官钟进山家。海军司令部的卡特琳娜上尉去而复返,不过这次,她带来了一份海军司令最新签署的人事调令。

“小姐,我们可以回大明了!”

卡特琳娜上尉走了。但丫鬟小雨却激动惨了,使劲摇着自家小姐的胳膊。而此时的颜显屏,脸上却泛起了不好意思的红晕,继续低着头一语不发。

“唉……这一下,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已经习惯了家里热闹的黄念老人,露出一丝不舍。慢慢牵过颜显屏的手,黄念老人露出了慈爱的微笑:“到这里好几年了,也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就整天在海军里折腾……小屏,明天就要出发?今天晚上收拾完东西后。就好好休息。记得这里也是你的家,要是一个人不习惯。还是回来啊,奶奶在家等你。”

看着一向把自己当亲孙女带的黄念老人,颜显屏是双眼一红,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

入夜了,整个国家政府办公区还灯火通明,基本上每间办公室都如大白天一样人影晃动,尤其是国防部会议室,一场闭门会议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了。

整个东方远征计划的人事和装备安排,都秉承着“成熟与适当”的原则。按照这次的出动规模,真正的编制是“远征旅”,所以国防部里,郑泉和两位军种司令就这些问题已经讨论了许多天了,今天就必须确定出最终的人选。

陆军兵力的安排暂且不论,仅仅就海军而言,所有的挑选过程都充满了深思熟虑。因为没有可替代性,所以2艘今年春季才投入使用的朝阳级大型远洋机帆商船不得不加入舰队,而入役满一年的灰鲸号因为正好到了大修维护期,所以也只能用蓝鲸号这艘今年夏季才入役的新舰替代。除此之外,其他被选中的舰船全都是处于“澡盆曲线”最佳状态的船只。

(注:澡盆曲线,是指一个新设备从投产起至严重磨损后的全过程分为三个阶段,即初期故障期、偶发故障期与磨损故障期,其故障曲线形似一个澡盆。只有处于偶发故障期的设备,才是日常使用最稳定的,而初期故障期和磨损故障期,其故障率会高出不少。)

出征的舰船装备如此精打细算,自然各舰的舰长以及舰队司令人选也必须仔细考虑。还乡团嘛,这么拉风的队伍,海军里的穿越众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要加入,可惜人数有限,而且也不能一下子让整个北美大西洋的海军指挥系统变成白板,所以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加勒比海舰队司令孙阳中校,海军长岛海军学院代理院长伯俊中校,是最适合的远征舰队司令的人选,这两者无论哪一个,都是目前华美海军的大舰队指挥人才。

在王铁锤中将的谨慎考虑后,一直眼巴巴等着远征舰队司令官职务的伯俊中校再次失望,孙阳中校接过了远征舰队司令的指挥权。而加勒比海舰队司令的位置,则调南山港海军基地司令文拓少校代理,军衔也晋升为中校。本以为可以指挥猫眼石号轻巡洋舰加入远征舰队的文拓,在得知晋升中校并代理加勒比海舰队司令后,反而闷闷不乐起来。

共和号轻巡洋舰舰长,依然是王志华少校。王志华表面上虽然很轻浮,但却是孙阳最铁杆的朋友,相信有他在,是可以充分配合孙阳的指挥。

西点号轻巡洋舰舰长,老实的刘畅少校继续留任,做事不出格,永远中规中矩,是王铁锤最放心的舰长之一。

蓝宝石号轻巡洋舰舰长,安德鲁上尉的“代理舰长”身份已经去掉了前两个字,作为首批指挥混合动力战舰的舰长,安德鲁上尉的作战能力和海上经验开始毋庸置疑的。

黑水晶号轻巡洋舰舰长,则由原西点号的大副肯特上尉代理。苏格兰裔的肯特上尉是当初和安德鲁同批加入华美海军的宿将,无论是航海经验上还是忠诚度。都久经考验。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选择了李帆上尉代理。穿越大灾难时一名普通的商船海员,一直到建国后才加入海军,起步较晚。这个一直叫嚣着大舰巨炮主义的31岁的海军上尉,当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差点以为耳朵出问题了。李帆一直在华美海军二十多位穿越众军官里默默无闻,而王铁锤选中他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和刘畅少校的关系非常好,属于对方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耿直男人。所以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刺头行为。

海军的安排看起来没有了什么疏漏,陆军方面,相对就更简单了些。

东方远征舰队地面部队的总指挥官,陈礼文中将选择了游南哲少校,经历几年的实战与部队管理,游南哲后来居上地成为了目前陆军中最受人爱戴的指挥官,所以他作为陆军带队总指挥,是没人会反对的。

远征旅第一营,是国防军编制,营指挥官。由邓剑少校担任。作为当初北方战役的国会荣誉勋章获得者,邓剑无论是战斗意志还是团队合作精神。都是受到大家认可的。

远征旅第二营,是外籍军团编制,营指挥官,由斯科特上尉担任。同为国内仅有的两块国会荣誉勋章获得者之一的斯科特,其国内的名气显然比陆军参谋长何语上校还要高出那么几分,由他领衔带领外籍军团作战营,更没人会反对。

好像陆海军的安排都比较到位,但真正的重点,则来自最后的远征舰队总指挥人选。因为这是一次陆海军联合出征,陆海军的各种似真似假的矛盾早就流于表面,即便中高级军官们私底下都不以为然,但普通官兵之间却信以为真。

军队内部的足球赛场上,各种没底限无节操的谩骂早就成了外岛区那个小足球场的风景线,蝴蝶岛肃清作战历史上某次海军“无情的炮火覆盖”,更是在某些陆军基层士官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以,一位能同时被陆海军都能接受的远征总指挥非常重要。所以,仅从军衔上看,就必须比远征舰队司令和地面部队总指挥的军衔都要高。

放眼看去,整个华美国军方,有资格担任远征旅总指挥的军官,就只剩下了两人:陆军参谋长何语上校,以及海军作训总监张春锐上校。

而且这个敏感的位置,将为整个华美军方产生出第三位将官。虽然只是准将,那也是“将”不是?无论海陆军,谁见了,也要敬礼喊上一句“将军”。这个名额是落在陆军还是海军,也是国防部乃至国会都要认真考虑的。

何语是典型的大陆军主义者,身为陆军参谋长和海军在争夺军费的问题上是全国皆知,虽然大家背地里都知道何语不过是陈礼文的“传声筒”,但形象已经如此了,所以选择何语担任远征旅总指挥,恐怕海军方面会阴阳怪气一连串。

张春锐不错,性格沉稳平和,虽然从没有出现在实战的第一线,但他却是唯一一名受到陆海军官兵同时称赞的海军高级军官。为海军组织训练水兵都不提了,包括海军在内,整个华美军队的炮术训练科目和装备使用手册,全是张春锐一手制定的。为培养陆军的炮兵,张春锐也经常以顾问的身份下到基层一线,其娴熟的炮兵技能让每个亲眼看到张春锐主持训练的陆军官兵都不得不佩服。

但张春锐却不一定适合出马,因为此时的张春锐,正面临家里的妻子分娩的档期。就在国防部会议室紧锣密鼓的“算计”的时候,张春锐正守在首都国立医院的妇产科产房外焦心不已。让一位即将当上父亲的海军作训总监马不停蹄抛妻弃子赶赴远东,打周可民牺牲后,在整个军方重新审视军队人情味的大背景下,这种决定确实欠妥。

会议最终还在这个人选上卡了壳,已经深夜了,郑泉不得不宣布停会。他准备亲自去见见张春锐,如果对方同意就任,那一切都好说。陆海军都不会有意见。实在不行。也只能让何语出马了。

……

零点过后。曼城南区首都国立医院妇产科。

手术室紧闭着,门内还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张春锐身上的军服已经揉成一团扔在了长椅上,正手指发白地抓住走廊边的窗框。眼睛没有焦点的望着窗外远方的街道灯光。

妇产科手术室内,张春锐在穿越大灾难后的新一任妻子正在挣扎。穿越前的生活早已在追忆中化成了一颗隐晦而坚实的石头,难以探寻但又实实在在。在妻离子散的穿越大灾难后的今天,年过40的张春锐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患得患失。而是默默地继续在这个历史时空中继续他的军人身份,为这个新生国家的军队建设劳心劳力。

窗外的绿化带发出了噪音,豆大的雨滴又出现了,打在窗沿上,又溅到了张春锐的脸上。雨声越来越下,瞬间就形成了雨幕,冲刷着这个忙碌过后还未曾睡去的城市。

突然,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产房里传出了一阵清脆的啼哭声。

张春锐松开窗框,三步并做一步。猛的冲到手术室门口,双手就往大门推去。不过就在碰到门的刹那又停了下来。原地猛转了好几圈后,才搓着手怪模怪样的从门缝扒过去看。

门悄然开了,张春锐连退了好几步。一个护士伸头出来,笑容满面:“老张哥,嫂子生了,龙凤胎哦!母子平安,恭喜啦!等一下洗干净了再抱出来!”

“啊?两个?谢谢,谢谢!”

张春锐一边道谢着,一边探头探脑得往门缝里望。妇产科护士长夏秋喻调皮的一笑,又从门缝里缩了回去。门又关上,张春锐恨不得直接拉来一门大炮轰了。

不多时,夏秋喻终于抱着两个小不点走了出来。

“哥哥6斤,妹妹5斤半,一切正常。”夏秋喻笑眯眯地望着左右两个小家伙,爱不释手,“嘿嘿,老张哥,你和嫂子厉害啊,直接就龙凤胎。”

张春锐大喜,赶紧极为老练地一左一右抱在怀里,两个小不点好像感觉到父亲兴奋而粗重的呼吸,四只小手紧紧的拳在胸口,不安地动来动去。

看着一对儿女满脸的皱纹,紧闭的眼睛,张春锐一边摇着,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往外面走去,想借着外面的走廊灯光再看清楚点。

一直踱到医院外走廊,靠在廊外的夏夜大雨的陪伴下,张春锐才在椅子上落座,然后呆呆的看着怀里初生的儿女。突然,一颗斗大的泪珠滴落到军服衬衫上,张春锐不由把脸埋到襁褓里去,前后摇晃呢喃着。

“老婆,你在那边还好吗?辛苦你了……两个孩子你们还好吗?看,你们又多了一个弟弟和妹妹了……”

一声微弱而低沉的呜咽悄然在医院外某条走廊里传开,又悄然隐没在瓢泼的夜雨中。

一个人影从远方走来,步伐稳健。张春锐赶紧抹了把眼角,抬头望去。

“恭喜啊,刚才在科室听说你带孩子出来了,没想到大风大雨地在这里晾着,你这个当父亲的可不能这样啊!”

来人正是国防部长郑泉,连日操劳充满血丝的双眼闪烁着真挚的祝福,郑泉身后不远,还跟着妇产科护士长夏秋喻。

“呵呵,马上就回去,马上!”张春锐赶紧搂紧了孩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怎么,今天你们又开长会啊,那么晚就别来了,应该好好休息。”

“呵呵,这样说吧,老张,其实我现在来,第一是看看咱们又添丁加口的喜事,二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郑泉朝身后的夏秋喻比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走过来,小心地抱走了双胞胎。呆呆地看着儿女远去,几秒钟后,张春锐的脸色恢复了平静,一边招呼着郑泉坐下,一边掏出了香烟……

……

会谈只持续了半个小时,郑泉就走了,“失职”的张春锐这才连忙返回病房,此时华裔移民身份的妻子已经躺在了柔软的病床上,正眼巴巴地看着丈夫从外面急急走来。

“辛苦你了,小梅。”望着妻子产后那张苍白的脸,张春锐感激地说着。

“老爷,我为你生了个儿子!”老实的华裔妻子双眼闪烁着激动的目光,话音却很虚弱。

“好,好,一男一女,都很漂亮!我们以后还要多生几个!”张春锐语无伦次地点着头,又捂住了妻子的手。此话一出,房间里的几个华裔小护士都噗呲一笑。

“嗯……”产妇那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一抹红晕。

善意的笑声过后,护士们都退了出去,留下了这对夫妻互述私话的空间,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小梅,我已经安排好你坐月子的事了,尿布奶瓶都准备好了,家里也请了保姆,以后就专门照顾你和孩子。”张春锐摸着妻子的额头,轻声轻语。

“男人都是在外做大事的,这些就不用老爷您管了,我知道……”妻子露出一丝羞意,但看到丈夫那温情的目光,又感觉这辈子是如此的幸运,于是乖乖地点头。

“小梅,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张春锐摸着妻子的手,越握越紧。

“老爷!”妻子又是一阵急促的回应,虚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

……

几个小时后,新的一个清晨又到来了。从凌晨开始的大雨还未停歇,张春锐就穿着半湿的军装出现在海军司令部。

当天上午,国会就以极为简略的流程通过了国防部的将官晋升案,张春锐晋升为海军准将,并成为东方远征舰队总指挥,即刻走马上任,奔赴南山总督领与部队汇合。(未完待续。)

PS:忽然发现马上就要到100万字了,不容易啊……把周六的更新提前一天发布,赶紧让数字突破100万,看起来好满足……不过,周六更新没有了,周日是否加更待内心挣扎结果。

第九章 案底

曼城市南区政府办公区的年初大改建,让政府的对外形象好了不少,但依然存在没有触碰的角落。在林荫与绿化带的最深处,一座小小的别墅样的办公楼依然保持着几年来原封不动的风格,别墅楼前的门牌上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土安全部”。曾经并列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宗教事务部”招牌已经取消,因为这个部门早就并入了现在的文化与教育部,成为了“宗教文化事务司”。

别墅楼的某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刘云还在吞云吐雾,手里捏着一份好几页的文件,正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要“嘿嘿”笑上那么几句,让人以为他正在看什么地方八卦小报。

烟雾晃荡的缝隙中,文件封面赫然手写着“内部非登记子女调查表”的标题。什么叫“内部非登记子女”?简而言之,就是国家某些穿越众屌丝文青们这几年播撒出去的“种子”,但又没有公开承认的一群婴幼儿。

“史文博还是暂时名列第一……这个王八蛋,全是中西混血货,就没有一件纯血统的?安娜现在才刚给他怀上第三胎,他在外面就有11个了!”

“孙阳啊孙阳,你可要努力了,才7个,快被吕胜强赶上了,第二名要不保了……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我勒个去!游南哲都有份了,居然进入前10名了,还是2个!你个伪君子,去年还没上榜啊?!”

这是刘云从1626年开始就突然出现的“恶趣味”,以保护国家重要人物为目的的多种调查活动,为刘云逐渐整理出这么一份“内部非登记子女”调查表,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表单上的人物名字和私生子女数量也在不断刷新。

少部分私生子女已经带着孩子另嫁他人。但大多数的痴心女子却艰难地带着孩子在独自生活。也幸亏这些“下半身机能发达”的青年还不算道德沦丧没底限。一个个私下供养得还不错。

一一看过去。刘云是越看越欢乐,许多在他看来老实得一塌糊涂的人,居然在外面都暗中养着一两个私生子女,不过绝大部分数额。都集中在前10名的这些“有为青年”身上。让刘云感到遗憾的,苏子宁和严晓松居然没有出现在名单里,想到这两个经常往外跑的家伙居然如此的干净,刘云就觉得肯定是自己的情报人员还不够给力!

其实不仅仅是这样一份“内部非登记子女调查表”。类似“内部人员投资明细调查表”、“内部人员资产排行调查表”之内的周边资料,他也有不少。至于为什么刘云会如此热衷收集别人的隐私,也是因为这个以移民为主组成的半开放式国家,实在是没多少惊心动魄的事需要国土安全部去上心。

欧洲移民签证会有“不良分子”混入吗?有,除了去年驱逐一名伪装成热那亚移民的天主教廷司职人员外,就是一些小猫小狗一样的小偷盗贼。对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来说,在这里能看到买到的东西,在亚速尔英雄港和欧洲也能看到买到,而能看到买不到的东西,则是买到了也不知道是个啥。

至于更机密的内容。恐怕穿越众内部许多自己人都未必能看到,看到也未必能搞懂。能搞懂的也是挪不动的玩意儿,就更别提那些普通欧洲移民了。从另一个层面来讲,恐怕一个居住在北美几年的华美国本地老国民,也未必比流连在亚速尔酒馆里的华美醉酒水手们能讲出更多东西。

所以,自打国土安全部1625年进行了一次分拆,大量优秀特工被抽走组建国防部军情局以后,除了不断培养情报人员输送给外交部欧洲情报司,刘云算是日常工作最轻松的一位内阁部长,一些无聊到发霉的恶趣味行为也就能够理解。

不过刘云也只敢把这些调查表放在自己办公室的保险箱里,连自己的模特老婆陈娜都不敢聊其中半个字,因为他自己也不干净。这份名单要是不小心流落出去,天知道这个国家会有多少人会把自己给撕碎了。

“唉,这么个国家,居然一点激动人心的事都没有,就这些有点意思了……”翻完最后一页,刘云把文件丢在桌面,无聊地翘着二郎腿,又点上了一根新烟。

“咚咚咚!”突然传来了敲门,刘云微微一愣。

目光停在桌面的文件上,刘云眯起了眼,静静地看着,十几秒钟后,果断伸手拿过,然后打开身边的保险箱,取出类似性质的好几份文件,最后翻看了一遍后,就掏出打火机点上了,一直到没有一点残留的纸片剩下,才小心地把灰烬扫进了垃圾桶。

“进来。”等这些工作都做完,已经过去几分钟了,但刘云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回了位置上。

门开了,一名身穿国安部内务军警制服的华裔青年大步走了进来,在刘云对面“啪”地一个立正敬礼,然后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了一份文件。

“部长,本周国家公职人员及‘颜公馆’的安保工作情况整理出来了,请过目。”青年内务军警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着上司的脸,生怕自己有什么疏忽,“我们已经增加了人手,继续监控目标的同时,扩大情报收集范围。”

“那个孙二喜最近有什么情况吗?有没有其他城镇的人和他往来?”并没有看文件,而是顺手丢在桌面,刘云翘起了二郎腿。

“没有特别举动,不过从上月底开始,‘颜公馆’办丧事期间,四周晃荡的那几个可疑分子倒是经常往孙二喜的家里跑。”青年内务军警赶紧补充,“我们按照3年前的移民入境登记表,已经仔细排查了好几遍,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城镇的大明移民和孙二喜有过什么联系。孙二喜的活动范围,两年来基本上全集中在‘颜公馆’一带,看样子应该是跟踪监视颜家活动的。并非针对国家其他重要部门。”

“嗯。要继续加强对钟老等收养颜家子女的家庭的安保工作。尤其是钟老家和‘颜公馆’的安全。周末的时候派人去偷偷搜下孙二喜的家,别惊动他们。”刘云说完,就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手枪。“跟我去一趟‘颜公馆’,去慰问下颜家那些家眷子女。对了,现在开始,终止一切‘情报调查训练科目’。”

“是的。部长,我去准备马车!”青年内务军警赶紧又一个立正敬礼,就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郑芝龙啊郑芝龙,你说你吃饱了撑了,没事派这么个二把刀来北美洲干啥?你就那么不放心颜家?你真要是看到点啥,听到点啥,你能送出去吗?”

说着,刘云还忍不住摸了把鼻子,因为他自己也是个二把刀。要不是偶然间负责颜公馆安保的军警发现有段时间一直有个别人在四周偷偷打望,然后展开暗中跟踪调查。才发现了万里迢迢地有郑芝龙的密探跟着“颜家家眷子女旅美团”到达了北美本土。

这大概算是唯一能让刘云提起点兴致的事,两年下来。不光大致摸清了以孙二喜为首的郑芝龙密探的情况,甚至还发现了颜家的罗大也在偷偷打探北洋船舶公司的情况。但对于两者的行为,刘云都保持了不动声色的策略,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孙二喜有什么特别的渠道能把他收集的情报传出去。

但现在来看,随着颜家轰轰烈烈的“办丧”,关于大明东海的巨变也多多少少传开了,国家即将展开东方远征军事行动,颜家的部分人也将随行返回大明,郑芝龙的密探显然就坐不住了。

……

午后,泽西镇南面某座社区公寓楼内,几个华裔农夫或工人正聚集在一户人家里,说说笑笑地吃着午餐。

“嫂子,再给我们买瓶好酒来吧!”一个从长岛西区赶来的工人打扮的华裔青年,笑呵呵地对着一位正在上菜的孕妇说着,那是孙二喜去年底在泽西镇新娶的老婆。

“嗯,去买几瓶上好玉米酒来,再买点小菜,今天我和几个兄弟好好喝一杯!”孙二喜对着自己挺着大肚子的老婆挥了下手,然后大方地从兜里摸出了好几块1元银币。

“好的,张家兄弟你们好坐着,马上就去买!”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赶紧擦擦手,取过桌面的银币,提着篮子就出了门。

看着妻子那大腹便便走出家门的摸样,孙二喜忽然脸上微微抽了一下,不过转瞬间就低下头,继续抓着剩下的半杯玉米酒喝了起来。

“把总大人,这华美国可真是出兵去对付郑大人?!我看颜家这段日子,可没少跑华美国府啊,听说颜家罗大等人要跟着回大明了,我们怎么办?!”等上司的妻子走了,工人摸样的华裔青年赶紧压低了声音。

“我看华美国报纸,全是针对荷兰红毛的。现在大明到底如何,郑将军和颜家又关系如何,我们也不清楚。”另一个和工人长相有点类似的农夫青年,也端着酒有点神情紧张。

“我等当初只是受命刺探颜家动向,倒万万没想到一路跟来,居然到了华美国,亏得大明之人大都以为弗朗机国在南洋之极……”孙二喜一脸苦笑,酒碗重重地磕在了桌面,“颜家心腹即将返回大明,我等再无手段探查,现今之计,你两兄弟就各安本分待着,以后每月来此一次聚聚就行了。黄虎儿这次也要随华美水师东去,我已暗中嘱托于他了。”

“把总大人,难道我们就一直住在这儿了吗……我和大兄的妻儿可都在大明啊,大人您在大明的家眷又怎么办……”望着一桌的酒菜,一个张氏兄弟忍不住眼睛一红。

“稍安勿躁,我自会寻机安排的。来来来,吃菜,吃菜!”

门栓响了,孙二喜知道华美的妻子回来了,赶紧使了个眼色,然后大声吆喝起来。

……

几个小时后,一场家宴结束了,孙二喜家的厨房里堆叠起了大量的碗碟,挺着大肚子的主妇正在艰难地淘洗着。

“阿巧,别做了,好好养着。我自会来洗!等会送你去医院探探胎气。”孙二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厨房,一把抢过了妻子手里的洗碗布,然后把对方牵到了客厅。

“相公啊,你一个大男人,哪儿能干这些!”妻子娇嗔地打了下丈夫的手,但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我前几日打听了下,听说咱们镇外也允许自购些田产了,我打算贷点钱,给咱家买上几十亩地,也修个小田庄!”孙二喜扶着妻子的胳膊,满脸堆笑。

“可是咱们还没还清官府的钱呢……别人还能再借给咱吗?”妻子一听,就紧张地握紧了丈夫的手,显得很焦虑,“一个月就要还10块大银子儿,还要还好多年呢……”

“现在咱家一个月也有30多块收入,怕啥?再说了,还这房子的贷和买田的贷,完全就是两档子事。我看过那片地了,虽是远了些,但田价很便宜,一亩才5块。我算了下,家里已经攒了100多块了,再贷上200块,买上几十亩好地和猪羊,种点瓜果蔬菜,至多两年就回来了,不怕。”孙二喜笑着微微摇头,显得非常自信。

“是啊,不怕了……一月二十多两银子,若是还在大明,可就没这福分了。”妻子闻言才轻轻点头,算是充分信任了丈夫。

“嗯,一家的福分……”看着现任的华美妻子,孙二喜仿佛想起了远在大明的妻儿,忍不住一阵精神恍惚。

“相公?”妻子见丈夫突然出神,于是悄悄用手在对方胸前摸了把。

“哦,没事,眼里进了点沙子。走,陪你去医院!”孙二喜揉了下眼角,露出开心的笑容,带着妻子就出了门。

不过孙二喜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一个黑影也悄悄跟在了身后。(未完待续。)

第十章 归乡的心

1628年9月1日,周五,南山总督领,南山港。

远征舰队发出时间进入半月倒计时,整个南山港口都拥挤着从国内开来的各类商船,码头上卸货装货搬运的人流如潮,大量雇佣来的黑人雇工汗流浃背,如全身抹了油一样黑得发亮。

南面的军港里已经停泊了好几艘战舰,西点号机帆巡洋舰更是入港当日就拖进了南山港海军基地唯一的干船坞中,清除船底附着物,并对蒸汽机组展开了紧急的维护检修工作。

作为陆军外籍军团主要休整驻扎地的南山港,

在靠近海军基地的山坡边缘,一座陆军军事基地的兵营里也是喧闹异常。《外籍军团掷弹兵进行曲》从它“问世”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为了外籍军团的标志之一。

“一、一、一二一!向右……看!”

一队队外籍军团的士兵要么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鼓乐伴奏下走过,要么一堆堆围坐在一起,接受着若干士官的教导。当地的外籍军团驻军数量为两个营,如今已经整编出一个作战营,作为派往亚洲的兵力组成部分,同时编入远征旅的国防军步兵营的小部分兵力也在昨天到达入住。

“中尉,我从没有见过于山会像今天这样精神饱满,我猜他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营地的角落里,外籍军团第一营军士长马卡洛夫,对着身边的一名华裔中尉耸着肩膀。

作为马卡洛夫曾经的部下,眼前的乔肆已经在上个月晋升为陆军中尉,正式成为外籍军团某步兵连的指挥官。对于这种身份落差,马卡洛夫这个粗神经倒还表现得比较正常,按照他的说法,“至少在薪水上我和乔肆中尉还是平起平坐的”。

马卡洛夫的三观苍白而肤浅。但于山就不平衡多了。哪怕明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去年在多明妮加岛上抓捕加勒比土著作战中。于山再次狗屎运气地半夜撒尿的时候阻止了一次对手的夜袭,从而晋升为上士。但面对身份差距越来越大的同伴,于山的性格表面上也“成熟”了许多。

不过私下里,于山依然是乔肆唯一能够谈得拢的亲密朋友。也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于山才会继续发挥他的刻薄抱怨唠叨精神,对乔肆任何一样不如自己的地方大加“批判”。几年来,性格更加内敛的乔肆也无视了同伴的态度。依然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职责。

作为外籍军团官兵里最随和的军官,乔肆在连队大部分官兵的口中都口碑不错,但人们却一直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中尉为什么总是“多愁善感”。

“于山,过来一下!”看着同伴在一通外籍军团士兵中间唾沫飞溅地描述着家乡的景色,乔肆也忍不住笑了。

“……好吧,你们这些白痴,是永远不明白在退潮的时候捡吃的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你们的生活彻底走进死胡同了!”

离开部下,嘴里依然唠叨着莫名其妙的挖苦,于山抓着钢盔走到了乔肆身边。笑嘻嘻地行了个军礼。

“于山,你真不打算先成亲吗?”看着眼前这个听说要前往大明。从而毅然放弃今年退役并结婚,而选择继续呆在军队里的同伴,乔肆露出歉意的微笑。

“我和三妹说好了,等我从大明接回我娘,再成亲!”于山得意地摇着手里的钢盔,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三妹答应了等我!”

三妹,就是于山在西点镇某银行认识的那个华裔女职员,于山几年来的死缠烂打终于有了回报,孤身一人的三妹也算是在这个新的国家有了归宿。

从去年底开始,陆军就迎来的第一波国防军退役潮,按照国家的国防兵役法规定,服役满5年的士兵是可以申请退役的。虽然军队待遇非常优厚,但频繁的对外战争和作战伤亡,让1621和1622年入伍的老兵们都有点精疲力尽,加上陆续组建了家庭有妻有子,所以从1627年底开始,从陆军退役的老兵超过了150人,纷纷回到户籍地加入当地国民警备队,其中半数以上都是经验丰富的基层士官,这种“背叛行为”一度让陆军司令陈礼文非常“忧伤”。

本来于山也已做了决定,等到1628年秋季过后,就申请退役,并和三妹成亲,但随着陆军司令部不久前公布了组建东方远征舰队地面部队的命令后,于山就如同变了个人一样,瞬间撕掉了自己的退役申请。

“嗯,那就辛苦你了,不然我一个人很无聊。”乔肆淡淡说完,就转身走了,留下马卡洛夫和于山面面相觑。

“一个多愁善感的中尉……于山上士,你知道你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吗?”马卡洛夫摇了摇头,一把抓住了于山的肩膀,结果用力之下,小个子的上士是疼得呲牙咧嘴,“你从没有用自己的开朗感染过你最好的朋友,他的忧郁有你一半的责任!”

“除非我变出一个翠丫!放开我,头儿!”于山跳着挣脱了马卡洛夫,揉着肩头直叫唤,“我先声明,不许再让我带队第一个上了!打进了这个营,就我排里的兵伤亡最多,我还没成亲呢!”

“上士!你在企图改变我的习惯!”马卡洛夫狠狠瞪了部下一眼,转身的同时,又裂开大嘴露出无声的笑容。

上千号陆军官兵“喜气洋洋”的进行着最后的休整与训练,对大多数的非华裔官兵来说,这次远征的津贴据说更高,而对两百多号“离家数年”的华裔士兵来说,则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于山,大概就是其中的典型。

……

南山总督领总督官邸内,一场小规模的宴会正在进行中,参与宴会的大都是即将远赴东方的军政人物,不过中间还多了一位葡萄牙贵族,从摸样上看,赫然是华美国的“老朋友”、葡萄牙巴西殖民地圣萨尔瓦多总督冈萨雷斯!

“……上帝也无法容忍!这显然是对葡萄牙在远东利益的一种挑衅。我很难相信这些离开欧洲的荷兰人会如此病态!”几年没见。冈萨雷斯似乎更胖了。正端着葡萄酒气呼呼地张扬着手臂,仿佛他所说的事是刚刚才发生一般,“包括布拉干萨公爵阁下在内,我们全力支持朋友们的立场。不过,我依然要声明,必须保证澳门和帝汶岛以及相关航线属于葡萄牙的不可动摇的权益!”

似乎是得到了国内授权,冈萨雷斯这次给华美国带来了一份最好的礼物。若干行政文书,以方便华美海军舰队任意入住包括马六甲港在内的远东葡萄牙殖民地港口。甚至还为华美东方远征舰队提供了一批熟悉印度洋和东南亚航线的老水手领航员,而这恰恰是远征舰队最需要的。

除了印度,其实葡萄牙在东南亚的殖民和贸易航线早已岌岌可危。过去的二十多年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四面开花的动作,已经让葡萄牙人丧失了绝大多数的贸易站,如今只剩下了马六甲、澳门和帝汶岛几个苟延馋喘的殖民地,以及若干摇摇欲坠的贸易站,假如再有什么闪失,估计葡萄牙就要彻底退出东南亚这间餐厅了。

对这种“不请自到”的联合行为。华美远征舰队上下自然是暗暗高兴,这意味着他们将能充分利用葡萄牙在远东航线上的若干港口进行关键的休整或补充。尤其是马六甲将是舰队本次出航续航力的终点。

除了每艘船上自带的给养,3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还会满载超过1200吨的淡水和食品。但按照计算,这些给养加起来也只能提供全舰队上下不到7个月的消耗,尤其是其中的淡水和新鲜蔬果必须依赖中途补充。天知道全舰队将在亚洲待多长时间,所以给养问题将是本次远征最大的隐患难题。

大员岛被封锁了大半年,失去了所有大陆物资输入通道,可以想象固守大员的颜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弹尽粮绝的境地。一个才刚刚开始拓殖的岛屿连养活本身的几万百姓都成问题,不朝华美国远征舰队伸手要给养都谢天谢地了,更别提供给华美国远征舰队。

而在目的地大员的周围,则只能指望能否从西班牙王国的菲律宾殖民地马尼拉港获得支持,不过从西班牙王国至今都只是只打雷不下雨的态度来看,要舰队进入马尼拉港休整补给,可能要付出更高的外交和经济代价。所以目前唯一能够“心甘情愿”提供这种便利条件的,只有葡萄牙人的港口。

“葡萄牙朋友的热情一定可以获得回报!我国政府正在考虑在这次调查行动结束后,关注帝汶岛的问题,我们认为葡萄牙朋友的利益就是我国的利益,需要坚定不移地加以维护!”

面对这个老相识,严晓松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大开口头支票,而圣萨尔瓦多总督冈萨雷斯则开心地频频举杯。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伎俩,让一边的若干华美陆海军军官都目瞪口呆。

“严,苏部长发来了消息,国会已经批准张春锐准将担任远征旅总司令官,也批准了你的提议!”

就在“华美外交特使兼总调查员”的严晓松和葡萄牙总督聊天的时候,卡特琳娜从一边走了过来,悄悄给自己的丈夫递过了一张纸条。

“嗯,那就好……”走到角落,严晓松仔细看完纸条上的几行字,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带着歉意地目光看住跟在身后的妻子,“卡特琳娜,这次要花费很长时间,你不应该跟着我。”

“不,我也要去东方!孩子也想去!”

卡特琳娜这次主动申请调任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秘书官,一方面确实是在本土快憋疯了,另一方面则是不舍得长时间离开丈夫。卡特琳娜确实胆子很大,不光瞒着自己两个月身孕的事,居然还把3岁多的长子严书明都带在了身边,理由就是丈夫身为驻外外交官,按照规定是允许子女家眷随行的。次子严书宏年纪实在太小,只能寄托在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家里,而早在1623年,自己的一家就搬到了华美国。

想到华裔血统占多数的长子如今已经能够打酱油了,严晓松这才感觉到光阴似箭,时间不等人,自己辛苦到现在,必须把这次的大明代理人计划给弄完美。

见妻子依然如当初认识的那样固执,严晓松只能暗暗苦笑,要是几个月后卡特琳娜突然挺出个大肚子,到时候舰队上下会怎么看待呢,想起来就觉得特尴尬。

宴会厅的人觥筹交错,大部分都是华美军政人员的打扮,但在某个角落里却孤零零坐着一位汉式长衫衣装打扮的年轻书生。

年轻书生就是赵明川,就在半个多月前,他突然被狄祖恭叫到了市长官邸,在对方的说服下,担任了华美国东方外交特使严晓松的顾问。这个顾问到底是做什么的,赵明川到现在都有点迷糊,但远离故土妻儿数年,赵明川也就稀里糊涂地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现在想来,也许太过草率了些。

平时也就仅仅接触了狄祖恭这一个华美官员,如今面对一大屋子的华美军政官僚,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华美国礼部侍郎”,赵明川是既紧张又无所适从,只能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吃着果盘,并偷偷打量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华美权贵。

“明兴贸易公司的赵明川是吧?”突然,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从一边冒了出来,赵明川下意识地站起身子就抱手行礼。正眼一看,一位身穿华美特色短装的年轻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正是在下,不知兄台是……”赵明川见对方年纪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只能礼貌地拱手笑笑。

“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杨小华。”杨小华看着眼前这个在穿越众内部流传已久的“华裔商圈崛起速度第一人”的大明读书人,早就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原来是……杨总!”对华美国内鼎鼎大名的私营贸易集团,赵明川自然是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眼前的一个大集团的二把手,居然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不由得暗暗惭愧。

“叫我杨小华就是了!”年轻的副总裁意气风发地端过了两杯酒,其中一杯不由分说就塞到了赵明川的手里,“听说你当了严哥的顾问?啧啧,不错啊,给政府办事了!以后在国内外可就呼风唤雨啦,这个机会要把握好,对你今后的生意大有帮助啊!”

“这个……”赵明川一愣,再看看远方和弗朗机人高谈阔论的华美外交副部长,顿时脸上微红。

“嘿嘿,开玩笑,开玩笑。”似乎觉得自己太口无遮拦了,杨小华赶紧压低了声音,“这次有军方撑腰,大明沿海的贸易蛋糕可有得分了,我们做商人的,当然是冲着这些来的,你说呢?”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明川此次随诸位大人而行,非求财求利,当以求学求知为先。”想到自己把公司的经营全盘托付出去,而选择返回大明为华美国做顾问,赵明川就感觉百味杂陈,嘴上也只能尽量客气。

“哈哈,理解,理解!”杨小华有点适应不了这种酸腐书生气,一口喝光自己的酒,就走开了。

“看来这华美国,也脱不了官商结营之风,怕是坚船利炮之下,那他国商人也难免倍受不公吧……”想到“导师”狄祖恭曾说的国家与商人利益一体的言论,回忆起驻扎百慕大双湾市的华美海军巡逻舰每次像押贼一样把泰西商船带进港口,赵明川心里就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忧。(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政治生态

1628年9月4日,周一。

几乎从建国之日开始,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全国性的“主题活动”让人手忙脚乱一下。东方远征计划的出台与执行,与当初的大西洋跳棋计划一样,基本就是这个新国家在某些执着中追求历史亢奋虚荣感的写照。

已经77岁的参议院议长刘老,和70岁的总统陈长远,终于在当天联名召开的一次特殊的国会大会,就整个国家的若干问题提出了深度的反思。

按照当初建国的临时选举法章程与临时宪法看得规定,从今天开始,这国家的国会和政府,就将进入最后一个执政年。7年前的今天,是第一届国会两院议员正式就职的日子。而7年之后,这群来自后世五湖四海的大杂烩们也走过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不平常路,将一个建国之初寥寥数千人的北美拓殖社区,发展成为如今人口近7万的北美“第一文明大国”。但这并非是一场歌功颂德的庆祝表彰会,而是一次对7年来所有人的成长进行的一次总结。

总统陈长远,这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最高吉祥物,居然罕见地在大会上做了一次特殊的总结发言:“除了部分人本身眼光所能顾忌的深度范围,整个国家一直很难形成五年以上的整体宏观规划。这导致许多重大国策的出台和执行,都充满了临时起意与仓促。效率是高是低,在这个幅员并非辽阔的国家里也许并非什么首要问题,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技术所能强求的,但深思熟虑,却是我们一直缺乏的东西。我们代表的不应该仅仅是我们自己的意愿,也要更多考虑全国国民的想法。”

包容、前瞻、预判与妥协。是总统对这个国家最高机构提出的要求。更是每个议员政治觉悟的能力要求。好吧。当初“35岁”的门槛确实挡住了不少立志从政进入参议院的人,这几年下来,议员们又深刻地认识到了当初那番“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政治理解是多么的幼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穿越众自身的政治经济与文化诉求。将不可避免地与越来越深入的“社会本地化”产生矛盾。

带有强烈个人价值观的政治诉求,基本上是这个国家执政者的一种前期通病,而在打磨政治觉悟的过程中,又有许多人把眼光仅仅局限在了自身阶层。换位思考依然是短板。这些在参议院议长刘老和总统陈长远看来,都是穿越众执政者的一种不成熟的政治表现。

正式的《选举法》与《宪法》将在未来一年内完成,这意味着国家的政治过渡期将只有最后一年。一年之后,这个国家是否“千秋万代”,就看在场的人们能否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

年轻气盛的议员们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刘老和总统会突然冷不丁地制造这些“沉重”的话题,尤其是在如今万众期待的“东方远征舰队”即将出发之际。

类似“谈心”般的总结会,最终在两位老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中结束了。除了两位发言人,在整个大会中,只有最高法官钟进山和总理齐建军等少数人露出了严肃或若有领悟的表情。

“老陈啊,我们都老得不能再老了。不知道还能看着这个国家走多远……”

走出国会会议大厅的一刻,苏子宁不经意地听见了刘老和总统的一番嘀咕。瞬间就呆住了。

……

中午的午餐,是国土安全部长刘云请客,地点就选在了“一品勺”大酒店,因为刘云的老婆终于在上个月生下两口子的宝贝女儿。

刘云的面子当然是要给足的,老板娘欧阳玲自然是亲自下厨弄了一道拿手菜,几年来培养的多位大厨更是让餐桌上的各色菜品充满了后世的风味,让一众屌丝们吃得大快朵颐。

“今天刘老和总统‘声情并茂’地念叨了一上午,好像又在指名点姓说你们外交部缺乏高瞻远瞩和战略预判能力。”刘云舒服地喝着酸菜鱼汤,还不忘对着桌对面的苏子宁点点,“不过,我看啊,苏哥,你现在越来越刀枪不入了,都没啥反应。”

“谁能全盘都想到?我记得当初范力就提出过情报部门在大明建立常驻机构,不也被国会以‘情报沟通效率不会比葡萄牙商船的谣言更快’为由拒绝了吗,现在再讨论外交部是否提前把握好局势,说什么都晚了。”移民部长李想抓着一只酱猪蹄,一边嚼还一边为苏子宁打抱不平。

“这次大会的内容又不关外交部的事,我反应个啥。”苏子宁细嚼慢咽着,头都没抬一下,“全是关乎到大家子孙后代的事。”

“嗯?”一桌子的青年都停下嘴边的活,纷纷朝苏子宁投去疑惑的目光。

“国家长期政策制度的制定与执行,分内和外两个层次。外,是外交政策相关的国家战略利益布局。”苏子宁丢开筷子,抓起了餐巾,环视着在场的好友,“这内,自然就是国家内政发展与政治生态建设。”

“政治生态?”李想慢慢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猪蹄,露出一丝好奇。

“我们现在还能有闲心吹牛打屁,就在于我们身后有这么几位老人在撑着,我想他们每天想的事,会比我们多太多。”苏子宁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渐渐严肃,“刘老和总统,在担心我们这一代人去了以后,这个国家会乱。”

“乱?!”

也许是用词不当,也许是危言耸听,不管如何,当苏子宁丢出这么一句后,所有人都愣了。

“嗯,小利益独裁集团与本地化社会的矛盾。说简单点,就是我们几百号人和今后几十万上百万17世纪国民之间的矛盾。这样大家明白了吗?”苏子宁用手比划了下在座的好友,又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大片菜肴,“国家的利益蛋糕,是属于我们几百号人,还是属于大家的。刘老和总统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当然是一体的了。我们建国不就是这个理想吗。”李想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周围几个人都缓缓点头。

“但我们现在做的一切,还不一定是冲着后者去做的。放任何正常思维的17世纪政治家,都不会认同我们把国力如此‘铺张浪费’。”苏子宁抓起一把筷子。把其中一根猛插在了桌面某个烧鸡身上,“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国家,色香俱全,大家都喜欢吃。”

说着。又拿起一根筷子,插在了不远处的红烧鱼上:“这个,是加勒比海,也是很可口的。就在家门口,手快有,手慢无!”

说完,再拿起第三根筷子,插在了刘云面前的烤肉上:“这是南非,感觉如何?虽然难消化,香料也放多了点。但脂肪热量充足,嗯。算是长远利益吧,不理解的人总会理解的。”

最后,苏子宁手里的第四根筷子却悬在了半空,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在场的好友。

“应该是亚洲了。”刘云想了想,说出了答案,“亚洲的利益对我们也至关重要,时间不等人!”

“你觉得你的这种判断,受了多少干扰?能代表国内多少普通国民的意愿?需要多少时间让17世纪的国民去理解?或者说,他们需要多少年才能感受到这种国策对他们生活会带来明显改观?”苏子宁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刘云的脸,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再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去理解的权力……我们已经快到一个贪多不烂的地步,我想剩下来的,就是滋长我们内心的野心了。”

“包子图几次说过同样一句话,从没有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会为了未来200年后的利益去牺牲或耽搁未来20年的利益。”李想似乎理解了一些,表情有点难看,“其实只要不耽搁未来20年,想远点不是更好吗?我们拥有历史认知优势,就可以想得更远,做得更好。”

“更远?更好?如果真是这样,那前途无量了。但事实是,我们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统治全球,解放亚洲,拯救某个王朝,从而搭上我们自己,搭上其他人。想得更远吗?未必,恐怕只是一种执念而已。我如此,严晓松如此,你们都如此。”

“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在全力以赴地推进这个新生国家朝着本地化社会演进,但本地化社会是个什么结果?将有越来越多的本地化社会诉求和我们的执念完全相反!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军事上……后世这片大陆盛行的孤立主义崛起,不是历史的变异和偶然,更不是当时上千万美国佬的集体失态,而是客观的地缘因素决定的。”

“然后,这个国家从此就是‘我们几百人’和‘其他人’的剥离对立局面。现在,我们可以用政策和宣传来绑架这些‘其他人’的,但我们能绑架多久?几十年?上百年?或者说,我们的继承者能完全明白我们的游戏规则、绑架的初衷和最终目的?”

苏子宁说完,微微叹气。

“政治生态也必然会朝着本地化演进,大量本地化的社会诉求就会和我们的想法发生冲突。一旦有冲突,就必须有包容、前瞻、预判与妥协机制来处理。”刘云微微点头,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场“没有主题”的国会大会所指向的方向。

“刘老和总统,在考虑国家普选了!”李想也终于明白了一切,神情居然有点激动。

“我看不会太急,明年是换届年,但以目前的执政构成和内外政策来看,不会变动太大,但选举法和宪法的基调会正式确定。非‘我们自己’的政治参与制度,应该会在下两届后出现,也就是说,还要过上几年。”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霍谦,也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一直在国营进出口集团担任外贸总监的青年,比几年前更加成熟了。

按照霍谦的理解,连续四届的“穿越者垄断式民主”后,从1638年开始,这个国家就会有17世纪的本地国民陆续进入政治生态圈。到那时,所有的国家政策都要经过这些17世纪的“本地人”的参与推敲。也许才是这个国家能否千秋万代的第一次重大考验。

“我不乐观!”刘云突然重重地一掌拍在了餐桌上。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底子,万一被他们全翻过来怎么办?”

“那也要看我们这个底子,是不是他们认可的、心甘情愿的。否则,10年不翻。20年呢,30年呢……打造本地政治生态圈,完成新老交替,完成政策和制度的长期有效性。也必然有循序渐进和诱导的过程,那个到现在都‘只能看不能摸’的公民权限制制度,从一开始就做了布局,刘老和总统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的。”李想撇了眼突然情绪波动的好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除非我们长命百岁。”

“陌生人,必然被排斥;朋友,可以分享我们的利益;家人,可以守护我们的利益;自己人,则可以分享我们的权力……”

就在气氛陷入紧张的时候。苏子宁突然在座位上嘀咕了一句,一屋子的年轻人都微微一愣。

“一个移民国家要长期健康发展。必然要形成稳固的本地化社会,甚至这本身就是不可阻挡的趋势,否则结果就是崩溃。但一旦本地化社会演进持续深入加强,那我们这寥寥数百人以及我们的后代,就不是选择他人的主导角色,而是等待别人‘选择’的对象了。任何高估穿越众本身作用和历史地位的封闭性想法,其实都是一种自我灭亡的思想。”

“我和严晓松以前一度认为华裔国民的数量是我们安全的保障,后来才发现这完全是一种想当然。我们想创造一个理想的国度,但我们本质上又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如果再加上人为制造的利益垄断或政治隔绝制度,会让我们的后代终有一天要么灭于欧裔国民,要么灭于华裔国民,本质上这两条路没有任何区别。我想在座的各位,没人会觉得自己的子孙被一群花费巨大精力弄来的华裔给灭掉也是一种欣慰吧?我有随时挂掉的觉悟,但我没有这么伟大的情怀。我只想让我的后代能远离我的恶习,回归一个全新而繁盛的现代华夏文明社会,而不是特立独行成为历史前进的绊脚石和淘汰品。”

“所以,在社会本地化的过程中,政策或许有好有坏,但一个良好的制度必须形成共同认知,这样才能把移民原本落后的社会附庸心态朝着‘朋友’和‘家人’的角度推进,从中获得制度的积极与坚定维护阶层,成为我们的社会基层保护伞,再为这些‘积极分子’建立向上的政治通道,最后再转化出新一批“自己人”,这也许才是打造一个穿越者与本时空土著共赢的本土政治生态圈的首要步骤。没有这个社会基层保护伞,什么‘退居幕后’就纯粹是痴人说梦。”

苏子宁的一番看似轻言细语,又无比沉重的言论,顿时让在座的每个人都沉默下来。

如今数万国民,有多少算陌生人?多少是朋友?多少能称得上家人?又有多少能成为自己人?每一项国家制度或政策,都会在国家的基层人群中起着融合或剥离的作用,一个封闭的统治阶层或者一厢情愿的想法,都不会有好的结果。

对这个问题,在场的青年们都无从判断,大概也是刘老和总统今天焦虑的表现所在。

……

被各种宣传通道炒作的东方远征舰队,基本上成了入夏以来国家最热门的话题。

在欧裔国民眼里,这种自中世纪以来就洋溢着“无限的财富与堂皇伟大”的东方情结,是值得所有人去追逐的。在华裔国民心中,则是和遥远的故土无限接近的一种遐思。

早就被《曼城周报》预告了一个多月的“十二生肖龙年邮票发行会”也受到了影响,发布会现场门可罗雀,只有若干带着“先知先觉”得意表情的穿越众屌丝在抢夺这种日后“比钞票还值钱”的小纸片。

历史上,17世纪50年代,法国首先出现了邮资付讫证的雏形,但在华美国,初级邮政体系早在建国初年就已建立启用。虽然邮政系统的覆盖面目前仅限于本国,各城镇间的普通国民信件寄送量还很少,但随着国内城镇开拓与贸易规模的不断加大,国内商业贸易信息往来量开始激增,政府公文传递也越加密集,邮政系统的作用也就越发明显。

之前的华美邮政系统依然是属于赔钱赚吆喝的阶段,纯粹的社会公益机构,为此全新调整合并的建设与交通部长周毅,果断提出在1628实行有偿邮政的社会服务,国内的第一套邮票就这样出炉了。

第一次的邮票发行分为了两类,第一类自然就是普通的邮票,5美分的票面是壮丽的宋河风景,仅用于北美城镇间的邮件使用;10美分的票面是大海上的企业号风帆护卫舰,作为华美国第一艘海军战舰,企业号风帆护卫舰是国家海洋扩张的象征,这种邮票专用与寄送海外领的邮件。第三类,自然就是限量发行的纪念邮票,为20美分的“1628农历戊辰年龙票”,以及50美分的“公元前841年-1629年周共和2470周年纪念票”,前者必然以龙为形象,后者则是一个大大的周鼎图案。

邮票主题是否雷人暂且不管,为了完成这国内第一批邮票,开春后周毅特地召集了国内若干来自欧洲或大明的三流画师,又跑到“东方底蕴最足”的银谷镇,向银谷家具公司的几个老木雕师傅下了单子。几番解释之下,参与此事的人们才明白这种东西的意义所在,激动地连连拍着胸脯保证。

几个月之内,历经数版修改,所有邮票的雕版就出来了。用栩栩如生来形容恐怕都不足以体现老木雕师傅们的精湛手艺,第一套邮票虽然还只是单色,但可以预见的是,它们必将成为这个国家邮政历史上最值钱的“纸”之一。

国内第一次的邮票发行会只持续了几天就结束了,普通版邮票自然可以在各地邮局购买,但昂贵而数量有限的纪念邮票却大部分被穿越众们瓜分一空,只有少数被有心的国民纳入怀中。(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舰队出发

历史上的1628年8月10日,被公认为17世纪最杰出军事家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以他自以为是的外行观点打造的风帆战列舰“瓦萨”号,于首次下水试航十几分钟后即告翻覆沉没,并导致400余人丧生,闹了个17世纪的海军经典冷笑话。

但在这个被蝴蝶翅膀悄然波动的时代,瓦萨号这样的边缘事物的竣工时间比原本的历史晚了一个多月,首次出航时间也有了偏差。由于受大西洋彼岸某个新兴海洋强国的船舶外形的影响,原本经典的盖伦船型的瓦萨号这次变得有点不伦不类。为提高航速而采取的三角型船首别扭地长在了一艘长宽比极其肥硕的盖伦船上,为拾掇这种板材加工极为艰难的船首,瑞典的船匠们是绞尽了脑汁。

不过基本的“大势”是无法改变的,古斯塔夫坚持的三层炮甲板和庞大的武器军备依然塞满了瓦萨号,重心过高的下场就是:瓦萨号义无反顾地坚守了“历史的本来面貌”,在出航后不久沉入了海底,据说花费巨资采购的20多门华美最新式18磅铁制加农重炮也付之于流水。

……

1628年9月18日,周一。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南山总督领南山市的军港和海军基地,位于市区的南方、南山半岛的西侧小海湾内,距离市区十几公里。毛毛的细雨中,军港内已经拥挤不堪,一艘艘粉饰一新的船只蓄势待发,大量的货物还在蒸汽吊机的帮助下往货船上调运,数百码头工人在码头边忙碌走动。在军港的东侧,山脉边缘分布着一片片灰绿色的陆军军营。上千陆军部队早就准备就绪。随时能够登船。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军事远征即将出行。

由于军港远离南山市区,而且还处于军事戒严状态,所以这里没有本土城镇那种大排场的市民欢送队伍,也没有喧嚣张扬的军乐队。所望之处,除了忙碌的码头工人或黑人雇工,基本上全是身穿华美海陆军制服的军人。

一身崭新的海军将官制服,肩佩一星准将肩章的东方远征旅总指挥张春锐。此时正由一众海陆军官陪同着,在岸边巡视,随行的人中,还有若干普通装束的年轻人。

自打几天前抵达南山港后,张春锐就召集了所有的海陆军官开了一连串的军事会议。制定出航的各类行动细则,调整舰队给养搭载比例,以及人员梳理工作。即便现在出航在即,张春锐依然觉得好多事还没有落实。

“出航时间还是耽误了,说明我们的计划真得非常仓促,两个月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完全不够。许多从本土舰队抽调的官兵甚至是前天才赶到。”看着某些战舰上疲惫的身影,张春锐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还好。经过昨天一夜的加班加点,共和号轻巡洋舰的临时维护保养还是完成了。就是后勤物资装船工作因为雨季耽搁了些,但剩下的肯定能在入夜前全部完成。不过清点检查工作很匆忙,许多核实统计工作只能在出航后进行了,或者说已经没意义了。”

一边的远征舰队司令孙阳中校,赶紧走上几步,对着如今海军里的第二位老大级的将官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张春锐作为海军里排名第二的老资格高级军官,也许是因为长期主持作训工作的缘故,所以许多时候比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还表现得更加严厉,如今晋升为将官后,一众海军舰长是小心又小心。

“小严,你们那边的安排如何了?”张春锐把头转向一侧的严晓松夫妇,朝自己的新任副官卡特琳娜上尉微微点头的同时,也对严晓松投去询问的目光。

只是毛毛细雨,但严晓松依然极其绅士般为妻子撑起了雨伞,倒让张春锐这样的总指挥暴露在细雨中。一路走来,看着连海军准将都没人打伞伺候,卡特琳娜是暗暗脸红的同时也沾沾自喜。

“西班牙王国方面已经原则上同意了我们在菲律宾马尼拉的进港休整要求,但限于他们的文书递送时间节奏,我们是不可能当场携有西班牙的文书进港,所以到时候要专门去交涉一下;葡萄牙方面,他们已经提前一个月派出船只前往东印度殖民地果阿和马六甲,我们从巴西聘请的十几位熟悉远东航线的葡萄牙领航员也已到位上船了。”

严晓松的回答迅速而简练,张春锐只是嗯了一下。

“我们这一路,全是‘借过’。所以从长远来看,我们需要在南中国海寻找一个能够真正立足的前进基地,而不是一直依赖欧洲国家的殖民地。”严晓松跟着又补充了句,就这段,又引起了人群里的微微议论。

即便早就知道了国防部和外交部联合制定的东方计划,但张春锐依然默默地点头。临行前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那一番“要做好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准备”的话,看来越来越现实。

“汗,我们不就是去重新恢复移民吗,有那么复杂嘛……”身为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代表,杨小华在张春锐身后不远发出了嘀咕,表情也有点夸张,此话一出,在场的军人都露出不屑的表情。

“远征舰队的目的似乎很单纯,但国家永远不会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而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张春锐停住脚步,转过身,依然是平静而严肃的表情,“丑话就说在前头了,这次陆海军齐上阵,甚至还夹带你们这些贸易商,就是为了在大明沿海建立属于我们能掌控的秩序,除严晓松负责的外交行动外,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军方的安排,想要乱跑乱逛的,就提早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在海陆军里德高望重的张春锐如此一说,本来还有点嘻哈做笑不正经的气氛瞬间一凝。默默跟在队伍最后的陆军上尉斯科特,则是朝着西北方向呆呆张望着。仿佛在想那个正被邻居桑托斯夫人照顾的独生女爱丽丝。

“斯科特上尉。”张春锐突然喊了斯科特的名字。人群顿时隐隐分开一条道。将外籍军团作战营的指挥官露了出来。

“是的,将军!”斯科特回过神,赶紧连上几步,朝着海军准将立正敬礼。

“听说去年外籍军团发生了士兵洗劫当地黑人土著村落的事件。这次远征你有什么预案吗?”张春锐的问题十分尖锐,这个去年一度引起国防部高度紧张但又不了了之的话题现在又说出来,倒让人不得不佩服张春锐的心细程度。

“当事人做了警告处置,军事管理条例也做了修订。部队会加强管理,士兵们是能够理解的。”斯科特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承诺,也没有任何抵触。

“这次会出征很长时间,请大家都约束好部下……好了,没问题大家就散了吧,最后去整理下出行的事务,明天早上8点舰队准时出发,仪式什么的就免了,老吴。到时候请把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都取消吧。”

说完,张春锐独自一人大步离开了队伍。卡特琳娜看了下,赶紧撇开丈夫跟了上去。码头边,一众小年轻们面面相觑,而一直兴致勃勃打算明天为远征舰队举行一场盛大欢送会的南山领总督吴元一,脸上的表情则是很尴尬。

……

第二天清晨,满载排水量高达2800吨的海军蓝鲸号机帆运输舰上,近40号官兵还在做着出航前的紧张准备。在船体内的储运舱中,多达600吨的武器弹药和更多的其他军用物资已经码放停当,几个士官正带队一一检查,作为运输管理主官的颜显屏少尉也全神贯注地四处检查安全措施,容不得一丝马虎。

走过船舱通道,一个挡住去路的海军下士一个立正敬礼,紧张地退到了一边。颜显屏只是简单还了个礼,就继续埋头朝下一个检查岗位走去。

几步后,颜显屏停住了脚,好奇地回过头,因为刚才路过的士官,并非这几天在船上已经熟悉的部下。

“你是新来的?什么时候?”颜显屏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对面几米外的士兵。

“报告长官,下士黄虎儿,前天才到岗,以前在东方号护卫舰!现在担任蓝鲸号尾炮炮组长!”黄虎儿心里一跳,赶紧又贴着通道立正抬头。

“哦,全是抽调的老兵……”

蓝鲸号是今年夏天才入役的新舰,这次又是万里迢迢远航,所以才从各战舰抽调老兵。其实不光是眼前这个炮组长黄虎儿,就连蓝鲸号上的一大半官兵,都是从灰鲸号上抽调过来的,所以颜显屏才会觉得眼前的士兵很陌生。

“现在在检查船舱安全,你的岗位应该不在这里,别乱走,知道吗?”颜显屏点点头,算是结束了询问。

阴差阳错地被抽调到远征舰队,从此可以踏上回大明的路,但一想到自己的“上司”孙把总吩咐的一切,黄虎儿就胆战心惊的。香风渐渐远方,走过的少尉女军官看样子顶多18岁,黄虎儿在紧张的同时也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来到华美已经3年多了,黄虎儿在表面上已经和大多数华裔移民一样适应了这个国家的有别于大明的生活特色和节奏,成为让华美国民羡慕爱戴的海军士官。但在私下里,他依然受制于那个孙把总。以对方的话说,他们的家小都在大明,将为游击将军郑芝龙尽可能地收集颜家的一切情报,任何背叛行为都会带来杀身之祸,也祸及家人。

有着数万人口的繁华京城、辽阔的国土、无穷力的蒸汽机器、长明的无火之灯、无君无帝的政府统治以及外形新颖但远比大明强大百倍的战舰……不仅仅是颜家旅美一行人的动向,几乎每一样,都让孙把总视若珍宝,一一记录在册,黄虎儿也隔三岔五地汇集过来一些华美海军运作与军械武器方面的情报。

零零碎碎,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几年来孙把总记录的情报已经厚厚一本。但二人却面临一个很尴尬的现状,就是任何情报都不可能传递回大明,以现在严格的出入境管理,要偷偷溜到各海外领港口并登上弗朗机人的船的机会极其渺茫。如今机会总算来了,黄虎儿将以蓝鲸号炮组长的身份随舰队出发,孙把总3年来整理的大量资料也就落在了黄虎儿的手里。

“本舰即将起航出港,各单位准备。”

走廊通道尽头的传声筒里响起了蓝鲸号大副唐汉娜中尉的声音,黄虎儿赶紧压下杂乱的思绪,朝着甲板楼梯跑去。

……

上午8时,由5艘海军轻巡洋舰以及12艘后勤辅助船只组成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东方远征舰队正式起航。舰队除了搭载2300多人和大量的补给物资,其中旗舰共和号上,还装着200万美元的现金银币。随行的还有南山港海军基地派出的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后者将执行护送工程人员前往留尼汪岛登陆并建立无线中继通讯站的任务。

舰队转过南山半岛,正好和一艘来自印度的葡萄牙商船相遇,望着这么一支整齐的舰队浩浩荡荡朝东行驶,葡萄牙船长极其识时务地避让,然后带着所有水手在船舷边脱帽致敬。

在改造成医疗船的华清池号上,望着一溜黑白双色的华美海军战舰,一众旅美归国的颜家心腹都心潮澎湃。旅美团队中大部分的女眷或年幼子弟依然留在了华美,这次归国的主要是罗大、颜七叔等在颜家能说得上话的人。

“屏儿小小年纪,数年不见,已然是华美水师军尉,是祸是福亦未可知,若她爹泉下有知,不知作何评断。”站在船舷边,体会着超过8节的航速,颜七叔是喜忧参半,“罗大,你说这儿华美国府诸位阁老,可真是助我颜家吗?当年初识严先生,就觉得这华美非比寻常。”

“老七叔,罗大久居华美,耳闻目及,别的不好说,但华美为政之人,倒个个对我大明颇有情谊,大小姐能入华美海军,也是华美有心向我大明传授西技战法之意。”罗大指了指前方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神情有点激动,“我曾多次造访华美国防部,询问华美海军战船可否东输,那郑大人也未驳斥,若我颜家有此海上巨舰艨艟,那倭寇、荷兰西番、郑芝龙之流就不足挂齿了。”

“哼,大明……你口口声声的大明,现如今就对我颜家欲杀之而后快!我等还要万里之外请着这些华美坚船利炮华将番兵去讨回公道!”老七叔忽然激动起来,忍不住连连咳嗽,吓得一边的七姑赶紧去抚背,过了好半响,才缓过一口气来,“恐怕今日之后,我颜家就未必是大明的人了……”

“老七叔!”“爹?!”

见老人如此一番长吁短叹,罗大和七姑都莫名惊讶。(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留尼汪岛上的新人

离开南山港,远征舰队就机帆并用,以平均11节的航速绕过非洲南端,准备利用最后十余天的东北季风穿越印度洋。

在征求了随船担任航行顾问的葡萄牙领航员们的意见后,这支先进到让整个欧洲咋舌的华美远征舰队,并没有北上葡萄牙人所熟知的莫桑比克海峡(非洲大陆和马达加斯加岛之间的海域),而是直端端地直接地转向东北航线。

华美人虽然没有真正走过印度洋航线,但他们精心准备的海航图还是让葡萄牙领航员们赞叹不已。原来舰队不光要借助东北季风,还要避开莫桑比克海峡的南下暖流,才可能保持最优航速。华美人的海图比之欧洲同时代的海图精细了无数倍,不仅海岸线非常精确,连风向资料和洋流信息也极其丰富。而在以往,这些信息都是各国航海家们严格保密的内容。

一周后,9月27日的旁晚,舰队抵达一座岛屿的沿海海域。

南山港海军基地派出的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此时正式脱离编队朝岛屿而去,而整个远征舰队从这里开始接入季风航线,纷纷挂上满帆,尽可能的节约燃煤,借助季风的便利,以超过12节的速度朝东北方向急进。

……

历史上的留尼汪岛,此时还仅仅是百多年前某个葡萄牙航海家在日志里命名的马斯克林群岛中的一个无人岛。留尼汪岛面积约2500平方公里,与西面的马达加斯岛相距650公里,东北方则距毛里求斯岛190公里,和南山港也有2000海里的航程。

岛上有两座火山,其中东南面的还是比较活跃的活火山,整岛以高原山地为主。只在沿海地带有狭窄的平原。由于火山成岛的缘故。加之丰沛的降雨量。岛上土地肥沃,植被繁盛。

“前往东方的舰队并未留步观摩,悄悄远去,只有蒲公英号护卫舰在波光粼粼的海面照顾着我们。星光璀璨。月轮铺在远方宽敞而平静的河口,如同上了一把光锁,尺寸恰到好处,从未如此得完美。我们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岛。也许是季节的缘故,感觉空气湿润而凉爽……第二天,视线尽头,绵延的山岭森林之上,那壮丽的灰绿色火山散发着淡淡的烟气,一切都看起来美妙极了。它是那么得原始而空旷,除了野兽飞鸟,在这里找不到一丝文明的迹象。”

根据某个第一次出海实习的地质专业大学生的日记,这座岛屿在不久后就将改名为“月山岛”,登陆的南边小河湾。历史上属于留尼汪的圣皮埃尔镇,现在被称为“月溪口”。那条入海河流,也被顺其自然称为了月溪河。

杳无人烟,没有深水良港,没有稀奇的矿藏,也许月山岛本身并未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肥沃的土地、茂密的森林以及硫磺。但作为大西洋跳棋计划的延伸部分,它和东北面的荷兰人占领的毛里求斯岛一样,扼守着印度洋季风航线的南端出入口。

按照国防部的计划,月山岛将在初期成为一个通讯中继站,只有外籍军团一个排驻扎。之后在月溪口将成立一座小村镇,为来往印度洋的华美船队提供中途休整补给,在行政上,它将临时归属于南山总督领管辖。

月色的照映下,这是一次最为低调、最为诗情画意的岛屿开拓行动。天亮之后,上百吨后勤物资和工程器械利用那艘最新式60马力的蒸汽艇中转载运登岛,蒲公英号护卫舰只在这里停留了两天,就匆匆返航。不到70人的开拓队伍就将孤零零地守在这里工作居住一个月以上,然后才能迎来下一艘货运商船。

……

“……这里比蝴蝶岛凉爽干燥许多,火山灰沉积下的土壤非常肥沃,所见之处几乎全是原始森林,我发现了大量的未曾见过的新奇生物……东边的火山看起来还比较活跃,我似乎能嗅到遥远的硫磺味,但目前它还算安静……”

小小的月溪口营地里,弗雷认真地在日记本上记录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几天来,凭借着一幅学校图书馆的地图,他已经多次沿河深入北方进行了实地探索,并不断地添加着更多细节。和他想象得差不多,这里确实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也不知道当初这个国家的先辈们是如何了解到这座岛屿的存在,甚至连岛屿海岸线都描绘得那么清楚。

作为常春藤高等学校土地与资源系的高材生,师从安邵清教授的弗雷已经19岁了,这次他是被安邵清教授特定选派到月山岛进行实地考察的唯一一名在读生。按照安邵清教授的说法,弗雷要在半年内提供一份较详细的地质资源考察报告。

“嗨,我们尊敬的弗雷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一枪托就打晕了这个笨蛋!”

专心致志地书写实习记录的时候,突然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看样子带队保护国营电信工程公司的那个艾德中士回来了。

艾德中士是最早一批加入外籍军团的德意志裔士兵,作战极其英勇,今年已经成为了中士,也提前获得了华美国籍,全家老少也顺利移民到了本土。

一行陆军外籍军团士兵如才刚刚结束一次大扫荡一样,嘻嘻哈哈地扛着枪沿河而来,当头的身高体壮的艾德中士的手里还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奇怪“大鸟”,仅从体型上看,就至少有10公斤重。

肥胖的鸟身上长着灰白色的羽毛,尾巴和翼尖带着黑色,无羽的头部有着一个弯曲尖喙,翅膀短得让人有点发笑,仿佛一种被驯化变异的家禽。

“请等下!”弗雷眼睛一亮,赶紧从身边的背囊里掏出了一份黄念教授和安邵清教授去年联合出版的《动植物分类》。

“嗯……单从鸟类分类上看,无法找到更确切的信息,也许它是一种鸭子?”弗雷翻了好几页书,都没法准确说出这种奇怪肥鸟的来头。

“好消息,不需要更详细了。至少证明我们以后可以天天吃烤鸭了!”艾德幽默地眨巴着眼睛。四周的陆军士兵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留尼汪渡渡鸟。属于鼎鼎大名的毛里求斯渡渡鸟的近亲,是一种生活在留尼汪岛的特有生物,不过和它的近亲一样,在后世留尼汪渡渡鸟也同样灭亡了。

“先生。它们很多吗?”看着一帮子抠脚大汉手忙脚乱地拔毛清理猎物,弗雷忍不住问道。

“很多,也很蠢,知道吗。它们的小胳膊小腿根本没法飞行,我们只需要这样……它们就成了烤肉。”一个士兵笑着比划了个手势,一边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猎物下方的柴堆。

“也许我们不应该这样猎杀它们,我的导师说过,这种岛屿上的生物其实是很脆弱的,如果有一天它们消失在历史中,会是人类最大的遗憾。”年轻的大学生抠着后脑勺,一知半解地复述着导师安邵清教授曾经说过的原话。

“弗雷先生的想法果然和我们不同。我觉得您应该给它们取一个美丽的名字,比如‘不会飞的野鸭’?”艾德中士此时又提着一个大布囊走了过来。轻轻放到了弗雷的身边,“这是遵照您的意愿。我们一路上收集的石头,也许对您的考察会有帮助。”

“哦,谢谢!”

弗雷见这个陆军中士非常支持自己的实习考察,赶紧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布囊。翻弄查看了几遍,除了几块低劣的褐铁矿石、钙长石和硫磺矿外,相当多的石头虽然看起来很漂亮,但却没有任何实际价值。不过弗雷依然很认真地将这些资料记录在案,想必将来这里至少可以有份铁匠能够干的活。

一顿“海岛烤鸭”让所有人吃得很纠结,这种“野鸭”的肉简直太肥腻了,肉质也十分粗糙。口感不佳的午餐,让陆军士兵们很失望,也打消了今后天天吃烤肉的念头。对这个结果,弗雷只是微笑不语。

接下来几日,弗雷在艾德中士的陪伴下,开始测绘详细的地质数据,而国营电信工程公司也完成了通讯中继基站的第一期建设,向南山港发回了一道电文。

……

1628年10月1日,国庆,周日。

在私底下,这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建国7周年纪念日,但在公开的课本书籍纪年里,今天是“华美周制共和2469年建国纪念日”。这超越17世纪所有人古典文明认知的噱头,听起来蛮吓人的,不过无论是目前对东方历史一知半解盲目追捧的欧裔国民,还是崇尚上古先贤的华裔,今天这个国家国庆节,确实是一年里很值得炫耀的日子。

过去的两个月里,几乎每家工厂企业都忙得不可开交,加班奖金丰厚,工人们的腰包也由此鼓了不少,再加上节日福利,忙碌之后的国庆节堪称皆大欢喜。

海陆军的大规模出征,让国庆节最喜欢的阅兵式节目又一次取消,不过今年的国庆活动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由“一品勺”大酒店赞助的第一届“曼城美食大赛”在国庆节这天高调登场了。来自本土各地城镇的报名者都集中到了长岛西区商业街广场上,锅碗瓢盆一长溜的排开,各种食材的五颜六色,或芳香或血腥,玲琅满目堆了好几排桌子。

按照比赛规则,每个参赛的家庭主妇或者厨子们最多只能选择其中6种食材,并作出至少一道菜肴出来。所有到场观摩的市民都可以免费品尝比赛选手们烹饪出的美食,然后领取一份评分表,为自己中意的菜品和比赛选手给出一个分数。

香气四溢,烹煮炒炸,热闹的比赛现场让首都市民们非常兴奋,也一个个吃得眉开眼笑。小孩子趁机抓着免费的赛场水果在蹦跳,成人们则装模作样地端着盘子大快朵颐,许多人吃饱喝足后,抓着评分表早就忘记了之前的口感印象。

最终,第一名被来自银谷镇的一名华裔家庭主妇夺取,一份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精心煲出的肉汤几乎让所有品尝过的市民都鲜掉了舌头。第二名则是来自百慕大双湾市的一名厨子,一份香料烤肉瞬间让人们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如此的香料配方。第三名则是一品勺大酒店的大厨,用料奢华、外观考究的红烧鱼看起来就让人不忍心下嘴去破坏。

冠军奖金高达1000美元,获得巨款大奖的华裔主妇几乎是哆嗦着手从一品勺老板娘欧阳玲的手里接过支票,现场的羡慕声欢喜声鼓掌声是连成一片。

厨艺美食大赛成功举办,吸引了至少上万的首都市民参与,甚至商业广场上其他的商品门店的生意都比往年火爆了好几倍,一品勺大酒店更是从早到晚都没有空过,预订酒席甚至都排到了国庆节后。按照欧阳玲的打算,曼城美食大赛明年将继续举办,今后更将发展成一年一度的美食节。

于此同时,遥远的亚洲,大明帝国的陕西省延安府安塞,一场不起眼的农民起义爆发了。

自去年陕北白水县农民王二率领数百农民杀死知县张斗耀之后,明末的农民战争就一发不可收拾。王嘉胤、王自用等人在陕西府谷等地掀起了更大规模的起义,延安府安塞的一位马贩子高迎祥也紧跟着拉着一帮子走投无路的流民举起了造反大旗。

和当时大多数泥腿子造反者一样,战斗力高不高是能力问题,声势大不大是态度问题,能力可以不足,态度必须端正。所以据称“善骑射,膂力过人”的高迎祥很快就鼓动起大量的追随者,四下攻占县城劫掠官府,以“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的决然态度走上了历史舞台。

一时间,陕西各地硝烟四起,地方官吏风声鹤唳,又剿又抚忙得脚不沾地,大明官军也焦头烂额,刚扑了东家又多了个西家,为崇祯元年做了次“大献礼”。

但几乎没人会相信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农民大造反今后会有什么气候,大明雄军百万,扑灭这些草寇也许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此时大明帝国的最大祸患,还是北方的后金。

崇祯元年九月,自前年死了老爹、去年又遭受“宁锦战役”重创后,即位刚刚满两年的后金首领黄台吉,开始改变战略方向,于沈阳会盟归附的部分蒙古部族,准备发起对大明帝国的蒙古附庸林丹汗的大规模攻击,以达到联蒙共同打击大明帝国的战略目的。(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登陆纳土纳

1468年9月1日,马六甲王国苏丹曼苏尔给琉球国王的一封信里写到:“要掌握蓝色的海洋,人们就必须要下海经商,即使他们的国土是那么贫瘠……通过海洋,陆地连为一体,万物都在爱的滋润下。先辈们含辛茹苦,生活从却未像今天这般富足。”

从15世纪初开始,马六甲逐渐成为了东南亚贸易的核心,连接着东南亚和中东两个贸易圈,甚至与北非和欧洲都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贸易关系,堪称大航海时代黎明前的世界贸易枢纽。

在后世的各类研究世界经济史的文献里,东南亚基本上算是亚洲海洋贸易的核心地位,整个亚洲国际贸易在东南亚进行汇集,其历史活力并不比波斯或阿拉伯商人统治的中东贸易圈弱。

但后世对东南亚贸易的主流研究切入点,依然还是以西方殖民者进入后的单向研究视角为主,带着浓烈的“欧洲中心论”烙印,而忽略了东南亚贸易圈远在欧洲人到来前就具备成熟而稳健的传统秩序。

一位研究学者为此曾写到:“该地区是一个结合一体的、在与外来文化发生联系之前就已存在的由当地诸多国家实体组成的贸易统一体。”

这种秩序,是一种从统治者到普通民众都认识一体、极为活跃而和平互惠的状态,在西方还处于黑暗中世纪之时该体系就早已骨骼发育强壮,甚至把亚洲大陆最大的中央帝国都囊括在内,成为其中一份子。

在欧洲人到来之前,波斯、阿拉伯与马来水手就成为东南亚海上贸易的早期历史骨干,最勤奋的中转搬运工,他们活跃的身影延伸出去。以东南亚为始发区。在周边辐射建立起诸多海洋贸易的繁荣据点。大陆中央帝国沿海的若干商业城市就是典型。

……

经过24天的航行,华美国远征舰队在10月13日那天到达葡萄牙殖民地马六甲港,比预计行程晚了两天。主要原因还在于第一次进入印度洋和马六甲海峡,即便有葡萄牙领航员在。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准将依然采取了非常谨慎的航行策略,一方面是确保万无一失,另一方面也有足够的时间安排人手测量收集沿途的水文与气象信息。

洋溢着多国风情的马六甲港,让一众后世的穿越众们大开眼界。这里不光有着伊斯兰马来文化。也有着葡萄牙殖民者带来的欧洲景致,更抹不掉那几分来自东方古国的痕迹。

历史给予了这样一段评价:“长达约两百年的十字军东征后,西欧人开始大量消费肉食,随之形成对东方香料的疯狂需求。马六甲出现在欧洲人眼里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浓郁的胡椒味,大概就是这个港口最主要的气息。虽然历史发展到现在,这里的胡椒生意远不如马六甲海峡对岸的苏门答腊岛的亚齐港,也比不了爪哇岛的巴达维亚城,但眼前那堆积如山的装盛着胡椒的布袋,依然让舰队上下惊讶不已。更让当地的葡萄牙殖民地官员得意洋洋。

和荷兰人把半数以上的香料销往印度或欧洲不同,葡萄牙人在16到17世纪的远东香料贸易。基本都集中供应给大明帝国。公开的记录显示,早在16世纪下半叶,大明帝国仅仅对胡椒的年需求量就超过400万磅(约2000吨),占东南亚胡椒产量的一半多。相比之下,同一时期的欧洲,所有的香料消费量加起来也才100多万磅。大明帝国如史前巨兽般的庞大香料消费能力,完全就不是欧洲能比拟的。

不过此时的马六甲,已经完全不能和它当初的繁荣相比。从进入17世纪那一年开始,马六甲就不断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上封锁和排挤,好几次都让马六甲的葡萄牙人感觉无法再坚持。这种局面一直到某个蝴蝶翅膀从大西洋方向飘来,才算勉强缓解,得到华美军械支持的葡萄牙远东殖民地的抗打击能力倍增。

也许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再次调整了他们的战略方向,此时的马六甲海峡居然奇怪地安静了好几年,马六甲也在奄奄一息之后再次缓过了劲。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今年与澳门的贸易往来基本中断了,也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规模海上拦截,导致马六甲到帝汶的航线也被迫关闭了。

休整持续了一周多,总算让出航大半个月的远征舰队得到了充分休息。华美远征舰队的到来,让当地的葡萄牙殖民地政府又惊又喜,看过国内公文后,相关配合工作的也确实到位。一群群马来妇女扛着新鲜的蔬果络绎不绝地送到港口,让早就断了好多天新鲜蔬果供应的远征旅海陆官兵们如狼似虎。在葡萄牙士兵的长戟和火枪的威逼下,数十名土著采珠人被驱赶下海,为华美海军战舰清理船底的海生附着物,至于舰队为此支付的上千美元银币,则全被葡萄牙人私下瓜分了。

深受任长乐和杨雯雯影响的杨小华,几乎一下船就展开了前期生意。和马六甲殖民地官员一番简单的热络后,就租下了一处货栈。和杨小华一起组队参与“还乡访问团”的其他几个胆儿肥暴发户,更是趁机销售出部分携带而来的华美商品,小小地赚了一笔。香水、玻璃器皿、不锈钢制品、铁制农具、火柴直接在这里获得了比欧洲市场高出200%的利润。难怪葡萄牙人在获得远东华美商品大部分垄断代理权后,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华美国当小弟。

一番从国内开始就扯皮不断的“协商”后,一个华美联合商馆在马六甲正式建立,不过先期只是一个临时贸易办事处。众人留下几个欧裔跟班在这里担任业务负责人,准备长期大批量购入曾经要从往返欧洲和印度的葡萄牙人手里用更高价格才能获得的樟脑、紫虫胶、檀香、麝香、丁香、犀角等高级商品或原料。

有意思的是,除了缴纳税收,这里的贸易似乎能直接用上银币的地方并不多,从国内携带的少量商品就足以支付几乎所有的购货成本。让杨小华等人又眉开眼笑。

大量华美陆军官兵也被允许走出临时营地轮流放松。官兵们出手阔绰。尤其是外籍军团的士兵,迫不及待地就涌进闹市,私下出售着随身夹带的各类华美小商品,然后又是各种采购。指望着回程之后还能大赚一笔。

尤其是于山,居然用几串纯玻璃珠项链就从当地的马来商人手里换来了好几颗祖母绿宝石,似乎对方对这种圆润透明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水晶项链”估值颇高。

在马六甲港滞留行商的少数大明海商,对着这些来自泰西的大批“华夷混杂的面孔”大吃一惊。听口音。似乎是辽东一带方言,但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又显然和大明截然不同。再看到那森然吓人的一排排艨艟巨舰霸气十足地停靠在港口中,当地的弗朗机兵将又是一副小心伺候的样子,这些大明海商们更加震惊。

小道消息不可避免地会随着急匆匆离开的大明海商传播到大陆,但此时的远征舰队众人,却丝毫没打算做出什么掩饰的行为,只是大大咧咧地在当地走动,如扫货一样补充着各类航海给养,大把采购费让本地葡萄牙殖民官员笑眯了眼。随舰队的运煤船则加紧给各船补给燃煤。

……

17世纪的纳土纳群岛,又称安波那群岛。明朝渔民则称之“蜈蜞屿”或“锅盖屿”,为南中国海最南端的一片散布广阔的岛屿群,其中最大的纳土纳大岛,面积约2000平方公里。

纳土纳群岛西临阿南巴斯群岛,北距明朝大陆约1100海里,西南距马六甲海峡东端入口约400海里,扼守着南中国海往返东南亚航道的咽喉。当大航海时代的信风拂过东方,纳土纳群岛成为欧洲人进入大明帝国势力范围的地理标志,更成为了东南亚海盗的天堂,而在这里占据绝对霸主地位的,则是各路明朝海盗。这里复杂的岛屿地理形势,让明朝海盗们神出鬼没,即使如欧洲殖民列强的坚船利炮,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也未曾敢轻易触碰这个带刺的地方。

关于纳土纳的历史,是零散而难以凑齐的片段,但不可否认的是,几乎一直到20世纪,纳土纳上的居民,也绝大多数为华裔,从另一个程度上讲,它也如同一个和母亲失散的孤儿,孤零零地落在浩瀚的南海边陲。

10月24日清晨,

一支由17艘大型舰船组成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远征舰队,出现在纳土纳大岛东面的海平线上。

在马六甲港休整的时候,杨小华就不止一次打听接下来的安排,但远征军总指挥张春锐准将都仅仅一笑而过。现在,当舰队上下响起一阵阵尖利的一级战备警钟声时,众人才知道一场蓄谋已久的登陆战即将到来。

医疗船华清池号上,一众颜家返乡者都心情复杂得看着远方的岛屿海岸线,纷纷交头接耳。他们知道,这里曾经是颜家的地盘,颜思齐过去几年里曾把这里的几家海盗都降服收编,成为了颜家控制南洋、遏制荷兰人野心的核心据点。

如今风云变幻,颜家瞬间被打落谷底,在大员岛上苟延残喘,极善蛊惑人心的郑芝龙会怎么做,曾经盘踞在这里的明朝海盗们会是何种态度,基本是个人都能猜出个大概。但现在,这里将被华美人占走,用以换取对颜家的解围,上面的投靠郑芝龙的海盗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在陆海官兵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的同时,远征舰队旗舰的会议室里,一场由全体穿越众参与的会议正在进行着。

“嗯,按照作战计划,本次登陆将首先由黑水晶号轻巡洋舰搭载的那个外籍军团步兵连负责,敖丙和敖顺号上的为后续批次,其他舰只负责警戒。我们不太肯定上面是否存在较大的威胁,所以登陆时可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军事冲突,但万不得已,我们不会动用炮火。”孙阳手里木棍一点。就指向了南中国海南方夹在马来半岛和加里曼丹岛之间的海域。只见上面只有若干模糊的小点。

“怎么一来就要开打了。不是说先给荷兰人一个下马威吗?”旁听打酱油的杨小华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否则整个远征舰队是不会轻易对明朝势力动用武力的,在他的历史知识里,纳土纳群岛在17世纪初可是东南亚华裔海盗横行的地方。

“天气不错。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够一天之内拿下。”站在瞭望窗前的张春锐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响,终于轻松吐了口气。

“然后?”杨小华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占领它。”严晓松在一旁冷不丁地冒了句。除了海陆军官,其他人都有点吃惊。

“是的,占领!改名为‘明珠群岛’,前期作为远东的海外军事基地,之后成立我们最遥远的海外领!颜家之前收抚了纳土纳群岛一带的明朝海盗集团,但这次大动荡,很可能导致那里失去秩序,甚至荷兰人也有可能出现在上面。纳土纳群岛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有一定的开发历史,主岛面积也超过2000平方公里。所以借助这次跟我们返回大明的颜家人,我们志在必得!”陆军总指挥游南哲中校也开口了。最后那句“志在必得”,字字重音,表情严肃。

“全舰队将把这里作为前进基地,许多物资将卸下,先建立一处小型海军基地。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将以这里为驻泊地,扫荡四周的海盗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私掠船。如果一切顺利,舰队主力将在一周后前往巴达维亚,和荷兰人‘聊天’。同时派遣人员进入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马尼拉港交涉,争取获得马尼拉港的后勤补给支持。之后,就以严哥为主导,执行后续的外交方案。”

一口气说完,孙阳抓起一边的水缸就猛饮起来,喝完后,一脸舒坦。

“靠,还真把手伸到这里来了!哈哈,我喜欢!”杨小华听完,露出兴奋的目光,连连搓手,四周的陆海军军官都露出鄙视的表情。

……

清晨的蜈蜞屿(纳土纳大岛),气温已经升到了25度以上。郁郁葱葱的热带森林边缘,一处略微内凹的小海湾内,东方式的硬帆平底船、西式的盖伦软帆船、小小的渔船舢板,上百艘杂七杂八大小不一的船只拥挤在海湾码头边,部分船上稀疏的水手正在打理着杂物。

岸上,一座简陋的小渔村掩映在大片的椰树林与野蕉树下,一群群懒散的明朝海盗正百无聊赖地或站或蹲或躺地聚集在一起,人人都显得悠闲自在。

有人嘴里咬着一截树叶在树下乘凉,有的捧着一个破碗大口喝着米粥,有人杂堆吆喝赌博扔骰子,有人杂耍戏斗攀比自擂,间或还能看见一些妇孺老弱在渔村里走动劳作。

小渔村侧后的内陆,一圈单薄的木栏围出了一个占地辽阔的难民营,四周搭建着若干警戒木楼,持刀拿枪的海盗在木楼上来回走动,甚至部门木楼上还架着弗朗机小炮,虎视眈眈地对着难民营里一团团面色绝望或麻木的难民。

从规模上看,被海盗关押在这里的难民和俘虏至少有两千人之多,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中青年男性。不过大部分人都虚弱地躺着,仿佛死去一般,只有少部分人如抽掉了筋一般在蠕动,展现出比旁人稍显旺盛的生命。

一队虎背熊腰的海盗远远地从海岸方向走来,领头的是一个矮壮的青年,一身横肉看起来极其彪悍。青年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壮硕的护卫,以及一名瘦瘦的欧洲中年男子。看到这些人靠近难民营,负责看守的若干海盗都嬉皮笑脸地迎了上去。

此人就是刘香,明末著名的“十八芝”海盗首领之一。某只蝴蝶翅膀的煽动下,刘香这位出自李旦势力的海盗小头目,借助郑芝龙的影响力在李旦死后成功的独立出来。

不过刘香并非真心与郑芝龙一路,在刘香眼里,郑芝龙这种“资历”比自己更浅的人都能趁势而起,那自己又岂能继续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

带着这种想法,也依靠着自己不弱的海盗船队,刘香以和郑芝龙保持互不侵犯又相互合作的态度。在这次大明朝东海巨变中也开始瓜分自己的地盘。

利用颜家被郑芝龙围堵封锁的事态。刘香在趁火打劫中吃掉颜家在澳门的大部分产业后。又果断集中自己的兵马船队南下纳土纳群岛,几乎没花多少本钱,威逼利诱,就把当初归附颜家的一众南洋明朝海盗重新收编拉拢过来。少数固执的则被他赶尽杀绝或者成为俘虏。

整个纳土纳群岛就这样落入了刘香的手里,连同着岛上所有海盗家眷与船只成为了刘香的“战利品”。然后短短半年里,刘香就从大陆上连骗带抓弄来了数千流民,连同一部分俘虏的海盗一起。陆陆续续地当猪仔卖给了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以换取银两军械辎重。刘香的野心很大,准备以纳土纳大岛为栖身地,以澳门为大陆接应据点,控制南洋的海上走私贸易。

不得不说这次东海巨变的蝴蝶翅膀,让这些流落到沿海的大明难民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荷兰自由商人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势指挥下,也参与了封锁葡萄牙航线的行动,停止将难民运往更遥远的华美国的同时,反而依照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要求,把大量华人难民劳役贩运到了爪哇岛的巴达维亚。以兴建巴达维亚的军事要塞和城镇。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爪哇总督看来,这些华人猪仔劳力的“文明程度”远比爪哇岛上的野蛮土著高多了。也更听话。

……

“大当家的,这些猪仔如果再不出手,恐怕活不了多少天了。”一个小海盗提着短刀,以极其巴结的态度跑到领头的青年身边,点头哈腰。

“当我是瞎子看不见?滚!”刘香直接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小海盗,然后傲然地指着前面的难民营,看向身边的荷兰商人,“这些人你们随便挑就是了,我也不砍价,和郑一官一样就行!一半付现钱,一半用货抵。”

“……哦,不,这些人太虚弱了,没有任何价值,尊敬的统领大人。”荷兰商人只是撇了一眼前方难民营里的一堆堆“尸体”,遗憾地摊开双手,面露难色,一口汉语说得极其别扭,“您应该明白,我和你们的郑将军可从不会对这种货达成任何交易,他们更像是一群等待救济的人,而不是能够送到巴达维亚的合格工匠。”

“郑将军?罗兰先生,你大概搞错了,我可不是郑一官的跟班!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喜欢当朝廷的官儿,我乐意干我的买卖!你别拿着他的名号来吓我,我刘香可不是吓大的!”刘香双眼一瞪,恶狠狠地坐到了一边的石头上,然后拔出腰间火枪,漫不经心地玩了起来。

四周的明朝海盗如同唱戏一样纷纷吆喝配合,个个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大有这笔买卖如果做不下去,就“不和你玩了”。

“呃……您大概是误会了,我是指,也许我无法按照正常的价格来购买这些人。”荷兰商人赶紧赔笑,一边无可奈何地从兜里摸出一卷文书,然后煞有介事地摊开看了一会儿,“如果您确实有诚意达成交易,那我可以为这里的每个人出价10个银币。”

“10个荷兰番银!大当家的,不少了,也有七两多银子呢……”一个年长的海盗赶紧弯腰,低声对着故意心不在焉的刘香传递着信息。

“15个!”刘香收起火枪,蛮横地一挥巴掌,表示这是自己的底限。

“12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荷兰商人几乎想都没想就伸出了手掌,竖起两根手指。

“咦!我说你这个番商,你还来劲了不是……”

“大……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

刘香正要发作,就在他刚刚把手摸到腰间的时候,一个神情慌张的小海盗连滚带爬地从远方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作死的家伙,你乱叫个屁!有什么破事不好了,有人逃了?”刘香以为又是某些被强压收抚的海盗在鼓噪或逃跑。

“不……不是,大当家的,东面……船,船队!”小海盗喘着气,指着东面的大海方向,吓得脸都白了。

“东面?难道那郑芝龙的手这个时候能伸那么长?狗屁!”刘香一口浓痰吐了出来,拔出腰间火枪,“让弟兄们做好准备,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动我们的地盘!”

……

除了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和一众后勤辅助船只负责登陆滩头方向的警戒,华美远征舰队的主力开始朝北方机动,以颜家老七叔的话说,那里有着一个可以停靠船只的小海湾和小渔村,颜家当年把收拢的南洋海盗都安置在那里,甚至有时候还会作为运输流民前往北美的临时休整落脚地。

借助这个天然据点,曾经往来南洋的华商都受到了颜家的“保护”,关系最好的,甚至还可以在这里获得休整补给,自然也给颜家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而一旦这里失去秩序,周边海域的海上安全就荡然无存,对往来的华商船只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灾难。

不到一刻钟,舰队主力就望见了那个小海湾,只见多达百艘的小海船、舢板是乱七八糟地涌在海湾里,一群群衣衫褴褛的明朝海盗如炸了窝的蚂蚁般在到处乱窜,没有任何企图抵抗的迹象。

此时,岸上、村里、船上,一团团海盗是四散奔逃,而少数胆子大的则抓着武器惊讶地站起身子,望着东南海面上渐渐逼近的舰队,一个个张大了口。无论当海盗的时间是长是短,几乎没人见过如此庞大、威武而漂亮的奇特战舰,那飘扬在桅杆上的蓝白双色旗是那么的陌生。

海湾东南一千米之外,几艘华美东方远征舰队的轻巡洋舰上,一座座舰炮纷纷对准远方的海岛扬起了炮管,官兵们各就各位,一发发炮弹和发射药筒塞进炮膛,就等着对面有什么不开眼的举动。

“岛上的海盗数量比我们想象得多得多……保持警戒,有反抗行为就警告炮击。让颜家做好准备,部队一旦控制滩头,就让他们派代表上去。”张春锐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舰队司令孙阳下达了命令。(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利用与拖累

远远地跟在其他后勤船只后面的蓝鲸号运输舰上,那唯一的一门船尾75毫米舰炮也就位了。唐汉娜和颜显屏两人站在炮位一侧,举着望远镜看着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在逼近海岸线三百米外落锚。只见两艘搭载的蒸汽艇被吊放下海,上百名外籍军团官兵抓着网兜依次登艇。

“大小姐,张将军孤军深入恐怕有险。往年这岛上就有一千多号人,大小战船百艘!听老七叔言,这些年内,那郑芝龙就常派心腹潜入岛中,企图鼓动裹挟岛上之众。我颜家势壮之时,尚且可以压服,如今……”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蓝鲸号的罗大,赶紧在一旁提醒着。

“哼,一千多号人?就是万把人又能如何……重炮雨击之下,冥顽不灵者皆成齑粉!爹爹早年就不该养这些墙头草之辈!他们若真是背叛颜家,也是死有余辜!”颜显屏咬着牙,依然紧紧抓着望远镜,语气异常冰冷。

“也许不需要炮击,陆军一上去他们就跑光了。这些是海盗吗?怎么看起来全是破破烂烂的乞丐?”唐汉娜在一边嘻嘻笑着,仿佛望远镜里的那些惊慌四措的背影根本就不能算是对手。

愕然地看着两位年纪加起来还比自己小一岁的黄毛丫头海军小军官,罗大很是无语,在他看来大明海盗再怎么不济,也不是泥巴捏的东西。罗大深知南洋海盗的习性,风头不对马上就胆小如鼠,但逼急了也是胆敢和大明水师或弗朗机人大海船死磕的亡命徒。当年颜家就是靠着这么一种圆滑与狠劲才闯荡出后来的家业。

身旁不远,炮位中的黄虎儿,已经指挥炮组水兵把炮口对准了千米外的海岛,然后竖起耳朵。等候着随时可能下达的开火命令。一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女军官和那个颜家的罗大。黄虎儿的手心都出了汗。

黑水晶号轻巡洋边,两艘蒸汽艇已经发动,承载着百多名外籍军团士兵,开始朝西北面的海湾南方的一片沙滩发起了登陆冲击。视线的那一头。在海滩上修理渔船舢板的海盗们清晰可见,三三两两的衣衫破烂的海盗纷纷退入内陆方向的树林,几乎没有一个人胆敢朝海滩方向跑。

“……听到了吗?没有命令,不许开火!”蒸汽艇上。上士于山趴站在船头,一只手支着钢盔,另一支手还紧抓着一小半块椰子壳啃着里面椰肉,“不过,如果有人朝我们开火,那就别客气!”

四周的士兵都哈哈大笑,似乎他们也看到了远方四散而逃的背影,对这样一次登陆作战感到无比轻松。

突然,远方滩头深处的丛林里居然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看样子应该是一门隐藏的小炮。不过炮击的结果。只是几颗小小的石弹落在蒸汽艇的四周,溅起一朵朵可怜的小浪花。一门2磅的小炮的威慑力也至多如此了。

“他们疯了?”

于山愕然地看着海滩方向,以为对方活腻了。不过艇上几十名刚才还乐观得无以伦比的士兵们都吓得把身体纷纷俯下,生怕被这些不开眼的小炮给击中。

话音才落,身后两百多米外,黑水晶号轻巡洋舰的舰炮响了,一发警告性的炮弹急射出膛,然后在离岸不远的海里炸起一团高耸的水柱。紧接着,又是几声炮响,更多经过修正的炮弹打到了海滩上那片正在修理中的渔船舢板群中,大片被肢解的木板和泥沙碎屑伴着火焰硝烟腾空而起,看起来声势十足。

炮弹爆炸的惊人威力和硝烟,让躲在树林里只放了一炮的海盗们一阵鸡飞狗跳,刚才还胆大开炮的几个海盗炮手是抱头鼠窜,直接丢下小炮就朝林子里面钻。

蒸汽艇在距离海滩大约几十米的浅水区缓缓停下,然后不管是壮胆还是事实上的指令传达,于山是吹着哨子连踢带拉,把一个个亢奋的外籍军团士兵推下水,看架势和马卡洛夫当初并没有什么两样。

身后的舰炮继续开火,在对着登陆地区前方的森林深处进行威慑炮击。在舰炮的助威下,30多名背着行囊顶盔持枪的外籍军团士兵一窝蜂地涌上滩头,士兵们是熟练地往沙地上一倒,然后举着步枪四下打望。可惜的是,除了远方飞起的烟尘和炸碎的椰树,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到来。

“好了,炮击一结束,以班为单位,朝北方推进防御……咦?不对啊,说好的这次不派我第一个冲嘛,怎么我的排又是第一个?这马大猴子又反悔了,太过分了!”

想象中的后续反抗早就被海军前期的警告炮击给打没了,左右看了看陆续上岸匍匐隐蔽的部下,于山正准备把哨子塞进嘴里重新下达新的命令,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回过头去,看着远方的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忍不住又对遥远的马卡洛夫大发抱怨。

登陆的上百名外籍军团先遣官兵越过海滩,冲到树林边缘部署防御,同时一发信号弹升上天空。十几分钟后,近千陆军官兵乘坐着蒸汽艇出现在海面,黑压压地朝海岸线压来,登陆一切顺利。

若干被警告炮击吓傻的海盗被搜索队从椰树林里抓了出来,一个个跪在沙地上使劲磕头求饶,让围绕看管他们的外籍军团官兵们哈哈大笑。紧接着,那门引发黑水晶号炮击的小炮被人从树林里拖了出来,原来是一门明朝大量生产的小型弗朗机炮,一种可以通过更换后膛装弹装置实现快速炮击的轻型大炮。

这大概是华美国陆军自成立以来,第一次遭遇使用火炮的对手。小兵们自然是无比鄙视这种锈迹斑斑的金属垃圾,在他们眼里,所有有效射程低于2000码的大炮都是耍流氓。但看到这种体型小巧,能够随时隐藏在角落里快速发射碎石或铁丸散弹的弗朗机炮,若干老资格的士官都面带忧色。

越来越多的陆军官兵登上岸,一架架管风琴机枪和迫击炮纷纷寻找优势地形布置发射阵地。一队队步兵以排为单位沿着海岸线展开。主力部队朝内陆北方推进。准备进攻那座海湾小渔村。

人来人往的登陆滩头上,赫然放着一台黄铜放唱机,若干外籍军团的士兵正乐乐地摆弄着,一首歌星珍妮1627珍藏版《像雾像雨又像风》在17世纪的东南亚海岛上空回旋。

“……再给我一次最深情的拥抱。让我感觉你最热烈的心跳;我并不在乎你知道不知道,痛爱你的心却永远不会老……”

队伍的后方,斯科特上尉也登上了岸,正举着望远镜打量着北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斯科特的身后不远,担任主力部队先头连指挥官的乔肆中尉,正和自己的营军士长马卡洛夫商量着第一批海盗俘虏的安置事务。

“给将军和少校发报,第二营已经全部上岸,没有遭遇实质性抵抗,正在按计划与第一营部队朝北方推进,预计一个小时后接敌。”

说完,斯科特低下身子,从沙滩上摸起一片漂亮的贝壳,阳光下。半透明的彩色贝壳晶莹玉润,造型华丽。宛如艺术品般。左右看看,还有几片更漂亮的,斯科特嘴角带着微笑一一捡起,抹去沙粒,然后小心的塞进衣袋。他准备在回国后把这些东方贝壳送给自己的女儿做礼物。一想起爱丽丝那稚嫩而可爱的脸蛋,斯科特就心里暖洋洋的。

于此同时,北面几公里外的渔村小海湾已经被远征舰队主力控制,若干企图强行驾船逃离的海盗小船被无情地轰成了渣,十几门舰炮就这样虎视眈眈地对着大部分海盗青壮逃之夭夭、只剩下少量海盗妇孺家眷窝在家里瑟瑟发抖的小渔村,等待着华美陆军部队前来接手。

不过没人会想到,之后看到的一切,和人们最初的设想完全不同。

……

……

10月28日,距离登陆已经过去4天了。

几门弗朗机炮开火了,喷出道道恐吓警告性质的火焰烟尘,依稀的张狂笑声络绎不绝。而距离山坡东面两百多米之外,上百华美陆军官兵小心地趴在草丛里,偶尔一个胆大地抬起头朝对面那个负隅顽抗的海盗防御山头张望。

“这群海盗命真硬,难道他们以为这样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话还没说完,一声轻微的沉闷炮声从前方山头响起,然后又是一阵杂乱无章的火绳枪射击,头顶上传来一片奇特的破空声,于山下意识地就按住了自己的钢盔。

“于山,你不是说他们很好商量吗?总指挥部居然打算为这些顽固的家伙每天准备早餐!然后这里多了一百多个胆小鬼。”马卡洛夫吐出嘴里的草叶,恶狠狠地左右看看,对整个连队上百号人被一两门“小到只能用来打兔子”的弗朗机炮和十来把火绳枪压制住感到极度失望。

“也许是昨天那次进攻的缘故,谈判破裂了。”

于山烂着脸,回想着昨天自己奉命向对方喊话劝降的惊悚一幕:自己刚刚站起来,对面山头的某个石头缝里就冒出了弗朗机炮的开火硝烟,远远的碎石弹虽然威力大减,但依然被一颗滚烫碎石打飞了自己的钢盔,只要再偏上一寸,估计自己的脑袋就开花了。

“东方人很顽强,很勇敢,就像我们陆军里的那些小伙子们一样,不过,你是个例外。”马卡洛夫不知道是称赞还是咀咒,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于山的钢盔上,“现在,站起来继续喊话,让他们投降。执行命令,我亲爱的上士先生!”

“你疯了,头儿!他们已经快记住我了!”于山吓得把头摇得更个拨浪鼓一样。

“情况如何?”

正说着,就看见身边的草丛里又弯腰钻出一个人,直接趴在了两人中间。马卡洛夫和于山几乎头都没扭,就知道是连队指挥乔肆中尉从后方过来了。

“中尉,很不好!这些海盗似乎打算顽抗到底,他们拒绝投降!”马卡洛夫举起自己的钢盔,略微掂量了一下,然后轻轻抛了起来。结果这个动作瞬间让对面百米外的山头响起了一片火绳枪开火声。

“您看。事情就是这样。”马卡洛夫无奈地摊开双手。

“将军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能对他们动用重火力,必须让他们投降。”乔肆摘下军帽,从马卡洛夫的身后取下工兵铲,然后又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白色手绢。

“乔肆。你也疯了!”于山见对方在工兵铲的握把一头绑好白手绢,似乎打算亲自去招降,赶紧一把拉住了对方的胳膊,“他们什么都听不进。从上午到现在,我嗓子都喊破了!”

“那你去。”乔肆眨巴了几下眼睛,把工兵铲递到了于山的面前,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乔肆,这不公平……我觉得我的好运已经用完了。”于山一看连队最高指挥官、曾经最亲密的同伴居然向自己下达这样的命令,顿时后悔刚才自己的动作。

“你个胆小鬼,现在正是你学习怎么投降的好机会!”马卡洛夫在一边夸张地说着,引得四周保持警戒的士兵都哄堂大笑。

说完,马卡洛夫抢过工兵铲,呼地一下站起来。一只手挥舞晃动,另一只手猛地把于山也提溜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一阵火绳枪开火声又传来。对面山头冒出一排的淡淡烟尘,于山仿佛感觉身体四周全是那种弹头飞过的凉飕飕的空气激波,吓得腿肚子都有点哆嗦。不过这个距离上,十几杆17世纪的火绳枪能够命中人基本等于中大奖。

两人就这样站着,使劲摇着手里的临时白旗。即使这个时代白旗的意义或许还可以有很多种解释,但一分钟后,理论上的第二次火绳枪射击没有出现,所有趴在山下草丛的官兵都松了口气。

“他们的态度有转变,我亲爱的上士先生。”马卡洛夫拍拍部下的肩膀,裂开大嘴笑了。

“可凭什么非要拉着我啊……”于山此时都快哭了。

……

纳土纳大岛东海岸中部的海湾内,一座规模更大的简陋码头,在上千海盗俘虏和部分身体强壮的难民的劳作下投入使用。已经在海湾里落锚停泊了几天的后勤船队开始一一靠岸卸下各类物资。

在颜家人的劝降下,部分被刘香胁迫的明朝小海盗团体又果断地发挥了墙头草的作风,迅速投降做了俘虏,连带喊话扩散之下,放弃抵抗的海盗人数超过了1500人,而小渔村后方的那座关押的2500多号明朝难民猪仔则在登陆当天就被解救了。

但退向海湾西面几公里那座最高海拔两百来米的小山头的刘香海盗团伙嫡系们,则以为此次必死无疑,选择了抵抗到底的态度。不熟悉对手装备情况的华美陆军进行了一次尝试性的进攻,结果被对手用弗朗机小炮一通乱射,在两三百米距离上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虽然全是碎石散弹,准头也奇差,但依然有好几名士兵重伤。

本来类似这样的对手,无论是舰炮覆盖还是迫击炮强袭都是分分钟解决的事,但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准将却下达了一个让官兵们匪夷所思的命令,要求必须保证对手活着投降。

面对装备了大量热兵器负隅顽抗的明朝海盗,还不允许动用炮火,这下就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让负责包围进攻的外籍军团第二营两个作战连的官兵都感觉十分窝火。

曾经的海盗小渔村里,一座高脚木楼成为了临时总指挥部,张春锐领导的远征舰队海陆军例行会议正在召开着。

“截止昨天,大部分逃散的海盗都已经投降,现在跟在刘香身边的,大约还有400多人,基本上全是刘香的死党老底子。呵呵,估计谁都没想到占了这里的居然是刘香,把我们的时间安排全打乱了。”孙阳扭头看着西面方向,面带苦笑,“如果想安全展开下一步工作,也许只能选择重火力洗地了。我们不能在这里一直耽误下去,时间和物资都不允许我们拖沓。”

“不行!”角落里,严晓松正皱着眉头看地图,听到孙阳又在重提“最佳解决方案”,赶紧抬起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既然我们现在知道占领这里的是刘香。就更要让他活着。”

“颜家的人和刘香是死对头。他们是没法劝降的。我们这么突然登陆占领了他的地盘。他更不会认为自己有什么活路,他当初就是这样对待反抗者的。”游南哲这次也站在了孙阳的一边,对负责外交的严晓松那种过于“政客”的态度有点无法接受。

“刘香并非和郑芝龙一路,作为明末东海‘十八芝’之一。他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虽然历史上他最终还是败亡在郑芝龙手下,但这种有野心的人,只要不是走入绝境。是比谁都珍惜机会的。他有资格、也有能力成为我们东方代理人计划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严晓松似笑非笑地说着,一边看偷偷看着张春锐的脸,期待这个老成的远征舰队总指挥能够坚持这几天下来的政策。

“严哥,你想让刘香继续走上和郑芝龙对立的路?”孙阳摘下帽子,玩味地看着窗外,远远地能够看见若干海军官兵在渔村里和一些大明难民在一起,“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恐怕颜家的人第一个不会放过刘香,没听说那个七姑的老公就是在澳门死在刘香的手下吗?颜显屏那小妮子可是天天都在问我什么时候杀到台湾去呢……”

“不是我是否想的问题,而是刘香就会如此选择,我们在登陆后掌握到的情况就在证明这一点!至于颜家。他们会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如果颜思齐还活着。他也会这么做!”严晓松拿起桌面的一份文件,环视着在座的海陆军官,“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们不是来帮大明朝清扫海盗,更不是单纯来给颜家报仇的,我们是要建立新的秩序,能被我们掌握的秩序!这才符合我们将来在明朝沿海的根本利益!”

“每次听到你说‘利益’两个字,我就会哆嗦一下,严哥……”第一步兵营的指挥邓剑少校,此时难得地笑了。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让会议室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呵呵,如果是苏子宁说出这种话,估计你还想打人……而且,你们不觉得让一个历史上死于1635年的海盗首领提前好几年挂掉是一件多么‘不尊重’历史的行为?”严晓松也恢复了风趣的笑容,坐在位置上的同时,用手指向了北方,“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有急着北上去救台湾的颜家?因为郑芝龙也不是个傻子,只要颜家还在台湾存在,他在大明朝廷的作用和地位就会越加稳固,他从来就没打算对颜家赶尽杀绝!他的战略,和颜思齐当初的选择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稳健!在自己的羽翼还没有真正丰满前,养着一个已经被自己削弱、没有多大威胁的对手,远比到头来自己成为大明朝廷的眼中钉更有意义。”

“好吧,那我们继续等吧。现在黑水晶号已经在周边战备巡逻了,就拿荷兰人当开胃菜吧……我去下战俘营,看看审讯的那些个荷兰商人有什么收获。”

说完,孙阳站起来,戴好军帽,对着张春锐行了个军礼,就走出了木楼。在孙阳的带领下,海陆军官们也纷纷推出,十几秒后,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张春锐和严晓松两个人。

“你和苏子宁的狐狸尾巴还会变出多少根出来?嗯,我承认你说的一切,都是目前对我们最有利的方案。但你想过没有,岛上突然多了几千张吃饭的嘴,我们管还是不管?我们能在这里坚持多久?”

“我们所有的食品补给,计划内只能维持最多6个月,现在来看,再怎么节省,也许3个月都支撑不了,必须花更大价钱依靠马六甲和马尼拉来补充。燃煤存量更是有限,只够全舰队在南中国海活动两个月,剩下的仅仅够我们返航。不想指望几千海里运煤过来的话,你必须尽快找到就近的燃煤供应,否则我们只能重新变成风帆船。更别提我们要还承担这个岛的长期经营存在……你想做的事是那么多,已经远远超出了远征舰队的维持能力。战争为政治服务,这个道理我也明白,但我要为整个舰队两千多号人考虑,为整个国家的承受能力着想。”

张春锐站起来走到窗边,深深叹了口气。

“老张哥,我理解这次国家赶鸭子上架的难处。”严晓松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随即又面露坚毅。“虽然我们可以选择一种更加轻松的态度袖手旁观。但又何尝不能选择一条和大明息息相关的美好未来呢?我和苏子宁,甚至是和您在这个问题上都是对立的,我知道自己有点一厢情愿,不知深浅。但既然国会批准了这个计划,我想大家应该而且可以同心协力一起做好。我想您在接受出任舰队总指挥的那一刻,也是这样想的吧?”

“呵呵,你这种想法的国内还少吗?甚至就在这支远征舰队里。都能抓住一大把出来。但千万别把这种事当儿戏,我们的国力还太弱了……好吧,接下来就继续配合你们的外交行动。我准备让运输船队卸下全部物资,调整下分工,等物资卸货完毕后,饕餮号和囚牛号前往马六甲和马尼拉采购给养;现在印度洋进入西南季风期了,敖广号、敖丙号、敖顺号三艘船将按计划马上返回南山港,否则国内的海运会出大事的。”

说完这些安排后,张春锐也离开了木楼,只留下严晓松一个人呆呆看着地图。

……

渔村内外。多达一个营的华美陆军官兵在休整,一个连的外籍军团官兵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外籍军团掷弹兵进行曲》的引导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一群渔村的海盗家眷都畏惧地缩到一边,只有妇女膝下的小孩子们个个露出好奇的表情,似乎并不怕这些私下里能讨到几颗冰糖的“西洋番兵”。

登陆解救了2500多号大明难民,以及上千的海盗俘虏,瞬间就让远征舰队的后勤问题提前出现隐隐的危机。登陆作战中缴获的那点食品基本上几天内就全散发出去了,舰队本身经过精心计算的食品给养预计维持时间,也瞬间缩短了近一半,而之前的安排里,舰队携带的补给中还可能要预留部分送到台湾。海盗们束手就擒倒是蛮快的,但就别指望他们能够短时间内老老实实地走海路从大陆运回粮食。

另外,部分身染重病的难民不得不动用医疗船的药物进行治疗,但一下子出现的数百号病人,让编制仅仅只有30多人的医疗队根本忙不过来,陆军和战舰上的医疗单位也必须投入其中。

面对卫生防疫水平低下的本地人群,远征舰队不得不拨出有限的战备库存用于改善当地的卫生条件,否则只要一点点疫病苗头出来,就可能导致无法收拾的后果。除严格规定日常生活的卫生标准外,用于热带作战的蚊帐和驱蚊药只能满足一小部分难民的需求。

如果再要加上迟迟没有解决的刘香海盗残部还未投降的问题,整个远征舰队将在这个纳土纳主岛上浪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和物力。这样的后勤压力出现,也难怪让舰队总指挥张春锐提前做出改变的决定。

渔村一侧,一行海军军官在一队水兵的陪同下,在大明难民的营地里缓缓走着,偶尔还停下脚步,两位少女军官从水兵的手里取过罐头、面包、馒头或蔬果,递给身边的老弱妇孺,结果引得难民营里一片片磕头。

“女菩萨啊……”一个妇女搂着孩子,惶恐地从颜显屏手里接过一块馒头、一听牛肉罐头和水果罐头,连连称谢。除了略微发凉的馒头面香扑鼻外,另两个冰凉的金属圆筒让人有点摸不到头脑。再看看四周几个捧着馒头小心吃喝的难民,妇女不由得红了脸。

颜显屏微微一笑,蹲下身,掰过罐头旁边的小罐头起子,三两下就撬开了牛肉罐头的盖,顿时一股油蒙蒙的香气冒了出来。四周的男性难民都被香气吸引了,纷纷挪动着身子,吓得妇女捧着罐头连连哆嗦。

“乡亲们别抢,这些都是给老人、女眷和幼孩的。”颜显屏赶紧站起来张开双臂,安抚着现场的人,“有力气的汉子都去码头做工,出力就有饱饭吃。”

“军爷,我们要回家!”一个男子虚弱地在不远处嚎了句,四周一片应和声。无论是何种理由来到这里,经历了不亚于大陆上天灾人祸的凄惨生活后,几乎没有一个难民再对所谓的“南洋讨个活路”的说法报以信心。

“会回的,会的……”看到眼前惨兮兮的难民那一片片绝望的表情。颜显屏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应该调点陆军部队过来。不然很容易发生事情的。哼哼,谁要是不守秩序,哄抢物资,就地枪毙!”唐汉娜撇了眼四周蠢蠢欲动的部分壮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让他们发吧,小屏你不去照顾老七叔吗?”孙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四周的海军官兵都纷纷立正行礼。

“长官……”看到这个似乎经常喜欢和自己套近乎的长官又来了,颜显屏脸上一红。赶紧抹了下眼角,准备立正敬礼。

“好了,和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孙阳伸出手,轻轻地挡开了颜显屏敬礼的手,然后笑眯眯地用手指擦掉对方眼角的一滴水,“刚才军事会议讨论了,过段时间我们就会派出军舰,先去荷兰人的巴达维亚,然后就去大员。”

“真的?!那刘香呢?!”颜显屏一听就激动,差点去抓对方胳膊。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又拘束起来。左右看看,才发现唐汉娜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其他运输舰上的水兵更是提着食品箱走远了。

“你不属于战斗部队,恐怕……”孙阳若无其事地说着,带着颜显屏朝难民营外走去,“刘香的问题,打算延后处理,但我敢保证,一定对颜家有好处!”

孙阳此话一出,颜显屏才热起来的脑子又是一凉,沮丧地垂下了头,脚步也不走了,就这样原地站着呆看着脚下。

“不过,可能我需要一位熟悉大员的少尉军官做副官,到时候安平堡那边会有许多事情需要人来接洽,等舰队主力出发时候,你就到共和号报道吧,先熟悉下。”孙阳欲擒故纵一番后,得意地笑了。

“谢谢长官。”颜显屏脸上又是一红,虽然朦朦胧胧知道对方早就对自己有意思,自己对此也一直很惶恐,但想到这是唯一能够随战斗部队前往大员的机会,也只好点头。

……

除了超过4000号意外增加的负担外,唯一有点价值的收获,大概就是滞留在岛上和刘香搞人口贸易的荷兰自由商人罗兰了。这个倒霉的鹿特丹人之前一直跑巴达维亚和日本的生意,这还是第一次经人介绍来做人口贩运,结果第一笔买卖还没交割,自己就做了俘虏。

一艘荷兰商船成为了战利品,从船舱里搬出的货物让孙阳大吃一惊,整整三百多支明显由西班牙王国生产制造的21B型燧发步枪赫然躺在一个个箱子里。荷兰人通天的走私手段可谓无孔不入,不知道西班牙王国知道他们花费大量金钱从华美国引进的生产线正成为荷兰人的发财机器,恐怕会郁闷死。

按照罗兰的交代,这种针对明帝国“海上权贵”的生意早就持续了两年多了,但从去年底开始,所有的华人猪仔贩卖生意已经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接手垄断,而且只能运往巴达维亚。

这个“意外收获”让严晓松苦思冥想了许久的大员问题解决方案有了新的突破口,一个替颜家“赖账”的想法慢慢成型。比如现在,“人证”和“物证”就有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前往巴达维亚去彻底做足。。

严晓松突然变脸的质问,让随远征舰队而来的荷兰州长联合会代表面红耳赤。其实这个荷兰政府代表早就清楚自己国家的东印度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德性,只是没想到连其他荷兰的普通自由商人都被他们把控着。

联想到登陆后在关押华人猪仔难民营里看到的一片凄惨景象,担任审讯记录的颜显屏是气得当场发飙,要不是孙阳阻拦即时,前者差点拔出手枪嘣了眼前的欧洲肥仔。(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刘香的未来

1628年10月30日,周一。

入夜了,已经改名为“明珠岛”的小渔村内,灯火通明,在结束了新一天的施工劳作后,上千的海盗和几百本地海盗家眷在吃饱之后,被华美陆军官兵带到了村庄后侧那座曾经的难民营里。

外籍军团在内,国防军在外,若干管风琴机枪拉到了现场边缘,上千号士兵都荷枪实弹刺刀雪亮,站成一个整齐的大大的空心方阵,方阵外围就是上千名以为自己才吃了一顿断头饭、吓得全身直哆嗦的本地海盗。

不多时,一百多名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海盗被带进了场,明显和之前早就“投诚”的本地海盗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个蓬头垢面、垂头丧气或者赤红着双眼。这些上午才放弃抵抗的海盗一入场,四周围观的本地海盗家眷和大明难民们顿时咆哮起来,一个个从地面抓起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越过华美官兵人墙扔了过去。

此时,在营地边的某座小角楼里,几个颜家的代表正和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准将为首的华美海陆军官们激烈地争辩着,甚至那个七姑都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

“将军要为妾身做主啊,妾身夫君可就是被刘香那伙贼人给……给害死了!”七姑眼泪鼻涕一把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呆坐着表情严肃的颜七叔。

“刘香之众助纣为虐,残害颜家部属,祸害岛上同胞,万恶不赦!”受邀参与“通气会”的罗大,气呼呼地拍案而起,一边还对着身边的颜家大小姐使劲递眼色。“对此等禽兽不如的贼寇。还有何道义可言。张将军何必为这些人留什么生路?!”

态度基本上和前几日一样,颜家的人对刘香趁火打劫以及手上沾了七姑老公鲜血的行为是痛入骨髓,根本不觉得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几个在颜家有地位的人都是如此的态度,作为远征舰队最高指挥的张春锐却迟迟没有发言。只是盯着桌面的一份审讯报告慢慢敲着手指。

“把他们全部枪毙,也就几分钟的事。”严晓松看了眼默不出声的颜显屏,笑着站起来缓和气氛,“但这样会让剩下的海盗们人人自危。除非全枪毙了。甚至以后我们遇见的每一个颜家对头,东南亚的每一家海盗,都会和我们死命对抗。我们没有那么多兵力四处分摊,也没有时间精力在大明沿海搞肃清运动,更不是来四面树敌的。所以处死刘香,明显不符合我们华美的利益。”

颜七叔此时猛然抬起头,双眼冒出精光,在严晓松的脸上来回看着。而严晓松,也目不转睛地回望着这个颜家硕果仅存的老者,丝毫不惧。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处死刘香,是颜家所望。是颜家的诉求,但却不是华美国的利益,如此赤裸的表态,让罗大和颜显屏都愣住了。后者慢慢回过头,看住了身边的孙阳,脸色有点发白,而孙阳只是摸着鼻子装傻。

“如今大军迟迟不发,刘香也不杀,那贵国希望如何……”颜七叔仿佛苍老了许多,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已经快哭哑的女儿,目光又逐渐变得浑浊起来,“若严先生和张将军能看在颜家这几年和华美的几分情分上,给颜家一个公道,颜家上下必定以死相报,从此马放南山,做个顺民。”

说着,颜七叔对着张春锐和严晓松深深鞠了一躬。

“七爷爷!”颜显屏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扶住了颜七叔的身体,红着双眼对着严晓松露出乞求的目光,“严大哥,你不是当年对我爹爹说,只要有华美国在,颜家必定不会在大明受什么委屈!现在,颜家已经没剩多少人了,难道当年的承诺只是随口一说吗?”

此话一出,一屋子都陷入了死寂,张春锐的目光离开桌面,静静地看住了站在屋子中央被颜家人当靶子的严晓松。

“屏儿,不得放肆!”老七叔猛然转身,对着身边的侄孙女露出吓人的表情,只是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深深的自嘲。

“严副部长说的没错,四面树敌的话,对今后的行动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我们不是简单的放过刘香这些人,否则人人心存侥幸,我们前脚走,这个岛就会乱了套。”张春锐此时站了起来,终止了在场的情绪对峙。看到总指挥起立,在场的几乎所有军官都起身立正,等待着最终命令。

“把岛上难民指认的罪大恶极者,执行枪决。刘香暂时关押,等无线中继站完成,情况发回国内。”张春锐说完,就走出房间,一屋子军官纷纷敬礼。

张春锐算是不偏不斜地选择了更为稳健的处置方案,既不泼颜家的冷水,也不让颜家过于“撒泼打滚”。

……

另一座小木楼里,在于山上士的带领下,一队荷枪实弹的外籍军团士兵守候木楼内外。而木楼里,则是中尉乔肆带着一名士兵给关押的刘香送来了一份晚餐。

“娘的!不是说好了我和兄弟们没事吗?把他们绑起来干啥?说话不算数?不是我说啥,只要你们敢动手,这里的人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香丢开勺子,抓着肉罐头直接就用手挖出油滚滚的肉块,狼吞虎咽,一边还抓起旁边的水碗,大口灌着蔬菜汤。

就在今天上午,刘香终于接受了华美陆军的招降。按道理来说,刘香成功地用自己的顽抗到底获得了一线生机,不过他依然不觉得这些番兵有什么大不了,基本几天来全被自己压在山头下打,而且对方似乎也拿自己没办法,如果不是出逃太过仓促,食物快吃光了,这才和对方达成了投降条件。

在刘香看来,这些不知来路的番兵和那些荷兰、弗朗机人差不多,不可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只要时间一久。就不得不走人。到时候这里还是自己的天下。只要自己的老底子还在。就不怕拉不起一支队伍。

郑芝龙和颜思齐当初都有不少华美军械和海货,刘香认为自己地位“边缘”,以前颜思齐太强势,又有郑芝龙压着。自己才没有出头机会,也一直没有获得这种在大明沿海已经初具口碑的家伙。刘香早就打算也和荷兰人搞猪仔走私,换取大量银两军械,然后控制南洋。

现在郑芝龙正和颜家残余在“东番岛”对峙。终于给自己释放出了一块天地。可是生意才刚刚开张,荷兰人的商船还没有卸货,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番兵给打上了门。

至于对方为什么那么准地就在这个大岛上找到了自己,刘香倒没有去深想,只打算等事情过后,再重新在附近小岛上找一个更隐秘的地方落脚。

看着面前吃态粗野的海盗头子,乔肆只是微微一笑,指了自己的军帽和臂章:“刘香,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看你小子趾高气扬,怕是在荷兰红毛手下混得不错吧?或是弗朗机人?”刘香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靠在了椅子上,端起了桌面唯一一碗一直没舍得喝的酒。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军官。在这个半个字都不识的海盗头子印象里,包括吕宋的弗朗机人,也有一些华裔子弟在军中做跟役,在南洋看到一个华裔番兵并不稀奇。

“我们是华美国陆军。”乔肆仿佛听到楼外传来脚步声,于是站起来整理了下军装,“好了,估计有人要继续审讯你了。”

刘香手里的酒碗微微一颤,不少酒水荡了出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门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就在刘香吃惊的一刻,严晓松带着淡淡的微笑走了进来,只是对着门口的陆军中尉微微点头,就关上了门。

“刘香,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我叫严晓松,华美国外交部副部长,本次华美国前来东方的特使。”严晓松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口,露出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在饭桌前发呆的青年海盗,顺带着把香烟和火柴丢到了桌面,“以前抽过这个吧,我能闻出你身上的烟味,应该是驼鹿牌的。”

刘香确实在这几年喜欢上了这种来自遥远华美的海货,还是从郑芝龙那里淘到的。即便近些年从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获得了更充足而较便宜的烟草货源,加之生产效率提高,华美香烟的生产成本比最初降低了至少60%,但最便宜的驼鹿牌输送到大明都要卖到八分银子(约合12美分)一包,高档的红双喜更是一钱银子以上,就算是在澳门,从弗朗机人手里也很难买到红双喜。这种带着特殊香气和精棉过滤嘴的香烟,几乎是刘香平时饭后的最爱,一包烟再怎么省着抽,也不过三五天就没了。

如今一封几乎完整的红双喜就放在面前,刘香忍不住就烟瘾上涌。迅速抽出香烟叼进嘴,又摸过华美火柴,极为熟练点上,看来这些年对华美商品的使用频率蛮高的。

“严……你就是颜家口里经常提到的严先生?华美国的官大人?”刘香压住内心的惊颤,大口吸着香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高挑青年,“原来是你们……是不是颜家的人请来的……难怪那么快就能上岛!”

“你可以说是颜家请我们来的,也可以理解为我们之前一直没空过来。”严晓松坐到了刘香的对面,饶有兴致地指了指桌上的华美香烟和火柴,“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只是换了种方式。”

“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们还打算替颜家出头不成?哈哈,这可是大明,现在连澳门的弗朗机人都差点被朝廷赶走,吕宋那边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南洋的荷兰红毛还不跟着在喝汤?颜家以为有了你们华美的步铳和大炮就了不得了?现在还不是等着哪天被朝廷和郑芝龙剿灭!华美海货是好,你们做生意大家都乐意,就千把人来趟这趟浑水,我看还是先掂量掂量再说吧!”

刘香丢开烟头,又抓出一支点上,脸上的不屑越来越盛:“你们对颜家仗义,给你竖个大拇指!但如果不是我走的匆忙。落下了东西。这几天大家伙都没吃的了。还指不定谁输谁负呢!”

“我现在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不光能够做生意卖点货,还能帮大家做很多事。而且有能力把事情做好……刘大当家的。请!”严晓松指了某个方向,一边的外籍军团士兵赶紧走过去,推开了窗户。

“嗯?”刘香一奇,不知道对方想让自己看什么。于是叼着香烟慢慢走到了窗前。

……

大约百多米外,难民营地里灯火通明,一群群大明难民哭哭啼啼围着大约一百多名海盗在骂骂咧咧,甚至在哭诉的人中,还有不少本地海盗的家眷。被众人指点谩骂的那群海盗,看样子全是刘香的死党部下。

而那些原本属于本地的海盗,因为曾经都是颜思齐的附庸,负责在这里一代做走私贸易并收取过路商船的保护费,而且一家老小也在岛上,所以平时行为还是比较收敛。没有遭到关押在营地里大明难民的集体责难。而刘香带的海盗就不同了,他们本质上是入侵者。本着胜利者的姿态在岛上胡作非为,不光难民营里的人被各种非人虐待,就连不少本地渔村里的海盗家眷都遭了秧。

被压在场地中央的刘香死党们,已经被五花大绑,但一个个还是穷凶极恶抬头大骂,四周围观的难民和本地海盗家眷都怒容满面。

“准备吧!”马卡洛夫此时也叼着香烟,抬头看看某个方向的木楼窗户里透出的可烛光,见气氛差不多了,于是轻轻挥了下手。

华美陆军官兵开始清场,现场包围的人群被慢慢赶开,六架管风琴机枪被推到了距离一百多名被绑缚的刘香死党一百多米远的空地上,机枪阵地后方,几排外籍军团的士兵横着步枪,阻拦着激愤的难民和海盗家眷。

营地四周是两人高的木栅栏,除了管风琴机枪阵地这一边,其他三个方向的人群早已退场。被绑缚跪在另一头的刘香死党们似乎感觉到了不秒,开始出现了骚动,不少人都在拼命挣扎着身上的绳索,不过也有一部分则莫名其妙地看着远方那六架古怪的像炮不像炮,像铳不像铳的东西。

“上弹,瞄准!”一个站在机枪阵地外侧的华裔士官,此时举起了手。一连串“咔嚓”声中,37发装的管风琴弹仓压入了机枪后方的装弹位置。

“弟兄们,这些番兵要杀了我们!我们和大当家都上当了!”一个海盗小头目终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双眼怒张,猛地站了起来,开始煽动挣扎的同伴。

“射击!”望着百多米外一群徒劳扭动的身影,负责指挥的华裔士官冷笑着挥下了手。

六道火舌猛然喷出,灼热的弹头以音速出膛,以每分钟超过200发的射速,泼洒出雨瀑般的弹雨。

管风琴机枪枪架微微颤动着,摇摆出一个小小的弧线,视线的一头,一个个或跪伏或起身挣扎的身影在鲜血飞溅中摇摆碎裂,无数的弹头所制造的无形金属切割器在受死的人群里制造出一片片血肉横飞的惊悚画面。

“和他们拼了!”又一个跪在稍后面的海盗小头目站了起来,朝前方冲去,不过才跑出两三步,一颗管风琴机枪子弹就打爆了他的脑袋,接着更多子弹击穿了他的上半身,被破开的胸膛炸出的血肉几乎飞到了几米之外。

也有若干海盗没命的朝两边跑去,企图翻越栅栏,不过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挂在栅栏上的一块块缺胳膊少腿的尸体。

“停止射击!”

华裔士官在两分钟后再次抬起了手,几秒钟后,密集的枪声又瞬间停歇。超过三千发子弹就这样短短两分钟内打出,百米远的刑场上已经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碎肉漂浮在厚厚的鲜血表面,七歪八扭的尸体层层叠叠,穿透人体的子弹甚至还打烂了相当长度的营地木栅栏。

管风琴机枪被拉了出去,一个排的外籍军团士兵挺着刺刀走上去,皱着眉头检查着枪毙两分钟的现场。

营地内外,一片鸦雀无声,先前还义愤填膺恨不得撕咬海盗的人们都苍白着脸,惶恐地看着身边维持秩序的华美国陆军士兵。

距离枪毙现场不远。黄虎儿正蹲在一个奄奄一息的华裔女子身边。怀里还搂着一个婴儿。呆呆地看着灯火通明下的枪决现场,口微微张着。

“相公啊,给你报仇了……报仇了……”一把木片削成的匕首插在华裔女子的胸口,年轻的女子一边吐着鲜血。一边还带着微笑看着搂住自己孩子的华美水兵。

“嫂子……”

看着曾经同村的玩伴的妻子在这个档口选择了自尽,黄虎儿脑子里一片麻木。

眼前的女子是自己登陆以后在难民营里意外遇见的唯一一个老乡,甚至还是当年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人,但此时。这个失去丈夫并遭受海盗强暴过的烈妇终于在仇人执行枪决的时刻丢下孩子自尽了。

“虎子哥……请给娃儿今后找个好人家……我和她爹来生再报答你了……”

女子断了气,黄虎儿已经泪流满面。

……

窗口里吹进凉爽的夜风,但刘香感觉后背全被汗水打湿了。

“我们需要给予无辜的受难者一个交代,他们已经经过证人指认和军事法庭的宣判,所以不存在枪杀俘虏的问题。”严晓松回过头,对着身边的海盗头子露出微笑,“正义必须得到维护和声张,也是我国政府一贯的立场。”

“是颜家自己要做出头鸟,怨不得别人……哦,不对。都是郑芝龙、荷兰番夷和倭人搭在一起做的事!”刘香哆嗦着嘴,有点语无伦次了。

也许这是他出道以来。见过的最有效率的杀人方式,也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自己负隅顽抗占尽优势的情形。看来,这华美国的军队不是没能力解决自己,而是不想当时就杀了自己。

“刘香,你是个有抱负的人,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但这些低素质的部下,对你的事业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严晓松笑呵呵地拍着刘香的肩膀,似乎对刘香的觉悟和理解能力很看好,“这一带需要有人承担起责任,维护秩序,这些岛上还散布着许多没有觉醒的人,他们都需要你去领导,你责任重大啊……”

“我能得到什么!”刘香回过神来,一咬牙,扭头看住了严晓松,“你们杀了我那么多老兄弟,总不是让我有机会报仇吧?!”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友谊,能够不受郑芝龙压制的空间,以及颜家的谅解。”严晓松点上香烟,说完最后一句,就悄然离开了木楼。

……

四百多号刘香的老底子海盗被枪毙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部战战兢兢失眠了一夜,再也没有任何张狂的态度。第二天,这些劫后余生的海盗被告知允许离开纳土纳大岛,但不许再在四周海域做“未经允许的事”。

若干被缴获的海盗船只作为了“遣散工具”,在华美国远征舰队的虎视眈眈下小心翼翼地朝北而去。对这些早已习惯了打家劫舍的海盗而言,再返回大陆做良民或乞丐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们要么重新抱团继续蛰伏一段日子后重操旧业,要么去抱一根更粗的大腿,比如郑芝龙,从而把某些消息散播出去……

少部分手上稍微干净点的刘香心腹骨干这次被刻意留了条性命,他们将继续跟着刘香干老本行,成为刘香重新整编队伍的帮手。包括纳土纳群岛和附近阿南巴斯群岛在内,周边还有若干落单的小海盗势力,刘香的未来,就是正式代替颜家,聚集收复周边小海盗势力,成为这一带的海盗领袖。

岛上原本属于归附颜家的本地海盗,几百有家眷的被勒令脱离海盗队伍,好在岛上早已有了初步开发,只要能保住命,种种田打打渔什么的普通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而剩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人则全部丢给了刘香。

刘香和颜家返乡团的会面堪称喜剧,拉下脸皮的刘香披麻戴孝,带着一帮子残余的心腹小喽啰朝着北方澳门方向磕头认罪,发誓从此以后唯颜家“马头是瞻”,并拜了已经过世的颜思齐为兄,以示今后将奉养颜家。祭奠亡兄亡夫的仪式上,七姑又是哭得死去活来。

现在的刘香身份,是华美国幕后扶持的“南海义勇军”,这个乌合之众当前既不属于华美国控制纳土纳群岛,也不属于其他方的附庸势力。但在台面上,南海义勇军还是纳土纳群岛以及西面的阿南巴斯群岛的“海上秩序守护者”,将负责保护从大明两广沿海到马六甲海峡的海上商路。

缴获自荷兰商人的那一小批21B燧发步枪、大部分系留海湾的海盗船、以及一小部分让人垂涎的华美商品,在祭奠大会后送到了刘香的手上,让这个才满30的青年海盗十分亢奋,当场就笑嘻嘻地表示愿意出海去四周的海岛上“收降贼寇”。

不过当听说大半年前袭击澳门颜家大本营时,那批今年年初来自华美本土的军械海货被七姑的丈夫藏匿起来,刘香就露出了一副很难受的表情。想当初,他可是在颜家澳门据点里翻箱倒柜了几乎半个月,除了搜到部分银两外,连半支华美步铳和一件华美海货都没有得到,想起来就很纠结。

但随后颜家老七叔松了口,愿意有朝一日,将澳门那批没来得及运往大员岛的华美军械货物分出部分给南海义勇军,刘香这才乐出了鼻涕泡。一想到那种连大明朝廷都赞不绝口的华美大炮,刘香就恨不得带队摸进澳门再来个掘地三尺。

占据岛上的华美军队拥有着更加让人丧胆的大炮和管风琴机枪。刘香却不敢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在他眼里,只要拥有不亚于颜家和郑芝龙的军械,这南海之上就没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再说了现在给华美人打工,只要自己做得够好,说不定哪天就可以弄到比上述两家还厉害的军械和更多的海货,牛逼的日子指日可待。

以后羽翼丰满后再找华美人报仇?拉倒吧,谁出来闯不是为了钱财富贵,郑芝龙能跟着大明朝廷干,我刘香为什么就不能跟着开价更高的华美人?

抱上大腿改头换面一展新颜的刘香团伙,带着各种歪歪立即开始整顿船只,打算不久之后就前往大明为华美采购明珠岛所需的各类物资。鉴于澳门目前的局势还很微妙,刘香把目的地设在了广东的廉州府(北海)、雷州府和琼州府(海口)。

而严晓松,则携带着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卡特琳娜和长子严书明,乘坐未央宫号和囚牛号飞剪商船,挂着葡萄牙人的旗帜,朝着菲律宾的马尼拉而去,准备打通下一个“东方穴位”……(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吕宋之行

吕宋,是菲律宾群岛中最大的一座岛屿。从宋开始,就有华商船只到此贸易,明时正式称之为吕宋,也成为了菲律宾的一种统称。但从16世纪末开始,包括吕宋在内的大半个菲律宾都为西班牙侵占,故《海录》译作小吕宋,而将西班牙称为“大吕宋国”。

公元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牙实比率领的一支小舰队历经千辛万苦,从美洲跨越太平洋,来到了菲律宾。西班牙人从吕宋岛的马尼拉登陆,入侵并占领了大半个菲律宾,然后在巴石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自那时起,马尼拉便成了西班牙亚洲殖民统治当局的首府。

马尼拉成为了西班牙王国全球海洋制霸与贸易航线的核心节点之一,但面对恐龙般的亚洲大明帝国,整个欧洲都找不到与这个帝国贸易“互惠”的好方法。马尼拉变作了西班牙的东方“溃疡”和“提款机”,大量来自美洲的财富从这里拐弯,流入了大明帝国,流入了葡萄牙人的口袋,流入了荷兰人的腰包,总之和西班牙人没有几毛钱的关系。

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的西班牙王国,在大航海时代的第一股春风推动下席卷了大半个世界,但从没有一块殖民地像菲律宾这样让西班牙王国又爱又恨,甚至一度在进入17世纪后还起了放弃的念头。

……

1628年11月5日,周日。

挂着华美国旗帜的未央宫号和囚牛号飞剪商船,慢慢驶入了马尼拉湾。远远地望去,这座亚洲最大的“欧洲城市”极其傲慢地卧在巴石河口,港区停靠着二十来艘大小不一的风帆盖伦船,看起来仿佛来到了欧洲。

此时的马尼拉城,拥有人口数万,其中西班牙人已经超过万人。让人忍不住有点“自鸣得意”的是。在经历了1603年那次惨不忍睹的大屠杀后,居住马尼拉城的华裔人口又如小强一样恢复增加到2万人以上,并再次占据马尼拉社会经济的中坚位置。不过没人知道,假如历史不发生什么改变,10年后,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西班牙殖民者又将对这些勤劳而聪明的华人展开一场大屠杀。

第一个前来迎接的,是一艘西班牙税务海关船。面对眼前这两艘千吨级的雪白色的优雅漂亮的商船,马尼拉的西班牙税务官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肆意加改船货税和莫名其妙的入港门票钱,是几十年来马尼拉的西班牙税务官员经常干的事,尤其是针对来自大陆的明国海商。

不过随后。登上船的税务官就傻眼了,眼前若干东方人面孔的商人,显然不是经常打交道的那种礼貌谦逊而胆小的明朝海商,对方眼神里透发出的看猴子般的戏谑目光,让人全身都不舒服。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你们从北美来的?”盯着一份同时用中文、西班牙文和拉丁文书写的“华美护照”,整体大脑意识还很“蛮荒”的西班牙税务官就有点迷糊了。再一看面前的衣冠楚楚的华裔青年身后,居然还小家碧玉般站着一位身穿华裔汉裙的欧洲大美女,就更加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我记得席尔瓦总督才卸任没几年吧,马尼拉就变得这么没有礼貌了?!也许我需要向塔波拉总督阁下提出抗议!”

严晓松挽着卡特琳娜的手。对着眼前企图习惯性敲诈的西班牙小官吏露出不怒自威的严肃表情。和七年前那次简单停靠马尼拉港补给不同,这次严晓松两夫妇将以正式的外交官身份进入马尼拉城直接和现任菲律宾总督塔波拉进行会晤。

我的上帝,他还知道席尔瓦和塔波拉两位总督大人?!

“非常抱歉,由于你们没有任何有效文书可以证明身份……不过马尼拉欢迎你们的到来!”西班牙小官吏一听就愣了。才知道今天遇上了真正的大人物,于是赶紧换上了一副面孔。

“不要对西班牙王国太刻薄了,亲爱的。”

几年过去,身为两个孩子的妈。而且又怀上第三胎的卡特琳娜,此时已经不再如早年那样傲娇愤青,只是轻轻拉扯了下丈夫的袖子。就礼貌地对着眼前的西班牙老乡露出微笑,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十分悦耳:“税务官先生,我们不是商人,您可以看做是外交使者,塔波拉总督阁下几年前就和我们是好朋友了,今天特地来拜访。”

“是的,不过塔波拉总督阁下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也许正需要这位先生和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去问候一下。”税务官尴尬地脱帽致敬,然后推着身后的西班牙士兵赶紧离船。

“看,荷兰人惹恼地何止是我们。”严晓松看着西班牙船只在前面引导,对着身边的妻子笑嘻嘻地说着。

“严大人,学生早年游学之时,就听闻吕宋弗朗机人官吏百般刁难我大明海商,甚或万历年间屠戮华民,举国震惊。如此无信无义的禽兽之国,却能万里之遥封疆拓土,真是乾坤倒转了……”

船只在缓慢靠港,身为严晓松身边特别顾问的赵明川,终于忍不住嘀咕了句。

“在大部分欧洲官员眼里,海洋是希望。在大部分大明官员眼里,海洋是危险。”严晓松略微思考了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大明很富饶,富饶到不值得去冒险,在自家做主的舞台上谈什么仁信理义都可以。一幅再精细的世界地图,也不会让人觉悟,有勇气跳出去的,再回头看待问题,才会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原貌。站在结果论的立场上看,是否讲信义是谈判桌上的事情,前提是谈判桌属于你,外面的世界是先讲实力,再谈道义。在我们华美国海军,有句名言:真理和正义只存在于我们的大炮射程之内。”

“明川明白。”得到这样一个霸气的答案后,赵明川赶紧整理衣衫,恭敬地鞠了一礼,但脸上的表情却未必服气。

……

华美外交官夫妇的到来。让早就在欧洲和严晓松打过交道的塔波拉总督大感意外,不过一场盛大的宴会还是在马尼拉总督府召开了。

觥筹交错之下,当听说这个在北美风头无限的国家居然派出一支实力不俗的远征舰队前来东南亚找荷兰人“谈判”,让塔波拉是又惊又喜。而西班牙政府已经同意对方使用马尼拉作为休整补给地,倒让塔波拉又感觉到警惕。

早在欧洲,华美国就若无其事地多次提到了菲律宾西班牙殖民的华人地位问题,对于身在马尼拉亲身体会到华人那种极其“专业”的社会经营能力的塔波拉总督来说,任何有关华人的问题,都是每个菲律宾总督最为担忧的事。

不过终归是自己的地盘,塔波拉也相信这些美国人不会冒着天下大不韪的态度去动西班牙人在东方的蛋糕。而目前真正最棘手的对手,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马尼拉殖民地本身拥有不少西班牙人,但海军主力却远在本土和大西洋加勒比,远离西班牙本土的马尼拉其实军事能力仅能自保,面对荷兰人在东南亚的大肆扩张完全就没有制止能力。

和“老朋友”的聚会是短暂而无趣的,人话鬼话说得再天花乱坠,涉及到关键的问题,塔波拉总督都是态度谨慎。

最终,塔波拉总督还是以没有收到本土正式文书的理由。暂时拒绝了华美国远征舰队入港休整的要求,但允许在这个等待期间,可以提供每月最多一艘船入港采购补给的便利,只是需要按照贸易模式交纳额外的船货税。对这个限制条件,严晓松也只能认可。

宴会结束,严晓松夫妇回到了塔波拉总督为他们特地安排的房间,一进入卧室。两口子就笑了,一屋子的家居用品,几乎五成以上都是华美国生产的东西。

……

大清早。位于马尼拉城镇中心东北方巴石河畔的“八连”街区(Parian)远比其他城区更早进入了生活状态。

这里居住着五成以上的马尼拉华裔居民,其中又以诸多定居马尼拉的华裔大商人为首。以乡邻依附关系成型的八连社区,是马尼拉的华人家园,如今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的发展之路,除了那远远的一座天主教堂外,从街道建筑风格,到主流语言,再到衣衫打扮,几乎就是个大明小城的翻版,在各个社会功能层面都处于垄断地位的华人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被“外人”围绕的华人社会。

薄雾还没有散去,街道上行走着挑粪的挑夫,两旁的商铺正做着开业前的整理工作,若干妇女还垮着菜篮走得慢条斯理,新的一天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

一辆马车行驶到一座古色古香占地广阔的宅院门前停下,新换上一身干净衣衫的赵明川走到了门前,抬头望去,只见门匾上写着“李府”两个大字。

“谁呀?大清早的敲门。”门开了,一个门房汉子打着呵欠露出一个头。

“在下赵明川,特来拜会李大掌柜,这是拜帖,劳烦大哥递一下。”赵明川礼貌地双手举过拜帖,态度非常谦和。

“赵明川?我李家可不认识你这么一号人,去去去!”门房汉子以为又是什么假冒大明的穷亲戚前来吕宋打秋风,直接就打算合上门。

“大哥勿急,此贴李大掌柜必定想看,要看。我不入此院,就在门外等候便是。”赵明川直接将拜帖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笑着拱拱手,就退到了一边。

“这秀才的一口酸话,还能唬住我李家不成?”门房汉子两根手指夹住拜帖,只是瞄了一眼,就突然愣住了,因为上面写的毛笔字显然和大明有点不同。

“就且拿给老爷看看。”想了想,门房汉子还是忍住撕掉的冲动,转身顺着走廊朝后院而去,此时的李国助正在后院养身散步中。

李国助今年已经40多岁了,看起来也是一副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的富态儒商摸样。他没有父亲李旦那样的精明头脑和个性魄力,所以一直以来都无法掌握住这个庞大家族的力量,败于郑芝龙之手其实一点都不冤枉,想要恢复父亲那代叱咤风云的海上权势更是不太可能。所以自打父亲李旦过世后,和郑芝龙争夺东海遗产失败的李国助,这几年落寞孤单了许多。只是凭借着家族在吕宋经营的几份产业,还能过上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

一直等到李国助把一处花草打理停当,门房汉子这才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了赵明川的拜帖。

“等会把侧房的花给换了。”李国助坐回石桌边,一手捧茶,一手翻开拜帖,一边对着身边的小丫鬟招呼着,“你说来人自称什么赵明川?如果是来要钱的,打发点碎银就是了。”

嘴里继续说着,但一看到拜帖上的一行留名,李国助的脸色就变了。拜帖内容自然是老掉牙的格式。但落款却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副部长暨东方外交特使严”。

“此人在何处?!”李国助赶紧放下手里的茶杯,呼得一下站了起来,“快,不可怠慢,迎进书房!”

“啊?!”门房汉子这下傻了,才知道自己刚才给别人吃了闭门羹是多么严重的事。

一个多小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朝马尼拉总督官邸而去,前一辆依然坐着赵明川,而后面那辆马车里则是坐立不安的李国助。

……

严晓松和李国助的会面就在总督官邸内的一座偏楼里。如今是小夫妻的临时休憩居所。

面前的茶水依然没有动,李国助只是忐忑而好奇地打量着坐在西洋大椅上的“短衣”青年,对这个七年前就在大明留下一丝痕迹的“华美国官员”深感不安。

“……李旦老先生一辈子兢兢业业,闯荡出一番东海气象。是我海上华夏汉家儿郎的楷模,对他老人家的逝世,我国政府深感痛惜,只是路途遥远。无法即时派出代表前来悼唁。”严晓松说着客套的话,脸上微笑不减,“其实早在七年前。我就想拜会老先生和李大掌柜,可惜事不随人愿。”

言下之意,你们七年前张扬跋扈的气场和如刺猬一样的敌视态度,如今已经落得偏安一隅的地位,世事无常大概就是如此了。

“当年家父正在倭地养息身子,我也在吕宋奔走生意,所以有所怠慢,不知严先生这次重返东海,再找我李家,又是何事?”李国助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大感不快。

“我国政府已经知道大明朝天启皇帝陛下过世的消息,更知道如今东海的棋局变化,不知李家有什么打算吗?”严晓松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加问了句。

“哼,颜家不是在你们帮助下很是风光?现在风水轮流转,朝廷收拾他是迟早的事了。倒是郑芝龙和刘香那些当年李家没养熟的狗在飞扬跋扈,他们总有一日也会有报应的!”一想到这些事,李国助就恨得咬牙,一只手就忍不住在桌上拍了下。

“嗯,这种混乱的状态,很明显损害了我国政府在大明东海和南洋的利益,当然,对李家也未必是好事。李大掌柜,这是一封你的熟人写的信,你可以看看。”严晓松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了李国助的面前,“这个人不会写字,自然是他人代笔。”

“熟人?”李国助一愣,慢慢结果信纸,看了几眼后,两眼都在冒火,“原来是刘香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大掌柜别急,请继续看完。”严晓松赶紧推过茶杯,暗示对方控制自己的情绪。

李国助见一个年轻人都比自己有定力,老脸就微微一红,赶紧压下怒气,继续看过去。

“……郑氏势强,刘香势弱,与公有隙,实万不得已,今思之惭愧难当……颜氏若亡,则东海尽墨于郑芝龙,焉有我等附着之地?今有西海华美国之军船相助,盼与公复旧言好,共兴大事。”

读到这儿,李国助暗暗感觉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了眼严晓松。

“颜家能不杀了他?刘香上下已经归附华美了?”李国助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会写出这么一封信。

“之前是,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颜家的谅解。刘香成为了我们值得信任的朋友,归附的说法不正确。”严晓松指着对方手里的信,面不改色。

“能让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服服帖帖,严先生倒也有些本事。不过刘香所说只在南洋帮护华商,不入东海分食,是何用意?”李国助放下信纸。坐正身体,死死地看着严晓松。

“当然是合作把海上的盘子做大,我国政府反对任何一种单方面的海上霸权行为,这不利于大明沿海的贸易氛围和秩序,所以很支持这种互助互惠。刘香有能力为南洋的海上贸易安全提供保障,当然也希望颜家和李家能重振家业,积极恢复李老先生当年在东海创立的千帆争渡的汉家风采。也算是为吕宋居处的数万华人子弟营造一个更安全的未来。”严晓松说完,就从口袋里继续摸出一个新的信封,“这是我国商界朋友让我转呈给李大掌柜的合作意向书,当然其中包括李家在吕宋的持久发展问题。这些本不属于政府工作内容。所以我也仅仅是转述他们的想法。”

信还没有打开,但李国助已经倒吸了口冷气,因为他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华美国要像当年扶持颜家一样同时扶持刘香和李家,为得就是填补颜家衰落后的空白,以和郑芝龙等势力相抗衡,甚至还在考虑仍缩在马尼拉弗朗机人屋檐下胆战心惊的诸多华商的身家发展问题。

颜家过去七年里气势如虹地崛起,别人也许不知道多少底细,李国助这个也干过海盗的人可就清清楚楚,那华美国大手笔的军械和海货输入。正是颜家能横行东海的依仗。

“三家互为犄角之势,以抗郑氏……”好久都没有如此想过问题了,眼前这个青年一下抛出这么个大蛋糕,不由得让人心里猛跳。

“据说李老先生在世之时。也和大明朝廷多有往来,我想李家现在也不是没有一点奥援吧?”严晓松说着,还轻轻指了下北方,“从这点上看。我觉得李家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听到这儿,李国助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居然兴奋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好半响。李国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赶紧坐回位置上,伸出了一只手:“贵国如此大费周章,可是图的什么?”

“秩序,一个能够平等互惠的和平秩序,以及维护大明沿海华夏整体利益的格局,一个繁荣兴盛的远东贸易氛围,对所有人都是有利的。华美商品海货,会依照欧洲的贸易规则,给予各位有保障的代理权,保证大家都能获得远比以往打打杀杀更丰厚的回报。”严晓松笑不露齿,显得极为正义。

“哼,你那华美国,也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了吧?背后好处皆是华美国的,让我等与郑芝龙角力,又彼此牵制,这等秩序可是你华美一家的?”李国助听到这些,不由得嗤之以鼻。

严晓松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东南亚地图展开,如此接二连三的准备工作,让自以为“老谋深算”的李国助都暗暗咋舌。

“东海南洋海阔天空,何必计较一池一水的得失?我国政府不要大明寸土,但如果李家觉得南洋哪片岛子土地肥沃,我国政府自然会提供帮助……与其让欧洲番夷尽数占去,还不如看在李旦老人家一代英雄的份上,让我华夏海外子民开枝散叶……我国远征舰队已经抵达南洋,即将整顿整个南洋的安全问题,荷兰人的海盗行为需要得到惩罚,在这点上,你们口中所说的弗朗机人也是全力支持的。”

说完,严晓松终于端起了茶杯,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那容我考虑一二,再做答复。今日匆忙,礼数不周,改日必定请严先生光临陋舍,以表敬意。就此告辞。”

望着眼前这位来自风传已久的泰西强国的青年,李国助内心的震颤已经无以复加。

李国助走了,严晓松慢慢捡起桌面的东南亚地图,慢慢地扫过那一片片标注了势力或依然空白的地区,嘴角出现一丝微笑。

……

随后几日,在李国助的牵头组织下,马尼拉的华商们逐渐活跃起来,数以百吨计的粮食开始输送到港口,装入了华美国的那艘囚牛号飞剪商船上,而华美商船开出的价格让人非常满意。相比欧洲饥荒导致的惊人物价,此时的东南亚粮价低太多了,所以交易价格让临时负责后勤采购赵明川居然感觉自己有一种“奸商”的味道。

热热闹闹的运输车队让码头负责安全的西班牙士兵都紧张起来,就连塔波拉总督都惊动了,一打听,原来是在马尼拉最有钱的华商李国助在出头。

不过很快,包括塔波拉总督在内,几乎马尼拉城内所有有身份的西班牙殖民地官员和他们的家眷,都收到了一份精美的礼物——在欧洲售价高达上千美元的高档香水和服饰。作为华美国外交副部长夫人和西班牙裔的双重身份,卡特琳娜带着长子严书明还特地高调前往马尼拉城内的教堂做祷告,一大把教会捐赠让本地的西班牙主教是激动万分。

另一方面,严晓松则在八连盛情招待当地有名望的华商,硬是把李国助捧得快到天花板了,张口闭口都是“华美人民的老朋友”之类的口头禅,让李国助整日都飘飘欲仙。除此之外,严晓松还以华美国外交部的名义,公开捐赠10000美元为八连的华裔社区修建一座养老院和书院,更是让承接这个社会慈善工程的一众马尼拉华商夸得天花乱坠。

在公开场合,严晓松又极其高调地表示了华美国东方远征舰队将在不久之后对马尼拉展开正式友好访问,并与本地西班牙海军展开反海盗演习,“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和西班牙王国”会尽一切努力为包括华商在内的马尼拉人民创造安定繁荣的贸易环境,打击一切企图破坏两国东方友谊的行为。

想到华美外交部副部长一来到马尼拉,就掀起了本地华商的活跃情绪,甚至还单方面“耀武扬威”,塔波拉总督是百味杂陈,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无可奈何。

1628年11月10日,严晓松留下囚牛号继续装载粮食补给,自己则带着妻儿乘坐未央宫号离开马尼拉,准备前往澳门。未央宫号上挂起了葡萄牙的旗帜,同船的乘客中还有李国助等一班人,他们将动身前往大陆为严晓松跑动某些事。

也在同一天,从纳土纳出发的华美海军远征舰队主力,抵达巴达维亚附近海域,准备上门“聊天”。(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只是来取证的

在艰难地选择与同行博弈中,荷兰人将他们的东方商业殖民帝国立足地定在了东南亚的爪哇岛。1619年,第三任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彼得森带着武装船队打败了万丹苏丹以及当地的英国人,彻底攻占巴达维亚,并以此为根据地,开创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东方帝国。

彼得森在给国内公司董事会的信里写到:“……为了保障香料贸易的垄断地位,我们必须牢牢掌握与之相关的所有项目。”

在这种以支持香料垄断贸易为核心的指导思想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继续把他们在欧洲运作熟练的海上转口贸易模式进行升级强化,武力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手段。

17世纪初,长年活跃在以巴达维亚为中心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队数量超过70艘,还有10几艘在整个远东战斗力数一数二的大型风帆战舰。虽然船只数量上稍逊于澳门的葡萄牙人,但总吨位规模却不是对方可比的。而同一时期同样致力于远东贸易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其船队规模最多的时候也只有40多艘小船,且一直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重点打击对象。

凭借着雄厚的资本、良好的殖民根据地,荷兰东印度公司几乎完全垄断了东南亚的香料产业和其他大宗商品的转口贸易,商业航线向西远至波斯、印度和斯里兰卡,向东则延伸到马鲁古香料群岛,向北抵达中国和日本。

但巴达维亚在建立初期,环境是如此的恶劣,荒凉的沼泽地,充满各种致命因素的雨林,以及虎视眈眈的懒惰而野蛮的爪哇土人。在巴达维亚的发展过程中,大量的华裔成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能找到的最佳建设开拓者和城市经营者。或高薪引诱,或私下骗拐。挖空心思地从明朝获取华人劳力,成为了1619年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要政策之一。

勤劳聪明的华裔承担了巴达维亚开拓时期的大量苦难,他们不光是优秀的农夫和工匠,还是中国商品的供应者、城市功能的经营者、零售商业和沿海贸易的中间人,无数人在这个过程中客死异乡,为巴达维亚的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

……

1628年11月10日,周五,清晨。

由4艘机帆轻巡洋舰、鲁班号工作舰、蓝鲸号运输舰组成的华美远征舰队主力,出现在爪哇岛西端的洋面上。

重新调整后勤工作后,蓝鲸号此时正搭载着由2个外籍军团步兵连和1个国防军步兵连混编的步兵营。以及大量的后勤补给物资。

出航几天来,就已经陆续有几艘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旗帜的荷兰商船远远地错身而过,甚至一艘从马六甲方向开来的华人硬帆商船还当场掉头逃离。这些常年活动在东南亚的荷兰商船,对来自大西洋的华美海军还仅仅停留在传闻的层面,整体印象比较浅,而对华商来说,则意味着一种陌生的危险信号。

临近中午的时候,快要接近巴达维亚海湾,1艘才从巴达维亚出港不久的荷兰武装商船出现。舰队司令孙阳当场就下达了一级战备命令。急促的甲板钟敲击声中,舰队开始收帆,依靠蒸汽机组调整航速到8节,然后所有舰炮开始转向。

“上帝啊。难道你们想进攻巴达维亚?!我觉得一场友好的谈判更重要,中校先生!”

旗舰共和号上,荷兰政府调查员安东尼吃惊地看着侧前方慢慢靠近的那艘荷兰武装商船,忍不住对舰队司令孙阳的命令提出了置疑。

“不好意思。我不是外交官,我只是个军人,只会作战。能陪您前来‘取证’。已经是我做的最份外的事了。”孙阳嬉皮笑脸地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临时副官颜显屏少尉下达了又一个命令,“命令如下:任何开出巴达维亚湾、进入舰队3000米射程的荷兰船只,必须停航并接受检查,拒绝停航的、或强行进入1000米射程反抗的,允许使用武力。”

撇了眼站在舰桥指挥舱中的荷兰代表,少尉副官颜显屏露出一丝冷笑,并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孙阳敬了一个军礼后就悄然离开了指挥舱。

隆隆的炮声响起,西点号机帆轻巡洋舰上的90毫米副炮开火了,在飞越2000多米后落在了距离茫然不知所措的荷兰武装商船百米以外的洋面上。对这种射程超过3000码还能有如此近距离的落弹点,荷兰武装商船十分惊恐,赶紧调整方向挂着满帆打算避祸。

得到身旁翻译解释了命令后,安东尼的脸上不断地抽搐着:“我很遗憾,罗兰先生前段时间的供词,只能证明一些没有价值的真相,您知道在这种偏远的地方,有些事总会偏离我们的初衷。据我所知,东印度公司对东方移民提供的报酬可是很高的。”

“嗯,我相信有这种几率存在,但我更相信在明珠岛上看到的一切。”孙阳转过身,看住了来自荷兰的调查员,笑容慢慢凝固,“我得到的命令很简单,巴达维亚是否有虐待华裔移民的行为,是否有劫掠运往东方商品的海盗行为,如果有,我们需要加以制止。”

“用大炮?”安东尼指了指玻璃窗外远方的一门120毫米舰炮,脸涨得通红,“我想无论如何,贵国都必须尊重荷兰在这里的权益。”

“尊重荷兰的权益,和尊重华美国的利益,是两码事,可以分开处置,尊敬的安东尼先生。”

“也许会有荷兰的船长并不清楚您的真正态度,这会造成无辜的伤亡。”安东尼掏出手绢,使劲擦着额头的汗水,“上帝啊,这真是个无理的命令。”

“真理都在我们的大炮射程之内诞生,他们下次就会明白了,您现在可以多多观摩一下。”孙阳将手里的望远镜往荷兰调查员手里一塞,就潇洒地坐回海图作业桌边,喝起了咖啡。

……

一艘刚刚从巴达维亚港开出不久的荷兰武装商船。正漫不经心地朝北航行,船桅上挂着一副绣着“AVOC”字母图案的旗帜。

拉尔森,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一名商务干事,正乘坐在这艘武装商船上。他此次将代表去年才重新回任的荷属东印度总督彼得森前往纳土纳大岛,去和那位据说“成功夺取该岛统治权”的海盗首领刘香谈判。

商船上还装载着刘香上次“运输”华人劳力后订购的一批军火和粮食补给,其中就包括200支不知道从哪个渠道走私来的西班牙产的21B型燧发步枪。而从三年前开始,这种针对特定人物的生意已经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的商人们找到了新的商机。

身为亚洲大陆上的明帝国海军将领的郑芝龙自然是如今荷兰在远东的最大客户之一,现在郑芝龙又获得了更大的海上话语权,正在对大员岛展开攻击。对荷兰人来说,和郑芝龙的合作是未来“荷兰夺取福摩萨岛权益”的跳板。

但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郑芝龙越来越强势的表现,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远东管理层还是留了个心眼,一直在寻找能够“分担风险”的新合作者。如今这个大明帝国的沿海出现了内讧,那个讨厌的颜氏集团被帝国皇帝宣布为叛逆,明朝海盗集团出现了巨大变化,如果抓住机会从中继续分化出能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服务的人选,那荷兰在远东的利益将越发巩固。

不得不说,郑芝龙挑头的人口贩运生意,给包括荷兰自由商人在内的东南亚荷兰势力都打开了一次眼界。西班牙人经营马尼拉的历史已经证明。来自大陆的明朝人老实勤奋聪明温顺,他们是替代那些懒惰愚蠢而好斗的爪哇土人最好的劳力来源。

自从郑芝龙参与打击颜家集团的行动后,远东地区通过澳门葡萄牙人和荷兰自由商人往北美运输明朝劳力的通道,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直接夺取。一方面这是国内的暗中授意,一方面也是巴达维亚方面的自身需求。很明显那个刘香也想扮演郑芝龙,所以这条合作线路的开通,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种生意很合算。每个华裔工匠劳力只花费了不到15个荷兰盾,而在几年前,要从明帝国沿海弄到一个华人猪仔。花费基本上是现在的一倍以上。带着种种得意的想法,拉尔森举起了望远镜,开始眺望海平线尽头,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彻底“征服”北方那片十几年来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咬牙切齿的“纳土纳刺猬”。

一支船体全涂着黑白双色迷彩的舰队出现在单筒望远镜里,拉尔森忍不住微微咦了一下。当靠近到能看清楚船桅上挂的旗帜的时候,拉尔森的脸色就古怪了。

“我的上帝啊,是美国人的舰队!”

拉尔森曾在大西洋贸易中见过华美国的军舰,对这种能够随时收起风帆还能“吞着黑烟”航行的战舰十分好奇,如今的望远镜里,却同时出现了6艘,而且几乎每一艘都比自己的武装商船要大上许多。

一声奇怪的呼啸在空中掠过,然后距离自己不过百多码的地方炸起一团高耸的雪白水柱。

“这些疯子,难道他们是来这里当海盗的吗?”拉尔森下意识地就把身体缩了下来,一边还大喊大叫,“快,让菲利普船长赶紧转向!”

肥硕的荷兰武装商船上一片鸡飞狗跳,荷兰船长更是脸色发白地一把推开舵手,亲自上马疯狂地转着舵盘。

远方的华美舰队分出一艘战舰,开始吐着黑烟,以超过8节的速度快速逼近。同时一副不管对手是否能看得懂的信号旗升上了桅杆。

“返航!立即返航!”拉尔森回头看了眼视线尽头,知道最多10海里外,就是巴达维亚湾,只要回到港口,就能借助海湾炮台阻止对手的靠近。

“我们跑不掉了,拉尔森先生。”独眼的菲利普船长曾经本身就是个大海盗,几乎瞬间就看出了对手的航速远不是自己能比的,只能松开舵盘,做了个无奈的苦笑表情,“也许只需要一刻钟,他们就能航行到我们身边,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可以让小伙子们反击。”

“降帆吧,船长……”拉尔森最后一次回望了眼远方的巴达维亚湾,沮丧地抓下了自己的帽子。(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十九章 巴达维亚炮击事件

宽阔的巴达维亚湾里,散落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商船,沿岸茂盛的椰子林在微风下轻轻摇曳,气温湿闷而炎热。港口深处的巴达维亚城,还是一片低矮的简陋城区,和葡萄牙人已经经营了上百年的东方殖民地不同,此时的巴达维亚还看不到多少欧洲风格的建筑。

一直要等到1636年,新一任东印度公司总督迪蒙上任后,巴达维亚城才真正进入它的欧洲化殖民地大建设。在此之前,巴达维亚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以武装贸易为主的军事堡垒。

……

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彼得森现在很焦虑,从马六甲方面由商船传回的谣言让他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才短短一年时间,颜家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就瞬间消散,曾经无孔不入的英格兰人已经被驱赶到了边缘地带,葡萄牙人被明帝国差点赶下海,西班牙人依然缩在马尼拉里作壁上观,现在从菲律宾到爪哇岛一带都快成了公司的后院。

对于打击澳门葡萄牙人和颜思齐的政策,彼得森认为是自己去年以来做得最出色的决定。而且这一政策目前成果丰硕,甚至让彼得森开始重新考虑入侵福摩萨岛(台湾岛)的计划。

但如今却有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谣言存在,那个在北美大西洋横行的华美国,派出远征舰队来远东了,而且好像就是针对荷兰人掐断葡萄牙航运而来的。

彼得森对华美国搞远洋移民是略有所知,他不大能理解这个国家跨越上万海里从东方移民的根本目的,但有关荷兰在北美的殖民意图被华美国长期遏制的传闻,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彼得森长年在远东一带任职,但他却有着极高的政治经济军事敏感性,对欧洲和大西洋的局势变化也比一般的东印度公司管理层要上心得多。可以说,掐断葡萄牙人或者说是华美国往大西洋运输华裔移民的决定,正是多种因素导致的结果。彼得森自身的思维前瞻性在里面占了相当的比例。

和万丹苏丹的战争还时断时续,他制定的远东发展规划里,把巴达维亚打造成最坚固的贸易军事堡垒是重中之重,去年底开始强行接管整个远东的华裔难民运输,就为了加紧修建巴达维亚城的军事要塞。

这座从1619年开始就不断遭受英格兰人和万丹苏丹战争打击的军事要塞,如今正进入了工程的最关键期,要塞设计得十分坚固,要塞所用的石料都是千里迢迢从印度科罗曼德尔运来的,要塞大炮更是产自北美的原装进口华美重炮!

如今在巴达维亚港区,那座占地辽阔的集殖民生活居住区、贸易区、军事防御为一体的大型军事要塞堡垒内外。超过2000名来自明帝国的劳役和工匠在忙碌着。他们大都是近一年来通过郑芝龙或者是刘香搞来的猪仔,甚至还有部分是从葡萄牙人的商船上拦截下的华裔移民。

即便这些都是文明程度相当高的优秀劳工,但他们享受的待遇却和奴隶基本一致,恶劣的自然环境依然导致华裔死亡率惊人,为了保持工程进度,彼得森不得不加大了从明帝国搞猪仔走私的力度。

“总督阁下,有个坏消息!”一个下属急匆匆地走进了总督办公室,对着彼得森脱帽致敬,“有一支舰队出现在海湾北面。身份不明!拉尔森先生的那艘商船被俘了!”

英格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彼得森书写日记的鹅毛笔停了下来,死死地看着前来报信的部下。

……

黄昏前,站在某座港湾的炮台上,彼得森面色铁青。手里抓着一封文书,指关节都快捏白了。

身边是一门来自遥远的北美的18磅铁制加农长炮,四周站立着若干荷兰炮手,黑黝黝的炮弹堆成了一个小山。这种华美优质大炮近年来深受欧洲列强的喜爱。而且价格只比当初英格兰独家经营的铁制加农炮贵了一点点。

“也许我们应该和他们再谈谈?”望着海湾远方大概3000码缓慢游弋的黑白舰队,一个荷兰雇佣军官谨慎地对着身前的东印度公司总督说着。

“可他们开出的条件,却是我们必须放下所有武器。接受他们的进港调查!”彼得森扭过头,露出吓人的表情,“他们完全无视我们在这里的地位,这是一种侮辱!阿姆斯特丹的政客们不是在看笑话,就是整体被绑架了!安东尼先生难道不知道这里对东印度公司有多重要?!”

“但他们给我们的时间,是明天上午8点以前。”雇佣军官哭着脸,看不到一丝半点的自信心,“周围的炮台上,我们拥有12门18磅炮,但这种距离上,我们的炮弹还缺一对翅膀。”

“绝不妥协!禁止他们进入海湾,如果他们无视我们的态度,就开炮警告他们!”彼得森果然不愧是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作风最彪悍、记录最血腥的总督,此时恶狠狠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狰狞跋扈。

此时,在华美远征舰队旗舰共和号上,孙阳带着一众来自欧洲的外交官在军官餐厅聚餐。葡萄牙人是东施效颦般故作优雅,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面无表情若有所思,而那个荷兰调查员安东尼,则面带愁容食不甘味。

“少尉,让厨房再送一批水果冰沙,谢谢。”

孙阳胃口非常好,已经连吃了两份水果冰沙了。船上硝石冰箱供应的冰块让一众随船的欧洲外交官们享受着全欧洲都无法比拟的舒爽。

颜显屏只是笑笑,就放下筷子走出了军官餐厅,一众欧洲外交官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这个华美女军官从出现在他们视线里开始,就是一副要杀人的摸样。

“各位,我依照远征舰队和联合调查组总指挥官张春锐将军和严晓松副部长的命令,已经向巴达维亚的彼得森总督递交了联合调查组的文书。”孙阳端起酒杯,笑嘻嘻地看着在座的欧洲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上午时,彼得森总督阁下拒绝联合调查组进入巴达维亚港湾,那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他们不应该拒绝这种公正的调查行为。”英格兰人第一个嘀咕着,一边朝葡萄牙人投去微笑,“我们已经采取了尽可能的友善态度,相比之下,彼得森总督阁下在远东的言行就让人心寒许多,尤其是几年前对我们英格兰在望加锡的商馆,他采取的残暴手段至今都在伦敦流传。”

“中校先生。您应该再加上一条:他们必须终止对帝汶的航线封锁!”葡萄牙人始终念念不忘这些东西。

“为什么不能在船上谈谈呢?”荷兰政府调查员安东尼推开盘子,面带苦笑,“对东方移民的封锁和远东贸易上的冲突,也许最大的责任并不在荷兰东印度公司。”

“哈,这大概是几年来我听说过的最可笑的笑话!”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代表的表情非常夸张,“如果我没记错,巴达维亚的英格兰人应该在荷兰人到达之前就有了。”

“可是根据两国的协议,巴达维亚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安东尼不紧不慢地针锋相对。

“我现在依然记得20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对马六甲的残酷封锁。那真是一段地狱般的回忆。”葡萄牙人此时开始大打悲情牌,就差当场挤出几滴眼泪,“至少,我们还先递了一份文书进去。不是吗?”

看样子除了荷兰代表,几乎没人会反对在明天没有收到荷兰人同意无条件开放巴达维亚港时,华美远征舰队将采取的应对措施。这种落井下石的爽感,英格兰和葡萄牙代表是深陷其中。

“好吧。明天我会尝试着继续和他们再沟通。”

孙阳说话的同时,门开了,在颜显屏的带领下。几个厨子伙夫老兵推着一车的水果冰沙进了餐厅,顿时所有人都眉开眼笑起来。

……

第二日,清晨。

在海湾口待命的华美舰队展开了战斗队形,十几门舰炮褪去炮衣,齐齐指向了远方海湾沿岸的几座勘测好的荷兰人炮台。视线的远方,那座占地辽阔的巴达维亚港口要塞堡垒还在施工状态。

“记住,一定要表情蛮狠无理!一定要语气恶毒!一定要激怒他们!”

蓝鲸号运输舰上,站在船舷边,马卡洛夫军士长还一板一眼地对着下方的蒸汽艇中的部下大声唠叨着。

“蛮横无理、语气恶毒……这些并不难,可凭什么要我去送信?这不公平,他们会杀了我的!”于山推了下钢盔,嘟哝着嘴,手里的果子狠狠地砸进了海水里。

“因为你最聪明。”马卡洛夫摸着下巴,似乎也在想原因,不过随后的后半句话,让于山又差点崩溃掉,“我一直在想,能把对手激怒后还能有运气四肢健全回来的,估计全陆军里就你一个人了。”

“敢死送信代表”于山乘坐的蒸汽小艇离开了蓝鲸号运输舰,以2节的速度小心翼翼地朝海湾深处缓缓开去。

“我很讨厌荷兰人,我们应该大举进攻。”地平线上的海湾炮台在视线里渐渐放大成一个黄豆般大的点,一名瑞士籍的外籍军团士兵吐了口口水,然后举着步枪嚣张地对着远方的荷兰炮台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忘了马大猴子的话吧,一等兵!学会保住自己的小命更重要。”于山一脚把部下踹翻,没好声气地玩着手里卷成一根棍子般的文书,“下次我会说我肚子疼,不然总有一天会被他玩死的!”

“大炮!”

突然,一个外籍军团士兵大喊起来,只见1000多码外,一座海湾炮台吐出了一股白烟,几秒钟后,炮声才姗姗来迟。紧接着,一颗实心弹带着尖利的呼啸一头砸进距离蒸汽船几十米外的海面上。

“娘的!马大猴子不是说对方不敢开炮吗?!”于山脸都白了,所有人都把身体使劲趴在船里,于山还对着部下连连挥手,“拿、拿救生圈!”

话还没落,又是几声炮响,这次更多的18磅实心炮弹飞了过来,准头也比之前高了许多,看来产自本国的铁制加农炮果然性能颇佳。

距离蒸汽小艇最近的一颗炮弹抛起的水柱淹没了蒸汽小艇。顿时小艇上人仰马翻。涌进船的海水作死不活地恰巧灌进了动力舱,小艇瞬间丧失了动力。包括于山在内的几个外籍军团士兵集体抱着木制救生圈连忙跳海。

才游出十几米远,又是几颗炮弹临空而下,这次直接命中了已经停摆的蒸汽艇。这种海军最新装备的30吨蒸汽动力艇就当场解体了。

这就是彼得森的态度,没有得到允许的华美舰队,是不准进入巴达维亚港。

“我们带着和平取证的橄榄枝而来,但荷兰人却选择了长剑。”这是蓝宝石号舰长安德鲁多年后的回忆录里写下的内容。

1628年11月11日上午8时30分,华美国远征舰队向巴达维亚港口附近的多个荷兰炮台发起了火力报复。

120毫米高爆炮弹成为此次炮击的主角,新型装药的爆炸威力直接把那些并不厚实的炮台防护工事给撕碎。每分钟超过30发炮弹的投射量,让海湾一带的荷兰炮台全部笼罩在炮火硝烟中。火光肆掠。碎石乱飞,被引爆的炮台火药库存升起的蘑菇云看起来非常壮观。

对于自己“老乡”很不识时务的武力挑衅,安东尼是怒火冲天,但又无能为力,早就想好的交涉方案此时完全没了用处。

而英格兰和葡萄牙人则吃惊地看着华美国舰队的华丽炮火射击,再次对自己大手笔购进的华美大炮是否还有用处表示出极大的怀疑和上当受骗的感觉。

“各位,这丝毫不影响华美出口大炮的优良品质,难道你们刚才没看见吗,在荷兰人的使用下。18磅炮的射程和精准度都无可挑剔!看,刚才那么小的船都能击中,再偏上一点点就彻底完美了!”

孙阳极其没有节操地指点着正被人捞回船的陆军落水鬼,对自己一手炮制的挑衅行为深有成就感。但依然还是勉为其难地为本国军火出口做了一次很没有水准的口头宣传。

……

不到半个小时的炮战完全摧毁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设置在巴达维亚海湾周围的炮台。超过3000码的炮击让荷兰人的还击完全就是摆设,结果就是交火十几分钟后,剩余的荷兰炮手们就放弃了作战,连滚带爬地溜回了城。

连带着。那座还在工程阶段的巨大要塞堡垒也歇了工,上千的华裔劳役工匠和数百当地土著劳工都吓得跑出老远,负责监工的荷兰雇佣士兵也丢盔弃甲什么也管不了了。

总督官邸里。彼得森收到的信息是那么让人绝望,现在的巴达维亚如同被人剥光了衣服的少女,随时等候着别人临幸,而假如自己再继续顽抗,那只会让这些来自海上的美国强奸犯们更加兴奋。

一番艰难地抉择后,彼得森终于冷静了下来,表现出了他老道的政治头脑,果断选择投降,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随华美远征舰队而来的荷兰政府代表身上。不管是何种情况,荷兰政府是怎么也不会得罪拥有国内巨大政治经济能量的东印度公司。

中午时分,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们降下了旗帜,彼得森总督派出的谈判代表乘坐小船上了华美远征舰队旗舰共和号。

担任彼得森总督谈判代表的,是一个华裔老头,名叫苏鸣岗。得知谈判代表的名字后,一众华裔穿越军官颇为惊讶。

苏鸣岗大概是爪哇岛历史上最有名气的华裔商人之一,在荷兰人统治巴达维亚前后的时期里,一直是巴达维亚商业贸易圈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为了利用华裔商人和移民,彼得森等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早在10年前就任命了苏鸣岗担任“甲必丹”,这种从音译而来的名号一直是荷兰人对华裔首领的一种称谓。很快,苏鸣岗就包揽了所有华商贸易的中间人利益,也专替荷兰人出头处理华人内部事务。

彼得森总督不愧是老奸巨猾,他这次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了这次华美国派遣远征舰队而来的根本原因。长期在巴达维亚奉行“以华制华”政策的彼得森总督,这次继续把这招用在了华美国远征舰队身上,至于效果如何,他就不敢保证了。

谈判很简单,孙阳直接拿出严晓松给自己的外交公文。阐明了华美国远征舰队与联合调查组的立场,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公然抢夺委托葡萄牙人进行的移民运输、残害华商、以及公然破坏“东南亚航行自由”的行为表示不可接受。

其实理由真得很烂,但随行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和葡萄牙人却信誓旦旦地表示“已经忍你们很久了”,这些行为毫无疑问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恶行。

望着雄壮威武的舰队,已经离开大明很长年月的苏鸣岗都惊呆了,他无法想象华人后裔中也能出现这么一个霸气侧漏的国家,能够气势汹汹地从万里之外到东南亚来给华商华裔们出头。

对于荷兰人是如何对待巴达维亚一带华商和华裔劳工,苏鸣岗其实心知肚明,但身居一种超脱于普通华商和华裔移民的身份地位,苏鸣岗在巴达维亚的利益又和荷兰殖民当局有着密不可分的连带关系。可以预见。倘若再过上十几年,类似苏鸣岗这样的华人领袖,就不会再当自己是什么大明子民了。

比如眼前的华美国军官们,在苏鸣岗看来,其实就是一批和自己有着同样想法,但却在遥远的泰西混得更好的那种华人。

谈判进行的非常顺利,对苏鸣岗有所仰慕的孙阳,欣然接受了当地华商的恳请,在不占领巴达维亚城的前提下。舰队进入港口并登陆展开调查。

当天傍晚,3个华美陆军步兵连在身后舰队的助威下开进了巴达维亚港,直接控制了那座庞大的军事堡垒,连同堡垒里居住的若干东印度公司官员、荷兰移民以及大批的华裔劳役工匠全部监管起来。

之前被捕的荷兰自由商人罗兰、东印度公司商务干事拉尔森的证词基本一致。又从巴达维亚总督府找到了大量的交易文书,一切“证据”都显示:郑芝龙为首的一众大明海盗集团长期从事大明难民的走私贩运,甚至还“拉拢”了颜思齐的某些部下和澳门理事会的某些败类,最后“栽赃”给了颜思齐。证据“确凿”。大明大员副将颜思齐是无辜的!

调查还发现,荷兰人和当地海盗勾结,以及扶持日本人。对各国在远东的贸易存在着大量的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许多被判断为海盗抢夺的事件,其背后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指示和销赃,甚至是直接参与。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1628年度葡萄牙商船送往澳门那批华美商品,赫然出现在巴达维亚总督府的仓库里,而且就连包装箱上的简体中文标签还没有扯掉,而那批货物里的华美商品自然也就落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口袋里。

其实……这些调查哪怕是不做,整个欧洲的权贵们都十分清楚这个时代在海洋上的“通行准则”是啥,也就这些华美国的人死脑筋大惊小怪地在做表面文章。

巴达维亚的荷兰人没人能阻止这些扣着字眼的调查,毕竟在港口里还停泊着一支能够摧毁整座巴达维亚城的华美国舰队。

华美国舰队的到来,在巴达维亚的华人中间掀起了一阵波澜,不管是何种原因来到巴达维亚,当听说这支“华夷混杂”的华美军队是来给自己出头的时候,一波波的华裔劳工或华商都涌到了港口。

或是哭诉,或是慰劳,再或是仅仅竖着耳朵打听着有价值的消息。

华人甲必丹苏鸣岗受到了远征舰队司令孙阳的高规格招待,宴会上孙阳盛情邀请巴达维亚的华商前往已经改名为“明珠岛”的纳土纳大岛上去做客。

收到孙阳电台汇报的张春锐,也很快明白了外交部所重视的东南亚格局意义。即便目前东方代理人计划的执行人严晓松不在现场,张春锐也无权擅自做出什么指示,但能在巴达维亚能寻找到这样一位有分量的华商,显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明珠岛未来的发展是必定离不开这些南洋华商的支持,所以在张春锐的授意下,孙阳对苏鸣岗表现出的尽可能的善意。但苏鸣岗是一个人吃独食,还是像李国助那样发动当地的华裔共同参与就不得而知了。

在巴达维亚也见识过传说中的华美海货,而以前一直是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垄断经营,孙阳如此一番暗示性的诱惑,顿时让苏鸣岗眯起了眼,捏着胡须只是慢慢点头。

华美人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像苏鸣岗这样的巴达维亚著名华商只要愿意,也可以分享到未来东南亚贸易的一份小蛋糕,而华商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完全看欧洲人的脸色。

……

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彼得森总督,被华美国宣布为“巴达维亚炮击事件”的罪魁祸首,鉴于“彼得森总督公然下令炮击华美国海军舰队,并导致多名华美军人负伤”的恶劣行为,孙阳正式向荷兰方提出了引渡要求。

荷兰政府代表安东尼当场表示反对,并以当初在亚速尔双方私下签订的备忘录为由,表示这些都是荷兰政府的处理范围。

华美军方只能表示尊重两国签订的外交文件,表示“退步”,但彼得森总督必须列为远东不受欢迎的人物,必须遣返回欧洲,而换一位更富有“合作精神”的总督。安东尼见有了台阶下,也赶紧同意了后续处理意见。

按照临时协议的内容,华美国远征舰队将尊重荷兰政府在远东的利益,但巴达维亚方面必须终止对城内华裔劳工的奴役,终止对华商的海上暴力行为。

有关人口贩运和劫掠运输华美商品的葡萄牙商船的一系列赃款赃物,由华美远征舰队代为没收不予退还。而“巴达维亚炮击事件”的临时处理结果,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赔付30万荷兰盾。搞笑的是,此时的巴达维亚居然还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现金,其中10万荷兰盾直接用一大批丁香和肉豆蔻抵充,然后蓝鲸号运输舰上就充满了浓郁的辛香。

最后,得到外交部授权的华美远征舰队司令孙阳中校,宣布华美海军即刻退出巴达维亚港,并邀请包括联合调查组成员国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于明年某个时间在马六甲召开一次“东方会议”,以恢复远东“应有的秩序”。(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PS:太忙了,几乎一个月没码新章节,全用存稿顶着,数着剩下寥寥几章存稿,感觉好刺激……

另,似乎大家不习惯周二四六更新,八月份每周更新调整到周一三五。

第二十章 东方的家

很久以来,我们都在纠结着近代中国的对外态度,其中“开拓精神”就是其中一个非常沉重的命题。

我们不去否认一个族群外部活动的多样性,但更不能无视一个族群内部的共性。即便诸如大唐帝国的陆上西部扩张与大明帝国初期的郑和下西洋,更多的内涵也在于中央帝国东方朝贡体系下的“扬武功”范畴。圣威在外,王治在内,中央帝国的“内”与“外”的态度是那么的分明。

站在整个历史来看,以华夏民族为主体的中央帝国在解决人口与土地矛盾这个问题上,大都是“内部解决”。但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口陷阱的历史难题越来越突出,作为一个早熟的文明社会,“内部解决”的频繁程度和对自身文明的破坏效应也越来越大。

欧洲在经过类似的上千年“内部解决”后,在这个历史大方向问题上,调整选择了“外部解决”。当然,“外部解决”的动力也和他们当时相对较低的内部生产力有关,以及宗教改革后眼界和思想上的解放。近代所谓的地理大发现与开拓精神,大致就指这个时期。这种集宗教、商业与殖民一体的开拓精神,也连带着带动了世界其他地域的人口流动与文明散播。

我们很自豪在这个时期内,华夏民族也不是墨守陈规的,大量的华人也在朝外面的世界迈步。但有一个很遗憾的历史现象在告诉我们,那和开拓精神还差了很远,即使是郑和下西洋如此大规模的国家示范效应,华人成规模走向外面的步伐依然晚了150年。

“在大航海时代,华人走向海外的浪潮,全是为顺应欧洲殖民活动而附带的劳动力迁徙,典型例子的就是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的东南亚华裔人口大爆发。西方殖民者到来,激发了地区贸易和劳动力的需求。而相对落后的东南亚土著文明显然无法提供符合时代生产力特征的合格劳力。于是在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人合法或不合法的带动下,一批批自愿或被迫的华人走进了欧洲殖民运动的通道,顺着欧洲殖民活动的轨迹开始散布,他们归根结底还是欧洲殖民开拓的产物。”

这大概就是近代东方移民史的真实写照,这种被动但极其坚韧的闯荡精神,在为华人开枝散叶的同时,也书写着“帮别人开拓”的可叹历史。

……

1628年11月13日,周二,黄昏。

挂着葡萄牙旗帜的未央宫号飞剪商船悄然地滑入了澳门港口码头。此时的澳门远不如几年前那般繁华,十几艘空无一人的葡萄牙商船死气沉沉地缩在泊位上。岸边也少有人走动。曾经码头上颐使气指的大明守澳官吏和葡萄牙兵丁也没了踪影,被一队队靠着墙根打呵欠的明盔亮甲的明军所代替,仿佛这座被葡萄牙人“租用”了大半个世纪的城镇已经被人遗忘了一样。

从马六甲派出的葡萄牙领航员作为代表和码头上的明军进行了简单的交涉,一小袋西班牙银元很快就打开了缺口。赵明川像一位跑前跑后的跟班一样尽心尽责,很快就找来了一辆马车,严晓松这才带着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卡特琳娜和长子下了船。

冬日的黄昏很快就暗淡过去,当马车行驶到一条街道深处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马车停在一处占地很大的宅院前,连一只灯笼都没有。视线极度昏暗,抬头看去,门前的匾额似乎也被人刻意取掉了。倘若不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台阶,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住一般。

“妈妈。我肚子饿……”长子严书明似乎又饿又困,揉着眼睛轻声嘀咕着。

“亲爱的,看,这是我们在东方的家。一会儿一定要懂礼貌!”看着夜色下模糊不清的大宅,卡特琳娜握紧了儿子的手,眼里闪着激动的目光。

对着妻儿微微一笑。严晓松走到门前,如对暗号一样,拉着门环扣响了一个特定节奏的敲门声,连续敲了几次,才略微后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就是门栓挪动的摩擦声,灯笼特有的光亮随着门缝逐渐张开而照亮了门前的人。

“东……东家,艾少奶奶……你们可回来啦!”

门前,两鬓斑白的老管家乔宽已经热泪盈眶。

……

几间房都透出灯火,几个身影在急匆匆地往返着。

“新妇,利索点,饭菜快点弄好。”

“大丫头,快把东家和少奶奶的卧房再打扫一下!”

“二娃儿,给小少爷把浴汤烧好!”

头发花白的乔宽此时满脸红润,陪在正厅的大桌前,不断地吆喝着自己的家人。过了六年多了,乔宽早过50岁,长孙女乔小妹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小孙子乔二娃也是一个看起来早熟的小少年,如今这家宅院真正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不到一个小时,乔宽老少一家都围在饭桌边,喜气洋洋地看着严晓松一家妻儿。陪同入住严家大宅的赵明川则十分好奇这个华美权贵居然在大明澳门还有这么一户忠心耿耿的看家人。

“一起坐下吧,宽叔。聊聊这几年的事。”几年没见,乔宽一家还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严晓松就暗暗感动,忍不住放下了碗筷,顺带看住了自己的妻儿,“卡特琳娜,你带儿子去洗澡休息,明天上街逛逛。”

“大丫头,快去领少爷沐浴!新妇,给少奶奶掌灯领路!二娃儿,把东西都收下去,上一壶好茶来!”

乔宽果然是老管家风范,见主人家要谈事,赶紧招呼家人。一番走动之后,乔宽这才轻轻落座。

“这几年辛苦你了,宽叔。这家还是当初走的时候那样干净整洁。”严晓松笑着接过茶碗,喝着正宗舒爽的绿茶。被对方这么一通家人般的伺候,真有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

“哪有辛苦的说法?东家临走时留了那么多银子,再用上几年都花不掉,日子无忧啊!二娃都入了私塾。”乔宽赶紧拱手谦让,眼角都带着丝丝水光。“大丫头没事就念叨着艾少奶奶,几年来,我经常去码头打探,就想着东家什么时候回来,如今可盼到了!”

说着,乔宽老人就忍不住抬起衣袖擦眼,连在座的赵明川都有点感动了。

“宽叔,您又老了……我看花大嫂和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这次就跟我一起回华美,颐养天年。”严晓松轻轻拍了下老人的手。语气非常和善。

“哎,老了,走不动了,就给东家继续看着这个家就好了……若是大丫头艾少奶奶看得上,就带去身边伺候。”乔宽赶紧站起来拱手,此番半拒绝半感激的态度倒让严晓松始料不及。

“呵呵,以后再说吧。”严晓松知道对方的心思,也就转了话题,“是不是前段时间有大事发生?我看门匾都被取了。”

“嗯!听说这澳门守澳官吏和弗朗机人私贩良民。两广总督大人亲自从肇庆前来拿人,风声很紧!”乔宽赶紧压低了声音,神色非常紧张,“颜家在此地的产业也被几伙不明来头的人给吞了。我还记得是正月的时候。那颜家之人……”

说到这儿,乔宽突然看住了一边的赵明川,显得欲言又止。

“赵先生是自己人,尽管说就是了!”严晓松看了眼自己的顾问。微笑点头。

“一言难尽,东家,赵先生。随我去看看就知晓!”乔宽说着,就起身走到门前拿起了一杆灯笼,脸上表情非常神秘。

……

跟着乔宽老人顺着大宅的走廊七拐八弯之后,来到了后院的一间存放杂物的大木屋前,只见一把大锁锁住了房门。乔宽从怀里掏出一杆钥匙,十分小心地打开大锁,然后双手把灯笼往严晓松面前一举。

接过灯笼的瞬间,乔宽识趣地连退了几步,让严晓松更加觉得怪异。和赵明川对视了两眼,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屋。

似乎至少半年以上没有人进入过房间,虽说不上满地灰尘,但也暗暗透发着一股霉旧气味。昏暗的灯火下,大屋里全是用帆布包裹、码放整齐的大木箱,每个木箱上赫然漆着华美特色的简体字。

颜家七姑的老公果然有“胆识”,居然在觉察到危机预兆之前,就把当初运到澳门的军火货物都搬到了自己家里,让刘香那帮子人扑了个空!虽然早就知道颜家当初做了一些措施,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看到眼前的东西,严晓松不由得哭笑不得。

走出大屋一番询问下,才知道这间大屋的东西只是当初的一小部分,更多的还埋在澳门的其他地方。一时之间,严晓松和赵明川两人都面面相觑。

乔宽也不愧是老人家心思慎密,虽然在严晓松走后依然和颜家保持着若干联系,但平时的家人活动却非常低调,在颜家据点产业被摧毁一空的档口,也就暗暗护下了这份棘手的东西。

……

书房里点着蜡烛,严晓松和赵明川还在攀谈着。

“到处都是灾荒流民,陕西动乱……胡应台躲过一难,居然跑去南京做兵部尚书了……现在是王尊德担任两广总督,才刚刚上任。”严晓松灯下整理着一系列乔宽透露的外面局势,对着赵明川指了指天,“王尊德即便不是东林党人,也和东林党走得比较近。这个人据说脾气倔强,眼里容不得沙子……澳门要解禁,恐怕需要费一些周折。”

连说了好多,忽然发现眼前的赵明川似乎在出神,也没给自己提出点想法,严晓松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学生失礼了!”赵明川回过神,赶紧站起来拱手,脸上微红。

“你有心事?”严晓松呵呵一笑,合上了自己的记事本,端起了茶杯,“是不是觉得华美国兴师动众,是来和大明唱对台戏的?”

“学生不敢妄言,但观刘香之类海寇为华美所驱使,李旦后人亦为华美所感……”赵明川正襟危坐,算是敞开了心扉,“学生想问,华美国可是如狄公所言的泰西列强般贪图大明?以声讨荷兰之名,图大明边海之利,明川不解。”

“贪图大明?哈哈!”严晓松一愣,随之大笑起来,一边起身在房间里走,一边指着赵明川,“要原料,要金钱?现在的大西洋贸易足以提供。国家把相同的预算投入到大西洋建设上,能获得的税收,是远东的至少一倍。”

“不为钱利……那又为何拉拢驱使刘香与李家?甚或是大员颜家?明川不知轻重,只知此等人物蝇营狗苟,终年追权夺利,断无心向大明之志。鼓噪骗诱,驱民背土离乡如无根之萍,又岂是仁义所为。”赵明川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内心隐藏多年的话。

“你心里只有一个大明,我心里却装着一个华夏大族。”严晓松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我们在做的,想做的,仅仅是为大明流民找一条活路,给大明朝解决一些问题而已,更为华夏子民海外开枝散叶做点份内的事。”

严晓松坐回位置,指了指自己的记事本:“幸运的时机好比市场上的交易,只要你稍有延误,它就将掉价了。这是一位欧洲学者的名言。我们在忙乎的同时,整个欧洲也在忙乎,其实对大明朝的百姓、对华夏海外之民而言何尝不是一次机遇?你在华美居住了多年,觉得那些万里迢迢迁居华美的百姓生活不如大明?”

“任何能有益于以海外华民的事,我们都会去做。不管是刘香、颜家或者是李家,能让我华夏海外之民能过上好日子,国家都会不遗余力地去支持他们!”

“这次的目的是重整远东的秩序,不是来和大明争权夺利的。可以说,国家不会进入大明1000海里之内,至少未来几年绝不会和大明朝发生任何正面接触。大明是大明的大明,可不是我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大明!那些在大明朝廷眼里猪狗不如的流民,在我们眼里就是宝贝,就是民族的希望,能让他们获得一份有尊严的生活,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根本目的!”

“血浓于水,我也想帮大明……为了铲除异己,大明外海的自相残杀还少了?这个帝国的问题又岂止是流民造反、国库空虚这一些事?我们能帮则帮,但也要自己先站稳了,我们需要刘香、颜家或李家给我们做一些担当,免得这片大好河山有朝一日沦为欧洲列强的菜篮子……”

严晓松说完,就走出了房间。赵明川呆呆地坐在原位,脑子里如打雷一样轰轰做响……(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十一章 国家的希望

1628年11月21日,周一。遥远的北美,华美国宋州,银谷镇。

深秋了,银谷镇内外遍种的北美糖枫变成了一片橙红的海洋,各色东方古韵或现代简练风格的大小建筑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侧,载满货物的马车往来如龙。自打国庆节首都商品展销会结束后,一大批来自海州青城市和百慕大双湾市的数家贸易公司的大单,让银谷镇的货运码头顿时大忙特忙起来。

曼城内河运输公司订购的第一艘最新式中近海与内河通用型商船已经投入运营,如今正停靠在银谷镇的内河码头上,敞开货仓,豪气地接纳着大量银谷镇商品。这种载货量高达440吨的全蒸汽动力商船在今后几年,将成为宋河与近海航运的新一代主力,能够一次性从更北方的波特市的出发,将货物直接送往百慕大岛。

瓷器、搪瓷家居厨卫用品、瓶装泡菜成为了今年来银谷镇码头的出口主角。上述三类成吨成箱的货物让码头搬运工们累得不行,查验货物收记国内商品物流税的码头税务官更是晕头转向。

前年发酵去年投产的银谷搪瓷公司、银谷泡菜食品公司,再次让各个投资机构大感满意。镇长孙弘毅见缝插针又极具市场眼光的发展布局,不光让银谷镇再次拥有两个垄断产业,更是动了北方工业公司和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蛋糕。

在各类铁制品和不锈钢制品上猛赚了多年的北方工业公司,愕然发现只是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国内民用市场就被银谷镇的搪瓷产品给占走了相当份额,甚至欧洲的订单也大量转向这种集金属与瓷感一体的优美商品。

大到卫浴,小到餐具,带着五颜六色与植物飞鸟花卉图案的搪瓷用品几乎一面市就引起了市民的极大兴趣。在家居审美意识越发突出的华美国,这类洋溢着艺术时尚的家用品远比看起来银闪闪的不锈钢制品要高贵得多,而欧洲商人们更是惊讶这种比正宗瓷器更安全便捷的奇特“瓷金属”。

而银谷泡菜食品公司的出现就更诡异了。一个华裔主妇给自己的矿工丈夫送午餐,结果若干自家腌泡的蔬菜受到了丈夫工友的极大追捧,许多不起眼的菜叶菜根经过这么一弄,居然让人口齿留香,胃口大开。华裔主妇见大家都很喜欢,干脆就在街头租了个小摊,对外出售自己制作的泡菜,结果每天都供不应求。

各类清脆咸淡搭配适当的时蔬泡菜,是如今大鱼大肉的生活中一种奇特的开胃品,顿时成为银谷镇街头一道风景线。就连孙弘毅都时常会去光顾一二,这个华裔主妇的名气大增。

深知国内蔬果食品储存加工瓶颈的孙弘毅,果断地为这个贤惠手巧的华裔主妇找到了定位。多种口味的家传泡菜制作配方,外加玻璃瓶封装,打造银谷特色食品品牌。

泡菜制作方便,咸甜浓淡口味多样,保存时间并不比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蔬果罐头少多少,各类维生素的保留率更是远超罐头类食品。银谷镇居民集资,外带银行贷款。银谷泡菜食品公司就这样在去年夏天开业了,那个华裔主妇成为了首席工程师,银谷镇的各家主妇纷纷加入泡菜公司。

在孙弘毅的授意下,银谷泡菜食品公司的若干样品。直接就送到陆海军“试吃”。这一吃不打紧,长期远航就着军用罐头和干粮都快腻吐了的海军官兵,瞬间就强烈要求每次战备出航除了新鲜蔬果外,船上都要装载上吨的泡菜。咸淡口味还要多种。

陆军很快也跟风了,驻扎加勒比海地区的外籍军团的欧洲土包子们虽然对腌制品早就免疫,但这种“新鲜脆嫩到能咬掉舌头”的东方泡菜一下子就让他们失去了抵抗能力。一瓶一公斤装的泡脆黄瓜。在补给不便的时候,在外籍军团驻地内的私下交易价值高达1美元!而泡脆黄瓜在本土市场的预定市场零售价才20美分。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捕鲸队也从海军那里掏到了部分试吃品,在蝴蝶岛双子港市搞工程的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的工人们,也在外籍军团驻地蹭吃了一两回。所有的试吃客户的反馈都让银谷泡菜食品公司的主妇们激动不已。

当初大量的玻璃瓶订单让西点镇玻璃公司的大股东威廉镇长大感困惑,还以为银谷镇又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到大量瓶装泡菜涌入西点镇的食品市场,威廉镇长才恍然大悟。

虽然早在几年前,就有华裔居民带来了泡菜这种腌制食品,但大都是自做自用,也从没有口味把握如此精准的水平,而且也未有人想过这种“不起眼”的食品进行规模化加工。陆军、海军、捕鲸公司、各大民营船运公司成为了银谷泡菜的最大需求方,国内食品消费市场更是翘首以待。银谷泡菜食品公司接到的订单几乎让股东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尤其是到了今年8月份,海军一次性就单独订购了多达30吨的泡菜,还要求十天之内交货,让全公司的主妇们都累了个半死。

不过在大规模上市之前,银谷泡菜食品公司的董事会还是接到了商务部以及国防部联合下发的通知,禁止华美泡菜封装食品以任何方式进行出口。和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产品一样,根据《国家安全法》和《军事防务输出限制法案》,这种能长期保存的泡菜封装食品,决不允许流入欧洲海军。

好吧,不出口就不出口,反正以国内每个月近百吨的泡菜需求量,银谷泡菜食品公司都吃不下,想出口也没这个能耐。个人投资项目又多了个泡菜的孙弘毅对这个限制是一脸无所谓。

……

转过热闹的码头,一身简洁素雅汉裙外加一顶薄纱遮阳帽的珍妮,悄悄地走进了银谷镇东南角一处幽静的小河湾绿林边,远远望去,一座小小的“东方教堂”青烟缭绕,门前人来人往。

在道观门前停住了脚步,然后在胸前默默画了个十字,珍妮这才镇定心神踏入了玄清观。

私下里珍妮接受了广播电台中几个华裔女同事的建议。她已经是第三次来玄清观了,目的就是接受这座道观的玄谷道长的东方式诊疗。

“善哉,程夫人别来无恙乎?”

才送走一位看病的华裔居民,玄谷道长一身经典的洗得发白的道袍,摸着长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端坐的漂亮欧裔女子。

“道长先生午安,非常感谢您的治疗,药已经吃完了。”珍妮礼貌地脱帽行礼,不过对玄谷道长的称呼就让人有点啼笑皆非。

“也许我应该多买点,您说呢?”珍妮不好意思地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东方传教士。很想这次一次性多买上几付煎煮中药。

“哈哈,病无常态,水无常势,哪有一剂久用之说?”对这个不懂中医用药的欧裔女子提出的问题,玄谷不由得的笑了,“来来来,看过再说,先看舌,再诊脉。”

并不是很理解对方这种东方古典式的说话方式。但珍妮已经知道对方的“套路”了,见对方抬起了手掌,赶紧也伸出了自己手腕,一边还吐出小舌头。

“嗯……苔白滑。脉像沉迟无力,此乃气虚脾阳不足,中焦虚寒也,不过亦有起色。仍以舒缓调理为先……此药每日一剂,每五日须停药一日,半月之后再来。”

再问了几个让珍妮脸红的问题后。玄谷这才摊开笔墨,龙走凤舞,一付药方就出台了。

“徒儿,去带程夫人捡药。”招来门外的小道童明月,带走了一脸好奇的珍妮。

“全是些不好弄的药材,过几天又要上山了……”撇了眼药方,明月心里又起了抱怨,但看到身边这位暗地里崇拜的歌星偶像,明月脸上的表情是十分兴奋。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程夫人还真是求子心切啊……”玄谷拿起浮尘,在身前舞了个半圆,笑盈盈地看着珍妮远去的背影。

……

午后,珍妮渡过宋河,来到西点镇。

自打成婚后,珍妮就再没来过西点镇了,走下渡船的那瞬间,珍妮仿佛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

如今的西点镇,早已大变了样,曾经印象里港区附近的那一片低矮简单的混木居民屋早已不见踪影,林荫道路两侧是一道道雪白的木栅栏隔着的一户户漂亮的两层小楼。街道、马车、商店、行人,或动或静,目不暇接。

慢慢沿着街道走着,依稀还能听见不远的广场广播里还放着自己的歌曲,珍妮不由得笑了。由于遮阳帽带着面纱,再加之好几年都未来过这里,所以往来的行人们丝毫没有觉察到从身边走过的年轻女子就是这个国家的万人迷。

街道的尽头走来一队衣着漂亮的小孩子,依依呀呀地唱着一首儿歌。小孩子里面最大的也不过四五岁,队伍一前一后还跟着两位脖子上挂着教师工作证的中年妇女,看来应该是西点镇幼儿园的孩子在出游。

身体往街边退开,痴痴地望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从身边走过,珍妮仿佛出了神。

“阿姨。”一声稚嫩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把珍妮从出神中唤回,低头一看,一位身穿秋季连衣裙的金发小女孩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一只小手还抓住了自己的汉裙腰际垂下那根装饰丝带。

“感谢上帝,多可爱的小天使!”看到孩子和自己打招呼那种天真灿烂的样子,珍妮心里甜滋滋地,赶紧蹲下身,欢欣地摸着对方的小脸,“小可爱,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啊?”

“爱丽丝。”小女孩吐着舌头,拌了个鬼脸,然后又咯咯地笑了。

“哦,别掉队了,亲爱的!”一个欧裔幼儿园中年女教师走了过来,先是礼貌地对珍妮微微弯腰致礼,然后将半道跑出队伍的小女孩牵到身边,“真是抱歉,爱丽丝以前不会这样淘气的。”

“不,她很听话!”珍妮赶紧站直身体,下意识地就按住了自己的遮阳帽,“请问镇公墓在哪个方向?”

“小姐应该是第一次来西点镇吧?”幼儿园老师一奇。转身用手指了个方向,“沿着街道往西走,大概一刻钟就能看到了。”

孩子们又走远了,珍妮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人影,轻轻叹了口气。

……

不久之后,西点镇公墓的一角,珍妮驻足在一棵北美糖松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雪白十字墓碑。墓碑上刻着布伦达的名字,上面挂着一圈枯萎了相当长时间的花圈。还有一个用布做的小巧蝴蝶结。

好奇地伸手将蝴蝶结取在手里,只见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写着一行字:“爱丽丝永远爱妈妈。”

爱丽丝……抬头望向某个方向,珍妮慢慢取下了遮阳帽,嘴角出现一丝微笑。

“上帝永远呵护您,斯科特夫人……”珍妮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将手里的鲜花放在了墓碑前。

……

黄昏了,来自曼城供暖企业的暖气工程人员还在别墅里四下走动,为月底将要开启的管道供暖做最后的检查工作。这种去年冬天才正式试点的过冬取暖设施,如今已经在曼城南区试用了一年。从此人们将逐渐告别壁炉和蜂窝煤这些有一定安全隐患的冬季取暖手段。但和电力工程一样,这样的高成本家用取暖方案,也非一般的国民家庭能够享受。

一顿保姆精心伺候的晚饭后,安邵清坐在自家书房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学生弗雷从月山岛长途转送来的信件。一个身穿秋季连衣裙的小女孩,则乖巧地跪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拿着一个布娃娃在耍。

新生代优等生宅男弗雷在月山岛上的地质考察收获让安邵清赞不绝口,虽然自己早早就了解留尼汪岛的后世情况。但这份简单的学生信件还是透露出许多让人神往的17世纪留尼汪岛风情。

在一份并不成文的政府内阁设想里,“印度洋珍珠链”计划在缓慢酝酿着,但这份旨在彻底连通葡萄牙亚洲殖民地马六甲的方案。在内阁层面就激烈争论着。一定时期内,在东印度扶持并尽量利用葡萄牙人,是外交部长苏子宁极度坚持的立场,这个立场得到了财政部长刘鑫和民政部长卫甄的鼎力支持,而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和移民部长李想,则坚持增大国家自主移民的力度,强调一条自主控制的东方航线的重要性。

曾经团结一致的政府内阁,算是第一次在国策上出现了内部分歧,而留尼汪岛的占领,其实就是一种矛盾缓和折中的结果。因为派遣远征舰队从而占用国家当前三分之一的远洋运力,苏子宁预言的国家第三季度经济增速大幅度降低,如今已经成为现实,也让希望继续实现“印度洋珍珠链”计划的人冷静了下来。

留尼汪岛,或者说是现在的月山岛,就成了除东南亚纳土纳大岛以外,这个国家最远的海外领地。但目前,国家还没有任何精力或者能力去全面展开月山岛的开发,充其量只能作为一个补给站存在,自然也没有任何正式行政机构建立。

但在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的眼里,这却是一个让他“实现个人人生价值”的开局。安邵清并不打算把自己的知识全盘托出,而是让学生们以当前学到的基础理论知识,自行去“发现”、“总结’与“发展”。虽然这种决定让国会科工委里的人提出了大量的置疑和担忧,生怕耽误了国家的未来,但安邵清却坚持了自己的看法。

超前的科学理论和技术应用,让17世纪的华美国日新月异的同时,也暴露出一种过于“坐享其成”的社会面貌。安邵清并不认为这个国家需要如一个超级天才保姆一样养出几代没有任何求知欲与科学进取精神的国民,一群只知道被动享受穿越者现成成果、“衣来伸手”的华美国民,是无法接过近现代科技复原工程的后半部的接力棒的。

也许这种思路会在一段时间内会让人担忧国家的科技发展步伐降低,但对于已经领先全世界两百年以上的华美国来说,一种保持活力的国民科学进取精神也许更加重要。安邵清的见解,终于让国会参议院与科工委的大佬们陷入了沉思。

按照工业部长洪长林的一种假设理论,这个由一群二把刀穿越者创造出的新国家,其科技发展曲线将是一个古怪的“S”型。在国家科技复原工程的推动下,科技发展曲线将直线上升,但大量技术细节与系统知识的断代缺漏、以及当前一代人逐渐老去。科技发展曲线最终会在某个阶段停滞下来,甚至开始下滑,时间点大概会在1650年左右。

这种局面必须在第二代甚至第三代大规模高等教育普及之后,各行各样的系统理论知识完成重新梳理,才有可能继续恢复攀沿发展,时间大概在1670年左右。这中间的10到20年的停滞下滑,将是最为困难的摸索闯荡期。

要战胜人心深处的“被迫害妄想症”确实需要一种勇气,而安邵清表现出的,则是对这个由穿越者创造的国家,一种真正负责任的历史态度。国家科技复原工程的核心思想被修改调整了部分。除了正在展开的核心工程外,在理论系统知识掌握最为全面的领域,将不再由穿越者进行“科学包办”,而是提前放给新一代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去闯荡。

包括整套元素周期表在内,若干今年开始掀起的“历史剽窃快感”被叫停,虽然这个决定深深打击了某些屌丝文青,但科工委的意见还是得到了参议院的认可。元素周期表最终只公布了前几十位元素,甚至还有十几个17世纪完全无法理解的元素留空,以待学生们在指导下利用所学的基础知识自行去研究。

翻完手上几页的信纸。安邵清忍不住对弗雷惊人的科学天分与学术态度连连赞叹,因为弗雷在信里提出了渡渡鸟这种奇特鸟类有可能是经过“大自然驯化”的物种,这已经开始无限接近“进化论”了!

“爸爸……我不想去幼儿园……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安邵清浮想联翩,为自己的得意门生高兴地拍起大腿的时候。身边一直默默玩耍的女孩抬起了头,举起了手里的布娃娃玩具。

这个小女孩就是安邵清和张丽两夫妇在三年多前收养的两个女婴之一,眼前最大的已经快五岁了,也是当初那批被荷兰人拐卖到北美的孩子里最小的一位。据说在大明上船之时。这个女婴本来跟着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可惜的是,女婴的母亲抵达北美后不久就病逝了。

另一个次女。则是个葡萄牙裔女婴,同样是因为母亲移民北美后病亡的孤儿,今年还不到四岁。

身边的女孩如今名叫安洁,算是安邵清和张丽的长女,加上次女安淑,妻子张丽在1626年产下的亲生儿子安洋,就不得不排到了老三的位置上。现在,再次怀孕的张丽正带着安淑和安洋远在百慕大双湾市度假,只留下老宅男安邵清独自在家守着大女儿。

一岁多就成为了安家养女,小安洁几乎就没有什么童年的回忆,所以无论怎么看,都如同安邵清夫妇的亲生女儿一般。

“马上就要回来了,小洁想妈妈了?”安邵清把长女抱到怀里,摸着对方的柔顺头发,满脸笑意,“爸爸明天送你去幼儿园,下班再来接你!”

“好啊!”父母平时都很忙,可怜的小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保姆在照顾,听到父亲居然要去幼儿园亲自接送自己,安洁就笑眯了眼。

夜深了,安邵清一边抱着熟睡的女儿,一边在书案前奋笔疾书,打算加快《矿物分类》的书写,与此同时,若干有着类似急迫心情的人也同样在熬着夜。

……

第一份来自远东的消息,终于在11月末在国内媒体公开,也让七万华美新老国民的注意力再一次朝向了更遥远的东方。数千海陆军官兵的跨洲际远征,让出征官兵的家属们一直带着一种不好明言的担忧。

在上万名老国民眼里,也许全世界也只有自己的国家,才有着如此疲于奔命、频繁张扬的军事行动。明知道的自己的儿子或者丈夫不太可能指名点姓的出现在报纸上,但人们依然紧抓着报纸,从字里行间里寻找着亲人可能的影子。如今报纸上《远征舰队旗开得胜》的标题,以及零阵亡的战果,终于让人们舒了口气。

杨小华发回的《马六甲见闻》,经过宣传部门的润色后,让大部分一辈子都不太有机会真正前往东方一睹真容的欧裔国民们津津乐道,而曾“有幸”在马六甲落过脚的华裔国民,则捧着报纸将信将疑,对文章里描绘的“天堂般的富庶”持保留态度。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次广泛的远征舰队活动新闻一刊登出来,国内因为远洋航运恶化而导致进出口贸易缩水的注意力和担忧视线被转移了,而国会则乐观地期待着张春锐和严晓松能尽快运回耽搁已久的明朝移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十二章 赶鸭子上架

1628年11月29日,周三。

华美远征舰队主力昨天黄昏从巴达维亚返回抵达纳土纳大岛,随船而来的还有数百名不愿意留在巴达维亚的华人工匠。

这些善于土木工程的华人工匠,将为纳土纳大岛修建海军基地和城镇,而华美海军的则是出发前就十分豪爽地每人分发了50荷兰盾的银币,让这些本来胆战心惊以为自己又要被卖到其他地方的华裔们喜出望外。对于这种“挖墙角”的行为,巴达维亚上下是无能为力。

曾经的纳土纳大岛,如今的“明珠岛”已经改换门庭一个多月了。在两个华美战斗工兵连的带领指导下,总数超过4000人的难民工匠、前归附海盗以及海盗家眷将曾经的小海湾渔村几乎扩大了一倍,和之前的难民营和合二为一,大量简陋的木制房屋被搭建起来。

而在明珠港的西面内陆,那座刘香曾经誓死抵抗的丘坡上,利用大量土石堆叠夯建起一座简单的军事要塞,放置了两门由蓝鲸号运输舰带来的90毫米要塞炮。

除了上千华美陆军官兵在岛上驻扎外,远征舰队的海军官兵也开始轮流上岸休整,港外,除去已经出海执行海盗清剿任务的黑水晶号外,剩下4艘轻巡洋舰分成几个班次,轮流出港警戒。

包括两艘从马六甲和马尼拉采购食品补给返航的飞剪船在内,大约半数的后勤补给船只还在缓慢卸货中,几架轻型码头蒸汽吊机被组装固定在码头边,之前最难卸载的部分物资开始上岸,担任搬运工的华裔岛民们都被这种吐着雾气的力气无穷的“长臂铁车”给惊呆了。

当初拥挤在海湾里的上百艘大小不一的海船,不是大卸八块成为了建材木料,就是被收缴了风帆,成为了只能看不能用的木头玩具。此外就是少数仅能在沿海活动的小渔船。只有少部分大船被拨付给刘香的“南海义勇军”,其中就包括缴获的两艘外形特征明显的荷兰大肚子武装商船。

如此态势,很明显让岛上的人们失去了自由离开明珠岛的权力,但在很多人看来,这种状态其实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颜家来了,跟着颜家走,刘香手段狠,就跟着刘香混,如今华美国的军队来了,而且比之前两家似乎更“和善”也更“凶猛”些。所以依附在这个“华夷不分”的华美国下也不是啥问题。“认命”,大概就是此时人们的习惯性生存逻辑。

岛上早年开拓的那点农田面积实在太小,根本无法养活如今的数千张嘴,所以在靠近山坡军事要塞的一条浅溪边,大片几乎半人高的灌木草丛被烧开,几辈子都勤于农事的人们恢复了良民的身份,拿着本作为商品的华美铁制农具,极其熟练地展开了农垦。利用这里的日照气候、丰富的降雨和水资源,水稻种植能轻松达到一年两熟。

但今天过后。能被最终允许留在这座岛上的人将减少三分之一。3艘敖广号大型飞剪商船,正在做着返航前的最后准备,每艘船上将配备足够400个成人消耗一个月的淡水和食品,然后带上1200名恢复身体健康的大明难民离开明珠岛。他们将经停马六甲港补给。再带上一部分马六甲华美联合商馆购入的货物,最后返回南山港,以减轻明珠岛上的补给压力。

前海盗以及他们的家属们,自然没有在首批移民之类。而从几千号大明难民中要选出1200名“合格的”男女老幼上船,就非常难了。不仅仅是许多人的身体健康状态还很糟糕,承受不起飞剪商船那让人“惊悚”的季风航线高速航行体验。更多的,还是一种抗拒态度。

在经历了噩梦般的关押和像货物一样被人买卖的生活后,几乎没有一个难民在吃饱喝足后愿意听从上船,绝大部分是嚎啕着想要“回家”。

天知道颜家当初是用了什么强硬手段把一船船的大明难民给送往北美的,这种要死要活的抵触行为,差点让临时担任明珠港军事管制官的游南哲少校崩溃。幸好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准将想了个主意,直接把陆海军里几百号华裔官兵给拉了出来,寻着各种拉老乡攀交情的手段去劝说。熟悉的乡音,又是许愿又是现身说法,才算堪堪说动了部分人。

最终还是有近半的人哭哭啼啼坚决不配合,万不得已之下,游南哲脸色一变,动用军队上起刺刀架起机枪,才把筛选出的面如死灰的男男女女全部赶上了船,简单粗暴直接,效率瞬间起来。

如果再加上难民日常生活工作的管理,港口建设等杂事麻烦事一涌而来,游南哲这种性格沉稳的指挥官都有点火冒三丈。不善民政的华美国军队,就这样带着各种焦躁的情绪,开始履行本不该他们去费神的民事管理工作。

……

张春锐坐在刚刚落成不久的一座简易混木结构的临时指挥部里,面前的木桌上放着若干地图和纸笔,角落里的电台通讯组,紧绷着脸收发着跨越印度洋的信号。

“将军,国防部电文。”半个小时后终于翻译完最后一段信息,通讯官擦着汗走了过来,“因国内运力不足,无法派出第二批运输船队,也无法提前派遣行政人员,明珠岛暂时由远征舰队总指挥部执行军管,并且希望我们尽快让商船返回国内……”

“直接给我念最后的内容,我只关心他们什么时候能安排过来!”张春锐抬起一只手,打断了通讯官的长篇大论。

“最快也要明年4月份以后,将军!”通讯官赶紧立正。

明年4月份以后……张春锐皱起了眉头,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登岛作战之时,几乎没人会想到纳土纳大岛上还存在着这么一大票“意外”的人群。这意味着,纳土纳从一开始就不再是单纯的远征舰队军事前进基地。

出发前也没觉得这些有多麻烦,初期也就是一个小型海军基地的规模,但如今的明珠岛却多了大量普通百姓,事实再次证明隔行如隔山,让一群只知道开枪放炮的军人去长期管理地方。简直就是不知道如何入手。

远征舰队不光要配合严晓松执行远东一系列复杂的军事外交行动,更要承担大量的明珠岛的民政管理事务,照顾几千身体病弱的难民。这些非本职工作,将极大影响舰队的整体作战效率。

“少尉,去请临时医院的赵院长来指挥部一趟。”张春锐想了想,还是打算临时拉壮丁,至少自己不可能一直坐镇岛上当一个临时岛主吧?

曾经的船医赵房,这个在穿越后依然跟着苏子宁走南闯北跑过大半个大西洋的医生,现在又负责带领一支30多人的医疗队入驻明珠岛,成为了岛上临时医院的代理院长。而他在穿越后娶的华裔妻子。也早早成为了他事业上的帮手,如今也以护士的身份在首都国立医院工作。

张春锐打算说服对方担任“明珠市代理市长”的职位,接替军方的民政管理工作。当听到张春锐这个要求时,年过四十的赵房是一脸苦相,因为他管理过的最大部门,也不过是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的急诊中心,如今要接手几千号人吃喝拉撒的明珠市,就显得信心严重不足。

一直到张春锐拿出国内的电文,告知对方最多坚持到明年四、五月份。赵房才勉为其难地点头。不过赵房也提出了一些人力上的要求,希望杨小华那些随舰队而来的贸易公司的员工们,也要分担一些地方管理工作,对这个要求。张春锐是满口答应。

……

才休息了一晚上,黄虎儿就迫不及待地搂着自己省下来的若干食品罐头和一个椰子进了“市区”。所谓的市区,不过是一大片简陋木屋或高脚小楼组成的渔村。此时不少陆军官兵正在维持秩序,一串串被挑选上将要送往北美的大明难民正唉声叹气地朝码头走去。而感觉“很幸运”的人们则带着兔死狐悲的表情站在街边目送。

转过几片低矮的窝棚,黄虎儿来到一座高脚小木楼前,只见木楼边。一个20多岁的少妇正在修补着渔网,少妇身边放着一个木盆,木盆里正睡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女婴。

“陈嫂子!”黄虎儿换上一脸笑容,摘下自己的海军帽,三步并作两步朝这个和自己近来关系不错的前海盗家眷跑去。

“呀,是虎子啊,看你一头大汗,渴了吧?”少妇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返身从屋里捧出一个盛满清水的黑陶碗,“来,大热天,先解解渴。”

“嫂子,这是给您家的罐头!”黄虎儿笑呵呵地将怀里的包裹放到了木盆边,然后双手接过水碗,看着女婴的目光十分温柔,“陈大哥出海打渔了?”

“嗯,打渔去了,我早就给那挨千刀的说过,日子还是过安分点好,免得像以前那样担惊受怕的。”前海盗家眷提起木盆,带着黄虎儿上了木楼。

一如既往的破旧木屋,一袭蓑衣斗篷,墙上挂着一串略微发臭的腌鱼,一张破席床,还有一把木柄开裂生锈的斧头,所见之物几乎没有一样是完好的。黄虎儿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自己守寡多年的老母亲和两个妹妹。

“虎子,大家伙都说……别怪我多嘴,大家伙说,你们要把我们都卖到西洋去……”小心地把罐头藏好,陈嫂这才勉强带着笑容拘谨地站到了黄虎儿的面前,“北边的大明日子不好过,当初我那可怜的娃……现在一家子流落到这南洋,就想着一天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孩子可怜,打小没了娘,你托付给我,我自然好好照顾她成人,但如果……”

说着说着,陈嫂就流下了眼泪,此时木盆里的女婴也配合着哇哇大哭起来。

黄虎儿吓得赶紧把陈嫂拉到小木凳上坐下,自己跪在对方面前:“陈嫂子,别听他们乱说!实话告诉你,真能被挑中上船的,可是一辈子修来的福分!那里有房有地,天天吃米饭白面大肉,比大明好了千倍万倍!”

“真的?!”陈嫂擦着眼泪,把木盆里的哭泣女婴抱了起来,轻轻哄着,还一脸不相信。

“不瞒您说,我以前也是大明福建金门所的人!”黄虎儿赶紧从拉开衣脖领子,掏出了一个檀木牌,“这是我娘打小给我的,我有两妹妹在金门老家。我还想着怎么把她们也接过去呢!”

想到对方当初搂着一个孩子满渔村找愿意收留的人,而且为人十分和善,送了好多让邻居羡慕不得了的华美罐头,就不太可能是个刁钻骗子,陈嫂就稍微安定了些。

“那……我和你陈大哥有……有机会去吗?”陈嫂把孩子又哄睡了,这才不好意思地看着黄虎儿,“这些军爷里,我就认识虎子你一个……”

“这个我做不了主……现在国家占了这里,不会放着大家不管,所以日子肯定会比大明好的!”黄虎儿摸着头,也不敢打包票。

“这样啊……”经对方刚才那一番解释,陈嫂又似乎感觉有点失望,只能抱着女婴不再说话了。

回营地的路上,黄虎儿忍不住偷偷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用油布裹得紧紧的一根书卷,看着这个孙二喜交代自己寻找机会送到澳门或金门的密信,黄虎儿是又怕又迷茫。

……

蓝鲸号运输舰在返航途中蒸汽机发生故障,共和号轻巡洋舰的风帆蒸汽辅助升降装置也出了毛病,修理需要一些时间,官兵们也需要休整,所以在严晓松返回之前,远征舰队正好可以在明珠岛进行一次较全面的休息整顿。

从马六甲和马尼拉采购回来的几百吨粮食,填补了一大截的食品补给空缺,不过张春锐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打算将这种采购行为持续一段时间。不光是利用刘香从大陆搞物资,同时也借助马六甲华美联合商馆,与在东南亚跑动的华商取得联系,将明珠岛的日常物资采购常态化。再怎么,也要坚持到明年国内派来专门的行政管理人员到位。

不管游南哲等陆军官兵如何抱怨,赶鸭子上架建立明珠岛临时管理机构的事是必须施展下去,赵房临时就任明珠市代理市长,一众整天想着在东南亚“大干一笔”的贸易代表们,也被迫分担军方的民政管理压力。一个不伦不类的“明珠岛海外领”就这样提前了至少半年开张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十三章 死撑的安平堡

1628年12月8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冬月初一。

海峡冬季混乱的风势在这天居然安静了许多,少见的浓雾悄然弥漫在台湾岛安平堡一带,海岸线在雾气里模糊难辨。

大雾中,一艘小型的大明硬帆船,正以每小时不到2节的速度,小心翼翼地靠近安平堡南方30多公里外的海岸线。

在险险绕过一处暗礁后,硬帆船悄然进入了后世的“左营港”,如今还是一个荒芜的小海湾。帆船再次降帆,船速又慢了些,以防止发生意外,最后有惊无险地停泊在了距离海岸不过几十米的地方。

船上一名中年汉子点燃了一根火把,对着浓雾深处看不见的地方拼命摇晃着。不多时,几艘小舢板悄然出现几十米外的大雾中,当头的舢板上同样有人摇晃着火把。

“总算回来啦!”舢板上的汉子跳上帆船,原本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意。

“难啊……才出潮州一天,就遇上了金澎海防水师的巡防快船,如果不是大家伙反应快,调头朝广州方向走,又递了些银子给这些巡检的狗东西,估计就露陷了!”帆船上的汉子苦笑着,连连摆手,“这不,整整又耽搁了一天。”

“能回来就好!”迎接的汉子笑笑,看了眼船舱方向,“这次买来多少粮食?”

“不到两百石。潮州那里郑芝龙的耳目也多,现在报不出票号的粮食买卖,根本就没法上船,还是多亏了以前几个老伴当,一石米出价三两五钱银子,才弄到这些。狗日的郑芝龙,是想活活饿死我们!”

“咦,老三。你怎么挂彩了?”说完一路的事后,帆船汉子突然伸手拉过同伴的肩膀,结果这个过大的动作让对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别提了,林老七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拉了些人,反出堡去了!”舢板汉子垂下头,偏看着海面,脸上表情阴郁不定,“前些日子,又叛出去百多号人。大当家的杀了几个。但也阻止不了……”

说到这里,帆船和舢板上的水手们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看来颜家就连自己的老底子,也开始出现了不稳的迹象,再这样下去,也许还轮不到郑芝龙发起总攻,这安平堡就自己垮掉了。

“打起精神来,弟兄们,快。把粮食搬下去!”

抛开杂念,舢板汉子发出了一声吆喝后,几艘舢板都纷纷靠了过来。目前什么都不谈了,还是先解决安平堡的吃饭问题。

一袋袋沉沉的粮食被衣衫褴褛的水手们挪到了舢板上。一趟也不可能全搬完,于是满载粮食的小舢板又悄然地隐入浓雾中,朝着岸边而去……

……

近一年的封锁,安平堡和淡水堡的粮食储备已经见底。包括颜家兵将部属和安迁流民在内,岛上的近三万人又瞬间陷入了绝境。一开始,颜思海还能依靠着武力弹压着各种小心思。但随着粮食危机的到来,不光岛上普通百姓跟着遭了殃,许多中后期才招收的部属也出现问题。

自年初郭怀一和杨六掀起的大规模叛乱后,几乎每个月,都有绝望的人偷抢船只逃离安平堡或淡水堡。这不可避免地又会引发内部的连续武装冲突,继续耗损本就断绝后续的粮草、人马和军械。

周围的势力几乎全都被郑芝龙掌控,为了死撑下去,颜思海不得不让颜家的心腹部属冒着极高的风险往来潮州,走私各类物资,其中尤以粮食为主。依照颜思海的口吻,整个大员必须坚持到崇祯二年,才有可能获得外来的助力。

这个说法,也仅仅只能安抚颜家的老班子,但现在连老底子心腹中间都出现了分裂,对那些本就人心惶惶的新部属来说,连望梅止渴的意义都没有了。内忧外患,走投无路,大概就是如今大员颜家的真实写照。

老七叔能否顺利到达华美,颜家又能否顺利说服那个严先生讨来救兵,未来真正如何,就连颜思海自己都无法确定,下面的人,更是茫然不知所措。

……

距离安平堡西北面几十海里外,扼守海峡的澎湖列岛,“金澎海防水师”的几艘巡防快船正在升帆出海,港内停泊着大大小小近百艘战船,在后世马公港地区新筑成的一座军堡上挂着两面大旗,其中一面上锈着个大大的“郑”字,约莫两三千的明军正在军堡内外不紧不慢地或操练或休整。

一行明军官将正缓步在军堡外一处练兵营内,当头是一位全身披挂铠甲的白面年轻将官,看年纪还不到三十岁,但下巴上刻意蓄出的一缕小须则让此人显得早熟老成。

喝号声中,一群群身体单薄、还未穿上大明官军那种熟悉的鸳鸯战袄的青年正打着拳,若干凶狠的小军校不断在人群里踢打着。

“大哥,福建巡抚熊大人又来文书了,责问我们何时出兵安平堡。”

年轻军将的背后,跟着一位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青年,正毕恭毕敬地轻声问着。不过怎么看,都不觉得此人年纪应该比年轻军将更小。这个青年,就是郑芝龙的长弟,郑芝虎,外形比哥哥郑芝龙有气势多了,今年才22岁,如今却已经官拜金澎海防水师守备。

“着人回一封信给巡抚大人,如今入冬,天候紊乱,风高浪急,不易兵船渡海交锋。只需严守海道,困住颜思海,待开春后战兵练成,再行军议。”

郑芝龙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身后几位新招的幕僚顿时面露喜色,个个都想争着给这位如今在福建红得发紫的金澎海防参将执笔行文。

正在交代着,忽然看见前方急急走来一个瘦弱的商人打扮的青年,郑芝龙的双眼就忍不住一眯。来人是郑彩,一个几年前就投奔自己的同乡,郑家如今的“外部管家”。

“启禀将军,有人投奔金门了……”

瘦得跟个麻杆一样的郑彩,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就凑着郑芝龙的耳边嘀咕了起来。

“又是东番岛过来的?”一股强海风吹来。郑芝龙护住了自己的头盔,若无其事地问着,“依旧例就是了,先安顿在你处。”

“并非颜家部属,是刘香的人……”郑彩的声音压低了很多,还一边偷偷打量着郑芝龙身后的若干幕僚军将。

“哦?刘香……回堡内细说!”郑芝龙也是一愣,但迅速恢复了神态,对着身边紧跟的郑芝虎等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在郑彩的陪同下朝军堡走去。

……

“刘香被华美人剿灭了?这些消息,你可核实?!”内堂之中。郑芝龙一下站了起来,在堂内来回走着,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刘香虽然欺软怕恶,但也是个难招惹的大刺头,泰西番夷尚且惧他几分……”

“皆从南洋蜈蜞屿而来,内有我家安插在刘香所部之内探,必无虚假!此番百余残部投靠将军,众口一词。量他们也无讹传之胆。近日从满剌加返归之闽粤海商,亦有类似传言。”郑彩言辞凿凿,眼里还露出了一丝担忧,“不过。听闻华美军兵此次声言讨伐南洋荷兰人,话里并无一句半言提到东番岛。”

“好个西海华美之国,一来就灭了刘香,断了荷兰的商路?!如此大张旗鼓而来又止步于南洋。就真是冲着荷兰番夷去的?”郑芝龙眉头微皱,回到书案边,细细看着桌上的一副“抽象”的海图。

这是一份从葡萄牙人手里套来的西式海图。上面被郑芝龙用毛笔字替换了若干地名,只见远远的南洋深处,一座丁点大的轮廓不清的岛屿上写着蜈蜞屿三个字。粗粗比量了下尺度,距离澎湖至少是六千里以上。

除了猎奇文人,以大明的传统眼光来看,这种距离上的事物,基本就是永远不用去考虑的东西。非死的大罪,“流三千里”已经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偏僻之地,何况是比之琼崖还要远上数千里的南洋?

但对于长年闯荡远海的郑芝龙之类的人来说,这种距离也就是海船一个月的航程而已。郑芝龙早就打算好了,等大明东海的事情落下帷幕,就和荷兰人进一步合作,逐渐向吕宋和南洋方面渗透,最终将整个大明沿海握在自己手中。而刘香,就正是今后要在南洋首先开刀的对象,但现在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刘香给打趴下了。

“经查实,荷兰货商确已月余未见北上,恐南洋真有变数。将军,金门还留有数百流民,这荷兰船不来,又应如何处置?”老大在看着地图沉思,郑彩忍不住在一旁轻轻嘀咕着。

“暂且按下此事,待查明原委后再定。”摸着地图,对郑彩的问题并不上心,但郑芝龙却忽然想起了另一桩陈年老事,“我记得前些年有密探传信,颜家若干心腹家眷出海,如今可有下文?”

“当初亦有内探跟从,然数年来未曾有密信回复,音讯不明……”郑彩想起了自己当初奉命在澳门和大员安平堡安插的密探,赶紧拱手回答。

“也罢,你速速返回金门,好好安置这些人,暂且编入船队。另遣人设法速去澳门和南洋打探,不可惊动。”郑芝龙想了下,按下了内心某些疑惑,只能让郑彩继续收集更清晰的情报。

郑彩走了,内堂安静一片,只有郑芝龙还坐在书案后沉思不已。

狡兔三窟,郑芝龙觉得自己其实也做了不少。如今几个老婆小妾都带着子女分散在日本长崎、琉球以及大陆各地,甚至具体地点连自己的弟弟郑芝虎都未必知道,为的就是防止有那么一天出现意外。

颜家就是典型的例子,如今一度纵横东海的“大员副将”颜思齐,不光丢了性命,一家部属还滑稽地成了“东番岛夷寇”,被整个大明朝廷抛弃在外。不过想到颜思齐早在几年前就默默做了同样的事,郑芝龙还是暗暗佩服。

其实郑芝龙自认为并没有对颜家赶尽杀绝,甚至还十分“配合”地玩起了“抓七放三”的游戏。大员岛在明面的封锁下是缺粮少药,但总会在某些时候,几艘走私物资的船只还是会“漏”出去。

郑芝龙已经抓住了澎湖要害,但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再像颜家那样“不识好歹”地同时占据大员岛,让朝廷和大量有后台的闽浙海商如鲠在喉,但他又同样觊觎这个被颜思齐初步开拓的绝佳海外之土。

三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让颜家最终在困而不死的处境中内部人心离散,不得不彻底俯首称臣成为自己的棋子,大明朝廷方面也不敢卸磨杀驴,这才是郑芝龙心里的最佳结果。

缓缓地起身,走到书架边,取过一具晶莹剔透的玻璃酒器,流光在年轻参将的脸上波动而过。再看看书架其他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多种精美的华美海货,郑芝龙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安。

“……职福建金澎海防水师参将郑芝龙拜上。忆归恩师门下多年以来……”

思索了近半个时辰,郑芝龙终于摊开纸笔,开始给自己的“导师”、福建巡抚熊文灿写信。信中要点,就是希望熊文灿能说通兵部,将福建泉州南路参将所属的厦门备倭水营的战船拨付给自己,以加强来年对大员颜家的军备优势。

百年的海禁,已经让大明帝国丧失了许多海上军备实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了16世纪后。由于受到日本倭寇的骚扰,大明帝国的海上力量建设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反弹。如今部署在闽浙沿海的大明水师,除了腐烂糟糕的官兵素质外,其硬件水平倒还有几份气势。

虽然陆续仿制了若干艘荷兰人的西式风帆船。但现在郑家的海上力量还是以中小型硬帆战船为主,所以真要和大员颜家的那一批装备了华美重炮的大船死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能获取基本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厦门备倭水营的那一批千料级的大型战船,是郑芝龙早就打定的主意。

本来郑芝龙打算再过上几年。等厦门备倭水营彻底被自己渗透后再下手,但现在来看,似乎有什么危机在促使自己不得不硬着头皮直接找上熊文灿。

看着新鲜的墨迹。放下笔的郑芝龙轻轻叹了口气。

……

郑芝龙投效大明朝廷后,自然是一种洗白形象,但野心并不仅仅在大明官途上的郑芝龙依然保留了大部分的“海外产业”,充当着郑家掌控大明边海贸易的民间招牌,专门负责郑家集团“商匪一体”的海上走私贸易。

在宗族乡邻气氛浓厚的郑家集团内,同样有着一个郑姓的郑彩却并非郑芝龙的亲族嫡系,但凭借着细腻的头脑、圆滑的为人处事形象和关键时刻敢打敢拼的风格,郑彩在几年内就接过了郑芝龙给予的重任大权。

为郑家集团在民间和黑道上继续经营,控制大明海商,统管郑家沿海耳目情报网,就是郑芝龙为郑彩指定的身份角色。

尤其是近一年来,颜家倒台,大明边海海商势力起伏波动,郑彩依仗着背后的郑芝龙海防水师的强大武力支持,迅速排挤霸占了原本属于颜家的海贸霸权。郑彩甚至还突发奇想地在福建到浙江沿海一带“发行”一种独有的商船“票旗”,没有这种票旗的海商,不光买卖难做,还会受到福建金澎海防水师的阻拦盘查,甚至是郑彩私下控制的海盗的袭击。

一时之间,从大明闽浙一带沿海到琉球、日本的航道,几乎完全被郑家集团给垄断了。不说大量大明到琉球和日本的贸易被郑家船队私人垄断,近一年来光是卖“票旗”就收了往来海商的几十万两银子。

至于大明朝廷,基本上这些大陆官吏的目光到了海岸线就停止了,海岸线以外的世界,完全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能想到某些层面的人,也没有能力去干涉这些。所以郑芝龙的这种黑白两道通吃的行为,基本上无人能约束。

曾有福建监察御史之类的文艺青年上书大明崇祯皇帝,对郑芝龙发起了弹劾,理由就是“海防、备倭诸军以号旗授船营私,无旗者或押或掠,盘勒商民如斯,乃百年来闽海之奇相。”

不过,当年亲自招抚郑芝龙的福建巡抚熊文灿就以更有分量的奏折给了朝廷大佬们和崇祯皇帝一份回复:“倭寇、东番岛贼夷混迹边海,游掠滋扰商道,贩私营奸为甚。剿寇重务之期,往返海道无海防关旗者,皆可疑之通匪而拘查,以禁资贼。此不得以而为之之策,待平患安复方可去之。”

在东林党还未彻底霸占朝廷,也未把熊文灿视为敌人的时候,熊文灿在崇祯眼里还算有大才,此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一番警示福建方面严加约束边镇军伍的批示后,福建监察御史的上报就不了了之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解局之策

1628年12月21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冬至。

小冰河气候的雪线南移,再次让两广和福建北部气温骤降。福建建宁府寿宁县一夜之间暴雪数尺,县境村寨房屋被雪淹没压塌不计其数,大雪纷飞,牲畜冻毙,桑麻棉田毁于一旦,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数以万计。

此时的澳门,气温也降低不少,本就被明军控制的澳门街头,行人比往日更加少了。而暂时落得“一身闲”的上千澳门葡萄牙人,则依然乖乖地守在各自的家中,准备迎接几日后的西历圣诞节。

一个多月的私下走访,严晓松才感觉到局势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复杂。曾经管辖澳门的广州府香山县县令杜庭,也在当初的大明中枢巨变中被免官罢职,如今的香山知县,是一个历史上毫不知名的老头。

新任两广总督的王尊德,以他特有的嫉恶如仇的死板个性,还没打算放过澳门一马,弄得澳门总督罗保和一众澳门理事会的葡萄牙大商人是唉声叹气。如今大部分日常航行于大明澳门与日本、马六甲的商船都没敢返回澳门,除了少部分明朝海商还在跑动外,澳门的大宗海上贸易已经逐渐陷入了停顿的状态。

东林党还在趁着“大胜”在朝廷中枢匆忙布局,倾力排挤当初和魏忠贤走得颇近的齐浙楚党官员,完成利益再分配。反正煮熟的鸭子也跑不了,自然还没有闲心去考虑曾经风头颇盛的澳门贸易已经快要陷入的死局。而更多还没有找准风向的大明海商们,此时也不得不选择了观望。

来自澳门葡萄牙渠道的华美海货已经基本断货,也同样让长期驻留澳门的一众没有多少大背景的大明海商大失所望,曾经在澳门特有的争抢华美海货的盛况一去不复返,许多大明海商都选择了暂时离开澳门,这导致澳门的各行各业都处于一种极度低迷状态。

从澳门葡萄牙总督罗保的家中离开后。严晓松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看来要打破僵局,就只能指望随行一起返回大明的李国助能否发挥一些作用了。而赵明川此时,也奉严晓松的指示,早在上个月下旬就动身前往肇庆,尽量想办法取得两广总督的联络方式。

刚乘坐马车回到自家宅院门前,就发现街边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篷布上锈着李国助特有的家门标记。看到对方一个多月就给自己带来了消息,严晓松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

正厅里,一身汉妆的卡特琳娜正以一家之主的身份。也没在意什么礼数,在乔宽的陪同下,挺着个大肚子,雍容大气地招待着李国助一行人,乔家孙女乔小妹在一边如丫鬟一样奉茶送水,儿子严书明则在乔家孙子二娃的陪同下,在前院里玩得很是开心。

“东家回来了!”乔宽将将严晓松迎回正厅,屋里的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略微环视了一眼,就发现除了李国助外。还多了若干不认识的中年男子,不过一个个看起来都很精明,像是大明海商之类的人物。

“严先生,一别又是月余。”李国助颇为亲近地首先和严晓松打起了招呼。四周的大明商人也一个个毕恭毕敬地拱手作礼。

李国助再怎么不是郑芝龙或颜思齐的对手,毕竟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精,此次暗中联系的大明海商,基本上全是一些曾经被李家不看在眼里的小角色。如今却正好派上了用场。虽然这种商人的资本和人脉都很弱,但胜在一定时期内不太会引人注意。

看丈夫的架势,似乎马上就要在正厅里摆开架势。卡特琳娜就带着管家乔宽和乔小妹离开,顺手还关上了房门。

“这几位,均是家父健在时的李家挚友,这几年多受郑芝龙打压,今日特请来与严先生一会。”在李国助的吹捧下,一个个大明商人纷纷上前,都带着惊诧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华美贵人。

“这位是潮州揭阳杨掌柜……这位是泉州王掌柜……这位是漳州吕掌柜……”

“这是潮州程乡(梅州)韩掌柜,韩掌柜对佛山商市颇为熟稔,佛山冶铁之业所用木炭精煤,多出自韩掌柜之手。澳门本地弗朗机人之铸炮所,亦常用之。”

几个小海商之后,李国助带着微笑,着重将一位瘦瘦的广东商人介绍到严晓松跟前。

好家伙,这个李国助果然人脉广,居然真就找到了自己要的货源!严晓松对后世广东梅州的煤矿略有所闻,梅州的煤炭资源虽然在后世不值一提,但是现在,却是整个华美远征舰队所急需的供应渠道。

严晓松眼前一亮,直接就对着眼前的瘦瘦商人伸手邀请入座:“久仰,不知道韩掌柜现在生意如何?”

“惭愧,惭愧!糊口之业而已,都是些贱货买卖,不登大雅之堂,不登大雅之堂……”

本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被李国助这样的大人物邀请过来,本就是受宠若惊,再如此一番明显夸张的追捧,让这个梅州小炭商更加紧张,如今传闻中的华美贵人对自己明显客气更多,顿时坐立不安连连摆手。

“韩掌柜客气了,货源充足吗,价钱如何?”严晓松端起茶杯,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

“广、闽之铁,无论官冶私冶,精铁多用木炭,精煤用量尚且不多,鄙人之处,月输精煤几万斤而已。一担(明朝度量一百斤,约60公斤)不过两钱银,获利不过三两分……”小炭商还算老实,赶紧拱手实话实说。

“最上等精煤,最多能供货多少?”严晓松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自己的茶杯中的绿叶,声音十分平静。

“若是急用,半月之内,可调运五百担。”小炭商摸了把胡须,谨慎地伸出一个巴掌。

“长期又如何?”严晓松笑看着不远的李国助。声音提高了一些,看来这个大明煤老板果然还只是一个小芝麻。

“每月不少于八百担,若是再多,恐怕难以持久。现今山矿废弛,矿民食不果腹,多有离散,故货源不稳……”小炭商有点紧张。

“上等精煤,每担出价银两钱五分,每个月我都需要一万担!我可以先预支两成订金。”严晓松放下茶杯,直接就丢了个大炸弹出来。

一万担约600吨。换做大明计算方式就是100万斤,而且还是每个月都要!每担出价两钱五分银子,就是每月2500两的大买卖,一年就是30000两,一个小炭商,恐怕几年也做不出这样的交易额出来。

600吨精煤,也仅仅够远征舰队每个月紧巴巴地近海巡航耗费,只要稍微大点的海上作战,这点精煤就瞬间烧光。从价钱上看。只是略比国内的煤价高了一点点,但放在远东,却是华美海军无法想象的廉价,而且目前的采购规模也只能是解决初期问题。今后还需要联络更多炭商参与供应。

严晓松轻描淡写抛出的大单子,顿时让在座的大明商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李国助这种见过大场面的大海商都微微一奇。再怎么上等的煤炭,也不过冶铁炼铜。甚至还当不了家用烧柴,这个严先生一再嘱托的寻找炭商已经够让人好奇了,居然还给出如此大手笔的进货量。

“每月一……一万担?严先生可是说笑……”梅州小炭商手里的茶杯一个哆嗦。双眼都瞪大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炭生意到现在,别的炭商如何他不知道,但他自己还从没有遇见过如此大的胃口。

“本来需要更多,不过看来,韩掌柜是瞧不起这笔小买卖了?”看到四周几个“不相干”的商人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严晓松就故意端起茶杯,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不……不是!”梅州小炭商赶紧站起来拱手,牙根都咬紧了,“韩某一向小本经营,若严先生真是每月需上等精煤万担,韩某就算豁出去这条贱命,也给严先生凑齐了!”

说完,一鞠到地,态度非常诚恳。

进口东西是其次,培植属于华美国在大明的商业代理人势力才是关键。随后,正厅的拘谨气氛迅速消散,严晓松不断地念出重磅订单,让每个人都踊跃争先。

潮州几个商人获得了供应大量生漆的合同,也是唯一一种能让华美国会和科工委上心并重点嘱托的工业原料。

这种东方特产的天然树脂漆几乎是目前华美化工业,尤其是船舶业最为渴求的核心原料之一,而且就算到了后世,都是基本不具备可替代性的重要化工原料。

但凡纯化工生产的防腐涂漆总是不完美的,而添加天然生漆后的防腐漆的抗腐蚀质量直接就拔高好几个档次,对整个船舶业有着不可估量的巨大价值。除此之外,华美国内正在紧锣密鼓进行的纺织、化工与电力产业升级,其工业器材也对生漆类涂料提出了巨大的需求。

以前多多少少还是和弗朗机人打过生意交道,但从没有像这个华美贵人一样如此大手笔采购。生漆的长期购买量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潮州商人们还是当场没坐稳,当即纷纷表示尽一切可能保证供货,而另几个泉州和漳州商人则拿到了每年供应大量生丝、丝绸和茶叶的订单。

大明生丝和丝绸的出口价格优势足以让欧洲“丝绸之都”里昂的同行们上吊,而茶叶这种在17世纪初才刚刚走进欧洲最上层贵族圈眼界的东方饮品,每磅价格更是高达6到10英镑,而且也仅仅在葡萄牙少数高级贵族之间流行。即便因为华美国的需求提前出现,葡萄牙人的年进货量还是不足300磅,虽然大部分都供应给了华美国人,但在华美国内能喝到大明绿茶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历史上,葡萄牙公主嫁到英格兰后,才正式“煽动”起全英格兰社会上下的喝茶风潮,并蔓延到全欧洲。目前以华美国在欧洲的时尚影响来看,提前二三十年让欧洲人喝茶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输入茶叶不一定有啥坏处。

所有的贸易订单,除了煤炭直接属于军方进货外。其他的严晓松都只是暂时代替杨小华等没在场的华美贸易商出面签下,想必不久之后得到这些生意合同的还乡团暴发户们,会是如何一种口水直流的表情。

由于澳门目前还处于半封禁状态,潮州、泉州之类的口岸也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这么多的货物要想大规模输入到明珠岛,就只能另找口岸了。一番商议之下,最终货物的输出地暂定在了广州府番禺。

一场“交流会”过后,几乎所有的大明商人都带着红光满面的兴奋表情离开了严家,只剩下李国助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严晓松沟通。

……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国助不愧是继承李旦社会人脉的亲生儿子。严晓松从李国助口中得知了如今大员岛的局势。

和严晓松当初想的一样,郑芝龙这个枭雄果然采取了“只围不攻”的策略,而固守大员淡水堡和安平堡的颜家也无力突破封锁,两家就这样僵持着。据说郑芝龙以“船械钝损,粮饷难济,人马困顿”为由在拖延,不断找福建巡抚熊文灿要钱要粮。

当年就是熊文灿招抚了郑芝龙,如今再次成为郑芝龙的顶头上司,面对郑芝龙这种有点“不守规矩”的态度。熊文灿这个历史上“成也招抚,败也招抚”的大人物也有点火冒三丈。

熊文灿本人算是明末站队中立的官员,并没有卷入那狗血般的党争,自然也是两头都不一定很讨好的封疆大吏。但熊文灿自然有他的为官之道。此次全力以赴组织对大员岛颜氏集团的围剿,也多少消灭了些沿海的小海盗势力,算是对了崇祯的胃口。

但现在来看,显然郑芝龙也意识到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方面把颜氏集团逼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一方面又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发展借口,让大明朝廷成为了自己的提款机。这种举动。熊文灿要是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家父当年和时任山东布政使的熊大人也有过交道,所以才有了郑芝龙的前途。如今郑芝龙暗中拖延出战,熊大人必定心生疑虑,这倒是个好机会。”

李国助捏着胡子,点着桌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郑芝龙与荷兰人交好,又借朝廷之手禁了琉球、颜家和澳门弗朗机人的南洋商运往来,公然批售‘关防票旗’,无不是贪图海商之利。泉、潮、漳、福、杭……如今沿海各地诸多海商对郑芝龙借朝廷之手独享华美海货已有怨言。如果……”李国助露出一丝阴笑,沾着茶水在桌面画了几个字,“我想那郑芝龙也应该知道深浅的。”

这大明的海上,其实背后哪一个不是朝野上下权贵的影子?就算魏忠贤倒下了,大明海商也不可避免进行了一次“优胜劣汰”,见风使舵或者转身投靠如同家常便饭,根本的事态还不是任何人能够改变的。

郑芝龙借东林党之手打击异己,绝了大员岛与外面的联系,又伙同荷兰东印度公司对澳门葡萄牙人连拉带打企图篡夺华美商品的大陆输入渠道,自然最顾忌的就是背后靠山的态度,而在这次大明中枢动荡中损失惨重,但在沿海一带根深叶茂的部分齐浙楚党顽固分子,同样也对郑芝龙恨得咬牙切齿。想到李国助准备发动沿海海商向两广总督王尊德和福建巡抚熊文灿大规模进言的方案,严晓松就连连点头。

不过身居高位,无论是王尊德或者是熊文灿,都未必能直接面对这些商人的意见,所以打通这两人身边的其他官僚就成了进言是否成功的关键,自然是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

“嗯,那就劳烦李大掌柜辛苦一趟了,若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需要,尽管开口。”严晓松现在也是非常果断,当场就写下一张便条,上面加盖了自己的私人印章,“这是10万美元的记账条,大概相当7万多两白银,你可以派遣心腹前往南洋蜈蜞屿,见此章自然有人会拨付银钱。至于郑芝龙和颜家那里,等我华美远征舰队主力休整完毕,再行处理。”

“此事需要数月方可见效,严先生就静候佳音吧。”李国助见对方几乎从不讨价还价,出手大气,自然心里也底气十足,当场就打算告辞。

“对了,还有一事,那山东刘家有什么消息……”严晓松赶紧喊住李国助。

“这个……实不相瞒,那山东刘家几乎尽墨。前南京工部尚书刘殿煦、前南京礼部侍郎刘殿申已在数月前以阉党朋徒之名被斩于京市;前山东监察御史江傅,刘殿申的侄女婿,罢官为民;前南京左佥督御史赵有恒,刘殿煦的女婿,被贬琼州府……”

洋洋洒洒,从官到商,山东刘家这个风光一时的豪门大族,几乎一夜之间就被一撸到底,再也翻不了身。而刘耀禹本人,则不知下落。说完这些,李国助的表情也很无奈。

想到那个曾经追着自己问东问西的好奇青年刘耀禹,严晓松就不由得唏嘘。哪怕当时并非处心积虑地利用他人,严晓松也感到一丝愧疚。(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依赖

公元1606年12月,三艘风帆船载着大约150名成年或少年男子,从英格兰伦敦港启航,向西驶往北美新大陆。他们的主要目的有三个:寻找黄金,阻挡西班牙人,探寻通往富裕东方的新路线。

经过144天的艰难航行,在付出将近40条命的代价之后,1607年5月14日,船队驶进北美中部东岸的切萨皮克湾,在位于弗吉尼亚东南部的一个沼泽地半岛登陆落脚,从此真正开始了美国的历史。

对英格兰人来说,这是他们在北美第一个成功的殖民地,而此前以探险模式建立的若干定居点均失败了。根据国王的名字,这些殖民者将当地注入大西洋的河流命名为詹姆斯河,定居点就叫做詹姆斯敦。整个新殖民地被称为“弗吉尼亚”,意为“处女之地”,以纪念“处女国王”伊丽莎白一世、英格兰历史上最贤明的女王。

第一年的大旱和严酷的劳作,就让詹姆斯敦的居民死亡了一半;紧跟着1609年的寒冬,由于得罪了当地提供粮食的印第安人,饥馑使很多人“像苍蝇般死去”,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状,数百定居者最后饿死到仅剩60人。

悲惨的开拓一直到1612年,一个名叫约翰.罗尔夫的成功引种加勒比烟草才暂时告一段落。被誉为“绿色黄金”的烟草种植业使詹姆斯敦逐渐繁荣起来,并在早期成为弗吉尼亚殖民地的首府。

17世纪20年代,以詹姆斯敦为中心的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人口已经超过了1200人,但烟草种植对土地的扩张需求也导致印第安人的强烈敌视与斗争。发生在1622年的“包哈坦印第安战争”让詹姆斯敦损失惨重,绝大多数定居点都被摧毁,之后几十年愈演愈烈的印第安人战火,最终让詹姆斯敦成为一片废墟。

这么一个“可歌可泣”的地方,却并没有在美国开拓史中被人赞誉。甚至人们还有意无意地回避。假如不是特定的历史书籍,恐怕大多数美国人只知道“五月花”号,却不知詹姆斯敦。而事实上,“五月花”号上的清教徒在1620年末才在马萨诸塞州的普利茅斯上岸,比定居詹姆斯敦的那帮人整整晚了13年。

第一批抵达弗吉尼亚的定居者几乎都是财迷,利欲熏心使他们不仅与印第安人冲突不断,而且内部也不时发生火并,饥荒时期的食人现象更是使野蛮暴力登峰造极,后世臭名昭著的北美奴隶制也是从这里开始的。正是由于詹姆斯敦那一幕幕找不出一点好东西的不光彩历史,数百年来让美国人一直羞于提起。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抵达普利茅斯的清教徒却都是逃避宗教迫害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挈妇将雏”地举家前来,打定主意要在北美生根,用双手创造出一个“美丽新世界”。这些定居者辛勤耕作,第二年就邀请帮助过自己的印第安人共进晚宴,开创了第一个感恩节,他们显然才是美国这个新兴民族的更好榜样。

“詹姆斯敦让人联想到贪婪、暴力和压迫,有如美国文明出生时的阵痛。而五月花号和普利茅斯,才是美国精神正义的真正根基。”

这大概就是当代美国人对待詹姆斯敦历史的真正态度吧。

……

遥远的亚洲大明帝国澳门。葡萄牙人已经在庆祝一年一度的圣诞节了,但在北美弗吉尼亚殖民地,却因为时差的原因,此时还是1628年12月24日的圣诞前夜。

离那场悲剧的包哈坦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6年。又经历了多次的印第安人冲突、酷寒、大旱和流行病,但此时的詹姆斯敦,连同周边的生产定居点,殖民人口却意外地增加到2000多人。从根本上讲。来自北方几百海里外的蝴蝶翅膀,使这个英格兰殖民地城镇有悖于历史原貌地快速发展了起来。

雪后泥泞的河岸边,一片片高矮不一的简陋房屋。炊烟袅绕,裹着破烂毛皮或棉袍的男男女女急匆匆地走着,家畜的粪便混合着雪渣污泥被人踩踏成各种形状冻结在路旁。一道地基用石料加固的木制围墙,将这片居住着近千英格兰移民的河口小镇紧紧包裹着。

雪花飞舞,一艘冒着黑烟发出“突突”声响的蒸汽商船出现在詹姆斯河口,河港码头边的近百英格兰男女一个个都露出激动的表情。男人们开始活动身子,女人则在胸前画着十字,仿佛在这个黄昏圣诞老人即将提前到来。

华美新式近海内河通用蒸汽商船在一艘英格兰渔船的引导下,慢慢靠上了码头。岸边,当头的一个身穿传教士长袍的老头放弃了自己尊贵的牧师身份,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上帝保佑,欢迎你们,尊贵的客人!”英格兰老牧师举起了自己的破手杖,身后的人群都发出了欢呼。

“这英……英格兰西夷此番寒冬又不好过了吧?记得去年来时,也不见如此惨。”一位裹着精致棉衣的华商耸着脑袋走下船板,放眼望去,前来迎接卸货的英格兰人个个都如同叫花子一样。

“钱先生,如果您这两年来得更勤快点,也许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他们比以前幸福多了!”欧裔的船长叼着烟斗,笑嘻嘻地当头走到英格兰总督面前,为这次交易担当临时翻译。

“……哦,对的,希望您能给那位先生说清楚,上帝见证,我们有足够的货物能够换下你们带来的商品!”英格兰老牧师偷偷打量了下不远处的华美商人,尴尬地指了指小镇内,“总督阁下身体很不好,不然他一定会亲自来迎接你们的。”

弗吉尼亚总督?嗯,目前这个骄傲的英格兰爵士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优越感十足的华美商人的面前,老牧师的苍白解释让移民华美多年的欧裔船长没有去点破。

也许是华商实在是受不了当地的那种风雪搅拌后的阵阵恶臭,或者是暴露在外的刺骨寒冷,只是把交易委托给了几个跟班。就缩回了船上。

一袋袋的土豆、玉米和小麦面粉搬下船,人群发出欣喜欢呼,而一支支密封在小玻璃瓶里的神奇的“黄色药粉”(黄连素)更是让负责清点货物的英格兰老牧师兴奋地手都在颤抖。

这种弥足珍贵的药物,可以说在过去的几年里不知道拯救了多少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移民,放在以往,一场流行性腹泻就能带走几十上百条生命,而现在基本上一两天就能控制住病症。

又是几大箱货物抬下船,打开箱盖,只见里面躺着上百杆油亮的21B型燧发枪,老牧师又极为郑重地将等候多时的詹姆斯敦民兵队长招呼到身边。小心翼翼地一枝枝散发下去。

詹姆斯敦人自己作孽扇起的印第安战火,如今只能依靠华美人出售的这些军火才能抵抗下去。拥有了这些在欧洲名声鹊起的武器,以包哈坦人为首的敌对印第安部族的威胁终于大大减轻。

紧接着,大量的冬季成衣、灯油、蜡烛、肥皂、铁制农具甚至是几筐在寒冷的冬季难以想象的新鲜蔬果出现在人们面前,让紧紧围在码头边的詹姆斯敦居民们欢呼雀跃。

“真是些土包子……”缩在船舱里取暖的钱姓华商,透过舷窗看到这一幕“叫花子过节”的景象,终于忍不住嘀咕了句。

钱老三,是1623年移民到华美百慕大岛双湾市的老国民。迁居前是大明沿海一位小私盐贩子,如今却成为了百慕大岛鼎鼎有名的明兴贸易公司的业务主管。甚至因为做事卖力还获得了一小份公司股份奖励,每年都能分到数百美元的股份红利。

大老板赵明川已经随远征舰队前往大明了,如今整个公司的业务运作都由钱老三这样的业务骨干在负责,可谓是重担在身。前途一片光明。

“钱先生,他们只能支付十分之一的现金,恐怕我们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货物充抵。”一位欧裔小跟班钻进了船舱,毕恭毕敬地汇报着交易信息。“但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烟草库存了,希望我们能接受木材、毛皮和铁矿石交易。”

“值钱的货都被那些京城的大户吃光了啊?唉,如果船能早点造好。就不用换这些贱货了……也罢,告诉他们,按货款多加一成的价钱成交。如果东西不够,可以让他们立下字据记账,让他们明年给咱多留点烟草和毛皮,咱早点来取!对了,差点忘了,这里有咱狄市长给他们那个劳什子总督的信,一道交给他们。”

钱老三扒拉了几下算盘,琢磨着本次还是赚了不少,不过依然对来自曼城市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同行们暗暗腹诽。

这些英格兰西夷敢赖账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试试!咱华美国的兵舰可不是吃素的家伙!钱老三掏出香烟,悠然地抽着,一边还盘算着等赵大掌柜回来,看到自己成绩斐然的业务报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给自己增加一笔丰厚的奖励。

……

詹姆斯敦从1607年到1623年之间,总计获得的6000多名移民中就有4800多人在恶劣的自然环境、疾病、战争和饥荒中死亡,其中饥荒和疾病是最大的死因。在差点失去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包哈坦印第安战争后,弗吉尼亚被英格兰王室没收为王室直属殖民地,但欧洲三十年战争英格兰越陷越深之际,詹姆斯敦和母国的联系就越发不稳固起来。

于是500海里外的“隔壁邻居”百慕大岛,就成为了詹姆斯敦的最大外部依仗。

准确来说,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和华美国百慕大岛的真正大规模贸易往来,是从1625年才开始的。比起几乎要大半年才能往返一次欧洲的远洋贸易,与华美国的百慕大岛进行交易是最安全最迅捷的。詹姆斯敦的双桅或单桅小货船总是不厌其烦地拖着他们辛苦弄来的“土特产”,前往几百海里外那个洋溢着“无限财富与奢华漂亮”的华美国港口,换取维持自身生活的紧缺品。

大概从1627年起,似乎是嫌詹姆斯敦的交易运输效率太低,华美国百慕大的贸易公司的商船开始逐渐往来詹姆斯敦。一艘商船一次性就能运来数百吨物资,这种主动的和平贸易态度,让詹姆斯敦的人们在经过初期的紧张后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詹姆斯敦以烟草、木材、铁矿石、泥炭和毛皮为主要出口品,从而换取华美国的铁制品、玻璃制品、灯油、粮食、成衣以及药物等商品,其中成衣、粮食和药物是詹姆斯敦最大的需求。

虽然烟草的质量不一定比得上西班牙人的同类产品,交易价格也不是欧洲那种夸张的利润,但胜在安全及时。美国人开出的每磅烟草1先令(50美分)的价格还算勉强能接受,1628年输送到华美的弗吉尼亚烟草已经超过了5万磅,成为了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经济支柱。

除了烟草外,历史上詹姆斯河口下游一带发现的优质露天铁矿也成为了詹姆斯敦的重要出口品。这种几乎不用精选,平均品位就能达到50%以上的铁矿石,本地却没有能力大规模冶炼。于是从1626年起,每年出口到华美国的铁矿石也接近1万吨。虽然1吨优质铁矿的收购价不过1英镑,但对这种“挖出来就能交易”的生意,弗吉尼亚的英格兰总督自然是求之不得。

几年过去,现在的弗吉尼亚已经严重依赖上了百慕大双湾市的贸易,几乎快成了华美国的“附庸”。虽然目前詹姆斯敦依然十分贫困,但相对来说,饥荒和疾病这两大魔鬼已经渐渐远去。很难想象如果一旦失去与华美国的往来,詹姆斯敦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位华商临走前送了一封信,华美国百慕大双湾市医院将在几个月后对詹姆斯敦展开一次“医疗义诊”活动,届时詹姆斯敦的所有病人都可以受到华美医疗义诊队的免费治疗。另外,狄祖恭还特地邀请乔治总督前往双湾市访问,以建立詹姆斯敦和双湾市更美好的“互助合作”前景。

一听到这个消息,正缩在总督府里不愿意出来丢人现眼的乔治总督差点跳起来。想起半年前自己某个手下去百慕大买粮食,结果半道得了个大脓包(伤口感染),放在欧洲就等着送死,但却走了狗屎运般在百慕大岛被人轻而易举的就治好了。

至于访问双湾市的邀请,那更好了,乔治总督一直对希望获得对方的支持羞于启齿,如今不是机会就来了吗?看来今年的圣诞节确实运气不错啊!

不过让乔治总督没想到的是,明年开春后所谓的华美义诊医疗服务队,只不过是曼城首都国立医院附属医学院第一届医科毕业生的一次毕业实习,因为只有在詹姆斯敦这样的“恶劣乡下”,才能接触到更多疑难杂症……假如这个真相让乔治总督知道了,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丧家之犬

我们能轻易说出“山东和山西”、“湖北和湖南”、“河南和河北”的来头,但却会在“广东和广西”上卡了壳。这“广”又是个啥东西?

秦帝国南征百越,算是第一次正式将曾经的楚国以南的大片土地纳入了中央帝国的版图。秦帝国短命,驻扎南越新征郡地的秦军将领赵佗很不厚道地选择了关门不放狗的策略,南越隔绝了与中原的联系。

这种封闭自保的态度一直延续到汉武帝,汉帝国才重新将南越土地收归国有。地方官为宣扬汉武帝的无上恩威,直接在当地某个犄角旮旯上立了块碑,上刻“广施恩信”四个大字,于是这块地方也就顺势取了个“广信”的地名。

这大概就是“广”字的来源,最早的广州成立后,将广州之东称为“广东”,广州之西自然就是“广西”了,从此广地行政几经变迁,并最终演变为如今的两广之地。

……

入冬后的广州府,再次从北方和西方涌进了大量流民乞丐,他们依托在各家酒肆街坊的墙角跟处,捧着个破碗眼巴巴地望着往来的广州居民。口才和面相好点的,会念上一大段福辞,然后破碗里偶尔会响起一两声铜板落碗声,口才差又长得对不起广州人民的,只能是拼命磕头,以行动打动路人。

商铺的生意很不错,来自苏杭的布料、桂西的漆器、蜀中的锦缎、闽东的茶叶……五湖四海无所不有。商贾们拨拉着算盘,小心地在账本上点着墨笔,不紧不慢地收聚着财富。

某家红院前人声鼎沸,老鸨今天似乎磕了药,声音贼大力气也贼大,路过的小白脸或糟老头子不管是否愿意,都会被扯到红院门前,然后楼上的莺莺燕燕们就掀起了一长串的呼唤。

唱曲戏剧在明末的广东十分盛行。以粤地唱腔为主的昆曲戏班子广泛分布,成为广州雅俗共赏的一种风景线。街口的露天一角,没本钱没名气的某家草台班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念着戏,围观的广州百姓虽然看得兴致勃勃,但打赏者却寥寥无几。不多时,几个南海县衙役路过,凶狠地推开观众,将这个不守规矩的唱班拆了个落花流水,顺带着摸走几把铜钱。

尽管有着各种不如意的细节,但广州府城依然热闹非凡。洋溢着明末南方独具一格的繁华风情。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般太平的日子,又能逍遥到几时呢,人人醉生梦死,我大明……”

揭开马车门帘,看着街头的灯红酒绿或是市井争斗,赵明川的心情似乎更差了。从肇庆府返回澳门路过广州的赵明川,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坐着马车穿过广州城区。

虽然是读书人,但性格内敛的赵明川却并不具备多少社会人脉。一个月的肇庆之行几乎就没什么收获,能够接触的两广总督府的人里,最高身份的也不过是一个门房刀笔小吏。忍着性子打点了些,结果连续好多天都没有下文。想打听点更重要的消息都没有门路。

想到自己回到大明已经两月有余,却连自家家门还未回过,本就不愿意做这样事的赵明川,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肇庆。打算这次路过广州先到新安县把妻儿接到澳门。

“老丈,就在这酒肆停下吧,稍后再赶路。”感觉肚子似乎饿了。赵明川放下手里的华美《商业法》,叫停了马车。

“呵呵,先生尽管去吃喝,小老就在门外候着。”赶车的老丈笑呵呵地将一个小木凳擦了又擦,然后放在马车边,迎下了书生,“明日就可到新安县,先生还有啥想买的,小老可以替您去办了。”

“多谢老丈,就帮我买上几匹好布吧。余钱您也拿着,到了新安再结。”说着,赵明川就从兜里摸出几个美元银币。

华美银币,成色好,重量一致,使用极其方便,做工精美程度更是远超过16世纪末开始流入大明沿海的西班牙银元。摸着这样沉甸甸的漂亮银钱,赶车老汉更是笑眯了眼。

“还真以为穿了一身读书人的衣服就能冒充老爷?敢来骗吃骗喝?打了,再送官府!”

赵明川正说着几样想要买回家的东西,就发现从酒肆内飞出一个人影,然后就是几个撸起袖口的店伙计气势汹汹地跑了出来。几个跟出的读书人都带着冷笑摇着扇子在看热闹,诸如“斯文败类”之类的讽刺不断出现。

一身略微破烂打扮的年轻书生倒在台阶下,嘴里呕着才吃下不久的东西,鼻孔流下一道鲜血,久不梳洗的发髻上带着灰蒙蒙的颜色。不过这种可怜样子却并未受到酒肆门前路过百姓的怜悯,几个酒店伙计直接就敢上去一顿脚踢,将吃白食的青年打成了只弓背大虾。

“诸位请住手,如此下去会出人命的!”赵明川见众人下手如此之重,赶紧分开围观的人,连连劝阻。

总算有个读书人出面了,撒过一通气的酒店伙计也就退到了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书生。

“兄台,你没事吧?”费力地将软做一摊泥的挨打者扶到马车边,随意用手将对方打撒的头发梳理开,结果眼前的容貌让赵明川大吃一惊,“啊……易平兄!”

虽然有点鼻青脸肿,还带着点胡子拉碴的邋遢像,但刘耀禹那有鲜明特点的脸部曲线还是让赵明川瞬间就认了出来。

“哦,还认识?这位老爷,如果他欠着饭钱不给,小的只能送他去官府了。小本经营,亏不起这个。”酒肆掌柜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走了过来,傲然地拱手作礼。

“多少?”赵明川眉头一皱,就摸出了几枚银币。

“不多,几道菜,一壶酒,两钱银子。”酒店掌柜再次拱手。

“开间上房,再置办点酒菜,替我扶进去!找个郎中,烧热水,再买一套换洗衣衫来。”赵明川一抬手,就将一枚银币朝一个酒肆伙计身上丢去,然后艰难地把刘耀禹扶了起来。

……

郎中收拾药箱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年轻人。

“易平兄,你我二人数年不见了。”赵明川端起茶杯,淡淡说着。

“思成兄……”梳洗一净的刘耀禹,脸上除了淤青红肿,又恢复了当年的清爽摸样,但此时的双眼,却红红的,“悔不该不听思成兄当年的劝导,如今刘家一门上下……”

说着说着,就是几滴眼泪悄然而下,一个大男人当场抬起袖子捂住了脸。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魏忠贤蒙蔽圣听,聚党营私,为恶上下,早该有此报……亦或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唉,易平兄,你又为何会在广州府驻留。”

“一言难尽,去年家门蒙难,弟恰巧在徐州游历……”

断断续续,刘耀禹说了大半个时辰,终归是一场让人唏嘘的家破人亡的衰事。整个刘家上下,只有刘耀禹等极少几个幼辈子弟脱开了追究,但也大都随家人被流落偏远之地。郑芝龙以刘家商号私助叛逆为由,带兵抄了刘家在山东和苏北沿海的多家商号,而刘耀禹的父亲也被山东地方官给抓进了牢房。

为营救自己在牢狱中的父亲,刘耀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财,但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刘耀禹的父亲病死在了狱中。几乎所有刘家曾经的商界政界朋友都避而远之,刘耀禹的母亲也在悲愤中病逝,家族商号就此零落。

据说刘家旁外唯一硕果仅存的,就是堂姐夫、前南京左佥督御史赵有恒一人躲过了大难,但也被贬到广东琼州府任官,落魄一人的刘耀禹只能一路如半个乞丐一样从山东千里迢迢朝广东走去,打算去投靠赵有恒。走走停停了几乎一年,才走到广州府,但刘耀禹也弹尽粮绝了。

“思成兄,你何时从华美返归的?”说完了自己家的难事,刘耀禹这才把话题转到了赵明川身上。

“不瞒易平兄,明川此次,正是伴随华美国府严大人一行东归,讨荷兰国番夷和倭寇屠戮、贩卖我海外华民之事……如今华美陆海大部人马都在南洋歇整,只我与严大人在澳门打探消息。”

“严先生回来了!”刘耀禹猛地站了起来,双眼泛光,“那郑芝龙害我家父,还趁势吞了刘家的产业,亦逼颜家走上绝路,严先生可愿应对此事?”

“与严先生多有谈论,应亦有此意……”看着对方莫名激动的样子,赵明川缓缓点头。

“东林与那郑家狗贼……我刘耀禹今生必与此辈势不两立!”一拳猛砸在桌面,刘耀禹全身都在哆嗦。

……

只是在广州休息了一日,赵明川就匆匆赶路前往新安县,以尽快接回琴儿。而刘耀禹,则拿着赵明川资助的银币,改变既定行程朝澳门而去,准备和严晓松汇合。

与此同时,刘香从琼州、廉州、雷州等地,利用自己在当地海商中间的影响力,为华美明珠岛采购到了数量可观的粮食、布匹、药材等生活物资,满满当当地装了好几船抵达了明珠岛,随船的还有赎买的数百名大明流民乞丐。(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噩梦

1629年1月1日,周一,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腊月初八。

明珠岛一个捉急建立的临时地方政府,总算是度过了最初的痛苦期,如今明珠临时医院院长兼代理市长赵房,也大致摸到了如何管理当地民众进行城镇建设和日常劳作的门槛,再加上杨小华等国内贸易商客串的临时民政管理部门,依托军方的强硬军事管制手段,明珠岛的社会秩序已经逐渐稳定下来。

刘香船队的返航,再加之饕餮号和囚牛号从马六甲和马尼拉第二次采购归来,让明珠岛的后勤压力顿然减轻,岛上5000多军民的口粮储备终于再次回复到三个月的警戒线以上。

超过3000亩的水稻已经在月初种植完毕,如今青翠的稻苗正乖乖地立在水田里荡漾着,再有三个月就能成熟,届时就能基本养活目前的明珠岛军民。等熬上几个月,华美本土的第二批运输船队到达这里后,就能把正式的明珠岛海外领搭建起来。也许到时大明方面也会解除澳门的封禁,加之荷兰人不得不收敛退让,葡萄牙船队可以重新组建,还会有大量的大陆流民会经这里送往北美。

从巴达维亚带来的华裔工匠们展示出了远比当初一众海盗或流民更高超的建设能力,已经将海军基地的基本轮廓整理了出来,虽然没有水泥,但内陆敲来的少量石材和原木组合之下,海军干船坞的建设进度也达到了一半。

远征舰队的主力官兵在此时也完成了休整,所有舰只在鲁班号工作舰维护班子的努力下,基本恢复到了最佳状态,陆军官兵也逐渐从本地军事管制中慢慢抽出手来,就等着严晓松什么时候返回明珠岛,然后舰队兵发台湾海峡。

今天是华美国法定的公历元旦节和农历腊八节。已经在华美过了好几年此类节日的颜显屏,也习惯性地在岛上临时安置颜家返乡团的住所张罗过节事务。不过目前可没有任何商店可以采购到什么高档过节用品。倒是刘香这个“孝顺的干叔”很是热心地给颜家一行人从大陆带来了许多东西。

从刘香那里获得了部分大陆消息,得知大员岛目前依然还在固守中,朝廷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了西北的民乱上,郑芝龙也暂时放弃了进攻,颜家一行人总算心里稍微安顿了些。在经历了各种心情起伏之后,此时的颜显屏反而比当初要死要活地要飞回台湾的言行举止沉静了许多。

虽然现在是北半球的冬季,但接近赤道无风带的明珠岛,中午的气温再次升高到25度以上,颜显屏还是一身夏季海军雪白制服,由孙阳陪伴着。在港口小镇里散步。

“小屏,这次去大员,你可要给我当导游啊。”孙阳绅士般为身边的少女打着遮阳伞,丝毫不顾及自己现在是远征舰队司令的身份,如一个后世死皮赖脸泡妹子的好男人形象贴着颜显屏。

“你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人陪……”颜显屏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海军高级军官的厚脸皮,但听到这个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左右偷偷看上几眼,见没有熟悉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当然了,不然遇见个人,我都不知道怎么打招呼,谁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万一是你家亲戚呢。”孙阳笑嘻嘻地说着,一边还对着路过的几个海军士兵回点头礼。

“不理你了,我去找汉娜姐……不许跟来!”看到远方的海军基地临时仓库区门前的某个金发少女忙碌的身影,颜显屏赶紧从孙阳的遮阳伞下挪开。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又被对方给“溜”了,孙阳如斗败的公鸡一样随手把遮阳伞往旁边一扔,就摸出了香烟。飘荡的漂亮纸伞才落地。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抢着伞就跑开了。

“啪!”孙阳一把打中自己的左胳膊,抬起手掌一看,一只小蚊子被拍成了血末,“死蚊子,想赚我便宜?”

远远的,一座高脚木楼上,颜七叔和他女儿七姑带着古怪的笑容在看着这一幕。

“爹,我看那华美海军孙大人是对咱家屏儿有意。”七姑扶着老父亲的身体,笑盈盈地用下巴点着远方的人影,“就是不知道屏儿自己意下如何?”

“此人虽然年少有为,但身为军中统领,寻常举止又太过轻浮……”颜七叔捏着胡须,似乎对孙阳评价并不高,“听屏儿说,前些日子去讨伐荷兰番夷老巢,两军往来之间,这孙中校极尽狡诈,如商贩过市,视军势如商资……一国军伍如此逐利,战力堪忧啊。”

“不费一兵一卒,那荷兰番夷就举手告降,不正是爹您常说的谋略过人吗?我看这孙大人还行。屏儿自小无娘,现在……哎,四哥(颜思海)之子显风如今又年幼,还在华美读幼学,如今颜家小辈之中就看着屏儿有大气才干,可惜是女儿身……若是能和华美高门结下姻缘,倒会多出更多依仗啊。我颜家好歹也是一方大族,屏儿又被华美国府钟阁老视若己出,两人也算是门当户对,要不我去探问探问孙大人的生辰八字,若真是和屏儿对得上,就成了这门亲事。”

“也罢,如今家里能给她做主的,就你了,到时少不得还得再去躺华美京师,和钟阁老攀谈攀谈。”颜七叔想了想,缓缓点头。

“老七爷……老七爷,七姑,不好了,不好了!”

正说着,就看见颜显屏的贴身丫鬟小雨从木楼下跑上来,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如此惊慌!”颜七叔眉头一皱,手上略微用力,几根白须就扯了下来。

“罗五叔突发热病,家里其他人也有病倒的!”小雨擦着汗,显得非常焦急,“找不到小姐,就只能来禀告老七爷!”

“热病……不好!走,去看看!”颜七叔双眼一瞪。赶紧就抓着木梯,在女儿七姑的搀扶下,赶紧赶慢地朝颜家住宅而去。

……

一场恶性流行病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于1629年的第一天在明珠岛上猛然爆发。

发寒、高烧、出血性黑尿、腹泻……甚至还有高烧精神错乱的。无数的症状都指向了恶性疟疾这一热带流行病重症。借助蚊虫的叮咬传染,一定的潜伏期之后,短短几天之内,岛上三成的军民就纷纷出现症状,明珠岛临时医院的全体医务人员外加军方医护兵合在一起,都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疾病风暴。

其实远征舰队的应对手段也有,在经过多年加勒比海地区作战后。类似蚊帐、灭蚊药片和抗疟药物,医疗船华清池号上也准备了不少,就是考虑到东南亚的特殊情况。但岛上军民数量远远超过预期,而且一来就是非常猛烈的恶性疟疾,青霉素面对这种病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从大陆采购的某些所谓能治疗热病的中药材在这个局面下也失去了效果,远征舰队的灭蚊药、抗疟药、输液品以及降烧药的消耗量大增。

包括多名陆海军军官在内,超过四分之一的部队官兵也被恶性疟感染,所以舰队携带的药物必定优先保障部队官兵的使用。普通的在岛百姓就陷入了一场空前的灾难。张春锐的决定看似无情,但却是目前唯一能保证远征舰队不至于因为一场流行病而崩溃的方法。

每天都有因高烧、脱水而死亡的百姓尸体被抬到偏僻处埋葬,整个明珠岛小镇都陷入恐怖之中,大部分重患者只能依靠军方那掉着命的少数降烧药挺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挺不下去。

趁着现在把未染病的人运回南山港?赵房提出的恶性疟潜伏期,让张春锐放弃了弃车保帅的打算,何况现在那几艘征调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上的船员也有不少人感染了恶性疟疾。

“让国内必须用最快速度运一万人分量的抗疟药、退烧药和输液品过来,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否则就等着几个月后给我们收尸吧!”

张春锐这几天来。在总指挥部里对着通讯官几乎一直咆哮着。什么兵发台湾海峡、什么重整远东秩序,什么东方那个代理人计划,全成了笑话。能让远征舰队全身而返都不错了。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大型运输机,就算从南山港出发,用目前最先进的朝阳级远洋机帆商船,最快速度也要20多天时间才能到达明珠岛,何况现在的印度洋还是东北季风期,要在一个月内获得急需的治疗药物,谈何容易。

电文到达南山港,又迅速转发到国内,国会和内阁顿时全体都懵了。

……

1629年1月10日,周三。北美曼城市,雪。

元旦假期结束后,《1628年度国家经济报告》还没有出台,但从多方面收集到的信息已经引起了国会上下的皱眉。

国家多年的高速经济增长曾让人习以为常,但1628年第三、四季度却收获了一份让人揪心的糟糕成绩单。

与1627年第三、四季度同比,国家贸易进出口总额分别下滑了17%、20%,国内商品物流吞吐量更是下降了25%,年经济增长率也终于首次落回到15%以内。数据是如此的惊人,让人们再次见识到东方远征行动对国内海上商业运力占用的严重后果。

1628年全国GDP四舍五入之下,估计也最多只有5000万美元这个数字,遗憾地未能突破5500万的预期值,甚至还差了老大一截。往年的各大企业在接近春节的这段日子里,都在大肆炫耀成绩和年终福利,但今年就低调了很多。

去年度颁布的《航运鼓励法案》催生的第一批“国家标准”蒸汽商船才刚刚投入使用,光要填补海上运力空缺还需要一段时间,就暂时别提运力增长了。在国家预算吃紧的当下,“国家大型运动”所带来的国内经济刺激法也不能连番利用。海上运输效率的恶化,对一个以海洋为生的新生国家来说,其对经济的影响不可谓不深重。

还没等到大家来得及消化这个让人不快的内容,几天前,又是一个从遥远的亚洲传来的消息,让整个国会和政府内阁都失语了。张春锐准将领导的东方远征舰队,在新占领的纳土纳大岛上遭遇了一场恶性疟疾病的袭击!

本来还欣喜张春锐刚从亚洲运回了一批明朝移民,就突然迎来这样的倒霉消息,让参议院议长刘老当天就住进了医院,吓得一众年轻议员和政府部长们赶紧终止了正常工作,连夜展开问题解决会议。

结束年度大修维护,正好驻泊在蝴蝶岛双子港的海军灰鲸号运输舰,开始临危受命,一天之内就完成了出航准备,把双子港市医院里的各类抗疟疾药物和大量的输液品几乎全部搬光,然后又带上当地的陆军外籍军团医护站和双子港海军基地医护站的医疗队紧急出发。不过,就算灰鲸号运输舰可以凭借蒸汽动力无视印度洋季风,并尽可能地保证高速航行,但要赶到纳土纳岛救场,也要到2月下旬去了。

再一咬牙,也不管如今“哀鸿一片”的海上商业运力会如何恶化,国营进出口集团于去年12月中旬才刚刚到手的朝阳级远洋大型机帆商船的第三艘“观月”号,也被国防部紧急征用,直接开往南山港,准备提前组建第二批东方运输船队,为张春锐的远征舰队送去急需的各类医疗物资、工程器械和行政人员。

无论是国会还是政府内阁,用“骑虎难下”来形容如今的华美国东方计划的运作,是再贴切不过了,最新的1629财年国家预算,已经控制了多项拟定的大型财政项目支出规模,尤其是把海军1629年度准备拨款开建的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都给砍掉,以继续填入这个目前还无法得到回报的东方大坑里。(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寄居蟹

大雪纷纷,泽西河已经蒙上了薄薄一层冰面。北风一急一缓,教堂迎接节日的钟声回荡在泽西镇上空,漫天的雪花也仿佛被这洪亮的音波惊吓了,集体一致地在半空晃荡着。

即便马上就要春节了,泽西镇的“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依然是忙碌的地方。装修简洁不失温馨的护理间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或是产后妇女虚弱的呼唤。如今还只在首都曼城市、泽西镇建立的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的服务站,都住满了产后休养的母子,若干服务人员推着装满营养餐的推车,正挨着床位编号一家家送上午餐。

在这个17世纪堪称世界首屈一指的生活质量与医疗卫生手段,导致华美国的新生儿狂潮不断攀高。压力不仅仅体现在各地的医院,似乎整个国家都逐渐不堪重负起来,每年民政部预算支出的近三成都集中在了未成年人相关的社会保障上。

大点的城镇每个月都有上百的新生儿降生,类似母婴产后护理此类的工作,已经无法在医院内进行了。在奉行高福利优生优育人口政策的华美国,这么一个庞大的产后护理市场,让首都国立医院儿科护士长夏秋韵顿时茅塞顿开,于是一个专业的产后母婴服务企业就这样出现了。

夏秋喻和夏秋韵这对双胞胎姐妹,终于在这个国家找准了自己的专长定位,纷纷求得自家老公的同意后,从首都国立医院辞职,正式创办“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公司”。公司员工都将来自有过生育经验的家庭主妇,业务范围包括产妇产后坐月子以及婴儿监护,并将逐渐覆盖全国各个人口超过5000人的城镇。

在长年生活中逐渐“迷信”先进生活方式的国民,已经不像当初总对新生事物抱着怀疑的态度。加之医院妇产科医护人员巴不得这种事情能让社会分担,顺势的宣传下。去年入秋天才在曼城西区开张的第一家“康乃馨”顿时爆满。普通的护理房几乎当天就被人预定一空。收费高昂、堪称酒店级服务的高级VIP护理房更是被穿越众和一些高收入的国民家庭青睐,开业可谓十分顺利,大量曾经只能窝在家里洗衣做饭的家庭主妇这下又成了社会的积极劳动力。

……

走廊尽头的护理房门外,一个华裔中年汉子,正侧着身子,悄悄透过半掩的房门,看着一位服务员在给床上的产妇喂吃的,床旁边依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一个细皮嫩肉的胖大小子正在张着两条小胳膊,在半空中胡乱抓拿。

孙二喜的颧骨上微微泛红。目光一直注视着妻儿,但脸上并没有与之配合的那种喜悦表情,一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着,仿佛正有什么事让他不安。

孙二喜的孩子已经出生一个多月了,但妻子身体实在太差,而且孙二喜自己又是个大老粗,妻子坐月子需要的照顾,他基本就没能力实现。

若按大明以往的习俗,产妇坐月子这样的地方。实在是男人们不该来的地方。在华美国内的宣传中,丈夫若经常在床边陪伴妻子,则能够起到许多非常好的间接康复效果。但几年来,真正能改变看法的华裔国民却并不多。不得已之下,类似孙二喜这样的家庭,康乃馨母婴服务就恰好解决了他们的需求。

“夫人,这是您丈夫送来的午餐。看起来就很美味哦,如果他本人能够喂你吃,那就更完美了!”

一位的服务员身份的欧裔少妇笑眯眯地再次递上汤勺。病床上的华裔少妇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红晕。

“男人家哪能来这个地方。”少妇尴尬地低下头,把儿子小心地搂到了怀里,解开衣衫准备喂奶。嘴里说着,眼睛却忍不住朝房门方向看去,哪怕明知道自己的丈夫不大可能出现,但依然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妻子抬头的瞬间,孙二喜就躲开了。最后回头看了眼房门,才慢慢朝走廊另一头的出口走去,只是双腿如灌了铅般步伐艰难。

康乃馨服务站的门口,一溜的国土安全部的内务军警双肩沾满雪花,整齐地站成一排,每个人都表情冷漠,一辆带铁窗的马车停在一侧。马车旁,一个看起来地位更高的华裔青年军警正在抽着烟。

孙二喜一惊,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似乎终于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疙瘩,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孙二喜,你不辞而别,就不担心这孤儿寡母以后怎么过吗?”华裔青年军警丢开香烟,似笑非笑地走到队伍前面,指了指对方身后的大门,“我看你这几日茶饭不思,也不像是个无情之人,既然舍不得,又何必强求自己?”

“事到如今,只有一事所求:孙某过往种种,乃一人所为,她母子二人皆不知情,家中多年储蓄也是辛劳所得,未有半分窃物盗财之举,只求母子二人今后平安,生活无碍,多谢了……”

孙二喜对着丢下香烟走到自己面前的华裔军警深深一鞠,就走上了马车,正襟危坐,闭上了双眼。

“孙二喜,你应该庆幸你是在这个国家,才能让你老婆生下孩子身体安稳后,才逮捕你。放在大明,你就是个全家抄斩的命。”年轻军警从一边接过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和红泥,递到了车门前,“这是国土安全部的特殊收监令,至于你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盯着伸到面前的文件夹,孙二喜感觉自己的手似乎冻僵了,怎么也抬不起来。

此时此刻,在曼城湾的东面,长岛西区的民运码头上,一队队警察已经封锁了港区,所有船只都被勒令禁止出港。国土安全部的内务军警们分成了若干组,挨个搜查着每艘船只。

不多时,某艘本应该前往百慕大双湾市的飞剪商船内部传来了沉闷的枪声,接着几分钟后,军警们抬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走下船板,后面还架着一个重伤的华裔青年以及一个垂头丧气的华裔青年。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要回大明,我有老婆孩子……”重伤的华裔青年一身码头搬运工的打扮。腰腹部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但依然紧紧抓着身边一位欧裔军警的胳膊,露出乞求的目光。

“冯麻子,原来你早就出卖了我们!卖友求荣的狗东西,难怪你迟迟不上船!”另一个被押着的青年走着走着,忽然在警察堆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顿时脸色发白起来。而被他指责的华裔汉子,则惶恐地低下了头。

“他们答应会把我老婆孩子接过来的……”姓冯的汉子强忍着泪,直接跪到了地上。

同伴的解释,终于让被捕的青年恍然大悟。一时间鼓起的怒火也泄了。

“部长阁下,汪谯企图协助张全、张恒等人逃亡双湾市,已经被拦截,因三人有拘捕反抗行为,汪谯被当场击毙,张全受伤。另外,孙二喜也在泽西镇被抓获。”一个军警走到身穿黑色风衣的刘云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为这次抓捕行动做了总结。

“伤员送到国立医院救治。派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其他人和孙二喜送到矿场监狱关押。”用打火机点燃香烟后,刘云舒服地吐出一口烟,然后得意地看着身边默不出声的外交部长苏子宁。“苏哥,我就说他们会忍不住跑路,居然还让我们挖出了汪谯这只漏网之鱼。”

“他们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待了几年,就算有什么想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苏子宁笑笑。目送军警马车渐渐远去,“你不会是专门请我来看你显摆的吧?”

“嘿嘿,我只是想为严哥帮点忙而已……是范力给我出的主意。”刘云笑嘻嘻地用胳膊架住苏子宁的肩膀。显得十分亲热,“走,去酒吧喝几杯。这件事我很早就和范力沟通过,他的意思是……”

两人一边朝港区远方的街口走去,一边彼此轻声嘀咕着,漫天的雪花中不时传来刘云那猥琐得意的笑声。

……

“金小寒?!”

苏子宁手里的酒杯一颤,金色的香槟液体差点晃荡出来。

刘云得意地仰头一饮而尽,嘴角的笑容更甚:“他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孩子了,别看他今年才20岁,可是我国土安全部重点培养的好苗子啊!你有代伯童,我有金小寒,咱都有接班人!”

“我记得,他当初是被众议院议长李萍老太太收养的吧?唉……前面还有个黛卿卿,怎么就被你这种人给祸害到肮脏阴险的工作中了?”苏子宁撇撇嘴,对刘云老是把穿越众里年轻的一辈给吸纳到国土安全部里表示鄙视。

金小寒,是当年穿越大灾难时19名未成年儿童之一,一个在大灾难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儿。恍然多年过去,金小寒已经成长为一名20岁的青年,也是常春藤学校今年即将毕业的数学专业高材生。

“这小子脑子灵活,去年帮国土安全部建立档案管理中心的时候,对我那里很感兴趣。我也就‘稍微’教了他几招而已……”刘云眼里闪着精光,似乎对这个无意中挖掘出的好苗子感到异常庆幸,“黛卿卿还只是性格爱好才加入的,范力和我都是二把刀,但金小寒却有当情报头子的天分!这次组建东方情报站,以范力为首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寄居蟹’,是不是很拉风?总理那里我已经打了报告了,估计就这两天就会召开内阁会议,你可要支持我啊!”

“寄居蟹,鸠占鹊巢……你打算让金小寒做范力的助手……包括今天抓住的这些郑芝龙的密探?”苏子宁总算知道为什么今天刘云会突然“邀请”来观看一场国土安全部的特别行动。

“那个冯麻子在几个月前就被我们暗中抓捕审讯了,基本上掌握了孙二喜等人的底细。郑芝龙在大明沿海眼线耳目非常多,假使有孙二喜这样的基层头目为我们服务,可以节省我们很多时间和精力。”刘云吐着烟圈,对自己放长线这么久才找到孙二喜等人的性格软肋表示得意,“这些人都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才来的北美,颜家一回大明,他们就失去了方寸,这次他们心里那根弦终于自己崩断了。在这个时候抓捕他们才能击中他们的痛点。”

“你们这样又一窝蜂地往东边跑……”苏子宁眉头微皱,对刘云和严晓松不遗余力地在内阁推动“东方影响力”的立场感到担忧,“严晓松就不说了,再加上你一个,范力一个,你们真是……”

“别这样,苏哥,我知道你想说啥!”刘云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苏子宁的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凝重。“要按你的想法,真要让大明自己度过‘历史休克疗法’才能涅槃重生,那我们也不是完全的旁观者吧?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未雨绸缪,就当是我给外交部打头阵了。建立东方情报部门,其实无论短期还是长期,都对我们有利无弊。”

“可我就怕大家陷进去……你应该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那个历史了,而且大明王朝和我们这个民族根本就不是一个性质!”苏子宁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长期以来都力挺自己的铁哥们。对对方越来越明显的“历史狂热”情结感到担忧,“我们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和大明的轨迹不在一条线上。格格不入都是轻的,以后……”

“我明白,这个国家是我们的心血,一切都要以这个国家的利益为重。我们已经在实现‘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民族事业,以后会怎么样,我们无法永远掌控下去。但至少……算是一种心愿吧?如果没有穿越这档事,我和范力基本就是一事无成的屌丝命,但谁不想证明下自己?我们也就活几十年而已,在我们有生之年,能有希望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大明,也是一种欣慰吧?”

刘云似乎有点醉了,看着窗外的大雪,如同自言自语一样。

“算了,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这一代人,终归是跳不出来的。如果我真看得开,当初又何必辛苦弄明朝移民呢……但我要提醒你,历史是很危险的,你能改得了过程,未必能改得了结果。这个惯性的背后,是持续了几千年的力量。不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能是又一个循环的开始!”

自嘲地摇摇头,苏子宁丢下一枚结账的银币,朝外走去。

“你又患得患失了,苏子宁……”

站在街头,苏子宁抬起头,努力望着天。雪花纷纷而下,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就化为了水渍。

……

第二天,刘云以《国家安全法》的若干内容定义,在内阁发起了建立东方情报部门的提议。也许类似的提议,早在几年前都已经说过多次,但在此次东方远征计划正在进行的背景下,刘云再次的“旧调重弹”就显得有味道的多。

国会和内阁的某些人一直对国土安全部存在着“尾大不掉”的暗中担忧,为此不止一次对这个刘云掌权的部门进行了各种分拆。先是分拆出骨干,划到外交部的欧洲情报司,然后又把黛卿卿一批人转到国防部军情局。

种种表面是合理的行政配置优化措施,实质上包含来自后世的诸多不信任情感在内,这点也导致刘云一直让自己在公开场合显得有点不合群。但现在,刘云主动提出将把这些未来培训出的情报人员转为外交部新建的亚洲情报司编制,倒让内阁部长们都有点意外。

另一边,苏子宁领导的外交部,可谓这些年唯一“赚钱”的政府部门,欧洲情报司在经济领域对欧洲若干强国的“打劫”行为持续不断,“资金自筹”能力出众。

以虚假的“大西洋银行”针对英格兰和法国的国家贷款已经完成了好几笔,甚至英格兰的第一批债务偿还已经入账。过去的1628年,外交部又成了唯一个年终预算结余居然超过年初预算拨款十几倍的奇葩部门。这直接导致年度政府财政审计工作结束后,国会对外交部的工作再次另眼相待,1629年度的外交部财政拨款继续减少不说,只有个空壳的“大西洋银行”也索性从外交部剥离,直接成立了一家由财政部百分百控股的正式的国有银行。

对这个结果,苏子宁是哭笑不得,也对总理齐建军和财政部长刘鑫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无可奈何。但在国家中央财政并不乐观的背景下,这种举措也在情理之中。

又是几天后,国会开始审议总理齐建军的提案听证会。有关东方远征的热血劲头被一场恶性疟疾病浇灭,冷静谨慎态度再次回归,但代表内阁出席听证会刘云,一番“优秀的情报收集与处理机制,能够最大程度提升国家在东方的各方面工作效率,降低风险与工作成本”的解释,倒是对了某些人的胃口。

代号为“寄居蟹”的远东外交情报行动正式启动立项,负责单位为外交部亚洲情报司,新任司长为范力。情报工作范围将包括整个东南亚与东亚诸国,但国会却并没有为此给外交部增加一分钱拨款。

……

1629年,1月17日,周三。遥远的欧洲阿姆斯特丹城,西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领事馆内灯火通明,几个仆人正在匆忙走动,大厅里已经摆上了好几件行李箱。

卧室中,大腹便便的瑟琳娜还在床边默默收拾着衣物,一边的婴儿床里堆着好多早就准备好的婴儿衣物和尿布包,但今天过后,这间豪华的卧室里,就将只剩下瑟琳娜一人。

瑟琳娜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现在又是北大西洋航线最危险的冬季,但范力却不得不在这个档口离开妻子回国。阿姆斯特丹领事官的职务,已经由老部下埃尔森暂代,范力则将回国组建一个全新的情报单位,并主持一场旷日持久的工作。

“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亲爱的,很抱歉不能守在你身边。等生下孩子,你再回北美,我在曼城等你。”范力用着只有夫妻间才能明白的手势比划着,脸上还笑呵呵的,“这么多年,你还一次没去过,但那边的家比这里漂亮多了!以后就在那边住,不回来了。”

“嗯啊……”瑟琳娜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只手在范力胸前画着,嘴里发出简短的盲音,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要去东方,大概一两年吧,不过肯定是等你和孩子到曼城以后才出发。”范力温柔得摸着哑巴妻子的长发,在对方露出落寞表情的那瞬间蹲下了身,将耳朵贴在了妻子的腹部,“听听,小家伙在睡大觉吧?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瑟琳娜见丈夫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心里的埋怨与担忧也就淡了许多。

比划了一番让丈夫一定要小心的手势后,瑟琳娜把最后的包裹放进了箱子里,然后搂着丈夫的胳膊,双眼泛着泪花。

……

一场绝大多数国民都一无所知的反间谍国土安全行动在春节前夕结束了,孙二喜等人通过乔装打扮,妄图潜逃到百慕大双湾市,然后换乘葡萄牙商船前往西非,再从西非辗转回东南亚的痴心妄想被终结。

被捕的孙二喜等人,被送往了“富有特色”的宋河东岸的监狱矿场,等待他们的,将是几个月难能可贵的生活体验。而孙二喜留在泽西镇的妻儿,则被告知其丈夫被国营农林渔牧集团重金雇用前往海外领工作,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甚至一大笔提前支付的薪水都被送到了一脸紧张的少妇面前,结果引起了其他主妇的羡慕。

范力还在途中,而作为范力助手的新生代情报官金小寒,则被刘云丢进了外岛区的陆军特战队训练营里接受为期两个月的“往死里折腾”的训练。(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大明第一人

“中国也许是世界上第一个发明真正火药的国家,而且早在14世纪末,他们就用大炮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英国皇家历史学会会长保罗.肯尼迪,在《大国的兴衰》的开篇中如此说着。

驱赶蒙古人并继承与恢复宋帝国科技文化遗产的大明帝国,几乎从建立那天开始,就走上了大规模装备火器的军备之路。多种历史资料显示,大明帝国军队的火器兵种编制,已经占到步兵总编制的三分之一之多。更值得一提的是,大明帝国军队的神机营比16世纪初西班牙创建的专业火枪部队要早一个世纪左右。

不过,我们同样能够看到,遭受大半个世纪的蒙古人野蛮统治之后,明朝时期的中国与几百年前的宋朝比起来,其科学上的活力和进取精神都大为逊色。再加之过于极权的帝国军工制造业垄断,火器技术的创新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导致中国火器发展在明代200多年间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更使火器技术人才出现了严重断档。

葡萄牙发现通往东方的新航路之后,其实东方就失去了持续数百年的和平。1511年用火炮征服了明帝国的藩属麻剌加(马六甲)后,葡萄牙建立了在亚洲的第一个商业据点。从此以后,葡萄牙人与中国互不友好的接触越来越频繁。

为了谋取在明帝国沿海的立足点,葡萄牙甚至派人假冒麻刺加使臣前往北京。这种戏剧般的行为,由此产生了一个很长时期之内明帝国的单方面误会,以为“佛郎机国”为“海南番国”,而并不知道它来自遥远的欧洲。

《明史列传》记载:“佛郎机,近满剌加。正德中,据满剌加地,逐其王。十三年遣使臣加必丹末等贡方物,请封。始知其名。诏给方物之直,遣还。其人久留不去,剽劫行旅,至掠小儿为食。”

1521年,欧洲人与大明帝国的第一次交锋终于爆发,“屯门海战”虽然最终以明军艰难获胜而告终,但帝国军队东莞守御千所千户袁光却阵亡在葡萄牙人的火炮下,昭示着帝国军队在与欧洲火器对抗上的第一次失败。

欧洲的佛郎机炮和火绳枪正式展现在帝国眼前,帝国的官僚们这才发现这些舶来品的性能和威力都要优于本地火器,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让人牙疼的心酸事。

但短短两年之后。“西草湾之战”又爆发,这次大明帝国军队酣畅淋漓地轻松获胜。但更重大的意义不在胜利本身,因为就在这场会战中,帝国军队从葡萄牙舰队缴获了传说中的“佛郎机”火炮,整个帝国高层如获至宝。

这种铁制后装滑膛炮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武器,大大优于当时大明帝国的火炮装备水平。不过两年之后,大明帝国的能工巧匠们就完成了佛朗机炮的仿制与规模化生产工艺,并迅速成为帝国军队的制式装备。

佛郎机炮不仅使中国的火器制造技术重新赶上了世界水平,并完全改变了帝国军队的作战模式。使原先的冷兵器作战彻底向热兵器模式转变,著名的大明帝国将领戚继光更称佛朗机炮“乃为精器也”。

有人对此段历史进行过一段经典的评价:“葡萄牙人如同一位充满暴力的圣诞老人,如果说日本人从葡萄牙手中得到的礼物是火绳枪,那么中国人得到的礼物就是佛郎机炮。”

……

1629年1月20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元年腊月二十七,大寒。

严晓松的书案上,此时正放着李国助派人快马送来的信件。信里透露。若干有头有脸的广州海商已经向肇庆的两广总督府发起了“示威”,包括广州府、潮州府、雷州府在内的大量地方士绅,也拐弯抹角地向王尊德左右官僚发起了进言。对王尊德“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人”的行为表达不满。

看来李国助的行动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已经有本地大量海商开始自发组织了,想来福建方面,被郑芝龙压制过久的闽浙一带海商,也会向福建巡抚熊文灿施加压力吧。只要李国助精心准备的大规模上访再展开添上一把火,估计局面就可以有开解了。

而针对熊文灿和郑芝龙,严晓松还精心准备了更大的后手,和李国助的跑动两厢配合之下,几个月内就应该可以见分晓。

不过,信里的内容和事情目前的进展却没让严晓松高兴起来,因为就在半个月前,一道来自明珠岛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的电文,给驻留澳门的严晓松带来了一个让人惊愕的坏消息。

恶性疟疾的爆发使远征舰队的既定出航计划无限期推迟,让等候局势变化的严晓松一下就陷入了被动。在严晓松看来,他在东方逐渐张网的精心布局,整体节奏已经被打乱,那对郑芝龙和大员颜家的行动也必须做出大的调整,甚至可能会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出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想到国内也有东方经营布局的反对者,尤其是和自己立场难得对立的苏子宁,是否也会借助这件事给自己“使绊子”呢?严晓松不得不先把事情往最坏处设想了。

卡特琳娜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看样子这样拖延下去,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就会出生在大明,处事老道的老管家乔宽甚至都嘱咐儿媳找来了几个老妈子和小丫鬟左右伺候着。如果抛开身上的重担不谈,临近农历春节,这种有人伺候的日子确实过得让人很舒坦,倒让严晓松有点苦中寻乐的感觉。

敲门声传来,是一种极富职业感的声音,严晓松放下信纸,坐稳了身体。

“副部长阁下,有来自国内的电文。”一名负责严晓松一家在澳门安全的国土安全部特工,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前。

一封几乎完全用阿拉伯数字写成、由留在港口的未央宫号接收的密码电文,就这样出现在严晓松的面前,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发信人落款处,写着外交部长苏子宁和国土安全部长刘云联合签发。中转签收人则是在明珠岛坐镇的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如此郑重严肃,倒让严晓松有点好奇。

看了下密码电文的抬头标记,赫然写着连续五个A字母,严晓松知道这是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于是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国内中文出版物《魂断蓝桥》,然后开始翻译电文。

一个小时后,通篇内容翻译完毕,看完最后的密码译文,严晓松心里不禁猛跳。

内阁已经通过了一项长期的秘密情报行动,行动时限标注为“未定”。行动执行方为“外交部亚洲情报司”,国土安全部和国防部军情局为外围辅助单位。

“如果范力负责组建亚洲情报司,那欧洲方面又是谁接手呢?苏子宁居然会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这次运气不错,兄弟们都在帮我啊。”

默默自语中,信纸渐渐烧成了灰烬,严晓松抬起了头。书房里已经召集起所有随行护卫的国土安全部特工,见外交副部长烧毁了一封密码信,知道肯定有绝密任务,特工们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工作身份调归外交部亚洲情报司,你们的直属上司会在几个月后赶来。在此之前,你们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提前进行,查清分布在澳门的所有非我方的情报组织……”

……

半个钟头后。严晓松离开了书房,刚走到客厅,见刘耀禹已经在等自己了。

“不好意思,刚才看书看过头了。”严晓松笑笑。就坐到了刘耀禹身侧,端起了茶杯。

赵明川安顿好一家老少后,已经去了广州番禺。负责牵头协调那些大明海商往来明珠岛的贸易事宜,所以目前严晓松身边的大明顾问,就成了刘耀禹。

“严兄,是否还为南洋瘴疫之事忧心?依弟之见,闽桂粤一带多善治此病之人,尤琼崖之地,自古瘴疫横行,民多有家传自除之法。可遣人重金聘之,赴南洋救治。”

见对方似乎陷入了沉思,已经成为严晓松又一位大明顾问的刘耀禹,此时双手做礼,还显得比较从容:“琼州知府赵有恒,才华横溢,乃刘家长婿,耀禹视为亲族兄长,弟愿亲去一趟,为严先生求医问药。”

真是个可爱的大明书生,你当恶性疟疾是风寒感冒?连恶性疟原虫是啥都不知道的大明医生们,能找到短时间内控制疫情的方法,基本不靠谱,说不定还要搭上他们自己的小命。

只是微微一笑,严晓松礼貌地做出了拒绝:“留守明珠岛的张将军已经向国内发出急信,现在药物应该已经在运送途中了。你去找医生,也未必能比我们的运输船到得更快。”

“疫情不过半月,万里之外的华美国内就可知晓?”即便早就模糊理解华美国有着许多让人匪夷所思的“技巧”,但刘耀禹依然对严晓松展露出的自信表示怀疑。

“东家,有弗朗机教院之使求见,邀请东家前往教院做客,说有要事相谈。”

严晓松正在刘耀禹在书房里交流的时候,突然老管家走了进来,同时带来了一张让严晓松略感惊奇的邀请函。

无论是严晓松,还是刘耀禹,都和澳门葡萄牙理事会、圣保罗修道院的关系很不错,这样神秘兮兮的态度倒不太是葡萄牙人的做事习惯,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刘耀禹,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只是略微想了下,严晓松就果断出了门。

……

随着葡萄牙人开拓的东方航线,天主教也在大航海的西风推动下进入东方帝国。但和世界其他“新土地”不同,东方这片比整个欧洲还要早熟上千年的社会,有着传教士们几乎无法想象的更为深厚、也更为强势的文明信仰与传统文化。

失去了宗教文化高位优势后,传教士们任何不自量力企图挑战东方文化的传教活动都遭到了无情的排斥和打击,连带着出现在东方的所有欧洲人都被东方的文人们看做了一类“可笑的野蛮人”,比如“弗朗机人”本身就是一种贬称。

在这种背景下,极少有真知灼见的传教士进行了深度的反省,在坚持“传播福音”的信念下,选择了亲身融入这个东方强势文明的道路,寻找天主教与东方文化思想的契合点。以西方科学知识为敲门砖,对东方文人阶层进行渗透。

为了改变自己的形象,利玛窦和罗明坚(二人均为早期进入中国的天主教传教士)不光从衣着打扮上完全遵从东方文人阶层的审美标准,甚至为了让自己“更文明”一些,利玛窦坚持称自己是“大西洋人”,以和“弗朗机人”这种被东方文人看不起的欧洲人划开界限。

在他们看来,只要东方文人能够接受他们,那传教就成功了一大半。这种带着大量妥协的传教思想,一度遭到了罗马教廷顽固派的极力诋毁,但事实证明。以罗明坚和利玛窦为首的一批传教士,正是以这种亲身融入和学术交流为载体,将天主教正式引入了东方帝国。

而在整个西学东渐过程中为天主教传播立下汗马功劳的,则是利玛窦成功地用自己的学识赢得了徐光启这块闪亮的宝石。

如今,这位终生都为中西科学交流融合呕心沥血、为东方科学打开一扇近代发展之门的“大明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居然出现在澳门的圣保罗修道院,严晓松不由得激动万分。

不远处,刚好做完一场礼拜仪式的人们在轻松谈笑着,其中两个身穿大明官员服饰的老人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自利玛窦大师仙逝归位以来。吾常忆当初攀谈论学之景,每思之,深感悔惜……若大师仍在,《几何原本》当有全本之望啊。哦。这位是大明兵部职方郎中,孙元化孙大人,亦是教友。孙大人督造泰西火器,今随老夫南访澳门求贤。初阳啊。多年来朝廷北御东虏,铸炮成效斐然,然铸术之学非仿可及。此次走访澳门,还须诚请炮师伯加劳,聘雇技工。若能整理译书成文,规圆定方,当功在千秋。”

“恩师亲力亲为,译作西学精要,利国利民,学生当遵恩师教诲!”一旁看起来年龄略小的另一个大明官员,赶紧拱手,一副欣喜受教的摸样。

须发苍白的大明老人,走在修道院礼拜堂中,包括圣保罗修道院院长玛多士在内的葡萄牙传教士们都毕恭毕敬的。而严晓松和刘耀禹因为匆匆赶到,还远远地站在门边不远,但徐光启的声音依然听得非常清楚。

果然是孙元化!严晓松心里又是一跳。

“尊敬的徐大人,尽管放心,我澳门伯加劳先生一直是葡萄牙最有名的铸炮家族,相信他们一定会为大明造出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大炮!相关雇工,都会为孙大人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圣保罗修道院院长玛多士赶紧满脸堆笑,一口别扭的大明官话,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辽东巡抚袁大人,常念宁远‘神威大将军炮’(华美12磅长炮)精良不凡,相传乃一海外华番所出,不知澳门是否可制?”

话说到实际点上了,孙元化此时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葡萄牙老传教士。

“这个……伯加劳先生长期以来一直在努力,不过我相信就算是葡萄牙大炮,也足以击溃北方鞑靼人的入侵。不如我们先用餐吧,到时可以深入探讨一下。”玛多士老脸一红,还偷偷看了眼远方某个角落,赶紧转移着话题。

……

一个小时后,在一位葡萄牙传教士的带领下,严晓松和刘耀禹二人终于走进了圣保罗修道院的一间书房里,只见院长玛多士和澳门总督罗保正在翻看西式图集。

“尊敬的严阁下,那位尊贵的徐光启大人已经走了,不过,有一个好消息需要我们分享。”玛多士见严晓松二人进来,赶紧放下了书本,热情地迎了过来。

“不带任何条件的好消息吗?”玛多士是很熟悉了,而打了两个多月交道的总督罗保,严晓松也早就熟知这个葡萄牙官僚的性格,只是微微一笑,就坐到了椅子上。

“您知道,大明帝国急需贵国的军火。但如今澳门被封禁,我们无能为力。”总督罗保耸耸肩膀,但表情已经比之前轻松很多,“如果他能说服两广总督王尊德大人,那我们可以度过难关。不过,他希望能在澳门获得贵国大炮的制造技术。”

罗保依然面带微笑,显得老成稳重,但目光深处的贪婪却表露无遗。言下之意,华美大炮出价昂贵,又货源稀缺。大明只能用仿制的办法来大量装备,而葡萄牙作为中间人也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

不说别的,一门华美12磅铁制加农长炮,就算这些年供货量增加,价格持续降低,在欧洲也是至少3000美元的市场价,能拿到生产技术,无论是欧洲还是远东,葡萄牙都会赚翻。

明朝自己是买不起多少。所以只能仿制,但类似“内模水冷”之类的巨大工艺门槛,别说是17世纪铸铁炮水平最高的英格兰铸炮技工,再老道的明朝工匠也是无法攻克的。这种已经被明朝命名为“神威大将军炮”的华美12磅长炮。如果能在大明本地仿制,那对于大明战局是极为有利的。

如果是几年前,也许严晓松在某种心情下会激动地一口答应,但现在却不同了。对大明的历史和现状更加了解的严晓松,不得不认同苏子宁的“历史惯性”观点。大明帝国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两件军火制造技术所能解决的。在华美国自身能力还不足以切断历史滚滚洪流之前。任何流入大明的军工技术,都可能让腐朽的“明朝运输大队长”去养肥包括后金在内的所有潜在对手,何况还是有可能流入欧洲的保密技术。

不久之后的“山东叛乱”就是个典型例子,孙元化的心血随着耿忠明和孔有德的叛逃,让大明占据绝对优势的军事能力丢失,而大量腐败的不断投降的明军,又让后金把这种得到的战斗力迅速放大。

阻挡山东叛乱的发生,改变历史?这个在苏子宁眼里千载难逢的绝佳好机会,是严晓松东方移民布局中的一个可利用的重要历史节点,先不说有没有能力去做,也许国会里再愤青的人也不会赞同破坏这段历史“利好”的行为。何况不到万不得已,这种规模的蝴蝶翅膀是万万不能扇的。

“很遗憾,这种条件我们无法接受。澳门问题,我们是互助关系,而不是我国的义务。不过,如果徐光启大人能够说服两广总督解除澳门的封锁,那我可以代表政府,向澳门赠送一批华美军火……随你们怎么处理。”

言下之意,这批免费的华美军火,就用来打开澳门的局面,葡萄牙人只需要跑腿,而不用一分钱本钱。讨价还价结束,严晓松端起咖啡,一边喝,一边偷偷看着两位葡萄牙老狐狸的脸。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罗保眼睛都亮了,看来利用这种没本钱的变相军火交易,他本人和玛多士完全可以在中间获得大量的私人好处。

在明廷德高望重的徐光启,其对澳门的友善态度外加迫切的军火引进需求,是如今澳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筹码。严晓松无心去算计那位让自己崇敬的大明伟人,但目前,这却是李国助展开活动以来最容易加快澳门解禁的步骤。

……

和葡萄牙人的肮脏交易告一段落,严晓松带着外出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刘耀禹返回严家大宅。

“严兄,弟想去琼州,重建刘家商号!族内山东商号虽然没落,然老人还有一些,若兄能助,弟必涌泉相报!”马车上,刘耀禹忽然抬起头,声音低沉,表情严肃。

静静地看着神色严峻的刘耀禹,严晓松知道对方终于坐不住了,打算投奔被贬到海南岛当琼州知府的堂姐夫赵有恒。这个结果,也是严晓松在故意冷落刘耀禹一段时间里暗暗期待了很久的东西。国家的“东西并重”国策能否顺利“扭亏为盈”,可能海南岛就是一个切入点。

海南岛,这个大明朝廷版图内目前最为偏僻、中枢影响力最低的恶劣地区,却是距离明珠岛最近的明朝领土,也是能和澳门、台湾、吕宋、马六甲、巴达维亚形成“环南中国海贸易圈”的重要节点。

海南岛资源丰富,又具备一定基础的开发度,类似刘耀禹这样的大明商人能在华美的暗中扶持下在海南岛立足发展,无论是今后的移民计划还是对明朝展开直接贸易,都可以为华美在大明周边创造出一个能够直接利用的基础雄厚的大陆据点。

而类似琼州知府赵有恒这样因党争被排挤到偏远边疆,注定终身不得志的大明官僚,大概也是华美国在大明官僚体系中寻找破题的关键了。刘耀禹的堂姐夫这层关系,很显然成为了东方代理人计划中最意外也是最有价值的潜在收获。

“刘耀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需要什么就尽管提。以后要是感觉累了,就去华美。”

没有什么花头话可言,严晓松只是简单一句话,就让刘耀禹感动的两眼泛红。

……

1629年1月25日,周四,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正月初二。

春节的鞭炮声还在南半球的南山港市区里断断续续地响着,除了争分夺秒做假日生意的商业街,南山市的各行各样都进入了法定节假状态,唯独海军基地的码头边却没有一丝松懈。

几乎清一色的黑人码头劳工,在搬运着和他们一样黑的燃煤。正午时分,海军灰鲸号运输舰和观月号大型远洋机帆商船,做好了最后的出航准备。它们满载着大量医疗或工程物资,军队医务队伍和部分行政人员,除此之外,一支小规模的陆军特战队也在张春锐的要求下同行登船。

第二批运输船队将在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的护航下,以蒸汽动力顶着东北季风跨越印度洋,以尽可能短的航线前往这个国家远在东方的某个军事前沿据点,然后替换回所有的纯风帆飞剪商船。

蒲公英号机帆护卫舰的标准载煤量是不足以完成这样一趟远航的,于是战舰的补给载运方案做了大规模调整。载煤量几乎两倍于设计指标,甚至许多角落的空闲空间里都塞上了装满无烟煤的布袋,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其他后勤物资几乎减少了一半。

负责船队领航的,除了葡萄牙人外,还增加了已经往返过一次亚洲航线的敖广号上的一批老船员。(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苦尽甘来

自上个月第一艘来自广州廉州府的大陆商船小心翼翼地靠上明珠岛开始,进入2月份以来,已经有数家经李国助、刘香“连哄带骗”介绍来的吕宋或大明广东海商到访了明珠岛,为陷入恶性疟疾的明珠岛送来了急需的粮食和药材。

虽然入眼的几乎全是番兵番将,但人家价钱公道,态度也客客气气,大部分人还操着一口让人惊讶的大明北方话,完全与吕宋、满剌加的弗朗机人不可同日而语,长年跑海的小海商们不由得惊奇之余又感慨万分。

让这些长期在海上被欺负惯了的大明广东海商更加受宠若惊的是,他们的回程居然受到了这些“华美番国”兵船的沿途护送,而且分文未取。安德鲁上尉指挥的蓝水晶号轻巡洋舰,一直将这些大明商船护送到接近海南岛的时候才返航。

潮州程乡韩姓炭商终归一个人吃不下精煤供货合同,一番欲仙欲死的忙碌奔走联络后,终于凑够了当年第一批精煤。几经周转的运煤船在抵达明珠岛后,给焦头烂额的华美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总算带来了一丝好兆头。

大量劳力感染恶性疟疾,导致燃煤的卸载工作进行的非常缓慢,不到600吨煤炭居然用了三天还没有完全上岸。亲自押运第一批精煤的韩掌柜,看到岛上大量重病的状况,也有点胆战心惊的,虽然入手的白花花的华美银钱毫不打折,也只想着尽快完成生意就赶紧回大陆。

就在最后一担精煤卸完的当天,又一艘来自巴达维亚的商船缓缓地靠上了明珠岛。听说是有人介绍来的,而且船上还满载着粮食,负责检查的海军官兵也就直接让船上的人登岛休息,不过按照规矩,来自巴达维亚的商人也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

即便一个多月来,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官兵被蚊虫感染了恶性疟疾。但在抗疟药的强大功效下,军方的疟疾防疫手段也算即时,所以绝大多数的官兵还是很快脱离了危险,少数重症患者则被转移到了华清池号医疗船上治疗。为防止士气下降,或者说是转移视线,陆军日常训练每日不断,海军的战备巡航更是天天坚持。

按照国防部的电文通知,灰鲸号运输舰为首的第二批运输船队正在赶紧赶慢的途中,预计2月底或3月初就将到达明珠岛。所以坚持到现在,总算是让人能喘口气了。

不过比起华美国军方的自私保护手段。本地的大明平民们的日子依然十分艰难。在遭受病魔荼毒的明珠岛上,刚刚过去的农历新春充满了悲意。本就体质虚弱的大明平民,在这场恶性疟疾大流行中再次奄奄一息,截止到2月1日,原本3200多的留岛平民中,已经有近千人死亡,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人还在病床上挣扎着。

中药方剂对这种在后世都如临大敌的恶性疟疾没多大效果,但让当地的难民们多少有了些心理慰籍。在明珠岛临时医院的指导下,中草药驱蚊灭蚊手段为百姓们筑起了第一道防线。新感染者的日增加数量开始逐渐下降。

为即将出港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完成物资补给后,换了班的黄虎儿就精疲力尽地回到了营房,打开当天配给的罐头,开始狼吞虎咽。

外面似乎传来了哭泣声。而且还有点耳熟,黄虎儿才送到嘴边的水果罐头就停了下来。再仔细听听,好像是那位收养弃婴的陈嫂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婴儿的哭泣。

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黄虎儿几乎是丢下罐头就冲出了营房。

在卫兵的阻隔下,少妇怀抱着哭泣的婴儿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曲身行礼。四周还站着若干大明难民女子在陪着求情,但把守海军基地营门的荷枪实弹的外籍军团官兵却站成了一排,子弹上膛,刺刀雪亮。

“乡亲们快回去吧,这是军事重地,不允许乱闯的!”乔肆站在士兵前面,面带不忍的表情,但也只能苦苦劝说。

“军爷,求求你了,救救孩子吧!”陈嫂膝行了几步,将孩子放在乔肆面前,使劲磕着头,“我们大人能扛得住,但给孩子用点药吧!”

眼前的婴儿皮肤通红,几乎不用手摸,就知道肯定是感染疟疾在高烧,这么小的孩子,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基本上一两天就会死亡。回头看看身后负责带兵警戒的于山,乔肆的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无法张口。

于山故意装着咳嗽偏过了头,但那恍惚的眼神,似乎也能体会到一丝沉痛无奈。上头的命令十分明确,从这个月起,不再对重症的普通平民供应药物。

华美远征舰队的抗疟药、降烧药以及输液品的库存已经下降到了临界点,虽然前期还多少分出部分去拯救平民,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仅仅只能略微体现人道主义的救治也完全中断了。

“求求军爷了!”四周的大明妇女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个个拼命磕头,乔肆等人不由自主地就微微后退了一步。

“陈嫂子!”

身后传来了一声高亢的声音,陆军官兵们回过头去,只见一名海军士官带着满头大汗跑了过来。

“长官!”对着当前执勤的陆军中尉乔肆行了个礼,黄虎儿就匆匆分开士兵,跑到陈嫂的身边蹲下。

“虎子……丫头今早也中了热病,你看……”两眼都快哭肿的陈嫂抱起孩子,递到黄虎儿怀里,“想想办法吧,我知道你们有方子治热病。可以不管大人,但这是孩子啊!”

“……”摸了下婴儿的额头,黄虎儿心里一跳。

“长官,如果……”黄虎儿一咬牙,把孩子放下的同时,回身对着陆军中尉露出哀求的表情。

“我觉得马卡洛夫军士长的身体不错,我看他昨天就能下床了。也许他可以节省一大把药出来呢。”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怎么的,于山在人堆后不知死活地嘀咕着。

“下士,这是总指挥部的命令。”乔肆深深吸了口气。对着眼前的海军士官微微摇头,“现在在营地和华清池号上,还有两百多号陆军弟兄躺着呢……”

话音一落,四周又是一片磕头声,甚至若干听到风声的病患家属也赶来围了好几圈,大有一种冲入营地抢药的迹象。

警戒的外籍军团步兵排开始后退,然后纷纷举起了步枪,甚至营门口的两架管风琴机枪都打开了保险。

“乡亲们,大家冷静,别做傻事!再坚持一段时间。就有船把药送来啦!现在真的快没药了,我们好多弟兄也躺着的!”乔肆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张开双臂。

“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位海军女军官分开人群走了出来。乔肆回头一看,正是目前负责海军基地医疗救治和物资调度的海军中尉唐汉娜和少尉颜显屏。

“中尉,你可以派人去营地,至少给他们领几桶冰块吧,用毛巾包裹让病人控制住体温。”唐汉娜撇了眼四周的病患家属,对身边的乔肆出了个主意。

“长官!”黄虎儿仿佛看到了救星。赶紧几步跑到两位直属上司面前行礼。

“黄虎儿?”颜显屏的声音有点嘶哑,之前才在华清池号上组织了大半天的救护工作,一直没休息,所以看起来脸色有点虚白。

“长官。您看这孩子……”黄虎儿带着哭腔,把女婴捧到了颜显屏的身前,“救救她吧,她亲娘不久前才过世……”

四周的人群陷入了安静。都纷纷注视着这两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女番官”。

小心地接过襁褓,颜显屏轻轻用手触碰了下孩子的额头,顿时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汉娜姐!”颜显屏似乎忘却了疲劳。焦急地看着身边的金发中尉,“孩子必须退烧,不然……”

唐汉娜咬着嘴唇想了几乎一分钟,终于轻轻点了下头,这个动作顿时让黄虎儿心里石头落了地。

颜显屏抱着孩子转身朝远方港口停泊的华清池号医疗船走去,黄虎儿则紧紧跟在身后。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之前一直苦苦哀求不得的陈嫂终于破涕为笑。

“军爷,也给我们点药吧!”

仿佛从别人身上看到了一丝希望,外围人群开始晃动,外籍军团的士兵们赶紧横起了步枪,用力阻挡着病患家属人群。不多时,更多的陆军士兵赶来,以应付随时可能爆发的民变。

就在海军基地营门口一片乱糟糟的时候,在一株椰树下,一位普通的华美海军士兵正在偷偷打望着,目光一直跟随着某个正在远去的海军士官的背影。

……

女婴的体温终于在黄昏时控制住了,只要再坚持用上几日疗程的抗虐药,女婴就能脱离重病。此时,一个小小婴儿床位,赫然出现在拥挤着大量陆海官兵的华清池号上,给还在治疗阶段的军人们带来了一丝不一样的生气。

某个医疗舱中,一脸蜡黄的孙阳正有气无力地半躺着,看样子才高烧退去,正由病床边坐着的颜显屏在喂粥吃。堂堂的远征舰队中校司令官,如今也病倒了,全舰队的海上作战指挥任务不得不落到了共和号舰长王志华少校身上。

“真搞笑,居然我会感染这种蠢病……”孙阳喝光最后一口粥,对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一副自嘲的微笑。

“还有点发烧,如若不行,晚上还要打一剂。”

颜显屏已经忙碌了一整天了,但依然在七姑的嘱咐下,近半个月以来每天坚持给这个“讨厌的长官”用药喂食,比之一般的医护兵还要用心勤快得多。

以七姑为代表的族中长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孙阳中校对颜家大小姐有意,而颜家在颜思齐过世后,也急于与华美国形成更加亲密的关系,年满十八岁的颜显屏似乎就是这种立场的执行人。

想到华美国对刘香的态度,颜显屏更是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颜家急于“表现”的交易品。再想想老七爷那意味深远的目光,贴身丫鬟小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远征舰队对颜家重病者不惜代价的救治,颜显屏就觉得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在想什么?”孙阳见对方好像有点出神,忍不住轻轻碰了下对方的手。

“啊?!”回过神来。颜显屏的脸微微发红,只是摇摇头,就背对着孙阳站了起来,“岛上大明流民病患逾千,总指挥部就看着众人自生自灭吗?”

“灰鲸号正在赶来,估计还有大半个月。”孙阳知道颜显屏对张春锐的命令有极大的抵触心理,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们不能因为这个跨掉,否则会耽误很多时间,到时候死得人更多。”

孙阳在指什么。颜显屏自然心里清楚,但一想到每天抬到坟地安葬的过世病人,还有下午海军基地营门口那一张张绝望的脸,颜显屏就心如刀绞般发疼。

“好了,快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那孩子既然送进来,我们就一定会救好的。现在,你更要好好照顾好七姑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孙阳居然下了床。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颜显屏的肩上。

回过身,静静地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军官,那种即便相识了几年但依然天然陌生的目光,让颜显屏露出一丝迷茫的表情。

……

第二日的下午。视线里,一艘在明珠岛小赚一笔的大明硬帆商船正在视线里渐渐远去,黄虎儿如同做了梦一样精神恍惚。

不管内心有过多少挣扎或是迷茫,黄虎儿始终还是克制住了逃离明珠岛的念头。但黄虎儿却没来由的陷入了另一种恐惧之中。这种感觉是打从孙二喜手里接过情报那一刻就逐渐发酵膨胀。

在返回工作岗位的路上,黄虎儿发现今天海军基地的戒备比平时严了不少,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所事事”的那几十名宪兵都出现在军港里。大量的帐篷在港口空地里支了起来,若干医务人员带着口罩正在为一队队如乞丐般的大明难民做着简单的消毒和体检。

据说荷兰人已经放弃了南洋封锁,来自马六甲的葡萄牙人的船队再次在明珠岛汇集,而刘香这个在大明沿海如泥鳅一样混水摸鱼的家伙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上千的大明难民。岛上的疫情还很严重,实在不应该再长期接纳更多的人,如今这些新人大都隔离在海军基地内,等待着检疫结束后就赶紧上船运往南山港。

远征舰队总指挥部里,一如既往的忙碌,在明珠岛大型通信基站投入运行后,每天在这里都会收发大量的电文,当然大部分内容都是张春锐在催促国防部。

17世纪纯净得一塌糊涂的电磁环境,让短波通信能够跨越数千公里的距离,虽然信号衰减等问题始终存在,但目前却是华美国最为依赖的通信手段。

“将军,航行途中的灰鲸号运输舰发来消息了!”又一封因通讯质量不佳而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才被解析出的电文终于被通讯官捏在了手里。

“……即将进入马六甲海峡,编队状态良好,预计两周后抵达明珠岛。”通讯官念出电文内容,总指挥部里顿时一片喜气洋洋。

“嗯,把这个好消息给赵院长他们送去。”睡眠严重不足的张春锐,此时猛然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窝中露出疲惫但无比欣喜的目光。放下手里的浓茶,张春锐终于如释重负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将军,一名蓝鲸号上的士兵请求面见您。”就在此时,总指挥部外走进一个小军官,带来了一个古怪的消息。

话音未落,一个长相普通的欧裔士兵紧跟着出现在门口,先是对着张春锐敬了个军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份证件,毕恭毕敬地递给了身边的陪同军官。

“你们要开始什么行动?”张春锐看了下证件的封面,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他在不久前就知道国土安全部这次不光有随行保护严晓松的人手,还担任了远征舰队中的反间谍任务,甚至还将就地组建亚洲情报司,“我本来以为这应该是国防部军情局去做的事,你们国土安全部的手这次伸得太长了……”

“呵呵,将军阁下,我现在已经奉命转属外交部亚洲情报司了,和国土安全部没有任何关系。”欧裔士兵笑眯眯地走到张春锐面前。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这是国土安全部发来的本土方面的情况,希望在这里的行动能得到您的支持。”

急速看完刘云从本土发来的信件,张春锐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们确认只有一名郑家的间谍在远征舰队里?”张春锐将信折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眼前冒充海军士兵的前国土安全部特工,对刘云信里提出的处置方案表示为难。

“目前情报掌握只有黄虎儿一人,根据我们的监视,已经在岛上发现了不明身份的人。按照国内指示,需要现在秘密逮捕黄虎儿。”特工不卑不亢地说着。

“好吧,我会派宪兵队陪你去逮捕黄虎儿。并把情况发回国内。不过,我不想让这种事在海军里传播开来,你们好好掂量吧。”

张春锐说完,抓起军帽头都不回地离开了房间,让本以为会受到几句赞扬的特工有点尴尬。

……

再次从陈嫂家出来的黄虎儿,终于带着轻松的表情踏上了回营的路。孩子的命保住了,得到好消息的陈嫂是千恩万谢,但黄虎儿始终觉得是自己应该感谢所有人,尤其是那个颜家大小姐。

赶回蓝鲸号轮值夜班的黄虎儿。刚一回到休息舱,就看见自己同炮组的那位欧裔一等兵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眼前的一等兵,据说之前是从青城市海军基地调来的,虽然同在一个炮组。甚至还同住一个舱室,但平时两人的话并不多。

“下士,昨天你救的那个孩子,长大后一定会感激你的。”欧裔士兵笑着从身后的被子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伸到了黄虎儿的面前,“对了,刚才整理舱室的时候。我发现个东西。”

全身如同被触电一般发麻,眼前的小油纸包和自己一直携带在身上的那份情报完全一模一样!

“你不检查下是否有什么问题吗?”欧裔士兵把自己手里的油纸包放到了桌上,然后轻轻解开了外面缠绕的棉线。

黄虎儿如被指挥的木偶一样接过,慢慢地展开里面紧紧裹成卷的信纸,黄虎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恐。就是孙二喜交给自己的东西,而现在正藏在身上的那份,明显就是被掉包后的假货!

黄虎儿绝望地坐到了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裤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我们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里面的内容稍微改了点点,但你却让我们感觉很‘失望’……你为什么不逃走呢?”欧裔士兵站了起来,轻轻拍了下手。

舱门又开了,几个宪兵走了进来,黄虎儿全身如被抽光了力气般被架了出去。离开房门的一瞬间,黄虎儿突然哭嚎起来:“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和妹妹!”

……

1628年2月27日,经过30多天有惊无险地逆季风航行,灰鲸号运输舰和观月号远洋大型机帆商船终于在蒲公英号护卫舰的护航下,完成了首次以纯蒸汽动力、不经过中途休整直接跨越7000海里的远航。

抵达明珠岛的那一天,蒲公英号护卫舰满载的燃煤就只剩下了最后不到5吨,而观月号大型远洋机帆商船也因为锅炉故障,在穿过马六甲海峡的时候动力输出降低到了正常的一半。

第二批运输船队的到来,让远征舰队上下士气大振,不光是急缺的药物和医务人员瞬间解决,近千吨食品补给和军用物资更是让官兵们底气十足起来,甚至观月号还带来了大量的工程器械、一支小型的专业建筑队、若干行政人员,以及一支15人规模的陆军特战队,国会和内阁为明珠岛所下的血本可见一斑。

一座比之前的明珠岛临时医院规模更加庞大的医疗站开张了,大量的抗疟药、降烧药和输液品开始面向普通的平民供应。

又是三天后,一封来自澳门的电文给张春锐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通过不懈的努力,两广总督王尊德终于解除了澳门的封禁。

据说在这个过程中,不光是广州各州府的海商在造势,受到澳门总督“军火贿赂”的徐光启也起了决定性作用。(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福地

宽阔壮丽的河谷之中,康涅狄格河的枯水期刚过,河面夹杂着若干北方上游飘来的浮冰,雪白的浪花滚滚南去。一队蒸汽船正以大概8节的航速,拖出很长的队列,沿着弯曲的河道向北逆流行驶。

后世的康涅狄格河,早在几年前就改名为“福河”,是宋州和海州的东西分界线。而位于康涅狄格河下游的河谷平原,就是这片以山地之中的最肥沃的宝地。海州在经过几年的开拓后,州长关如中又把目光投向了这里,打算在康涅狄格下游河谷平原东岸建立一处新的农业拓殖城镇。新城镇的地址都选好了,就是后世的康涅狄格州首府东哈特福德市。

不过好地方自然就不止一个人惦记着,在波特市西北方20多公里外、紧邻摩和克河谷的“江口镇”初步建成之后,宋州州长唐科也把目光转向了康涅狄格河的下游福地,甚至连地点,都和关如中选的一样,位置就在关如中的河对岸。

托这个国家无孔不入的印第安贸易小商贩的福,早在1625年的时候,就有曼城市的皮毛商在这里建立了非永久性印第安贸易站。康涅狄格人、莫西干人、拿那根塞人、万帕诺亚格人是这一带的主要印第安部族,也是华美长期亲善政策下的较为得力的附庸。

在不轻易动用武力的指导原则下,要从印第安人手里获取这片肥沃河谷平原的土地并非容易事,讨价还价艰难地持续了几乎两年。在经过两年最恐怖的饥荒和冬季严寒后,“有话好好说”外加慷慨的帮扶,当地的印第安部族终于选择了让步,河谷平原一带的土地和平地交到了华美国的手上。

如今行驶在河面上的船队,就是这两家开拓队伍不约而同的北上行动。如此“撞车”的内河开拓,让两家船队的领头人都卯足了劲,都想第一个踏上目的地河岸。

“加把劲。先生们,提高航速,我们必须比那些银谷镇的混蛋们第一个到达!”

一艘内河蒸汽船上,从青城市民政局长转任未来新镇镇长的丹尼尔森大声呼喊着。

听说这次宋州前来福河河谷开拓的人,是银谷镇调出的官员。作为关如中的老部下,丹尼尔森这种从西点镇走出来的最早一批欧裔地方官员,自然是把曾经西点镇对岸的银谷镇当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好玩的是,未来福河河谷的这两家的小镇,又是邻居,只是“西点党”这次到了河东岸。“银谷党”则在河西岸。甚至两家还打起了赌:谁先到,那“福河镇”的名字就归谁。

“快点,再快点!那个西点镇的乡巴佬这次休想当第一!”另一艘船上,曾任银谷镇警长的大胡子海格警官喷着唾沫在咆哮,一边还提醒着身边不远的一位华裔中年男子,“尊敬的许先生,您现在难道没有一点危机感吗?”

和欧裔警长那急得脸色发红的表情相比,留着一点小短须的华裔男子,只是矜持地坐着。对这种彼此较劲的小游戏并不在意。

这许姓华裔官员,就是银谷镇前一任的民政局长,1622年第一批移民到北美的大明难民,曾经是银谷镇家具公司里的一位普通木匠。因为识字。而且性格温和谦逊,就在1626年担任了银谷镇民政工作,并逐渐成为镇长孙弘毅最得力的助手,这次被宋州州长唐科任命为新的“福河镇”镇长。就看中了许文为人处事随和心细的特点。为了支持这次宋州地方开拓,拓殖队伍里的第一批主力也全是招揽的银谷镇迁居国民。

“均是为国出力,就不分彼此了。”未来的华裔新镇长含蓄地摆摆头。接着目光转向两岸郁郁葱葱的河谷山岭。流露出一种陶醉的神色,“山河壮美,物丰地肥,真是膏腴之地啊!”

“可如果我们再次让他们抢先,银谷镇的民众会很失望的。”大胡子警长忧心忡忡地看着来自青城市的竞争对手已经领先很多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我觉得我们应该全力以赴!”

看着一同前来开拓的同僚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姓许名文的男子终于笑了。

两个小时后的正午时分,两支船队几乎同时到达目的地。距离康涅狄格河入海口80多公里的地方,河谷在这一段霍然开朗,东西两岸的山岭远远分开,中间是一望无垠的河谷平原和绵密森林。

由于沿岸地势的问题,来自青城市的移民开拓船队居然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登陆点,而西岸因为已经存在一处小型印第安贸易站,所以前银谷镇海格警长这次终于发威了。

海格直接仗着自己的水性好,还没等转乘的小船靠拢岸,就当先跳下了水,然后泅渡到西岸,迫不及待地砍下岸边一根小树枝,将一副国旗撑了起来。

“哈哈,‘福河镇’是我们的了!西点镇的乡巴佬们!”大胡子警长大笑起来,张狂地挥舞着手里的旗杆,满脸得意。

不过几个小时后,张罗着扩建内河码头和定居社区的海格警长就得到了一个“噩耗”:新镇长许文和那个讨厌的丹尼尔森达成了妥协,两家队伍分享了这次的胜利。西岸属于宋州的地方,依然叫福河镇,而东岸属于海州的城镇,则被命名为东福镇。

热闹的登陆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两个地方政府班子合起来在西岸的那处印第安贸易站里开了一次联合会议。和下面人各自的傲娇竞争态度不同,两个新镇长的心思就慎密了许多。

这次的两州地方政府的同时同地开拓,几乎就没有来自国家的一分钱投入,全是两州政府自己的地方财政,所以为了尽快把新城镇建设起来,许文和丹尼尔森打算以联合的方式,今后将各自“对口支援”的银谷镇和青城市资源整合一体,以达到最优效率。

合起来数百人的开拓队伍在福河两岸展开了大规模的建设,本地长期和华美商人有过贸易交往的印第安人也纷纷赶来帮忙,只需要支付少量的商品和粮食。这些内陆的康涅狄格人、拿那根塞人或是万帕诺亚格人就乐得屁颠屁颠的。

康涅狄格河的内河航道宽阔,而且深入内陆,福河镇以南的航道足以提供千吨级的商船航行,交通非常便利,算是国家依托水路进行北美内陆拓殖的野心举动之一。

为保证当地移民开发的安全,陆军第二支骑兵连部队将在这里落户,利用康涅狄格河运,把国家的控制力真正深入到国土内部,增强对海州版图内的印第安附庸部族的控制和利用。

也就从这天开始,本来属于两个不同州政府管辖的城镇。就被人们习惯性地合并称为了“双福镇”。

……

福河西岸的宋州福河镇,在国内第一“经济发展偷巧专家”孙弘毅的指点下,前期发展将以农业种植为主。福河镇所处的河谷平原气候宜人,地势比东岸更加平坦,周遭林木茂盛,土地肥沃,未来能利用的农业土地至少在5万亩以上。

许文打算继续沿用银谷镇长孙弘毅的“剑走偏锋”的经济发展思路,除了基本的蔬果和传承自银谷镇优势的药材种植业外,这里还将展开亚麻的大规模种植加工业。

亚麻种植产业是一门综合农业经济项目。亚麻纤维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为悠久的植物纺织纤维原料就不提了,亚麻籽油也是十分优质的食用油,出油率高,工业用途也非常广泛。而榨油后的渣饼更是化肥生产、家畜饲料的优良原料。后世吃这种特色饲料长大的猪牛羊哪个不是脑满肠肥的?所以,亚麻种植基本上是目前除畜牧业外,对国内工农业综合发展贡献值最高的产业。而且在工业规模扩张已经陷入瓶颈的当下,农业特色产业的适当扩张也不失为增加移民就业岗位的好方法。

前些年的国内劳动力短缺。有限的农业规模也集中在粮食增产上,国内的天然植物油产业始终未成为发展重心,植物油一直依赖国内贸易公司从欧洲大量进口。

但现在不同了。国内本土人口大量增加,无论是纺织原料、食用油还是工业天然油料的需求也在逐年攀升。鲸油太过精贵,核心工业项目就基本吃光用尽,而类似欧洲橄榄油、西非椰子油这样“奢靡”的进口植物油终归不合算,加勒比蝴蝶岛海外领的椰子种植园才刚刚起步,椰子油的国内产量目前只能忽略不计。

天然植物油料的进口供应日趋紧张,导致相关产业成本居高不下,天然植物油产业本地化的压力很大。据说早些时候,华美国农业部也试图推广亚洲的油菜花与菜籽油,并曾在泽西镇尝试进行过。但那里的临海气候导致油菜花的生长并不理想,北方波特市因为气候温度更加偏低,种植效果更加糟糕。

最终,亚麻这种高纬度气候适应性强的纺织纤维类与油类综合作物,又被银谷镇长孙弘毅首先吃了螃蟹。去年的小面积试种结果不错,可惜碍于银谷镇周边地理环境限制,大规模种植是无法施展开的。

康涅狄格下游的河谷平原地带,内陆气候就非常适宜亚麻生长,加之玉米和亚麻能实现季节分茬种植,土地利用率很高。而且大规模种植的亚麻和玉米,又是很好的蜜源花种,同时发展养蜂业,还能获得国内食品加工和医药化工的重要辅料:蜂蜜和蜂蜡。这类农副产品一旦成了规模,一定能给未来的福河两岸创造出不菲的经济利益。

福河镇的许文算是成竹在胸,身为东福镇头把手的丹尼尔森自然也表现出“名师出高徒”的风范和大野心。除了传统的家畜饲养与畜牧产业外,海州州长关如中早就和杨雯雯的生活艺术集团达成了协议,福河东岸将合资创办海州最大的绵羊和羊驼养殖场,建立海州毛纺业中心。

假如再和西岸的福河镇的亚麻种植业结合起来,那“双福之地”可真算得上未来华美国第一纺织产业重地了。由此辐射开来,整个福河中下游都将获得发展。

除此之外,这个肥沃的福河河谷东岸,还有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发现的“大杀器”:历史上康涅狄格州难得值得夸耀的金属矿产之一的辉铜矿,在附近的河谷山区就有一处储量不低的矿点。假使并不打算就地冶铜破坏环境,将矿石通过水路运往其他工业城镇,也是东福镇一大经济亮点了。

在国内经济因为海上运力问题而焦头烂额的当下,福河镇和东福镇的建立,算是给1629年的国家发展带来了一个难得的好气象,毕竟近海内河运输还没受到多大影响。就目前的态势来看,国家在宋州和海州的基本布局已经完成了大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

1629年3月18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金门,位于福建省东南部泉州围头湾与厦门湾内,距离大陆只有两千多米。古称“浯洲”,晋代开始逐渐开拓,长期以来以盐业著名。明代隶属于福建泉州府,由于福建海防的需要,正式设立了金门守御千户所,以“固若金汤、雄镇海门”之意称为“金门”。

早在万历年,金门守御千户所就名存实亡了,岛上军户逃散厉害,普通百姓也分走四方。除了极少数被当地卫所军官继续喝军户兵血的盐场外,本地的盐业也大都荒废,沿海的实际军事防务,也早由泉州南路参将下辖的厦门备倭水营掌握。

郑芝龙崛起并在去年成功打压颜家后,在福建巡抚熊文灿的大力推举下,金门和澎湖的福建海防开始合二为一,郑芝龙成为了金澎海防参将,正式拥有了能够同时控制福建内陆沿海和台湾海峡的官方影响力。

新的金澎海防参将府里,郑芝龙正沉着脸在正堂里走来走去,两边的文武幕僚们都默不出声,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几日情绪有点古怪的上司。

其实几年以来,无论是亲信还是投奔者,都对郑芝龙静如水、疾如风的办事作风所折服。打败李国助、排挤刘香、垄断琉球和日本航线、逼压颜思齐,在大明朝廷那里也如鱼得水,几乎从一开始就步步为营又深思熟虑,从未失手。但如今看来,这个年轻的参将似乎正被一个个“谣言”弄得有点疑神疑鬼了。

自三个月前得知了刘香“覆灭”的消息后,郑芝龙就迅速采取了应对措施,不光从熊文灿手里捞到了部分厦门备倭水营的战船,还把东山湾和浮头湾一带活动的部分投靠的外围海盗势力通了气,和澎湖的嫡系主力形成犄角之势,更是四下派出了大量的密探前往两广和南洋一带收集消息。

不过很快。新的情况又让郑芝龙暗暗吃惊。对曾经刘香的若干老部下一再询问,得到的回复都是“华美番夷尽剿刘香部属,降者多杀之”的内容。但从广东一带传来的消息又是另一种口吻,刘香并没有销声匿迹,不光活得很滋润,甚至还在两广一带招兵买马,南洋一带的明朝小海盗也多有归附,只是行事比以前低调了许多,还经常护送往返南洋的大明海商。

而且奇怪的是,即便已经有无数的谣言在说明华美人的兵船已经在南洋蜈蜞屿驻扎。和荷兰番夷有过冲突,甚至华美人还在吕宋弗朗机人那里登堂入室,和老对手李国助都有了来往,但就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北上迹象。

难道自己都猜错了,这些华美兵船并非是为颜家而来的?只是为了和荷兰人、弗朗机人争夺南洋商道,然后刘香和李国助都跟在后面喝汤?

华美海货曾经是多么的稀缺风光,若真是华美番夷没胆子得罪大明朝廷,而是一脚踢开颜家,重新找了荷兰人、刘香和李国助在南洋出货。甚至大量华美军械从此流入刘香和李国助手里,那自己岂不是白忙乎了?

“郑彩回来了吗?”郑芝龙闷声走了几乎大半个时辰,终于抬起了脸,对着身边的郑芝虎问道。

郑芝虎左右看看。低头抱拳:“前番带人前去打探消息,还未回金门,估计还在路上……大哥,要不……要不末将带船队去南洋一趟?若是刘香不知好歹。我必擒杀之!”

郑芝龙不知道,郑芝虎自己更不清楚,倘若蝴蝶翅膀没那么作弄人的话。历史不发生什么改变,郑芝虎就应该在几年后被那个没看上眼的刘香用渔网抓住沉了海。

“哼,刘香狡诈多端,穷凶极恶,本官亲自出马,也未必能全胜。何况华美番夷此番兴师动众盘踞南洋,意图不明,不可轻举妄动!”郑芝龙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这个莽撞的弟弟暗暗叹息,“还是再等等,近期澎湖之军要严加盘寻海路,不可掉以轻心!”

长兄如此小心谨慎,倒让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的郑芝虎有点不快了:“我军兵船数百,水陆兵马过万,军械精良。颜家当年如何,不也困兽待毙?刘香、李国助之流强横一时,还不是避逃南洋?大哥还怕那些海商谣传的千把华美番兵、几条孤船?”

“你可想过,你等手上精良军械来自何家?若你也有弹及九里之重炮,百眼大铳,无帆之船日行八百里,当可战之!”

郑芝龙怀里掏出一封文书,重重地拍在桌案上,冷着脸走出大堂,堂内文武官僚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郑芝虎一脸通红。

取过桌上的文书,打开才看了几行,郑芝虎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信是荷兰人几天前偷偷辗转送来的,精通荷兰文的郑芝龙直接在信上做了注释翻译。

几个月前,华美国远征舰队跑到荷兰人的南洋老家打了个来回,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荷兰人低头求饶。荷兰人和郑家的军火贸易被华美人中止,甚至南洋的弗朗机人都和华美人联合起来阻断了荷兰商船前往大明的航线。

荷兰人在南洋是如何张扬跋扈,荷兰人的泰西战船是如何精良,这些年都是大明沿海各势力最为忌惮的对手。当初澎湖落于荷兰人数百兵丁之手,都是颜家集中全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的,这次居然直接被华美番夷压到了老家,这是何等的战力?难道那些传言都只说了其中一小部分?

“娘的,还炮及九里,无帆之战船日行八百里,夸大其词而已……”郑芝虎丢开文书,满脸不相信。

……

几日后,一直在潮州坐镇的郑彩就匆匆返回了金门,身上携带着部下从南洋各地打探汇集而来的情报,其中尤以几个心腹在明珠岛收罗到的消息最为珍贵。

听闻郑彩带来了消息,郑芝龙直接从一场海船军操中退出,然后带着郑芝虎等一批心腹急急回到参将府邸。

“将军,那华美国军兵确实已占蜈蜞屿,岛上之民皆为其所获。”郑彩将一封密信展在书桌上指指点点。只见上面还带着草图,“华美水陆军兵约二千余人,陆兵皆佩火铳,深灰制衣;水师有黑白大船十余艘,兵勇皆白衣,船或挂帆而出,或燃烟而归,船行甚快。战船有炮若干,以布覆之,因不可近看。故实样不可知。”

“如传言所指,刘香虽战败被擒,然已被华美番国所释,今与南洋海商有通,为蜈蜞屿转运粮草。据闻月前蜈蜞屿有恶疫热病横行,华美军兵与岛上之民多有死难,已无力出海!”

听到这儿,一屋子的郑家心腹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仿佛很喜欢听到这种消息。就连郑芝龙的眉头都微微一松。

“还打听到那华美国的其他细闻吗?”郑芝龙走到桌前,抚摸了把下属辛苦弄来的情报,似乎还有点不满意。

“密探又报,华美番国西去数万里。据西海彼岸之沃土,民丰物饶,兵强马壮,泰西诸国亦畏之。确与南洋荷兰人、弗朗机人所述相差无几。因荷兰国捕拦该国海货,伤其商民,又有荷兰宿敌弗朗机人从中鼓动。故兴兵东来。”

看着郑彩那得意的表情,郑芝龙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放下茶杯,走到了众人中间:“传令,金澎海防水师诸军,即日起无论海陆,细查严防。”

“将军,将军!”

正在下令,就忽然看见大门外走进一个幕僚,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我等正在军议,可是你能乱闯的!活得不耐烦了?”旁边的郑芝虎一看这个时候有个二货居然敢硬闯进来,当场就抽出了佩刀。

“将军恕罪,恕罪!有福建巡抚熊大人传信!”幕僚一惊,就连退几步,双手举着信,吓得就差跪下来了。

一把扯过书信,打开看过,郑芝龙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脸色阴得可怕。

“大哥……可是熊大人又在催促我等进兵?”郑芝虎难得见到自己的长兄这么吓人的表情,赶紧走到了对方身前。

“粤闽浙一众海商联名上书两广总督、福建巡抚与监察御史,逼我等宽解海禁,如今澳门已开禁……”郑芝龙沉沉呼出一口气,将信直接揉成了一团,“又不知是何人,密信巡抚大人,说我郑家私通荷兰番夷,贩卖良民,证据确凿,巡抚大人来信询问此事……若不是那熊文灿有顾虑,恐怕就不是一封信来求证,而是抚标营来拿人了!”

“那些个不开眼的家伙,待日后在海上碰上一户杀绝一家!”郑芝虎一愣,当场就吼了起来。

正所谓说什么来什么,一封熊文灿的私信,似乎刚好在应证之前荷兰人的倒霉事,如油锅里泼进了一瓢水,人们顿时就炸了。

一屋子的心腹宛如惊弓之鸟,知道此时不该自讨没趣,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一语不发的郑芝龙和连连咆哮的郑芝虎……

……

1629年3月26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初二。

黄昏的海上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风高浪急,在距离台湾岛西南几海里的海面上,一艘黑白迷彩的机帆轻巡洋舰在浪尖起伏而行。退去风帆的战舰吐着黑烟,以超过8节的航速朝着东北方的后世的左营港而去。

“长官,距离海岸大概还有5海里,天气太差了,水况不明,不能再靠近了。”半封闭的舰桥观察平台上,欧裔大副抹着脸上的雨水,对着身边同样批着橡胶雨衣的舰长大声说着。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李帆上尉把目光从望远镜上挪开,微微点头:“减速,再靠近一些,准备放下特战艇。”

说完,李帆将航行指挥交给了欧裔大幅,自己离开舰桥观察平台,返回了舰桥内部,然后顺着舱口通道,又下到了舰内的某个舱室中。

舱内是几个全副武装的陆军特战队员,当头的欧裔大汉膀大腰圆,全身都透发着一股阴森森的血腥气息,一看就是个杀伐多年的货。

“霍夫曼军士长,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现在风大雨大,你们登陆一定要小心。”李帆环视了一眼在场的陆军特战队员,又把目光落到了人群角落里同样穿着陆军特战队迷彩军装的中年汉子脸上,“罗先生,等会霍夫曼军士长会护送你上岸,接下来就需要您多多配合了。”

“多谢各位!罗某就先行一步了!”从一场疟疾中恢复过来的罗大,此时消瘦的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目光,“请给张将军和老七叔带句话,罗某此次一定将潜伏在安平堡的郑家密探一网打尽,静候华美水陆大军!”

李帆笑了,不置可否,只是从兜里摸出一包香烟,塞到身边的特战队军士长身上,就转身出了舱。

“最后一次清点装备!还有箱子里的电台,再检查一下防水措施!”

欧裔军士长等海军舰长刚走出去,就一把扣上钢盔,朝着舱内的部下大声吼叫起来。而在离罗大不远的地方,一身普通渔夫装扮的黄虎儿苍白着脸,被两名陆军特战队员夹在中间,身体微微发抖着。(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拔牙

1629年4月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初八。

放在几百年后,选择在后世愚人节这天大张旗鼓地做事总显得另有动机,但在今天的澳门,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好日子。一批华美军火在敲锣打鼓中,由一队葡萄牙士兵大张旗鼓地护送出城,并交付给早就翘首以待的大明兵部职方郎中孙元化带领的队伍。

这是一批随华美远征舰队而来的华美军火,它们充当了澳门开禁的敲门砖。1500支21B型燧发步枪、12门12磅铁制加农长炮,用澳门葡萄牙人的名义,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了孙元化,然后将用几个月的时间运往辽东。

孙元化最终还是没有获得这些华美军械的制造技术,但至少这是朝廷最大规模的一次军械采购。

验收军械的过程极为细致,这批特意抹去生产国印记的华美军火,让孙元化在欣喜之余也略微伤感。他已经打定注意,未来几年将借助澳门弗朗机人工匠,逐步钻研这类火器的制造技法,总有一天,让大明也拥有这样的精器。

不过孙元化却并不清楚自己的命运,他的这种雄心壮志,将在几年后走到尽头。

……

春风拂过,解除封禁状态的澳门,如一个刚刚度过的冬眠动物,再次活跃起来。

港口的几艘葡萄牙商船在完成了装货后,迫不及待地扬帆出港,准备前往马六甲或是日本长崎。码头上又出现了大明海商的身影,他们和葡萄牙传教士和颜悦色地攀谈着,对即将展开的南洋贸易充满信心。

远离码头某条街巷之中,一个乞丐缩身子,端着个破碗缓缓走着,双眼不停地在街道两侧打量。

这条小巷大都住着澳门的富裕大户。其中不少都是来自广州周边的大海商,这些人在澳门都置办了宅院,在生意红火的时候往往就在本地居住。

但过去一年多的海贸萧条,导致这条常年人来人往的小巷突然冷清了许多,就在乞丐晃悠的半个时辰里,只有偶尔一个货郎或是居民默默穿过。

走到一处大宅门前,乞丐似乎累了,虚弱地靠在了墙根,眼睛盯着对面的某座大宅,把手里破碗放到了面前。然后低下了头,嘴里若有若无地开始念叨。

乔小妹和乔二娃刚从街市回来,提的菜篮子里盛得满满的,为了让主人家的少爷开心,乔小妹还特地买了一根麦芽糖捏的小人。虽然这些远比不了主人家从华美国带来的精美糖果,但胜在意趣别致,不光能吃,也许光是拿在手里把玩能都笑上一整天。

“姑娘,行行好。赏点吧……”

刚走到自家大宅门前,就突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乞讨声,乔小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乞丐正在斜对面磕着头。一只手还捏着块灰石在地面画着。

一看不打紧,这个乞丐在地面悄然写了个“颜”字。似乎故意留了点时间让对方看清楚,几息之后,乞丐又迅速抹去了字迹。依然在磕头。

“你……且等着。”长期受祖父嘱咐过的乔小妹一看就知道此人是特地守候的,赶紧拉了拉弟弟的袖子,还偷偷比了个眼色。

“啊。好好,我就等着!”

乞丐一听,顿时连滚带爬摸到门前,毕恭毕敬地跪在了门侧。兄妹俩赶紧进了门,留着弟弟乔二娃依着门缝仔细观察,而乔小妹则悄悄朝后堂走去。

……

客厅里,在乔二娃的照看下,乞丐正在狼吞虎咽着热饭,刚端起汤碗,就看见边门走出一位身穿短装的青年,身后还跟着几个装扮相似表情冷漠的男子,甚至其中还有泰西人。

单薄的身体就没有几片完整布料的乞丐大惊,放下碗筷连上几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严晓松面前,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皮激动地连连抽动。

“严……严先生,您回来了?!”乞丐似乎还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严晓松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声音都嘶哑了。

“你是……王奔吧?”

严晓松从对方那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辨出了熟悉的轮廓,眼前的王宽,正是多年前在颜家远来客居里担任护卫的汉子。

“严先生还认得小的!”王奔大喜,抹着眼角站起来,“原来过往船商的传闻是真的!”

“你是从大员赶来的,还是一直在城内。”

想到自己来到澳门都快半年了,才有颜家的人主动上门,严晓松就心里起了警惕,悄悄给身边几个担任护卫的特工递了眼色,严晓松就走上去扶起了乞丐。

现在乔老爷子正在香山县办事未回,妻子卡特琳娜带着儿子严书明还在澳门圣保罗修道院做礼拜,所以乔小妹和乔二娃这次贸然将颜家的人带进家,必然有着极高的风险。几个特工此时都全神贯注,只要对方稍有不轨,也许下一秒就会有好几把转轮手枪开火。

“回严先生的话,打去年初刘香和郑芝龙两伙人吞占远来客居等处后,小的就和几个兄弟化作乞丐在城外躲着。一方面打探大员消息,另一方面……”说着,王奔还偷偷瞄了眼严晓松身边的几个男子,欲言又止。

“你们在附近保持警戒,注意有没有人刻意接近。”严晓松摆了摆手,几个特工心领神会,纷纷走出了房门,连乔二娃都识趣地退出了客厅。

“……守备周定大人当初为了护着那批海货军械,亲自带人和郑家郑彩一伙人在城外交手,城内远来客居被刘香那狗贼趁虚而入给偷袭,回援的时候结果中了埋伏……”王奔越说,眼睛越红,他口里的周守备,就是七姑的老公,一个颜家亲族核心将领,在守护澳门颜家据点中不幸身亡。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不过听说你们把货都藏好了。”严晓松听完这段惨烈的故事。也不禁微微动容,也难怪七姑当初听到这个噩耗时会当场哭晕过去。

“……小的们当时正在外探查消息,未即时赶回,所以逃得一命,不过也不知道守备大人把货都埋藏在哪儿了。”王奔连连叹气,脸上神情悲痛,“前几日,有大员岛来人,说要提走这批货,小的就想。乔老爷子和守备大人平时交好,一定知道,所以就……”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乞丐汉子,严晓松的微笑表情始终未减,还一边将桌上的一碗茶轻轻推了过去:“嗯,大概事情我明白了,不急,喝茶。”

“谢严先生!”王奔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双手捧过。

“你是怎么知道乔老爷子和周定平时关系好的?”严晓松端起自己的茶杯。一边低头,一边冷不丁地问了句。

“啊……”王奔手里的茶杯猛然落地,还没等他完全回过神,一个黑影过后。就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顶在了自己太阳穴上。

一个特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正用转轮手枪对着王奔的脑袋,手指紧紧靠在扳机上,只要严晓松一句话。就能当场击毙王奔。

紧跟着,几个特工去而复返,将呆若木鸡的王奔围了起来。

“你说你一直在城外躲避了一年多。但除了你这身破烂衣服,其他地方倒是干干净净的。之前我问过乔宽,除了周定、老七叔等极少几个人,是没人知道乔老爷子和这家大宅的……也许你没想到这里就是我的家吧?怕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才寻到这里来的?”

“其实这也当不了什么大秘密,我在这儿快半年了,如果你真是还在颜家,又何必等到今天?”严晓松放下茶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全身都在筛糠一样的王奔,目光深处越来越锐利。

“我……”王奔的身体抖的更加厉害,突然膝盖一软,整个人就跪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当初也是走投无路,才降了郑彩。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不得不委曲求全啊!”

“给他安排一下。”严晓松并没有为其所动,只是轻轻说完一句,就起身朝后堂走去。

几个特工大汉一把将瘫软在地的王奔架了起来,其中一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个不锈钢盒子。打开后,只见雪白的消毒棉纱中间,放着一支银质的针管和一瓶透明的液体。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王奔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他,这些绝对是寻常人碰不得的玩意儿,一急之下就开始尖叫了。

“再动可就真没命了。”一个华裔特工冷冷说着,不由分说,就撸开了他的袖子,然后煞有介事地用酒精棉球在对方王奔的胳膊上擦了擦,就把针头刺了进去。

感觉一丝丝冰凉在手臂上传过,接着一阵微微的刺痛,针头又拔了出去。

“给你体内用了点药,如果没有我们的定期解毒水,大概你几个月后就会……”华裔特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神秘一笑,四周架着王奔的特工都松开了手,仿佛现在的王奔已经不再具备任何威胁了。

这一诡异的笑容让王奔又是全身一颤,联想到民间的种种说书和传闻,顿时知道自己中了某种无可救药的秘毒。

“饶命啊……”再次软在地上,王奔此时已是悔恨交加。

“严先生让你回去,该怎么对那些人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们有事想要联系你,会在圣保罗修道院外的门墙边留印记,你就晚上去那等着。”

华裔特工最后说完,王奔就被人带出了严家大宅。

……

入夜了,严家大宅的最高那栋阁楼屋顶之上,几个黑影正小心地将无线电收发天线支起来。楼内,硕大的铅酸电池组和短波收发电台从木柜中取出,几个特工手持转轮霰弹枪或狙击步枪,在窗口保持着警戒。

“……好像不安全了,时机差不多,趁着你身子还能动,我们两天后回明珠岛。等事情了结了,我们再回澳门接宽叔。”

屋内,严晓松一边在草拟电文,一边对着身边的卡特琳娜小声说着。

“可我想让孩子出生在这里!我们可以让他们知难而退的!不放心的话,要不一起回船上去住?”卡特琳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手上一边还在擦拭着一把狙击步枪,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明显的大肚子,气场倒是十足。

“时间不等人,总不能让全舰队都等着你生孩子吧?”看着妻子还是多年前那种霸气侧漏的好胜摸样,严晓松忍不住笑了,“如果你没怀孕,儿子没跟来,我们倒可以在这里玩点刺激的。”

转头想想,好像丈夫说的也是,最终卡特琳娜还是尊重了丈夫的选择。一番温情融融的悄悄话后,卡特琳娜在乔小妹的搀扶下,回卧室去了,只留下严晓松还在编写自己的电文。

“加密发到明珠岛总指挥部,指定张春锐将军转发国内。”严晓松最后检查了遍,将门外等候的特工招了起来,“另外,如果有人带消息回来,就告诉他们我回明珠岛了,你们负责将信转发过来。”

“是的,先生。”欧裔特工看都没看稿纸,就塞进了口袋,然后几步走到窗边,略微观察了下,接着指了指窗户,“不过,我建议您和夫人换一个地方,这座建筑的屋内视角容易暴露在外。我不敢肯定潜在对手是否拥有远距离狙击步枪,但我的职责是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嗯,就按照你的意见做。这段时间,除了保护这里,你们还要设法利用今天那个人,打掉郑家在澳门的耳目。”对方的细心倒让严晓松有点愕然,也对国土安全部长期以来越加职业化的训练水平表示惊喜。

“郑家在澳门的情报据点,基本上已经摸清了,随时都可以行动。一周之后我会给您一份详细的报告!”似乎这几个月也有点无聊了,这位负责保护严晓松的特工组的小头目,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

……

两日后,严晓松在留下亚洲情报司的若干特工和一封家信后,提前带着花大嫂、乔小妹和乔二娃匆匆登上了未央宫号飞剪商船,朝明珠岛而去。

就在当晚,郑彩部署在澳门的密探据点、某家酒楼发生了离奇的火灾,只有一名叫王奔的酒楼伙计在这场火灾中幸免于难。澳门守澳衙门按惯例抄送一份公文至香山县衙门,不过这封信里的内容在这个多事之年实在是不值一提。

“崇祯二年春,三月初十夜,澳门市街酒肆火患,彻夜连绵,至天明俱为残砾废瓦,又殃及邻坊,多有连损……”(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那年的祭奠

1629年4月13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日。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明珠岛海外领地方政府在今天正式成立了,最终筛选留下来的正式居民不过2000出头,起步规模貌似比之前国家建立的那几个海外领的底子强了很多。而早在一个月前,2000多号因疟疾滞留的大明流民已经被葡萄牙船队和四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带走了。

一套小型的明珠岛地方政府班子今天正式上岗,代理市长是前蝴蝶岛双子港市税务官亨利,当初五月花号上的一名裁缝。在严晓松的东方经营布局方案还没有得到国会最终通过前,亨利得到的内阁指示很简单:这个远离本土的明珠岛海外领在未来一年仅仅作为一个东方移民和物资中转站,以及为明珠岛海军基地提供基本的后勤支持。除此之外,并不指望这个生拉硬扯出来的海外领能够短时间内发挥出多少经济价值,能维护本身的基本运作就万事大吉。

仅仅平整出来就作为市中心广场的大片空地前,一座混木结构的市政厅建筑还在缓慢建设中,但象征国家主权的政府升旗仪式已经开始了。近千名陆军士兵站成了一个大大的方阵,在国歌的伴奏下对着冉冉升起的国旗行注目礼。

广场四周,是上千双茫然的目光,虽然早就“认命”在这些华美番夷的统治之下,但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大明难民们依然对被告知的未来感到彷徨不安。

几天前就开始正式执行的海外领国民生活补贴政策,让这些从疫情中脱离苦海的前大明难民们再次见识到了这个华美番国的奇特统治政策。大量的布匹、粮食和农具的下发过程,让人有一种“改朝换代展新颜”的莫名其妙的热血沸腾,但等到《移民定居安置贷款合同》送到每个人面前的时候,就又是一次“刚离狼窟又入虎穴”的体验。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被政府告知参观升旗仪式的前大明难民们,终归意识到了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从今天开始,自己就不是大明之人了,由不得辩驳,也无从辩驳。

“南海义勇军”的大首领刘香,“吕宋华商联合会会长”李国助派出的心腹代表,以及跟随远征舰队来到亚洲的葡萄牙代表、英格兰代表、荷兰代表,都同时参加了明珠群岛的主权宣示与政府挂牌仪式。

和欧洲人一脸若有所思甚或是忧心忡忡的表情相比,刘香和李国助的心腹代表就兴高采烈得多了。在他们看来,在这么一个广袤而瘴疫横行的南洋上进行跑马圈地。一个巴掌大的地方实在没啥大不了的,何况今后这里还是自己最大的依仗之地。

但在那几个欧洲官员的眼中,这无疑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被一番教训后,远东利益格局重新洗牌的序幕。不过,和荷兰政府代表以及东印度公司代表那如同被洗劫过的苍白表情相比。英格兰和葡萄牙的代表多少还有点笑容,因为他们已经预见到这次选择和华美国站边。未来在远东的利益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预定的“远东会议”。几个月后将在西班牙的菲律宾殖民地首府马尼拉召开,届时一个早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飞扬跋扈了几十年的餐桌将重新排位置。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未必是华美国在安好心,但至少争吵总比战争要好吧?

……

度过危机后的华美国远征舰队,正在做着最后的出航准备工作。连续好几天,都有从暹罗开来的葡萄牙商船、大明海商或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送来大量的暹罗稻米。

如今准备装上舰队运输船的暹罗稻米。已经超过了1000吨,最终这个数字将超过2000吨,它们将成为不久之后运抵台湾的救命粮。

历史上的暹罗稻米贸易,是东南亚贸易圈的重要组成部分。仅是出口到大明沿海的暹罗稻米,在17世纪前期就达到了每年十万石以上的规模。甚至在相当长的时期里,稻米还成为东南亚香料贸易的结算货币,就连荷兰东印度公司都经常把稻米和布匹一起作为职员工资下发。

这是一场可以让任何大西洋商人都嫉妒的贸易,即便明知道对方也在大赚特赚,但一石不到七钱银子(折合每吨10美元)的暹罗稻米进价,还是让跟随严晓松返回明珠岛的赵明川大跌眼镜。就算华美国内已经初步解决了粮食问题,摆脱了欧洲粮商的高价勒索,但在粮价大幅度降低的国内市场上,一吨小麦的价钱也要100美元。再联想到此时的依然让人崩溃的欧洲小麦物价,赵明川是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倘若用后世的经济知识很容易解释这种现象,但现在没人有“狄祖恭导师”那样子的闲心去给赵明川解惑。另一方面,李国助推荐的几家大明海商终于完成了备货,几大船的大明商品运抵明珠岛,让一帮子前来东方打酱油,结果差点被一场流行病坑死的国内暴发户贸易代表终于兴奋起来。

虽然从明珠岛往北美本土的商业货运还无法展开,购买的货物还只能堆放在临时库房里,然后利用返航的运输船队捎带上路,但杨小华等人还是加大了后续订货量,让这些被李国助拉来的大明海商喜笑颜开。

现在,基本上大明沿海一带都充斥着“华美番国南洋剿匪”、“抓捕劫掠华人、贩卖华人的海盗”的消息,大张旗鼓的造势让北上时机已经成熟。

按照最新调整的方案,为第二批运输船队护航的蒲公英号护卫舰将临时加入远征舰队序列,负责明珠岛周边巡逻,总指挥部将在明珠岛留下小部分陆军兵力驻防,而剩下的全军主力将北上台湾海峡。

严晓松和卡特琳娜的第三个孩子,或者说是第一个宝贝女儿,终于在4月15日那天降生。虽然出生地不是地道的大明领土,但卡特琳娜依然喜滋滋地以“东方珍珠”的意义,为这个被人夸赞为“长得很像母亲”的女儿起名为严艾珍。

还没来得及为孩子的出生举办一次庆祝会,一天之后,严晓松就陪同张春锐登上了远征舰队旗舰共和号轻巡洋舰,没有进行任何出航仪式,舰队直接开拔。因颜家老七叔和七姑的病才刚刚康复,不得不继续留在明珠岛休养,所以随舰的颜家返乡团中只有颜显屏和丫鬟小雨二人。

……

1629年4月20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八。

黄昏时分,西南风的助推下,一支由5艘轻巡洋舰、2艘武装运输舰、1艘海军工作舰、以及3艘大型机帆商船组成的舰队悄然出现在广州以南几十海里的洋面上。

舰队收帆减速,但并非战备状态。水兵们在船舷站坡,陆军官兵也在运输舰甲板列队。每个官兵都换上了崭新的军装,似乎现在正有什么特殊的隆重仪式要进行。

“准备!”

“放!”

灰鲸号运输舰上,马卡洛夫军士长双手一挥,一具在出航前就准备好花圈被两个士兵投下了海,紧接着甲板上列队的士兵开始朝天鸣枪。

“听说前宋后裔、华美先贤当年遭受大难,就是从这里出海的……”望着北方的海天一线,乔肆仿佛又想起了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上校说过无数遍的“故事”。

“很伟大,值得我们所有人为他们送上敬意。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如今的国家。”

斯科特站在船舷边,也是若有所思。回响起出航前郑重其事的准备工作,斯科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陆军长官们对这次远东军事行动所抱有的那种奇妙的亢奋情绪。

“北边也是我们的故乡,长官。”乔肆回过头,眼底出现几丝苦笑,“在七年前,我还有于山,和明珠岛上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你们已经学会了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斯科特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我们也亲眼目睹着我们的国家在成长,或许有那么一天,这个东方的帝国也会像欧洲一样感受到我们的成长。”

“可什么时候能接回我娘呢……”

列队的士兵中间,于山捏紧了自己的步枪肩带。自言自语之中,包括于山在内的少数几个华裔士兵都在望着北边出神。

花圈不断投入大海,甲板上枪声不绝,此时此刻,每艘战舰上都进行着相同的仪式。但除了极少数人,绝大多数的官兵并不知道这场祭奠的真正含义。

“阳江市啊……多少年了?可能现在还是个破烂渔村吧,当初我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一个地方来溜达呢……”

共和号船舷边,严晓松等穿越众都呆呆地看着北方,但无一例外的一个个表情诡异。

“汉娜姐,你在想什么?你们来过这里吗?”

望着临时从蓝鲸号运输舰上赶来的同伴,颜显屏十分好奇。为什么远征舰队的大多数华裔军官会不惜绕一段航程,在这片海域举行这么一场奇怪的祭奠?而且好像还没人有什么反对意见。

“很久以前的事吧?那时候我还很小,不太记得清了,就好像做梦一样……”唐汉娜艰难地笑笑,转身朝舱室走去。

仪式隆重而迅速,很快人群就解散,只有特定的一部分人继续留在共和号的军官餐厅里进行了一场宴会,据说宴会上,张春锐打破战备禁令,允许大家喝酒,结果在场的海陆军官们都喝醉了,唐汉娜更是哭哭啼啼地被人送回了蓝鲸号。(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雪中送炭

1629年4月22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三月二十九。

临近黄昏,华美国远征舰队航行到了大员岛安平堡西南20海里的洋面。为把握好抵达时间,舰队中途多次调整航速,更是在澎湖列岛以南绕了个大弯。

“收帆!二级战备!”

大员岛已经在瞭望哨的视线里若隐若现,一连串的旗帜升上了共和号的桅杆,十几分钟之内所有船只的风帆都收了起来。负责战备值班的炮组官兵们纷纷奔向炮位,扯开了帆布,开始调整舰炮。战备状态采取的纯蒸汽动力推进,使全舰队以8节的时速转向了东北方向。

远远的右后方几海里以外,还跟着一艘孤零零的大明硬帆小船,上面的金澎海防水师的巡防官兵,都呆呆地站在船边,望着远方的排成整齐纵队的一溜黑点目瞪口呆。

“你可看清,这是……这是哪家的船队?”领头的一个把总在呆望了一柱香后,偏头望向了一船十几个部下。

“呃……大人,要不我们再靠近点?”一个眼力据说很好的兵勇再次张望了一会儿,露出迷惑的表情。

“船行甚速,追赶不上啊……天色已晚,再要接近,恐怕要和颜家的战船对上了……还是回澎湖,把实情禀告给守备大人!”

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就自己这么一艘小小的巡防快船,天知道靠上去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担任掌船的把总一咬牙,还是选择了暂时避让。

……

此时的安平堡,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暴雨。黄昏落日之下,湿漉漉的堡墙之上已经提前点起了火把,一队队有气无力的兵丁来回走着,几门来自遥远的华美九斤大炮虎视眈眈地对着西面的港湾。

最初还能从堡外挖掘野菜。或是周边原始山林狩猎获取食物,到后来方圆十几里的野菜都挖光了,而由于土著生番的威胁,深入内陆狩猎更是等于提前找死。即便偶尔还是能够通过小船从漳州潮州偷运点粮草过来,但大员岛安平堡的断粮危机至始自终都没有解决掉。

每月都会发生几起逃亡事件,守卫安平堡的颜家兵丁,如今只有区区几千人了,为了保证港口水寨停泊的战船能够保持日常巡防和迎敌出击,负责守卫安平堡的陆上兵马的口粮也被大大压缩。

堡内外上万的大员垦殖军民,在坚守了一年半后。终于快到灯尽油枯的境地。为了保证能继续坚守下去,曾经把垦殖流民当做自家人的颜家兵丁居然发生了抢劫百姓种粮的恶劣举动。而在更北边的淡水堡,甚至还有饥饿到崩溃的难民不顾生死去抢吃水稻青苗的绝望之举,在饥民看来,也许他们还等不到水稻成熟就会全部饿死。

一身戎装的颜思海依然一语不发地望着西面的大海,捏着砖角的手指都发白了,但此时此刻,那胡子拉碴而消瘦的脸上,居然难得出现了一丝热烈的期盼目光。

“罗兄弟。华美兵船当真今夜可突破郑家海防?”

颜思海在张望了半个时辰后,把头转向了一侧,只见一堆心腹亲兵之中,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也在默默地看着远方。

“华美兵船可日行千里。更有万里传信之机关。前番护我返岛的那队华美兵丁,就有如此本事。既然他们说今夜到,那就姑且信之了……”罗大举起了望远镜,再次在洋面上扫了趟来回。最后苦笑着摇摇头,“如今岛上郑家密探已经擒拿,但偏偏那些个华美番兵却让我们只许抓不许杀。这大战临头之际,我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着,罗大回头看向了身后不远的一处岗楼,只见几个身穿迷彩特战军服的华美陆军士兵正在悠闲地抽着香烟,一个魁梧的番兵正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洋面,一杆奇特的粗筒大铳还靠在脚边。

“莫非是落日前的风雨耽搁了行程?让水寨放出快船,出海巡看一番!”

希望就在眼前,但迟迟没有看到任何实质的动静,颜思海终于忍不住了,打算派船到外海去巡探。

“嘭!”

颜思海的话音还未落,就突然听见岗楼里传来一声闷响,堡墙上的人们纷纷转头过去,只见之前瞭望的那个番兵正朝天举着那杆粗铳,一团明亮的红色光团拖着一道光尾正从岗楼上冉冉升起。

“先生们,船到了。”霍夫曼军士长叼着个大号的雪茄,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颜思海等人面前,指了指西面,“也许您应该马上派出领航船,否则他们会全堵在外面。”

“罗兄弟,快派人去接!哦,不,准备下,我亲自去迎!”

颜思海赶紧举起望远镜筒,几秒钟,欣喜的声音如雷般响起。一时之间,整段堡墙上的守卫兵丁都冲到墙边,一个个面带狂喜,而颜思海本人,已经甩开众人第一个朝水寨走去。

望着急匆匆下城的颜思海的背影,罗大忍不住微微叹气。这个在结拜兄弟里排行老四的颜思海,真是性子太急躁了,出海上阵倒没啥说的,其他方面就比大哥颜思齐差太太多了。也许安平堡走到今天一步,发生了那么多的内部分裂,也和对方的性格脱不开关系。

……

夜色更浓了,但安平堡水寨内外已经竖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就连港湾的船上都插挂起了满当当的灯笼,远方,十几艘华美国舰船也亮起了一串串灯光。

鉴于几日后郑芝龙必定会获得消息,所以华美国远征舰队的作战舰只以战备姿态选择落锚停泊在港外,几艘运输舰船则进入安平堡水寨靠岸卸货。

“注意角度,注意!”

朝阳号、临风号以及观月号三艘大型机帆商船的庞大躯体缓缓靠近水寨,船上的水手望着渐渐临近的码头,拼命扯着嗓子吼着。身后,灰鲸号和蓝鲸号两艘海军运输舰也在等候入港,船上装载的陆军官兵已经在甲板上列队准备了。

它们是如此的肥硕宽长,即便为了方便它们靠港。许多小船都提前出港让位,但整座水寨依然如撑满了一样显得空间狭小。

一群群的安平堡兵丁都蜂拥在水寨边,一个个踮着脚看着水寨内外的华美舰船指指点点,那些在颜家战船上戒备的兵勇们更是瞠目结舌。

“果然气壮如山,民船尚且如此……”

呆呆地望着近在迟尺的庞大商船,颜思海等人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再看看港外戒备的华美战船,那在夜色下朦胧的轮廓,更让人浮想联翩了,恨不得现在就坐着小舟打着火把靠近看个究竟。

“四叔!”

突然。岸边不远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顺着火把光亮看去,只见一艘小艇上赫然站着一位身穿雪白华美海军军官制服的少女。

“呵呵,四哥,是大小姐。”罗大在一边呵呵傻笑着,颜思海在呆了几秒钟后,顿时也裂开了大嘴。

“四叔……”还没等蒸汽艇停稳,颜显屏就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跳上了岸,几乎一路飞奔着朝颜思海而去。

“是屏儿……几年未见了。”

眼前的侄女。一身华美海军军官打扮,军帽已经摘下,一头油亮的长发盘在脑后,正红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颜思海愣了好半响。才喃喃念出一句。

……

“孙阳,我们是不是多余了?也许你应该以违反军容军纪的名义关她禁闭?”

走上岸的几个陆海军官都面面相觑,尤其是陆军少校游南哲,此时正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海军中校孙阳。但眼底却有着一抹隐藏不了的笑意。

“好好的一朵花,就要被某人糟蹋了……孙阳,你未来老婆的嫁妆可大发了。”严晓松此时也开始嬉皮笑脸。

“这个……人家妹纸和亲戚久别重逢。你们唠叨个什么劲。”孙阳摸了下鼻子,尴尬地看着身边的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现在这可是在人家地头上。”

“这就是17世纪的台湾啊……”望着火把林立的昏暗水寨,张春锐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静静地看着四周,看着那一群群衣衫褴褛的颜家兵卒。

“将军,这是我家四叔!”

话说着,就看见一行顶盔披甲的兵将在颜显屏的领路下走了过来。好像觉得自己刚才是有点失态了,颜显屏此时恢复了军容,红着脸站到了张春锐身边,开始介绍前来迎接的颜家诸人。

“张将军不辞辛劳,万里来援,颜某代安平堡上下,叩谢了!”颜思海的性子耿直,当下就一撩披风,双手抱拳,单腿就跪在了张春锐的面前,说着,还把头看向了一侧的老熟人严晓松,眼里闪着感激的泪花。

“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和身边志得意满的几个陆海军嫩头青相比,张春锐就老成持重得多,赶紧将颜思海扶了起来,一边还笑着指了指水寨码头,“恐怕今夜大家都不能休息了,赶紧卸货吧,让部队上岸休整。”

“四叔,叫堡内人也出来,赶紧卸粮,这可是两万石南洋稻米!”

颜显屏赶紧在一边补充着,她的话顿时让四周的人都面露狂喜。两万石大米,就足够安平堡的内外军民吃上一年都绰绰有余了!

巨大的蒸汽吊臂开始降下装满粮袋的网兜,一队队的安平堡兵丁和兵船水勇鱼贯而上,瘦弱的身体此时仿佛充满了无穷力气,再沉的粮袋都能扛在肩上快步如飞。

背着行囊,顶着钢盔,提着步枪,一队队的华美国陆军官兵开始下船,然后在水寨岸边列队。一个混编步兵营的华美陆军有条不紊的上岸行动,又引起了颜家一行人的注意,尤其是那需要四个人推上船板的管风琴机枪,更是引起一片嗡嗡议论声。

“军械精良,兵卒健壮,行止划一,果真是百战强伍之势。”望着一队队华美番兵从身边走出水寨,颜思海更是赞不绝口,忍不住对着罗大窃窃私语起来。

“游南哲,你觉得用一个营来进攻安平堡,需要花多少时间?”另一边,孙阳开始摸着下巴来回打量两波截然不同的军队,还拍着身边的陆军指挥游南哲少校的肩膀。

“嗯,大概需要1个小时吧……用55分钟来秀优越感,再用5分钟作战。”游南哲想了下,给出了个答案,顿时引起一边几个海军军官的白眼。

“堡内缺粮日甚,但贵客远来,颜某亦略备薄宴,张将军请!”

看着一袋袋粮食络绎不绝地下船,又运往堡内,颜思海的情绪越发高涨,一番客套后,终于领着一行华美陆海军官朝水寨内走去。

“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怎么现在不开心了?”走在最后,孙阳对着情绪莫名其妙低落的颜显屏轻声说着。

“我爹爹……明天我要去给爹爹上香……”颜显屏停下脚步,双眼又红了。

“嗯,陪你去。”孙阳露出微笑,轻轻将对方略微歪斜的军帽扶正,“你放心,以后大员岛没事了。”

……

几艘载货量在华美国都数一数二的大船,装着2000吨谷物以及大量的其他物资,就算安平堡上下老少集体出动,至天明的时候也不过才搬下不到三分之一。军民情绪依然高涨,但也实在没有力气保持高效率了,看架势真要全卸完,至少也需要三五天的时间。

倘若加上一支跨越数万里海路的军力,看起来自颜思齐死后,华美国对颜家的支持不仅不减分毫的,反而达到了一个新顶点。虽姗姗来迟,但更显弥足珍贵,一些本来以为老七叔求援之行会一无所获的人,这下全部松了口气。

分发布匹粮食从天亮后就在堡内外多处进行,随舰队而行的医疗队也开始救治本地的伤号。家家张灯结彩、喜笑颜开都不说了,甚至部分军民家中都开始正儿八经地供奉起颜思齐的排位,似乎目前的一切都是这个逝去的大员岛头领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疯狂的浮头湾(一)

在安平堡外的内陆,一场并不惊动他人的祭奠开始了。一身缟素的颜显屏,此时没有了任何傲娇脾气,不带任何表情地跪在颜思齐的墓前磕头。

在颜显屏的身侧不远,颜思海陪同着几位华美军政官员在献花。两名水兵扶着一具花圈放在了墓冢前,严晓松、孙阳以及张春锐对着这位历史上的开台先驱三鞠躬。

无声的祭奠最终在洒下一壶酒后,被颜显屏没有忍住的哭泣声打破,看得让人心里蛮不是滋味,几个华美军政官员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始作俑者”严晓松。

“只是比历史上多活了两年,引领了台湾开发的篇章,是历史创造英雄,还是英雄创造历史,有时候还真不好讲啊……”

没有顾及别人的目光,望着颜思齐的墓碑,严晓松只在喃喃自语。

……

“各位叔伯,爹爹去后,这大员岛就全劳大家支撑着,如今内忧外患,实属不易,显屏在这里谢过诸位。”

家祭完毕后,颜显屏换回了一身传统的大明服饰,端坐在颜思海的府上正堂,小小年纪就以一种不怒自威的大家风范,环视着在场的一众颜家亲族和心腹部属。

“爹爹他……临去前可有遗言于我?”顿了顿,颜显屏把头转向了自己的四叔,眼窝里又出现了泪花。

“哎……屏儿你又何必回来呢。”颜思海望了望这个数年不见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女,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大哥临走时交代,大明东海终归是非之地,只要你安心过日子,照顾好旅美的子弟,不必挂记……当年大哥忽然起意送你等旅美,怕就是早算好了有这么一天了。”

“爹爹坟冢在此。我又如何不能回。”现在才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防范今天这个局面,颜显屏忍不住开始抽泣,一边丫鬟小雨赶紧护了上来,又是递手绢又是轻声安慰。

“如今粮食短缺问题已经解决,下一批物资不久后还会送到,各位应该重新整顿民生军务。”严晓松轻咳一声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一众又陷入伤感的颜家亲族心腹,“本国远征舰队近期将驻泊贵方水寨,缉拿大明东海私贩华民的海盗,届时恐怕还要多多借助贵方的力量。”

缉拿私贩流民的海盗?!严晓松此话一出。顿时堂内的颜家心腹部将都大惊失色。这又是唱的哪出戏?说起贩运流民,大员颜家之前不就是依着华美的意思在做吗?难道华美兵船不是来给大员解围的,而是来趁火打劫的?

几个年轻点的部将站了起来,个个都握紧了拳头,仿佛眼前的华美贵人又瞬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颜思齐将军是华美国的老朋友,对他的去世,我国政府深表遗憾,并愿意一如既往地和大员保持友谊。不过,我们并不打算直接介入贵方和大明政府之间的矛盾……”仿佛并没有看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严晓松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外交辞令。

堂内气氛为之一紧,颜思海是皱眉沉思,颜显屏则慢慢站了起来:“郑芝龙觊觎大员已久,各位叔伯万不可松懈。听闻四叔已经擒拿郑家在大员的密探。须详加审问方可定夺今后行止。对了,这次从华美匆匆而来,只带了些方便的小物事,等会小雨给姨娘婶婶们送去。算是替仍在华美的姊妹弟弟们表表孝心。”

说完,颜显屏就朝一边的小门退去,一堂的颜家心腹老少都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当前的领头人颜思海。

看着曾经天真烂漫的侄女几年之间已经隐隐养出一丝挥斥方猷的气魄,颜思海忽然间萌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担忧。

羊驼绒混纺的华美汉裙宫装镶金带银、雍容华贵的海狸皮毛大衣、放在大明都是难得一求的檀香木首饰盒、限量版的精美玻璃器皿、不锈钢厨具、百慕大顶级香水和高级雪花膏、几乎有一人高的落地梳妆镜、香气四溢的雪脂皂……林林总总,颜显屏带回的返乡礼物在安平堡的亲友间掀起了阵阵波澜。

曾几何时,谁不知道大员颜家才是华美海货最大的输出商,但眼前这些高档华美商品,又远不是当初获得的那些华美海货能比的。

“哎,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孝顺的女儿……”

“是啊是啊,几年不见,我家屏儿已经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哪户人家今后有好福气哦!”

七大姑八大姨的琐碎话语四起,让负责分发礼物的丫鬟小雨脸都笑烂了。和曾经一同卖入颜家伺候女眷的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小雨更是得意非凡地炫耀自己带来的种种华美小玩意儿。

“嘿嘿,我告诉你们,但别乱说出去哦!”小雨神秘兮兮地对着一众颜家丫鬟,朝着堡外某个方向指指,四周的一圈小脑袋都拼命点头。

“老七爷和七姑都点头了,咱家的未来姑爷,可是……”

……

只有到了白天,驻守水寨的颜家兵丁才能真正看清港外的华美国战舰。黑白双色迷彩涂装的轻巡洋舰吐着烟雾,缓缓地在港外游弋着,炮口一律朝着西面外海。

除了例行外出进行巡海的兵船外,得到“不可轻举妄动”指示的颜家水军,此时都老老实实地呆在了水寨里,就看着万里来援的华美国军舰如一道墙一样封住了自家港湾的出入口。

几艘运输船又是卸了一整天的货,华美远征舰队登陆安平堡的第三日清晨,一艘挂着颜家标记的硬帆快船驶出了水寨,朝着澎湖方向而去。

“怎么,还不解气?刚才审问的时候,岛上抓住的几个郑家密探都快被你抽挂了。”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放下了手中的铅笔,侧头看了眼回到自己副官岗位的海军少尉颜显屏,发现对方还死死咬着嘴唇,不由得哑然失笑。

对郑家密探的审问分为了两个阶段,其中严晓松的秘密审问几乎隔绝了在场的大多数人。对于严晓松为何会放走这些好不容易才通过孙二喜等人供出的郑家密探,颜显屏很是不解。

“郑芝龙处心积虑,处处阴险,颜家这几年,被这些细作弄得乌烟瘴气!”颜显屏双臂横抱在胸前,转过身去,鼻子里冷哼着,“大张旗鼓而来,如今又放任郑家密探回去,若是郑芝龙派兵船前来。难道张将军还要说是在大员岛抓贼吗?”

“哦?真聪明,你怎么知道我们还要用这个借口?!”孙阳一愣,顿时笑了,“当然是在大明东海抓捕逃亡的贩卖大明难民、劫掠华美商品的不法分子了,为此国会授权远征舰队可以‘封锁’大员岛!既然大员岛现在是非明朝政府管辖范围,那我们当然可以自主行动了。颜家一天背着一顶‘黑锅’,就一天翻不了身,总要重新找几个人替下去才有出路,嗯。这些都是严副部长说的!”

“你们没胆子和郑芝龙对阵,尽想一些歪门邪道的路子!还要我在四叔面前圆场!难道你打算让舰队全堵在安平堡外吗?”颜显屏气得直跺脚,恨不得把这个内定的“未婚夫”给踢下船去。左右看看,其他人都目不斜视在其他方向。颜显屏忍不住抡起粉拳就给了舰队司令后背一下。

“喂,妹纸啊,我可是给你家亲戚来挡刀的!”受了对方轻轻一拳,孙阳还嘻嘻哈哈的。四周的参谋官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命令如下,明天下午15时,全舰队出航。目标浮头湾。任何企图阻扰舰队航行的,以协助不法分子论,统统打爆!”

笑容迅速消失,孙阳回到桌前,再次比对了下海图航线,把笔指向了潮州东北不到百公里的一个小海湾。

“啊……浮头湾?”

一边的参谋官赶紧记录命令,虽有副官之名却无参谋之责的颜显屏却发出了很轻的一声惊诧。

“是多方面得到的情报,从大员叛逃郑芝龙的杨六和郭怀一的船队,正在浮头湾一带驻泊。”孙阳对着颜显屏挤了挤眼睛,还冲着隔壁的总指挥部所在的舱室比了个眼色,“他们并非郑芝龙的嫡系,没有收编到明军海防水师内,但作为郑家的外围黑道打手,由郑彩控制,以那里为据点控制沿海,严副部长拿他们当黑锅首先开刀是最合适不过了。现在的季节风向对金门和澎湖的郑芝龙船队不利,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白眼狼……爹爹当年可没亏待过他们!我六叔就是被这两个狗贼给……”颜显屏也是满脸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飞到目的地,直接弄死对方。

……

在后世也不过是新兴开发的旅游圣地,而浮头湾的菜屿列岛在17世纪更可谓是荒芜人烟的典型。

从16世纪开始,日本倭寇对大明沿海长达近百年的骚扰,导致福建沿海除主要港口城池外,各地官员坚壁清野,类似菜屿列岛这样的沿海岛屿更加人烟稀少,西面不远的内陆古雷半岛上,在接连不断的飓风盐潮肆掠下,如今也不过只有寥寥一两座几成废墟的小渔村。

浮头湾与菜屿列岛自古就是福建备海防倭的海防重地,北通漳州厦门,南接潮州,早在明洪武年间,明廷就在此附近建置卫所。菜屿列岛往北二十里的半岛是陆鳌所,往西南二十里的对岸是铜山所,怎么看都是个固若金汤的阵容。(注:陆螯所就是第二卷中的六螯所,“六”是民国时期改称,特此更正。)

但实质上,随着福建沿海卫所荒废日益加深,自著名抗倭将领俞大猷和戚继光之后,此地的海防布局从万历年起又渐渐成为了摆设。曾经的抗倭前线,军户平民流离失所,最终沦为了海盗滋长的野地。

山头轮换大王旗,大明东海风云涌动,包括颜家在内,浮头湾和菜屿列岛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已经被明朝各家海盗们轮流坐庄了无数次。依托这里优良的港湾环境,海盗们频繁出击,拦截把持漳、潮沿海商道,识相的只收取不菲的“买路钱”,看不顺眼的则是人财两空。久而久之,谁家势力能在这一带呼风唤雨,就成为了大明东海掌权者的身份标签。

如今,历史上的“东海十八芝”之一的郭怀一和杨六,就霸占了这里。和刘香一样,郭怀一和杨六都不是那种甘于人下的主。明面上,他们不过是颜家内讧的反叛者,但背地里,富有野心的郭杨二人却以屈居郑芝龙之下的态度,受着郑彩的节制,在这一带为郑芝龙掌握沿海黑道霸权的同时,也暗暗养精蓄锐中。

4月26日的黄昏,经过整整24小时的迂回航行,华美国远征舰队航行到浮头湾以南的菜屿群岛附近洋面,往西北望去,岛屿星罗棋布,如黑点般的大明硬帆海船在岛屿间游弋。

“报告,北方发现大批风帆船,航速2节,正在接近!”瞭望哨发来的消息,让指挥舱里的众人都眼睛一亮。

“他们还是充满警惕的,估计早就收到了郑芝龙的提醒,在附近日夜不停的巡逻。”

通过望远镜确认了敌我事态,张春锐坐回了座位。环视了一遍在场的海陆军官,下达了最后的作战命令:“沿海不方便机动,速战速决。海战一旦获胜,就迅速安排陆军登岛,摧毁海盗在本地的窝点。”

“以双方的航行速度来算,大概一个小时后接触。目前初步观测,对手战船大约40艘,队形较密,最大的不过排水量300吨左右,大多数都是百来吨的小船。”孙阳作为舰队司令,很快就定出了作战方案。

“现在是东北风,表面上对他们有利,但我们不依赖风帆,航速更快,将以纵型队列从东面迂回到他们后方,抢占上风位,赶在入夜前结束战斗。”

孙阳明显就是一种一网打尽的战术,虽然看起来敌我兵力悬殊,但经过大西洋长年的反海盗作战,基本上所有的海军舰长都不大把对手那种落后的17世纪近距离海战战术放在眼里。(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疯狂的浮头湾(二)

打几年前被迫投靠颜思齐后,杨六就成为了大员岛体系内唯一一个和荷兰人保持着一定关系的船队头领。一方面靠着大员岛这棵大树遮风挡雨,一方面又借助荷兰人这条线和郑芝龙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就是杨六在大员岛最后两年常做的事。

颜思齐在琉球身亡,颜家内部出现动荡,富有野心的他一下就敏锐地看出了态势,包括郑芝龙在内的东海各方对颜家的清算是迟早的事。杨六顿时找到了机会,也正是他暗中联络郑芝龙,在大员岛掀起了一股内讧大潮,并成功利用颜思海的暴躁脾气引发了颜家内部的大清洗。

从淡水堡抢夺到了大量的华美军械,还裹挟了相当数量的从颜家内乱中失败出逃的兵马战船,杨六一跃成为了除颜家和郑芝龙以外的东海第三大势力。不过杨六显然更清醒一点,他没有选择自立门牌,反而是拉着一同出逃的小弟郭怀一投奔了郑芝龙。

讨价还价之中,郑芝龙把他安排在浮头湾和菜屿列岛这样一个好地方落户,但却需要为郑芝龙打工出力,受着郑彩的节制,负责拦截大员岛到大陆的颜家船只。

杨六知道郑芝龙对他并不信任,只是因为颜家问题没有和他直接摊牌而已,一旦大员岛方面的事彻底了结,那他也许就会是下一个了。毕竟浮头湾现在的位置,已经处于郑芝龙势力的腹地,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郑芝龙随时都可以调集优势兵力将自己一网打尽。

现在南洋方面谣言日甚,有关刘香投靠华美人的传言越来越多,连郑芝龙都有点坐不住了。这一切,在杨六看来都是对自己十分有利的,只要这东海乱局还没有定下乾坤,他就有时间招兵买马扩大地盘。

长期就眼红颜家和郑芝龙通过贩运流民大赚特赚的杨六。此时也打起了小九九。杨六也曾帮着颜家从事过流民的集散运输,他打算暗中联络南洋荷兰人或是吕宋的弗朗机人,甚至是什么时候也能和华美人接上头,也利用自己的手段贩卖流民猪仔。

带着这种想当然的乐观情绪,杨六在郑家数次提醒呵斥之下,还是一副阴奉阳违的态度。一方面加紧盘剥沿海路过的大明海商,一方便扯着郭怀一一起在菜屿列岛大兴土木,靠着当初抢夺来的一批华美军械,加紧构建自己的老巢基业。

如今,一大堆的大明硬帆战船的中间。一艘小号的西式风帆战舰上,杨六就正举着一个从荷兰人那里买到的单筒望远镜在打量着南方洋面。

“从南而来,并非是郑芝龙的兵船人马,郭兄弟,你看对面是哪家?”杨六放下望远镜,疑惑地扭头问着身边的另一个矮壮的年轻海盗头目。

“有备而来,恐怕是不怀好意。”年纪还不到30的郭怀一,皱着眉头摸着下巴,目光飘忽不定的。“从南边来的,若不是郑芝龙,那只能是……”

作为历史上的台湾草根抗荷人物,郭怀一当初仅仅是一个被颜家招募到大员垦殖的农民。颜家在流民中招兵买马。郭怀一丢下锄头加入了船队,短短两年就展露头角,成为了一个小头目,也和杨六走得非常近。但现在。郭怀一并不知道自己的历史生涯因为蝴蝶翅膀发生了极大改变,更不清楚之后的命运如何。

“你是指刘香?”杨六一愣,赶紧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阵后,露出冷笑,“涂脂抹粉,个顶个的大,船倒是好船,也不知刘香从哪儿弄来的……不过区区八艘,就能和我们斗吗?”

郭怀一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不过几秒钟后就改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杨大哥,小弟这就回船,尊大哥号令行事!”

“拉帆,迎上去,若来船不识好歹,尽数杀之!”杨六望了眼自己的船队和身边几门当初从大员岛抢出的华美九斤大炮,意气风发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

华美远征舰队已经收起风帆,5艘轻巡洋舰主力排成了一字纵队,开始转向东北方向,顶着东北风加速到了8节以上,而只有一门75毫米舰炮火力的运输舰和工作舰,则转向了舰队外侧,并不打算切入战局。

不明白对手收去风帆的举动,让杨六大感困惑,以为对方将要转向,然后借风力南逃。但瞬间又发觉对方的行船速度不降反增,而且已经快要绕到了自己的左侧,将自己包夹在狭窄的菜屿列岛水道之间。

一丝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心头,但此时杨六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放弃上风位,开始转向正对着对方迎去,这样一来,航速又下降了不少。

第一次炮火接触发生在当地时间下午18点整,双方相距已经不到2000米,但逆风北上的华美舰队已经和杨六的船队形成了平行。

舰队打头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上装备的90毫米左舷舰炮首先开火,1枚炮弹带着呼啸声一头砸在了杨六船队的中间,掀起了高耸的水柱。紧接着,全舰队在左舷方向的18门90毫米舰炮开始有条不紊的依次炮击,期间还夹杂着共和级轻巡洋舰的120毫米舰炮的轰鸣。

两分钟之内,就有近百发炮弹落到了杨六船队之中。一道道起伏的水柱中,两艘硬帆战船当场发生了爆炸,被90毫米高爆炮弹命中的木头船瞬间被一团膨胀的火红烟尘包裹,无数的残肢碎屑在冲击波中四散飞扬。

“冲!冲上去!用大炮轰烂他们!”杨六睁着血红的双眼,对部下嘶吼着,一边还指挥船头那门大炮发出反击。

很快,在大明东海名声在外的华美大炮开火了,不过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这种12磅铁制加农长炮在海战有效射程也无法超过500米。

远方那一列神秘的战舰又出现一连串的炮击光点,近在迟尺的炮弹破空呼啸声让郭怀一下意识地就埋下了头。一阵让人牙酸的撕裂声传来,只见身后的那副硬帆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再看看四周的海面,发生爆炸和起火的己方战船已经超过了5艘,其中最严重的几乎在燃烧中全散了架。早就看不出原貌了。

“杨大哥……”看了眼右前方那艘西式风帆船正在炮火中疯狂地前行,郭怀一的脸上抽搐了几下,然后狠狠地偏过头,“退,退出去!”

“当家的……”几个海盗愕然地回过头,似乎没听清楚船头的命令。

“对头不是刘香!此地不可久留,要活命的就赶紧跟我退出去!”郭怀一一把抽出佩刀,恶狠狠地砍在了已经被炮弹击穿出一个大洞的硬帆绳索上,破烂的硬帆一下就跨了下来。

……

十几分钟后,华美舰队已经开始转向西北方向。即将迂回占领海盗船队的侧后位置,而此时双方的交战距离已经不足千米了。

“左满舵,从他们左后切进去!”鸡血石号轻巡洋舰舰长李帆,此时已经兴奋地解开了自己的军装纽扣。

打进入海军以来,李帆除了不断参加军事演习以及偶尔能够以大副身份追杀一两个海盗以外,基本上属于实战次数最少的舰长之一,如今却碰上了这么一出能与数倍对手交战的盛况,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亢奋。

“长官,还没有接到旗舰的命令。”年轻的欧裔中尉大副此时也在刺激中涨红了脸。但依然较为冷静地拉住了李帆扬起的胳膊。

“艾文中尉,这是一次伟大的战斗,对手已经发生了混乱,我们可以扩大战果。你会亲眼看着对手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吗?”李帆一愣,回头看着年仅22岁的长岛海军学院的高材生,因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开始降温。

“是的,长官。但作战条例上规定。作为领航舰,我们不能擅自脱离作战队列,否则全舰队都会跟着发生混乱的!”曾经的德意志大男孩艾文中尉。此时鼓起胸膛,对着自己的舰长一板一眼地说着。

“艾文中尉的意见是对的。”从舰桥外走进另一名军官,矮矮胖胖,正是艾文同期毕业的同学鲁伊特尔,如今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的少尉枪炮官,“长官,已经消耗了半个基数的弹药,左舷舰炮有点过热的现象。”

“都是柏俊教出的好学生啊……”李帆一阵沉默,最终无可奈何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臂,“降低射速,航向不变,注意旗舰指令。”

“是的,长官!”艾文松了口气,赶紧行礼并传达舰长命令,一边还对着鲁伊特尔露出微笑。

很快,李帆期待的舰队转向指令就到了,很显然舰队司令官孙阳中校准备绕着对手在外围玩打靶游戏。基本大局已定,杨六的船队此时已经没了退路,只是死多死少的问题。

“左满舵!全速前进!”

可是命令的理解总会有误差,接到旗语指示的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一马当先开始大迂回转向。可惜由于提速过早,航向角度发生了偏差,为了规避一艘正在逃离战场的海盗船,鸡血石号没有从对方外围切出去,反而以13节的速度一头撞进了正在发生混乱的海盗船队的后队,距离最近的海盗战船不过区区300码,而紧随其后的蓝水晶号轻巡洋舰也不得不跟着提速,以免鸡血石号被对手分割包夹。

错有错招,面对两侧层层叠叠的敌船,鸡血石号全舰官兵都人如舰名一样打了鸡血,发出各种张狂的呼喊,两舷舰炮火力全开,直接冲着路过的任何非本方战船抵近射击。

“李帆这家伙怎么了,兴奋过头了?难道他打算单挑剩下的所有海盗?”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一巴掌打在了舱壁上,惊愕地注视着已经和主力队形脱节的鸡血石号,尤其是后面安德鲁上尉指挥的蓝水晶号,也不得不陷了进去。

颜显屏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任何言论,只是从头到尾默默注视着孙阳的作战指挥,眼前的男子仿佛和之前认识的孙阳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把头再转向舰桥外,被落日黄昏覆盖的海面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本方舰队打出的弹幕还没有停歇,大大小小十几艘硬帆战船在烈火和爆炸冲击波中解体下沉,无数奄奄一息的水手抱着各种尺寸的木头块在血红的海面和水柱间晃荡。那艘最大的西式风帆海盗船已经起火了,一枚120毫米重磅炮弹直接撕烂了整条船的前半部分,熊熊的大火还在蔓延舔食着剩下的部分。

轻轻解下被特许戴上的厚厚耳罩,沉重刺耳的炮声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但颜显屏却在这个炮火连天的黄昏看痴了。

“长官,我们速度太快了!”艾文中尉不断提醒着舰长,但此时他发觉自己的警告已经没用了,不光是自己的舰长,就连那位和自己同期毕业的少尉枪炮官鲁伊特尔都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

十几秒后,位于右舷的一个90毫米舰炮炮位发出了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和惨叫。距离鸡血石号右舷不过百多米远,一艘已经起火的海盗硬帆战船打来的碎石霰弹,终于命中了鸡血石号。两个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暴露在大型炮盾之外的炮手,带着一身的血窟窿倒在了甲板上。一颗飞溅的碎石甚至都打碎了舰桥指挥舱的玻璃,让站在窗前指挥作战的李帆吓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从鸡血石号上发射的一枚炮弹,再次命中那艘已经无法挽救的海盗旗舰,在烈火中早已开肠破肚的西式风帆船,终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内部火药殉爆。杨六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被一大截桅杆压在燃烧的甲板上。

“郭怀一你个狗东西,居然自己跑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奋力抬头看了眼四周,已经找不到郭怀一的战船影子,杨六这才恍然大悟般垂下了头……

鸡血石号轻巡洋舰如同中了风一样的表现,让战局进度比之预想的还要快了些,被分割的杨六船队终于崩溃了,还完好的海盗战船都放弃了作战,水手们纷纷抱着浮物跳海。少数被分割在外围的小船早就趁着对手围杀自己同伴的契机,逃往了水况复杂的菜屿列岛之中。

当黑夜来临之时,菜屿列岛东面的海面已经成了一片漂浮着燃烧碎片的垃圾场,超过300名明朝海盗在这场一边倒的炮战中命丧黄泉,保命跳海的更是这个数量的一倍。首领杨六随着旗舰的殉爆尸骨无存,而另一个头目郭怀一,则在开战之初就逃跑了。

一直保持作战无损记录的华美海军,此时终于开了“荤”,一发碎石霰弹让鸡血石号损失了两名炮手,其中一人被当场打碎了脑袋,另一人也重伤奄奄一息。(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心有灵犀”

1629年5月1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初九。

金门岛的海防水师水寨中,大量的明军官兵在乱哄哄中进进出出,一艘艘战船正在做着出航前的准备,几个军官摸样的人正对着水寨上的大旗所指的风向露出忧色。

对于风帆时代的海上力量而言,最大的行动约束莫过于季节洋流与风向了,对这些信息能聊熟于心,其实也就能大致掌握对手的活动规律。不过台湾海峡此时大多数时间还是西南风为主,无论是金门还是澎湖,金澎海防水师的战船都无法即时应对海峡南部的事态变化。

“全是混账东西!”参将府里,郑芝虎一脸怒色,指着桌上的一封紧急军情手指不断发抖,“就看着那华美番船大摇大摆地进了安平堡?澎湖之军都是酒囊饭袋?为何不出兵拦下?!”

“大人,发现之时,已至日落,况且彼方船行之速非我等巡防快船可比……”一个小军校红着脸跪在正堂中央,头都不敢抬。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郑芝虎也知道这海上的事有着诸多不便,只能眼巴巴地望向正坐的郑芝龙。

此时的郑芝龙,还在低头看着另外一封书信,并没有理会现在正在正堂里或火冒三丈、或窃窃私语的部下。

信是同军情一起送来的,而且还是自己当初安插在大员岛的密探们带来的。让人有点不舒服的是,这些密探是被颜家“送”回澎湖的,而且从反馈来看,基本上所有在安平堡的密探都被挖掉了。

信的内容非常有意思,并非颜家人所写,而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发来的外交公文,那毛笔正楷书写的方方正正的简体字,正透露出一种让郑芝龙捉摸不透的态度。

“……本国政府不干涉大明内部事务。仅打击与欧洲海盗勾结的贩运海外华民、截杀本国商品货船的犯罪行为……现已查明杨六、郭怀一等海盗集团长期从事不法活动,且已被大员岛地方政府驱逐,特通告贵方,望协力拘捕,恢复海峡正常航行秩序……并对大员岛发生的人道主义危机给予合理性帮助。”

郑芝龙自顾自地轻声念着书信里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不怒反笑起来。

“好一个华美国严先生……好一个与大明协力拘捕海寇!”郑芝龙合上书信,丢到了一边,脸上带着冷笑。“安平堡得粮草两万余石,已经不惧我等了。阳谋如此,堂而皇之,这西海番夷之国不容小觑。”

“哼,他们以为这是自家澡池,可来去自如?”郑芝虎哼哼一声,一把抓过外交书信,才看了几行,就恨不得一把撕碎了。“蕞尔小邦,私助东海叛逆,岂不是把我郑家不放在眼里?!”

“但他们把大明放在了眼里……”郑芝龙微微闭上眼睛,似乎在继续深思这书信中的若有若无的暗示。“字字均是‘大明’,哪有我郑家一言半语?也许那传给巡抚大人的告密信,就有这严先生的影子……若真是顶着这些‘罪名’来和他们打交道,恐怕正中朝廷和巡抚大人的下怀了……”

明朝打从万历年开始。就有“伙同外人”追剿东南亚海盗的光荣传统,远的有明朝第一肥胆海盗林凤,近的有颜思齐。都曾被明朝与东南亚欧洲殖民列强联手打击过。郑芝龙虽然已经是朝廷官军身份,但哪能不清楚这大明朝廷对边海的根本态度?

“大哥,难道……”郑芝虎一听,又赶紧展开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脸色大变,“他们已暗中和朝廷有来往了?”

“这个倒不好说,不过,恐怕杨六他们,此时已经被盯上了……”郑芝龙猛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胞弟的脸,“昨日郑彩来信,澳门与南洋方面,所遣密探均无下落了,华美人之意图昭然若揭,就看我等如何应对。”

“此等寻衅之徒,难道大哥就一直忍着吗?!”郑芝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走着,好几次都摸上了腰间的佩刀,“杨六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不如金门船队速速出海,现在赶往浮头湾还来得及啊!”

郑芝虎的态度,引起了一屋子的心腹武官的侧目,当场应和的人就有好几个。郑芝龙对杨六等人的未来安置,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他们无法眼看着杨六等人就这样被一伙外来的番兵给灭了,从而让自己的侧翼直接暴露在外来者眼前。

郑芝龙离开主位,开始在部下前慢慢走动,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心头总有那么一丝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做出出兵的决定。

“报!报将军!”就在正堂内陷入举棋不定的时候,一个亲兵此时捧着份紧急军情急匆匆而来,“禀告将军,澎湖有报,华美兵船仅在安平堡停歇两日,数日前顶风出海西进,行踪不明。”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郑芝龙一愣,终于喃喃说道。

短短不到十天,华美国的船队就如此快节奏地做了好多事,简直让人眼花缭乱,这种效率让郑芝龙的部将们都大惊失色。

“出兵之日待议,再探!”郑芝龙环视了眼有点气氛不对的众人,终于打定主意,也不管此时的胞弟有多么着急,直接走进了内堂。

……

外海而来的大风已经高达7级了,看样子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华美远征舰队不得不驶入浮头湾停泊。登陆菜屿列岛收罗“战利品”的行动还在继续,某座小岛上,一队外籍军团官兵还在驱赶着若干海盗战俘在搬运一些杂物,于此同时,残余海盗的清剿作战依然在好几座小岛上进行着。

不远的海盗窝点已经燃起了大火,腾起的火焰在大风中发出呼噜的声响,几艘正在修缮中的前海盗船被毁之一炬。几十个被杨六等人当初劫来的船匠民户,以及数百从内陆抓来被抓来当奴工的平民百姓正被华美陆军赶着上船。虽然他们很感激这些突然闯入的番兵救了他们,但一听到又要送到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就一个个哭哭啼啼着又是磕头。又是告饶。可惜他们面对的不光是善意的米粥或是干粮,还有一支支雪亮的刺刀。

“斯科特上尉,第二连已经对西面岛屿完成清理工作,发现了一处营地,里面躲着300多平民,其中不少女人和孩子,据说是海盗准备运到南洋去的。”乔肆此时走了过来,对着正在简单指挥帐篷里写信的上司汇报,“他们中间有很多病人,恐怕应该先派遣医疗队过去。”

“把他们都集中到这里来。我已经向将军申请了,会有海军医疗队过来。”斯科特折起了信纸,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然后微笑着抬起头,“中尉,听说你的家乡就在附近?”

“是的……”乔肆一愣,忍不住朝北边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挺起了胸膛。

“总指挥部已经收到了部分国防军连队的意见,我们会在未来处理好士兵们的诉求。不过现在,我需要你全力以赴完成我们这次的任务。”斯科特走到乔肆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平民的困苦生活超出我的想象。你和其他人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希望他们带着憎恶上船。”

“遵命,长官!”乔肆目送上司远去,心领神会。

……

入夜了,煤油浇注的篝火在营地里劈啪作响。大风将不少帐篷都吹变了形,一堆堆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都依在背风处,大口吃着罐头、熏肉或是米粥。一部分老兵则捧着千里迢迢运来的热咖啡或是兑水朗姆酒,对着不远处的战俘营里的少部分海盗家眷或是曾被海盗掳掠来的女性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我已经决定了,回去就娶那个寡妇!”

侧头看着远方正在默默煮着米粥的几个大明年轻女子,马卡洛夫似乎有点喝醉了,眼里闪着古怪的光芒,又灌了口兑水朗姆酒,抹了把嘴,带出一簇酒气:“到时候,我要在西点镇买上一座庄园,生一堆孩子……”

话头一打开,围坐在篝火边的外籍军团士兵们都来了劲,已经结了婚的人倒是一副过来人般微笑不语,几个嫩头青则发出起哄的尖笑。

“喂,乔肆,马大猴子什么时候和西点镇的寡妇搭上关系了?”另一个角落里,于山正擦着步枪,对着不远处笑声鼎沸的人群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一边还将穿在刺刀上的一支野鸭在火堆上翻转着,“也不知道哪家寡妇会看上他这个大块头。”

说完,于山来回交替惦着手指把烤熟的野鸭撕开,扯出一支鸭腿递到了身边,不过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自己这边。

“乔肆……你在看陆鳌所?”

于山慢慢放下手,也顺着同伴的目光方向看去。月朗星稀,小岛东北的陆鳌半岛方向却黑漆漆一片,那片故土的距离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直拉得长长的。

“哪里才是我们的家,于山。”乔肆没有改变凝视的方向,语气十分平静。

“我娘在村子里,但三妹还在西点镇……”于山一愣,也渐渐低下头,轻轻咀嚼着鸭肉,“乔肆……我觉得我娘应该没熬过这些年,我是说真的,我很害怕回陆鳌所,我怕看到……”

“至少我们还活着……而且我们都不是大明的人了。”乔肆回过头,抓起于山身边的酒瓶,狠狠灌了口,就起身走远了。

“可你已经当官儿了,我还是个小兵。”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于山习惯性腹诽着。

就在于山闷着头一口酒一口烤肉的时候,远方圈围着大明难民及被俘海盗家眷的营地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嬉笑。透过火光看去,只见十几个外籍军团的士兵正摇摇晃晃地拥挤在营地边,放肆地指着营地里几个惊恐中瑟瑟发抖的大明女子。

“该死的!”看到这一幕,于山手上一颤,喷香的鸭腿就掉在了地上,忍不住骂了句,但不知是骂那些酒后骚扰平民的士兵,还是惋惜自己的烤肉。

马卡洛夫已经醉得更加厉害了,此时也醉醺醺地起身,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一步三摇地朝已经出现女人哭泣尖叫的人群走去。

“嘿嘿,真是可爱的小绵羊!”在热烈的气氛和酒精的催化下,一个外籍军团的小兵已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直接走到了几个抱在一起的大明女子跟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搂上了其中一个年轻女子的肩膀,嘴里还吐着只有马卡洛夫等人才能听得懂的波兰话。

“唔……军爷饶过小女子吧,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

年轻女子当场吓得转身挪开一段距离,然后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泪如雨下,四周其他的女子都兔死狐悲般低着头,只是哭泣不敢说话。而男人们,则惶恐地把自己的身体缩进了黑夜,只有少部分人咬紧了牙。

“声音真好听!知道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吃的,还有钱!”

波兰裔小兵这次干脆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了正在磕头的女子,他这个动作,顿时引发了四周其他外籍军团士兵的跟风,不过几秒,营地里就是哭喊声一片,十几个女性都被色眯眯的老兵们强制地抓扯住身子,参与者甚至还有几个去年才入伍的新兵。

“哈哈,真是个快乐的夜晚!”马卡洛夫也走到了营地中间,环视着剩下的若干已经吓傻了的女子,扯开纽扣的军服下露出了油亮鼓胀的肌肉,翻着血红光泽的双眼看起来充满了欲望。

四周的小兵们见军士长都加入了行列,都吹起了口哨,甚至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去撕身下女子的衣裙。

“可你们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马卡洛夫突然掰过身边一位正打算强吻大明女子的士兵的脸,猛的一拳就打了出去。惨叫声中,脸部被重拳集中的士兵打退了好几步才仰躺在地,一股鲜血在脸上绽放。

被打倒的小兵当场晕死过去,人群的混乱瞬间停滞下来,哭泣声、狂笑声和喝骂声同时戛然而止。

“你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白脸……”

营地里一派吓人的寂静,但马卡洛夫依然摇晃着,踱步到另一个还在发呆中紧抓着身边女人裙摆的小兵面前,一把提起了对方的衣领,带着一道吓人伤疤的脸直接凑到了对方的鼻子上。

“你是新来的,二等兵?”

“马卡洛夫军士长,我,我很抱歉……哎呀!”

又是一个人影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落在了一群围观的士兵中间,发出了惨叫。

“……然后我想说些什么呢?”马卡洛夫转过身,如魔鬼一样看着已经吓呆的士兵,慢慢从腰间拔出转轮手枪,“虽然总指挥部和宪兵并不在这座小岛上,但你们看起来都很希望自己明天一早就选择是被绞死还是被枪毙?”

一抬手,马卡洛夫就朝天扣动扳机,刺耳的枪声响起,营地里又是一片惊呼,被马卡洛夫从醉酒中吓醒的士兵们纷纷退开。

“小伙子们都很勇敢,只是喝醉了酒忘了些东西。”

马卡洛夫回头冲着营地里的大明百姓嘿嘿一笑,然后身体慢慢坐在了火堆边,再头身一歪,居然躺睡过去了。

紧紧坐拥在一起的大明百姓们,还没从刚才的突变中回过神,就这样傻傻地看着一个大块头就这样躺在自己人堆中呼呼大睡。

此时,一直在黑暗中旁观的于山,终于长舒一口气,又悄悄放下了自己的步枪。(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熊文灿的取舍

作为历史上福建沿海外贸重要口岸之一,自福建市舶司从泉州转到福州后,福州已经取代泉州成为了大明帝国对琉球和日本海贸的核心口岸。

福建特产中,大到铁器、瓷器、茶叶、漆器、丝绵布匹,小到木梳、木扇、纸伞,通过福州大量走向海外,也使一波波福建商民成为大航海时代的中国海外闯荡先锋。

自颜思齐死后,近几年的福州的对外海贸通道又落入了郑芝龙的掌心,本以为郑芝龙会比颜思齐更加“上道”一些,但事实是,郑芝龙在对待福州到琉球以及日本的贸易的态度,和颜思齐并没有两样。一时之间,福州海商圈内对郑芝龙的不满也在急速积累。

……

熊文灿依然保持着晨起先空腹读上一阵书的生活规律,这是从政二十余年来唯一没有改掉的老习惯。

慢慢放下手里的书卷,望着堂外的晨光,熊文灿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昨天,匆匆从金门赶来向自己解释的郑芝龙信使已经走了,信里的郑芝龙是万般辩解,态度诚恳,就仿佛一个不小心打碎了瓷瓶的孩子一样诚惶诚恐。但熊文灿这些年来已经十分清楚这个“后辈”的诡诈个性。

最初,熊文灿还是非常庆幸能够把这个继承了海外李旦全部家业的大海盗头子给招抚住,也十分得意自己利用郑芝龙遏制颜思齐的“驱虎吞狼”之计。但目前来看,显然郑芝龙早就把这些化为了对自己更有利的局面。

郑芝龙和南洋荷兰人有瓜葛,其实早不是什么大秘密,而郑芝龙在海外包庇着一大批以海商为名义的海盗,更是除了京师的崇祯皇帝以外,在闽浙一带人人皆知的事情。

如今内忧外患,流民四起,地方军镇势力抬头。只要不惹出什么大事,就算是巡抚或总督一级的封疆大吏,都不会去主动捅破一些事。一但盖不住,那就必须有个结果,比如那个几年来已经逐渐安分的颜思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自己当初招抚了郑芝龙,自然是不会把祸害算到自己头上。而郑芝龙在颜思齐死后眼见一家独大,再尾大不掉下去迟早也会给自己带来祸事,自然也必须有所敲打。

一个多月前的那封质问信,其实就是一种敲打。也是留给郑芝龙的一个台阶,如果郑芝龙依然我行我素,那熊文灿认为自己只能是弃车保帅了。而所谓的告密信,其实就是一些福建海商从身边的幕僚手上转过来的。

另一边,有关某个海外华美番国堂而皇之地在南洋一带“缉匪平患”的传闻也越来越多,而且种种言论来看,除了与荷兰番夷不和之外,似乎还有冲着郑芝龙和大员颜家而去的迹象。

对华美番国最大的印象,大概就是家里的那一套水晶琉璃酒器。以及妻妾梳妆用的银镜,而据说南京的六部官吏家中,这样的华美海货更是司空见惯。一个仅仅以贩卖海货的海外小邦,会突然兴师动众地在南洋一带和荷兰番夷打个你死我活。倒让熊文灿越发觉得不可理喻。

“老爷,城内张员外有请柬送到。”管家此时出现在堂前,毕恭毕敬地递过了一封请帖,“张员外欲请老爷明日正午赴宴。”

“就不去了。你专门去一趟,给老员外解释,本抚近日公务繁忙。无法偷闲,待改日吧。”只是瞥了眼请柬,熊文灿就放到了一边。不用说,又是一家有海贸背景的当地士绅在向自己诉苦。

“呃,老爷,这张员外带口信说,明日有要事商谈,是吕宋李家……”管家赶紧压低了声音。

“吕宋李家……”熊文灿捏起胡须,脑海里出现了曾经结识的海外大商李旦的身影。李旦已经过世,那这个李家应该就是指李旦的儿子李国助了。

熊文灿当初在山东布政使任上,没少和李旦打过交际,经常和对方谈儒论道,奉对方为长辈。虽然李家早已淡出大陆,身为大明朝廷的封疆大吏,和海外华商再有什么公开交际就有越矩之嫌,但私下这个面子怎么说也要给的,何况这个时候李家的人出现在福州,自然不会是路过那么简单。

“好吧,就回个信,明日本抚如约赴宴。”仔细想了想,熊文灿还是点了头。

……

在福州背景深厚的张姓海商,招待熊文灿的夜宴布置在了福州最有名的酒楼中,到客之人除了巡抚熊文灿,福建布政司与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也多有到场,一时之间酒楼外似乎成了另一个公场,各种官轿是排了几溜。

宴上的主要话题,自然是福建布政司近期上书崇祯皇帝,请求拨款赈济福建开春水灾的事宜。一但皇帝同意拨付内帑,那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滚入福州,虽然中间还要经过户部等多层“合理性”折扣,但指望包干若干受灾水道疏通修缮工程的福州士绅们依然翘首以盼。

这种“赈灾”从天启年开始,已经成为福州士绅发财的重要项目之一,依托当地官府的关照,以收聚落难乡民等手段,不光可以获取大量赈济银两,甚至还可以以重整梳理受灾田地为借口,将大量登记在册的民田或官田“报废”,从而偷偷吃到自己名下。在这个过程中,从福建布政使司到地方州县,几乎形成了一整套操作性极强的潜规则。

而这个张员外,自然就是其中的最典型代表人物,此人不光在福州地界拥有大量田产,甚至还拥有着数家在江南一带都数得上的商号,同样也是闽浙海商之中的大鳄级人物。据说其家族,就是为大明藩王淮王府打理王庄田产起家的江南地方大族,张家能在泰昌、天启、崇祯三代皇帝不到十年的更替中在江南越吃越壮,其淮王系的背景起了很大的作用。

“……张员外此次修缮河道,捐粮济民,乃是一方善举。”主桌上,在座的大明官员们是频频举杯,一个老头摸着胡子满脸红润。

“有巡抚大人与诸位大人以身作则,理政救民。小老自然竭力效从,为朝廷分忧,断不敢称善。”老头对着上位的熊文灿是极为恭敬,几乎把所有的功劳都一股脑分摊下去。

熊文灿微微一笑,谦逊地摆摆手,在场的官员们又是一番奉承。见熊文灿如此态度,大家心里都石头落了地,知道接下来的一些流程可以继续执行了。

山珍海味,弹琴奏曲,无论是张员外还是熊文灿。除了偶尔客套敬酒外,彼此之间却并没有直接发生什么话题。但福州知府衙门的官员们,则频频向熊文灿又是敬酒又是拍马屁,话里话外,都连拉带扯的牵上了如今郑芝龙如何飞扬跋扈、如何掣肘盘剥福建士绅的抱怨。

郑芝龙一年能从东海海贸中收取多少的“票银”,大致算算至少都是上百万两银子,虽然比起魏忠贤握权之时朝廷收取的市舶税简直少太多了,也比不了当年颜思齐收取的保护费,但这些海商们自然是巴不得一分银子都不掏。

颜家现在过街老鼠已经快没了气候。自然矛头又开始转向了郑芝龙。对这些抱怨话,熊文灿都只是微笑点头,但并不做只言片语的评断。

一场奢华的午宴持续到未时快过才结束,不过临散席的时候。张员外才特意邀请熊文灿到自家新修的书楼去观摩。

……

福州张家营商几代,但族内子弟几十年来也多有为官,修书楼自然也是标榜世家身份的一种方式。如今的张家书楼占地辽阔,主楼大气别致不说。外围园林更是假山翠竹绿池环绕,颇有书香世家的气派。

在张老头的陪伴下,熊文灿如散步一样谈笑而行。渐渐地林荫小道尽头开始张阔,一个占地面积好几亩的池水出现,水榭亭阁之中,一老一少两位男子正在赏鱼。

“草民恭迎熊大人。”

李国助见熊文灿被张员外带来,赶紧起身,带着赵明川走到了亭外,对着熊文灿低头鞠礼。而张员外这个时候,除了招呼下人伺候外,自己却偷偷退开了。

“这位是?”

熊文灿当年是见过李国助的,却对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感觉十分陌生,而且看样子,李国助对这个青年的态度不会比自己更差,但怎么也想不起李家还有什么人能比李国助更高的人存在。

“见过熊大人,学生赵明川,广州府新安县人,乃……乃信使。”赵明川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李国助,低着头,好半天才长呼一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熊文灿身前。

信使?熊文灿一奇,慢慢接过,只是在信封表面撇了眼,就露出惊讶的目光。信封上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的字样,落款是“副部长严晓松”。

“李兄,你这是想让本抚落下个‘私会番使,交结外夷’的罪名吗?!”熊文灿如被火烧了一样把信往石桌上一放,压低了声音,脸色十分严峻。

“草民不敢,只是那严先生有些话想要转呈大人,但现如今华美国并未求封朝贡本朝,欲言而不得门道。听闻熊大人巡抚一方,气量才识远近闻名,故求得此路,以示诚意。”李国助赶紧露出恭顺的笑容,一边还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华美国的严先生说,依海外华美国出使礼仪,给熊大人的应是国礼,但两国并未结交,故严先生仅以私仪赠物,以表崇敬之意。”

说完,打开盒子,只见丝绸之上,铺垫着一具精致的水晶琉璃酒器,不少地方还打着金银箔,点缀着珠玉宝石,一看就是上乘的华美海货。就算抛开无法估价的水晶琉璃酒器,仅那檀香木外盒,都是大明千金难求的珍货。

并非一国的外使国礼?!熊文灿心里又是一跳,这不就是指华美信使这次派人和自己见面,只是一种个人礼仪行为,和外藩邦交并无关系。

“嗯……久闻华美番国乃流落海外之民所聚,盛出奇巧物事。不过,‘华’字未免张狂托大,有神州正朔大明圣朝,海外之邦岂可称‘华’?‘美利坚’亦粉饰太过……吾亦读海外奇书。知那西去数万里,欧罗巴之彼岸,有土曰‘亚米利加’,尔等远居他乡,教化渐失,倒也情有可原……‘米夷国’虽是汉裔之邦,然我大明圣朝天子垂治神州、威德四海,尔等万不可再自封自擂。”

熊文灿捏着小胡须,笑看着面前的华美信使和李国助,言语之中。貌似有为对方今后与大明朝打交道着想的善意。

一个好好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大西洋呼风唤雨,欧洲诸国莫不羡慕敬畏。国内民生安乐,兴学重礼;国外军势强盛,开疆辟土,所向披靡。熊文灿这一番咬文嚼字,就成了偏穷陋习的“米夷国”了。想到现如今已经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大明朝廷,还这样闭着眼睛自作清高,赵明川心里忽然感觉非常好笑。

“多谢熊大人教诲。此番学生受华……米夷国外交部副部长严先生所托,请熊大人看在华夏一脉的份上,为南洋华民解冤苦血泪,求东海南洋安泰之策。”

赵明川定了下心神。按照严晓松平时所教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原则,把熊文灿直接摆上了神坛。

“……自洪武年起,东海南洋海患既而有之。尤倭寇与刁匪勾结为甚。于今,泰西诸夷开海已逾两百年,过西海、南洋而至中土边海。辟南洋野地立城围港而居,又通东海南洋不法之徒,妄杀华民,劫掠船货,海外胞民苦不堪言。”

“严先生以为,南洋之乱事,当在‘治’与‘市’。米夷国愿与我大明同剿诸匪,以绝海患,护海外胞民,又御泰西东侵。大明边海定,则南洋定,南洋定,则海外华民转危为安。又于南洋米夷港地互市,一可互通讯信,二可惠国安民。”

赵明川见对方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终于开始“背诵”严晓松当初临走时交代的若干细节。

赵明川在“侃侃而谈”,熊文灿棉却面不改色,只是慢慢缕着胡须静静看着石桌上一直没有开启的“米夷国信”。

“李先生,如今在吕宋可好?”

等赵明川口干舌燥地说完,仿佛已经听厌倦了赵明川的唠叨,熊文灿终于对着李国助开口了。这种忽然又变化的方向,赵明川忽然觉得严晓松让自己给熊文灿送信就是个过场。

“有大明旁护,及米夷国友助,近些年南洋西人对我等吕宋华民礼遇有加,在吕宋自然无碍,南洋之业已有起复,只对大明闽浙商路断绝有所担忧。想当初熊大人在山东布政使任时,齐浙闽边海百舸争流,水陆通达,好不兴盛……”李国助赶紧拱手,一边还特意强调了华美国的存在。

“公务繁忙,今日不便久座,等过些时日,本抚自会上书朝廷,将米夷国求南洋封贡之意上呈天听。”

看来那些福建海商的告密信,应该就和你李国助脱不开关系吧?熊文灿对郑芝龙和李国助的恩怨是早就熟知,而李家和江南部分士绅的利益联系已经存在了几乎半个世纪了,在这个当口和一个米夷国信使跑来见自己,有什么用意基本很清楚。

熊文灿故意揉了下眉头,只是略微施礼,带着石桌上的书信就起了身。这个时候已经消失已久的那个张员外老头又出现了,客客气气地带着熊文灿远去,一个下人则捧着那个礼盒紧跟其后。

“哎……”

望着远去的熊文灿的背影,赵明川对着一边的李国助露出苦笑。不过和赵明川失望的表情相比,李国助的表情就神秘了许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

两天后的夜晚,熊文灿还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几个幕僚都垂手站在一侧,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大人,既是厦门备倭水营六百里加急塘报,怕是实情。假使浮头湾一带海匪真为米夷国兵船所剿,这后事是非还须大人裁定。”一个幕僚拿着一封从厦门加紧送来的军情,表情忐忑不安。

“哼,蕞尔小邦,狂妄之辈!居然在大明边海擅动刀兵!”熊文灿似乎走累了,回到位置上,指着面前的另一封书信,露出一脸怒色。“好一个‘东海南洋海盗名单’,擅指匪号,自作主张,当我大明无人乎?!”

和几天前赵明川嘴里客气到一塌糊涂的咬文嚼字不同,华美人的信中内容就十分直白了。除了日本倭寇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包括郑芝龙、颜思海在内的若干在大明边海的海上豪族全被华美国定为了海盗,或与海盗有密切关联,而且还列举了这些人上榜的理由和证据。

这种观点,完全和大明官方公开的评判标准完全不同。不同也就罢了,华美国外交部还定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和时间表。其中第一批要清剿的就是杨六、郭怀一、李魁奇、钟斌等在大明东海最具威胁的海盗。

杨六这些从颜家或李旦家分裂出来的海盗,目前实质是附属在郑芝龙羽翼下的,熊文灿也是暗中知道。其中杨六和郭怀一在福建一带,李魁奇、钟斌则在琉球和苏北、山东沿海一带活动。

而华美国直接把这些人定为了在东海、南洋贩卖华民猪仔的祸首之一,不就是表明其实郑芝龙和颜思齐当初都是一个性质吗?甚至还有拐弯抹角给颜家开脱的意思。

信里还希望能获得大明沿海军镇与备倭水营的支持,所有缴获的战利品和俘虏,都将交给大明福建巡抚衙门处置。很明显,这些看似尊重大明朝廷和福建巡抚的动作,基本全是冲着打击郑芝龙去的。

更让人惊诧的是。就连澳门、吕宋的弗朗机人和南洋的荷兰人都愿意出具人证物证,以证明华美方面的调查正确无误。除了没有黑底白字直接把郑芝龙说成海盗同伙,一张大网已经张得结结实实,就等着福建方面表明态度了。

现在来看。有些事情已经快压不住了。在此之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郑芝龙也手脚不干净地在沿海一带贩运“猪仔”给南洋番夷的谣言已经日益高涨,而不满郑芝龙借打击颜家而垄断海贸的地方士绅更是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自己。这些人的背后。既有在沿海根深蒂固的齐楚浙党,也有如今卷土重来的东林党,自己这个出自四川的福建巡抚显然强龙压不了地头蛇。

崇祯元年开始。西北民乱越演越烈,东番岛的颜思海还在苟延残喘,一旦郑芝龙的那些破事真是全被揭开,郑芝龙再在东南沿海弄出一摊子乱事,那不是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如果再被人揪着当初招抚郑芝龙这档子事落井下石一下,自己这个福建巡抚也就走到头了。

“一视同仁”,大概就是这封华美信件中最浮于纸上的暗示了,而且怎么看,都是一副边做边说的节奏,这让熊文灿忍不住火冒三丈。

“大人,眼下灾荒连年,西北匪患日盛,东虏猖虐也为时多年,东海之疾因更非一日之寒。朝廷度支日紧,实已无力周全四方……”一个幕僚见自家巡抚正在气头上,微微一笑走到了书案前,“卑职以为,苏、鲁、闽、浙事关朝廷东海根本,若无大急,仍当以‘抚’为主,以‘剿’为辅。只有恩威并下,朝廷与巡抚大人才可慑服各方。”

“哦?那你认为该如何‘剿’,又该如何‘抚’?”熊文灿听出了话外音,故意端起茶,装着大家在随便聊天。

“卑职昨日见了两广总督的塘报,澳门开禁不久,守澳衙门已经抓获南洋贩害华民的泰西海匪若干,若猜想不差,必是那米夷人在南洋剿匪获胜之献。那东海南洋之闻,两广总督那里多少也会拿到些佐证。”幕僚又是一礼,表情十分镇定,“圣上对东海贩运良民一事深恶痛绝,几番严旨查办,巡抚大人多年来也着力清治,此番既然有了佐证,那大人剿谁抚谁,都是人心所向了。金澎海防参将郑芝龙那里,自然也得用心为大人分忧……”

听到这儿,熊文灿是微微点头。话头意思很明显了,闽浙沿海这些年的动荡,在不得罪闽浙士绅大族的前提下,必须有人来顶锅,给朝廷一个交代。之前选了颜家,结果事情还越弄越复杂,现在必须要换人来顶了。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没有一丝作为,那一旦和自己长期不对路的两广总督王尊德那里抢先给朝廷上了什么奏折,那自己就彻底被动了。但这些擦屁股的破事,也必须由郑芝龙出面去处理掉。

而打从万历年间起,从辽东到两广,打着“拓荒、营矿”等口号,一批批有深厚背景的海商往南洋和吕宋方面花心思,每年都有数千人出海,尤以闽、浙、粤等地最为严重,吕宋之地迁民累数早以万计,这些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因为利欲熏心,以各种手段引导沿海百姓出海这种事,又有哪省总督或是巡抚能够完全杜绝得了的呢?

以剿治乱,以抚制衡,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现在朝廷最缺的也是时间,只要东虏和西北问题解决,届时以大明举国之力,要扑灭一个郑芝龙或是颜思海,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至于什么泰西诸番,更是藓疾之痒。

“嗯……本抚已有定夺。明日发六百里加急,通达闽浙各地卫所军镇、备倭诸营、金澎海防水师:经查,闽浙边海匪患不绝,混淆视听、外通夷寇、屠戮海商、贩害良民,着地方军兵全力清查剿之,不得有误!金澎海防水师参将郑芝龙巡检不力,致使边海备倭海防兵事滋漏生隙,待事后议惩。”

“经查”——什么时候查的,查明了什么?

“混淆视听”——谁在混淆视听,混了些什么?

“着地方军兵全力清查剿之”——把颜家都揍了一年多了,还要地方再“清查”什么,又要剿谁?

“事后议惩”——看起来都铁板钉钉了,还要“事后”再“议惩”?板子倒是举得很高很高。

熊文灿眯着双眼,逐字逐句地念出自己的决定,几乎每段话里,都带着能让人浮想联翩的字词。

“大人高明,郑芝龙必知进退!”一众幕僚都恍然大悟,纷纷赞不绝口。

“东番大员岛颜氏私贩流民之罪可深查待议,但私结外夷之过也当请罪自省,可遣人前去晓喻本抚之意……本抚日后将上书朝廷,道明原委曲直,由陛下圣裁。”

说完最新的指示后,熊文灿又展开笔墨,一篇花团锦簇、落笔生花、为闽浙沿海殚尽竭力呕心沥血的诚恳奏折就开篇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新的黑锅(一)

1629年5月11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十九。

一场小小的风暴过后,借助五月份后渐渐盛起的东北风,郑芝龙从金门出发的庞大船队终于在这天的午后驶抵浮头湾。

曾经的海盗乐园,此时显得静悄悄的,一度“热闹”的海盗栖息之地仿佛一夜之间全搬了家,一片荒芜寂静。只有几艘挂着蓝白双色战旗的黑白双色迷彩的战舰静静地横在湾口西面的洋面,南边不远的一座小岛上,也竖着一面蓝白双色的大旗。

“只凭八艘战船,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剿灭杨六的船队……还能泰然自若在此等候我等。”

南下的明军水师船队之中,最大的那艘西式海船之上,一身戎装的郑芝龙举着单筒望远镜,表情平静,而一边的郑彩,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因为这次的南下出征,又是一个被华美国释放的手下带来的口信。

“大哥,巡抚大人让我们等巡查浮头湾,口气颇严,恐怕再难推脱。”郑芝虎望了望几里外的华美远征舰队,一把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我军此次精锐尽出,大船过百,那区区八艘番船,纵使杨六不敌,在弟看来亦不足挂齿!”

郑芝虎的请战发言一出,四周的军校都纷纷举臂喝彩,大有一举荡平华美番夷的气势。

听到胞弟和部下的请战,郑芝龙收起望远镜,终于发出了大笑,左右的亲随都有点没摸着头脑。

“不愧是恩师熊大人,明察秋毫,剿抚两手。”郑芝龙的大笑变成了冷哼,几乎是从鼻腔里说出话来,“恐怕他早知华美兵临东海,此行不过是驱虎吞狼而已。例同颜家。”

“这个……”郑芝虎一愣,这才悻悻然收回了兵刃,但仍然不服气地看着海平线的那一排黑点,“难道大哥就这样返身而回,到时巡抚大人那里又如何作答。”

“你当这华美国船队释人送信,是来和我等约战的?巡抚大人不好出面的事,才是我等要做的份内事。”郑芝龙又露出神秘的微笑,又重新举起了望远镜,“传令下去,不可鸣炮放矢。近湾口下锚。”

“啊,大哥真要与那华美人相会!”听到胞兄居然下了这个命令,郑芝虎直接吓了一跳。

“若我为唇,何人又能做齿?”郑芝龙没有继续理会胞弟那不过脑子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轻声嘀咕着。

……

华美国海军远征舰队,此时已经全面戒备,虽然一级战备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但几乎所有的官兵都守在了战斗岗位,只要战备钟敲响。炮组官兵就能在第一时间发动炮击。

旗舰共和号上,孙阳正在指挥舱里闭目养神,似乎对郑芝龙舰队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几个参谋官都默默站在海图桌前发呆。只有颜显屏独自一人依在舷窗前。举着望远镜死死看着渐渐逼近的大明船队。

“哼,说是前来讨回公道,结果未战先怯阵言和,真是气死人了!万一那郑芝龙全军压上又怎么办!”看到身后的孙阳一副漠不关己的态度。颜显屏心里一阵阵强烈的不满,牙都在发痒。

“对方也没有展开战斗队形?那就挂满旗,列队站坡。大家出去一下。颜显屏少尉留下。”一个参谋军官走到孙阳身边,附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孙阳就睁开了双眼,笑着下达了命令。

男性军官们纷纷离开指挥舱,剩下一个颜显屏一脸茫然,站在海图桌前紧张不安。

“你看,郑芝龙很聪明吧?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我们大炮一响,郑家和颜家都将失去最好的机会。”孙阳起身走到颜显屏身边,轻轻搂住了对方的肩膀。

“啊!”舰队司令如此亲昵的动作,把颜显屏吓得不轻,几乎尖叫着弹到一边,侧过身,死死抓着胸前领口的海军徽章挂件,羞得满脸通红,“长官……你……请自重……”

“哈哈!”

颜显屏的声音细得跟蚊子一样,头也垂得很低,孙阳这下笑得更开心了。

“你轻薄于我,还笑……若无其他事,我走了!”颜显屏红着脸,退到舱门边,小手摸到了门把,嘴唇都咬紧了。

“没啥,就是想,你以后是打算跟我回北美,还是准备留下……”孙阳的笑容消失,坐回桌前,抓着铅笔,静静看着海图,一脸的惆怅。

“爹爹坟冢在大员,我当然是……”颜显屏低着牙,轻声说着。

说完,还悄悄回头看了眼,发现孙阳居然露出一副落寞受打击的表情,心里又不忍起来:“那你呢……”

“我是军人,自然是为国效力,战舰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死了,战舰也是我的坟墓!”孙阳仰起脸,嘴角一抹自嘲,“从踏上甲板开始,任何一个海军官兵就必须要放弃叶落归根的思想,我的家园是大海的尽头。”

“那我又算啥?”说到这儿,颜显屏头更低了,“月前七姑给我说了,你向七爷爷提亲了,那么……”

真是羞死个人,我怎么说出这些?!发觉自己似乎在胡言乱语,颜显屏又是一阵强烈的羞意,一把拉开舱门就跑了出去。

“是啊,我非要娶她干啥呢……”孙阳自己也有点茫然了,取下军帽,抓着头皮也在苦思冥想。

其实此时,孙阳对儿女情长也完全没了心思,起因就在于那场回想起“并不完美”的浮头湾海战。据说当海战结束后,张春锐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过。

鸡血石号在战斗中冒失的偏离,舰长李帆缺乏实战经验也就罢了,其实整个海军里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舰长就屈指可数,但旗舰共和号当时挂起的指挥旗语也有含糊不清的问题在里面,甚至战斗航行队列顺序的安排,都在事后引起了几个舰长的私下非议。

鸡血石号出现了伤亡,长期对海军作训严格把关的张春锐准将的对此表示了极大关注,虽然战损微乎其微,但张春锐依然对整场战斗中暴露的诸多“不专业”行为感到不满。

其实不光是海军作战本身。这次东方远征的许多方面都充满了不理想,大概也只有在远征彻底结束后,才能通过一系列的调查和听证会来进行反省总结,现在倒不是打击积极性的时候。

极高的纪律性与清晰无误的指挥信号,是海上线列战术所要求的根本。历史上,极力追求海战指挥技巧的英格兰海军,对破坏线列战术的行为保持着零容忍的绝对态度,甚至还曾处决过若干高级军官。

华美海军或许因为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沿,倒还可以用“摸索与实践相结合”的理由去宽容对待,但一想到远征结束后。所有的作战航行记录都要面对海军总司令王铁锤中将的听证问询,孙阳就心里直发虚。

……

南方的小岛上,已经清理出一片空地,作为总指挥部的营帐里,一行陆军军官正个个捧着午饭在说笑。

“严哥,你怎么知道郑芝龙就一定会过来和我们谈判?”游南哲挑着咸菜,对严晓松让全舰队在浮头湾一待就是半个月感到好奇。

“他也可以在这里和你们先打一场,再谈。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打不起。因为他现在最大的对手是大明朝廷和福建巡抚熊文灿,不是颜家,也不是我们。”严晓松扒拉着饭,表情很平静。但眼里却遮掩不住几丝欣喜,“现在流言四起,熊文灿不一定就坐得住,会逼郑芝龙做出选择的。他无法拒绝。他和熊文灿一样,都要做出取舍,舍去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是之前从荷兰人那里得到的把柄?那这次我们岂不是要瞒着颜家再和郑芝龙谈好处了?这有点不地道吧……”游南哲若有所悟。但依然比较担忧外交部目前所做的一切。

“本来就是阳谋,没有瞒不瞒的说法。在我们出现之前,大明沿海的利益蛋糕就很大,我们不过是一道‘加菜’而已。郑芝龙不会是我们的选择,但郑家依然能得到我们的承诺,就是保证他已经得到的蛋糕不会变少,以及正常的贸易关系,甚至是加重他在大明朝廷那边的地位,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听到游南哲如此说,严晓松笑得很轻松,“说不得,我们还要再做一次坏人,帮郑芝龙和颜家‘减轻’大明朝廷对他们的敌视。”

“我们做坏人?我们坏事已经做了不少了,得罪了大明朝廷,好像对我们没有啥好处吧……”游南哲看了眼指挥部大帐角落里正在看电文的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压低了声音,“听说内阁方面迟迟没有对东方代理人后续计划做出批复,是不是国会有人在做小动作?”

严晓松一愣,慢慢露出一丝苦笑,但并没有回答游南哲的问题,因为就在最近一次和苏子宁的密码电文沟通中,他只收到了两个字——“换届”。

马上就要进入新一届国会两院换届选举了,类似花费巨大、劳师动众的东方经营布局方案上,国内已经产生了诸多分歧。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提出一些会严重影响未来几年国家核心国策的议题是不合时宜的,至少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总理齐建军还是国会参众两院的议长,都不会去碰这些有可能导致内部矛盾深化的问题。

“算了,反正这些是你们外交部去做的事,我就等着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算是在那个破烂的安平堡呆着,也比在野外宿营强。”游南哲说完,伸着懒腰离开了帐篷。

“呵呵,小严,有新消息了,第三批运输船队已经在半道上了。不过,按国防部的意思来看,这是今年最后一批。”另一头,张春锐走了过来,递过了手里的电文,“听说英格兰王室因为财政问题,国王拒绝接受国民议会的意见。英格兰王室宣布破产只是时间问题,这涉及到当初和英格兰王室在圣基茨岛和巴巴多斯岛的贷款抵押协议条款,可能国家为防止出现意外,会发起一定程度的军事干涉,我估计远征舰队最迟10月份就会收到返航命令,你还有什么打算,就尽量加快进度。”

“嗯,这次我们把战俘全部交付郑芝龙,就返回安平堡,再多的事就需要等更好的时机来临。”严晓松慢慢看过电文,也暗暗庆幸熊文灿和郑芝龙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主,否则自己的时间还真是不够。

“那就好,等处理完和郑芝龙的谈判,我们就返航,接下来咱们还要为孙阳的婚事操心呢,哈哈。”见严晓松终于“江郎才尽”,张春锐也如释重负了,否则他不知道还要带着全舰队在这里来回晃悠多久。

……

午后不久,郑芝龙的船队终于在离着华美远征舰队五里的湾口一带下锚,近两百艘大小战船密密麻麻地排开了阵势,双方剑拔弩张之中又保持着心有灵犀的互不侵犯。

一艘小型快船带着郑芝龙的信使驶向了湾内,与此同时,一艘蒸汽小艇也从华美舰队中放下,迎着对面的快船开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新的黑锅(二)

双方议定的会面地,定在了菜屿列岛其中一座小岛上。地形平坦,除了鸟粪和稀疏的灌木林,小岛上视野相对开阔,任何一方想要有什么小动作,基本上都能一目了然。

不过和其他人都小心翼翼的准备不同,两方会谈的主角倒显得轻松平静。严晓松拒绝了游南哲为之准备的一个步兵连方阵压阵的装逼出场,只带了几个宪兵和一个特工打扮的外交部文员就登了岛。而郑芝龙也摒弃了郑芝虎和郑彩建议的大队亲兵护卫,登岛随从仅只有郑芝虎带了几个亲兵。

一顶小帐篷,一套折叠桌椅,一壶茶,几个杯子,诚意的气氛一开始就营造得非常和谐到位。

“严兄当年以一国外使之尊遨游大明东海,心胸胆略可见一斑。小子当初不过是李旦门下区区通译,如今数年已过,严先生挥斥方遒,风采依旧,但小子却身陷俗尘,碌碌无为。”

换掉了多年习惯的甲胄戎装,郑芝龙又恢复成当年刚出道时的长衫青年的文质彬彬的摸样,望着眼前那笑眯眯的脸庞,微微拱手。从见面开始,郑芝龙就放弃了自己的大明参将的身份,一口一个“小子”的自称。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郑将军,估计谁也没想到,几年后的您,也成为了大明一方军镇大将,叱咤东海,万人敬仰。若早知道是这样,当年就应该找您多喝几杯了。”

严晓松微微摇头,盛满茶杯,做了个请的动作,对郑芝龙的客套不为所动,但脑子里又出现了当年在颜思齐举办的大宴上初识郑芝龙的场景。那个文弱但极为冷静机警的青年形象,和眼前留着一缕成熟小须的郑芝龙渐渐重合起来。

“好,好诗!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严先生之气度,让小子敬佩。”

如此英气爽朗的半句诗文一出,郑芝龙先是一愣,迅而大笑起来,双眼里更是闪烁着欣悦的光芒。

被对方这么一夸,严晓松才恍然大悟,因为自己不知不觉中就剽窃了清代诗人赵翼的《论诗五绝》中的诗句,不由得暗暗脸红。

“哼……不过一海外华夷混杂、狄夷之邦,在此地界卖弄斯文……”郑芝龙身后的郑芝虎冷哼了一声,傲然地双手抱在胸前。对着远处一排站得如木桩般的华美宪兵露出鄙夷的目光。

“芝虎休得无礼!严先生多年前已是一国之部堂阁官,又年长于我等,你我当以兄视之!还不快赔礼!”郑芝龙眉头一皱,回过头去,大声呵斥着自己的胞弟,此时此刻,又从一个文艺青年变成了大明参将。

郑芝龙的态度,顿时让郑芝虎垂下头,后者也不得不马马虎虎双手抱拳晃了几晃。算是赔了礼。

“经本国政府授权,我已经向贵国地方政府福建巡抚熊文灿先生递交了外交函,不知郑将军是否也得到了授权?”严晓松没有计较那个历史上莽撞到最终丢了自己小命的郑芝虎,只是微微一笑。就展开了手上的外交文书,“本应该亲自访问贵国福建巡抚熊大人,但既然郑将军替熊大人来会,而且许多事务也正好需要郑将军支持。那我需要得到会谈有效性的保证,以及……”

郑芝龙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几秒钟后也露出微笑。但态度也迅速严肃起来:“本官受巡抚大人派遣,前来浮头湾巡检防务,若事关闽浙海防,本官可一力承担。不知此次华美国兵船万里迢迢东渡,纵兵大明边海是为何?又何故兵犯东番大员岛,滋扰我大明海防剿匪军务?”

言下之意,熊文灿虽然是福建地方封疆大吏,但在边海军务方面,他金澎海防参将还是有量事独断的资格。再说了,现在谁不知道大明东海的实际掌舵人是谁?

这些正式交涉前的耍弄嘴皮子,其实严晓松和郑芝龙都心知肚明,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呵呵,那就进入正式议题吧。本次外交谈判的内容纪要,事后我会以正副本形式让郑将军校对,希望副本转呈福建巡抚衙门。”严晓松对着身边的书记官位置轻轻抬起了手,扮演文员的特工赶紧展开了纸笔。

“芝虎,你也在一侧笔墨详录,事后送与严先生勘校。”郑芝龙对这种煞有介事的谈判规则颇感好奇,在他印象里,就算是以前和弗朗机人或是荷兰人交涉,都未必把事情做得如此细致正式。见对方如此认真,自己当然也不能完全被对方掌握了所有节奏。

……

一场会谈一直持续到临近黄昏,除了偶尔能听到郑芝虎时不时的咆哮外,基本的谈判气氛还算和谐。

具体的会谈内容能否真正放到熊文灿的书桌上未必可知,但在华美国这边,外交会谈纪要被打上了3A级保密的印章。也就是说,送回国内,也只有外交部长苏子宁、总理齐建军以及国会参众两院的议长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查阅。

黄昏的晚宴,由远征舰队派遣蒸汽艇送来,郑芝龙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欧式的菜单,表现出了他不同于普通大明官员的个人习惯。华美国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准将,以军方最高代表的身份出席了这场外交晚宴,那种严肃又不失礼貌的军人风范,又让郑芝龙肃然起敬。

“郑将军,华美虽然远离大明,但国民多是华夏一族,说起来,终归是血浓于水。这次东行,一半是解决问题,一半也是‘探亲’。”一杯酒下肚后,张春锐的表情也温和了许多,望着浮头湾北方的深处,流露出一丝热切,“听说当年大明汀漳守备俞大猷将军在此地痛击倭寇,大壮我华夏声威,陆鳌所城之处有为其所立的记功碑。俞大猷将军是位伟大的将领,身为军人,我很想前去拜祭一番,以表达我华美国官兵对他的崇高敬意,不知道贵方是否同意?”

郑芝龙微微一愣。就连旁边一直情绪不是很好的郑芝虎都发出了惊奇的声音。

“俞龙戚虎”,对郑家兄弟而言,俞大猷虽然不是陌生,但在大明当时,俞大猷这个官途坎坷又总是得罪人的将领还不像后世那样被人很看重,而且名气也明显逊于戚继光,甚至在许多时候,戚继光一直“垄断霸占”着大明浙军的大部分名气。

但在后世的军事历史分析中,俞大猷虽然战果和名气不如戚继光,但战略层面的军事造诣却远高于后者。而且当时所获得胜利战果所处的战局,每一场都比戚继光要险恶得多。

大概17世纪的跨国入境规矩还没有后世那么繁琐装逼的程序,反正查收杨六覆灭后的俘虏和战利品还需要一两天的时间,让这个拥有华美国远征舰队最高领导权的华美将军去游览大明风景,倒也不失为一种亲近,郑芝龙当下就微笑同意,甚至还专门指派了若干心腹届时陪同前往。

……

两天后,押着大量战利品和战俘的郑芝龙船队开始返航,不过在船队出发不久。郑芝龙就召集了所有把总以上的军官在旗舰开会。

“杨六等人聚众为匪,为祸闽海,金澎海防水师此次寻剿海贼,大获全胜。杨六负隅顽抗,亡于阵前!诸军皆奋勇,当上报朝廷,论功行赏!”

郑芝龙站在船头默不出声。而他身边的郑芝虎则大张旗鼓地向在场的所有军官宣读着“战报”,听着让人无不瞠目结舌。

杨六不是已经被华美番国的兵船给灭了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金澎海防水师的战功了?而且原以为这次要过来救杨六。甚至是和那些华美番兵血战一场,结果却和和气气地离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和郑芝虎颇为夸张得意的表情相比,一船的军校们都有点表情茫然。尤其是郑家亲信,怎么也想不到这次郑芝龙会是带着这些“假到无以复加”的东西返航金门。

“……闽浙边海匪患猖獗,李魁奇、钟斌等匪首逍遥法外,奉福建巡抚大人之命,参将大人有令,必尽剿之,诸军须全力以赴!”

是什么大动静,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突然让福建巡抚和郑芝龙做出那么大的改变?对此,大部分郑芝龙的嫡系心腹都有没看透。

“郑彩,郭怀一现在藏在哪儿?”

自己的胞弟还在吐着唾沫星子在忽悠全船的兵将,郑芝龙却走回了船舱,召来了这几天一直垂头丧气的郑彩。

“回将军的话,郭怀一已逃到潮州南澳岛,身边只余十船,几日前求援信已到金门,正待将军处置。”郑彩赶紧低头汇报。

“嗯,等回到金门,你带领所部兵马,前去南澳岛,取郭怀一首级;让郑芝虎前去琉球与定海(舟山群岛),围剿李魁奇和钟斌,生死勿论。”郑芝龙取过早就看过数遍的熊文灿亲笔书信,嘴角一抹冷笑,语气冰冷。

“将军,如此以来,岂不是这些年的辛苦都……”郑彩见郑芝龙居然打算牺牲掉这么多的棋子,忍不住声音发颤。

“此等人迟早会被朝廷剿灭,现如今我不杀之,华美人亦剿之送熊文灿做礼,甚或为颜家借花献佛,端得好盘算,到那时,我郑家还有何用……我已与华美严先生有约,这东海之事终归须从长计议……。”

郑芝龙说完,就走回了自己的卧舱,不再见人,只留下郑彩站在原地发愣。

……

郑芝龙大摇大摆地走了,浮头湾和菜屿列岛又恢复了平静,但在共和号轻巡洋舰的某个军官舱室中,海军少尉颜显屏正把自己关在里面大发脾气,几乎打烂了这间曾花了好多心思才布置好的“海上闺房”的全部装饰物。

想要前去“交流感情”的孙阳被灰头土脸地赶了出来,私下据说颜显屏对华美外交部副部长严晓松和郑芝龙达成的“和平协议”怒火中烧。(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 唯一的念想

1629年5月14日,周一,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四月二十二。

当天,最后一批“整理”出的战利品和俘虏移交郑家完毕,而白天的时候,张春锐带着若干海陆军官,在郑家亲信的陪同下,登上了浮头湾东北的陆鳌半岛,在那个几乎残败荒废的陆鳌所城以北的校场边参观了俞大猷的记功碑。

“俞大猷是中国古代少有的几个探索、甚至是设法实施近代军事现代化的伟大军事家、战略家。可惜他仕途起伏不顺,明朝由顽固的地方士绅乡老把持的松散的社会组织,从一开始就和他的卓越军事思想冲突。否则,世界军事史上第一个建立近代军队的,就不是17世纪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了,而是更早半个世纪的俞大猷。”

在俞大猷的记功碑前,张春锐对着身后的穿越众身份的海陆军官轻声说着。年轻的军官们都默不出声,只是一个个放眼更北方的地平线,对这个老大帝国最后十几年的悲剧各有所想。

……

入夜前,从浮头湾和菜屿列岛解救出的前海盗窝点工匠和难民们,被送上了从安平堡赶来的观月号大型机帆商船,他们将被运输到明珠岛安顿,或是几个月后再被选送往遥远的北美本土。

而后天,远征舰队就将离开浮头湾,返航台湾安平堡,为东方远征军事行动画上一个阶段休止符。也许几个月之后,远征舰队又将匆匆返归大西洋,为即将结束的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去收获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利益果实。

随舰队作战的外籍军团第二步兵连的营地里,一丛丛篝火照耀下,士兵们已经在提前准备后日的登船工作。官兵在这里临时驻扎休整已经快三周了,几乎没人能忍受这种小岛上枯燥的野外宿营生活,所以一听说要离开,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

“长官。有个糟糕的小问题,我们失去了大部分的箱子!这些家伙当初开箱的动作太粗暴了。”一个中士提着钢盔,一脸汗水走到连指挥部前,对着里面的斯科特上尉和乔肆中尉,以及角落里站得无聊的马卡洛夫军士长汇报着工作。

有海军火力的支持,菜屿列岛的一系列登陆清剿作战强度极低,使大部分陆军士兵的随身弹药都没派上用处,只能从哪来又带回哪去。在枯燥的休整期间,士兵们无聊的挑食行为同样导致大量的食品配给失去了约束。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大量开箱的食品退回后勤补给站。然后凌乱地堆积成山,根本无法重新装箱。

“该死……我很抱歉,长官,我可以督促他们马上解决这些问题!”马卡洛夫第一个跳了起来,双眼瞪得跟一对铜铃一样,“或者,我建议饿这些小兔崽子几天?”

“不,这不是你的错。不过,马卡洛夫军士、长乔肆中尉。这些问题,不应该今天才提出来。”斯科特正在写信,听到部下汇报出这样一个古怪的现象,忍不住微微皱眉。

乔肆站了起来。身体挺得很直,并没有对斯科特语气里隐藏的指责进行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的脸。

“好吧,其他人出去。中尉你留下。”

看到这位性格腼腆矜持的中尉一副“全盘接受批评”的态度,斯科特若有所思,只是轻轻摆了下手。在最后一个人离开帐篷后。乔肆渐渐低下了头。

“这段时间,你一直心不在焉,中尉。”斯科特终于收起了信纸,转身看住了依然站在自己身前的乔肆,“这不像是你的连队应该表现出的形象。你这种心事重重,会让士兵们感觉困惑的,中尉。整个第二步兵连,需要一种坚定、热血与认真的态度,这种态度的引领者,应该是你!”

“是的,上尉。”乔肆抬起头,放大了声音。

“好吧,也许你们确实太累了,你和第二步兵连都需要一个恰当的假期来放松。好消息就是: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也许再有两三个月就能返航本土。”

乔肆原本茫然的眼神,在听到这句时,突然闪烁了下,但瞬间又暗淡下去,只是行了个军礼,就走出了帐篷。

“乔肆中尉……”目视着自己的下属又是一副失神的摸样走出去,斯科特的眉头更加紧缩。

在思考了一阵后,斯科特走到帐篷边,对着外面来往的官兵人群提高了音量:“马卡洛夫军士长,进来一下!”

……

无风的深夜,第二步兵连营地里,除了夜班岗哨,大部分官兵都进入了梦乡。离营地很远的岸边,几艘蒸汽艇静悄悄地停靠着,缓缓的浪花轻轻推搡着艇身。再远的洋面,是几艘战舰在潮汐下微微起伏的漆黑轮廓。

茂密的灌木林中,一个人影偷偷地蹲在树影之下,正悄悄地摸索着什么。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身大明普通渔民打扮的于山弯腰走了出来。

夜色下,退去军装的青年的身体有点发抖,背上背着一个大布包,手里还捧着另一个大包裹。一头短发被一个头巾包裹住,怎么看都有点像在大明边海混日子的海盗。

为了不惊动他人,于山几乎是蹑手蹑脚地绕过营地外围的岗哨,慢慢地朝北边的海岸摸去,在那里,有一艘被树叶遮盖的小舢板,那是登岛清剿海盗时被于山发现并悄悄藏起来的“战利品”。

“我要见我娘……我要回家……”

于山紧了紧自己的背包,自言自语的同时又掂了掂手里的沉沉包裹,脸上浮现出一丝热切。虽然出征在外,但这几个月下来,连同下发的薪水在内,善于钻营的于山,又已经攒下了百多美元。

远方的海岸石滩已经能够看见了,那堆掩盖舢板的树叶还在。见一切顺利,于山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真是个机警的家伙,你半夜起床是来查哨的?我亲爱的上士先生!”

突然,一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海滩边。能在这个岛上拥有这么个大块头的,不用想,肯定就是马卡洛夫军士长了。

“马卡洛夫军士长……”于山脸都白了,手里的包裹落了地,双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我看到了什么?一个逃兵?还是说,你其实只是想换换口味出海捕鱼?”马卡洛夫几个大步走到于山面前,单手直接把对方提了起来,将对方那苍白的脸凑到了自己脸前。“让我再仔细看看,一个穿着像一个海盗的滑稽上士!你终于让我有机会枪毙掉一个运气一直比我好的白痴!”

“马大猴子,我娘在对面,她快饿死了!”于山突然如发疯一样挣扎起来,一边还企图去抓对方腰间的转轮手枪。

只是一拳,马卡洛夫就将体格不如自己的于山揍翻在地。壮硕的军士长冷着脸一脚踏上了于山的身体,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现在就死掉,那你可以再大声点!”

“呜呜……放我走吧,军士长。我只是想见见我娘……”于山挣扎起来,双腿一软,跪在了马卡洛夫面前,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马卡洛夫军士长。放了他吧……”一个声音从不远的灌木林里响起,然后一个黑影慢慢走了过来。

“中尉?”马卡洛夫听出了是谁,抬起想要再踢于山的腿收了回去,身体略退几步。然后掏出香烟用打火机点上。

一缕打火机的火光,照出了乔肆清晰的轮廓,也照出了沙地上于山那脏兮兮的苍白的脸。

“你要回陆鳌所是吧?”乔肆深深吸了口气。把头转向了东北方向,脸上带着一抹自嘲的冷笑,“你不是说害怕回去吗,怕你娘已经不在了。”

“我娘一定会等我的!她说过的!我要带她去过好日子!”于山爬了起来,抹着脸,声音都嘶哑了。

“但你却违反了军纪!”乔肆背过身,自己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你知道这种行为是什么结果!这是擅离职守,甚至是逃兵,是会没命的!喜妹子还在国内等你!”

“你不想回去看看吗?!你忘了翠丫了?!也许她也一直在等你呢!再不去就没机会了!”于山跳到乔肆面前,带着狰狞的表情抓住了同伴的双肩,使劲摇晃着,“你不回去是吧?那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好不好,好不好?!”

“……”乔肆的身体被于山摇得厉害,但脸上的颜色却越来越苍白。

“乔肆中尉,部队后天就要登船,如果到时发现于山不见了,会是什么情况?”马卡洛夫走了过来,将于山直接推到一边,郑重其事地看着眼前又神情恍惚的年轻中尉,“斯科特上尉让我帮助你,但很可惜,今天晚上却发现了于山在做一件更蠢的事,我必须为他负责。”

“斯科特上尉没想到我也会参与这种事吧?”乔肆苦笑一声,从腰间慢慢拔出手枪。

“中尉,难道你会允许连队中出现这种行为?!”马卡洛夫的身体纹丝不动,因为激动,胸口不断起伏着。

“于山说得对,我们的家人都在那边。”乔肆将枪丢在了地上,走到一边扶起了于山,对着马卡洛夫抱歉一笑,“我要和于山过去看看,就一夜,明天会赶回来的,如果你认为这不合适,你可以马上汇报给上尉。”

“该死的,你疯了,中尉!”见乔肆如此,马卡洛夫都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闷着头狠狠抽了几口烟,一分钟后,马卡洛夫难得露出了一副焦虑的表情:“我承认之前对你有了一些嫉妒,你这个该死的幸运儿……知道吗,你又一次让我为难了!”

说完,尚未抽完的香烟头在夜空中呈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马卡洛夫捡起地上的手枪,递还给乔肆:“好吧,我今天睡得很死!中尉,希望你不要让斯科特上尉在其他长官面前难堪!另外,请看好这个白痴吧。”

“谢谢你,军士长。”乔肆一愣,几秒钟后,带着颤抖的手接过了马卡洛夫递来的手枪。

“真是两个疯狂的家伙……也许我会被枪毙的……”

载着两人的小舢板在夜色下远去,摇桨声渐渐隐没。马卡洛夫又点上了香烟。

……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田野里的稀疏稻苗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晃着,为防止临海盐潮侵蚀,田垅田沟挖得又深又高,导致稻田里的每一滴水,都要从很远的地方挑来。稀疏的几十亩水田,大概就是这一代唯一看起来有人烟的证明。

烂泥般的乡间小道边,两个渔民打扮并裹着头巾的青年一前一后走着,当前的人背着大布囊,后面的人则提着一个沾满烂泥的包裹。北方已经隐隐出现了一座带着一道几乎快要垮塌的土墙的村庄。两个青年的脚步同时一停。

“于山,快去快回。”乔肆走上几步,将手里的包裹送到对方面前,露出微笑,“如果你娘还安好,就赶紧带出来。注意手枪在包里,别弄差了。”

“你不去?!”于山一紧张,赶紧把对方拉到一边蹲下,“你真不想见翠丫了?!”

“为什么要见?”乔肆扯着地上的野草。面不改色。

“这次欠你一条命了,乔肆!”于山知道对方的心里所想,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包裹大步朝村庄方向走去。

于山走远了。两手空空乔肆走下了小道,漫无目的地在荒废的某片田地上走着。视线的远方,一个小池塘边正栓着一头皮包骨头的老牛,几个小孩子正在水边戏耍着。

“要是在曼城。这时候孩子们应该是在幼儿园或是学校吧?”

想到这儿,乔肆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大步朝远方的小水塘走去。

……

前段时间的南方海湾大动荡,也扩散到了陆鳌半岛,陆鳌所城以及四周的若干村堡如临大敌。长期受到浮头湾一带海盗滋扰的陆鳌所军民们,再次提心吊胆起来,生怕是海盗们又要登陆半岛烧杀抢掠。

有权有势的卫所头目们,自然是携家带口地躲进了所城,而寻常军户或渔民只能听天由命地缩在各个村堡里,男人们日夜轮换戒备,老少妇幼则只能在白天外出农作,日落前就早早回村。

位于半岛所城最东面的鳌东村,是陆鳌半岛半个世纪以来受到海上势力侵害最为厉害、人丁流失也最严重的军户村。打几年前杨六等海盗势力进入浮头湾一带以来,鳌东村堡里的军户就多次遭受了海盗勒索,甚至海盗们还能公然大白天进入村堡内调戏妇女,而这里理论上的最高领导者,只剩下一个已经和农民差不多的所谓总旗。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修缮过的村堡土墙上还残留着一个火墩,算是证明这里起码还是大明朝沿海军所的最前沿防御预警点,但除了身穿几乎快要碎成布渣子的鸳鸯袄的几个老弱军户在值守外,整个鳌东村看起来就如同一阵风就能吹垮的难民窟。

有劲头且实在活不下去的军户们早几年就流走到各地,如今村中剩下的人口,连同几场大灾后逃难到此地落户的内地农夫或渔民,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多户,两百多号男女老少。小小村堡里,面黄肌瘦的人们依在自家的破烂门前打坐养神,几条快瘦成骨架的看家狗在到处嗅来嗅去,少有的一点家禽都被人们小心地关在木笼里,外面还要加个锁,生怕有个闪失。

村外的田地在去年一场飓风盐潮水灾中毁于一旦,如今能够耕种的只有区区不到百亩,能使用的蓄力也就一头干巴巴的黄牛。近些年的气候无常,每亩水田能有个一石收成都谢天谢地,而种植这些水田的军户佃农们,就更别指望最后还有多少能算到自家锅里。

于山一路走来,就没见到有多少人,眼见村堡已经在几十米外,但感觉依然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一声锣鼓敲响,十几米外的土墙边站起几个乞丐般的男子,依稀能辨出身上那几片军户鸳鸯战袄的颜色,手里还拿着几杆几乎枪头已经完全生锈的长矛。

“路过的吗?”一个军户小心翼翼地喊着,一边对着逐渐走进的青年警惕地举起了手里的破烂长矛。

“嘿嘿,大牛,不认得我了?”于山放下手里的大包裹,笑呵呵地抬起了手。

“你是……于山兄弟?”对面的矮个子军户一愣,揉了下眼睛。忽然露出欣喜的目光,然后丢下手里的武器,抓着身边的同伴大声喊了起来,“是于山兄弟回来了!是于山兄弟回来了!”

大声的呼喊顿时引起了村口附近正在劳作的军户的注意,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就有十几个年轻的军户跑到了村口,纷纷围着“衣着光鲜”的于山问长问短。

“你真大胆子,跑出去几年,还敢回来?”大牛笑呵呵地摸着于山身上那件完整的渔民打扮的衣服,露出羡慕的表情。“乔肆呢,我记得当年你和他一起走的。”

“嘿嘿,乔肆嘛……他没胆子回来!来,一人一个,见者有份!”

于山得意地坐到村口的大石头上,先是放下背上的包囊,然后又解开脚下的大布包,露出了一大堆的罐头。

“这是啥?”大牛摸着手里的铁皮疙瘩,完全一头雾水。

“真是土包子!”于山抢过大牛手里的罐头。从一侧掰下罐头起子,几番用力就戳开了罐头盖,露出里面油蒙蒙的红烧牛肉。

“哇,真香!是肉!”一股子香气喷涌而出。四周的年轻军户瞬间就炸了,尤其是大牛,捧着开了封的肉罐头是赶紧缩到一边,生怕别人来抢。

罐头陆续打开。运气好的是牛肉,运气差点的也是鸡肉、午餐肉或是鱼肉,每个拿到罐头的人都欣喜若狂。但大多数人只是轻轻用手刮出部分油脂放到嘴里慢慢品尝。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打算拿回家连着菜叶煮上一锅全家享用。

吃着“几辈子”都难以想象的美味,几个年纪更小点的军户眼泪都出来了,一个个压低着嗓音在哭。

“别这么没出息,我这还有呢!”于山又解开身后的背囊,打算一次性再把自己从营地里顺来的食品都分给大家。

“于山,你发财了……你娘要是能看到……”大牛红了双眼,拉着于山的胳膊,声音嘶哑了不少。

于山手上一颤,头慢慢低下,双眼无神地落在背囊上,一滴眼泪悄然而下。

“我知道,我娘身体一直不好,肯定熬不过这些年……我就来看看……”于山抹了把泪,继续换上笑颜,开始意气风发地继续散发罐头。

消息很快传遍全村,越来越多的村民涌到了村口,里三重外三重地将于山围了起来。可惜于山再怎么能抗,也不过带了几十个罐头,除了几个曾经最亲近的同伴,其他的只能按照一户一个的方式发了下去。

“来来来,排好队啊,大家都有!”于山满脸堆笑地埋头发着罐头,感觉一个人影走到了面前,就顺势从布包里摸出一个罐头。一抬头,发现一位身体瘦弱,身穿蓝白碎花衣裙的女子怯怯地站在自己面前,背后似乎还背着一个小孩。

“于大哥……”女子红着脸,声音如蚊子一样,见对方张着口对着自己发傻中,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了看对方身后背着的襁褓,于山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不过很快,又自嘲地摇摇头,将手里的罐头递了过去:“是翠丫妹子啊,都当娘了……来,这是你乔肆大哥让我带给你家的。”

说着,于山又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布袋子,塞到了翠丫的手中。布袋子里装着几十枚美元银币,是乔肆嘱托自己交给翠丫的。

“啊,乔肆?!”

四周又传来了人们的惊讶声,叫翠丫的女子一愣,捏着罐头和小布袋赶紧退出了人群,似乎生怕听到人们口中喊出的名字。

村里的总旗听说前日就去所城领今年的粮饷去了,按照老习惯肯定会在所城里巴结那些个百户长官,没个几天是不会回村的,而且就算回来了,军户们也不指望能领到多少口粮。于山这个逃亡后又还乡的暴发户,就这样旁若无人般在村口大摆排场。

一直到中午,人们才稀稀落落地散开,纷纷回到自己家,打算一家子就着罐头肉熬开的汤美美享受一顿。

曾经的军所同伴也散去了不少,就剩下大牛等极少几个打小的铁杆从家里搬来为数不多的食材,就在大牛的家里为于山接风洗尘。当然还是于山从背包里取出的两瓶产自蝴蝶岛的朗姆酒和一个花生豆罐头,它们成为了午饭的最高档次食品。而大牛的老娘则在厨房里大口喝着罐头油脂烧出的菜汤。

“……于山,你娘就葬在村后坡上,你放心,每年兄弟几个都会去烧纸的。要不等会一起陪你去上香?”大牛舔着酒水,朴实的脸上写满了义气。

“谢谢大牛!”于山双眼一红,端起酒碗,一口喝干,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包美元银币倒在了桌上。

叮叮当当声响中,数十枚银闪闪的银币在桌面跳跃着,让人看花了眼。大牛颤抖着手摸了一枚到手心。一掂量,至少也是七钱银子啊,而且成色十足。饭桌上几个人瞪着眼睛,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我不能久待了,这些就送给大家了,帮我好好修缮我娘的墓,逢年过节多给她老人家烧点香纸。”于山丢开酒碗,似乎打算就此告辞。

“于山大哥……大牛哥……我能进来吗?”

这时候,房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只见背着孩子的翠丫怯生生地站在了门外,手里还捏着那个装满银币的小布袋子。

众人一愣,尤其是于山,慢慢背过身。目光在几个同伴脸上看来看去。

“你们走了没两年,翠丫就被他爹许配给了蔡总旗家,已经有两个娃了……这不,小的才出生几个月。”大牛端起酒碗挡住了自己的脸。

于山叹了口气。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

村口半里远的污浊小池塘边,那头啃食杂草的黄牛旁。几个小孩子在欢天喜地围着一个渔民打扮的青年在跳。

每个孩子,都从乔肆手里分到了几颗冰糖,一个个贪婪地捧在手心里舔,其中最小的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才不过五岁,而且胆子颇大地腻在乔肆的大腿边。

乔肆也放开了心怀,就这样坐在池塘边,和孩子们嬉戏着。随着时间渐渐逼近正午,渐渐地,年龄稍大的孩子都返回了村子,到最后,只剩下那个五岁的男孩还陪在身边。

“你叫啥?”乔肆摸着身边孩子的头,笑盈盈地问着,一边还又递上了一颗冰糖。眼前的孩子性格不错,而且看起来,明显比其他孩子养得好,应该是村里过得比较好的家庭。

“大家都叫我蔡牛娃。”小孩子咯咯地笑了,一手摸到了乔肆的腰间,似乎还在讨要其他好吃的。

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默不作声地将装满冰糖的小铁盒塞到了小孩子的手里,乔肆侧过头,朝村子方向看去。不过这一刻,乔肆的身体僵住了,视线的一头,一身轻便的于山正领着一个身穿蓝白碎花裙的女子走了过来,而且女子身后还背着一个襁褓。

“乔大哥……”翠丫走到距离乔肆不过几丈远的时候,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盯着乔肆身边的小孩子一语不发。

“娘亲!”小孩子见自己的母亲出现了,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靠在了母亲的身边。

“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蔡牛娃是吧,来,叔给你糖吃!”于山轻咳了一声,赶紧带着小孩子绕开了。临走时,还偷偷看了眼乔肆,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翠丫妹子……”乔肆的喉头动了好几下,才终于说出话来,眼底闪着几丝水光。

“没啥,就是回来看看大家。你过得好就行……”乔肆见对方腰间挂着自己托于山给的银钱,轻轻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我等会就和于山要走了,你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对不起,乔大哥……”翠丫躲闪着乔肆的目光,慢慢跪在了地上,居然对着乔肆磕起头。这个动作似乎惊动了背后的孩子,只听见翠丫背上的襁褓里发出了哇哇的哭声。

翠丫磕完头,赶紧解下背带,将襁褓抱在身前,缓缓摇晃着,一边还伸手探入襁褓内,似乎在检查是否尿湿,但她自己的脸上。已经是两道泪痕。

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着,但最终两人还是未能再说上一句话。

远处,又传来喧嚣声,只见一拨男子拿着刀枪一路跑来,当头的男子身材魁梧,手里拿着一把环头大刀,脸上带着杀气。

“糟糕,乔肆!是蔡总旗!”不远处逗着孩子的于山也被惊动了,赶紧跑到乔肆跟前,一边还伸手悄悄摸到了怀里。

“吃了雄心豹子胆!你们两个逃丁还敢回来?!”一脸横肉的蔡总旗提着刀。带着几个军户直接将乔肆、于山围了起来,翠丫和孩子则被人隔到了自己身边。

“你个贱人!乔肆一回来,你就来私会!老子就知道你们两个狗男女没啥好事!老子回家的路上就感觉眼皮子直跳,原来是你在给我丢人现眼!”

一个耳光甩在自己老婆脸上,直接将对方打软在地,翠丫怀里的孩子都差点落地。但翠丫只是死死低着头,不敢辩说一个字。

“你们两个逃丁,不知道是死罪吗?哈哈,还敢回来!看住了。别放跑了!”

几个之前领了于山好意的军户,都低着头,但眼下蔡总旗的命令,他们又不得不遵守。只能死死围着乔肆和于山两人。

“当家的,放了乔大哥和于大哥吧,他们是来给村子送银子的。”翠丫搂着孩子从地上起身,单手抓住了丈夫的胳膊。苦苦哀求着。

“银子?在哪儿?”蔡总旗一愣,迅速在妻子身上看看,一把抓过了那个布袋子。急匆匆打开,摸出一个银闪闪的硬币,一口咬在嘴里,继而大喜过望。

“蔡总旗,大家几年没见,多少也有点乡情在吧?我和乔肆回来看看大家,也没亏待村子,你这样做不厚道吧。”于山的手没有离开怀里的手枪,冷冷地看着四周的军户和手拿大刀的蔡总旗,慢慢朝一边挪动脚步。

“狗日的发财了?看你们这摸样就不是正经路子,八成是做了匪!正好千户大人有令,近日有海贼作乱,我看就是你等人所为!给我绑了,明日送到所城千户大人那里!”

“呯!”一声枪响,上前的几个军户都腿一软,纷纷坐到了地上,距离于山最近的一个人的脚下出现一个冒着青烟的小坑,而于山的手里,赫然出现一支转轮手枪。

“你……你们想造反……果然是匪徒!”蔡总旗吓得连退了两步,抬手指着于山和乔肆,眼里露出一丝怯意。

“当家的,放过他们吧!”翠丫跪了下来,对着丈夫连连叩头。

“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贱人!妈的,见别人发财了,就打算不要脸了?!想背着劳老子私奔?!”蔡总旗心头忽然一跳,马上转过身,对着翠丫就是几个巴掌,甚至直接举起了刀。

“蔡大福,我们不是海匪。今天只是来看看乡亲,看完就走,没其他的意思,揍自己的老婆算什么!”乔肆推开于山,大步走到蔡总旗面前,冷冷看着对方。

“一对狗男女,今天不说清楚,我就全杀了你们!”蔡总旗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将刀在翠丫脖子前比划了下,“有胆子跟我回村,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否则……”

“乔肆,别去!他没安好心!”于山举起了手枪,赶紧大声劝阻。

“好,我跟你去!”

乔肆回过头,对着于山抱歉一笑,就张开了双手。几个军户这才走了过来,将乔肆绑了个严严实实。

“乔肆!”于山眼睁睁地看着一伙人将乔肆押住,终于一咬牙,朝后退去,一边还对着满脸得意的蔡总旗扬了扬手里的手枪,“姓蔡的,你狠!你等着,你要是敢伤乔肆一根汗毛,老子和你没完……”

说完,于山迈开双腿撒丫子就跑。(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苦涩的戏

一夜过去,平时傲慢而粗野的马卡洛夫,却突然如个孩子般腼腆起来,一个人老是在某片偏僻的海岸徘徊,似乎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用某个士兵事后的一句话说:“差点让人怀疑马卡洛夫军士长恋爱了。”

不管马卡洛夫从此之后是否形象有损,但在午后不久,马卡洛夫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营部,当着陆战总指挥游南哲少校和营指挥斯科特上尉的面,愁眉苦脸地汇报了他难以启齿的一夜。

马卡洛夫的说辞是那么让人费解,一个为人谦逊、深受士兵爱戴的连指挥官和一个履立战功的上士居然半夜溜出了岛,去了东北方的半岛探亲?这种玩笑可真不好笑。

“……我很抱歉,中尉坚持认为他可以在今天返回,不会影响部队的撤离。对于中尉的决定,我想第一原则是信任吧?”马卡洛夫难得羞红了一次脸,那种拘谨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拍一巴掌。

“我很高兴你能信任乔肆中尉,不过你有义务在最初就汇报情况,马卡洛夫军士长。我原以为第二连已经做好了撤离准备,但你现在却告诉我,它的最高长官擅离职守正在度假!”斯科特上尉面不改色,但手里的铅笔却在记事本上戳断了笔头。

“这次远征舰队一共登记到了24名官兵的申请,希望能寻找在大陆的亲人。”游南哲皱着眉头,从一侧的档案夹里取出一份名单,上下扫了一眼,然后递给了斯科特,“名单的副本准备交由外交部情报司去接洽‘友好人士’处理,但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就能找到。或许我们轻视了某些急迫的心情。”

斯科特其实已经早知道于山和乔肆的情况,但他直到昨天依然相信乔肆能冷静对待自己的职责。他昨天略有预感地猜测到乔肆会情绪不稳。可能会影响部队的管理,没想到事情居然演变到这个地步,倒让他再次见识到这种东方民族的特殊情结。

“部队明天登船,还有大半天时间,再等等吧。我去总指挥部上报情况,斯科特上尉,你继续准备部队的撤离工作。”

见天色还不算晚,游南哲打算将这个事直接提交张春锐处理,毕竟这已经关系到整个远征舰队里华裔官兵的情绪稳定问题。

不久,宪兵队进入了第二步兵连进行调查问询。在这个过程中,有关乔肆中尉和于山上士突然失踪的消息,还是扩散了开来。

第二步兵连的指挥官就这样不见了一天,虽然外籍军团的普通士兵没啥意见,还在慢条斯理地朝蒸汽艇上转移各类装备物资,但部分士官已经在私底下窃窃私语。好在斯科特上尉即时接过了连队指挥权,加上马卡洛夫军士长更加蛮横地呵斥,部队倒不至于出现什么问题。

……

黄昏时分,于山和他划动的那艘落魄的小舢板终于在浮头湾被巡逻的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发现并截了下来。当一脸烂相、如同一个逃难的大明难民般的于山。出现在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的时候,人们总算把事情还原到了初点。

于山上士一如既往的好运,毫发无伤,而陆军中尉乔肆则“为情所困”身陷北方陆鳌半岛。对这个结果,张春锐除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并没有说出一句话。

“游南哲,你打算怎么处理?”孙阳有点幸灾乐祸般看着面不改色的陆军总指挥。嘴角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斯科特上尉,你觉得呢?”游南哲没有接受孙阳的挑衅,反而转过身。对着坐在角落里的外籍军团步兵营指挥斯科特上尉投去问询的目光。

“按照军事作战条例,非特殊情况,绝不抛弃任何一名官兵!”斯科特带上军帽,站了起来,对着一语不发的张春锐准将行了个军礼,“将军阁下,我申请带队前去营救乔肆中尉。至于之后的处罚,由军事法庭裁定。”

“大家觉得如何?”张春锐揉着眉头,对斯科特的提议依然没有表态。

“我想大家都没啥分歧吧?”孙阳此时反而第一个站了起来,“虽然派遣部队进入大明卫所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些好像不应该是我们关心的吧?其他的事让外交部去操心就是了!”

幸好此时严晓松不在,因为他昨天就随运输舰提前出发前往大员安平堡了,否则这个时候难免会遭到那位外交部副部长的一番吐糟。

“派部队把乔肆中尉接回来,游南哲少校,你全权负责这次营救行动。”

张春锐的指示没有让在场的军官们失望,游南哲的脸上已经出现一抹狰狞。

……

浮头湾里,负责接收战俘还未完全走光的郑家船只,对华美远征舰队的行动是目瞪口呆。关于一名华美国陆军军官被“海盗绑架”的事听起来就如同唱戏,但看到洋面上一派大战来临的摸样,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只能唯唯诺诺装着不知道,赶忙开出浮头湾,生怕被牵连上。

黄昏已浓,富有节奏的集合鼓点声在某座小岛上突然响起。一名名外籍军团第二步兵连的官兵提着背囊、步枪冲出帐篷,在营地空地上站队。

“一群白痴!看看你们这一身无所事事邋遢沉重的脂肪,还敢再慢点吗?!检查装备,蠢货们!”马卡洛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队列前,不断用手拍打着士兵们身上某个没有整理好的细节,满脸的横肉和伤疤组合出一个吓人的表情。

于山也全服武装地排在队伍前,他排里的士兵在列队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偷偷看着他,但于山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挖苦部下,而是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装备。

“马卡洛夫军士长,难道有敌人?”一个中士在马卡洛夫走过身前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

“问得好,伙计!”马卡洛夫大步走到队列正前,双手叉腰,“告诉大家一个很遗憾消息:先生们。你们尊敬的中尉长官,正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绑架了,如今这里有超过一百个可怜虫失去了他们的长官!如果让宪兵队插手的话,你们会羞愧一辈子的!需要问我怎么做吗?!”

“干他娘的!救出中尉!”几个年轻的士兵吹起口哨,扬起了手里的步枪。

“很好!稍息!”

马卡洛夫说完,转身朝已经走到营地边缘的斯科特上尉和游南哲少校走去,啪的一个立正:“报告长官,部队集合完毕!”

“斯科特上尉,你确定这样合适?”游南哲侧头看着斯科特,忍不住再问了句。

“我不确定对手会如何对待乔肆中尉。但我必须让士兵们全力以赴,这是他们的职责,长官。”斯科特对着自己的老上司微微一笑,一个军礼后,就当头朝海岸方向走去,那里海军的几艘蒸汽艇已经准备就绪。

“全体都有,立正,向左转,跑步前进!”马卡洛夫军士长鼓起胸膛。对着130多名外籍军团士兵吼出了命令。

半个小时后,两个外籍军团步兵连的陆军官兵搭乘着西点号轻巡洋舰朝北开去,他们将绕过陆鳌半岛,直接在半岛东面的某片乱石海滩发起登陆。然后包围那座距离海岸线不过数百米的小村庄。

……

鳌东村最大的一座宅院,就是总旗蔡大福的家。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也是明末军所败坏后的食物链最底层,但由于长期巴结管辖这一带的百户。蔡家也算是过得比较滋润的,村四周的军垦田也有相当部分属于了蔡家。尤其是打前年开始,蔡大福的妹妹成为了陆鳌所城刘百户家的小妾。更让蔡大福趾高气扬起来。

院落里,火把照耀下,几个充当打手的军户汉子还在对着乔肆挥舞着皮鞭。破空的皮鞭抽打声有节奏地响起,每一声都让躲在墙外的大牛等人脸皮抽搐。

虽然今天几乎每家每户都收到了于山的好处,但碍于蔡大福在这里的权势,被抽中执行鞭刑的军户也只能照做。虽然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了,但沾了水的皮鞭依然打得乔肆全身衣衫破烂,奄奄一息。

翠丫被蔡大福一顿家暴后关进了内屋,如今蔡大福本人正端坐在一张大椅上,手里抓着一个肉罐头吃得正香,还时不时对着下面的人大喊大叫,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碗酒,桌面散落着几十枚闪亮的银币。

其实在翠丫老父亲将女儿嫁给蔡总旗之前,全村堡的人都知道这个漂亮淳朴的女孩应该是媒婆说给乔肆的,就连蔡大福当年也是公开表示过羡慕的人。可惜一场大灾之后,乔肆和于山远走他乡,只留下翠丫照顾自家老父亲和于山的娘。

但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无法支撑起全家,生活总要继续吧?万般无奈之下,翠丫的老爹终于说通了媒婆,重新把女儿许配给了蔡大福。对于这段姻缘,蔡大福在欣喜之余,心里也暗暗戒备着,生怕哪天乔肆突然出现,从而让自己脸面搁不住。

随着两个孩子前后出生,本以为乔肆和于山多半死在外面了,蔡大福才渐渐忘了此事。结果老天就这么喜欢开玩笑,没想到七年之后,当年破烂得几乎只能当乞丐的于山和乔肆又回来了,还阔气得让人咋舌,蔡大福那一肚子的惊恐、怨恨和嫉妒就迅速发酵膨大起来。

“妈的,今天没吃饭啊!用力打,往死里打!”

似乎觉得有人“不给力”,蔡大福丢开掏空的罐头,走下场地,亲自抓过皮鞭,狠狠地抽到了乔肆的身上。

被麻绳五花大绑的乔肆本已经陷入了昏迷,此时更加凶狠的抽打又让他疼醒,发出了低沉的呻吟,脸上的数道血痕已经分辨不出他的表情了。

“哐当!”院落的房门被人撞开,大牛等几个年轻的军户跑了进来,然后齐齐跪了一地。

“蔡总旗,饶了乔肆大哥吧!今天是我带翠丫嫂子去见于山和乔肆的,和他们没关系!”大牛使劲磕着头,脸上满是泪痕,“求求您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们吧!”

“你?你有什么狗胆子敢带我媳妇儿出村?!”大牛不说还不打紧。蔡大福这下火气更大了,“他们当了逃丁,做了海匪,还跑回来抢银子调戏我老婆,怎么都是个死罪!嘿嘿,于山那小子仗着有火铳跑了,我还收拾不了一个癞蛤蟆乔肆?”

正打算当着众人面继续恨抽乔肆,就又看见一个拿着刀叉的中年军户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蔡总旗,不好了!村外来了……来了好多番贼,已经攻进村子了!”老实巴交的军户汉子面无血色。全身都在发抖。

此话一出,全院落的人,包括已经跪在地上给乔肆求情的大牛等人都傻眼了。几个家里有妻儿的军户慌忙丢下手里的鞭子,也不管蔡大福的表情如何,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这……这可怎么办?”蔡大福魂都吓掉了大半,望着跪在自家院子的一众年富力强的军户,整个人都没了抓拿。

“对,跑,出村往西跑!”蔡大福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赶紧回身进屋,打算带着翠丫和两个孩子就跑路,临回头还一把将小桌上的银币全扫进了怀里。

……

火把的照耀下,几个方向上。一队队头戴大耳沿钢盔、身穿深灰色制服、背着背囊手拿步枪的士兵冲进了鳌东村。一个被卸掉武器的军户老汉,呆滞地蹲在村边土墙的一个缺口处,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怪番兵如恶狼一样蜂拥而上。

“把手放到脑后,蹲在一边!不许乱动!”

事先接到命令的士官们吼着半生不熟的华美华语。将一户户即将入睡的村民赶了出来,一个个排着队压到了村中的空地中央。

婴儿妇孺的哭泣声,老人的求饶声。甚至是青壮的喝骂声此起彼伏,但无一例外都被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官兵给无视了。

“保持警戒,汉斯中士,你的排负责在这里警戒,不许放走一个人!”马卡洛夫大步走在空地边缘,不断下达着命令,一边还冲着身后不远另一队官兵招手,“上士,你熟悉这里,你来带路,我们去把中尉找回来!”

于山领着自己的排静静地穿过村中心空地,四周是一张张惊恐的脸,其中不少人都望着于山瞪大了双眼,其中就有企图带着老娘出逃但被抓住的大牛。大牛显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番兵摸样打扮的人,就是今天一大早回到村子大发好处的于山。

“大牛,乔肆在哪儿?!”于山走到大牛身边蹲下,解下钢盔,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于山,是你吗……”大牛全身都在发抖,好半天才回过神,伸手指了个方向,“应该还锁在蔡大福的院子里。”

“蔡大福呢?!”于山的脸都快沉出水了,几乎一字一句吐着。

“不知道,大概带着翠丫和孩子朝村西口跑了。”大牛终于肯定眼前的人就是于山,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于山兄弟,你怎么会……”

“对不住了,大牛,回头再说!”于山站了起来,哗啦一下拉起枪机,直接朝蔡大福的家跑去,马卡洛夫和近30名士兵紧跟其后。

……

夯土墙内的院落还点着火把,但已经没有了什么动静,几十名士兵贴着墙根慢慢逼近,当头的马卡洛夫已经拔出了转轮手枪,盯着那扇小院门若有所思。

于山几步走上去,直接一脚踹开了木门,呼啦声中,几杆步枪都指向了空荡荡的前院。

“乔肆!”

火光勉强能到达的角落里,一个全身衣衫都快被鞭子抽成破布条、全身鲜血的青年正被双手绑缚状态蜷在墙角处,于山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很好,中尉已经找到了,虽然并不完美。”看了眼全身上下就没几处完好的乔肆,马卡洛夫终于长舒了口气。

“等等,蔡大福和翠丫不见了,我去屋里看看!”两个医护兵正在给乔肆负责简单包扎处理,于山抹着汗走到正屋前,对着前方紧闭的屋门举起枪托。

一串隐隐约约的婴儿啼哭声从门内飘出,于山抬起的枪托在半空有了停顿。

“你太冒失了,上士,如果现在门里有敌人的话……”

马卡洛夫从一侧走来,打算一脚将面前这个因为情绪化而行为冒失的部下踢开。不过在抬腿的瞬间,马卡洛夫的身体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正举着枪打算砸门的于山,用整个后背护住对方的身体就朝前院按倒。

一声沉闷的黑火药爆燃声响起,房门一侧的窗眼里喷出一道火光,还在半空的马卡洛夫的后背瞬间被无数的铁砂撕开,溅开一片血雾。

于山被马卡洛夫的身体重重地压倒在地,一只手从对方身后轻轻一摸,再拿回到眼前,满满的全是血!

几个反应过来的士兵冲向了正门,纷纷掏出了腰间的手榴弹,蹲在窗下一个士兵已经旋开了弹柄后盖。

“蠢货……别扔……屋里有女人和孩子……”

惊变之中。重伤的马卡洛夫发出了虚弱的声音,门前正打算爆破突入的士兵都一愣。

……

四周插着火把,一杆杆步枪刺刀对着人群,一张张番兵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一明一暗,看起来十分狰狞。

一个时辰不到,村中央的空地上,两百多号村民就在惊恐中疲惫不堪了,这个夜晚也许会让鳌东村的村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张网式追捕持续到接近凌晨,终于在子时过后。距离村西大概一里多的稻田里抓到了丢下老婆和孩子独自潜逃的蔡大福。

此时此刻,蔡大福已经衣衫不整,双腿全是污泥,而蹲在一旁的翠丫此时也是一脸苍白。背上的孩子一直哭泣不停,蔡牛娃则被翠丫紧紧地抱在膝边。

被出逃的丈夫抛弃在屋里的翠丫,为保护孩子,在绝望之际点燃了一杆塞满铁砂的土铳。从窗眼里朝着昏暗的院落发射,结果满满地打了马卡洛夫一背。如若不是土铳的黑火药装量不足,威力大减。恐怕马卡洛夫当场就会被打成筛子。

全身就没有多少地方完好的乔肆,以及整个后背都血肉模糊的马卡洛夫被医护兵放在了村中空地的一侧。经过紧急处理,昏迷中的马卡洛夫才堪堪清创消毒包扎完毕。而已经清醒的乔肆,则虚弱的连话都难说出一句,就半躺靠在一个石磨边,被人喂着水果罐头。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蔡大福被几个士兵用枪推进了空地,一看四周人人荷枪实弹,刺刀雪亮,而全村的百姓几乎都被一网打尽关押在这里,顿时脚下一软,也知是对着谁就在使劲磕头。

于山正靠着不远打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顿时站了起来,提着步枪就朝蔡大福走去。

磕了半天头,好像也没发现自己被人刁难,蔡大福忍不住偷偷抬起了头,这一抬不打紧,就看见一身“番兵”打扮的于山正气势汹汹地走到了自己跟前。

“是你,于山?!哎呀!”

才刚说出一句,就看着一个黑乎乎地东西砸了过来,当场砸中张开的嘴。一阵剧痛过后,一颗门牙被枪托当场敲掉,满口都是血的蔡大福只感觉嘴里发甜。

“姓蔡的,你他妈丢下老婆孩子,不是个东西!”

想到乔肆被打成那样,马卡洛夫的重伤也和对方有直接关系,于山直接拉开枪机保险,枪口就抵上了对方的脑门。

“于大哥!”翠丫从一边扑了过来,抱住了于山的腿,一个劲哭着,“求求你,于大哥,放了我家男人吧,他有眼无珠,得罪于大哥和乔大哥,人是我伤的,我给你们赔罪了,用我的命来抵吧!”

“够了,上士!”斯科特上尉将于山一把拉开,面对翠丫露出一丝歉意,“夫人,请放心,我们不是强盗,。”

“你们想……想干什么?”

蔡大福终于清醒过来,望着杀气腾腾的现场,面无血色。

“我们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陆军,有人绑架了我们的军官。”斯科特走到场地中央,对着四周蹲在地上的村民微微一抬手,“为防止意外,我们奉命包围这里,围捕匪徒。”

说完,斯科特退到了一边,露出了身后的陆军指挥游南哲少校。

“你很果断,也很谨慎。上尉。”游南哲对斯科特不伤一人,又考虑封锁消息的处置还算满意,但看到那些被外籍军团士兵围在空地中央瑟瑟发抖的大明百姓,心里又莫名其妙的难过。

“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不过乔肆中尉和马卡洛夫军士长的伤势很重,需要送回船上治疗,少校。”望着角落里虚弱不堪的某人,斯科特叹了口气。

“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就走吧,给这里的人一些补偿。”似乎没有任何心情享受这种“胜利”,游南哲转身准备退出村子。

“长官……”忽然角落里的乔肆发出了虚弱的声音。游南哲的脚步也随之一停。

“乔肆!”于山赶紧跑过去,将同伴扶了起来,“我们马上就回去了,乔肆!”

“那乡亲们怎么办……”

乔肆艰难地抓着于山的肩膀,朝空地中间的村民走去,然后站到了瑟瑟发抖的蔡大福一家跟前。

“乔大哥,求求你……”翠丫还在念叨,但一看到乔肆那一头的纱布渗出的鲜血,后半句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爹爹。娘亲!”蔡牛娃也被吓得不轻,只是一个劲地摇着父母的胳膊,已经哭成了一个大花脸。

“牛娃乖……好好照顾你娘和妹妹,知道吗?”乔肆艰难地蹲了下来。抚摸着蔡牛娃的小脸,纱布下的脸露出一丝微笑。

可是蔡牛娃已经不认得眼前这个几乎满脸都包扎着白布的男子,畏惧地缩回了翠丫的怀里。

“乔肆兄弟,你大人有大量。我不是东西,我不该私吞了你给大伙的好处!更不该对你不敬,你说说情。我们不是什么匪徒,都是良民啊!”蔡大福连连拱手,就差再次跪下磕头了。

“蔡总旗,大家都不容易,我离开后,你别为难大家了。你对翠丫好,她跟了你,也是她的福分。”乔肆大概知道自己给翠丫一家带来的麻烦,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于山此时也走了过来,哗啦一下,一个装满银币的布袋子就丢到了地上:“这是我们赔给村里乡亲的银子,大家就当没这回事,我和乔肆也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散出口袋的大堆银币,蔡大福心里又是一阵狂跳,什么恐惧都忘到了脑后,几步就冲了过去,抓着银币面露狂喜。

“乔肆大哥,别信这个姓蔡的,你们给村里那么多银子,等你们一走,他肯定会拿大家伙报复!跑去所城千户大人那里告密,说是我们勾结海匪,到时候所城派兵拿人,我们没几个人能活命,他就把银子全吞了!”

突然,人群里的大牛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握拳,对着趴在银币口袋上的蔡大福大声骂着。这一骂不打紧,当场好几个年轻军户都跟着喊了起来。

蔡大福此时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带着冷笑旁若无人般死死守着身边的银币口袋,两眼直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明末年乱世乱象,类似有权势有背景的军将兵头杀良冒功的事,书里看过不少,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是头一次。眼前这出戏让人震颤,游南哲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

“斯科特上尉,恐怕我们无法避免这些无辜的百姓会遭受其他伤害。”游南哲走了过来,对着于山招了下手。

“上士,你是本地人吧?你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多高?”游南哲环视了下在场的男女老少,压低了声音。

“这个姓蔡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长官!以我看还是……不过乔肆中尉的意思,是看在翠丫的面子上,放过那个姓蔡的……”于山咬紧了牙,狠狠点头。

“是这样啊,那正好……于山上士,现在命令你甄别一下,将这些人都带回去!告诉他们,要想活命的,就别固执。”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乔肆,游南哲头都不回地朝村外走去。

命令一下,四周的华美陆军士兵就纷纷上前,开始将两百多号村民分成了几堆,然后由于山挨个辨认。

仍然有小部分的人唯唯诺诺地表示不愿意离开,这倒让于山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当年那么困苦,也总有这么些人宁可饿死也不愿意走。而包括大牛等大部分军户,由于受到于山和乔肆返乡时的诱惑,再加上彻底得罪了蔡大福,果断地点头同意。

无论是否心甘情愿,一时之间。近两百多号的男男女女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但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两个破布包裹。村里的百姓又如做梦般被华美士兵朝海岸方向带去,也许不久之后,陆鳌所城才会发现曾经的鳌东村堡已经人去村空。

“乔大哥,谢谢你……”见于山终于放过了自己的丈夫,翠丫也松了口气,抱着蔡牛娃赶紧对着乔肆叩首。

“翠丫妹子,一起走吧!”一个个带着包裹的村民在士兵的组织下陆续出村,于山从一旁大步走来。带刺刀的步枪朝下,直接插到了蔡大福的面前,吓得还在做发财梦的男子全身一个激灵,“蔡大福,恭喜你捡了一条狗命……你自个儿留在这里‘享福’吧!”

“少校已经放过他了,于山!”乔肆一愣,赶紧伸出手企图阻拦于山。

“但这个狗东西会放过村里乡亲和翠丫吗?!不杀了他已经很给面子了!”于山对着蔡大福啐了口唾沫,一把拉住了翠丫的胳膊,“翠丫。就信你于大哥的话,带着孩子跟我们走,外面的日子好得很!”

“不……于大哥,谢了……”翠丫脸上一红。赶紧缩到一边,搂着儿子低下了头,“我还是想留在村里……”

“于山,你搞什么名堂!”乔肆此时也急了。忍着身上剧痛搭上了于山的肩膀,“翠丫的事,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你还在骗自己!你忘了蔡大福对你做了什么。会对翠丫如何!这个狗东西拿我们没办法,翠丫如果还跟着他,会有好日子过吗?!”

于山的话如雷贯耳,乔肆此时也没了分寸。

“蔡大福,今天饶你狗命,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很清楚!”于山带着一丝阴笑走到蔡大福面前,抓起了对方的衣领,“磨蹭什么,写一份休书!”

蔡大福的双眼闪过一丝恶毒,不过很快就满脸苦笑:“于山兄弟你说笑啊……我哪会写字啊。”

“没关系,我来写,你画押!你要是不从……”于山又是嘿嘿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唰唰几下,就写下了一份休书。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后,蔡大福的一根手指被于山切了个口,就当是画押的红泥来用。翠丫此时都吓呆了,就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于山挟持着在休书上盖下了血手印。

“很好!现在开始,翠丫和你没关系了!”于山这一连串的王八之气堪称完美,一边的乔肆更是如木头人一样没了反应。

“于大哥……”捧着对方递来的“休书”,翠丫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容,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

“翠丫,跟我走吧。”乔肆在于山的帮扶下,也走到翠丫面前,终于露出笑容。

“不了,牛娃和二丫以后就拜托两位大哥照顾了,长大了别让人欺负……”

说完,翠丫慢慢解下背上的襁褓,轻轻放到了于山的手上。

“我生是蔡家的人,死是蔡家的鬼。”

话音刚落,翠丫的身影就晃到了一边,快到于山和乔肆做不出任何反应。

翠丫一头撞到了不远的石磨上,软软地偏倒在地,鲜血染红了石磨。蔡牛娃哭喊着奔扑在已经断气的翠丫身上,嚎啕大哭,另一边,蔡大福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得前仆后仰,竭斯底里。

……

“娘,我要娘!”

海岸边,蔡牛娃的哭声不绝,乔肆一边死死搂着孩子,一边还抱着翠丫留下的女儿,脸上泪容满面。

一艘艘蒸汽艇离开海岸,朝着东面几百米外的西点号轻巡洋舰而去,每艘艇上的官兵都沉默不语。

一场“轰轰烈烈”的拯救行动结束了,不光成功抢回了乔肆,还戏剧性地“搬”走了近两百号人,但最后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百味杂陈。

清晨过后,浮头湾一带海岛上驻扎的华美远征舰队陆海官兵开始撤离,舰队分成了两部分,载着大明百姓的灰鲸号运输舰将临时前往明珠岛,其他的舰船则直航台湾安平堡。按照张春锐的指示,远征舰队将在安平堡休整一段时间,然后“联合”郑芝龙和颜家的船队向琉球岛进兵,围剿和日本倭寇有合作的钟斌势力,为颜家的“复出”积攒能量。

在灰鲸号上,被解除职务的乔肆和于山默默地呆在一间舱室里,舱外由几个宪兵把守着。按照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的命令,他们将被暂时拘禁在明珠岛海军基地,并在恰当的时候押送回国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重伤的马卡洛夫军士长也在船上,他将被送回明珠岛医院住院治疗,不过大部分见过他伤势的医护兵,都猜测这个壮得跟牛一样的粗鲁士官估计至少要修养两个月才能下床。

蔡牛娃上船的时候就发起了高烧,好在舰上的医护兵用药即时,孩子没有什么生命危险,而还不满一岁的女婴二丫,则由一位鳌东村迁出的哺乳期的妇女临时照看着。

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翠丫的软弱和刚烈如梦一样一直纠缠着两个人。

乔肆和于山都不知道答案,两个烂兄烂弟此时面面相觑,各自心里都在翻腾。(未完待续。。)

PS:乔肆和于山,从主动踏上移民船开始,就注定不是乖宝宝般的人物。侥幸与幻想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们的判断。我们可以用理性去排布剧情,也可以用感性表达人物的性格。除非一开始就安排他们当白板NPC。

残酷的理性其实早就告诉过他们,他们的奢望几乎就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和他们性格类似的许多人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幻想会在绝望中陈酿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执着,从而无视一切……

性格决定命运,这只是两个小人物看似不同性格,其实本质一样的随波遂流不得不面临的某个结局,一场新梦淘汰旧梦的开始。只是个断断续续述说了几十万字的分支小故事而已,无关阴谋,也无关大局……除了于山和乔肆,还有许多人还在等着他们的某个故事结尾。

第四十四章 动静

1629年6月1日,周五。

儿童节的曼城市街头,今天格外花枝招展。

一场别开生面的儿童游行在首都街道上举行着,身穿崭新夏季童子军和水手服的男女孩们新高彩烈地在老师或家长的陪伴下穿街走巷。总统陈长远和两院议长都出席观摩,为保证儿童节游行的安全,曼城市各个警察分局都如临大敌,游行路线上的所有交通都进行了严格管制。

绿化带装点着大量充满童趣的装饰物,无论是商业街还是居民社区,街道两旁都挂着各种国民送给孩子们的祝福语。在这个全国总人口才刚刚9万出头,而未成年人口比例就已经达到27%的国家,无论是国家责任还是社会舆论,这么一个庞大的群体都理应受到极大的关注。

即便在政府和国会高官的微笑背后,是对国家未成人教育与社会保障压力的不堪重负的深度担忧,但想到只要再咬牙坚持10年,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历史上的第一波“人口红利”就将展开,年近80的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的脸上还是写满了欣慰。

参与游行的数千孩子,基本上全是12岁以下,而且当中至少半数都是出生在本土的真正“第一代移民后裔”。当听到无论是欧裔还是华裔面孔的孩子在用华语欢笑说唱的时候,在场的所有政府官员或国会议员都面带得色。

“总统先生,议长先生,等会午餐后,二位还要参加外岛区工业园新建电站的开机仪式。”

现场的热闹似乎还没有尽头,但总统社会事务办公室的工作员已经急不可耐地凑上来提醒两位老人。

一提到这个外岛区工业园上个月竣工的新电站,两位老人的脸上都同时流露出奇怪的表情,看起并非是无条件的开心。而伴随在两位老人身后的若干政府部长,则彼此相望。各自表情都显得有点尴尬。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大喜事,国家的实力又更上一层楼了。这么多年,大家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都不容易。”总统陈长远换上了笑容,对着身边的参议院议长刘老笑呵呵地说着,“刘老哥,国家治理,终归会出现这么那么的问题,我们如果心里看不开。后辈们又该如何去摸索呢。”

见老朋友如此态度,刘铭钧倒也释然了。两个老人在政府工作人员的围绕保护下,离开了观礼席,身后又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呼。

……

属于孩子们的欢乐还在持续着,但成人们却并不能停下他们的思考或是争论。此时此时,位于曼城市外岛区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电力公司的新电站开通仪式正在进行中,而曼城海湾的对面、国会大楼某间偏厅里,国会科工委的一次例行会议正在召开。

要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所有上了点年纪的人当中。唯一还看不出多少岁月流逝的人,大概就是科工委主席包子图了。当然,某些变化还是有的,就是包子图的秃顶越发的严重。稀疏的头发已经彻底变成了足球场外围一圈细细的围栏。

“由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投资成立‘国营重型机械公司’的申请,已经得到了国会‘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和政府工业部的第一阶段审批。科工委接下来,要进行企业技术安全审核,以确保新国有企业成立的技术安全运作。”

科工委主席包子图扶了下眼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文件,语气平静。但与之相反的,则是两位副主席难看的脸色。

关于曹哲从北方工业公司退出的事。在一个月前让整个国家高层都大吃一惊,更是引起了科工委内部的矛盾。为公还是为私这个很早就被许多人刻意转移压制的矛盾话题,终于爆发出来。

原本老实巴交、兢兢业业,甚至还有点技术痴呆症的年轻机械工程师,居然会放弃自己在北方工业公司不菲的股份收益,转而套现退出,谋求国营集团的支持成立一家全新国营机械制造企业,在整个工业界引起了地震。

由国家投资的蒸汽轮机研发项目,戏剧性地在前年被通用工业公司拔了头筹,抢先通过了生产应用技术专利验证,结果科工委审批的当天,原本的北方工业公司蒸汽轮机项目负责人曹哲,一个人站在国会大楼外整整一夜不发一语。有关这里面的猫腻,大概也被人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最终的蒸汽轮机电力应用技术还是在两家公司的共同努力下在去年实现,两家公司分享了国营电力公司的上百万美元合同,但一心扑在这个项目上的曹哲就伤透了心。只是本着“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态度,曹哲坚持在电站正式建成并成功试运行后才递交了辞职信。

曹哲和林有德的师徒关系从此一刀两断,也让林有德这一个月来憔悴了许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就算是曹哲也公开承认姜兆龙和通用工业公司的工程师对这个项目也做出了许多关键性的指导贡献,但两个老总级的工业技术前辈大佬,怎么能对一个后辈这么耍手段?

通用工业公司老总姜兆龙不是个省油的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北方工业公司老总林有德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也“伙同”外人“坑”了徒弟一把,倒让不少技术宅们私下里发起了语言攻击。

为表达抗议,若干同样在科工委担任委员的几个较年轻的工业技术人才,宣布退出了科工委。态度很明显,这些同情曹哲的穿越众,尤其是当初一起参与蒸汽轮机项目的若干技术人员,已经感觉无法和姜兆龙、林有德这两个人保持原本的关系了。

这一行为的后果,就是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内部跟着发生了连锁反应,不少人都猜测接下来,当国营重型机械公司正式成立后,资本实力相当于两家公司资本总和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将会对这两家私营工业企业展开一次空前的挖墙角行为。

“老姜,老林,相关企业技术安全文件。你们二位都已经看过了,还有什么意见吗?”由于部分委员拒绝出席,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但包子图依然不动声色地把话题送到了两个工业大佬的面前。

“没意见,小曹他们准备得还算比较充分,只是他们目前没有什么产品技术储备项目,在产品上还需要自己去重新摸索。”林有德的表情渐渐平复,算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为自己“叛逆”的徒弟说了句公道话。

“我也没意见。”姜兆龙也是面不改色,不过偷偷看向林有德的双眼里也露出一丝歉意。

相关的审核工作进行得十分高效,很快心不在焉的委员们就纷纷退场。只留下了三位正副主席还在大厅里默默不语。

“那好吧,下周科工委就可以做出批复了。”再无其他人在场,包子图摘下眼镜,终于一脸苦笑,“老姜,老林,在这件事情上,我虽然对小曹的冲动行为不太赞同,但从长远来看。我觉得也是非常必要的……”

姜兆龙和林有德面面相觑,大概都清楚了包子图的意思。

……

长岛西区的公园成为了孩子们的天下,几乎大部分父母都在这一天请到了假,陪着孩子在这里玩了整个下午。儿童节的游乐终于在黄昏来临前落幕。意犹未尽的孩子们牵着父母的手,还在街道上不知疲惫地欢笑着,而紧张工作一周的父母们,则宠溺地由着孩子在身边张扬。

一直到华灯初上。苏子宁才和妻子袁欣艺一人牵着个孩子,还推着一架婴儿车返回了家。不过刚走进自家别墅前院,就看见一个外交部的文员正抱着一堆文件在客厅里等着。自家的保姆还在一边伺候着端茶送水。

“真是不安心啊,你明明今天是请假的,他们都要把事情送过来。”袁欣艺略微不满地瞥了眼丈夫,将大女儿和次子交给保姆牵走,自己则抱着小女儿进了卧室。

“部长阁下,驻阿姆斯特丹领事馆的秘密文件发来了,另外,远东也有电文送到。”工作人员很不好意思地避让了外交部长夫妇在客厅里的私聊,然后毕恭毕敬地将文件袋送到了苏子宁的面前。

“欧洲方面有什么特别需要处理的事项吗?”苏子宁大致翻了下外交文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确实如此,埃尔森领事官阁下的意思是,是否我国针对丹麦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外交和谈也发表一份声明?”工作人员说着,赶紧掏出自己的纸笔,就等着外交部长吩咐,“阿姆斯特丹领事馆还收到情报,荷兰政府已经决定将荷属西印度殖民地管理事务授权给荷兰西印度公司。”

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终于快走到了尽头,不久之后,丹麦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卢卑克和约》就将签订。

本来打算吃上一嘴便宜的丹麦王国输得差点亡国,原本还有点话语权的德意志下萨克森地区权益也丢了个精光;法国为组织反哈布斯堡联盟花掉了一大笔钱,却因为国内宗教暴乱而放弃了立场;英格兰因为支持法国国内新教徒叛乱,被法国和西班牙联手打了个鼻青脸肿,如今已经濒临破产。

除了意外的在英格兰以及德意志奥尔登堡新教贵族的支持下,前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在下萨克森西北地区沿海占了可怜巴巴的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整个反哈布斯堡联盟再次遭受重创,甚至比第一阶段输得还要窝囊。在西班牙王国的支持下,神圣罗马帝国此时已经站到了历史上的顶点,尤其是凭借军事上的一连串胜利,统一整个德意志版图并进入波罗的海和大西洋的宏伟蓝图即将实现。

“总算是要和谈了……”回到沙发上,苏子宁略略思索一会儿,就露出了微笑,“让埃尔森发表一份声明:我国政府十分欢迎交战各方将要达成的任何和平协议,愿意为欧洲大陆的永久和平与各方展开全面合作,并对欧洲部分地区因战争而持续的人道主义危机继续表示关注,为此我国将先期组织一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运抵德意志。”

这是华美政府早就为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预备好的“礼物”,按照这份声明的说法,未来一年。将有超过2000吨以谷物、药物等生活必须品为名义组成的援助物资运输到德意志奥尔登堡西北沿海的埃姆登港,这批物资里自然也偷偷包括“一小部分”的武器装备。

埃姆登港如今正是腓特烈五世这几年拼死拼活抢到的地盘,至于腓特烈五世是否大方到愿意让其他德意志城邦“分享”这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那就不是华美国去考虑的事了。

当然,为了不厚此薄彼,已经连续两年发生饥荒的西班牙王国,也可以通过华美国特别援助贷款从华美国进口到比欧洲行情要低上至少20%的大批谷物。

至于那个历史上名气远不如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苏子宁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如今荷兰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只有荷属圭亚那。华美国的横空出世。彻底打断了荷兰西印度公司本应在北美的殖民进程,而本应发生于1624年的荷兰入侵巴西首府圣萨尔瓦多的事件,诡异地石沉大海销声匿迹,让华美外交部当初对巴西葡萄牙殖民地的大规模军援碰了空气。蝴蝶翅膀已经扰乱了大西洋,仿佛历史出现了新的分支,之后就无法把握了。

不过,苏子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罢了。

对欧洲的外交工作算是告一段落。而有关亚洲方面的那份加密文件,因为是3A级的保密档,所以工作人员就没打算当场获得指示,很识趣地就告辞走人。

“今天分下工。我给方玮和方琳洗澡,你负责方琪。”袁欣艺此时又走进了客厅,手里还捏着一方浴巾。

“夫人,晚餐已经弄完了。还是我去给大小姐和小少爷洗吧!”华裔保姆赶紧走了过来,生怕让这家主人觉得自己是个摆设。

“让他去,整天那么忙着上班。再这样下去,会和孩子生疏的。”袁欣艺双手叉腰,果断拒绝了保姆的自告奋勇,“苏子宁,还抱着文件干什么?”

“琪琪都快六岁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了,还要我去给她洗澡?”苏子宁烂着个脸,显得理直气壮,“琪琪是大孩子了,才不会和我生疏呢,是吧。”

“我要爸爸帮我洗!”一个小脑袋从走廊露了出来,正是长女苏方琪。

“……”苏子宁顿时语塞,袁欣艺则笑眯了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前院同时传来了急匆匆的敲门声和摇铃声,从节奏和力度上看,是属于任长乐一人的特有习惯,若不是什么大事,这个如今“富可敌国”的暴发户是不会那么着急来苏家的。

“你先去给琪琪洗吧!”苏子宁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朝前院走去,气得袁欣艺直接把浴巾扔到了地上。

……

“听说了吗,包子图已经明确表示要参加国会参议院议长选举。”又胖了点的任长乐,抓着咖啡猛灌了一口,抹着嘴说得飞快,“我还听说,林有德和姜兆龙同时辞去科工委副主席的职务了,你说这是个什么节奏?”

苏子宁一愣,对这个铁杆朋友如此“后知后觉”的表现深感“遗憾”。

“大家都有施展政治诉求的机会,也许还做好了履行政治责任的觉悟。”苏子宁沉吟了半响,还是模陵两可的态度。

“近期国会停止了《证劵交易法》的相关立法听证会,政府商务部也停止了好几家公司的对外投资审批!敢情大家都在等着看风向,由着那群吃大锅饭的人卷土重来?!”任长乐一巴掌拍在书桌上,气呼呼地站了起来,“知道吗,我可是和几个哥们准备了好久了,砸进去上百万,‘中远投资发展银行’才完成注资,就来了这么一出!”

“那说明大家都有政策风险意识,是好事。”苏子宁笑呵呵地把任长乐拉下来,指了指某个方向,“包子图的理念未必和大家冲突,国家建立初期,任何一边倒的制度政策都不是健康的。说实话,虽然我个人倾向自由资本。但你说说看,我们现在的各项政治经济制度,又多方面接近国家资本垄断,甚至我认为,这种局面恰恰是一种平衡,不会因为包子图一个人而发生大改变。”

在苏子宁眼里,和骨子里还算中庸的刘铭钧老人相比,包子图才是国会里铁杆的“国有”派。包子图工作劳心劳力不说,也一直在呼吁国家集中力量搞建设。

虽然包子图并不是激进反对国家的私营资本,但很多次都公开对国家的核心发展进程一直处在“争钱夺利”的气氛表示担忧。

大灾难以来。穿越众的个人政治经济意愿走向也越发清晰起来,超过三分之二的前码头工人中,大部分成为了国营集团各级管理部门的主要构成部分,但国家主要的工商业又掌握在另外三分之一的前旅游团人群手中。

虽然最初的股份混杂的国家金融资本制度在淡化“国”与“私”的利益分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国有集团的每年分红数额,平均只占穿越众个人收益的不到一半了,不同的穿越者的投资理财能力和倾向渐渐明显出差异。“贫富差距”不可避免地在悄然拉大,例如任长乐、游启这等的企业家。其年收益已经数倍于普通的穿越众。

假如现在非要对所有穿越众的资本倾向进行一次基本分类的话,那大致能分成三派:国有派、私有派以及中间派。其中国有派人数最多,以前码头工人群体为主,大约300人。中间派和私有派则人数基本一致,以前旅游团群体为主。在这个分类中,私有派和中间派的部分人的家庭资产,已经是国有派家庭平均资产的5倍了。

在《证券交易法》越来越临近国会最后一次审核程序的当下。几年来国有派的个人投资不理想的负面情绪逐渐增多,不少人私底下对建国到现在的私营资本的疯狂扩张多有腹诽。

连续两届的政治过渡期,当初因为“社会惯性”。导致国会两院和政府内阁基本上都被前旅游团的人掌握。国会两院除去两位议长,一共52名议员里,前旅游团身份的穿越众就占了70%,在各州地方政府担任要职的超过80%,政府内阁部长人选更是几乎完全把持。

参议院议长刘老已经表露出了退休的意愿,包子图成为了下一届国会参议院议长的热门候选人,大量经过几年“看过猪跑”的前码头工人们也开始积极讨论国会两院选举的事了。

如此看来,就算国会两院议员的改选有比例限制,“站位”不偏不斜的总理齐建军很可能还会继续主导政府工作,但很可能新一批国会议员的身份比例会发生很微妙的变动,这对于之后的国家政策法律的制定也会产生微妙的影响。

“你就安慰我吧……”任长乐嘟哝着嘴,情绪依然不是很好,“我就怕有人会针对我们。”

看着好友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子宁也不知道说啥好了。再想想现如今的远东布局战略引发的内部纷争,又何尝不是一种国家更高层面的“公与私”的利益博弈呢?

“你看,我们是不是也准备一下?昨天几个哥们儿聚了下,周君庭的意思是,这次选举的结果对以后两届国会的构成影响很大,咱们也不能一点应对都没有,至少在国会选举中要‘保’住几个名额……”

任长乐捏着杯子,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终于说出了他这次到访的真正目的。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国家的基本框架已定,大家最核心的利益还是一致的,最关键的‘东西’也有了共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捕风捉影搞党派政治吧……”

静静地看着好友那张因为“害羞”而微微发红的脸,一丝奇怪的感觉从心头掠过,苏子宁此时终于恍然大悟。

苏子宁的话是真安慰还是口不对心,任长乐是一时半会分辨不出来,这也是他越来越觉得苏子宁离“兄弟们”越来越远的感觉由来。

也许苏子宁就像大家说的那样,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了吧……任长乐喝着咖啡,若有所思。(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换一种节奏

国会选举倒计时已经悄然逼近,无论小道消息是如何散播出去的,在这个当下,大量的国会工作都趋于放缓甚至是暂停状态,似乎有关今后一系列的国策法规,都将推到新一届国会去实现。

儿童节后的一周,来自欧洲的风声也越来越频繁趋紧。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结束的哨声正在吹响,法国首相黎塞留又已经在私下搞串联,第三阶段即将上演。华美政府内阁再次钻进了各种沉闷的会议。头绪是如此之多,但核心之一,则是有关英格兰的负债清偿问题上。

在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为首的以英格兰保皇党主战派,如今终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几年的对外战争一塌糊涂,国王查理一世几乎隔三岔五就要和国民议会闹上一堆别扭。

“不能因为国王就花光国家的钱。”几乎所有国民议会的议员们,都对当前国王如输红眼的赌徒一样还想向西班牙和法国找回场子的行为表示愤慨。

和历史上查理一世求爹爹告奶奶般从议会到处要钱,甚至还有变卖自己王后老婆的嫁妆之类的筹款丑事不同,这几年的英格兰王室对大规模向外举债上了瘾。只是借债对象不再是多佛尔海峡对面的荷兰银行家,而是远在大西洋另一头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

除去最初一两笔王室贷款的偿还还算干脆外,即将到期或已经到期的华美债务又已经累计到了50万英镑(折合500万美元)。50万英镑的负债多吗?其实并不多,这对于一年王室花销就接近百万英镑的查理一世来说,原本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按照当初签订的伦敦贷款协议,英格兰王室只能用华美国的贷款才能购买华美军火物资。国民议会在最初的几次抗争后,也“欣然”接受了这种模式,这意味着只要英格兰保皇党想要驱动国家继续从欧洲战争中捞本回利,就必须由国王查理一世自己背负这种债务。

企图用“饥饿战术”来换回国王的失心疯的作法可谓双刃剑,为了对抗西班牙和法国的反英联合。同时也表示对国民议会的不低头态度,英格兰王室的军队现在已经陷入了诸多方面都严重依赖华美国的境地。查理一世已经强迫国民议会通过了好几次非法关税提案,不仅仅是甲胄、燧发枪、大炮和弹药,甚至连营帐、被服和粮食等周边战争物资,都绝大部分从华美国进口。

为了不断获得资金,英格兰王室已经将加勒比海的圣基茨岛和巴巴多斯岛作为了抵押,后来又添加上了好不容易去年才从西班牙人手里抢来的圣文森特岛(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苏子宁的阳谋终于在某种程度上讲,已经让查理一世如瘾君子般欲罢不能。

英格兰王室是掉进了陷阱,但现在华美国所面临的,就是在对方无力偿还大西洋银行贷款、宣布破产的时候。是否真的会按照贷款抵押协议去接受英格兰王室的海外殖民地财产?

“……各位,最新的情报已经来了,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被刺杀了,他还是没逃过一劫。我们之前已经挫败了好几起针对他的暗杀,可惜,他这次是视察爱尔兰驻军的时候被,爱尔兰的狂热天主教徒用整整一桶火药给干掉了!”

会议厅的门开了,苏子宁带着无奈的表情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封电文。一众围着会议桌子边吃饭边讨论的内阁部长们都一愣。

其实对英格兰政策的关键,就是维利尔斯,只要他不死,英格兰王室对欧战的“热情”就能保持。王室负债问题其实只是个额外的绑架工具而已。历史上白金汉公爵维利尔斯死于1628年的暗杀,这次看似因为华美国的横空出世而多活了一年,也一度比历史上更加掌握了英格兰的权柄,但依然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国内激烈政治斗争中一命呜呼。

“也就是说。按照历史的走向,英格兰国王会选择对国民议会屈服,放弃对德意志战争的干涉。放弃支持腓特烈五世,退出战争了?”国防部长郑泉推开饭盒,眉头紧皱,“好像又回到原点了,这意味着我们这么多年的盘算还是没能凑效。”

“嗯,英格兰国民议会赢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和平,而且是持续11年的和平……”苏子宁嬉皮笑脸地拉过椅子,坐到了郑泉的对面,扒拉起自己已经放凉的饭菜。

“不是个好消息,我们要收回本钱,不得不和英格兰王室清算那些贷款抵押的岛屿?算是欧洲布局失败?”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嘿嘿一笑,把头扭向了会议厅一侧墙上的大地图,“好像我们并不急着要用这几座小岛吧?”

“还好,我们在爱尔兰和欧洲大陆的钉子已经打下了。腓特烈五世至少坚持到现在,欧洲代理人计划没有受到影响,这就是最大的收获。”总理齐建军撇了眼埋头大吃的苏子宁,大致明白了对方的后招。

“嗯,可以通知史文博和英格兰交涉,基于英格兰的财政危机,我们可以有限度的延长贷款合同期,换取英格兰对我国商品出口的减税政策。”苏子宁想了想,似乎有点犹豫,“黛卿卿已经在和爱尔兰议会下院的部分本地激进贵族接触,如果需要的话,爱尔兰方面可以做接力棒,能坚持到1633年就行,那时候苏格兰又会闹事。”

提到黛卿卿,会议厅里又一阵沉默,尤其是国防部长郑泉,顿时食不甘味地推开了自己的饭碗。

那个挂着国防部军情局长头衔的女子,已经一心扑在了她的“爱尔兰根据地”上。虽然黛卿卿几乎垄断了爱尔兰基拉尼地区的所有经济命脉,英格兰王室和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每年也能从她的产业里获得上万英镑的收益分成,但黛卿卿本人却深得基拉尼和肯梅尔地区的爱尔兰民众的爱戴,俨然爱尔兰解放运动的幕后精神领袖。

“爱尔兰问题,是我们让英格兰无法在欧洲三十年战争中‘置身之外’的重要布局之一。英格兰在北美和加勒比海的许多扩张行为,都发生在历史上这段时间!”齐建军大概也无法接受英格兰就这样不听摆布,表情十分严肃,“一旦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开打。而英格兰打算彻底放弃干涉欧洲大陆战事,我们就要做好让爱尔兰点火的准备,从而让整个欧洲都无法分心……”

齐建军在侃侃而谈,会议厅里也逐渐热闹起来,但苏子宁此时却在旁人眼里继续心不在焉起来,思绪又飞到了其他方向。

在苏子宁看来,当初为了抓住历史机遇,吸欧洲的血发战争财,完成这个新生国家的大西洋和北美本土战略布局,对外又是埋钉子又是做种子。在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之后,如今对外的许多事都做到了一个“瓶颈”极限期,再要想继续突破就要付出更高的成本。这一点上,无论是国会两院还是政府内阁,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第三阶段,瑞典王国将作为欧洲反哈布斯堡联盟的新一代主角闪亮登场,并拉开最惨烈的战争序幕。现在欧洲对美洲的殖民活动已经降低到历史的最低点,将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完成大西洋和北美本土战略布局的黄金期。

现在将国家重心重新拉回国内,回收前期成本。大修内功,大概就是获得一个外部相对稳定的环境后,国家未来十年的核心发展思路了。不过,当人们的目光和精力不再被外部所牵挂的时候。那内部矛盾就成为了未来发展影响穿越众群体内部稳定的主要诱因了。

建国初期是那么得人心不一,为了转移内部矛盾,苏子宁自认为做了许多“不得人心”的事。从北大西洋到南大西洋,从加勒比到德意志。从葡萄牙到西班牙,从伦敦到阿姆斯特丹,几乎每一次走钢丝的行为。在让大家无暇顾及内部矛盾的同时,都让自己的形象在国内一跌再跌。

“到底给大家争取了多少时间呢?”听着一屋子的热闹议论,在苏子宁的目光中,每个人都模糊成了一个轮廓。

“……至于亚洲方面,目前还是集思广益的阶段,国会那里也许不太可能近期就得出结论,但我们要拿出一份可操作的方案出来。苏子宁这次做主导,牵头你们几个部门,尽快就严晓松发回的内容,梳理出思路,下周就进行内部会议讨论。”

会议进行到最后,人们的热情又再次在纷乱的问题中消散,齐建军恰到好处地结束了会议,依然把担子落到了苏子宁身上。

“苏子宁?总理在叫你……”移民部长李想见身边的同伴好像在出神,忍不住偷偷在桌下踢了对方一下。

“哦……啊!好!”苏子宁回过神来,也不管刚才到底听清楚多少,只能连忙点头。

……

1629年6月11日,周一。

各地的春小麦正处于关键的抽穗灌浆期,还有一个月就将成熟,但今年入夏以来的干旱少雨,让农业部的人都有点情绪紧张。虽然主要农业城镇的农田水利灌溉设施都经过了多年的考验,但自然降雨的大幅度减少,必然让今年农业灌溉的各项成本上升。

持续几年的农业耕地面积扩张,已经让华美国摆脱了粮食问题,国家战略粮食储备量已经达到了10万人两年的规模,国内主要粮食平均价格已经平稳下滑到不足1625年的一半,为保证农民利益,国家甚至不得不规定了最低收购价,并限量开放出口。但习惯看老天爷脸色的从事农业的国民们,依然对今年的收成忧心忡忡。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今年波特市和泽西镇两大农业核心城镇的中小学生的“逃课率”增加了不少。

虽然国营与集约化私营农场相结合的华美农业还算科学有序,但被父母叫回自家农场帮忙的孩子们还是为数不少,比例大概占到了在校学生的二成。还有一个月就是今年的各级学校的期末考试,在强调国民青少年教育的当下,这种现象让文教部长杞虞十分恼火。

按照文教部的学期管理规定,华美国的学校寒暑假都比后世要短许多,暑假只有7月中旬到8月中旬一个月时间,寒假更是只有两周多点。虽然看起来学生上课时间比后世大大增加。但华美国所执行的宽松教育模式,加之国家法定节假日众多,青少年学生的压力却很低。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由于各个农场田间管理的人力需求增加,从现在开始到7月中旬夏收这段时间,也许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会被家长拉到地里去“玩”,到时候的期末考试的组织肯定会出现大量问题。

在全国“抗旱报丰收”的关头兴师动众地去“惩罚”学生的家长?在国家当前社会本地化和国民归属感还未达到一个更高高度的当下,这种举措不一定就是好的。那根本问题只能归结与如今的学期时间安排有不妥的地方。

万般无奈之下,杞虞只能以文教部长的身份,下发了1629年度夏季期末考试的调整通知。所有国立初级学校的期末考试时间都提前半个月,自然暑假也延长了半个月,以赶在夏收之前让学生们完成期末考试离校。

如今的各地国立初级学校里,就被文教部的此番调整弄乱了套,许多需要在7月上旬才能完成的课程学时,不得不压缩到了短短两周之内。由此一来,许多在学校看来并不重要的体育课、劳动课或第二课堂教学就全部取消,以空出课时保证主要课程的教学。

平时宽松惯了的学习突然一下紧张起来,自然就引起了部分孩子的不适应。一些小问题也就显现了出来。

下午17时30分,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到了曼城南区国立初级学校的门口。杨雯雯依然是一身雍容大气的夏季裙装走了下来,笑盈盈地看着正在校门口等着自己的几个孩子。

今年3月份生下第一个亲生女任兴婕,连同已经3岁的亲生儿子任兴德在内。杨雯雯在表面上已经成为了6个孩子的妈,这在整个穿越众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家庭规模。在产后修养了几个月后,除了继续打理自己的企业,杨雯雯依然恢复了每天都要来学校接孩子回家的习惯。

不过和往常放学不同。今天的几个养子养女的身边,多了个老师,而且看起来几个孩子的表情都不太好。仔细一看。站在长子任兴忠身边的是对方的班主任,一个多年前移民自北欧的一个画师家庭的女儿。

再看看长子任兴忠,正耷拉着头,一语不发地看着地面,仿佛才被老师训斥了一回。任兴爱、任兴义和任兴慈三个养子女,则可怜巴巴地站在大哥身后。

“您好,夫人,好几个月没见了。”看到因为生孩子几个月都没再出现的杨雯雯,女老师赶紧连上几步,笑呵呵地提裙致礼。

“斯蒂娜老师,辛苦了。今天孩子们有什么问题?”一看长子的表现,就知道肯定惹了祸,而且几年来,这个孩子也一直是学校里经常被老师提及的问题儿童。

“也没什么,今天任兴忠在数学课上玩手工品,教课老师要没收,他就跑出教室了……而且下午自然课时,又欺负同桌的安妮。”看着身边低头不语的学生,班主任似乎比谁都尴尬,“您知道,这种违反学生守则的行为,会给其他学生带来困扰的。”

说完这些,年轻的小学班主任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校门内,只见某根灯柱下,一个金发的小女孩正在偷偷地朝这边打量。

偏头看了看表情呆滞的长子,背后书包上没了某件事物,杨雯雯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旋即露出一丝微笑:“我知道了,我会回家给孩子说清楚的。”

……

曼城南区高档社区某座占地广阔的别墅庄园,以白色的石料为主的大型庄园主别墅典雅大气,红砖小路在绿地花园之中画出一道道漂亮曲线,一根根缠绕着绿色藤蔓的路灯如极富修养的卫兵静静矗立;花台水池竹林清新雅致,果园之中红绿相间花果飘香。

这就是杨雯雯和任长乐这些年几经扩建的家,一座无论内外都充满着高贵奢华气息的大型庄园。

说起来,无论是任长乐还是杨雯雯,都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身的新时代暴发户身份。杨雯雯竭力打造新世界华美贵族派生活时尚的思想,在她的日常生活中表现得漓淋尽致。按照她的说法,华美国必然需要也应该崛起一种不同于17世纪历史的新时代贵族生活标准。而她就是这种时尚的标杆与实践者。

不屑于这两口子极度高调生活态度的其他穿越者们,虽然表面上经常以一种打趣的口吻在嘲讽,但私下里模仿跟风的穿越众家庭也越来越多。如今曼城市南区的一些高档社区里,类似杨雯雯这样风格或规模的别墅庄园,已经有了好多家。就连部分高收入的普通国民家庭,也渐渐在家庭生活小细节上追求模仿这种“华美标准”的上流社会贵气风范。

黄昏晚霞透过落地窗,染出一片柔和的金黄,但庄园餐厅里还是亮起了灯。洁白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一圈孩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两侧,一个保姆还在一边照顾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子。只有几个月大的幼女更是躺在摇篮里依依呀呀。

家宴继续缺席了这个家庭的当家男人,任长乐此时正远在海州青城市和当地的企业主洽谈业务,照看家庭和集团总部事务的重任依然落在了杨雯雯一个人的肩上。

“听说今年的期末考试要提前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杨雯雯轻轻抬了下手,一边的保姆赶紧端起桌上的菜盘边的小碟子,开始给孩子分餐,杨雯雯本人则不动声色地偷偷观察着长子任兴忠的一举一动。

几个孩子彼此看看,只有性子沉稳的11岁长女任兴爱点了点头,剩下几个都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呢。兴忠?”杨雯雯端起果汁,笑眯眯地看着长子。

可惜此时的任兴忠,只是抓着筷子低头看着饭碗和菜碟,似乎根本就没有回答自己养母问题的心情。

“如果你打算再一次留级的话。你可以保持沉默,可以继续欺负同学,可以上课不认真。不过,无论是我。还是你的班主任,都不会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杨雯雯放下杯子,表情从温和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十分冷峻了。

三年过去了,其他几个比任兴忠年纪小的弟弟妹妹都顺利上了小学三年级,而任兴忠却还在小学二年级上徘徊。对这个结果,杨雯雯一度归结为任兴忠天生学习能力不强,可塑性稍微差了些,但现在来看,显然问题并非出在任兴忠是否善于学习上。

筷子抖了下,12岁的任兴忠抬起了头,并按照这个家庭持续了三年多的家庭管教方式,慢慢站了起来点头,表示接受养母的教育。

“能真心明白就好……算了,坐下吧。”

自己所奉行的棒下出孝子的家庭教育,至少在表面上都被孩子们所习惯,但长子任兴忠那骨子里天生和这个家庭以及几个弟弟妹妹格格不入的跳脱野性,还是逐渐暴露出来。一想到这里,杨雯雯就心里暗暗叹气,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

“阿姨,能找老师把东西要回来吗?”任兴忠坐下继续吃饭的同时,突然抬头问了句。

几年过去,大概只有任兴忠还称呼杨雯雯为“阿姨”,虽然杨雯雯没有直接去纠正,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一种无法用时间去抹除的疏远感。

几个弟弟妹妹都扭头看去,尤其是和任兴忠有亲兄妹血缘关系的任兴爱,更是平静的表情中带着一丝紧张。

“那种东西,你做得再好,终归都是假的,等你长大后,也许可以有机会接触真品。”杨雯雯自顾自地吃着菜,再没去顾忌长子的感受,“如果你很喜欢军队,那下半年我送你去青城市的私立学校上学,那里是全寄读的规矩,要一个学期才能放假回家,你能体验到梦寐以求的军队般的约束感。”

“妈妈,我也去……”任兴爱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了。

“不,亲爱的,你留在这里,那里可没有舞蹈老师。你今年的成绩很重要,常春藤的中学班录取名额可是有限的。”杨雯雯换了一副笑脸,轻轻抚摸了把长女的头发。

一场带着“家罚’的晚餐就这样结束了,几个孩子被分别送回了房间,杨雯雯则坐在客厅里继续逗弄着幼女,一边还在修订自己即将出版的《当代裁剪艺术》的手稿。

客厅通往外面的门开了,一个保姆捧着一根用布包裹的长条事物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到了杨雯雯的身前的茶几上,然后又轻轻嘀咕了句。

杨雯雯拿起布条包裹,慢慢解开,只见里面赫然露出一杆仿22A式步枪的木头工艺品,只是尺寸长短比例比实物稍微短小了一些。这就是任兴忠近几个月来在学校手工课上不断拾掇的玩具,目前来已经接近完工的程度。

这孩子,还保留着当初亲生父母被海盗杀死的记忆,甚至还特别厌恶欧裔同学,小小年纪,心里就对暴力产生了一种盲目依赖……看着一道道用幼嫩的手法雕刻出的步枪细节,杨雯雯又想起这个养子平时放假常去的地方,那个曼城市陆军警备司令部,据说那里的陆军士兵周末操练是养子最喜欢看的节目。

不多时,保姆又将任兴忠带到了客厅,看到养母手里摸索的木头枪,孩子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不过几秒钟后,又低下了头。

“以后别带到学校去了,等你完全做好了,再让别人羡慕吧。”杨雯雯走到长子面前,将木头枪递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 聘礼

从大西洋蝴蝶岛双子港市出发的4艘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在经过近两个月的航行后,6月上旬终于抵达明珠岛,除继续送来一大批民生建设与军用物资,还包括一个用来战备轮换的外籍军团步兵连。

一大批华美商品也随第三批次运输船队到达,并赶在葡萄牙人慢吞吞的物流运输能力之前,恢复了本年度华美商品在远东的供货。

一时间,整个6月份,还在大兴土木的明珠岛,就迫不及待地涌入了大量的商人,只是他们大部分都属于澳门葡萄牙理事会、吕宋李国助、或是巴达维亚苏鸣岗的关系户。

按照葡萄牙和华美国之间延续多年的合作协议,为维持移民输送,相当部分的华美商品远东出口的代理配额是属于葡萄牙的,在这里依然无法绕开葡萄牙人的中间商资格。从澳门和马六甲匆匆赶来的葡萄牙商人们,面对断货已久的华美商品,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葡萄牙人热衷于远东的华美商品代理,自然是靠着两国秘而不宣的互助协议。在亚速尔美租界、百慕大双湾市或是蝴蝶岛双子港,葡萄牙人不光能拿到远比欧洲同行更优惠的商品进价,几年来在远东所销售的华美商品中,一部分还都是官方的无偿外交援赠,和正常商品出口完全无关。这就产生了一个诡异的现象,葡萄牙人在远东的华美商品出货价格,许多种类都比杨小华的还要便宜些。

即便在这里能卖出比欧洲更高的价钱,采购运往本土的工农业原料或特产也是好货色,但经国营远洋航运公司核算出的单程运费,每吨运输物流成本就超过了150美元,即使敖广级或是短衬衫级飞剪商船,从本土出发走季风航线,海上单程航运时间也要接近两个月之久。若再加上那些个“死板”的明珠市海关税务官们死死咬住不放的各项进出口税收。几番折腾下来,同等海上运力在单位时间里获得的最终利润远远少于大西洋航线,这让拨拉了一顿算盘的杨小华清醒了过来。

小打小闹顺带而为的亚洲航线往返商品输送,倒还没什么,每年经葡萄牙和荷兰中间商送往亚洲市场的华美商品数量还不足对欧洲出口规模的百分之一。倘若要自主展开针对亚洲市场的跨洲际大宗贸易,那结合当前的国内运输成本和各项商业税收政策来看,私营贸易企业将自身那微薄而珍稀的海上运力投入到东方航线就明显不值得去做了。

要想降低成本,只能实现亚洲本地区域的商品生产和转口贸易,但这样就需要更加昂贵的人力与物力投入,而且术有专攻。也不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当前的能力范围。

万般无奈之下,杨小华只能起草最后一份有关在远东展开集团业务的报告,对东方航线长期经营的可行性表达了悲观,几家贸易企业暴发户们在马六甲尝试建立运作的联合商会也没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

1629年6月25日,周二,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

汉《风俗通义》载:“俗说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古代以农历五月初五为恶日。从先秦以后,在华夏民间,此日就是不吉之日。插菖蒲、艾叶以驱鬼,薰苍术、白芷和喝雄黄酒以避疫。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并且人们还避“端五”忌讳,称之为“端午”。

再加上曹娥救父、屈原投江、吴越上古龙图腾祭祀的传说,在我们常知的若干渊源以外,端午节的含义在华夏历史上是如此丰富。

逐渐恢复安宁的大员安平堡。在端午节这天也有了更多的生气。

堡内外充满了菖蒲、艾叶与糯米粽的独特芳香,简陋的街头人头涌动,不少百姓也难得地换上新衣。或在自家熏香沐浴,以求一年太平。水寨码头的修缮扩建工作还在进行中,外洋之上的战船往来戒备也并没有松懈,但来自吕宋的李家商船已经在安平堡和颜家进行了第一次交易,许多曾经断货已久的民生用品再次出现在街头。

街头也出现不少华美陆海兵的身影,在部分华裔士兵的带领下,出手阔绰的大兵们被各种新奇的端午节庆事物所吸引,一帮子几乎从未吃过糯米的外籍军团土包子们更是对粽子报以极高的热情。

原本的大员副将颜思齐的大宅,又恢复的热闹。自老七叔和七姑返回大员入住之后,这里就成为了整个安平堡人来人往最勤的府邸。仆役和丫鬟的数量比往年又多了些,一个个新衣新裙喜气洋洋,各种过节食材礼盒是里外跑送。

此时的大明,端午节在江南闽浙一带还有女儿节的别称,在这几天,未出阁的少女自然是必须好好打扮趋利避邪,出嫁女也要在这一天“归宁”,与丈夫一起回娘家。

如今在府内的某间闺房里,颜显屏正皱着眉头在梳妆镜前纠结着。

对于15岁就远渡华美的颜家大小姐来说,就算海军的生活也从满了枯燥拘束,但本质上已经习惯了那种华美式自由舒畅生活。就算回到大明已经半年多了,颜显屏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华美海军军官的身份整日在战舰上生活。现在七姑一回到安平堡,突然又要重回礼教森严的少女时代,颜显屏一下还有点不适应。

“玉燕钗头艾虎轻”,一桌的端午钗饰让颜显屏无法适从,任凭一边的贴身丫鬟小雨笑嘻嘻地一个个试着在长发上比划。

“嘿嘿,这些小玩意好有意思!怎么国内就没看到有卖啊,真应该让杨阿姨也看看这些!”

一身汉裙打扮的唐汉娜,双手各拿一件饰品,对这些洋溢着典雅青春风的少女首饰没有抵抗能力。她口中的杨阿姨,就是号称华美时尚女王的杨雯雯。

“今日不就是端午节宴吗?何必如此呢!”

当唐汉娜自作主张地将一个艾叶和彩丝编制的“艾虎”系在发夹上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在头上摇摇晃晃的小玩意,颜显屏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

“哎呀,小姐啊,今天是女儿节呢!而且还是老七爷请媒的大日子!”小雨一把按住自家小姐。三两下又把一支“豆娘”给拾掇上了,“哦对了,昨夜奴婢们绣了好几个荷包香囊,唐小姐也有帮忙哦!小姐你看哪个合适,奴婢也好给姑爷送去。”

说着,又从一边翻开一大堆五颜六色精致小巧的香囊,直接铺在了桌面,这些都是府里的小丫鬟们“奉命”为自家大小姐准备的。

“做死啊,还早呢,孙阳什么时候就当姑爷了!哪有你们做荷包替人送的!”

见贴身丫鬟还要按照端午风俗替自己给某人递香囊。颜显屏的脸更臊了,直接就一把按住了小雨的手,不过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哦哦哦,未来老公原来是孙长官啊……那你是打算自己亲自送了?!还有啊,现在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哎!”得逞后的唐汉娜和小雨笑开了花,站在闺房门边的其他丫鬟也跟着发出“吃吃”的笑声。

“气死我了……哪有在这个日子请媒的……”颜显屏红着脸,声音也越来越低。

“不过呢,也不能让他太得意了,显屏。孙长官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见同伴一副小家碧玉的羞怯样。唐汉娜也适时地压低了声音。

……

古时请媒,无碍于三种情况。一是“三姑六婆”的媒婆,二是成人之美的“红娘”,三是男女双方主动拜托的“月老”。而后两者。通常发生在世代之交的大家高门,无论是“红娘”还是“月老”,都是男女两方家庭最熟络的好友。

其实对于草莽出身的颜家而言,还远谈不上什么高门大族。但颜家多年来在大明边海的气势很强,生意盘子一大,各方面的表现也就自然跟着提升。族内弃武从文的子弟也逐渐增多。再加之颜思齐还一度走到了大明副将的位置,占据大员岛。所以从大员岛这个角度上讲,颜家俨然已经是独霸一方的豪族。

东海动荡之后的大员颜家,精英子弟折损众多,实力已经大不如前,老一辈里直接跟着颜思齐起家打拼的人里,就只剩下了旁支的老七叔。老七叔虽然在颜思齐时代还很低调,但在家族遭受重创、内部不安的当下,这个老人的老成持重就显眼起来,再加之女儿七姑已经被过世的颜思齐公开指定为颜显屏的监护人,所以老七叔一跃成为了如今颜家最有话语权的人物。

按照老七叔的打算,在如今包括吕宋李国助、南洋刘香之类的人都进入了“华美友谊圈”,甚至郑芝龙都有点亲近华美的意图。大明朝廷和大员颜家重新建立招抚关系的关键时刻,与华美国府推动加深关系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在孙阳厚着脸皮请出华美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提出意向之后,老七叔自然是心里石头落了地,并按照礼俗,亲自登门回访了张春锐,开始张罗颜显屏的婚嫁大事。

在深思熟虑之后,颜家的“月老”选择了李国助,这个曾经和颜家关系一度势同水火的人,如今已经和颜家站在了同一战线,摇身一变成为了颜家的“世交”,而且身份地位在大明东海也相当有分量。

华美国方面,则是严晓松的老婆卡特琳娜担任红娘。颜显屏在华美的成长生活,卡特琳娜自然是帮助甚多,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一个“番妇”,但对方的身份可不低,在华美国住惯了的七姑是万分赞成。

最后,张春锐辈分临时提升,做为了男方的下聘代表,为孙阳处理各类婚聘事宜。有了华美海军准将的强势出面,大员颜家的脸面算是给了个十足。

有意思的是,老七叔这次放弃了部分立场,依着当初华美国对颜家旅美子弟的照看模式,把华美国最高法官钟进山夫妇定为了颜显屏的抚养人,又早早让自己的女儿七姑拜了钟进山的妻子黄念老人做干娘,这样生拉硬扯之下,颜显屏又多了一个娘家。

总而言之,“牢不可破”的关系是必须的!这一来,本次联姻。在大员岛就只做下聘订婚仪式,而正式成婚还是要到华美国去才行。

……

和大明福建巡抚熊文灿方面的接触还在“欲语还休”的状态,但随着郑芝龙十分默契地放弃了对大员岛的围堵,如今的大员安平堡已经能够看到希望的曙光,所以当天的节宴是大摆排场。

到场的宾客除了颜家一族外,还多了不少从福建或吕宋来的华商,以及代表刘香前来大员的一名广东雷州府海商。从另一个方面讲,今天的节宴也是颜家和李家、刘香正式结盟的象征。

在不久前获得了一笔价值超过三十万两银子的华美海货之后,此时的李国助正满面红光地充当着“月老”,在酒席上频繁走动。和到场的华美军政官员打着热络的招呼。而颜家也不“示弱”,直接由老七叔出面,把严晓松请到了后堂谈心下棋。

张春锐和严晓松这次为孙阳“准备”的下聘礼单可谓是深思熟虑。在宴会开场之初,负责唱礼单的宾仪差点没说干嗓子。

“上等南洋贡米一万石!”——其实就是从明珠岛转运来的暹罗大米,一万石看起来量多,但并不值钱。

“水晶琉璃玉凰镜一百面!”——张春锐这次直接把杨小华手上的货端走了一半,西点镇玻璃公司出产的大型落地梳妆镜总共才运来了两百件。

“南洋珍珠十颗!翡翠玉如意一对!”——刘香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一批能看不能吃的东西,这次借花献佛般被严晓松拿来充作了聘礼。

“西海玉香龙脂膏五十盒!”——好吧,这些据说是杨小华依照国内“姐夫任长乐”的意思。从库存里拨给孙阳的半件雪花膏。

“华美十八斤南海火龙精铁炮……十二门!”——这才是最雷人的东西,无论是远东,还是当前的欧洲,华美24磅加农重炮都是首次亮相。而且一来就成为了下聘彩礼之一。

不过这种玩意和暹罗大米一样,只能堆在水寨码头库房里,而且实在太重,不然依着严晓松的装逼原则。铁定也会扛上一门抬到宴会场上卖弄一番。

当华美军械公然以聘礼形式送到大员颜家手上的时候,全场都震惊了,颜思海更是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面露狂喜。

林林总总,在大明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的聘礼让到场的宾客们目瞪口呆。

和众人的欢欣羡慕不同,在场的男主角孙阳,此时的表情却并不怎么好看。因为根据私下的通知,为了他这次“政治婚姻”的装逼下聘,穿越众们是“慷慨解囊”,所有的采购和运费费用都一分钱不少的算到了他的帐上,但考虑到内部关系只收取批发价。

粗略计算,事后孙阳要买单的货物总价值超过6万美元,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华美穿越者两年的投资收益……

……

“……维持大员海峡的和平稳定,建立共赢互利的东海秩序,是我国政府的一贯立场。在这个前提下,大员岛应该具备稳定的基础和发展能力,以及和大明的可持续的交往原则。”

后院之中,严晓松正和老七叔在下棋。和前者臭得一塌糊涂的棋艺相比,老七叔要想让几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听着对面那个年轻后辈从容不迫的言语,老七叔心里升起一丝狐疑。

华美国在想法设防帮助大员颜家重新获得大明朝廷认可的同时,但又明显不希望颜家真正成为大明朝廷的地方政治单位。如果说以前颜思齐的态度还介乎于“从附”与“偏安”之间,那此时华美国“指导”下的未来大员走向,则是赤裸裸的无限接近于“割据”!

和早已扬帆全世界贪食每一片“新大陆”的欧洲列强相比,也许大员岛在大明朝眼里,依然还是“东番荒蛮、孤悬海外”的野地,但行走于惊涛骇浪之中的颜家或是郑家,却早已认定此地今后的无穷价值。野心两家都有,但要在大明朝的“眼皮子”低下割地称王,恐怕骨子里的那道坎还依然难以迈过。

“颜家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落下一子后,老七叔双手做礼,“这东海纷争由来已久,自颜家落户大员。已无争利之心。遣族内子弟旅美安居,就是佐证。”

静静地看着老人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严晓松心里微微一笑。

“当然,这些只是我国政府的一种期待。我们承认大明朝在东海的权益,但在大明朝还未就东海南洋‘平乱’给出最终态度以前,我们保留自主行动的权力。”

严晓松从怀里突然掏出一份文件,轻轻递到了老七叔的面前:“这是我个人准备送给颜家的‘预备礼’。”

礼貌地接过,才翻看了几行,老七叔就神色大变。

“这儿……割北部淡水堡、鸡笼山一带于华美国,许华美陆海兵船屯驻大员。大明朝廷和那郑芝龙若知颜家如此,岂不是永日不可安宁了!”老七叔慢慢站了起来,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面前仍然稳坐的青年,眼里露出怒火,“好一份大礼啊!这可与当年荷兰番夷有何不同!是置我颜家于死地吗?!”

自荷兰人和西班牙冒险家首先在台湾北部的鸡笼山一带的河流中发现了金砂后,“金瓜石”就登上了台湾黄金开采的历史舞台,而且在单位面积的储量计算上,位于世界一等产金地名列。

鸡笼一带的河流金砂含量之丰富,后世的河流淘金业一直延续到了20世纪初。还能达到年产两百多公斤砂金的产金量。虽然金瓜石金矿的大规模开采还不是颜家有精力有能力去做,但仅凭小规模的河流淘金这一项,在颜思齐在世时就达到了每年5000两黄金的收益。此外,在鸡笼地区。和金矿伴生的铜矿和银矿资源也很丰富,鸡笼煤矿更是从明末开始就有了土法开采记录。

“我们想送,但未必有人敢接。漫天要价,着地换钱。有备无患而已……”严晓松端起一侧的绿茶,轻轻啜饮着,“就我所知。你们和熊文灿的招抚议和并不顺利吧?倘若作为华美政府远东事务的直接外交负责人,这时候不表达点什么意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低头沉吟了半响,老七叔猛然醒悟,眼底出现一丝欣喜。

……

“嘿嘿,姑爷您跟着奴婢,小姐现在在后花园呢,有要事和您商谈!”

红花绿叶之中,一身华美海军制服的孙阳一头雾水地跟着一串颜家小丫鬟绕来绕去。

几个月来上上下下都看着这种事,都那么明显了,还有啥要事?孙阳百思不得其解。

从小路穿过几丛花台绿林,眼前的小池边,颜显屏正一身大明少女的打扮呆坐在石凳上,盯着池水目不转睛中。

除了贴身丫鬟小雨有资格在现场外,其他的仆役都纷纷退了出去,孙阳就这样傻乎乎地站在了颜显屏的身侧。

“那啥?好像记得这里规矩很多,我这样过来合适?”看着眼前注定是“盘中菜”的少女,孙阳在暗暗得意的同时,还故意摸着下巴在思考。

“嗯,有些话必须现在说清楚。”

突然身后传来一身熟悉的女声,扭头一看,只见同样一副大明少女打扮的唐汉娜出现了。

“啥?”孙阳更糊涂了,但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妙。

一声龙吟,白光一闪,一把长剑就架在了孙阳的肩上。定眼一看,颜显屏不知道从哪抽出宝剑,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垂下的右手上居然还拿着一把转轮手枪。

“孙阳,我知道你以前喜欢寻花问柳,外面做一些不干不净的事!”颜显屏眨巴着大眼睛,语气有点生硬,“若你今后还打算四处沾花惹草,或是想在外私蓄女子,这婚约不要也罢!”

全是你说的吧……孙阳僵硬的脖子慢慢转动,看住了嬉皮笑脸的唐汉娜,一撇苦笑出现在嘴角。

“此番明媒正娶,我既嫁于你,必三从四德严守女规,若你……你……”颜显屏咬着牙,眼里出现一丝水光,“倘若有朝一日你恶习又起,有负于我,我必杀了你……然后自尽殉之!”

我了个去,我早就说了这妞不好惹,谁他妈的老是鼓动我啊!

孙阳知道对方傲娇刚烈性子和骨子里的保守,天知道对方查清自己外面到底有多少情人或是私生子女后,会不会就执行“最终审判”。

“其实说清楚点好哦,孙大叔。”唐汉娜此时也走近了些,轻轻拨开了宝剑,故意板起了脸,“现在到底在外面养了多少私生子?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当然不能就这样丢下,但你更要对显屏负责,别以后三天两头又跑出什么人喊你爸爸。”

“六个……哦,不,七个……哦,舰队出发前增加到八个了……”孙阳抓着头皮,胆战心惊地数着数。

颜显屏手里的宝剑慢慢垂了下来,一脸惊诧,这下连唐汉娜都目瞪口呆了。虽然都知道孙阳在外面有几个相好,甚至还有若干私生子的传言,但这个数量级简直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哎呀!”一个黑物打到头上,孙阳额头一疼,差点蹲到地上。睁眼一看,那把转轮手枪被颜显屏当做石头砸了过来。

颜显屏带着满脸泪花跑开了,丫鬟小雨赶紧追了过去,始作俑者唐汉娜也有点尴尬。

“图样图森破……我怎么就交代了?女人知道太多真相果然不是好事……”揉着额头的红包,在返回正厅的路上,孙阳嘟哝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话。(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阋墙

崇祯二年农历五月中旬的福州,比往年更湿热了些,但更加让人热议的,则是几年前“琉球兵灾”后一度失踪的琉球国王尚丰和世子尚恭又突然出现了。

据说此时的琉球国,已经被大明金澎海防水师成功救助,当年颜家之乱导致的琉球国沦于乱兵和倭寇海贼之手,如今再次归附国治。为了表达对大明天朝救国之恩的感激,复出的国王尚丰果断派遣使臣前往大明朝谢恩,朝贡使团就在福州上岸,如今正在准备前往南京等候觐见皇帝的圣旨。

一场由郑家、颜家“尽弃前嫌”组成的联军船队,在定海(舟山群岛)和海盗头子李魁奇的船队展开了血战。自知走投无路的李魁奇最后自己引爆了座船的火药,葬身火海。

随后,在讨伐正在琉球群岛停泊的另一个海盗首领钟斌的战斗中,华美远征舰队提供了火力支援,当着郑芝虎的面,用远距离线列战术将有倭寇助战的钟斌船队打了个落花流水。郑家随后冲上了琉球岛,一举缴获钟斌从日本走私而来的大批银锭、铜锭和硫磺,以及准备运往萨摩藩的上千担生丝、盐和茶叶。

海上的节节胜利,让“运筹帷幄”的熊文灿声望大涨,几乎每隔几天就有发往京师的报捷文书。另一边,随着郑芝龙“奉命”大规模的出击,郑家在闽浙沿海一带大肆“推销”的“关防票旗”也悄然消失,熊文灿也适时地解除了让闽浙海商十分不爽的许多海禁条令,让当地的士绅们弹冠相庆纷纷称赞。

和东海整体气氛逐渐趋于平和相反,就在福州城福建巡抚衙门内,熊文灿还在书房里忧心忡忡地踱着步,思量着大员岛的最终解决方案。

郑芝龙在闽浙、琉球和苏北沿海的一连串胜利,别人不知道,他熊文灿是一清二楚。要以郑芝龙的金澎海防水师的能力,要在大明边海做做恶倒还有几分力气,但真要剿灭哪些让人头疼的海盗或是倭寇番夷,没个十年八载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偏偏这次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包括琉球在内的海域,几大李旦和颜思齐过世后趁势崛起的大海盗就灰飞烟灭。这里面,郑芝龙在得到自己默许后与那些“米夷军兵”的合作才是关键。

原本以为米夷人最多是和荷兰番夷一个档次,却没想到兵锋如此之盛,就连一向自信的郑芝龙都表现出了不寻常的态度。无利不起早,米夷人万里迢迢跑来。口中的解救南洋华民之苦、剿匪平患的借口谁又会信呢……

这次逼着郑芝龙大规模出击,无论对方继续“自行其事”选择与颜家或是米夷人为敌,或是干脆“乖乖就范”拿新的黑锅开刀,都不可避免的伤筋动骨。结果几次胜仗下来,除了部分财物上缴巡抚衙门充充门面以外,战船之类的军械战利品几乎全部被郑芝龙以“补损”为由吃下,甚至还招降收编了相当多的战俘,实力反比以前还有所增长,这些都是让人更加不安的所在。

……

“恩师。”

就在熊文灿沉思慢步的时候。书房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抬头,之间一名虽然身批甲胄、但气质又十分文雅的短须青年站在了眼前,那不是郑芝龙又是谁?

“哦,飞黄来了啊。快坐。你连日领军奔波,如今又赶赴福州,老夫薄待你了。”熊文灿亲切地招呼着郑芝龙,表情十分温和。

“学生不敢称苦。倒是恩师日夜操劳,学生无以分忧,深感不安。”郑芝龙赶紧跪拜在地。头放得很低。

“好了,既然你以师礼对我,就不必拘束了。”熊文灿受了对方的大礼,才将对方扶起。

“不知恩师急召学生而来,是有何事?”郑芝龙毕恭毕敬地坐到了熊文灿的下首,双手做礼。

“朝廷已经下旨嘉勉闽海备倭及海防诸营,飞黄你居功甚伟,老夫正想如何上奏朝廷以定升赏。然东番之事尚未了结,老夫想听听你的看法。这是两封信,你先看看再说。”

说着,熊文灿从书案上取下两封信,递给了郑芝龙。

“学生不敢,皆是恩师督导有方,方有全胜。”小心接下,细细看过这封来自大员颜家的“请罪书”,郑芝龙面露一丝不屑。再看过那封打着华美国外交部印章的书信,郑芝龙的内心就猛然一跳。

华美国的严先生居然想要以“助大明清剿东海”为由割占东番大员之地?!颜家人还把这些内容直接转给了熊文灿!难道说严先生此前密约所说的“欲助郑家和颜家重归旧好”的手段就是这个?!

与华美国的“和平”协议,是郑芝龙自认为做出的正确选择。华美人明确表示大明东海保持现状的强硬立场,支持颜家的态度鲜明。但对于郑芝龙的诉求,那个严先生也表现出了很大方的态度,表示将说服颜家推出竞争,承认郑家对琉球、朝鲜和日本的贸易垄断地位,在南洋“以人换物”的交易也比荷兰人看起来更“划算”,也更赤裸。但这样一来,反而有一种自己和颜家都被华美人绑架的味道在里面。

“……无利不起早啊!米夷阳谋不断,咄咄逼人,与那泰西荷兰番夷同出一辙罢了。飞黄你怎看待此事?”熊文灿摸着胡须,开始眯起眼睛闭目养神,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郑芝龙。

“颜家之前虽有助逆之嫌,朝廷的处置再重也是‘母责子过’,乃是‘家事’。恩师明察秋毫,流言已清,我等又岂容外人横刀掠食!若恩师心意已决,学生当率舟师与那米夷誓死一战!”

郑芝龙回过神,慢慢站起来,又单腿跪在了熊文灿面前,面露决绝。

“你有几成把握?”熊文灿没有睁开眼,慢吞吞地问道。

“近期多战事,兵船人马损耗甚巨,粮饷亦不济。然狭路相逢勇者胜,有恩师督命在前。将士用命在后,虽死亦往之!不过,学生细想,此必定是那米夷人挑拨造势,意借恩师之手,弃大员颜家在外,好独吞之。此举确与当年荷兰人觊觎大员同出一辙。”

郑芝龙慷慨陈词之后,又话锋一转,暗示自己实力不足,无论是对上借此讨价还价的颜家还是深不可测的华美舰队。都没有多大胜算。

“哈哈,飞黄你当真认为这是米夷人对颜家落井下石之举?颜家又何尝不是拿着来和朝廷讨价还价呢……屡屡阳谋,倒是见识了这米夷之贪利本性。”熊文灿睁开眼睛哈哈大笑,还神秘地看了一眼郑芝龙,“飞黄,这大明东海之防,你也任重道远啊!”

眼下之意,这华美国的一次野心勃勃的狮子大开口,其实最大的收益者恰恰是郑家和颜家。大明朝廷如果拒绝招抚颜家。或是以招抚为由强迫颜家内迁,那颜家只能被迫选择归附华美国,或者干脆把大员岛让给华美国;而整个大明东海,现在能够和华美人支持的颜家相抗衡的。又只有郑芝龙,朝廷要想同时应付几方,就不能不对郑芝龙小心对待。

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郑芝龙拥兵自保。华美人强占大员,只要有人稍微摆弄一下文章,那他熊文灿一夜之间就可能因为“应对失策。引狼入室,失军辱国”为由被皇帝逮捕下狱。

由此来看,华美人的心思恐怕更在于制衡,颜家要保,郑家也没有撇下,给大明的回报,自然就是东海南洋数十年的太平。

“恩师慧眼如炬,学生明白了。不过学生以为,大员虽是野荒瘴恶之地,然若在大明治下,颜家镇守,当可做东海屏护,万不可落于外夷之手。古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学生与颜家之前乃是公仇,非有私恨。若颜家真心向着朝廷,诚心请罪求抚,同御夷寇,学生可担保之!”

说完,郑芝龙毕恭毕敬地对着熊文灿磕了几个头,态度极为诚恳。

看着这个年轻的参将一脸认真的样子,熊文灿呵呵地笑了。双方意见基本一致,但心里却始终有点发苦。华美人这一图穷匕见的阳谋,他熊文灿却不得不跟着凑上去。说好听点是应对,说不好听的,他也有点被人绑架的味道。

……

福建巡抚熊文灿发动的大规模清剿海盗行动,迄今为止战果累累,缴获的战利品俘虏陆续送往京师献俘报捷,终于给大明朝扬威吐气了一把。福建海防诸营更是自多年前荷兰入寇澎湖以来,大明边海军威重振的标杆。

褒奖福建地方的方案,朝廷中枢还在商议,而福建巡抚熊文灿一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奏折更是引起了诸多阁臣的争论。

熊文灿在大力追剿让崇祯皇帝火冒三丈的“东海贩民案”,如今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变。在朝廷各地军镇粮饷大量拖欠的背景下,前东番大员副将颜思齐不过是边镇军伍谋取私利的一个小小缩影,而东海各势力之间的勾心斗角才是其中的主因,对这一点,朝廷的大佬哪一个心里又不清楚?但熊文灿敢半公开地挑开这些来说,却让人有点意外。

不过熊文灿在奏折里提出的“东海御贼防夷一策两利”,倒又对了崇祯的胃口。

“自隆庆年起,闽浙诸地备倭海防靡费甚巨,然贼屡剿不绝。臣以为,‘剿’只在断其行,而‘抚’方可定其心。只堵不疏,犹如水溢封堤,终有溃灾。有郑氏效国于前,方有琉球、定海、浮头湾之捷。今沿海匪酋巨恶皆以查明授首,贩民一案水落石出,大员颜氏亦请罪内附,皇恩降沐,导恶从良以为式,边海当民心归一。此一利也。”

“颜氏拓东番生荒恶瘴之地,早年亦有举土内附之意,然孤悬海外,其地生番混杂难驯,恐难治之。今泰西诸夷东来,寻挑边衅已逾百年。可仿洪武、永乐之例,宣慰大员,置土职司之,以卫皇明。不费朝廷一兵一卒,西可屏护闽浙,南可御西夷,北可镇倭寇。此二利也。”

言下之意,如今东番大员岛颜家既然已经有心内附,那能获得一个既不需要朝廷关照支付一分银子,又能为朝廷解决诸多问题的大员,何乐而不为?何况如今最大的隐患,也未必是东海南洋。

极富有招抚经验的熊文灿先是雷厉风行地剿灭了好几波海盗,还以献捷为名将大量财物充入内帑,又再次提出招抚颜家的提议,怎么看都是个善于制衡边镇的能人,崇祯皇帝自然是频频点头,只在内阁廷议过后,就给熊文灿下旨。

至少做到这一步,熊文灿算是“功德圆满”了,不过和熊文灿如今简在帝心的仕途上升期相比,在大明的另一头,一场由另一个文官引发的巨大震动发生了。

1629年7月20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六月初一,辽东巡抚袁崇焕突然带队登上旅顺外海的双岛,与东江镇总兵官毛文龙会面,以商讨改变东江镇“营制不规,擅行兵事”的现状,结果被毛文龙一一回绝。

几天后,一番针对东江镇上下数千有功将士的颁赏大会过后,死耿性子的袁崇焕请出了封建帝制的大杀器“尚方宝剑”,以“十二罪”的名义当着东江镇上下所有兵将的面斩了毛文龙。

《明季北略》载:“辽民苦虐于北,时欲窜归中朝,归路甚艰,百计疾走,数日方抵关,文龙必掩杀之,以充虏报功,是其大恶。又骄恣,所上事多浮举,索饷又过多,朝论多疑而厌之,以方握重兵,又居海岛中,莫能难也。崇焕初斩文龙,上甚喜,嘉谕倍至。”

王朝末年边镇军将拥兵自重与文官统兵的矛盾再次上演,袁崇焕代表着的文人官僚的清高自负形象,毛文龙也只是明末边镇军将越来越难以约束的一个缩影。毛文龙死于谁的手其实不重要,而文武相抗的故事也不以毛文龙的死而告终,而是注定成为明末战局动乱的另一条剧情线。

袁崇焕与毛文龙的功过是非,后人争说纷纭,翻案相斥皆而有之。但“登岛杀帅”的后续反应,倒确实是让崇祯皇帝在几年后磕坏了一嘴牙。(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想你的365天

连续两个多月都没下一滴雨的天气,终于在8月1日那天被终结,雨大持续了近三天,宣告华美国“有史以来”最为干燥的一年夏天终于过去,也为内部刚刚结束的一场“热斗”适时地降温。

针对当初许多并不如人意的内容,《选举法》修正案在上个月通过,摆脱“临时”二字的《选举法》为国会两院的顺利改选铺平了道路。

按照选举法修正案的规定,参议院议员名额上调为20人,每届改选不超过三分之一的规矩继续延续;而曾经模糊定义的众议院改选方案则明确调整为每届改选不超过二分之一,议员名额也增加到40人。

刘铭钧老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在一片掌声与祝福中正式退休。在参议院与科工委任上十分勤勉的包子图终于顺利当选新一届国会参议院议长,年逾60岁的李萍老人继续当选众议院议长也是众望所归。

而新一届国会两院,由于议员名额扩增,虽然前码头工人派的议员数量虽然增加,但前旅游团派的议员数量也未减少太多,总的来说,一种微妙的平衡还是依然存在。

最后,国家最高吉祥物总统头衔继续由陈长远领衔,而号称“屁股坐得最正”的内阁总理齐建军也以多数票通过留任。

8月8日,又一届“贵族式”民主选举落幕,接下来的内阁政府部长人事提名也通过了新一届国会的批准。

交通部和建设部合并,周毅再次一心两用,加担加码;国土资源部部长安邵清辞职专心去搞教学,新的部长职位由安邵清长期的“业务跟班”、前副部长、地热勘探系专科生魏剑容接替;民政部长卫甄不再兼任卫生部长,由另一名新提名的穿越众担任。

在这次政府人事调整中,最大的亮点,就是前华裔移民事务司司长常昆,再次鲤鱼跳龙门。升调民政部社会保障局长一职,算是建国以来,第一位“土著”正厅级政府高官。

当拿到职务任命书时,听闻是“仅次于侍郎”的品轶,常昆几乎是“老泪纵横”,就差当场对着国会方向磕头了。然后当天晚上,常家位于曼城南区的新家里是大摆筵席,颇有一番“告慰祖宗在天之灵”的架势。

……

新一届国会在8月13日周一这天,正式召开全体会议,第一项工作。就是重新梳理国家财年预算审计工作流程,新年度的国家财政预算制定,将提前一个季度。也就是说,之后每年的国家财政预算,将在头一年的9月和10月这两个月内完成,而不是到了每年11月份再来抓急。

这大概是新任参议院议长包子图对东方远征计划迄今为止的巨大耗费有所顾虑的一种表现,即便大家都公认政府工作确实很繁杂,但在1629年国家经济增长继续放缓的当下,1630年国家财政预算的提前制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经过一年半的国家扶持造船热。如今初步成效已经出来,远洋商船总吨位从1628年初的约6万吨,迅速增加到了如今的近8万吨,仍在建的也有1万余吨。其中绝大部分的新造商船都是政府力推的“国标”全蒸汽动力型。

虽然数字有了表面增长。却并不是表示就能马上解决如今的远洋运力短缺问题。各航运企业的船员招募与培训的压力比以往大了不少,相当部分新增商船吨位,也将用来填补本就严重不足的本土沿海城镇的日常运输,能投入到大西洋的远洋新增运力依然有限。

如果再加上目前还“悬而未决”的东方经营布局问题。那么要想把国家的进出口增长放缓的问题解决,还需要折腾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就要再次回归到到底是“重东”还是“重西”的取舍上。“东西并重”的想法经过一年多来的痛苦验证。已经证明是没有自知自明的一厢情愿。

其实严晓松与远东相关各方的保密协议早在国会换届选举前就送达国内,远征舰队的使命基本达成,移民通道得以恢复和扩张,既定计划中的若干个关键节点也即将被严晓松疏通,但接下来是否按照预想继续推进下去,就成为了棘手的问题。

参议院也经过了多次闭门会议讨论,和那时许多冻结了的提案一样,陷入国会选举“后遗症”的两院议员争锋相对,立场差异非常大,最终两院议长只能采取既不反对,也不赞同的搁置态度。这也难怪国内掌权者对亚洲的温度会发生降温反应,毕竟从去年到现在,远东军事行动已经让整个国家疲惫不堪,大量的国力都耗费在了那个无底洞中,远征舰队每在远东待上一天,相关的维持费用就是至少6000美元。

问题最终回到国家新财年预算案上,以齐建军为首的政府内阁,这次将面临比以往更加艰巨的预算案制定工作。

不过齐建军毕竟已经连续做了两届政府总理,新一届国会手头耽搁的立法审批工作还有很多,没有对许多问题达成共识之前,他实在很难单方面去猜测定下来年的政府工作重心,现在就谈预算案的内容纯粹是瞎子摸象。

齐建军要求参众两院尽快对搁置的法案进行审批,以前旅游团派为主的留任议员们是面不改色、谈笑自如,新当选的前码头工人派新议员则面红耳赤地要求政府必须增大年度国营集团的投资预算。

于是乎,新国会在8月中旬的连续几次大会,议员们和政府内阁之间就出现了非常有意思的“踢皮球”现象。

……

8月20日,由曼城广播电台投资创建的“曼城娱乐公司”正式推出了大歌星珍妮的最新唱片专辑《爱的期限》,由于播放时长的限制,每张唱片只能容纳一首歌,所以这套专辑是由整整5张唱片组成。

包括《想你的365天》在内的一系列以“时间”为主题的歌曲作为了珍妮这次的主打歌,顿时引起了全国年轻国民的疯狂追捧。

虽然有能力购买放唱机的家庭还十分有限,一套专辑的售价也高达30美元,但这不妨碍珍妮的新歌迅速通过广播电台传遍全国。并掀起了一阵让人意想不到的波澜。

“春风,扬起你我的离别;夏雨,打湿孤单的屋檐;秋叶,收到你的明信片;冬雪,转眼又是一年……”

“在~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读~你写来的每句安慰……”

“怀里,有你紧拥的温度;眼里,有你微笑和痛哭;心里,有你说过的故事……梦里,你在回家的路。”

国家东方远征行动当初是如何的人心沸腾,但随着远征舰队上下两千来号官兵这一去就是一年多。慢慢的,一种强烈的思绪开始在国内蔓延。

其实早在第一份阵亡通知书送达国内时,一位来自长岛区的军属就当场晕死在国防部门前。《想你的365天》顿时引发了一场强烈的思潮,每天都有不少军人家眷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国防部大楼外,眼泪汪汪地注视着大门,然后对着每一位出入的工作人员忘我地打听着消息。

已经被各项军费问题弄得快炸毛的国防部长郑泉,这次直接冲进了曼城广播电台,咆哮着要求停止播放和发售这种“制造社会不稳定情绪”的音乐制品。被郑泉那一副要杀人的摸样吓坏了的广播电台职员,一度向本地警察局求助。

有人说。这是珍妮多年来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但明白人都知道,国家多年来不断四处用兵,而且规模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远,支出也越来越高。这对于一个才建立不足十年的国家、大量国民都来自战乱之地的移民而言,实在需要一段时间来喘息了。

于是,《爱的期限》专辑歌曲戏剧般地成为了国家和政府内部“握手言和”的催化剂。8月31日。政府内阁正式公布了《1630至1633四年发展规划》,按照政府和国会达成的共识,1630年的国家预算制定工作正式开始。本届政府将大幅度削减军费开支。并增大对国有集团的投资扶持力度,把国家发展重心重新放回国内,明确了“非遭受外来军事入侵”时,将停止对外大规模军事行动,未来四年的国家年军费支出将维持在1628年的水平。

这么一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海军司令部。已经完成设计工作的公主级大型机帆轻巡洋舰的建造数量被直接“一刀两断”,原定的8艘数量被砍到3艘,而且建造拨款从1630年开始每年只有1艘!正在持续建造的花级机帆护卫舰,目前已经有6艘服役,除了还在船台上的“郁金香号”和“矢车菊号”继续保留外,还未开工的最后4艘也一并砍掉。唯一没有影响的,则是近海巡逻舰以及灰鲸级运输舰等舰船。

陆军司令部也没有独善其身,办公地哀鸿一片。提了一年的外籍军团扩军意见最终被无情拍死,原定于1630年进入列装序列的30A型金属定装弹步枪的定型生产被推迟到1632年,新式的80毫米迫击炮的采购计划更是推迟到1633年后。

国会给出的理由很简单——“目前还未发现本国军备优势被削弱的现象。”

接着,国会又在分析了现阶段远征舰队成效之后,宣布未来一年冻结大多数的东方代理人扶持提案,以减轻国家负担,但承诺未来一年内完成《证劵交易法》的最终立法审批,并当场通过了政府的东方远征舰队撤军时间表。当期报纸和广播电台新闻都公布了这一头条消息,顿时各地的军人家属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连串的收缩政策,意味着原本指望的每年上百万的军火订单将泡汤,大量的国家投资将转向国内国营集团掌握的上游垄断产业中去。与之对应的,则是陆海军军备的相关军工制造供应商极度失望,而这些基本上全是私营资本,波及的私营企业多达数十家,尤其是北方工业公司的新型步枪和迫击炮正式生产线已经快要完成。

1630国家预算案仅以几票的多数通过,是建国以来预算案赞成票最少的一次。虽然这里面依然包含了大量穿越众本身的利益格局的重新梳理,但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是建国以来,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一次尝试从民众诉求角度做出的重大国策调整姿态。

据说,在报纸发行后不久,苏子宁特地在家里宴请了程大熊夫妇……(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东方会议

1629年9月1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七月十三。

来自福建巡抚衙门的官吏,终于带来了大明朝廷招抚颜家并置大员宣慰使司的圣旨,为避免“刺激”明朝官员,此时的华美远征舰队正在北边的淡水堡停泊。

香案之前,颜家上下近百号亲族或心腹齐齐跪了一院子。大明官吏抑扬顿挫地念着字字拗口的圣旨,下面以颜思海为首的人们双手撑地、紧低着头。

“……授司职如上,各宜仰体知悉,莫负圣恩,钦哉!”

长长一大段过后,总算到了结尾。官员轻轻合起圣旨,看着眼前低头跪拜的颜思海,脸上表情有点冷漠:“颜宣慰使,今番皇恩浩荡,又得福建巡抚熊大人推爱,这大员宣慰司,就是你世职重任啊。”

“颜家虽肩轻力薄,亦不敢负圣上重托……有请大人移步,后院赏景歇息。”

早在大陆,这个官员就知道大员颜家长年跑海,手里珍品海货铁定不少,见对方一副毕恭毕敬的恭维态度,顿时泛起一丝笑容,迈着方步,大摇大摆地朝后院走去。

双手握着圣旨,颜思海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见依然跪在地的亲族下属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而在前院正厅外的某个回廊弯角处,并未参加这场圣旨宣读的颜显屏,正站在孙阳背后悄悄偷听着整个过程。

“真夸张,打今天起,你四叔就是大员土司了……”视线中的大明官吏已经走远,孙阳这才回过头对着未婚妻微微一笑。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当年爹爹归顺朝廷之时,也是这般煞有其事,谁又知几年之后……”一身华美时尚汉裙装束的颜显屏,嘀咕着刚才圣旨里的某些字眼,露出一丝冷笑。“四叔当了大员宣慰使,规矩又比以前多了好几层,今后大员船商要想进闽上陆,就必须顺着他们的脸色,就算那郑芝龙明着刁难,四叔也无可奈何了,真是气死人!”

“文章都是下面人在做,我们不用担心。”见四周无人,孙阳双手搭上了颜显屏的双肩,“远征舰队今天已经从淡水堡接到了郑芝龙运来的流民。过几天我们就出发前往吕宋马尼拉,陪严副部长开会。”

“就要回去了吗?”颜显屏望着未婚夫开心的表情,头渐渐低下,脸上微微泛红“只是有一事还放不下,归国之后我嫁与你……但小雨自小跟随于我,情同姐妹,依礼也应……”

说完,还侧头看了眼一直守在身边的贴身丫鬟,露出愧疚。

“奴婢伺候小姐和姑爷。绝无二心!”小雨也是面颊通红,直接跪了下来,头压得低低的。

“嘿嘿,没关系啊。感情好就一起到家住!小雨的厨艺很棒的!”孙阳摸着下巴,笑得更灿烂了,一脸“笑纳”的表情。

“你休想!”颜显屏一咬牙,一拳就打在孙阳胸口。回身将小雨扶了起来,“虽是情同姐妹,但……若能在华美为小雨寻得一份姻缘。我才放心。”

“啊!小姐别赶奴婢走……”小雨身体一哆嗦,眼泪都出来了。

“哼,还不是这些臭男人整天脑子里想着些滥情之事!这几年随钟阁老和老夫人住,虽知男女有别,然人格平等,华美敬女亦有规法,为今这陪嫁之事,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好了,好了,你那么凶,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放心吧,钟家现在好歹也是你半个娘家了,钟老也一直把小雨当孙女对待呢,可以继续住那里,以后有合适的我就介绍介绍。不过,小雨你有啥特别要求吗?”孙阳忍住笑意,说得有板有眼的。

“姑爷,小姐……”

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惊慌失措的小雨,双手捂脸飞似地逃开了。

……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广东琼州府琼山县城外,两位年轻书生正肩并肩走在一段烂泥般的土路上。

远方的稻田此时已经只剩下了短短的稻茬和干裂的田块,少许没有抛荒的田地里还有一茬没一茬地种着若干农副作物,闷热的天气下稀稀拉拉的农夫扛着扁担在田坎间行走。

“……入琼以来堂姐夫多有帮衬,如今‘南海商号’草成,几家远朋亲族亦已来琼,也多亏严先生和思成兄倾囊相助!”大半年不见的刘耀禹,此时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活跃热情,望着东边的天空远际,一脸踌躇满志,“弟已与琼州数家掌柜谈下意向,打算盘下琼州两处庄铺,不知思成兄有何见解?”

“明川在华美数年,所见亦不过是边景余角。华美一国之民业兴盛非比寻常,民不足十万,一城之地往往数千即止,然国用度支却数倍于大明,民皆享国利,堪称天下巨富之邦。货殖、营造、运储、商贩各业相辅相成,市舶税司、商法国律、海兵战船层层紧束,又处处佐护缺一不可,非一肢独行。再看我大明,各府各地约法良莠不一,朝令夕改,农工商货之供输交割少有定规,若易平兄想要在大明置业兴家,不走攀龙附凤、营私犯禁之道,恐怕难以如愿……”

虽然很不想打击对方,但已经看惯了如今大明沿海那些被世家门阀、豪强势力高度割裂垄断的海贸现状,赵明川依然对刘耀禹的远景不抱什么太大的期望。

“弟虽有堂姐夫护着身家安全,但除此之外人情皆无,琼州又偏野人稀,瘴疫横行,生黎凶蛮,如此一来岂不是在此地做不成事了?”刘耀禹听完,慢慢情绪低落起来,“堂姐夫因‘阉祸’贬谪来琼,心灰意冷,弟不忍扰之太过。若走正途无法重振家业,弟又有何面目……唉,听闻思成兄将携家眷迁往华美国,今日弟就为兄送行。”

静静地看着眼前越发沮丧的好友,赵明川也是心里阵阵叹息。不由得想起了严晓松此前和自己聊过的话题。

严晓松不止一次盛赞了琼州的风土地貌,似乎这个连生黎在内全岛人口也不过三十来万的大明偏远之地拥有着连华美国都羡慕不已的宝贝一样。

但如今看来。华美国和严先生似乎已经遗忘了刘耀禹。当下的琼州可不比大陆的两广或是闽浙,是要啥没啥,失去了家族旧有的人脉关系,刘耀禹栖身在这里重建商号,也最多只能依着李国助、刘香或是明珠岛的需求做一些土产贸易,在广东沿海四处寻货做些小买卖,慢慢积攒家底而已。要想恢复刘家当年的盛况,恐怕忙上个十年八载都未必能成。

“易平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华美恩师狄大人也曾告诫于我。做生意更需厚积薄发,你乃行商世家,这其中的道理自然比我更明白。若当初不是易平兄一纸引荐,明川怕是依然如无头苍蝇般在广州流走。易平兄大可放心,明川必定与你共进退!”

赵明川双手做礼,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

……

1629年9月10日,华美国远征舰队终于驶进了西班牙王国菲律宾殖民地马尼拉湾。

比华美远征舰队慢了N个节拍的西班牙国王信使,终于在今年7月份才把国内的文书送达马尼拉,得到最终指示的塔波拉总督总算同意了华美远征舰队进入马尼拉休整的要求。

但今天却并非舰队中途补给休整那么简单。今年以来。整个远东都被来自大西洋的华美远征舰队给弄懵了。虽然战争的规模很小,甚至还远不如平时几派势力在东南亚的殴斗,但华美舰队却凭借让人无法反抗的强大战斗力,瞬间让包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内的列强们都看清了局势。

华美国宣布吞并了曾经让欧洲殖民者恨之入骨的“远东海盗之乡”纳土纳群岛。实行周边海域的反海盗巡逻,也确实让包括马尼拉在内的东南亚各国商船受益匪浅。在荷兰东印度公司被迫放弃海上航线武力垄断后,马尼拉的海上贸易安定兴盛了不少,自然塔波拉总督也从中加速着财富的积累。

虽然那个华美外交官十分谦逊地表示“西班牙王国依然拥有远东的积极主导地位”。并把东方会议的谈判地点选在了马尼拉,但塔波拉总督心知肚明这是陷入欧洲大战的西班牙王室被迫在远东承认华美国力量进入的开始。

岸边拥挤着好几千的马尼拉华人,这些人里即便有着已经定居马尼拉超过二十年的。但绝大部分华人依然身着大明传统服饰,对着湾内渐渐靠港的那一溜漂亮威武的华美战舰频频欢笑。

迎合尊重海上礼节的西班牙人,也在湾口要塞鸣放没有塞入炮弹的大炮,当主客双方纷纷鸣响礼炮的时候,岸上的欢呼达到了高潮。

“塔波拉总督阁下,我觉得至少在这个地方,我们应该放弃争端,团结一致。”

岸边,一直在远东给荷兰东印度公司擦屁股的荷兰政府代表安东尼,此时一脸焦虑,对着矮胖魁梧的西班牙总督终于伸出了橄榄枝。

“如果有国王陛下的认可,我也很希望能与你们合作。”塔波拉总督挺了挺胸脯,脸上的傲慢一丝未减,“但安东尼先生应该很清楚,这次您的竞争对手绝不仅仅是美国人,葡萄牙人和英格兰人在远东的账单已经堆了二十多年了。另外,听说这次连丹麦人都打算来凑热闹。”

“丹麦东印度公司?那几条破船连特兰奎巴附近的海岸线都还没逛完,这里完全就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一听到那个在几年前大摇大摆地在印度东海岸特兰奎巴修下贸易据点的丹麦东印度公司,以及那一年到头也就几艘破船小打小闹的丹麦人,安东尼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说,这次很‘公平’……见鬼,其实我也觉得这不可思议!”塔波拉总督的玩笑只开了一半,然后迅速在这个问题上和荷兰人站在了同一立场。

舰队已经靠港,若干华美军政官员走下船板,塔波拉总督赶紧换上一副开心的笑容,带着一大队的殖民地官僚迎了上去。

……

东方会议,汇集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代表、葡萄牙东印度殖民地与澳门代表、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荷兰政府及东印度公司代表、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代表、以及纯粹打酱油的丹麦东印度公司代表。会议地点选在了马尼拉城中心的圣奥古斯丁教堂,一座被誉为“东方梵蒂冈”的著名全石造教堂。

激烈的争论从一开始就让会议陷入了僵持状态,荷兰代表坚决反对英格兰人对苏拉威西岛望加锡的割占诉求。因为那里是香料群岛的核心贸易节点,如果英格兰人占领那里,对荷兰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香料贸易将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也对暹罗的大米和兽皮贸易提出了垄断协议,但这点迅速遭到了葡萄牙澳门代表的强烈反对。

同样,葡萄牙东印度殖民地官员也强烈要求荷兰人放弃帝汶岛西部的殖民贸易站,宣称整个帝汶岛以及紫檀贸易均是葡萄牙的独家权益。

西班牙代表,含蓄的表示整个菲律宾群岛,包括南部还未征服的苏禄,其所有权以及加里曼丹岛的斯里巴加湾(文莱)的贸易线必须无条件地归属西班牙王国,并且所有从东南亚前往日本的商船。必须在马尼拉靠港登记交税。

丹麦东印度公司则如搅屎棍一样,希望葡萄牙和荷兰人能开放澳门和巴达维亚,从而让丹麦王国也能“和平的利用东方航线和参与香料贸易”。

表面上只拥有一个孤零零海外领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则成为了这场争论的来回调停者。严晓松不断地在数条贸易线和区域里发表着“冷静的看法”,却没有提出任何分割他国权益的行动,倒让一众生怕美国人抢食的欧洲外交官们暗暗生疑。

激烈的讨论的背后,则是各方外交官都在散会后私下拜访住在八连华人街区的严晓松,希望能从对方口中获得更加清晰的态度。

9月20日,东方会议进行了近10天后。一支从华美明珠岛海外领开来的李国助的商船队,带来了大量货物,总价值超过5万西班牙银元,西班牙税务官本应该毫不客气地一次性收取至少1万西班牙银元的船货税。但那个华美外交副部长严晓松此时却跳了出来,希望在远东贸易中统一制定对华商的保护和贸易优惠政策,这个消息顿时让陷入焦灼的会谈为之一静。

直到此时,大家才清楚华美外交官所在意的利益方向。华美国对即有的远东航线的土地和贸易利益并不感兴趣。他们只希望在各个势力范围内,华商的利益能够不受影响。

这个胃口可就大了去了,谁都知道如今东南亚航线上华商是最活跃的主力之一。无论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把对华商的重税盘剥当成了发财致富的最简单手段。华美人自己不求什么表面利益,却把远东华商护得那么开心,自己笼络华商的同时,也把利益触角深入到了华商能到达的每个角落!

华美国的诉求终于插了进来,让一众还在为东方航线和各地贸易垄断权争论不休的欧洲外交官们为之语塞。

联想到在马尼拉的华人态度,马尼拉总督塔波拉是对严晓松这个要求最为警觉的人。有关李国助在华美人的支持下大肆展开马拉尼的华商联合,已经隐隐对马尼拉殖民当局构成了威胁,甚至华美国还给予了菲律宾各地华商的特殊庇护权——在遭遇重大灾害或迫害的时候,菲律宾各地的华人可以在明珠岛获得帮助。

难道以后马尼拉的华人事务,美国人也想插手?这是塔波拉总督最为忌惮的内容,同样忧心忡忡的,自然也包括荷兰巴达维亚的东印度公司代表,因为后者已经被迫和华美国签订了巴达维亚华人保护条约。甚至这次会议的议题之一,就是华美国外交部主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要赔付东南亚各列强因“荷兰人的残暴无理”而造成的各种损失。

按照吃人不吐骨头的广泛原则,英格兰和葡萄牙以及西班牙三方早已经就这个议题暗中联合准备了很久。按照或明或暗的迹象显示,在旧有的远东贸易垄断格局中占据绝对经济与军事优势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这次可能会付出至少300万荷兰盾的代价,如果对手一旦得逞,巴达维亚好不容易在东南亚完成的贸易垄断布局将因为岌岌可危的资金问题遭受巨大重创,也许还轮不到对手来分割,自己就不得不进行贸易退缩。

一场以沉默抗议华美国野心的会议结束后,荷兰政府代表安东尼和临时接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的斯佩克森偷偷前往了华美国外交部代表严晓松下榻的住所。(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3+1+1模式

“为塔波拉总督阁下的健康干杯!为和平繁荣干杯!”

马尼拉总督府宴会上,严晓松和张春锐同时站了起来,举起手里的酒杯,在场的欧洲外交官们纷纷起立,各个面带笑容。

艰难的东方会议,在某个夜晚过后,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各项议题以及随之产生的各种矛盾纷纷以高效率的方式解决,《马尼拉协议》正式签订生效。

华美国和西班牙王国在会谈陷入焦灼状态时,突然宣布放弃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赔款索求,不得不跟着华美做小弟的葡萄牙代表自然也无法表达意见。本以为这次可以狠狠从荷兰人身上咬下一口的塔波拉总督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代表一下傻眼了,几番有气无力的“遗憾”之后也只能接受了区区10万荷兰盾的象征性赔偿。

作为对华美国外交友善姿态的交换,荷兰人首先承认了《马尼拉协议》中的华商保护与优惠条款,所有前往巴达维亚的华商,只需缴纳以往六成的船货税即可,但即使这样,也不过恢复到正常水平而已。

其次,荷兰东印度公司承认西班牙的航线权益诉求,所有往返日本航线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都将向西班牙的马尼拉殖民地政府缴纳一定的通行税。对这个让步,除了本身就享受西班牙特别照顾的葡萄牙人,其他几国就没能力与日本进行多少贸易,所以这基本上依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单方面承担的条款。

第三,荷兰人放弃对帝汶航线的控制,承认葡萄牙对帝汶岛的所有权益。

荷兰人做出的最后一点让步,则是大大收缩与暹罗、中南半岛诸国的贸易,转而由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分享。

咋一看,几乎大半截《马尼拉协议》都是在瓜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盘子。但实质上,在华美国外交官严晓松的“调解”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马鲁古群岛、苏门答腊岛、爪哇岛以及苏拉威西岛的香料贸易垄断权益依然保持百分之百的完整,印度方面贸易也没有受到切割。

曾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打得灰头土脸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终于得到了暹罗、缅甸大部分贸易垄断权,以及和澳门的贸易权;葡萄牙人抢回了帝汶岛,还额外获得了中南半岛的部分贸易权益;丹麦人则拿到了澳门和马尼拉的贸易权;西班牙的诉求几乎全部得到了保障,甚至还在华美国的“主持”下额外获得了与大员的独家贸易资格;与会各国,全部获得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明珠岛海外领的贸易权,并享受最惠贸易待遇。

最后,所有国家都承认“华商保护与优待”条款,所有在明珠岛领取了“华商身份认证”的商船。都将属于这项条款的作用对象。

《马尼拉协议》表面上对华美国而言没有太直接的收益,但几乎所有欧洲外交官们都私下认为华美国从中获得的长期收益才是最多的,因为协议中的每项规矩,都属于华美国定义的。

……

夜晚了,临时作为华美国外交代表下榻地的旅馆里,一中一青两位华美军政官员正拿着扇子猛扇,还一边埋头猛吃着冰沙,以驱赶马尼拉城大雨来临前的闷热天气。

“……国会通过的远东会议内容,这次基本全部达成。唯一的遗憾,是其他东方计划被搁置了。”严晓松一口喝干最后的冰水,意犹未尽地靠在椅子上,眼里带着几丝遗憾。

“小严。这个局已经布得蛮大了,把今后几十年的事都算进去了,估计李国助他们做梦都要笑醒。”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笑着指了指总督府方向,“也许这还会改变东南亚的华人历史!”

“没有永远的和平。对欧洲各国而言,何尝不是一次喘息的机会呢,也许下一场战争就会冲着我们定下的规矩而来……而且这还不是我们追求的根本目的吧?”严晓松再次展开《马尼拉协议》的中文版本。目光扫过字里行间,脸上的遗憾更甚。

“我是军人,不好过问你们的想法,但我也认为这次远东计划,所布下的局,已经远远超过以往我们在大明做的事的总和,光是维持一个明珠岛的运作,就不是件容易事,何况还多了好几家人需要我们操心。国会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国家经济需要练内功,听说这一年来,远征行动的各项支出已经超过300万元了,如果加上周边的开支,恐怕400万都压不住。国家一年的预算才多少?卡特琳娜又给你生了个宝贝女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小严啊,欲速则不达……”

张春锐起身走到严晓松面前,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我明白,呵呵……”严晓松笑了,算是理解了这位大哥级军人的善意。

……

“严晓松提出的方案,总结起来就是‘3+1+1’模式。”

十几个时区以外,正午时分,曼城市政府餐厅的一角,苏子宁正翘着二郎腿喝着咖啡,对面的财政部长刘鑫是一脸的忧虑。

“3+1+1?这是个什么模式?”光听这一串数字,就知道是个“难伺候”的家伙,刘鑫眉头不由得一皱。

“三个地区代理人,一个大明接口,一个远东核心影响力。”苏子宁掰着手指,一字一句地说着,“这基本上就是严晓松目前找到的最完美模式,也是国内东进派所期望的最佳组合。”

“刘香、李国助、颜家,他们三家将分担以前颜思齐在世时的大明东海和南洋的贸易角色。刘香活动在南中国海、马六甲海峡以及中南半岛,这些都是非常成熟的东南亚贸易区;李国助的吕宋华商联合体,将积极参与吕宋与大明东南沿海的贸易,以前这是被颜思齐和郑家两家垄断的;颜家,将以大员为根据地,遏制郑芝龙,并继续和葡萄牙人合作,积极渗透与琉球、朝鲜、日本的贸易联系。”

“而郑芝龙以及他背后的熊文灿。则是我们和大明朝打交道的最佳接口人,他在大明沿海的公开人脉可比颜家有份量得多,对我们展开大规模移民而言,是最好的‘官方’渠道。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颜家,让大明朝不得不对郑芝龙保持容忍态度,甚至有意接近熊文灿,为之后布局。”

“最后,就是我们的海外领明珠岛,严晓松打算把那里打造成我们国家在东方的模板。宣示存在感,压制欧洲各国,影响拉拢东南亚的所有华商,甚至是影响大明本身,比如海南岛……当然,上述东方布局,可不是个简单家伙,全看你刘大管家的能耐了。”

说完,苏子宁嘿嘿一笑。明显在暗示刘鑫的财政部长位置。

“去死,我哪里去找那么多钱来填这个‘狗屁’的‘3+1+1’!你们也为整体考虑下好不!”刘鑫脸色一垮,手里的杯子就重重落在桌面,完全没了好声气。“明年财政总预算不过1900万,要偿还的到期国债就有将近200万,还有许多耽误了一年的项目开支需要明年补上。不能再给除了移民预算外的其他地方增加再多的资金了!”

“所以了,国会和总理那里。都‘帕斯’了……”苏子宁双手一摊,露出无辜的表情,“之前扶持颜家、援助葡萄牙又没花你多少钱。大部分都是外交部的‘自筹’资金好吧。我只是给你解释下严晓松的想法而已,你知道,我这次和严晓松那变态可不是一路的。如果他的提案被通过,那外交部那点家底可就真够不上了。”

“老齐的预算案你应该比我们先看过吧?按国会的意思,明年开始要增大对国有集团的财政支持力度。既然如此,那国有集团的利润上缴比例也应该调整下了吧?能在国资委里说上话的,你刘鑫说第二,没人敢当第一。说起管钱的事儿,老齐在这方面,可没你有胆魄。”苏子宁说完,笑着端起了咖啡杯。

“……”

静静看着对面的外交部长,刘鑫陷入了沉默,对对方今天突然找自己谈的根本目的算是明白了。

……

印度洋的东北季风再次来临,第一批远征舰队、第二和第三批次运输船队的所有舰船都在明珠岛东部港湾汇集。

明珠市的港口地理条件远不如东南亚的其他优良港,所以从3月份开始,港口的建设工作一直未停,甚至还必须建造部分人工码头栈桥,这一工程纯粹就是个体力活。好在如今明珠岛的居民们除了种地就没有其他营生,在代理市长乔治的组织下,从内陆弄来砂石木材,缓慢地进行着工程。

装载着2000多名大明流民的葡萄牙船队已经早在9月份就出发,而现在明珠岛上,除了原本的2000多号居民外,还有5000多名从各个渠道汇集而来的大明流民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登船。

3艘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外加4艘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在装载大量补给和杨小华等人远东采购的商品原料后,还是勉强塞下了5000多移民,但已经大大低于华美国规定的远洋航行安全搭乘标准。

如此一来,今年从明珠岛送出的大明移民终于突破10000人,达到了远东移民计划执行以来的最高纪录。

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获得如此多的移民人口,除了郑芝龙的手腕外,还多亏了严晓松和刘香、李国助、苏鸣岗等人达成的一系列合作协议。在没有更合适的机遇情况下,颜家和郑芝龙的渠道,加起来每年大概能获得6000多流民,而剩下的数量,则由大量往来南洋的华商所分担。

按照最新的《马尼拉协议》的规定,跑南洋海贸的各地华商可以在明珠岛“申请”到一种能够“安宅保身”的“华商身份认证”,凭借这种认证,无论是吕宋马尼拉、爪哇巴达维亚还是马六甲,甚至是印度的葡萄牙港口,都能比往年少交不少税收。

但这种“华商身份认证”的有效期只有半年,而且一船一证。每张认证的申请除了极少一笔工本费外,另一个硬性成本就是需要为明珠岛带来30名流民。

面对如今到处卖儿卖女,或者几两银子就能全家卖身为奴的世道。这种成本和曾经要被欧洲殖民港口痛宰的经历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仅仅是刘香用关系牵来的广东海商,一个月内就给明珠岛送来了500多名两广难民。

目前估计,每年需要前来明珠岛申请华商认证的商船,不会低于70艘,也就是至少需要140张认证。这一看似零敲碎打的模式,每年就可以不动声色地为明珠岛输送至少4000大明流民。

这种模式的另一种好处,就是无形中将明珠岛变为了大明海商的南洋贸易中转站。作为目前还没有任何自身经济发展项目,日常生活还处于“政府全面包办”明珠岛海外领居民而言,则能提供不少工作机会。

每年大明移民数量破万,似乎是个大家都乐见的收获。但要把人真正运回大西洋,除了葡萄牙人的运力外,华美国每年就必须派出10艘敖广级商船前往明珠岛,运力占用几乎长达半年,而目前整个华美国总共才拥有12艘这种大型飞剪船,还是大西洋贸易运输的绝对核心主力。这意味着为多获得这些移民,国家每年耽误丢掉的大西洋进出口贸易不会低于500万美元,国家税收损失不说,还会导致国内企业的开工率下降。生产成本上升的连锁反应,所以东方移民的平均成本已经大大超出往年水平。

……

海军基地码头边,一波波的大明流民还在陆续登船,间或的哭泣或是呼喊家人的声音络绎不绝。不少人都在临上船时双膝跪地,对着北方含泪磕头。而旁观的明珠岛居民们,则默然地继续干着自己的活,对这些即将远行的同胞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虎子。要好好照顾自己,娘要走了……”船板边,一位中年妇女牵着一个身穿普通衣服的青年男子。泪如雨下,“本以为到了此地,咱一家就能好好过了,没想到……”

中年妇女的身边两位少女赶紧贴了上来,伸手扶住了自家的娘,然后对着青年男子也嘀咕着道别的话。

“娘,别担心,你和妹妹去了那里就好了!”

黄虎儿跪在了中年妇女的面前,面色平静,一边还侧头对着两个妹妹板起了脸:“大妹、二妹,到了那里,自然有华美官府之人安顿你们,莫要和人争长论短。另外,王二喜等人的家眷,也帮忙照顾着,到那里自然也有人会来接应。等过些日子,我自会回来。”

“是的,大兄。”两个妹妹赶紧点头。

“黄虎儿!”

正说着,一个身材高挑一头金发的华美海军军官走了过来,笑眯眯地看着正在道别的一家人。

“唐长官……”黄虎儿下意识地就要立正敬礼,但又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已经身份不再是海军军人,刚抬起的手又缓缓垂了下去。

“蒲公英号和月季号护卫舰将驻泊在明珠岛海军基地,总指挥部昨天决定了,允许恢复你的军职,不过,你的军衔将降回二等兵,要重新做起了。没问题的话,你去月季号上报到吧!”

唐汉娜将一份通知递到了青年的面前,还对着对方身边的家人微微点头。

月季号,就是几个月前护送第三批运输船队到达明珠岛的花级机帆护卫舰,这次和黑水晶号轻巡洋舰,以及姊妹舰蒲公英号一起编入了华美海军亚洲舰队序列,执勤期为一年,亚洲舰队代理司令官为已经被特批晋升为海军少校的黑水晶号舰长肯特。

亚洲舰队的职责,就是在周边主要航线进行象征性反海盗巡航,宣示华美海军力量在远东的存在。

远征舰队旗舰共和号上响起了一声礼炮,负责留守明珠岛的两个步兵连(国防军和外籍军团各一个连)的官兵纷纷站在港口要塞或码头边欢呼,一些还在港口卸货的大明海商也纷纷抱拳做礼。

共和号轻巡洋舰吐着煤烟,第一个离开泊位。舰桥指挥舱窗边,颜显屏双眼泛红,抓着手绢含泪欲滴。

“又不是一个人,七姑不也是跟着一起去吗,而且你的一些堂姊妹表弟们也在曼城呢。”孙阳笑呵呵地凑过身,打算伸手去擦对方的眼泪。

“要你关心……”颜显屏侧过身,用手绢捂住脸,声音低低的。

1629年10月5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崇祯二年八月十九。为时一年的华美东方远征军事行动结束,返航的编队将借助便利的印度洋季风,在一个月后抵达南山港。

站在船舷边,望着北边的海天一线,严晓松依然在发呆,手里的烟头快要烧到手指了都没注意到。

“亲爱的,宽叔一家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去,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我很喜欢乔小妹那孩子的。”卡特琳娜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到丈夫身边,宠溺地亲过女儿小脸的同时,还不望在丈夫脸颊也碰了一口,“都一年多没见严书宏了,真想念那个小家伙。”

“嗯,这次回去嫉妒死苏子宁,哼哼,我也有女儿了!”

严晓松突然换了一副笑容,将女儿严书珍接过,然后高高举过头顶。孩子似乎被海风刮疼了脸,醒来哇哇大哭,吓得卡特琳娜赶紧去抢。(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教育调整

在世界文明发展的广泛认知里,不同的见解中依然有着一条共识,那就是几大地域国为世界文明进步所起的阶段性重心作用。

在以西历为时间参照,公元前3000年到公元前1500年,埃及创造了当时世界的第一等文明;公元前1500年到公元元年,中东是亚欧文明的最大推动者与衔接者;公元元年到公元1500年,东方帝国成为世界文明的最大贡献国;公元1500年之后,迈入近代文明转型期的西欧则接过了世界文明进步的接力棒,之后几乎占据了九成九的科技文化输出。

但这几个阶段文明重心,很明显能够看出来一个隐隐的文明贡献权重,那就是公元元年到公元1500年的东方文明主导期,成为了之后的西方近现代科学技术大爆发的最大素材库与原动力。以经验传承应用为具体表现模式的东方式科技文明成果,为近现代科学技术的系统理论与教育发展建立了应用基础。

在东方,以“权力崇拜”为教育伦理核心的东方式精英教育“官本位”哲学,一层不变地持续了上千年,并在这条历史长河里划了个大大的波峰,起伏功过让我们在痛失近现代文明转型机遇的过程中纠结了上百年。

……

即将过去的1629年,是“第一版”华美教育政策执行后的第一个收获年。

秋季的国防军新兵招募工作已经结束,三分之一的征募志愿兵都是1622年大规模移民以来,最新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这些最初移民到华美本土少年,已经长大成为青年的士兵,最差的都经过了至少三年以上的正规教育,他们所展露出的气质已经和他们的长辈有了极大的不同。

在工厂里,今年走出国立中等职业学校参加工作的毕业技工人数突破了500人,而且年龄大都在20岁左右。他们的工作能力。已经可以和曾经大力引进的欧裔初中级技工相当,而且基础理论知识更是超越后者一个档次,成长速度和潜力远非后者能比。

除了1624年创办的国立中等职业学校外,高等职业教育也早在1626年开始实行,包括“曼城海洋职业学院”、“曼城农学院”、“长岛工程技术学院”在内的三家高等职业教育机构已经运作了三年,而从这里毕业的,将直接拥有中级以上职称的能力。

但从头培养中高等职业人才目前而言毕竟是少数,所以各行各业大量脑子活络的工人被各个企业挑选出来推荐报考中级或高等职业院校。

按照科工委和文教部的一份联合教育计划,所有国立中等职业学校毕业的技工和在职的熟练工,满五年工龄的。就有资格再回校进修一年,然后就可以获得中级技工的职称。

拥有中级技工职称,且工龄满十年的,就有资格进入高等职业学院再深造两年,毕业后就可以获得高级技工的职称。拥有高级技工职称的国民,都将享受到国家的在职补贴。

拥有高级技工职称,且工龄十五年以上的,就能报考高等职业学院的高级进修班,学制两年。从而跨入工程师的行列。从助理工程师、中级工程师再到高级工程师,都能享受到国家科工委的终生人才津贴。

这种流水线般的大手笔职业教育政策的背后,是去年国会立法通过的《劳动职业补助法》在支撑。这对于曾经整日劳碌在作坊里不见天日的17世纪工匠们来说,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社会身份提升和地位认同。

从1626年开始。华美的高等教育就走了两条线,综合性大学与高等职业教育并重。所以,今年国家第一批大学生也走出了校门。无论是早就试点运作的常春藤高等学校,还是曼城市首都国立大学。第一批享受高等教育的1629届各专业大学生加起来才仅仅100出头,而且从实际教育程度上看,也顶多相当于后世的高中毕业生。但他们将是这个国家推进现代教育建设的起步种子。

按照文教部的规划,曼城市首都国立大学的专业基本上还是以工科为主,而一座全新的综合性大学,在1629年初就在风景秀丽的海州首府青城市破土动工,并将在1630年夏季进行考试招生。

海州的第一所州立大学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复旦大学”,包括金融、管理、法律、地理等社会学科将成为复旦大学的重点专业,校长一职则由前文教部副部长林叶担任,一个整天唠叨着要做华美最伟大教育家的文艺青年。这也算是海州州长关如中四处奔走的成绩,届时青城市将成为国家高等教育的新基地。

……

前些年的大量贸易入超由于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大规模国家放贷和对外投资,悄然地被外交部和国内银行金融机构化解,国内各类物价自1625年后逐渐降低。如今的华美国民,享受着曾被上等社会垄断的教育资源,在薪资收入相对稳定的前提下,享受着海外领和欧洲输入的丰沛商品,享受着信仰自由与和平安定,这种生活状态几乎就是所有人之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带着“捉急”成分的第一版华美教育政策,终归是不完善的,尤其是青少年教育时间显得较为短促。小学和中学教育都只是三年学制,基础教育的知识底子一旦薄弱,就不可避免会导致后面的中高级教育出现“低档次”连锁反应。这一点,已经在常春藤高等学校和曼城市首都国立大学的三年教学中得到了验证。

当然第一版教育政策当初的出台试行,更多还是权衡了教育资源的问题,但为了在这种教育模式上保证教育质量,文教部长杞虞在国庆节之后,依然向内阁提出了教育改制方案,并准备在1630年下半年全面实施。

按照的杞虞规划,国内青少年教育将重新调整为四级:

第一级是妇女和儿童部主导的幼儿教育,以幼儿园形式集中养护和展开幼教。由于新生儿的递增数量越来越庞大,国家公立的幼儿园机构的承载能力已经到了极限。所以1630年开始,在国家承担费用的情况下,改为公立和私立相结合,尽量利用全社会的抚养资源保障幼儿教育。

第二级是国立小学的小学义务教育,学制从之前的三年制调整到五年,增加更多的小学教育时间和和更丰富的基础课程。

第三级是国立中学的中学义务教育,学制也从之前的三年调整到五年,使这个阶段的中学生能拥有更多更牢固的文化知识。

第四级,则是高等院校的高级教育,无论何种专业,学制均为三年。采取中学毕业优等生保送、国民自由考取、奖学金扶持相结合的模式。

在四级国民普通教育之外,职业技术教育也做了略微调整:除在职进修外,无论中等或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专业学制一律为三年,其中中等职业技术教育的招收对象为中学毕业生,同样实行免费教育。

之前大量由穿越众“装逼”而产生的一系列书籍,已经被陆续筛选出来作为各学科教材,并根据实际教学情况进行阶段调整。至于教师来源,除了1629年届第一批毕业的大学生绝大部分充入各级学校以外,还将从欧洲“挖名人”,相信华美国首都国立图书馆里逐渐增多的印刷品,足以吸引大量的17世纪的某些书呆子。

这么一个庞大的教育政策改革,国会初审之时就吓了大家一跳,这意味着每年的教育预算支出将至少提升40%,但杞虞却信誓旦旦地表示她将在国会上和任何企图不开眼的议员“对战到底”。

一度国会议员带着嘲讽的口吻在置疑杞虞“挖”17世纪欧洲学者的行为“是否会降低国家教育质量”、“误导正确科学发展”或“引发学术安全问题”,但杞虞直接提出让在座的国会议员详细阐述“解析几何”、“抛射体运动和惯性理论”等一系列在17世纪闪亮登场并在21世纪依然是人类科学发展基石的内容。

眼下之意,在座的大部分人脑子里的许多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都是这些17世纪的“土包子”们早已经建立起的科学成就。

大部分人是干瞪眼,小部分则闭目养神,再少部分则笑而不语。最后长期从事教育事业的前中学数学老师、如今的众议院议长李萍做了最为权威的发言:“这些历史人物之所以称之为伟人,不在于他们是否拥有多少比我们更现代的知识,而是他们天生的强大的思维能力和学习方法,能够在一知半解甚至是一无所知的基础上去观察、分析和解答问题。由他们手拿华美教材去教导我们的年轻一代,将比各位更加称职,也只有我们才能享受到这种历史的厚赠。”

至于“学术安全”问题,国土安全部长刘云的表态让部分反对的人暴跳如雷——“……从道德品格和探求科学真理这个角度上讲,至少我相信他们中的许多人比我们在座的许多人的人品靠谱。”

刘云这张烂嘴再次得罪多少人不得而知,但11月1日那天,国会还是以多数票通过了《教育法修正案》与《教育人才引进草案》。(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雅城的建立

“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汉《毛诗序》。

“雅城”,高贵、正统与秩序之城,就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筹备的第三个州级行政单位、滨州的首府名称。

雅城市的建立初衷,最早可追溯到建国之初。历史上的纽约虽然是个好地方,但地理自然环境割裂度较高,几面临海,军事防御能力较差。在考虑国家政治中枢位置这个问题上,曼城确实不太适合作为首都,而历史上南方的特拉华河口西岸的费城,就非常适合做首都。

只是因为当初百废待兴,国家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力物力去从无到有兴建一座全新的首都,再加之重要的海外布局依次展开,所以雅城的兴建计划也就一拖再拖。

去年的明朝移民一度中断,为了防止移民政策出现断档,政府从去年开始就大幅度上调了欧洲移民份额。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结束后,大量因战乱而沦为难民的丹麦、挪威、法国和德意志移民涌入,仅在今年就超过5000人。其中历史上还属于丹麦王国版图的挪威人就占了40%,而且以大量的矿工家庭为主。

首都的人口安置压力最大,虽然各种大兴土木的城区建设就没中断过,但基础设施改建与地下水综合采供工程一直进展缓慢,首都人口到现在都死死压在40000人的底限上。与此同时,几个早期城镇,例如西点镇、银谷镇、泽西镇,城区扩建也进入一个瓶颈调整期,也在面临市政基础设施改造的压力。波特市、青城市和榆树镇,也需要一个缓冲时间来消化过去两三年来迅速增加的人口。

正因如此,包括雅城在内的一批新拓殖城镇的建设宜早不宜晚的呼声终于在国会的推动下出现,未来再以雅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更多的新拓殖城镇,如果条件成熟,国家首都迁到雅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海州开发的自力更生模式,已经初见成效。年财政经费拨款不足70万美元的海州,如今已经拥有了首府青城市、北苑镇、葡萄园岛东部的海乡镇,以及今年才建立的东福镇。

几年下来,海州拥有了包括农业、林业、渔业、畜牧、冶金、化工、建材、造船与远洋贸易等规模虽小但较全面的经济产业,几个城镇加起来,全州人口也在1629年秋季突破了10000人。堪称自西点镇后,几年后关如中创造的又一项地方建设记录。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份成绩单的鼓舞下,南方的滨州开发就成为了国会的期盼。滨州,将包括后世的整个新泽西州和宾夕法尼亚州东半部地区。首府雅城市,就坐落在后世的费城位置上,夹在特拉华河和斯库基尔河之间,南方出海口是特拉华湾,拥有世界级的优良河口港条件,直线距离首府曼城不过160多公里,地理位置极为优越。

……

雅城市的优越地理条件。加上未来国家首都的远期定位,让城镇规划非常有“东方个性”。按照国会通过的方案,未来的雅城市将是一座布局规整的城市。依托三面临水的宽整地貌,在两河包夹的“哑铃腰部”建设出极度整齐的四方型主城区。大致南北走向的长方形城区,南北长3.5公里,东西宽3公里。而被主城区“隔档”在南方的“半岛”,大约20000亩林地草泽湿地将开拓成为当地的农业耕地。主城区以北,则是工业区。

1629年11月28日这天,一支庞大的船队进入切萨皮克湾。出现在特拉华河口。

从曼城湾出发,到达这里的海上航程也只有200多海里,海上交通的便利性远超过青城市航线。船队的规模高达三十多艘,但大部分都是载货一两百多吨的近海内河蒸汽船,而且来自各个杂七杂八的内河船运公司。

除去一队早就守候在此地多日的陆军官兵外,汤献是第一个跳上特拉华河口西岸的建筑工人。望着眼前地势平缓的平原、草泽和远方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年过30的青年忍不住心旷神怡般深深吸了口气。

寒冷的空气深入肺部,但却显得异常清新芬芳,汤献不由得全身精神一振。

远方,若干德拉瓦族印第安猎人正走出森林,朝着这些友好的华美国人遥遥挥手,在河岸不远,简单的码头早在上周就施工完毕。如今距离码头不远,一片搭建着简单木棚的围栏场地中,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此地展开不定期印第安贸易的泽西镇小商贩已经拉开了架势,十几个印第安雷纳佩(lenape)族男女正冒着严寒,背着大量的土产,在摊位上转来转去,对华美产的精美厚实的冬装爱不释手。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自然,回头看着拥在河道上的船队,汤献抬起了手臂,朝着自己的父亲汤恩用力挥着手。

汤献,是汤恩的儿子,此次作为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的工程队长,负责带领一支130多人的小工程队,在元旦节到来前,为雅城市建设一个相对规整的半防护式小型临港社区,之后几年里,整座城镇都将沿着这个规整的港口社区边缘逐渐拓展,并最终完成整座城镇的建设。

“这孩子,还是那么没定力。”

坐在船上的汤恩,望着儿子兴奋的摸样,皱纹满布的脸上渐渐堆出和蔼的笑容。吧啦了几下烟杆上的烟嘴,汤恩敲掉了烟头,回头对着这个国家最权威的建设与交通部长周毅点了点头。

“汤工,这次就要辛苦您老人家在这里坐镇些日子了!不过一定要保重身体,有什么不适,就赶紧回来!”周毅笑嘻嘻地看着身边的老人,言语里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哎呀,周大人……哦,看我这老糊涂,改不了的口啊。周部长,您就放心。我汤恩这把老骨头,生来就是做这些的!”汤恩赶紧拱手让礼,老脸红润,洋溢着一种过人的自信与神采奕奕。

得到这个国宝般的“营造大师”的表态,周毅是既欣慰又担心对方的身体。

作为最早一批被葡萄牙人送到北美的大明移民,7年过去,汤恩一家算是在华裔国民里小有名气了。尽管汤恩在东方建筑公司这个国内最大的私营建筑企业里已经坐到了高级技工的位置,但本着对“营造之学”的深爱,以及对华美建筑技术的震惊,本就受过17世纪大明“高等草根教育”的汤恩。在前年50岁大寿过后,毅然又进入了长岛工程技术学院的建筑工程专业进行深造。

“也许除了更高级的数学课程和其他专业,我们实在不知道还能教他什么!”——两年时间一晃就过,汤恩轻松结业了。

身为大明京师紫禁城营造匠头蔡信的徒弟后人的汤恩,这个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居然在建筑学、土木力学和数学上有着惊人造诣、创造力和一点就通的悟性,让穿越众若干土木工程系的文青屌丝们自愧不如,第一次心悦诚服地称呼汤恩为“汤工”。

汤恩就这样成为了华美国建国以来第一位“土著工程师”,享有国家科工委的高级人才津贴。更成为曼城首都国立大学的建筑系特聘讲师。而雅城的建设规划图,其中大部分都是汤恩完成的,曾经的二把刀总设计师周毅反而成了帮手。

但对土地的眷念情怀,还是让汤恩做出了一个思考多年的决定。如今汤恩一家子都搬迁到了波特市,据说在那里花费了多年的积蓄,再加上银行贷款,终于拥有了一座300亩的“小农庄”。农场雇佣了几名印第安雇工。平时由汤献的媳妇负责打理,播种或收获季节就租用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畜力农机。

汤恩和儿子汤献,依然还在国内两大建筑企业就职。不过随着国家在教育上的大力倾斜,汤恩如今已经很少亲临建筑工地,和老工匠们探讨营造和学校讲学成为了他的主要工作。汤恩能继续挂在东方建筑公司里,对老总周凯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企业形象。

“小子,测好地平,按照图纸画线上工。汤家这些年深受国恩,现如今营造雅城,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你可要百倍用心了!”

带着一大队徒子徒孙走上岸,汤恩第一个把儿子叫跟前训斥,身后一众中高等职业学校的实习生都个个大笑起来。

“爹,您就放心吧,您说的学社里可都教了。您还是早点回家吧,这里太寒湿,对您身体不好。”汤献窘迫地点着头,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工程队里的一众普通工人看笑话。

“嗯,待基础工程完工,我再回去。”看到儿子自信满满的样子,汤恩终于笑着点头,然后带着人又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周哥,这个汤老头还真有点咱后世高工的派头!”

某艘船上,已经被任命为未来滨州代理州长兼雅城市市长的陆放飞,忍不住笑了。

陆放飞,今年31岁,穿越大灾难之前,只是一名Y市码头的建筑工程队监理员。当初在狄祖恭的质检与安全部做帮手,后来又转入了周毅的建设部锻炼,如今7年过去,曾经的小年青已经成长起来,被政府内阁赋予重任,放在雅城这个刚刚孵化的地方积累地方管理经验。

“估计当初谁也没想过,能在这些乞丐般的明朝难民弄出一个国宝。陆放飞,这里就靠你了,有什么困难,就向内阁提,虽然现在控制支出,不大可能像大西洋跳棋计划一样大手笔拨款,但好歹也是未来的首都。不求你一鸣惊人,学学关如中,稳扎稳打,厚积薄发。”作为陆放飞曾经的老上司,周毅是十分熟悉这个热血青年的个性,所以特意告诫对方。

“明白,您就放心吧,再怎么,咱建设部出来的人,哪个不是用心办事的?您和总理就看着好了。”陆放飞嘿嘿一笑,脸上洋溢着自信,但在内心,他却对关如中、孙弘毅以及毛健等人颇不服气,只是认为自己之前是没有机会在地方施展自己的能力罢了。

一声汽笛响起,又一艘内河蒸汽货船在岸上人员的引导下,缓缓靠近简易码头卸货,眼前缓慢而富有节奏的建设场景,让陆放飞的心也渐渐有点沸腾。(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归国

张春锐率领的远征舰队,11月初抵达南山港,将包括移民在内的商船队留下休整,外籍军团也回归建制。完成简单的维护补给休整后,又于11月底航至蝴蝶岛双子港,受到了双子港市民的热烈迎接。市长张明澄为首的蝴蝶岛海外领政府官员以及当地的企业代表,在市政厅为远征舰队的所有军官举办了一场豪华的晚宴。

只是在蝴蝶岛休整了几天,远征舰队又继续朝曼城前进。路过百慕大双湾市时,虽然张春锐并未选择入港停留,但百慕大海军基地依然派出一艘近海巡逻舰伴随航行了几十海里。

最终由4艘轻巡洋和2艘运输舰组成的返航舰队在12月15日这天抵达曼城湾,为华美国建国以来进行的最大一场军事远征行动画下了句号。

今天恰好是周六,而且临近每年一度最热闹的多节假日时段,上万兴高采烈的曼城市民都涌到了长岛西区的军港码头边,外地城镇的部分官兵家属更是早几天就赶到了首都。城区张灯结彩,港口更是成了欢乐的海洋,就连军港外的海岸山坡上,都占满了人。

远征一年又四个月华美远征舰队,已经驶入曼城湾,内湾要塞每次一次礼炮鸣响,都会掀起岸边人群的一次欢呼浪潮。国会、政府内阁以及陆海军司令部都派出了高规格的代表前来迎接,大量的警察在军港内外划出警戒区域,以防止热情过头的国民干扰了正常的欢迎庆典。

军乐齐鸣,一首《当士兵迈步回家时》(When-Johnny-Comes-Marching-Home)反复吹奏着。欢快的鼓点伴奏和短笛声中,随舰队出征的国防军官兵早已换上了崭新的军装,排着整齐的队列走进港口。夹道欢迎的市民们应和着军乐,有节奏地拍打鼓掌,偶尔在队列里看到自家亲人的女性,更是哭哭啼啼地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早就准备好的一大堆欢迎或是授勋褒奖仪式直接就在军港上演。部分表现出众的官兵获得了军衔晋升。总统陈长远更是越过海军司令王铁锤,亲自授予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优异服务金质勋章,而张春锐在整体领导远征舰队日常工作中所表现出的细致果断,获得了国会和政府的多方赞誉,也许不久之后就能晋升海军少将。

蓝宝石号舰长安德鲁上尉,在浮头湾海战中冷静处理,将当时因旗舰指挥信号传达误差导致的战列线混乱错误局面降低到最低,得以晋升为海军少校。

孙阳虽然因为浮头湾海战中出现了作战指挥瑕疵,但瑕不掩瑜,在一系列复杂的海上行动中将远征舰队有限的兵力运用得当。也晋升为海军上校。

此外包括游南哲和斯科特等一批陆军军官,也纷纷获得军衔提升,可谓皆大欢喜。

……

热热闹闹的欢迎仪式几乎一直持续到下午,返归的陆海官兵获得了持续到新年元旦后的假期。每个官兵在今天之后都将获得了一大笔远征作战津贴,包括外籍军团在内,出征部队中军衔最低的士兵,津贴都高达320美元,国家为此次远征付出的开销在结束这一天正式突破450万美元。

在一年零四个月的出征中,总计有27名士兵伤亡。其中作战负伤8人,阵亡只有2人,其余全部是因病身亡,从参战总兵力和时间来看。算是建国以来损失比例最小的。但从行动开销来看,又是历次作战中成本最高昂的军事行动。

海军舰船装备经受了一次严格的远征考验,在远离本土的情况下,其后勤维护保障的难度缺陷都纷纷暴露了出来。再次证明在当下海外军事基地建设还未达标的情况下。是不足以完成海军全蒸汽动力船舶的换代应用。

由于军事作战强度偏低,所以大部分远征军事行动都集中在后勤运输保障上。多次的人员搭载和物资输送任务中,灰鲸级机帆运输舰和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尤其是前者,基本承担了高强度的出航任务,而且故障率让人满意。

受大西洋本土航线上已经展开的全蒸汽动力商船应用的影响,海军也曾野心勃勃地企图改变最新一代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设计,如今看来,机帆混合动力依然是海军未来数年最稳妥的选择。

军事方面的最终总结报告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而其他方面的问题也在国会和政府里成为了最热门的话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东方航线是否具备新利益增长点的地位。

目前来看,假使国家远洋商业运力能达到较充沛的理想状态,每吨货物的每100海里行程运费,国内行情也不会低于60美分,那从本土输送到亚洲海外领明珠岛的货物,光运费就是每吨超过100美元,这还不包括其他物流储运中转的成本费用。

也许平摊在每件商品上,这些运费成本在17世纪的跨洲际远洋贸易中可以轻而易举地转嫁出去,但对于国内从事大宗远洋贸易的私营贸易公司来说,一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商品运输贸易,就会损失接近5万美元的净利润!

再结合贸易往返周期来看,一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能在大西洋航线上一年进行至少8次的往返航行,而东方航线却只能进行一次,那这中间的净利润损失就更大了。除非远东的商品出口利润能超过大西洋贸易的好几倍,否则每一吨运力放到东方航线上进行往返航行,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东方的商品和工农业原料重要吗?从某个程度上讲,确实某些种类具备不可替代性的重要作用,但整个国家的工农业发展又并不依赖于某些特定的原料。而针对人口众多的欧洲市场,华美商品的受欢迎程度不会比东方奢侈品差,所以就目前的需求来看,万里迢迢前往东方进行贸易倒卖显得十分鸡肋。

大致摸清了远东各类主要商品原料市场行情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副总裁杨小华,已经就这个问题给自家的贸易集团写出了非常详细的分析报告,然后又从各种关系渠道流到了其他贸易企业的掌舵人手里。

很显然。在超越17世纪全世界普遍商贸水准的华美国,已经把欧洲当做了“经济殖民地”,从原料到市场来看,从纯粹的商业利润角度来讲,通过东方航行进行亚欧贸易并不是想象中的天堂之路。

大西洋两岸的贸易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中南美、非洲的原料供应渠道和市场还在拓展,而在国内远洋商业运力还未打破瓶颈的当下,东方布局若要展开,当中重要的商业利益和成本环节就是个始终无法绕开的死结。

只有参照欧洲的地中海和波罗的海贸易区,利用东南亚贸易圈独特的地理优势。建立“落地生根式”的环东南亚商业区,大概才是唯一能够实现“有效利润”的方法。但其实无论是国营集团,还是大多数的私营企业,都不大可能在现阶段把自己宝贵的资源远远地投送到东方去。

但能在家门口的大西洋赚同样的钱,在本土住得轻松滋润,又凭什么要去东方累死累活呢?这是远征舰队归国后一段时间里,从国会到政府、再到普通企业和商人们,内心都在自问的一个问题。

……

其实不光是东方远征行动的总结,1629年末国内各行各业的总结和新年度规划都在进行中。

按照北美本土战略布局规划。宋河中游的波特市及西北摩和克河谷入口的江口镇,总人口加在一起终于突破了10000人,再加之陆军近半数的兵力驻扎,已经牢牢地建立起宋州北方的战略支撑点。向西面的摩和克河谷逐渐拓展深入成为重点。遥望肥硕的五大湖方向,总能让穿越众们内心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野心。

此外,民政部几个月前,在对泽西镇以西的帕萨伊克河西岸组织的一次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口分布调查中。意外地在纽瓦克一带的森林沼泽地里发现了铁矿。几年来一直在宋河下游两岸附近苦苦寻找更便利的矿产资源,却在眼皮子底下漏掉了如此一个储量丰富的铁矿,包括前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在内。都对这个发现大吃一惊。据说这个“奇耻大辱”就是导致文青安邵清放弃国土资源部长一职,专心投入教育事业的诱因所在。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安邵清,毕竟手头的相关资料是那么有限,历史上纽瓦克的民众也是无意中在19世纪初一次拓荒时才发现了这片铁矿。

如今全国的冶铁业,已经形成了两大中心,曼城市的外岛工业区,以及海州青城市北方的北苑镇。全国钢铁总产量在1629年达到了11万吨,其中粗钢产量首次超过2万吨。数字看起来引以为傲,已经远远凌驾这个世界的历史。但从1624年的7万吨增加到1629年的11万吨,增长幅度却并非大家想象得那样给力。

这里面的重要因素,除了矿区规模和熟练矿工问题,还有就是铁矿分布太过零散。从西点镇和榆树镇、甚至是弗吉尼亚和古巴运来的铁矿石,构成了曼城市外岛工业区的冶金原料输入。钢铁成本难以下降不说,原料输入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周期性短缺。原料输入问题导致的整体冶铁效率的不高,也是国内钢铁业一直难以大规模扩张的核心问题。

如今纽瓦克地区发现了近在咫尺的露天铁矿,含铁品位平均在45%以上,初步估算的储量就足够支持未来几十年的开采作业,那建立一个更具规模化的“钢铁联合体”就成为了目前国家工业大发展的核心项目。

按照政府内阁的规划,海州的北苑镇,由于附近铁煤矿产开采条件优越且齐全,可独立成为一个冶铁中心进行重点投资,将引入已经在西点镇矿区通过试运营的一系列蒸汽动力矿场设备,钢铁年产量争取在四年后达到5万吨规模;依托沿海和内河河运,将西点镇、榆树镇、以及未来在纽瓦克建立的矿业小镇的铁矿集中输送到曼城市外岛工业区,加上宋河中下游的煤矿输送,建立钢铁联合中心,争取在四年后达到年产15万吨的产量;而海外的各类矿石输入,则就近落户到未来的滨州城镇进行集中冶炼加工,发展滨州的冶金工业。

如此大手笔的产业调整,当然只能国家牵头进行组织,国内第一大行业巨无霸的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成为了最大的承包商。而由于“蒸汽轮机技术专利事件”中遭人诟病的私营冶金巨头北方工业公司,则在科工委受到了不小的“刁难”,仅仅拿到了滨州的产业项目。

同时,造船业也进入了规模化扩张的进程。科工委已经提交了一份建议,希望国资委投资建立“国营船舶重工集团”。但在国营和私营两分天下的华美,要新增一家国营的造船企业其实并不在钱的问题上,而是技术人才。

北洋船舶公司几乎垄断了绝大多数的造船高级技术人才和熟练工人,就算是“国私合资”性质的海州青城造船公司,那也是游启和石益格派出的技术工程人员为核心,并在过去两年里为对方培养了不少的技术熟练工。目前在建的花级机帆护卫舰,最后一艘矢车菊号就在青城造船公司的船台上。

由科工委发起、国会推动、国资委收购海州青城造船公司的股份,建立国营船舶重工集团的初步意向已经半公开化。看来以包子图等国会“国有派”上台后掀起的一股“国进民退”的风潮,正在迫不及待地向曾经被私营资本垄断的优势行业渗透。

最终北洋船舶公司能否顶住各方面的游说出售海州青城造船公司的股份,还未可知,但这已经足以引起了国内私营资本的极大警惕。(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爱尔兰的新故事

1629年12月25日,西历圣诞节,周二。

大海之上,云层压得很低,向东望去,那阴沉沉的悬崖峭壁一侧的海峡入口一片昏暗。狂烈的寒风中,两艘小小的风帆盖伦船正以不到两节的速度,一前一后缓慢朝东北方向航行,当接近海峡口的时候,船员们都紧张起来,望着那浪花起伏间不断露出阴森发黑的礁石,一个个都抓紧了身边的东西。

这是葡萄牙的风帆船,它的出发地是亚速尔群岛英雄港,船上正装载着一批特殊的货物,以及若干身份更特殊的男子。航行的目的地,是爱尔兰岛西南方芒斯特省的达勒斯,一座就算放到21世纪都极其不起眼的小渔港。

“唐纳修中尉,我们的目的地马上要到了!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停靠一个礼拜,但可以保证能卸完所有的货物。”葡萄牙船长小心翼翼地走到华美陆军军官的身边,指了指昏暗天色下的海湾尽头,“上帝保佑,这里真难进来,到处都是暗礁。也许我应该再完善一下航线图,不然下次我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

最近才晋升为陆军中尉的爱尔兰裔青年并没有对受雇用的葡萄牙船长表示出任何鄙视或不满,反而轻轻地舒了口气。身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防部军情局的军官,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多年了。

“大家都看清了,现在这片美丽的土地,还在英格兰人的控制之下,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要帮助这片土地,从英格兰人手里将它解救出来!我非常感激在场的许多并非出生在爱尔兰的战友,现在大家还有时间后悔!”

可恶的英格兰人几百年来一直以武力、殖民和宗教迫害把美丽的爱尔兰握在手掌心,不光爱尔兰本地平民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爱尔兰贵族也被英格兰人用各种手段分化压制,导致这个“国家”虽然不断抗拒着英格兰人的统治。但也如一盘散沙一样在几百年里不断失败着。

唐纳修回过身,只见甲板上还并排站着十几名普通服饰打扮的男子,不过每个人都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和历史上前赴后继的爱尔兰勇士一样,没有一个人退缩,唐纳修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些都是唐纳修从外籍军团里挑选出的老兵,和唐纳修本人一样,家人子女都已经在本土安居乐业。但他们却必须离开家人,在这里执行一个可能会持续很多年的艰难行动。

他们的使命,就是幕后指导发展爱尔兰地方反抗武装。拉拢爱尔兰本地贵族,组建一支由幕后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扶持的爱尔兰独立势力。

在天色彻底变黑之前,两艘葡萄牙风帆船终于在达勒斯小渔港靠岸了,前来接头的是早就保持了近一年关系的爱尔兰地方抵抗军,一支被英格兰王室往死里镇压的爱尔兰天主教派叛军。

总计1200支21B型燧发步枪,几门12磅加农长炮,大量弹药、药品等军用补给品,以及10万西班牙银元的资金。卸下的货物被爱尔兰抵抗军纷纷拖到附近的山洞里隐藏,而几个类似头目的本地人则围在了唐纳修的身边。

“上帝见证。小伙子们实在等不及了,也非常感谢您对我们的支持!马里奥先生,今天是圣诞节,如果不介意。请参加我们小小的宴会,还有一位从科克城赶来的尊贵客人希望见您!”

强壮的爱尔兰汉子对一身平民装束的唐纳修态度十分恭敬,看着那一枝枝在欧洲声名远播的燧发步枪被部下哄抢的样子,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会意的唐纳修微笑着点头。他知道那位尊贵客人就是欧洲情报司在爱尔兰暗中联系上的一位有激进独立倾向的芒斯特省爱尔兰本地贵族。

在普通的爱尔兰抵抗军眼里,唐纳修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马里奥是一个西班牙姓氏。从而让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西班牙王国对爱尔兰独立的支持。而自己真正的身份,也只有那位来自科克城的爵士才知道。

……

唐纳修从没想过他的一腔热血会在几天后就遭受一系列的自信心打击。倘若回到几年前,可能唐纳修还不能深刻意识这个问题:要让一群爱尔兰渔夫、农民、猎人甚至是乞丐组织成一支军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作为幕后最高军事顾问的唐纳修中尉的耐性还能勉强维持,但他带来的那十几个华美陆军士官中,几个爱尔兰裔的战友就个个脾气暴躁起来,从这个方面来看,基本上符合爱尔兰人传统的情绪变化。

在他们眼来,就这样一支孔武有力但又散漫到极点的军队,还是目前所有反抗英格兰统治的群体里“最具力量”的芒斯特省反抗军,也难怪英格兰人可以欺负爱尔兰人到现在。

再光鲜的统一制式的皮甲与近代武器,也无法遮掩这样一支军队某些看起来无可救药的缺点。他们总是一拥而上,然后又一窝蜂的退散,内部的吵闹较劲远远超过对敌人的同仇敌忾。面对以17世纪西班牙方阵为主要战术组织的英格兰军队,这样的业余军队只有被打垮歼灭的结局。

和来自科克城那位爱尔兰本地爵士居然还一脸欣喜不同,唐纳修终于感觉到自己的长官当初看待自己训练时的眼光是多么的“悲悯”。

“长官,这些爱尔兰人简直无可救药!对不起,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一位德意志裔的中士站在唐纳修中尉的身边,对着眼前始终无法完成正常编组的爱尔兰游击队连连摇头,又突然想到自己的长官恰好就是爱尔兰裔,于是尴尬地连连抱歉:“我的意思是,应该直接由我们来训练,他们需要鞭子和皮靴才能知道怎么走路!”

“好吧,我会对他们的长官提出这个方法。贝尔曼中士,现在开始你作为总教官,过几天我会把全新的训练大纲写出来。”

唐纳修最终还是把目光从眼前的军队身上挪开。在征得反抗军领袖的同意后,唐纳修介入了反抗军的训练,把自己的直属部下分派下去,然后将按照华美国陆军最初的线性步兵阵列战术来重新编排这支爱尔兰地方游击队的所有军纪与组织结构。

运输到达勒斯的这批21B型燧发步枪属于更加“原装”的型号,拥有刺刀卡座,于是唐纳修一来就放弃了西班牙方阵那种长矛步兵加最前排火绳枪兵的古老编制,而是直接清一色的燧发枪步兵线列。

阵列组织、指挥号令等等一系列的全新军事训练让一通爱尔兰游击队的头目们一头雾水,他们也不是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但一个“西班牙军官”居然让他们学习着一种整个欧洲都没有见过的古怪线列战术,就不由得让许多人抗拒。

在他们眼里。没有长矛手的战争是不科学的。那薄薄几层的纯火枪步兵线列,外加算上刺刀也比长矛短太多的燧发步枪,要和大名鼎鼎的西班牙步兵方阵对战基本上就是一种找死行为。但唐纳修并不打算解释太多,他知道总有一天这些爱尔兰同乡会见识到一种全新的战争。

……

1630年的1月1日,位于爱尔兰芒斯特省西部的基拉尼男爵领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爱尔兰在这个冬季迎来了百年难遇的严寒,无论是远方起伏的丘陵草场,还是黑色森然的森林山脉,都笼罩在飘然晃动的雪幕之中。就连静怡如画的玫瑰湖面,此时都结上了一层薄冰。

英格兰王室为维持欧洲战争加大的赋税,以及饥荒引起的暴动已经在过去的两年里席卷了大半个爱尔兰岛。走投无路的爱尔兰暴动者让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焦头烂额,甚至去年的时候。一伙激进的爱尔兰天主教徒还用一整桶黑火药在都柏林的郊外炸死了前来“筹措资金”的英格兰白金汉公爵。

抓捕与镇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整座村庄被英格兰军队夷平烧毁并搜缴掉所有食物的事情司空见惯,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到了各个城镇。又给当地的治安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一时间,无论是爱尔兰本地贵族还是英格兰贵族,爱尔兰各个领地都陷入了一种白色恐惧之中。

各种流言与恐怖传闻在扩散。也不可避免地随着冬雪飘进了基拉尼男爵领地,但此时此刻,基拉尼却显示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象。

几经扩建修缮的玫瑰庄园更加精致大气,厚厚的白雪覆盖着红色为主体的庄园建筑和一排排整齐的树木,漂亮而庄重。远方的基拉尼小镇教堂,传来了悠扬的钟声,纷飞的大雪中,几辆满载货物的牛车正蹒跚着缓缓地从小镇方向朝玫瑰庄园而来。

壁炉里的柴火将面积上百平米的书房烘得温暖如春,巨大的半圆形阳台被一扇扇巨大的玻璃窗封闭着,两侧大开的窗帘布之间,可一眼看到玫瑰湖的风景。书房正中央的长条书桌后,一位衣裙华丽的漂亮年轻女子正坐着签署文件,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将手里一封封文书递到年轻女子面前。

黑色的精致礼裙上披着天鹅绒坎肩,美貌的脸庞上一直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年轻女子审视完眼前的文书,取过了一边的鹅毛笔。

“……今天还是新年第一天,斯特拉福德伯爵就等不及了,那就提前把去年的收益分成送过去吧。”

黛卿卿玉手连续划动,鹅毛笔下就出现了她秀丽的花体字母签名,一笔5000英镑的资金就这样拨了出去。

“科克城的大人物们快坐不住了,艾迪,过段时间安排下,给他们运点粮食过去。”

又拿起一封文书,才看了几行字,黛卿卿就大方地落笔签字。

“查理国王陛下希望您能接受肯梅尔领地勋爵的封号。”

忠诚的管家又递上了一份新的文书,从落款上看,明显是那个古板冷漠的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的亲笔信。而信里的所谓“封赏”,依然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在“推销”。

快要穷疯了的查理一世,过去一年里出台了许多荒唐的法令,比如地方士绅贵族拒绝接受封号都成为了交税罚款的理由。如今,紧邻基拉尼南方的那个已经绝嗣的肯梅尔勋爵领,已经在向黛卿卿招手了。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要照顾6000英亩的领地了?”黛卿卿慵懒地伸了下胳膊,笑盈盈地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英格兰国王的亲笔信,眼里露着不屑。

“基拉尼领地也得到了扩展,准确来说,现在是8000英亩。”管家极富职业的礼貌弯腰,脸上也带着戏谑的微笑,“消息已经传开了,肯梅尔港的民众都很高兴。”

“既然大家都那么乐观,那我没法拒绝。”手下唰唰声响起,黛卿卿以飞快的速度在一张空白的信纸上写着回信。“对国王陛下的厚爱,我只能用最粗俗的方式去回报。艾迪,你觉得1万英镑足够吗?”

“那国王陛下可能会考虑将整个凯里郡都交给您的。”管家也开起了玩笑,然后带着一大批已经完成批复的理财文件退出了书房。

“卿卿,你这样大手笔,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侧的房门开了,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走了进来,坐到了黛卿卿对面的椅子上,两只手放在了桌面。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腕上,“你每天要花上一个钟头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已经快赶上外交部了。”

“觉得无聊了?等雪停了,我请你去打猎吧!”黛卿卿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从一边取过葡萄酒,优雅地斟上了两杯,其中一杯轻轻地推到了青年面前。

似乎觉得自己一直看着对方的小手有点不礼貌,代伯童转而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一脸关切:“卿卿,你就打算一直呆在爱尔兰吗?你有多少年没回国了……”

“觉得我在浪费时间?倒是你,打圣诞节前就跑到这里偷闲。你有那么多年假吗?”黛卿卿小口泯着酒业,目光转到了阳台外,望着那被白雪覆盖的湖泊,嘴角的奇异微笑没有消退,“总有人要把事情做下去,并且做好。大概现在没人比我更合适处理基拉尼的一切,甚至是熟悉这个爱尔兰岛。”

“但这对你不公平,也对我不公平!”沉默了半响,代伯童一口喝光葡萄酒,带着几丝潮红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阳台落地窗前,用力将窗帘扯得更开,倘若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开关,估计此时他连玻璃窗都会打开。

“我知道,也许在你眼里,我可能连周可民一半的优点都不具备。”代伯童回过身,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苦笑,“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在巴西,哪怕明知道不会有回信,但我每个星期都在坚持给你写信。我只是想证明……”

说到这儿,代伯童停住了口,又缓缓摇头。

“想证明你比周可民更爱我?”放下酒杯,黛卿卿的笑容渐渐凝固,又渐渐消散,最后低下头去,“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再去想这些事了,何况周可民当初也不爱我,你没有去和他比较的意义。”

“我可以等!”代伯童猛然提高了音量,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已经无法守护你了,但我可以等你一辈子!”

“你个白痴,谁要你等一辈子的!”黛卿卿勃然大怒,丢下酒杯,就朝正门走去,刚一开门,正好碰到一个女仆推着餐车准备进来。

“啊!对不起,勋爵小姐!”女仆慌乱地倒退了几步,深深地低下了头。

“招待代先生进餐吧,我不吃了,我要去放松一下!”黛卿卿微微侧头看了眼身后,然后继续朝走廊深处走去。

几分钟后,玫瑰庄园某处的室内射击场里,响起了枪声,黛卿卿双手握着转轮手枪,死咬着牙,不断扣动扳机,然后换弹筒,再扣动扳机……

……

基拉尼领地在过去的四年多时间里,已经大变了样。曾经只剩下数百人的基拉尼小镇,由于丰沛的工作机会,几年来人口再次汇集,如今常住小镇的爱尔兰居民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城镇建筑也大幅度增加。加上周边村落,整个基拉尼领地人口已经突破了万人,成为了爱尔兰芒斯特省曾经最偏僻的西部最繁华的地区。

超过1500英亩的农场。以及2000多英亩的牧场,在几年里解决了当地的温饱问题,玫瑰湖半岛的古老铜矿也重新焕发出新春,每个月都能冶出价值上千英镑的铜锭。木材、羊毛、毛呢、谷物、土豆、砖瓦、皮革等农牧产品甚至还在对外大量输送交易。

两艘从华美国营进出口集团淘汰的荷兰造盖伦商船,已经成为了黛卿卿旗下的“基拉尼商会”的商船,以基拉尼南方的肯梅尔港为母港,每个季度都会出航一次,前往亚速尔英雄港出售基拉尼领地的特产,再购回各类华美出产的工农商品,而来自东部其他爱尔兰城镇的贸易车队。更是成为每年春秋两季的固定风景线。

爱尔兰的饥荒,也让肯梅尔港成为了华美农产品的重要出口地之一,仅过去的1629年,黛卿卿就以“基拉尼商会”的名义从华美青城市进口了合计2000吨的小麦和玉米,只是一次倒手,就赚取了1万英镑。

基拉尼领地已经发展成为芒斯特省举足轻重的经济区,属于黛卿卿名下的各项产业收益和领地税收在1629年达到了近4万英镑,一跃成为整个不列颠群岛首屈一指的顶级富豪,每年要上交英格兰王室的“献金”已经不值一提。

曾经默默无闻的地方。引起了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的注意,随后这位查理一世的宠臣不请自到地出现在基拉尼领地,对眼前一派和爱尔兰其他地区完全迥异的忙碌繁华风景大感震惊。

斯特拉福德伯爵前来“打秋风”的意思明显无疑,黛卿卿也是心领神会。为了获得在爱尔兰更加畅通宽松的发展环境,黛卿卿承诺每年给斯特拉福德伯爵提供数千英镑的私人资助。结果就是,通常的陆地贸易通行税对来自基拉尼的商队而言都是大幅度减免,从肯梅尔港上岸的少部分华美商品迅速进入了爱尔兰东部和南部。斯特拉福德伯爵也迈入英格兰个人收入最高的贵族行列。

衣食无忧的基拉尼领地民众,已经完全被领主“戴琳小姐”的卓越领地管理能力所折服。那位仁慈得如同圣女般的领主给人们生活带来的巨大改变,让当地的每个人都以身为基拉尼居民而骄傲。每次勋爵小姐前往基拉尼教堂做祷告的时候。人们都几乎占满了街道。

如今肯梅尔已经从以前“事实上”并入基拉尼领地变成了合法并入,在基拉尼大发展中也跟着受益的肯梅尔地区居民更是翘首以待,扩建从基拉尼前往肯梅尔港的交通也再没了阻碍。

而在此之前,凯里郡和科克郡的爱尔兰本地贵族就开始频频向黛卿卿传达好意,几番接触之下,激进的独立派爱尔兰贵族走进了基拉尼的友谊圈。已经在几年里积累了相当人脉的黛卿卿,逐渐把手伸到了爱尔兰独立激进主义分子的身边。

按照黛卿卿背后的华美国防部军情局的长期情报监控,芒斯特省爱尔兰激进力量向英格兰人的又一次挑战正在酝酿。倘若依然如历史上那样无人伸出援手,那这种力量会再次被英格兰人扑杀。

早在几年前,华美内阁就已经秘密制定了爱尔兰独立运动扶持计划,将以国防部军情局为决策核心,以亚速尔群岛美租界和基拉尼领地为幕后支撑点,为芒斯特省的爱尔兰起义军暗中提供各类帮助。只要芒斯特省的起义产生大的动荡和影响力,那长期和英格兰不对路的西班牙王国也会嗅着腥气跟着插进来一脚。

对这些原本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起义,华美国所希望的效果还并非是实现爱尔兰独立这种最终目标,毕竟基拉尼领地现在也没有拥有长期支持爱尔兰起义军的财力,加上外交部欧洲情报司和国防部军情局的资金,一年也最多只能凑出40万美元的经费用来扶持。

从现在开始就暗中准备,等到几年后英格兰和苏格兰爆发“主教战争”时再突然发动,从而让英格兰王室和国民议会永远无法获得喘息的时间,这就是最大的收获。(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除夕夜话

1630年2月11日,周一,农历腊月三十,除夕。

整座曼城都灯火通明,环布全城区的街道和各个标志性建筑的户外电灯齐齐点亮,并将持续一个通宵。就算现在内阁提出了“尽量节俭”的口号,但曼城市政府也将为这个除夕的照明工程付出每小时1000美元的电费。

夜晚的曼城天空烟花飞舞,流光四射,清理完积雪的街道上,揣着糖果和鞭炮、提着小灯笼的孩子跑来跑去;家家户户酒菜飘香,男女老少推杯把盏,欢笑祝福不断。

曼城市广播电台的除夕夜特别广播节目正在进行当中,最庸俗的节目不光包括特邀国民忆苦思甜,还包括各个海外领地方政府发来的各种贺电。国家为刺激本土经济而出台的各类建设项目已经一一公开,让国民满心期待的同时,也让中小企业主们暗暗振奋。

今年的除夕夜,一向不低调的任长乐再次表现出了他的土豪风范,好几家好友家庭都受邀在他家的豪华庄园里一起过节。

这里面包括苏子宁夫妇、严晓松夫妇、安邵清夫妇、祝晓力夫妇、刘云夫妇、游启夫妇……以及阿德莱德夫妇。除了低调的祝晓力是军人外,其他无一例外都是这个国家的高级权贵或是私营大企业家。

一场高规格的晚宴结束后,年纪小的孩子被各家的随行保姆伺候着,大点的在庄园院落里燃烟花捉迷藏,在这个过程中,任家老大任兴忠作为了孩子王。但大部分女孩子,还是文静地呆在了父母身边。大人们在庄园大厅里饮酒聊天,任长乐甚至还出高价钱把曼城广播电台的几个乐师请来,在大厅一角演奏音乐助兴。

“任先生、夫人,我代表我父亲。祝你们身体健康!”

人群中,一身漂亮冬裙的伊丽莎白挽着父亲阿德莱德的胳膊,巧笑嫣然地向任长乐夫妇祝酒。八年多过去,作为阿德莱德寄予厚望的二女儿伊丽莎白现如今刚满20岁,去年常春藤高校会计专业毕业后,就被杨雯雯拉进了集团,如今成为了杨雯雯的新一任总裁助理,以接替伊格瑞娜出任集团常务副总裁后留下的空位。

“伊丽莎白小姐是集团的骄傲,阿德莱德先生,她不光拥有出色的头脑。还有着能吸引无数优秀小伙子的谈吐魅力!”杨雯雯颇为大气地微笑点头,一番客气的夸赞,顿时让年近50的阿德莱德笑花了脸。

作为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旗下最重要的“五月花运输公司”的总经理,阿德莱德在过去一年多里依靠着国内远洋航运价格大幅上涨,不光为集团赚取了不少的利润,甚至还借着国家《航运鼓励法案》的政策支持,贷款凑资又新添了两艘最新型的千吨级全蒸汽动力商船,可谓劳苦功高,其在集团的股份又得到了提升。

“关于订购商船的事。游启和石益格今天在这里,大家可以好好聊聊的。”刘云的老婆陈娜从一边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北洋船舶公司的大佬游启和石益格。

陈娜是早期就大力入股任长乐和杨雯雯产业的核心股东之一,身为董事局的一员。如今陈娜已经在这个捆绑式利益集团里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船台有空,随时可以开工。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选择最新型的五桅纵帆商船,近岸远洋全适用,走逆风航线都不在话下。载货量又大。整体运营效率比敖广级高了一个档次,经济寿命周期也更长。贵是贵了点,但分期付款也行。”

前年和夏秋喻的同胞妹妹夏秋韵结婚后。游启这个曾经瘦瘦的青年也略微开始发福,不过比起任长乐的尺寸来,还算体型精干。而此时的石益格,也因为新婚妻子伊格瑞娜的缘故,和杨雯雯一家的关系近年来突飞猛进。如今两个人又在“忽悠”任家订购北洋船舶公司的新船型。

另一边,掌控着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安邵清夫妇,正和新华化工公司的周君庭夫妇在热乎,就两家新一年再共同出资在海州北苑镇建立一家新的煤干馏化工企业展开讨论。

长期就通过各种手段不断从新华化工公司挖熟练工人墙角的张丽,此时和即是竞争对手又是紧密合作伙伴的周君庭俨然兄妹般嘻嘻哈哈,双方不断用玩笑话拉扯着合作条件,让抱着几个儿女的安邵清在一边冷汗直流。

角落里,袁欣艺和卡特琳娜在沙发上聊着孩子话题,而她们的老公苏子宁和严晓松,似乎早在晚餐结束后就没了踪影。

“呵呵,各位,今天是除夕夜,大家尽情享用。另外,等会是孩子们答题抽奖发压岁钱的节目,将由阿德莱德先生和伊丽莎白小姐担任主持人。”酒过三巡,庄园女主人杨雯雯走到大厅中央,十分礼貌地宣布酒会进入另一个节奏。

一番心有灵犀之下,各个家庭的事业掌舵人开始以各种理由离场。张丽丢下了老公安邵清,陈娜丢下了老公刘云,就连夏秋喻都丢下了祝晓力,众人三三两两穿过走廊,朝另一处幽静的角落走去。

在某个豪华的书房里,苏子宁、严晓松,以及宴会开始就仅仅露了次面的刘鑫和任长乐,已经在烟雾缭绕中攀谈了很久。

……

“……现在国会两院很强势,尤其是众议院那里。换届之后老齐明显气势不足,许多政策现在都是国会在‘倒逼’内阁。不过从老齐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和包子图私下达成了妥协。依照规矩,国会只有立法权和监督权,但现在已经借着科工委和国资委,有点插手干涉内阁行政权的迹象。”

刘鑫狠狠抽着烟,因为连续一段时间熬夜写报告,两眼的血丝略多了些。

“一切为了内部稳定,齐建军这个老官僚的性格咱谁不知道?他妈的为了稳定,就把我们的利益拿去平分大锅饭?!老子要去钟老那里告他们去!”任长乐一脚将丢下的烟头狠狠踩平,漂亮的英格兰地毯上顿时留下一团灰痕,“刘鑫提出的‘上调国有集团利润上缴比例’意见,还没送交国资委审阅。就被老齐给毙了。反而今年的国有集团投资预算比往年还增加了30万,那些家伙真就每年缺了那千把块的分红?苏子宁,严晓松,你们几个在政府会议上就真说不上话了?”

“你看不上那点,可有人看得很重,蚊子再小也是肉。”杨雯雯带着一群好友推开房门,一边用手挡在鼻前,对封闭的房间里的烟味皱起了眉头,一边冷冷地看着丈夫那张义愤填膺的脸,“今天可是除夕夜。不是让你发脾气的!”

“我家那书呆子已经打听清楚了,国营能源矿业集团把宋河中游东岸勘探的那片煤炭伴生油页岩矿区提前圈下了,想去谈谈都没给什么好脸色。去年国立大学和高等职业学院里新开的煤化专业的一批学员都被他们提前签订就业合同,依他们的架势,他们想捂着那片矿区不放,几年后自己弄!”张丽坐到了一边,宛如贵妇般倒起葡萄酒,但眼里也闪着几丝抑制不住的怒色,“现在欧洲灯油和国内焦炭、焦油、沥青需求增大不少。如果矿区在我们手里,每年公司利润至少增加40万!”

“那当然了,国营集团的股份分红,是‘全民’拥有。所以国营集团利润越高,‘全民’分配的红利就越多。40万利润丢你手里,只有我们这些标准石油公司的股东可以拿大头。放国营集团手里,500人每人能多分上几百块呢。比起他们正在打游启的北洋船舶的主意。至少还没有从你现有的蛋糕里分食。”杨雯雯不紧不慢地对着穿越后的“闺蜜”说着,话里话外都是一副“谁叫你当初怎么怎么”的意思。

“我和石头是不会出让青城造船公司的股份!本来当初就是帮关如中的忙,才愿意去海州投资的。”一边的游启冷不丁地冒了句。表情异常认真。

窗外传来了曼城警备司令部方向的礼炮发射声,厚厚的窗帘布上也能映出一团团依稀可见的彩色光团。即便杨雯雯已经宣布今天只是聚会,但各种不满还是在这个小空间里越来越多,到最后,任长乐已经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苏子宁并没有参与诉苦大会,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次除夕酒会真正的幕后发起人——严晓松。

“除了移民项目,国会冻结了大部分的东方提案,我需要各位帮忙。”严晓松站了起来,诚恳地看着在座的每个资本家暴发户,一字一句说着,“也许大家认为这是国会或者内阁的责任,但所有的问题,都在于国家能力不足。”

“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国营建设工程集团、国营医药集团、国营进出口集团……全占了国家最上游的优势资源,那么大的家底,怎么会不足?”任长乐睁开双眼,有点阴阳怪气,“国营进出口集团,每年还有国家的运输补贴,据说运费什么的都是内部结算,过账都是利润。哈哈,我今年还分到了国营远洋运输公司的200块红利呢!”

“严晓松,你的意思是,老齐提出的‘明珠岛投资鼓励草案’,是希望我们私营公司去承担远东的经营运作,为国家的东方布局提供支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算转嫁成本吧……就土地出让金减免,移民运输补贴这些不痛不痒的内容,明显避重就轻。不说我了,这里任何一家要去远东开厂或做贸易,前期的人力、物力、精力、运力投入都不是小数目,还要帮国家运输移民,哪有那么轻松的!”

周君庭算是比较冷静的,大致明白了国会和总理齐建军的目的。

“大家都能把账算得很清楚,但国家的发展不是单靠少数几个人在努力。任长乐,老周,杨姐,在你们眼里,我和苏子宁算是政府官员,又是抱着你们大腿的投资客。往私处说,远东市场真得很大。往公处说,是为了我们穿越的国家大事。只要大家团结努力一下。收益不会比大西洋更少。”说着,还侧头看了眼苏子宁。见死党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严晓松叹了口气,脸上的苦笑越来越盛。

静静地看着打回国后就如同中了魔般、整天想着怎么重启遭到冷冻的大规模东方计划的好友严晓松,苏子宁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17世纪,是华美国生产和销售着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商品,国有集团不愿意重心东移,是更看重大西洋的现实利益的理性选择,也是国家必须稳固本土根本格局的核心政策,这点上没有任何错。

对于当初积极参与东方远征行动的任长乐等人的野心。苏子宁倒不觉得意外,甚至理解为国内的私有资本又在寻找一次战略大调整的契机,就好比建国初期任长乐等人在加勒比地区和巴西的资本大投资一样。

从不安分角度讲,从大西洋跳棋计划开始,打着维护国家海洋战略利益旗号的“东进主义”其实在私有派里更有市场,甚至背后还有军方的一票子热血二愣子青年在暗中支持。但谁都知道这里面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和物质成本会有多大。所以无论是国会还是政府,将“远东包袱”往“东进主义”的私有派身上推也不是不可理喻。

一句话,不管大家内心或是表面上对国家的决策有多少不满,远东的未来利益大家也都看得见。但要想推进就必须有人去做。西进主义和东进主义之间的博弈,国有派和私有派之间的矛盾,都只是这个过程中的必然小插曲而已。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要拿我们去做拓荒。他们随后再来捡便宜,这种爱国主义的帽子还是别扣过来。它国营进出口集团的远洋运输公司,资金和商船数量岂止是我们的3倍。他们不去跑,就有资格指责我们自私?”

任长乐一口喝干润喉的葡萄酒。嘴里喷着酒气:“严哥,咱兄弟们私下关系没得说,我和雯雯能在巴西有点投资底子。也全靠你和苏哥当初在累死累活。你们要缺钱,我任长乐二话不说,白送都可以,但让那些个人打着国家的名义把我们当傻子,我还真没这份闲心。有汤大家一起喝的道理我懂,但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整天在外面颠来跑去,提着脑袋跑海?他们坐在本土清闲自在,还指望公平?”

任长乐也许是真醉了,说出的话很刺,在场的其他好友都沉默不语,处于“夹缝”中苏子宁和严晓松都面带尴尬。

“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真正的国有企业。”

近一分钟的死寂过后,苏子宁突然开口了,那眼底的自嘲这次清晰无误浮到了表面。

“看看现状,我们只是用一种自身所熟知的国家资本惯性理念在为自己做事。现在的几家国营集团,占据着国家产业的最上游,国资股份占51%,剩下的49%属于幕后几百个家庭组成的多个基金……”

“……每年上缴国库财政的国营集团利润,只有年净利的30%,但用各种名头瓜分到我们名下的却高达50%,然后每年还需要国家维持投资。国资股份过半,但过半的年度收益却不属于国家,甚至连实际控制权都不属于国家,怎么看都是我们吸附在国有资产上吸血,这个奇葩规则也就我们在‘遵守’,直到有那么一天被后人清算……”

苏子宁平淡而漫长的“自言自语”如触动了每个人的神经般,让人心里震颤的同时,也暗暗不爽。

真正站在国家利益角度的国有派如果有的话,又何必拒绝“上调国营集团年利润上缴比例”的意见呢?归根结底,这样的国有企业仅仅是为了照顾部分穿越众一种特殊的“公平主义”,一批带着“国有遮羞布”的大型私营企业而已。

国有派议员慢吞吞地拖延着《证券交易法》的审批,大概也是一种“担心”穿越众“贫富分化”加剧的情绪在作怪。

总理齐建军“枪毙”掉刘鑫的意见,也许正是为了防止这种可能导致国内“国有派”更加恼怒的“揭伤疤”行为出现。当然,齐建军并不知道这个主意其实是苏子宁在背后撺掇出来的。

联想到国资委和总理齐建军去年从外交部“剥离没收”的大西洋银行,还一度引起了国内部分人的奇特不满。现在主营对欧洲主权国贷款的大西洋银行,才是这个国家唯一个全资掌握在国资委和政府财政部手里的国有企业,比中央银行还“血统纯净”。而力保大西洋银行不失、以及逐渐在新建国营企业中降低私有基金股份比例的包子图和齐建军,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国有派。

而包子图和齐建军“增加国营集团投资预算”、否定“上调国营集团利润上缴比例”,以及推进“私营资本接手东方航线”的真正用意,不过是在保证国家基本财政稳定的基础上,缓和“X私有”和“Y私有”之间的矛盾罢了。

想到这儿,书房里的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

除夕夜的新年钟声敲响了,远远还能隐约听见街区的民众欢腾。此时的庄园客厅里,在伊丽莎白的主持下,每家的小孩都乐不可支,人人都拿到了杨雯雯准备的压岁钱。

半个小时后,任长乐家的奢华除夕聚会终于结束,一辆辆马车带着一家家远去。

但苏子宁和严晓松却没有选择和自己的妻儿同行,而是依然选择了常见的结伴夜行模式。两人走在色彩缤纷的夜空下,都在紧锁眉头。

“苏子宁,就真没办法了吗?你当初估算的是国家能给我支持两到三年,结果才一年半不到就终止了。现在不仅仅是每年增加多少移民的问题,如果耽误这几年的宝贵时间,我们的东方远征达成的那么多效果都会减弱,甚至消失,反而得不偿失!”严晓松停住脚,喊住了好友。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满足你,但是个潘多拉盒子。”苏子宁回过身,笑呵呵地看着焦虑而严肃的好友。

严晓松一愣,瞬间露出喜色。他就知道苏子宁在“发呆”的过程中,肯定早就在思考解决方法。

“不怕尾大不掉的话,学习欧洲。”苏子宁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东方,“国家授权,发动暴发户们组建‘东印度公司’,最好再来个全民参股,不碰国营集团的蛋糕,国家只赚不亏!不仅仅是给国家增加移民,这个怪兽以后还可以在背后支持你在远东做任何事。但你要想好了,最终结果未必能符合你的设想。”

“啊?!”严晓松一口烟差点吞进肚子,呆呆地看着苏子宁那张人畜无害的微笑的脸,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若干镜头。

又是一团硕大的礼花在黑夜里炸开,气势蓬勃的光团极具压迫感地投在视网膜上,绚丽得让人毛孔为之一紧。(未完待续。。)

PS:(周末加更,给点鼓励撒...)

第五十六章 军事法庭

经济的持续发展与人口增加,让西点镇这一本土最有名的重镇也终于进入了扩张瓶颈期。由于这一带平坦地形较少,各项城区基础设施改造和社区建设的成本较高,天生自然地理条件就不适合走大城镇路线的西点镇,如今全镇定居人口已经超过了6000人,镇政府前年开始就向移民部停止了移民配额申请。与之类似的还有对岸的银谷镇,虽然城镇扩建空间还足够,但在定居人口超过5000的时候,镇长孙弘毅就已经开始减少移民配额申请。

和银谷镇一样,作为本土最成熟的城镇之一,西点镇同样成为了各地新建拓殖城镇的国民迁居招募重点对象。大量优厚的迁居条件贴满了西点镇镇区广场的告示板,引诱着西点镇的居民举家搬迁新地。但对于人均国民收入和生活质量领先全国水准的西点镇来说,这两年的外迁家庭数量明显减少很多。

在西点镇西郊,与西点军校一墙之隔的陆军军事基地内,一座十分安静的宪兵队宿舍里,乔肆和于山正带着不同的心情在房间里呆着。

从去年6月开始,被宪兵队收押的时间已经长达8个月,但除了每天限定时间段能出去透透风外,其余的时间全关在这座几乎就没人的宿舍里。

早上的放风结束后,乔肆就一直靠在平板床上,无声地翻看着报纸,神色木讷。于山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地捶捶墙,敲敲家具,或者干脆扒拉在窗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

“那些宪兵一定说了我们不少坏话!还有那个斯科特少校,我早就觉得他看我们不顺眼了!这几年,我们鬼门关都走了好几趟,就没人替我们说上一句好话?”于山丢开烟头,忿忿不平地扬着手臂。“不准喜妹来看我都算了,娘的过年还把我们关着,这不公平!”

“我们触犯了军法。”乔肆翻过一页,没有看于山那标志性的唠叨表情,“功过两分,这个道理从入伍那天开始就讲清楚了的。”

“可是……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把我们丢在这儿!是死是活给个准数也行啊!”于山抓着头发,都快急哭了,“完了,如果判我们军法,我就再也……和喜妹的婚事就要泡汤了!”

回到本土已经两个多月了。已经无数次听到于山提起婚事,听着城区方向依稀的爆竹声,乔肆慢慢放下了报纸,声音有点嘶哑:“对不住了,于山,如果当初我听马卡洛夫军士长的话,老老实实呆着,也许你几个月前就和喜妹成亲了。”

于山微微一愣,眼里闪过几丝慌乱。嘴角动了好几下,还是没说出话来。房间陷入了沉默,城区方向的元宵节爆竹声越来越清晰。

“和你没关系,乔肆。都是我引起的……翠丫的孩子你丢明珠岛上让人领养,你自己呢?”几分钟后,于山回过头,难得的表现出愧疚。“我记得镇里那户木匠,对你一直有好意,他家女儿……”

就在此时。门开了,一位欧裔少尉带着两名提饭桶的宪兵板着脸走了进来。

“乔肆中尉,于山上士。今天是节日,也许你们早就期待吃上这种美味了。”少尉一摆手,宪兵就从饭桶里取出了两个盒子,一打开,只见分别装着七八个汤圆,一种蝴蝶岛国营农场里产量稀少的糯米制成的东方食品。

“另外,一个小时后军事法庭将开庭宣判,所以请快点。”说完,少尉和宪兵又退出了房间。

“乔肆……”看着雪白的汤圆,于山的脸也同时慢慢变白,仿佛如看见一顿断头饭般面如死灰。

并不理会同伴那绝望般的询问,乔肆果断端过饭盒,大口吞咽起来。

……

台下,乔肆和于山并排站着,身后各有两名宪兵。台上,一名年轻的少校埋头慢条斯理地念着起诉书。一侧,两名校级军官充当着辩护人或旁听。

“……以上,就是对外籍军团第二步兵连指挥官乔肆中尉,以及第二步兵连第一排于山上士的指控内容。斯科特少校,游南哲中校,你们二位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华美国宪兵司令部隶属于国防部,所属的宪兵队兵力规模目前也只比一个标准的轻装步兵连略大一些,大多数时候还分散在各地。宪兵司令部当家人是当初大灾难时的经侦大队民警,现如今的李杰铭少校,一个自称喜欢推理小说和法律的宅男,今年已经32岁了。

建国以来,类似的军事法庭开庭案件其实满打满算还没有一个巴掌多,大量的违反军纪、触发军法的事其实都在当时的作战环境就“内部解决”了,但乔肆和于山所公开制造的影响在远征舰队里闹得实在够大,所以一场正儿八经的军事法庭审判就显得非常必要。

“对宪兵司令部的指控,我有不同意见。”斯科特站了起来,带着眼罩的脸上波澜不惊,“回到整个案件的最初,部队处于休整并等待撤离状态,没有任何外来军事冲突和威胁,乔肆中尉和于山上士没有主观上的叛逃动机,这一点外籍军团第二营的马卡洛夫军士长也提供了真实的证词。二人是打算借撤离前的时间,去处理私人事务,在事发地也获得了相同的证人证词。二人并未打算叛离部队,只是因为意外导致乔肆中尉无法按时返回。”

“从根本诱因来讲,也和远征舰队总指挥部登记部队寻人申请有关。所以,他们的行为算是私自行动,擅离职守,而并非武装叛逃。”

斯科特说完自己的辩解意见后,又稳稳坐下,还偷偷看了眼身边的游南哲。

“游南哲,你有什么意见?”李杰铭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一边询问如今在陆军里势头正旺的穿越同伴。

“斯科特少校的辩护很客观,我认可。”游南哲抓起军帽站起来,似乎已经厌倦了这里的气氛,“我只想说的是,乔肆中尉和于山上士,无论什么判决,他们都已经不适合在国防军或外籍军团服役。以上就是我的意见。”

游南哲走了,斯科特陷入了沉思,客串担任军事法庭审判官的李杰铭也感到有点意外。再怎么着,乔肆和于山都是国防军里“较为有名”,板子高举再轻轻打下也不是不可以,就这样赶出国防军,难说不是一种损失。

最终,乔肆和于山的指控内容被大幅度减少,定性为擅离职守,撤销当前的部队职务,并判处监禁10个月。但从明珠岛关押时间算起,两人已经被收押超过8个月,所以接下来的监禁期只有2个月。

不过乔肆和于山也同时被陆军强行退出现役,以预备役身份退入波特市国民警备队担任职务,算是告别了持续多年的正规军生涯。同样也失去了在这个充满机遇的华美陆军里继续升职的机会。

对这个结果,乔肆是没有任何表情,反而于山眼底出现了莫大的欣喜。这意味着,于山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就能和喜妹成亲了,而这段时间喜妹托宪兵送进来的信件已经让于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退出国防军现役?那简直太好了,终于不用跟着马卡洛夫军士长尽做些让人胆战心惊的军事任务,总算是逃出了魔掌。

……

马卡洛夫的婚礼于元宵节这天在西点镇拉开了排场,包括威廉镇长在内的最老一批西点镇国民都参加了这个汉子的结婚仪式。

西点镇教堂里,花白胡子的布莱斯特牧师亲自为马卡洛夫和来自丹麦的女人做仪式。两位新人的伴童,是那位丹麦裔寡妇一直留在身边的两个孩子。

斯科特少校带着女儿爱丽丝参加了马卡洛夫的婚礼,并送上了一份礼物:一件高档羊驼毛纺织的背心。

被土铳铁砂霰弹打了一背的马卡洛夫,不负众望地活了下来,却留下了背部大面积神经痛的后遗症。只要气候过于寒冷,就会感觉整个背部如贴着火炭般烧灼疼痛。马卡洛夫的粗神经特质让他扛下了这个身体毛病,按照他自己的话说,“火热般的力量”充满了身体。

但无论他怎么解释,陆军司令部还是遵循了医生的建议,以不再适合现役为由,让马卡洛夫提前办理了退役手续,并且表示可以通过国防部安排,让他前往气候暖和的百慕大或是蝴蝶岛定居。

年满32岁的马卡洛夫用一副绝望的表情面对了这个现实,但却拒绝了陆军司令部的好意,还是选择在本土西点镇生活,甚至还打算以预备役身份加入本地的国民警备队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对于这样一个极富作战经验,又极具基层战斗指挥素质的大汉的诉求,国防部国民警备队管理办公室当然是非常欢迎。

就这样,在马卡洛夫婚礼后的不久,西点镇国民警备队指挥部就迎来了在陆军里鼎鼎有名的粗野军士长。(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通吃

公元1552年,时任的神圣帝国皇帝、哈布斯堡家族的查理五世,在扑灭德意志地区宗教改革掀起的新教战争中终于无力回天,被迫签订了《凡巴骚条约》,大量属于天主教会的地产被各地新教贵族或诸侯分割。

查理五世心灰意冷,把属于自己的西班牙和尼德兰领地给了自己的儿子腓力二世,不久之后又把帝国皇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费迪南一世,哈布斯堡家族开枝散叶占据了欧洲最重要的政治版图。

过去的1629年,三十年战争已经走过了11个年头,逐渐明朗的战局让帝国皇帝费迪南二世终于扬眉吐气,祖辈的耻辱似乎终于洗刷而尽。费迪南二世迫不及待地宣布:德意志的新教贵族和地方诸侯必须归还《凡巴骚条约》中被吞吃的教会地产。这一不给活路的政治强硬态度,顿时让已经走到尾声的战争第二阶段又蒙上了一层更加阴暗的黑影。

随着丹麦王国的战败退出,从国内宗教叛乱中回过气的法国首相黎塞留又忧心忡忡起来。就在1629年6月丹麦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签订《卢卑克和约》后几个月,坚决把哈布斯堡家族当成欧洲第一假想敌的黎塞留,又果断找到了北欧新兴大国瑞典,又是掏钱又是说情,将一直处于不间断战争状态的瑞典和波兰两国说和,拉着后两者签订《阿尔特马克停战条约》。

对于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将触手伸向了波罗的海,一直把此地看做自家前院的瑞典王国和法国一拍即合,承诺给予德意志天主教徒信仰自由,由法国和荷兰出资,瑞典王国出兵参战。在野心勃勃又才华横溢的古斯塔夫国王的带领下,首创了近代军备制度的瑞典王国开始厉马秣兵,准备介入德意志战争。

而到此时,距离历史上瑞典王国的参战时间。仅仅只剩下几个月。

……

1630年3月1日,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

美租界里,占地辽阔亚特兰蒂斯度假庄园中,这几年又增添了不少花样,从华美本土运来的电灯让这座奢靡的疗养度假胜地变得更加富丽堂皇。

滑腻的温泉边,已经35岁的史文博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摸样,正西装革履地蹲在池边,笑呵呵地看着水中的一对母女。

“葛菲恩。孩子不能在温泉里泡太久,让玛丽安起来。”

史文博没有表现出他常有的潇洒装酷,只对着水中的美丽女子微微一笑,如一位慈父般摸了摸正在母亲怀里嬉戏的棕发小女孩。

“爸爸抱。”小女孩仰起头,伸出一双小手,史文博忍不住搂到怀里,在对方的小脸蛋上猛亲着。

玛丽安.史,或者说中文名字史安铃,就是史文博和那位曾经被妻子安娜捉奸在床的挪威贵族女子葛菲恩的私生女。如今已经5岁了。从2岁开始,玛丽安就被寄养在英雄港美租界的一家修道院里,在史文博正牌妻子安娜的眼皮子底下,和自己的父亲有一茬没一茬地生活在一起。

“亲爱的。我要回去了。”葛菲恩裹着浴巾走上池岸,一脸忧伤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和那个“负心汉”在一起,语气低落,“玛丽安能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玛丽安已经办理了‘收养’手续,你也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史文博漫不经心地给女儿擦着头发,但眼里却闪出一丝不忍。

“难道你不会感到困扰吗?而且我已经和父亲达成了约定。要回去嫁给那个人了。”葛菲恩轻轻说着,面带苦笑,“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希望你能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对待我们的宝贝。”

“那当然,玛丽安一定会健康成长的!”史文博赶紧点头,掩饰已久的厚脸皮又再次出现,“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如果你厌倦了那里的生活,随时可以过来!”

看着眼前的东方情人,挪威女子轻轻摇头,最后一次亲吻了女儿,就走向了不远的别墅。

“爸爸,肚子饿。”似乎和那个一年才能见上一回的母亲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小玛丽安对母亲的离去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奶声奶气地嘀咕着。

“嗯,好,等会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去吃饭。”史文博恢复了笑容,将女儿抱在怀里,大步朝外走去。

……

领事馆后院的别墅里,已经修起了一座特殊的保育院,里面正住着包括玛丽安在内的9个私生子。其中最大的是史文博和安娜7岁半的长子史安文,最小的才3岁,史文博的另两个亲生女儿,还留在本土幼儿园抚养。

宽长的餐桌两边,9个孩子和一对夫妻正准备用餐,几个女仆小心翼翼地在上餐。餐桌的一头,今年也不过才25岁的安娜正带着冷漠的表情注视着两边的孩子。

“……安娜,也许我做过很多错事,但孩子们是无辜的。”史文博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为自己以“收养”名义聚拢的私生子女们辩驳着,“我保证,孩子们绝对会尊重你在家里的一切!”

“真是个道德高尚的贵族……你可以丝毫不顾及我的脸面带他们回国,这种选择你让我如何接受!”安娜摸着额头,已经无力吐槽,“上帝啊,你太可耻了……”

“没人会真正轻视他们的,我能保护他们,也能维护我们的家庭尊严!”史文博收起了笑容,一副严肃的表情,“他们是受我承认的史家下一代……无论如何,照顾孩子是东方的美德,亲爱的!”

“好吧,美德。但我必须声明,除了奥斯卡(史安文)、茱莉亚(史安莉)、佩罗娜(史安蓓),他们没有任何家族继承权!而且他们不能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在我们家庭中!”安娜冷哼一声,站起来,看都不看史文博一眼就退出了餐厅,她口中的三个孩子,正是自己亲生的一男两女。

“爸爸……”长子史安文正襟危坐,见父母吵架到这个地步,终于忍不住轻声喊了起来,而其他的小孩子,则一个个胆怯地低着头。

“一下子出现那么多你的弟弟妹妹,你母亲也许还没有从欣喜中摆脱出来。”看着严厉家教下一脸茫然的长子,史文博尴尬地笑了,然后对着两侧子女抬起了手,“好了,孩子们,开始吃饭!”

“领事官阁下,有人来拜访了,是法国人。”史文博刚刚端起葡萄酒,就看见一位总领事馆文员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书卷。

“法国人?他们到的真是时候。”史文博微微一愣,然后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

不得不放弃进餐的史文博,和法国特使的秘密会面持续了大半天。

史文博在亚速尔表达的任何一种外交态度都被法国特使看成了此行的重点,一直到傍晚,史文博才饥肠辘辘地找来了正在英雄港中停、准备出访欧洲的代伯童。

“……那个法国佬兰斯男爵,希望从魁北克方面获得我们的军火。他说什么来着?这是同为天主教徒的一种团结意志?见他的鬼,我当年是被安娜她老爸绑架到修道院去洗礼的!”史文博翘着二郎腿,嘴里还时不时冒出一段蹩脚的法语在模仿客人当时的对话,“你这次替苏子宁出访西班牙、法国、荷兰和腓特烈五世,恐怕不会那么轻松了。”

“嗯,总理和苏哥已经交代了,这次必须让法国出面,让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承认腓特烈五世在下萨克森地区沿海新地盘的合法性。而且让法国和英格兰一样,必须用我们的贷款才能购买军火。”代伯童翻着手里的外交纪要,表情还有点紧张,“你说是不是有点太强硬了?”

“法国和英格兰都是我们在北美的直接竞争对手和假想敌。不过你可以告诉法国人,我们正在积极和瑞典王国签订商务合作,黎塞留那老家伙是巴不得有人去帮瑞典人。”史文博点上雪茄,笑嘻嘻地指了指对方手里的外交纪要,“你现在手里可是握着大西洋银行所有的长期放贷额度,整整600万美元!瑞典人和法国人会把你当上帝的。这笔买卖合算,瑞典今后可是会从丹麦手里敲诈到价值2500万美元的战争赔款。”

“这么明目张胆的给瑞典输送军费,西班牙会不会不高兴?”代伯童皱起眉头,心里还是有点没底,“虽然严哥在东方会议上给了西班牙很大甜头,但欧洲和加勒比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这个你不用担心,西班牙目前供应着我们国内工农业原料的60%以上,现阶段怎么也不会去得罪他们。我已经通过安娜的父亲通知了西班牙方面,我们可以接受修订《塞维利亚互助条约》的要求,他们可是巴不得现在有人能分担他们加勒比地区的防御压力。”史文博得意着笑着,脸上自信满满,“条约还有几年就到期了,欧洲大战打到这个份上,这期间估计没人会动西班牙人的蛋糕,我们其实是无本买卖,哈哈。”

“嘿嘿,那要不要我这次顺便帮你去看看南特的伊莎贝拉小姐,史哥?”话说到这儿,代伯童也开起了玩笑。

“嗯……看来有必要。如果她愿意原谅我的话,至少帮我把孩子接过来……”史文博一愣,微笑的表情迅速淡去,情绪又低落下来,“我又不是上帝,天知道她已经生了孩子。”

“呃……又有一个了……”代伯童瞬间无语。(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东方基金

1630年3月10日,周日。

天才蒙蒙亮,离灰鲸号运输舰的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长岛西区军港的水兵还在为船队起航做着最后的整理工作。前往蝴蝶岛海军基地轮换的官兵已经出现在岸边,正有条不紊地带着各自的行李有说有笑地踏上船板。

背着行囊步行穿过港口,胡焕终于看到了停泊在码头上的灰鲸号运输舰。初春清晨的气温依然很低,但从家里一路走来,胡焕还是出现了一头汗。在船板前放下行囊,整理了下身上的军装,胡焕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负责登船检查的海军士官。

“欢迎您登船,长官!”年轻的海军士官看着更为年轻的长岛海军学院的毕业实习生,赶紧立正行礼。

“不客气,虽然不是作战舰,但能分到灰鲸号运输舰我很高兴。”胡焕乐呵呵地主动和士官握着手,一副乐天派的性格。

胡焕,还差几个月才满20岁,去年才从长岛海军学院毕业,目前是海军临时少尉的军衔。胡焕穿越之时才10岁,算是当初一批未成年穿越者之一,因为穿越大灾难之后失去了父母,胡焕被总统陈长远一家作为养孙抚养长大。

养祖父母都是医疗卫生事业的高级知识分子,所以胡焕从小就接受到了很好的家庭教育,但却在首都国立医院附属卫校待了一年后,又转入了长岛海军学院,成为了一名海军学员。胡焕去年毕业之后,先是在本土舰队见习了半年,这次又以见习二副的身份分配到了即将出航的灰鲸号运输舰上。

转过扶梯,穿过一段露天通道,在几名水兵的指引下,胡焕终于来到了舰桥海图室,透过玻璃舷窗。胡焕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里面和人讨论事情的唐汉娜中尉。

“……真没想到,听说艾文学长下半年又要调到亚洲舰队,那不是要至少待一年了?”唐汉娜捏着自己的金色发梢,手里还转着一支铅笔,正露出一副甜美笑容,“应该能积累不少经验哦,也许再过几年,就会是代理舰长了吧?”

“现在海军司令部人事条例有修改,至少上尉军衔才有资格回海军学院舰长班进修。说起来,鲁伊特尔中尉比我更有潜质。”艾文中尉似乎很不好意思。因为去年从亚洲返回后,他的军衔并没有提升,反而当时同在鸡血石号轻巡洋舰任职的鲁伊特尔少尉因为杰出表现,晋升为了中尉。

“作为乘客,就不打扰唐小姐的工作了。那么,就此告辞,期待晚餐的时候再见。”正打算再说说自己的理想,艾文中尉就看到了舷窗外的某个新人,于是终止了谈话。戴上军帽的同时十分礼貌地亲吻了唐汉娜的手。

“报告……呃……学姐?”

那个高大英俊的欧裔中尉走了,海图室里恢复了安静。左右看看,似乎不再有什么人了,胡焕这才微红着脸。小心地走进了舱门,压低了声音



“真是无礼啊……”唐汉娜丢开手中的尺笔,一只手支撑着下巴,慵懒地依在海图桌边。笑盈盈看着面前的长岛海军学院的毕业见习生,“这不是对待学姐的态度吧?”

“报告,海军临时少尉胡焕前来报到!”胡焕赶紧一个立正和标准军礼。不过话音落了好几秒,眼前的灰鲸号大副兼见习指导官都没有让自己“稍息”的意思。

“听说你以前在学院里,就很会讨好女生的啊?”唐汉娜打着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还不把衣服脱了……”

“啊?!”胡焕一愣,目瞪口呆。

“换上作训服再进来,现在开始我将作为你的见习指导。你当我的副手,等会去轮机舱检查工作,随后和我一起向舰长亚戴尔上尉报告!”唐汉娜翻了个白眼。一番揶揄让对面的小学弟如此窘迫,心里不由暗爽。

上午10时,灰鲸号运输舰正式起航,出港不久,就和五月花运输公司的两艘商船同时驶进了出海航道。一番礼貌的相互致敬后,才得知对方也是要去蝴蝶岛,于是干脆就在进入外海后结成了编队。

……

长岛西区港口附近那座5层楼高的“中远大厦”顶层,身为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常务副总裁的伊格瑞娜,正站在豪华的观景餐厅玻璃窗前,目送五月花运输公司的两艘飞剪商船渐渐远去。直到船队已经转过长岛海岸线的另一头消失,年轻的副总裁这才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在场的一众国内贸易公司或银行的高级管理层。

今天迎来了北美初春的一股倒春寒流,曼城的气候温度再次猛跌,但在餐厅的水暖空调的作用下,大厅里还是暖融融的。曾经的瑞典小洋马,如今已经嫁给北洋船舶集团老总石益格为妻,甚至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此时却如亲自做招牌广告般,身穿一套集团头子杨雯雯亲自设计的今年最新款春季西式礼裙。

慢慢围着中央的长型会议桌踱步,伊格瑞娜不时地瞧上身边的某人,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

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大西洋贸易公司、北美国际贸易集团、曼城内河运输公司、北美联通国际公司、曼城商业银行、青城商业银行……在场的人,全是国内排名前二十位的私营贸易或金融企业代表,甚至部分人还是从海州或是蝴蝶岛赶来的。由于各公司大佬们都渐渐退往幕后,所以在场参与会议的各贸易公司管理层代表们,全是清一色的多年培养起来的欧裔或华裔高层。

幕后错综复杂的股份关系,让这些挂着国内大型私营企业集团名号的公司,表面的激烈竞争的背后,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利益联合体。这场由杨雯雯和任长乐在背后悄然发起的贸易和金融企业联合会议,就是针对国家一直悬而未决的东方经营。

“各位能到场参加这个洽谈会,我代表本集团任先生和夫人表示衷心的感谢。”伊格瑞娜笑盈盈地走回主位上,一边坐下,一边抬起一只手,旁边的一位秘书赶紧递上了一个文件夹。“首先,我们需要签订一份保密协议,因为这次会议内容,将关乎在场各家企业集团的根本利益。而且本次会议内容,也要几个月后某个特定时间才能对外公开,大家没意见吧?”

好吧,这种作秀如果让背后的部分穿越众们看到或听到,肯定会忍俊不禁,但至少在会议现场,伊格瑞娜这种认真而神秘的态度。倒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不过一定的保密性也确实很重要,起码相当部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被任长乐两口子一来就排斥了,比如这里没有一家国营性质的企业,甚至连有国有集团股份注资的公司都被排斥了。

“尊敬的石夫人,是否贵集团要发起一次大规模的融资?”

曾在北美发展银行供职、如今跳槽到国内第一私营银行曼城商业银行的总经理安德里安在保密协议签下自己名字的同时,疑惑地环视着与会的若干同行,有点搞不清楚对方的真实用意。在他看来,也许再过一年半载,就是国家筹建股票交易所的时间。无论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还是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都不是缺钱的主,在这个时候突然进行引资扩股,明显有一种把利益往外推的毛病。

“如果贵集团想要对外融资。我银行倒可全权代理。”安德里安曾经的老同事,如今的青城商业银行总经理周福,也笑呵呵地端起了茶杯,这个华裔老头唇下一缕小胡须。看起来像极了电影里的黑心师爷。

“若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或是生活艺术集团想引资,恐怕我等在场就是多余了。”属于大西洋贸易公司的中年华裔男子高管在不远轻轻嘀咕了句,看样子早就猜到这个由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和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发起的“联谊会”肯定不会是一场借钱大会。

“不错。这次不是本集团融资,而是建议大家共同建立一个特别基金。名字呢,尊敬的任总和夫人已经想好了,就叫‘东方基金’。以后所有的远东经营企业,都将由这个基金进行控股。”伊格瑞娜又一摆手,身后的秘书掀开而来事先就准备好的一个大架板的遮盖布。

东方基金?!瞬间,在场的企业管理层都心里一跳。大家也都在这个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个微妙的现象,就是没有一家带国资性质的企业参加。

“国会和政府去年通过派遣东方远征舰队,已经为我们打开了一条新航线,这意味着国家的东方利益需要有人经营。那将是个特殊的有一定独立特质的贸易圈,而且前期经营开拓成本不低。各大国有集团已经做出了‘表率’,不可能去开发那个对国内原料和商品供应无关痛痒的地方,也不会投入宝贵的运力去留守东方单纯做转口贸易,但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好机会。”伊格瑞娜走到木板前,用手在几个图案上笔画着,“国会和政府会很欢迎其他私营企业进入这个区域,为国家巩固在东方的影响力,不过政府开出的条件过于吝啬。如果我们是一盘散沙,那必定会被国会和政府转嫁大量的远东成本到我们头上。”

“内阁有重新制定‘东方经营计划’的打算了?”安德里安的眼里冒着光,他知道伊格瑞纳背后的集团董事们拥有多大的政治能量,如果这个私有资本的东方基金一旦成立,而且专注于远东的经营,那对国会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作为“交换”,通过一部适用于远东的特殊商业税收法案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的大西洋进出口贸易,国家的各项税收政策简直不堪入目,大量利润都滚入了国家的腰包。倘若依然放在远东经营上,这种税率加上不菲的跨洲际物流管理成本,许多企业也就兴趣寥寥了。通过定价策略再转嫁掉成本?那还不如直接让葡萄牙人或荷兰人继续做二道贩子,省事又省心。一个简单的例子,按照现有的国内税法,除去享受特殊进出口补贴的种类,所有企业的进出口贸易,都会执行目前统一的20%税率,甚至某些商品还有额外的特别关税!

团结国内有实力的商品生产和贸易企业。利用东方基金强大的资本实力,抱团直接和政府“讨价还价”,以谋求一种“更公正”的远东商业政策甚至是独家授权,就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初衷,也是国内一部分主要投资私营企业的屌丝们的暗中盘算。

东方基金能让国家在远东摆脱掉很大的移民经济包袱,被冻结的一系列远东布局提案能够找到突破口。这种“交涉”很难被任何一位“东进派”议员拒绝,甚至原本反对国家重心东移的人也会做出妥协性考虑。一旦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东方基金将成为另一种程度上的“华美东印度公司”,为国内各个投资人带来丰厚的回报,而国家在获得税收的同时也可以放心国家在东方的利益布局。好处也是看得见的。

“难道我们企图用一种‘团结’的方式,去威胁国会和政府?上帝啊,这种挑衅太明显了!”曼城内河运输公司的老总蒙提一下就愣了。

这个老实巴交的荷兰裔汉子,差点在两年前的国内“排荷运动”中被人敌视,就算儿子鲁伊特尔已经是海军中尉军官,但蒙提日常的为人处事依然小心翼翼。

“您的用辞非常不当,蒙提先生。”伊格瑞娜白了眼那个中年的荷兰裔大叔,仿佛对面正坐着一个白痴,“我们无意去挑战那些高贵的议员和部长们。但我们必须让他们知道,在一万五千海里以外的市场进行开拓,现有的国内商业政策将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压榨,我们需要他们推动专门的适用于远东地区的经济法案!否则。我们不会去一艘船、一个人!至少,也要喊出我们的心声。”

大厅里人们交头接耳,尽管许多人心里的震颤还没有平复,但一想到国内首屈一指的两大私营集团已经在着手做这件事。那说明其背后的能量已经蓄势待发了。

“大西洋贸易公司可以签订基金投资意向。具体数额,需要董事会确定。”

“我没意见,不过北美国际贸易集团的基金入股比率不能低于10%!”

“北美发展银行可以为各位基金投资人提供低息贷款!”

“曼城商业银行会为东方基金投资人量身定做融资项目!”

一时间。在场的资本家代理人们纷纷举手,对这个未来将要诞生的东方基金报以了极大的热情。半个小时过后,初步达成意向的基金总股本就已达到200万美元,对这个结果,伊格瑞娜满意地笑了。

得到杨雯雯真传的伊格瑞娜,打算利用东方基金建立“东方联合集团”,再投资成立一家实业公司、一家远洋运输公司,以及一家专为东方经营服务的商业银行。一旦这三架马车到位,无论以后国内哪家公司要进入远东,都必将受到这些东方集团旗下企业的排挤或控制。

不过第一次挑梁子负责这种重大业务的伊格瑞娜,也暗暗担心自己的顶头上司杨雯雯是否野心太大了,毕竟这是国内第一次成立纯私营性质的企图和国家玩资本游戏的私营基金。

国家当初下那么大决心和费那么大精力物力去建立远东航线,必定会转嫁一系列成本到国内企业头上。所以必须有所对策,“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天经地义的,这大概就是伊格瑞娜对杨雯雯这一战略的理解。

利用国家当前已经拿不出钱来支撑远东经营、国有资本又在排挤私营资本的当口,东方基金也不失为国内私有资本转移战略重心的一招妙棋,怕是几年之后,这个国家的资本格局又要发生大变化。(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报效祖国?

美丽如画的百慕大群岛西湾内,一艘从本土曼城市返航的内河与近海通用型蒸汽商船进入港口。商船满载本土出产的各类商品,烟囱上涂着明兴贸易公司的标志,甲板上的水手们对着巡航的海军近海巡逻舰脱帽致敬,一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靠港。

以曼城为起点,明兴公司的商船满载着各类商品抵达百慕大,一部分销给此地的欧洲商船,一部分又运往英格兰的弗吉尼亚殖民地詹姆斯敦销售。接着,将英格兰殖民地的特产和原料大肆收购一番,再运往华美首都曼城市出售。最后,又把明兴公司在本土订购的各类货物再运回百慕大。

这是该公司过去一年以来已经运作成熟的小三角贸易路线,每个季度都会完整地进行一次。和其他本地贸易企业一样,利用百慕大双湾市优良的航线位置,明兴贸易公司把转口贸易也做到了极致。

在发达成熟的海上贸易的背后,是狄祖恭领衔的百慕大海外领的高速发展在支持。如今的百慕大双湾市,正式定居国民人口已经超过3000人,还有数百“外来务工”人员。半数以上的市民都从事着港口或贸易职业,每年有超过150艘次商船入港,年货物吞吐量超过5万吨,进出口贸易额超过500万美元。近现代化的漂亮市区,繁忙的港口作业,彻夜不灭的岬角灯塔,让百慕大成为浩瀚的北大西洋航线上一颗耀眼的珍珠。

作为自由港的双湾市,这几年来随着贸易的兴盛,自发搭乘着欧洲商船前来双湾市的欧裔移民数量不断增多,截止去年年底,已经有超过500名“欧洲非法移民”成为了双湾市的外来务工人员,其中就包括不少优秀的水手或工匠。

国家没有向双湾市地方政府开放移民入境管理权,所以这些人只能以劳务签证的形式在当地谋生,对于一直要死要活希望增大移民配额的狄祖恭而言。国家僵化的移民政策对双湾市的进一步发展是很不利的。

今年开始华裔移民的流入规模开始放大,政府《四年发展规划》里有关欧裔移民的年度移民数量限制也跟着放开,所以狄祖恭打算趁此机会,将百慕大的自由移民入境口岸搭建起来。

如今在市长官邸里,狄祖恭就在审阅最后的申请文件,并在《申请成立双湾市自由移民入境口岸》的行政文件上签字,准备发往政府内阁。

“老爷,赵先生已经在客厅里等您很久了。”

结婚已经5年了,但米四娘依然如最初那样称呼着丈夫。28岁的米四娘这些年给狄祖恭连续生了一儿一女,也保养得越发成熟美态。不光家庭生活上把狄祖恭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在事业上都是狄祖恭编制外的勤劳秘书。

“这个赵明川啊,性子很犟……四娘你给他说一声,就说我今天工作太忙,改天吧。”联想到又要面对对方一番“死谏”,狄祖恭不由得感到头疼,赶紧摆了摆手。

“老爷,四娘身为妇道人家本不应该多嘴,但我看这赵先生为人正直谦和。倒是老爷天生的好助力,为何如今却要疏远于他?”米四娘一边为丈夫倒茶,一边小心地问着。

“这个赵明川,虽然能力不错。就是脑子有点死筋条,他要认住的理、想做的事,你要是不给出信服的回答,他会一直纠缠下去。”捧着茶杯。狄祖恭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想说服明兴公司的董事会,将公司主业务搬到明珠岛去。去和大明打交道,说什么匹夫有责。”

“远东一带,不管是大明还是欧洲人,各个势力根深蒂固,就算国家去年在那里打开一个小缺口,外交部画出的盘子也够吸引人,但要真正落脚进去,难度可想而知。他也是从大明过来的,那里面的水有多深,他能不明白?”狄祖恭自顾自说着,见妻子没有发表意见,抬头撇了眼,才发现妻子已经走神了,“嗯?四娘,你想什么?”

“哦……没事,这赵先生既然有心向东,那自然也有过这些斟酌吧?赵先生也算是熟知大明,若他不合适,那国中还有何人更合适?怕是终须要有人去做这些吧?当然,四娘都是些妇人之见,老爷应该想得更明白了。”

米四娘轻轻整理着桌面有点乱糟糟的办公用品,嘴里轻描淡写地回复着丈夫的话。

狄祖恭一愣,慢慢站了起来,眼睛落到了一侧的书架上。那里有一封偷偷压着的信,正是几天前任长乐给自己的一封私人信件,里面表达了希望获得支持的若干内容。

“哪是什么妇人之见,四娘你谦虚了……”狄祖恭略一回味妻子话里的暗示,顿时脸上浮现出笑容,“那就辛苦四娘,请赵明川到家里书房坐坐,我马上就来。”

“是的,老爷。”见丈夫回心转意,米四娘也笑眯了眼。

……

“赵先生,妻儿可安顿好了?这里天时气候和大明颇有不同,头一年倒要小心居处,别病了身子。”书房里,米四娘给赵明川奉上了茶,一边还关切着对方的家事。

“多谢师母关爱,明川他日前往明珠岛,怕是拙荆家小还须劳烦师母照顾。”赵明川赶紧站起来,对着狄祖恭夫妇行了大礼。

简单的寒暄之后,米四娘退出了书房,狄祖恭默不出声地坐着,赵明川则一脸诚挚地看着。

“虽然我是明兴公司董事会的最大股东,有我一个人支持你就够了。但现在明兴公司在大西洋和本土的业务增长十分稳健。《证劵交易法》就快审批通过了,公司在蝴蝶岛投资的盐场已经开始盈利,几年之内上市基本没有问题。远东机会多,但风险也很高,所以从理性角度讲,为了其他股东的利益,在这个关口我是不会同意你的意见的。”

狄祖恭喝着茶,偷偷看着弟子的脸。只见对方也完全理解了一样垂头丧气。

“要做大事,就要有本钱,更要学会取舍。”狄祖恭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明兴公司的内部文件,丢到了桌面,“就看你有没有一个人去明珠岛创业的胆魄,至于本钱嘛,公司可以召开董事会,回购你的股份,你舍得吗?”

明兴公司的发家,赵明川的功劳是显而易见的。经过几次的公司股份调整,赵明川已经真正拥有了15%的公司股份,只要上市,以明兴公司的良好业绩表现,那至少价值10万美元,几年之后就可以解禁套现。现在要退出倒可以马上获得现金,但却最多只能获得2万美元。

“明川当初孑然一身漂泊到此,也未曾想能有今日之财。恩师对学生提携之情,没齿难忘。”赵明川面不改色地站起来。拱手做礼,“这股份原本就是恩师相赠,学生又有何贪念妄想他日一朝横财!”

“这倒符合你的性格……好吧,说说你打算怎么做。”狄祖恭对赵明川的选择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学生观东海南洋各地物产颇丰。商货流转之需甚旺不亚于华美。有明珠岛海军兵船佐护,可借刘香、李国助等南洋海商帮扶之力,做南洋海货转运之业。学生又与大明琼崖刘耀禹有推心之谊,两广商岸亦有利可图。”赵明川赶紧从袖里取出早就定好的经营计划书。送到了狄祖恭的面前。

“你不过是去分别人盘子里的蛋糕,你认为别人会心甘情愿?好比现在突然弗吉尼亚的英格兰人仗着武力找你帮忙,让你照顾他们跑蝴蝶岛到百慕大的贸易。你会打心眼里高兴?”狄祖恭只是翻了一页,就丢到了一边,露出失望的表情。

“学生……学生所想如此。”赵明川心里又一阵失落,慢慢垂下了头。

“你想去明珠岛创业,甚至是在大明琼崖和那个什么刘耀禹合作,就必须看清楚当地的情况。不明白这些,你充其量就是钻营市井人脉做倒卖生意,从小买卖开始,到做大买卖,真要是这样,和你在大西洋做的有啥区别!你就带着这些出息在想方案?!”狄祖恭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呵斥着赵明川,一脸恨铁不成钢,“严晓松能帮刘耀禹在一个一穷二白的琼崖落户,不是心肠好送钱扶持当个寻常商人那么简单,这里面肯定有他的道理。”

“严先生虽多次问及琼崖之事,却未提易平兄商号一字半句……”赵明川正羞愧得无以复加,被狄祖公这么一吼,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就抬起了头,“恩师,学生当初前往琼崖探访刘耀禹之前,严先生曾侃侃而谈:琼崖之兴,在于天时地利、选优避劣、资源整合、梯次开发。学生听来,应是大明琼州官府理政治民之策,与我无关……难道有何深意?”

听完赵明川的话,狄祖公差点笑出声来:“哈哈,你是坐在金山上不自知啊!你有治国救民的心,却不顺着严副部长那种人的眼光去看事物,非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商货小买卖人的角度想问题,这几年做生意把自己做到死胡同里去了?”

“坐商营之楼台,仅观市井锱铢之利,登国治之峰阁,方能识江河四海之局!”赵明川猛地一手握拳打在另一手掌上,面带欣喜,“学生明白了,多谢恩师指点!”

说完,又忙不迭地打算告辞出门,准备再去弄一份计划书出来。

“别急,这些只是你自己的内部准备工作。你那点小本钱,没有外部的条件,你再漂亮的计划书都是海市蜃楼。”狄祖恭从兜里取出一封信件,递到了赵明川面前,“你拿着这封信,去一趟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去见他们的总裁任长乐,就说是我推荐的。他们想做大事,你也正好可以发挥所长。”

结果信封,二话不说,赵明川再次深深一礼,就带着激动的表情离开了市政厅。

“老爷,那赵先生可是欢天喜地的走了,估计老爷又给他点拨出门道了。”

“终归只是个书呆子,也许十年之后,他会恨我们吧?”

“啊?!老爷,您这儿话……”

“肯定是苏子宁那家伙出的馊主意,这他妈的就是‘东印度公司’啊……”

“东印度公司?老爷,四娘不明白……”

……

不久之后,赵明川正式出售了自己在明兴公司的股份,选择加盟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商务经理。

对于赵明川放弃钱途光明的明兴贸易公司,“宁做凤尾,不当鸡头”的选择,百慕大双湾市商界的人都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一定开出了天大的价码在拉拢这个华美商界的后起之秀,有人认为是这个国内最大的私营贸易集团打算吞并百慕大商圈的前奏。

但不管怎么猜测,一段时间之内,赵明川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商界公开场合,仿佛出家修行一般销声匿迹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拆迁

1630年4月13日,周六。

曼城市长岛西区警局某街区警署里,一场特别的工作视察正在进行中。还未出勤的警察们身着蓝黑色警服、头戴大盖帽,整齐地站成两排,昂首挺胸,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从眼前走过的政府高官。除了那胸前的特殊警徽,眼前一副西式常裙打扮的警察部长,似乎和常见的家庭主妇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警校短训生是不是太年轻了?他们可都是孩子啊……”

看着眼前十几名年纪最多十六、七岁的小警察一张张紧张与兴奋交织的表情,作为警察部长并在周末抽空到地方警局视察工作的刘兰曦,忍不住对着长岛西区警察分局局长安德森小声说着。

“夫人,国家可是法定16岁成年。您知道,我们现在很难招募到更合适的警员了……相比之下,他们已经算是成人了。”身为华美国最早一代警察的荷裔警官安德森,此时耸着肩膀,一脸无奈,“不过我敢保证,他们绝不是因为辍学才进入警校短训班的,而且现在我们的警力也实在短缺。”

“嗯,但仅仅半年的短训也确实太急了,希望他们不会被转轮手枪开火的声响吓哭……”九年多过去,曾经的大龄剩女刘兰曦已经年过40,和丈夫郑泉也有了两个五、六的孩子。看着这些身子骨还略显稚嫩的新到岗小警察,刘兰曦不由得泛起一丝母性。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怎么不继续读中学?”走到一名身高最多1米6的小个子少年警察的面前,刘兰曦带着笑意将对方略显凌乱的领口和盖帽扶正,一边还和颜悦色地询问着。

“报告部长,我叫庞小五!今年16岁!”少年警察憋红了脸,才刚刚变声没多少年月的嗓音瓮声瓮气的,“我爹说我脑子笨,不是读书的料!”

眼前都是从曼城警校短训班结业后最新上岗的警察。除了年龄偏小外,刘兰曦还在中间发现了一个持续了好多年的微妙现象:每年成为警察的人里面,华裔的比例越来越小。比如现在的十几个小警察里,只有三名华裔。

原因其实很简单,在传统的东方观念里,“衙役”其实是一种非常低贱的职业,被称为“不良人”。也就是说,做这个职业的人,都被视为会让祖先蒙羞的“恶人”。历代封建王朝甚至还有规定,家中有人担任衙役。其后三代不准考科举,可见社会对这种“恶业”的歧视程度。

即便在华美的宣传中,警察是属于为全体市民服务的光荣职业,但随着移民后的生活越来越安稳,相比福利众多钱途无量人气爆棚的国防军来说,愿意加入警察队伍的华裔年轻人就差了好几个档次。要打破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思想,恐怕还需要很多年。

“当警察也要动脑子的,书还是要继续读,谁说警察就不能做大事?”刘兰曦回过神。对着陪伴自己视察的安德森皱起了眉头,“回头给部里打个报告,可以在警校开办文化夜班,去国立中学请老师。非值班出勤的警员,可以轮流去学习。降低招录警员的年龄门槛是有点迫不得已,但这些孩子都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文化教育还是不能耽搁的。”

“那当然!”安德森赶紧如鸡啄米一样点头。

“安德森长官。南二街社区出事了,需要支援!上帝啊,那里糟糕透了。就好像暴乱一样,国土安全部的防暴小队都出动了!”就在此时,突然一个警察汗流浃背地跑了进来,对着安德森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到底怎么回事?!”刘兰曦心里一跳,赶紧回过身。

“呃……很抱歉,夫人!”普通警察一看是政府内阁的警察部长,顿时吓了一跳,赶紧一个立正,“是这样的,南二街社区的居民们堵在了社区门口,不准建筑公司的工人进去。”

……

为保证下阶段的新增移民的安置,以及对旧城区的街道和社区布局的调整改造,建国初期最早一批简易公寓社区即将拆迁重建,但这个过程中却发生了纠纷。当年含辛茹苦还清了《移民住宅安置贷款》的老移民们,当听说国营建筑工程集团要把他们的家全给拆了,而且新的安置地居然是刚刚建镇的“新罗谢尔镇”,就个个不干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某些人又冒出的恶趣味,新罗谢尔镇的名字,也正好与后世该地的地名一模一样,位于长岛湾北面的对岸,距离正在规划建设中的长岛东区还不到20公里。如今那里正在安置一批从法国罗谢尔港迁来的数百名法裔移民。

罗谢尔这个法国胡格诺新教徒的“斗争圣地”最终被法国王室攻占镇压,法国政府在清算叛乱分子的同时再一次剥夺了国内新教徒的政治和经济权利。为了安抚这些在国内宗教战争中凄惨收场出逃的新教徒技工家庭,华美民政部和移民部干脆特地把这个新的城镇命名为新罗谢尔,以增加他们的亲切感。

但为了改变法裔新教移民偏向孤立封闭的作风,加之首都人口已经超过4万,目前急于向四周分流,在财政紧缺的当下,曼城市政府就专门选中这片即将拆迁重建的老旧社区的老国民,打算一并落户到新罗谢尔镇去,这之中大概总共包括100多户居民几百号人。

可惜的是,随着“本地化社会”生活与教育融合的推进,已经定居在曼城的这些老国民似乎开始无法接受这种强制迁徙令了,于是几次三番的求情未果后,这次干脆自发组织在一起,拒绝拆迁工程队的进入。

街区警署接到了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和市政府工作人员的报案,马上派出了一队警察,想要强行驱散聚集起来的顽固分子,结果被一群手拿木棍和铁钎的“社区保卫者”三两下就打了出去。

这还得了,这不是造反吗?!这下事情可就彻底闹大了,气急败坏的当地警署在封锁街区的同时,又向国土安全部所属的内务安全单位发出了求援。一个小队的防暴军警带着军用制式步枪等大杀器匆忙赶往事发街区,准备镇压“暴乱”。

一时间,几乎半个长岛西区都被惊动了,不断有其他街区警署的增援警力赶来,家庭主妇们是关门闭户,附近的幼儿园和商店更是上门紧锁,生怕被牵连进去。

……

七八十名顶着黑色警用木制方盾的警察死死地围住了一片低矮的社区大门,人墙后又是一排手持步枪的国土安全部内务军警。门内方向,站着上百名男子,手里都拿着木棍或是铁钎。一个个对着警察怒目相向。中间对峙的区域地面,几滩醒目的鲜血触目惊心。而在警察身后不远的街边,站着大概上百名面带冷笑的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的施工工人,更多的市民则在远方的街口驻足观望。

“再次警告,马上放下武器!否则将以妨碍公务、煽动暴乱、破坏国家安定罪逮捕你们!胆敢抵抗的,我们有权动用任何手段!”

警察人墙后,一个佩戴国土安全部徽章的华裔军警正铁着个脸,举着一个铁皮喇叭在喊话,身后的防暴军警纷纷举起了步枪。但对面的拦路男子们。也许是意志坚定,也许是知道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除了沉默和惶恐的表情外,并没有当场让步的打算。

“这里谁负责?!”

人群后传来了一声严肃的问询。警察和内务军警们纷纷回头,只见一名身穿高档衣裙、胸口还佩戴着一个特殊警徽的中年女性,正带着几十名年轻的警察走来。

“我是警察部长,这不过是略微有点过激行为的民事纠纷。不需要如此恐吓市民。现在这里的一切由我处置!”刘兰曦走到领头的军警面前,很不高兴地指了指了对峙的人群,“动动你的脑子。你打算引起首都几万人的恐慌吗?”

“我很抱歉,长官!我是接到求援后,按照内务安全条例行事。”军警头子赶紧辩解,顺带着一挥手,军警们纷纷放下步枪退到了一边。

“安德森警长,你安排警力疏散附近街道围观的市民,派人巡逻,注意保护学校和幼儿园。”刘兰曦说完,分开警察人墙,独自一人朝面露死灰的“暴力抗法者”走去。

“上帝啊,他们现在正在失去理智,希望您能放弃!”安德森见警察部长一个人前去,顿时吓白了脸。

“失去理智的不仅仅是现在的他们,还有其他人。”刘兰曦轻轻摇了下头,拒绝了安德森的劝阻,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不少。

看着位高权重的警察女部长走来,本就在处于惊恐崩溃边缘的男子们也跟着出现了慌乱,纷纷拥挤着后退,后排少数几个青年干脆丢下木棍就跑。

“好了,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看见一个年长的欧裔男子似乎像是组织者,刘兰曦直接走到对方面前,和善地伸出了手。

“我……很荣幸,尊敬的夫人!”老人老脸一红,在极快速度握手之后,又赶紧弯腰致敬。

“您知道,我们一直很努力,也很本分……但这对我们不公平。男人们要放弃这里的工作,女人和孩子们又要去偏僻的地方受苦……”老人吞吞吐吐地说着,身后的男子们都低下了头,甚至不远处的社区公寓楼里还出现了抱着婴儿的家庭主妇。

“不,并不偏远,那里和这里很近很近,而且国家对你们这些光荣的老市民的安置会考虑周全的。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得到一笔迁居补偿金吗?”

哎,与其说是拆迁问题,还不如说是这种强制迁徙令打乱了这些老市民好不容易习惯的稳定生活,他们的变化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啊……看着眼前一张张惊恐中又带着强烈不甘的脸,刘兰曦微微叹气。

“可是,我们就不得不放弃现在的一切重来了!那里有更适合我们的工作吗?孩子们能好好过吗?而且那里的房屋能和现在一样吗?”几个年轻点的工人打扮的男子在人群后喊了起来。

“嗯,也许这是个被人忽略的问题,新建城镇的简易社区不会比这个老旧社区更好……”刘兰曦眉头一皱,总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不甘心的由来。

“我们只是想生活不要太糟糕,没有为难您的意思!”老人见警察部长在发呆,以为对方快动怒了。吓得连连摆手。

“不,您说得很正确,我也是一位母亲,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不过,我觉得,也许您可以用其他方式来维护这里所有人的权益,而且市政府也确实处理不当啊……”

说完,刘兰曦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对着老人嘀嘀咕咕起来。

……

几天后。一场让政府内阁和国会掉下巴的“民告官”官司开场了。

以移民为主的犯罪率自1626年达到一个高点后,又开始逐年回落。各地方法院的刑事诉讼案件,在过去一年里,加起来也没有超过100件。不过民事诉讼的数量就逐渐增高,如今类似后世经典的“拆迁案”居然也在华美首都出现了。

100多户老国民们拿着当年签订的移民安置贷款合同和《个人财产保护法》告到了曼城市地方法院,被告对象是曼城市政府。一番交头接耳之后,老市民们宁可不要任何补偿金,也希望政府撤销对他们的强制迁移。因为这种强制迁移令,完全没有考虑老市民们为此导致的家庭生活受影响和丢失当前工作的损失。

以前从没有这么大胆的诉求在国内出现过。而且其中还参杂着十多户平时看起来更“安分守己”的华裔家庭。难道遵从政府法令不是每个人的义务吗?曼城市地方法院在焦头烂额之后,以“没有例案参照”为由,将诉讼卷宗提交到了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的办公室。

作为国内第一司法权威的钟进山老人,阅完卷宗后半小时就做出了答复:曼城市地方法院可依照《国家行政法》中的“政府不作为”内容。接受市民代表的诉讼。言下之意,曼城市政府没有采取自愿或是国民迁居招募方式,简单粗暴地采取跨城强制迁移令,本身就是一种只顾政府本身方便。忽略市民利益的不正当法令。

在惊喜国民法律与制度意识提升的同时,穿越众们也被这样的事情弄得有点患得患失了。曾经的草根屁民,如今的华美国国会议员们。愕然发现他们也会有一天为这种“大不了”的小事大为光火。再联想到多年前参议院议长刘老和总统陈长远在某次国会上做的一些隐晦的总结,不少人都默默无语。

最终的判决结果也许还要等一阵子,但多年来好不容易才捕捉到这种有时政新闻价值的《曼城周报》,则“欢天喜地”地连续几天都在头版头条报道这场官司,大有往曼城市政府伤口上撒盐的味道。

对于相当数量一直呆在本土、生活一层不变的穿越众来说,即使这种事情未必打心眼里认同,但是对于国会的议员们来说,则是一次“近距离”了解国民生活态度的绝佳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也许除了迟迟没有明确定位的北美印第安人政策,建国九年后的今天,这个国家整体上还是保持着一种良性的加速度前进模式,社会内部矛盾还是微乎其微的。社会本地化成果已经初现端倪,在奉行“屁股决定脑袋”模式的穿越众执政者的眼里,也渐渐看到了许多不曾在意的东西。

这场“闹剧”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4月底,并在孙阳和颜显屏的婚礼上继续成为了话题之一。

……

4月29日这天,以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为“娘家”的出嫁仪式惊动了大半个首都:海军少尉颜显屏,下嫁鼎鼎大名的本土舰队司令官孙阳上校。海军司令王铁锤中将和作训总监兼参谋长张春锐准将做了联合证婚人,婚礼场面规模和档次超过以往任何一家穿越众。甚至长岛海军学院的全体学员还共同出钱定做了一个超大的婚礼蛋糕,为他们的学姐庆祝。

作为女方父母代表的七姑,以及作为“娘家”最高长辈的钟进山夫妇在婚礼上是高兴得不得了,当新人敬茶的时候,黄念老人还差点乐出眼泪来。伴娘唐安娜这次虽然必须“低调”出场,但在婚礼现场也受到了诸多海军新一代军官的追慕。

中式和现代风格合璧的婚礼进行了整整两天,最后一场婚庆晚宴在宪法号轻巡洋舰的军官餐厅里举办,然后第二天宪法号前往百慕大海军基地换岗,又正好带着这对新人前去双湾市度新婚蜜月。

一家欢乐几家愁,就在孙阳成婚当天,又有若干女子搂着孩子窝在家里哭哭啼啼了一宿……(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熟人旧事

1630年5月8日,周三。

今天是宋州北方重镇波特市建市六周年的纪念日,经历多年的发展后,波特市已经成为拥有超过10000名市民的国内第二大城市。

波特市周边以及宋河两岸的平原地区,都被开发成了绵延看不到头的广袤农牧场,农业总面积达到40000亩,超过全国农业总面积的两成,粮食总产量终于彻底把泽西镇甩开一大节。

不仅仅是农业,波特市大力发展的造纸业和毛料织品,也是波特市首屈一指的轻工项目,其多门类的纸制品几乎供应了国内五成以上的需求,还成为波特市最引以为傲的出口商品。

初夏的宋河水量充沛,波特市河港异常繁忙,满载着煤炭、毛料、皮革、木材、纸制品或其他农牧产品的驳船在内河蒸汽船的牵引下开往下游的工业城镇,而来自其他城镇的建筑石料、沥青等城建物资则源源不断地输送上岸,为波特市又一年的扩建推波助澜。

在波特市西北方20公里外的摩和克河畔南岸,河港小镇江口镇(后世的斯克内克塔迪市)已经建立一年多了。江口镇依然以林业和农业经济为主,河北岸的贸易站与附近的阿布纳基人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临近一处露天铁矿也在筹备开采阶段,如今全镇拥有居民超过千人,已经基本具备一定的自我造血功能,成为国家未来深入摩和克河谷拓殖的桥头堡。

但在这个时期,波特市以北的内陆地区冬季气候极度严寒,气温一旦低到零下25度以下,就连宋河都可能面临结冰的窘境,所以江口镇连接波特市的水上交通就更容易中断。

当年北方战役之时,时任作战总指挥的何语所率领的主力部队就因为前往江口镇所在的地区途中遭遇野外恶劣风雪天气,导致放弃作战被迫返回。差点让固守大本营的邓剑、游南哲等人被易洛魁印第安人给攻破。

为了保证江口镇的发展不受摩和克河冬季冰冻的影响,同时考虑到军事用途,修建一条从波特市到江口镇的陆上道路就显得迫在眉睫。

过去一年里,国家陆续完成了地形复杂的海州北苑镇西部矿区、宋州榆树镇北部矿区的路桥工程后,国内两大建筑公司的路桥施工能力又得到了极大提升。不过这一次,由于东方建设公司已经拿下了雅城第一期工程的大部分合同,所以这次投资16万美元的“波江公路”被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吃下。

以碎石、沥青、水泥等现代工程材料修筑的“波江公路”全长超过23公里,将连通波特市和江口镇。虽然工程线一带全是平坦地形,但除了最开始的几公里是经过城郊农场区,后面至少一大半的路段都要穿过若干森林和沼泽。所以工程量不比之前西点镇修建的矿区公路工程小。为保证在国庆节前完成公路的通行,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和波特市地方政府将总共投入超过500人力。

热闹的工程沿线上,驮马运输队络绎不绝,数十上百吨的建设原料输送到工程最前沿,道路以每天近百米的速度在林地沼泽中朝西北延伸。

……

除去波特市西郊陆军军事基地里驻扎着两个国防陆军轻装步兵营组成的“庞大”兵力,波特市本身还拥有着一支大队(营)规模的国民警备队

波特市西北面的某片农场区的外围,一座海拔不过100多米的丘坡林地边缘,就修建着本地国民警备队的一座军事防御要塞。要塞配置着包括90毫米要塞炮、60毫米迫击炮以及管风琴机枪在内的一批重武器,平时由一个中队(连)的国民警备队负责驻守。这个中队的兵员极为复杂。华裔、印第安裔、丹麦裔、瑞典裔、挪威裔、德裔、芬兰裔、瑞士裔……几乎国内所有族裔都有。

远方的波江公路工程段依稀可见,要塞里的国民警备队除去外出执勤巡逻或站岗的人手,剩下的士兵都懒洋洋地躺在各个角落晒太阳。

几辆重型马车从要塞下方一侧的小道上开来,看样子又送来了大量补给品。守门的警备队士兵兴高采烈地拉开挡路的木栏,几个游手好闲地还直接跳上车,掀开帆布,从里面掏出番茄就往嘴里塞。

最后一辆马车上跳下两名身穿作训服的华裔青年。一人佩戴着中尉的军衔,另一个则是个上士。

“呃……长官,欢迎你们来到‘果园要塞’!”一个警备队士兵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两个默不作声的“大人物”,赶紧丢开水果,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对着当头的中尉就立正敬礼。“果园要塞”,顾名思义,这附近除了几片林场,大部分都是果园。

因为国防军兵力编制较小,能退出现役到地方国民警备队任职的指挥官少之又少,国内许多城市的国民警备队的中队指挥官甚至都是中士军衔的人在代理,军士长凤毛麟角,而要出现一个尉级军官就更加稀奇了。

现任的果园要塞中队代理指挥官,就是一个从陆军里退役的欧裔中士。可是现在,一下出现了两个佩戴国民警备队臂章的尉官和上士,倒让要塞大门站岗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吓了一跳。

“这就是乡下嘛……不公平,为什么不把我们安排在城里呢?”于山拍拍屁股,伸手从路过的马车里摸出一个番茄,也不擦就咬在了口里,顺带着目中无人般抬头打量着前方的要塞堡墙。

“士兵,这是国防部的调令,请交给你们的中队长。”乔肆对着眼前的小兵还了个军礼,从口袋里摸出了任职调令。

“天哪……有一位大人物来当我们这里中队长了!”

“知道吗,是国防军退下来的中尉和上士,都是真正打过仗的军人!”

“斯拉克中士终于要走了,其实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也许这位老爷更难伺候也说不一定……”

路过要塞内部的军营,听到风声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年轻的警备队士兵们对着眼前两位扛着背包的军人露出既好奇又紧张的表情。

虽然很震惊一位风华正茂的中尉来接任自己的职务,但交接工作却很顺利。十几分钟后,新指挥官上任仪式当场就在要塞内举行,前中队指挥官斯拉克中士将要塞内剩余的几十号国民警备队士兵全集合到了一起。

不过让斯拉克中士诧异的是,虽然乔肆中尉非常和气,但并没有那种新官上任的兴奋情绪,反而是独自一人退进宿舍休息,仅由中队副指挥官于山进行工作交接。

“……无论对我,还是对大家,这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嗯,我会想念大家的。现在请于山上士讲话。”前指挥官明显是个不亚于于山的话痨。喋喋不休地离职演讲如脱口秀般持续了近十分钟,最后才轮到于山上场。

“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地方,知道为什么吗?几年前我和乔肆中尉都差点死在这里……见鬼,好几千的野人向我们的阵地进攻了整整三天!一个小时内我们就打光了所有的炮弹,我们就用刺刀捅啊捅啊……那时候这里到处都是尸体和烂肉,鲜血混着泥巴和雪,让你整夜都睡不着觉……”

于山背着手,意气风发地走在国民警备队菜鸟面前,一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装逼表情炫耀着自己的经历。

早就或多或少听说过“第一次易洛魁战争”(北方战役)的光荣而惨烈的战事。波特市公墓里四十多座军人墓碑至今都是波特市民们每年的悼念对象,城市更是用当年一位阵亡的中士的名字来命名的。如今一位真正参加过那场血腥战斗的老兵就站在眼前,所有的国民警备队菜鸟们都竖起了耳朵。

“……大家都白白胖胖的,我很高兴。说明这里的日子平静而安逸,我希望这种生活不会被打乱,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待到役期结束……”

于山不着边际的就职演讲,让一旁已经退任的斯拉克中士暗暗皱眉。因为自己之前在这个中队的管理风格可是野蛮刻板而闻名的。不过普通小兵倒乐出了声,似乎这个上士的平易近人外加吊儿郎当的性格很符合他们的胃口。

“这次新的补给都到了,新鲜得不得了。不用再吃罐头,我们晚上篝火晚会加餐!”乔肆没在现场,于山算是过足了“官瘾”,最后那句福利,引起了要塞里一片欢腾。

“上士,您很会调动大家的情绪。”走到于山面前握手告别,斯拉克中士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起来很滑稽,“不过我必须得说,这些小兔崽子们离真正的军人差远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军人,我不想强迫他们。”于山用着学来的耸肩动作回应了欧裔同僚的看法,显得满不在乎。

“那么……祝您和中尉一切顺利!”斯拉克中士无可奈何,只能就此告别。

要塞门大开,一向严厉的斯拉克中士在欢送声中远去,于山这才松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刚一转身,就忽然在解散的国民警备队士兵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于山顿时脸色大变。那个人于山认识,而且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熟人、曾经的大明福建漳浦县陆螯所螯东村军户、小时候的玩伴大牛。之所以让于山感到“不自在”的原因,则是去年离开陆螯所上船前,大牛曾背着他人狠狠打了自己一拳。

“呵呵,于山……没想到是你和乔肆来这里,我还以为认错人了,真巧……村里出来的人,就我和张老头一家被安置在这里。上次的事,对不住了……”

自去年一别后,现在的大牛的性格似乎大变了样,望着眼前的老乡,大牛的眼底露出一丝奇怪的哀意。

“那么多年的兄弟了,说这些干嘛……”和去年志得意满地在村口大肆“炫富”不同,现在的于山似乎也没有心理准备和这个同乡再次相逢,说话的语气也有点不自然。

“于山,你没说谎,这里日子真得很好,有吃有喝,天天有肉。顿顿有米面……”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在螯东村一向很乐观的大牛此时仿佛也不愿意和于山多说一样,居然边说边躲开了。

大牛走远了,于山落寞地低下了头,但心跳得却很厉害。

……

夜晚的果园要塞篝火晚餐很热闹,除去站岗的,近百的国民警备队士兵都围坐在营地几堆篝火四周,大快朵颐,部分人还在谈论着城里的某某姑娘之类的话题。

和白天乔肆把自己憋在屋里不同,此时恰好相反。换成于山没在现场。乔肆中尉作为现在果园要塞中队的第一把手,正在晚餐会场上和几个华裔小兵在小声说笑。

“乔肆,你和于山比我大一岁,我也叫你乔大哥吧……”此时的大牛,已经喝多了酒,两只眼睛红红的,手里还死死捏着酒碗。

“大牛,再过段日子,你就能适应了。国民警备队服役期很短。到时候就别当兵了。你是个田里好把式,在这里不怕没有好日子过。”乔肆勉强一笑,和对方碰了杯。

“嗯,没有你和于山。也许大牛我一辈子都过不上这种日子!但是,有件事我对不起乔大哥和翠丫……”大牛一口喝干碗里的酒,喷着酒气,直接站了起来。仿佛长期以来都有什么心事压在心头,而今天不得不找个理由发泄一样。

“大牛你怎么了?是不是乡亲们出啥事了?”见对方这幅摸样,乔肆不由得一愣。于是赶紧拉着对方的胳膊,偷偷走到了营地偏僻处。

……

房间里点着油灯,于山呆呆地躺在床上,手里慢慢掰着一根玉米棒子,一颗颗吃着,脑海里似乎又出现了大牛去年打自己一拳的场景。

“算什么嘛……如果不是我,你们还是呆在村里等死……难道全是我的错?!”于山心里突然一阵烦躁,手里的玉米棒子就狠狠丢了出去,砸向了房门。

声音沉闷,但却不是撞击到木门的声音,于山好奇地回过头去,只见灯光下,乔肆正平静地看着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矮个子,不用说就是大牛。

于山第一次感觉到乔肆的眼神是那么陌生而可怕,忍不住从床上坐起,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微微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一直隐瞒不说?蔡大福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这些年却对翠丫和孩子非常好,还给翠丫她爹养老送终!你为什么非要把她带来见我?!是你逼着蔡大福写休书,是你让我把翠丫一家弄得家破人亡!”

沉默了几分钟后,乔肆突然低声吼了起来,又连上几步,一把抓住了于山的衣领,狠狠提了起来,一边扬起拳头,直接冲着于山的脸就是一拳。

于山的身体被打到墙角,嘴角露出一丝鲜血,摸着腮帮子又坐了起来。

“如果不是你拆散他们,翠丫会死吗?!”

想起当时于山的不善罢甘休,铁了心要带走翠丫,甚至就连自己都萌发出一丝想要杀掉蔡大福的念头,结果事情的最后还是让翠丫以死相抗。乔肆又抓住了于山的领口,平时文静和善的脸居然变得异常凶狠。

“是,是我做错了,应该放过翠丫一家!但我还不是为了你!是谁整天在念叨翠丫、翠丫的!是谁整天闷闷不乐寻死寻活的!蔡大福丢下老婆孩子自己逃跑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人!”

于山挣开乔肆的手,突然高喊起来,苍白的脸上清晰地显出一片红印。一把抓过床头的武装带,抽出转轮手枪,直接塞到乔肆手里,又顶到了自己头上。

“好啊,那打死我啊,给翠丫抵命?!”于山脸皮抽搐着,两眼直愣愣地死死看着乔肆的脸。

“乔大哥,当年你也知道,蔡大福平时欺负村里人太厉害了,大家都恨他……我也有份……”大牛走到房间中间,扑通一下跪在地,“这事如果不说出来,大牛一辈子都无法安心的。”

要塞宿舍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似乎刚才于山的高喊惊动了他人。

一分钟后,乔肆轻轻地丢开手枪,头都不回地转身出了门,只留下于山和大牛在房间里发呆。

乔肆离开房间后,一直走到要塞最高处的岗楼前才停下脚步。望着星空,忍不住哭出了声。

……

虽然为国家早期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但西点镇尴尬的地理环境,导致城镇扩张达到了极限。即便将来在西面和西南面的丘陵地带大幅度降低新建社区的安居条件,理论上西点镇老城区也最多能容纳万把人,而且城区交通、给水排污等市政基础设施建设也势必付出高昂代价,这显然不符合镇政府寻找突破城镇发展瓶颈的意愿。

西点镇新区选在了老城区南面,一条目前还稍显简略的道路沿着宋河西岸的丘坡南行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后世的海兰福尔斯镇。左面是山地丘陵和一条山谷,山谷中一条小溪向东汇入宋河。小溪以北就是一片比西点镇老城区几乎大两倍的平坦林地。

未来的西点镇新城区,将作为西点镇重点的发展对象。但现在,这里仅仅只有一座开荒的伐木场和若干果园,以及一片掩映在林木小道四周不到百户、还散发着浓郁乡村小清新气息的农庄社区。

已经快晚上22点了,按照通常的西点镇民的作息时间,应该早早就熄灯休息,但在西点镇新区的一栋庄园式小楼里,还点着大量的蜡烛,仿佛这里的主人天生精力旺盛。

“……其实您应该高兴。地上的所有树木也一并归您所有了!”

“哦,不!我不能接受!副镇长先生!”一身作训服的马卡洛夫大马金刀地坐在客厅里,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对面面带微笑的华裔副镇长,双手握拳不断敲着桌面。“说好的100亩土地呢!可现在你却告诉我,它们突然跑到西面的山上去了!我需要的是能够马上成为果园的地方,而不是一片用来打猎的森林!”

“可是马卡洛夫先生,即使换到小溪的西南面。那也是森林。”华裔副镇长摊开双手,也有点无可奈何,“哎。如今西点镇用地金贵啊。周边地价已经重新勘定,镇广场有公告,否则无法向镇民们交代。”

“可那里至少有一座漂亮的林间小湖,或许孩子们将来还可以在那里钓鱼。”马卡洛夫终于知道对方今天晚上特意赶来的用意,颓废地摊在了椅子上,嘴里嘟囔着,“你们总是惦记着我的钱袋子……好吧,我可以再增加购地款。但如果我知道你们把我选好的地卖给了其他人,我会崩了你们的!”

“呵呵,多谢马卡洛夫先生配合我们的工作啊,请记得明天到镇政府补上地款。多有打扰,告辞。”达成目的的华裔副镇长心满意足地走了,剩下马卡洛夫还坐在椅子上愤愤不平。

“亲爱的,你吵醒孩子了!”等客厅恢复了平静,新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这时才走进客厅,轻轻坐到了丈夫身侧,“其实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土地,而且还要花不少钱来开荒。”

“不不不,我们并不缺钱。我保证,那里太适合你和孩子们了。”马卡洛夫马上转换出一幅豪气的表情,一根手指使劲点着桌面,“明天只要再补上500美元,我们就是那里的主人了!”

“亲爱的,我会给你酿出最美味的果酒。”见丈夫如此看重家庭,大为感动的丹麦裔妻子,当场就亲上了马卡洛夫的脸。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马卡洛夫这才想起更重要的事。

“报告军士长,第一中队集合完毕,夜间训练可以开始了!”

一个西点镇国民警备队的中士出现在门口,身体挺地直直的,不过从那不甘心的眼神来看,显然还是有点抗拒这个刚到西点镇不久、就企图把本地国民警备队“往死里整”的最高指挥官。

“很抱歉,我的夫人。今天晚上对这些小兔崽子们很重要,你先睡吧!”马卡洛夫抓起了帆布军帽,扯来一边衣帽架上的枪带和鞭子,大步走出了房门。

一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士兵排在社区外的林地边,一个个全副武装,但和之前的中士一样,人人都情绪不高。除了当初入役的新兵训练,基本上平时就没有什么太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该死的……现在需要一场伟大的战争,否则我会破产的……”似乎对之前副镇长的“敲诈勒索”还有些心理障碍,此时的马卡洛夫居然有点心不在焉。

“长官?士兵们在等您下命令。”中士见上司在发愣,赶紧轻声提醒着。

“感谢上帝吧,你们越来越像真正的军人了,不过这还不够!别指望每天按时睡觉就能混过国民警备队役期,那是一种无耻的犯罪行为!从今天开始,每个中队都要轮流进行夜间野战训练。现在听我命令,全体向西面山地急行军!”

马卡洛夫回过神,手里的鞭子打出了一道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上百名国民警备队士兵,就这样被马卡洛夫驱赶着冲进了丛林,开始了他们向“一名真正的军人”迈进的旅程。(未完待续。。)

PS:今天是《新世界1620》发文一周年哦,两更庆祝。(存稿又要减少T.T)

第六十二章 东联集 团

从公元前2世纪开始,连同亚欧的“丝绸之路”,就成为了东西方物产和贵重金属的国际通道。公元8世纪,阿拉伯帝国的强势崛起,逐渐控制了包括东地中海在内的亚欧贸易主导权,成为亚欧国际贸易线的垄断者。加上印度洋到红海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兴盛,大量的东方丝绸、瓷器和香料被输送到欧洲。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和东方商品匹敌,失去贸易主导权的欧洲更难输出自身的商品,数个世纪以来,欧洲各国为抢夺东方商品不得不付出大量的贵金属。

自西罗马帝国灭亡后,欧洲文明和社会生产力发生严重倒退,贵金属开采量也大幅度下降。此后的上千年时间里,欧洲本地的金银产量也一直没有恢复到罗马帝国时期的水平。14世纪的欧洲黑死病横行,使欧洲陷入了空前的劳力短缺,更加重创了欧洲经济赖以生存的银矿业,与此同时来自北非的黄金供给也因为阿拉伯势力的扩张而出现大幅萎缩。

以地中海贸易和波罗的海贸易为代表的欧洲商品经济发展,让欧洲逐渐陷入了钱荒,贵金属缺乏成为亟待解决的重症。历史文献记载,在15世纪初一家威尼斯商行的年货币结算量就达到100万威尼斯金币,约合3.5吨黄金,而同期欧洲的年黄金产量只有4吨不到。除去其他的用途,欧洲用作贸易流通的黄金量不过500吨出头,白银量也仅约7000来吨。钱荒的鼎盛时期,盐、胡椒、胭脂等物产都被当做货币来使用,例如一磅胭脂的币值就长期保持在1英镑。

《马可波罗游记》的流传,更加掀起了欧洲社会对东方的向往狂潮,对于只有真金白银才能获得的东方商品,欧洲人被阿拉伯商人痛宰了几百年。拥有更多的黄金和白银,解决自身经济发展问题。占据东方商品贸易的优势,成为了欧洲向外展开地理扩张的两股驱动力量,国家和商人的利益一致,让这两股力量最终扭合在一起。

在这个过程中,占据欧洲海洋对外扩张最佳桥头堡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分别选择了两个方向。葡萄牙凭借恩里克王子高度精密组织的航海探索,已经一根筋般认定了绕过非洲前往东方的国家战略。西班牙虽然没有像自己的邻居那样精打细算,如没头苍蝇四下乱撞,倒也瞎猫碰到死耗子在西面找到了出路。

然后,这种让人豁然开朗的海上贸易路线大开拓终于点燃了欧洲各国的海上野心。冠以各种“印度”头衔的殖民贸易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如一头头套着游泳圈的饿狼一样扑进了大海。

大航海时代波澜壮阔的第一个百年过去。西欧从非洲和新大陆获得黄金白银数量就超过了之前无数个世纪流入量的总和。仅能统计到的黄金输入量,到16世纪末就达到了近700吨,白银输入更是超过17000吨,并掀起了西欧无法抑制的通货膨胀。

伊比利半岛的物价在16世纪一路飙升,上升了300%到400%,其他欧洲地区也上涨了200%以上。为赚取利润,欧洲新兴的工业资本和商业资本对社会底层劳动力的严酷压榨剥削达到了黑暗中世纪结束以来的最高峰,并积累起巨大的财富,从而逐渐拥有更多的政治话语权。而以古老农业货币地租为生的封建地主们则日益衰微。人口的激增,社会财富的严重分化,最终导致思想上的约束被冲破,“价格革命”对欧洲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

三个月前就开始秘密酝酿的东方基金。终于在进入5月份后开始了大张旗鼓的宣传。

5月13日,周一,《曼城周报》在头版刊登了“东方基金”的大篇幅鼓吹内容。

东方基金已经秘密完成了前期筹办工作,大约十五家私企或投资机构达成了入股意向。股本金达到了240万美元,融资规模已经超过预期。由幕后少数私有经济寡头组成的中远投资发展银行是最大的股东,然后此次通过报纸面向全社会再募集60万美元。

根据媒体的公开宣传。东方基金在完成注册后,将成立“东方联合集团”(简称东联集团),又下辖“东方实业公司”、“东方运输公司”、“东方投资银行”三家全资子公司。“响应国家号召”前往明珠岛开拓亚洲市场,公开提出独家承包协议,并希望国家针对东方航线的客观状况,为东方经营推出若干配套政策,授予诸多开发特权。

在世界大开拓已经深入人心的17世纪,尤其是华美国这种以海外市场立国的国家,普通的国民自然不会太深入计较背后的运作成本,只是凭借时代赋予的本能思维,对东方基金的发展极为看好,顿时东方基金的筹办工作临时办公地当天就迎来了不少前来打听细则的市民。

借着东方布局问题想给国内私有资本和东进派“套笼子”的做法,已经被这个规模庞大的基金计划给打败了。想来,国有派再怎么看不顺眼,也不可能公开反对这种国内私营企业“全力支持”国家发展的“热忱”。如今全国人民都跟着上了,国家还在用小家子气的“明珠岛鼓励投资草案”在忽悠人,也就说不过去了吧?

但其中最耐人寻味的,则是东方基金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排斥某些特定人群,“有福共享”的潜规则第一次被公开打破。如此公然表态,带有一种强烈的暗示:从今天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种国内私营资本蓄谋已久的、裹挟着民众倒逼国家的行动,似乎已经放弃了以前和国家“事前打招呼,有事好商量”的风格,直接一来就闹了个沸沸扬扬,让国会一下猝不及防。提前知道内情的自然是兴致盎然地看戏,而被触碰到神经的另一部分人则暗中火冒三丈。

占据东方基金股份大多数的几家私有投资机构,都是提前几个月就不动声色建好的新角色,而“全民”性质的国内第一基金银联基金。居然被完全排斥在外,国有派股份超过10%的另几家民间基金更是连边都碰不上,几乎没有给国有派留下半点插入的余地。

鬼才相信这个几乎完全由私有资本组建的基金是“民间自发”行为。不给人一个心理准备也就算了,甚至这个狗屁的东方基金在正式宣传之前,整体的股本结构都已经快完成了。而在报纸上所宣传的招股融资方案,又明显是丢出几根骨头让普通国民帮着尝鲜吆喝造势。

周二,东方基金筹办方在幕后“顽固走资派”的支持下,大摇大摆地以正规程序向商务部发起了基金注册申请,让没有行政干预权的国会干瞪眼。在国有集团已经明确放弃东方经营,这种抱团吃独食的行为。明显就是故意摆出来恶心他人的,也难怪让某些人心里不舒坦。

周三,国会众议院在占多数的国有派议员的联合鼓动下,组成了一个紧急临时委员会,将建国到现在的所有相关法案都翻了个遍,终于找到若干条内容,以《国家安全法》里定义的“影响国家重大战略安全的商业行为,国家将予以禁止”、“东方基金的招股经营模式违背国家东方整体政策”为由,发起了政府行政审核干预流程。

国有派这种火气上头明显冲动的理由。顿时引起一片哗然。这难道不是盘活国内资本、为国家分担压力的好事吗,为什么要阻止呢?

周四,以中远投资发展银行为首的东方基金筹办方马上针锋相对,声称国会如果要强行干预政府商务审批。就向最高法院发起起诉,控告国会违宪。这下政府总理齐建军和总统陈长远都不得不赶紧出来调和,而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则以“家庭美满后顾无忧”的悠然态度等着官司上门。

雷声确实足够大了,那么接下来。按照某些人的猜想,利益交换妥协的戏份就应该私下上场了。国会两院议长包子图和李萍,紧急约见总理齐建军和总统陈长远。四个人凑在一起开起了的碰头会。

……

5月17日,周五。从昨天到现在,齐建军都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菜,明天就是周六休息日,但齐建军依然在一场持续到晚上的“四巨头”碰头会后才迟迟回到家中。

齐建军今年已经50岁了,妻子名叫瞿红,也有45岁了,在首都国立医院担当着后勤管理工作。当年自知无力和年轻小伙子们抢资源的齐建军,在穿越后不久依然新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妻子当时只是前码头工人团体里的一名普通的中年女清洁工。

总算齐建军夫妻二人在这么多年里还算给力,在6年前终于拥有了一个亲生儿子,但妻子在一场产后大病后,再也没能怀孕。现在齐建军家里,除了亲生儿子齐祖民外,还另外领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孤儿。华裔的养子齐祖国10岁,欧裔的养女齐祖萍7岁,算是当初第一家做孤儿领养表率的家庭。不过根据私下的传闻,那个欧裔养女,应该是某个穿越众的私生女,其母亲在产后死亡,孩子直接被齐建军的妻子抱到了家中。

“爸爸!”

刚一踏进屋,女儿就一阵风般扑进了怀里,齐建军疲惫的身心在这一刻也悄然轻松了不少。

“总算回来了,菜都热了好几遍了。小董今天来家做客,都等你很久了。”瞿红赶紧给丈夫递上拖鞋,一边将女儿搂回身边。

“小董?董久楠来了?”齐建军一愣,似乎感觉很意外。

“难道还有其他姓董的人敢晚上到我们家吗?”瞿红尴尬地笑笑,对自己丈夫在穿越众间一向不被人待见的形象暗暗叹息。

“哦……那把饭菜送到书房吧,我在那里和小董边吃边聊。你陪孩子们吃饭就是了。”齐建军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董久楠今天突然到访的原因。

“老齐,你是忙乎了这么多年,两头都没讨好过……”看着丈夫疲惫的脸色,瞿红连连摇头。

……

建国后的国家经济私有化进程,让相当部分的前码头工人依然选择了继续留在国企工作,而以姜兆龙、林有德为代表的大部分前生产单位的中高级人才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私有股份制企业创业。

虽然彼此股份投资掺沙子的作法。以及银联基金的出现,让每个既得利益者都有了一定的长期保障,不至于和他人拉开太大的差距,但谁又能保证更长时间以后呢?

随着私营企业和金融机构的大量出现,在没有更专业的参考意见下,东打听西讨论之下,许多前码头工人的个人投资都没有达到理想状态,不是投资回报率远低于他人,就是一不小心在一个篮子里放进了太多的鸡蛋。

以一个前民工队长成为一个新国家的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的老总,董久楠早几年就看到了一丝不妙。虽然他自己因为和私有派走得比较近。比较幸运地获得个人投资的理想布局,但当初跟着他争取“弱势群体权益”的许多人,如今在个人资产上已经远远落后于私有派了。

董久楠是去年国会改选中国有派大举进驻的核心推动者之一,如今他本身就进入了参议院,成为了“更加冷静与谨慎”的参议员。现在一些老兄弟有些失去理智,在国会上开始显露出蛮不讲理的态度,让他对国家政策刚一转向国内就内部矛盾激化的现象颇为吃惊。

“总理,今天我来……”见齐建军端着一盘菜和一碗米饭走进书房,董久楠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一边还整理着因为天热而敞开衣服领子。

“小董,我知道你来的目的。”齐建军放下饭菜,直接抬起了一只手,阻止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应该是大家伙推荐你来的吧?”齐建军扒拉着米饭。表情平静,“我知道大家不是成心为难政府,今天你来,就说明大家还是懂得这个国家需要规矩的。”

“我知道。这次双方都做得有点过火了,但任长乐他们明摆着就是让一些兄弟难看。其实他们真要自己做大事,没人会拦着的。没必要盛气凌人针锋相对。”见齐建军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董久楠也就释然了,“问题很简单,他们真要赚钱,还无所谓,以他们的资本实力,其实在哪里都能混出个模样,我只是担心……”

……

“……问题很简单,有人在担心你们并不是仅仅想赚钱。”

曼城南区的国会广场的那家老牌子的“拉拉珍食店”里,苏子宁搅拌着咖啡,对着严晓松和任长乐淡淡说着。

“不是这个还是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只知道动嘴皮子的德行,他们想吃肉,为什么不自己去做?等我们要开动了,没让他们参与,就觉得在割他们肉一样?!”任长乐没好声气地耷拉着头,情绪很恶劣。

苏子宁和严晓松两人对视一眼后,纷纷露出了笑容。严晓松伸出手,拍在了任长乐的肩上:“这次闹大了,其实也不一定是坏事,就让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吧。”

“苏子宁,这次他们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的,如果打官司估计也是我赢……雯雯之前就提醒过我,没想到他们还真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任长乐有气不好发作,只能闷着头大口喝着咖啡。

“既然大家早就做好了利用这个东方基金去和国会讨价还价,就要彼此都给出利益妥协的筹码,而不是等着对方让步。我提出东方基金的方案,一方面是给严晓松寻找东方布局展开的出路,同时也是大家化解矛盾的一次最好机会。矛盾是压不住的,总有一天爆掉,这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但你想甩开其他人做事,你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能成?”苏子宁摊开双手,终于说出了任长乐等人不妥的地方,“如果换做我,都会认为你们有其他的想法。”

“有其他的想法?我能有什么其他想法!我费那么大心思大张旗鼓,不就是摆开场子让他们来谈吗?难道还要我腆着脸去问他们‘你们需要不需要啊’这种话?但他们直接就蛮不讲理打上门,真他妈的开了门都不会走路的一帮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蠢货!”任长乐一敲杯子,声音提高了不少,几个角落里休憩的顾客都悄然回过了头。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要求一些远东垄断经营政策都算了,还需要土地与产业自由开发特权,任谁都觉得你们想单干。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以你任长乐、林有德、游启、周君庭几个人手上企业的能力。跑到东南亚单独找块地,再做些产业转移的动作,十年之内就能把明朝移民人口都吸过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只是最后没有点破而已。”

“一个南非总督领还在国家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它上了多少根链子你们也知道,除了矿业、农业和船舶维修,大部分制造业都被禁止。东联集团要在远东做那么大的动作,就不一定能管得住了!你没有野心,但不保证其他人没有。”

苏子宁的笑容收敛起来,一连串的话语中目的性极强:“所以,气话说完就行了。国家因为移民成本大大超过以往。航线经营问题必须处理;东方远征的成本必须收回,东方利益也不能白白放任空置;国内两派的矛盾不能继续扩大,必须解决。但如果这些可能导致一个威胁到国家战略利益的割据团体出现,就万万不行。尤其是我更看重最后一个,其他的都是给严晓松的添头。”

说完,苏子宁还故意看了严晓松,颇有一番“全是为了你”的意味。而此时的任长乐,已经惊讶地张大了嘴。

“得了,你哪次兴风作浪不把我拉扯上的?”严晓松也露出了一丝苦笑。“你提出的东方基金馊主意,闹到这个份上,可不是好收场的。不过苏子宁说的对,当初内阁仅仅选择一个倒大不小、资源匮乏的明珠岛做远东据点。就是一种明确的原则。而且从建国开始,所有的海外领都在遵循这个原则。在本土实力没有上到一个档次之前,国会是决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能独立发展、并且各种地缘条件都比北美占优势的海外领出现。”

此话一出,任长乐也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听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解释。民主是什么?民主其实是弱者压制强者的一种工具。在远古,强者天然具备的优势,让他们更具侵略性与扩张性。所以弱者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就开始依附强者,对强者卑颜屈膝服务的同时,享受强者在杀戮、侵略和扩张中得到的战利品……等强者习惯了这种被人追捧的社会地位后,时间一长,弱者们就开始宣扬道德和秩序,在拥护强者地位的同时逐渐强化强者履行保护弱者的义务,甚至是利用这种规则和秩序去压制支配强者的力量,防止强者因为野心抛弃弱者,于是人类的文明进步了……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是幕后的强者在主导民主的走向,其实又何尝不是被一个弱势群体意识在约束利用呢?”

苏子宁又突然话锋一转,冷不丁冒出一大段,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哪儿来的强词夺理的解释……你还真有闲心扯这些……如果这次不处理好,恐怕国内就没法安生了。”严晓松已经习惯了好友这种经常冒出的古怪理论,不过听着任长乐不断的抱怨,他自己也一直陷在某些问题中难以释怀,“

“苏哥,我明白意思了。你给个明确的态度,要我们怎么做?”任长乐一咬牙,直接站了起来。

……

5月23日,周四。

这天,经过一周的国会闭门会议讨论后,以众议院为首的国有干预派终于和东方基金筹办方私下和解。在公开场合来看,算是闹了一场不应有的闹剧。

东方基金及其组建企业的审批随后顺利通过,一个“缩水版”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东印度公司”出台。

根据最新调整的股本构成,东方基金总股本扩大到恐怖的450万美元,成为国内仅次于银联基金的庞然大物。除原本已经到位的240万资金,一家由国有派成立的新基金获得入股资格,注资120万,剩下90万则面向全国其他投资机构或个人公开募集,其中至少一半属于普通国民个人份额,最低入股金10美元。

据说这个最终方案一出,之后一个月内,全国超过三分之一的家庭参与了进来。其投资热情堪称建国以来最火爆的一次。

国会通过《明珠岛投资鼓励法案》修正案,将东方航线独家授权给东联集团,有效期20年。仅限于明珠岛与南山港航线的几类物流税费大幅度减免,东南亚地区的海关进出口税单独分类,东联集团在享受政策优惠的同时,还拥有远东劳力优先雇用权。

但有意思的是,授权协议中特别强调:禁止东联集团与其他非官方机构以任何理由和方式,擅自进行海外殖民活动;严禁输出任何未经政府同意的产业项目或商品……除商业行为外,东联集团并不具备它的欧洲同行们那种霸道的海外殖民权、领地行政管理权、外交权和军事权力。

同时,从1631年起。东联集团要承担每年至少40%的移民运输份额,国家将支付每个移民50美元的运输管理费。此外,对远东明朝代理人计划的部分援助项目,也将由东联集团承包负责。

这样一来,国营远洋运输公司的商船运力占用率大幅度下降,严晓松提交的东方布局提案中的许多经营成本也随之降低甚至消失,综合成本终于低于最初的东方移民计划,可谓皆大欢喜。

又是五天之后,从曼城商业银行被挖来担任东联集团第一任总裁的安德里安。对外发布了一系列的大手笔项目计划。

首先是东联集团旗下的东方运输公司,一口气订购了5艘最新型的“五桅纵帆大型客货两用商船”。北洋船舶集团和青城造船公司分别拿到3艘和2艘的合同,顿时让两家造船企业在欣喜若狂的同时鸡飞狗跳,创下建国以来单年度大型船舶的开工记录。

虽然数量多有优惠。但由于是加急合同,还要求在12个月内完工,所以单艘造价达到48万美元,已经快要赶上了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造价。这种满载排水量超过3200吨的大型五桅纵帆船。使用了目前最新式的蒸汽动力升降帆装置,理论上全船水手只需要40人不到,能同时装载800名乘客和1200吨物资从南山港抵达明珠岛。是华美第一型真正具备远洋专业客运能力的风帆船。

通过低级客舱组件调整,加大临时载货量,在搭乘200乘客时还能拥有至少1700吨的载货量。或是增加客舱组件,使乘客搭载人数超过千人。

虽然最高航速不到16节,低于全帆装的敖广级飞剪商船,但却拥有逆风还能跑出至少7节航速的变态航海性能,大多时候的航速也不会低于12节,再加之巨大的载货量,极其适合全周期运营印度洋航线。

接着,东方实业公司向通用工业公司、北方工业公司这两家工业设备制造商订购了大量的工程与工业生产设备,并通过政府项目审批后招标多样大宗民用商品生产的技术合作合同。

最后,东方银行发布了“明珠岛产业合作贷款计划”,为吸引更多中小企业加盟东联集团造势。

这一连串的动作,居然没有动用国家一分钱,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雄厚资本形象成为了国内最热门的话题,也引起了国内小企业主的高度兴趣与羡慕嫉妒恨。

虽然东联集团正式进军东方还需要一年的准备时间,但根据集团内部的经营计划书,东联集团依然要在一个月后派出“工作队”前往明珠岛,不光是为明珠岛送去本年度的各类物资,更要为明年的工作提前做好前站准备。东方运输公司租赁五月花运输公司的三艘飞剪商船,将与国营的运输船队一起完成本年度远航。

赵明川,在东联集团管理层对外公开时再次亮相,担任东方实业公司副总经理,成为工作队的领头人。(未完待续。。)

PS:第二更送到,不表示一下的统统做奴隶劳工。

第六十三章 新的“偶像组合”

1630年6月10日,周一。

距离西点镇西南大约几公里的山谷里,超过500名全副武装的陆军士兵,正在原始的山地丛林中汗流浃背地行军。这支队伍的指挥官,是只剩下最后一年外籍军团军官任期的斯科特少校。

此时的斯科特,带着驻扎在西点镇军事基地的国防陆军第4轻装步兵营,和一个运到本土的外籍军团步兵连,在这片山地进行一场小规模的野外拉练和军事演习,顺带着接受一批新式武器的军方测试。

由于国防预算的大幅度减少,导致新式30A型步枪的采购装备时间被拖延。虽然军费拨款被严格控制,但陆军司令部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心愿,就以“测试新装备”为由,还是从北方工业公司的采购了一批最新式的30A型步枪。

虽然到手的试用货仅仅只有200支,但它们却是目前华美国陆军最精锐的步兵装备,按照陆军司令部的安排,这些步枪将接受为期一年半的部队试用,在1632年的正式列装前再提出部分改进意见。

30A型单发步枪的设计参考原型是历史上的毛瑟1871步枪,只是采用了11毫米口径黄铜卷皮直筒步枪弹,弹头为圆头柱形铅弹,而且依然只能一次装填一发。但无论是安全性、射程、威力还是精度,都超越了现役的22A型纸壳弹击针步枪。更重要的是,这将告别纸壳子弹那让人难以忍受的受潮报废率。

新式步枪的长度也终于“人性化”考虑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身高,在无刺刀的情况下比22A型步枪缩短了一些,只有1100毫米,重量也降低到4公斤以内。由于核心枪机部件采用了目前“最尖端”的金属切削工艺,完成一套枪机部件的生产需要数百道工序和大量工时,这种复杂而费时费料的生产工艺导致30A型步枪的成本非常高昂。

在成熟的大规模制造工艺推动下,一支流水线出来的21B出口型燧发步枪。国内采购价格才12美元,目前大量装备的现役22A型步枪,国内采购价格也只有35美元。但根据北方工业公司的前期报价,即便大规模采购,新型步枪的单价也不会低于70美元。子弹生产比起半手工的纸壳弹来说也不便宜,每1万发子弹的采购价需要2500美元。

相对于海军战舰动辄就是几十万美元一艘的造价,对陆军来说好东西再贵也要咬牙顶上去。军火商到底赚了多少,陆军司令陈礼文少将是难以猜测,但一想到大规模换装的军费支出,连国防部长郑泉都感到头疼。就更别提陆军野心勃勃正在期待的32A型六管转轮机枪研发项目。这种仿造历史上加特林六管机枪的粗暴家伙,几乎就是未来几十年的战场收割机和子弹吞金大户。

……

新枪刚一下发,就引起了部队官兵的哄抢,就连外籍军团的现任总指挥冯斌上校都提出是否让新武器试用范围扩大到外籍军团,理由就是外籍军团的作战频度更高,更容易检测武器性能。

最终,200支新式步枪,国防军和外籍军团平分,然后在各自所属部队里轮换使用。前者将测试枪支在寒冷冬季的作战性能。而后者将测试枪支在高盐度高湿度的热带岛屿作战性能。比如现在,驻扎西点镇的第4轻装步兵营的一个步兵连就首先用上了珍贵的新式步枪,然后和其他部队在本次演习中模拟对抗。

“表现不错,就算枪机进水。发火率依然在95%以上。枪管过热问题也比22A步枪低一些。”

望远镜里,装备新式步枪的步兵连在趟过过膝的小河后,开始朝假设目标发起了连续射击。无论是准度还是射速,都让观摩野外演习的西点驻军总指挥邓剑中校非常满意。

“但这种装填射击更快的步枪。业会让士兵们轻而易举地浪费掉更多不必要的子弹,尤其是对新兵而言,而并不会消灭更多的敌人。”斯科特放下望远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能提前用用就不错了,算是适应装备吧,反正这几年也不会有大的战争发生。即便有,现有装备也够了。”邓剑笑呵呵地应答着,视线的远方出现了迫击炮爆炸腾起的烟雾,邓剑又赶紧举起了望远镜。

……

几百名陆军士兵在丛山峻岭里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野外拉练,多次变换对抗对象的演习让外籍军团和国防陆军各自的鲜明风格都得到了体现。

也许是常年在加勒比海岛的热带雨林里和土著交战,外籍军团步兵连的官兵的体能、丛林近战和刺刀肉搏技能远比国防军的官兵熟稔,而在枪炮远距离射击、阵地防御以及构造野战工事能力上,国防军又明显高出一筹。

随后,利用外籍军团优秀官兵可以转入国防军提前获得国籍的“规则漏洞”,陆军司令部直接从参与本次演习的外籍军团步兵连里吸纳了超过半数的士兵进入国防军编制,而该连缺口部分则继续在亚速尔群岛征募补充,从而变相实现了陆军的总兵力增加目的。

6月18日,周二,清晨时分,斯科特才带着部队返回西点军事基地休整。在简单交接完工作后,斯科特开始正式进行自己为期一个月的休假。

虽然才经历了一场让人疲惫的野外演练,但斯科特依然在更换干净军装后,带着一束从山里采来的鲜花编制的花环,朝西点镇幼儿园走去,准备把5岁的女儿爱丽丝领出来,一起去公墓看望妻子布伦达。

夏季的西点镇,扩展的城区已经延伸到了当前环境的极限,三面被山林包裹着,气候湿润而凉爽。起伏的台阶小道,绿荫围绕的漂亮房屋,修建在山坡台地上的果园,还有那穿过丘坡阻碍的长长的城区引水渠和马路上往来的一辆辆马拉货车,让如今的西点镇看起来格外漂亮精致而充满生气。

穿梭在城区之间。不少路过的西点镇民都主动朝着斯科特打招呼。这个表面上带着眼罩的冷酷军官,是如今西点镇最让人尊敬的人物之一,就连斯科特的女儿爱丽丝,也成为了西点镇幼儿园里的小明星,小小年纪就能跳出一段段可爱的舞蹈,深受老师的喜欢。

刚一走进幼儿园,玩耍中的孩子们就用整齐一致的童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爱丽丝的爸爸来啦”,结果爱丽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一下就扑进了斯科特的怀里。

一颗山里的野果,还有一颗小河边找到的漂亮石子。成为了不善言辞的斯科特给女儿的小礼物。咬着野果,捏着石子的爱丽丝被父亲抱在怀里,还咿咿呀呀地给父亲唱着才学会的儿歌,让每一个看到的成年人都莞尔一笑。

……

大概是因为工作时间段,今天的公墓里十分冷清。一株株北美糖松围绕着碧绿的草坪区,上百座墓碑整齐地分布排列着,一位年老的守墓人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花草。在某个环境更好的角落里,一座雪白的墓碑下,已经放满了鲜花。一位带着遮阳帽,撩起遮面纱的年轻女子,正静静地站在墓碑前,双手合抱一起。微微低头祈祷着。

“爸爸……是珍妮阿姨!”大老远,怀里的女儿就喊出了背影的名字,看样子这些年来,爱丽丝没少和那位大歌星在公墓里相遇。

将女儿放下牵在手里。慢慢走到女子身后,斯科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啊!斯科特先生,哦。还有爱丽丝!”珍妮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惊诧之际,也笑了。几步走到爱丽丝面前蹲下,把漂亮的小女孩亲得咯咯直笑。

“您还是那么光彩照人,一点没变,珍妮小姐。”面对国民口中“永远的珍妮小姐”,斯科特也幽默地开起了适度的玩笑,“如果杰西卡再长大几岁,大概也会很不好意思地向您请教怎么保养的。”

斯科特口中的杰西卡,就是布伦达留下的侄女,如今已经12岁了,今年下半年即将就读西点中学。

“爱丽丝也很漂亮!”小女孩的心性就是如此单纯,根本不懂成人间的客套礼貌,居然开始拿着平时老师的话在自吹自擂了。

“您也没变,斯科特先生。还有爱丽丝,你太可爱了,真是上帝赐给西点镇的礼物!”

珍妮今年也才25岁,加上人气颇旺,自然对这种夸奖习以为常。看到眼前这对父女那种相依相爱的形象,不由得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

“听桑托斯夫人说过,您一年要来这里好几次……很抱歉,我这些年很少回家,爱丽丝不对我生疏已经是神的偏爱了。”斯科特把手里的花圈给亡妻献上,做完祷告后,向珍妮发起了邀请,“如果不耽误您的话,一起午餐如何?”

……

离平常的午餐时间至少还有一个钟头,所以这场午餐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朋友间的叙旧。在西点镇“历史最悠久”的酒店里,斯科特带着女儿爱丽丝和珍妮面对面坐着,两人都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餐具,说得话并不多。

除了要保证营养的爱丽丝捧着一个奶酪蛋糕吃成一个大花脸外,斯科特和珍妮面前都只有一盘简单的小份华美特色的酱烧肉排和一碟子果盘。

“……明年我就从外籍军团调职回国,感谢上帝,以后可以亲自参加您的演唱会了。”斯科特一边为女儿擦着嘴上的奶油,一边礼貌地指了指曼城方向。

“现在台里在培养新人,我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上个月接受了常春藤学校邀请,明年兼职那里的音乐老师。我很紧张,其实我很害怕和别人走那么近,而且我的钢琴弹得并不好。”随着话题的展开,珍妮似乎找回了很久之前的那种轻松单纯、又略带小心翼翼的少女感觉。

“我听过其他人的歌,不过……您知道吗,当每周有一个晚上不再是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士兵们通常都很焦虑。”见对方还没有动自己的肉排,斯科特笑着拿起调料瓶,亲自给对方的餐盘里撒着胡椒粉。

“谢谢,斯科特先生!”见对方又在变着法地夸奖自己,珍妮心里美滋滋的。然后不经意地叉起一块肉排。朝嘴里放去。

特制的东方酱汁烧出的肉排鲜嫩可口,又带着胡椒粉的辛香,要放在常人面前,就是一盘恨不得一口扫光的美食。但就在珍妮把叉子放近嘴边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从胃部泛起。

“您不舒服吗?!珍妮小姐?!”

斯科特赶紧丢下餐具站了起来。桌对面的女子已经在不断的干呕中弯下了腰,甚至因为呼吸不畅,脸色显得非常难看。

“不……我没事,大概……”好半天,珍妮才缓过劲来,不过才刚刚坐正身体。又是一阵干呕,这次感觉连整个胃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甚至还感觉到有点头晕。

“失礼了,我送您去医院!”斯科特绕过餐桌,直接将珍妮的身体轻轻扶正,一边还抱歉地对着赶来的酒店服务生点头,“非常抱歉,请马上叫一辆马车来,我们需要去医院!”

……

西点镇医院的急诊室里。闻风而来的院长蒋燕小心翼翼地用听诊器给珍妮进行了一番详尽的检查,又询问了若干问题后,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珍妮,别担心。你怀孕了,大概两个月,就是妊娠反应厉害了点。”蒋燕算是珍妮的歌迷,同时也是曼城娱乐公司的投资股东之一。自然很关心程大熊夫妇,如今好多年没见动静的珍妮怀孕,也让蒋燕十分高兴。

“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吗?!”珍妮一愣。渐渐地双眼泛红,一个没控制住,眼泪就掉了下来,“谢谢,谢谢您……”

“呵呵,谢我干什么?要不要我去给程先生发封电文,让他赶来接你?”蒋燕招来护士,为珍妮整理好衣裙,一边挤了挤眼睛。

“谢谢,不用。我想回家亲自给他说!”珍妮此时已经笑眯了眼,思绪已经飞到了曼城。

确实不容易,为了怀孕,珍妮自己都不记得偷偷去了多少次银谷镇的那座道观,也不记得吃了多少东方药剂。无论再苦的药,她都能强忍着下咽,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

“斯科特先生,我没事了。不过很抱歉,我想马上回曼城!”回到外面的医院大厅,珍妮迫不及待地待上了自己的遮阳帽,一边还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我怀孕了,也许程现在很希望我马上出现在他面前。”

“感谢上帝,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斯科特面不改色地点点头,亲自朝大门走去,打算招呼马车去港口码头。

“珍妮阿姨教我唱歌。”爱丽丝又不明事故地黏了上来,拉扯着珍妮的衣裙。

“会的,亲爱的爱丽丝!等你下次跟斯科特先生到曼城,我带你去电台唱哦!”人逢喜事精神爽,珍妮已经满脸灿烂。

走到大门口,看着远方的内河码头,斯科特也长舒了一口气。

……

此时此刻,在曼城广播电台的接待大厅里,一对身穿崭新华美长装(汉服)的男女正分别怀抱着一把二胡和琵琶,小心翼翼地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不断小心打量着从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

“……先生,我敢保证,那位小姐的嗓音实在太美妙了!我是无意中在一品勺大酒店听到的。”一个欧裔青年陪着程大熊从一头的走廊走来,一边还唾沫飞溅地朝如今的台长兼曼城娱乐公司总经理介绍着自己的发现。

“他们没有接受民政部的安排?怎么到了本土还在饭店里卖唱?”程大熊走到长椅前,看着神情紧张的一老一少,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恰恰相反,他们是被一品勺大酒店聘用了。但是我认为,他们应该成为公司的新力量。”欧裔青年得意地指了指面前的男女,提高了声音。

“老人家,你们是……”程大熊虽然不会二胡和琵琶,但是这些年也收罗了不少东方艺人,为乐队的音色增加了不少新东西。看到这对祖孙俩的手指关节,就知道是多年的技艺在身。

“小老陶全富,这是孙女心梅,见过大老爷。我们只会奏曲弹唱。糊口饭吃。”老人一路上早就听带路的欧裔青年说了无数次美妙的未来,眼见一位明显是大人物的青年站在面前,赶紧拉着孙女就要下跪。

“嗯,不客气。那就跟我去试音室,听听。”

少女陶心梅年纪最多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十分窈窕清秀,可以说外在条件符合了程大熊对音乐艺人的要求。不过似乎是初到北美,人生地不熟,倒显得过于紧张胆怯。

偷偷抬头看了眼程大熊,见对方正在打量自己。陶心梅吓得又赶紧低下头,脸都涨红了。

试音室里,老人和孙女的一番弹奏慢唱的昆曲,让不是很熟悉这类传统音乐的程大熊都眼前一亮。凭借多年的工作阅历,程大熊如同第一次听见珍妮说话一样,马上判断出了对方那特有的悠长声线极佳,只要着重培养引导,假以时日,成就绝对不亚于珍妮。

“嗯。罗姆斯,你和他们谈谈,这孩子资质很不错。”程大熊似乎还有什么事,简单交代后就离开了试音室。

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陶心梅依然对刚才自己因为胆怯而唱错的词的事暗暗紧张。不过,程大熊从头到尾看着自己的弹唱的认真态度,又让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事。

“……是这样,程先生认为陶小姐很有唱歌的潜质。尤其是还会乐器。先生您的演奏能力也很出众,公司可以和你们二位签订长期合同,为你们提供最好的表演舞台。”

程大熊走了。留下的欧裔青年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一份合同书,笑嘻嘻地推到了祖孙俩的面前:“合同签订后,公司将替你们一次性还清银行的移民安置住房贷款。试用期每人每月薪资30美元,其他工作津贴和生活补助另计。”

每月三十枚大银钱,相当二十两银子了!虽然上岸之后,祖孙俩已经领到了一笔安置费,但一听到每月还能拿那么多薪钱,比那个一品勺大酒店给的还多,顿时吓坏了。

“小老只是区区贱籍下人,这儿……”老头的思路还没转过弯,回头看看自己的孙女,总以为这种好处代表着某种暗示,嘴里习惯性开始拒绝。

“爷爷,可以的……”见爷爷似乎想回绝,陶心梅赶紧轻轻拉了把对方的衣袖,声若蚊吟。

“呵呵,你们再考虑也行,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就来这里找我,我会负责你们接下来的安排,这是我的名片。”欧裔青年也是早就习惯了这些新到北美的东方移民的性格,也不多说,直接递过了一张小纸片——华美这些年在社会上兴起的一种交际方式。

紧紧捏着名片,虽然大多数简体字都很奇怪,但从小读过些书的陶心梅还是看懂了对方的身份。

那么想来,刚才那个离开的老爷,应该比这个什么“番人总监”更厉害吧,长得好像他啊……离开广播电台的时候,陶心梅又再次回头望了眼之前那栋大楼。

……

黄昏的时候,珍妮乘坐的内河客船终于到达曼城南区,然后赶往家里。也不等马车挺稳,就急匆匆地跳下来,刚好碰见丈夫程大熊正在别墅庄园前院草坪上溜着一支苏格兰名犬。

“珍妮,你不是说去西点镇看朋友,明天才回来吗?”程大熊一奇,慢慢走到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的妻子面前,“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珍妮羞涩地将对方摸自己脸的手挪开,又凑到了对方耳边,轻声嘀咕了起来。

听着听着,程大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露出狂喜。

别墅前厅的门开了,跑出一对男女儿童,年纪约莫十岁左右。两个孩子都是程大熊和珍妮在四年多前领养的华裔孤儿,哥哥叫程冬,妹妹叫程媛。

“今天学习开心吗?感谢万能的上帝,明天放学后一起去教堂!”珍妮的情绪好极了,一左一右热烈地亲吻着自己的养子养女。

因为夫妇俩都是基督徒,所以珍妮比其他那些嫁给穿越众的欧裔女性在宗教信仰上更为自由,几乎不用考虑什么,早几年就在教堂里给两个孩子做了洗礼。

珍妮还沉浸在快乐之中,而程大熊反而在狂喜中如失了魂般,牵着一条狗就呆呆地站在草坪上发傻。(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神仙打仗

1630年7月1日,周一。

经过紧张的准备,由东方运输公司的3艘短衬衫级、国营远洋运输公司的5艘敖广级飞剪商船,以及海军“座头鲸”号运输舰组成的船队即将从曼城起航,之后将经蝴蝶岛、南山海外总督领、月山岛前往明珠岛,负责护航的,则是郁金香号机帆护卫舰。

除去大一批远东建设需要的物资,船队乘客还包括前往明珠岛做守备轮换的陆海军官兵,以及东方实业公司副总经理赵明川带领的一支业务工作组。

虽名为工作组,其实队伍人数却高达400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和东方实业公司签订了长期合同的技工以及他们的家人。他们都是东方集团过去一个月在本土用极为优厚的条件招募到的各行各业的熟练技工,将在明珠岛生活工作至少5年,成为东方集团在远东经营的业务骨干。

按照赵明川提交的一份公司发展规划,东方实业公司和国内诸多中小企业达成了技术合作意向,前者出资出设备,后者提供熟练的技工,合资在明珠岛兴建一批小型种子企业。产品项目包括建材水泥、盐糖、纺织、船舶维修、农副加工、冶金等,都是具备大规模市场需求的项目。

针对印度、东南亚、大明、日本、朝鲜的市场,就近获取原料并展开商品生产销售,就可以获得不亚于大西洋贸易的丰厚利润,这就是东联集团的远东经营核心策略。

但涉及到军工、造船、五金、机械、玻璃、烟草、化工、医药等产业,国家则以“保护本土制造业产能和就业岗位”为由,禁止东联集团在远东开设相关企业,只能从本土采购。

在国会“防贼”一样的监督下,单以一个明珠岛的力量,是绝对没能力完成上述的远东产业经营布局,所以东联集团必须寻找一个能够提供足够劳力与原料输入的依附对象和商品输出口岸。除去印度、东南亚这些已经被欧洲列强抢先插足的地方外。目前最符合条件的,就是大明朝的海南岛。

经过狄祖恭数月前一番点化,赵明川终于理解到严晓松为什么会支持刘耀禹在琼州生根发展的原因。假如琼州之地真如严晓松或狄祖恭形容的那样资源富饶,利用刘耀禹的堂姐夫、琼州地方官赵有恒这种有地方政治权力的人物,再和明珠岛的华美资本一结合,那未来的前景简直光想像就让人亢奋。

“原来严先生是早有所布局,可惜我和易平兄还整日为出路犯愁。”走在甲板上,看着码头工人还在加紧为船队输送远洋补给,赵明川是感慨万千。

“啊,先生。真是对不起!”不远处,一个拉着两个大手提箱,身穿华美短装(西服)的年轻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位乘客,正在忙不迭地道歉,却忘了自己的手提箱已经不小心散开,大量的书本或小玩意儿都露了出来。

“哦,谢谢!”弗雷埋头在甲板上收拾着自己的书籍和工具,看到一只手也在帮自己捡,赶紧抬头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咦。阁下是学者?”

随便拿起一本,典型的华美式文集,里面还带着不少手绘印刷图,再翻过封面。上面写着《矿物分类学》。再看看对方是如此的年轻,赵明川不由得肃然起敬。

“先生您好,我叫弗雷,以前在常春藤高校学的地质学。现在曼城首都国立大学系攻读生物学。”还不到21岁的德意志裔青年接过赵明川递来的书,笑得很腼腆,一口华美国语说得非常流畅。

“您就是那个发表《月山岛生物与矿产资源报告》的弗雷先生?”

赵明川更加震惊了。因为他在去年返回华美后就看过这份特别资料,当时在国内还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据说一家私营的国内小矿业公司就是因为这份报告,才义无反顾地在月山岛进行了投资,获得了当地硫磺和铜矿资源的独家开采权。

月山岛能从当初一个小小的航海补给站发展成目前一个拥有数百人口的新兴海外领,弗雷当初的科学考察是功不可没。

“嗯,不过这次我成为了东联集团的雇员,加入远东考察队,可惜我前天才收到邀请函,实在是很匆忙。”东西都捡完了,弗雷盖上手提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久仰久仰!在下赵明川,正是此次东方实业公司的领队。实地考察琼崖岛的物产,就要多多辛苦先生了!”赵明川赶紧拱手做礼,内心对集团如此大手笔的东方投入深感振奋。

“您就是赵先生?真是太好了,正要找您呢!这是我的入职介绍信!您知道吗,我很向往东方,那里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文明,当然,这里也是。”弗雷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似乎觉得自己还远够不上“学者”的称谓,不过一说起东方,他就两眼放光。

“呵呵,若弗雷先生不嫌弃,你我二人同住一舱如何?”

赵明川也就比弗雷大8岁而已,两人居然第一次见面就十分投缘,看样子这一路上不会无聊了。

不多时,庞大的船队起航了,他们将在两个多月后抵达明珠岛,期间最多在南山总督领和月山岛海外领停靠,以卸下部分属于当地的物资。

……

1630年,无论是这个时空的欧洲,还是亚洲,都发生了影响深远的大事。

在欧洲,7月份,一代军神瑞典王国古斯塔夫二世正式介入欧洲大战,带领13000名瑞典正规军在德意志北部乌瑟多姆登陆。古斯塔夫受到了当地新教徒的热烈欢迎,随后进入梅克伦堡地区。投奔瑞典国王的新教武装如潮如浪,很快部队人数就扩充到惊人的40000人。而与此同时,神圣罗马帝国的军事统帅华伦斯坦公爵,却陷入了帝国内部的权力纷争,有能力但更有野心的华伦斯坦开始受到德意志诸侯和帝国官僚的警惕和排挤,被解除军权就差皇帝一句话了。

在亚洲,大明朝刚刚进入崇祯三年。就遭到了后金首领黄台吉的军事进攻。后金军队两万余人从大安口附近破长城,攻陷遵化,然后转入北畿,甚至打到北京城附近还绕了一个圈,又东进打下通州、滦州,举国震惊。

被人从身后找条缝钻进肚子里大开杀戒,时任辽东巡抚的袁崇焕绝对是丢了面子,带着关外主力紧急回援,和后金军连续恶战了好几场,才算堪堪逼退了对手。不过。这个过程中的历史悬疑问题,也为他之后的悲剧收场埋下了种子。

后金军的第一次入关,京蓟、河北等地人口、粮食、牲畜、财物损失惨重,各地勤王明军除了气势上合格外,几乎拿入关的后金军无可奈何,又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喜峰口退走。此战结束,包括赵率教在内的名将死掉了一批,大明朝对后金的战略态势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权,完全转入了被动防御状态。

而从前年开始的陕西农民暴动。受到了明朝官军的四下围堵,乌合之众的农民军被陕西官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眼看着一场农民运动就要这样被镇压下去,谁知农民军在首领王自用和王嘉胤的率领下,突然在5月份强渡黄河。转战进入山西。农民军迅速化整为零蔓延开来,截至7月份,已经连续攻破了山、陕交界的多地州县,并又在山西境内掀起了民变的连锁反应。明末的北方农民暴动。也正式进入了无法收场的阶段。

大明帝国北方局势的糜烂,似乎并没有影响南方的生活节奏,即便天灾在两广和福建已经连续肆掠了好几年。甚至广西还发生了规模不小的少数民族暴乱,但整体来说,在东南沿海又逐渐兴旺的海贸推动下,歌舞升平还是社会的主基调。至于不断从内陆涌入的难民,除了驱赶或不予理睬外,几乎没有多少地方官能够把这种事当成自己的份内事去处理。

但在两广和福建,还是发生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事情的起因,就是两广的部分有背景的家族海商因为不愿意给刘香、郑芝龙支付“护航费”,从而遭到了刘香、郑芝龙和李国助势力的暗中打压。

当好几艘从事安南贸易的商船被刘香给拦截后,这些海商赶紧通过一些关系,联系到了郑芝龙,希望对方出面解决。谁知道郑芝龙对这些“不守规矩”的两广海商完全就没有好脸色,还以“私行外藩商事,擅挑边衅”为由将这些一毛不拔的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一个郑芝龙,这简直就是兵匪一家嘛!这些怒火中烧的富豪大族一怒之下,又找关系告到了两广总督王尊德那里,大肆打造郑芝龙“纵容海寇、勾结米夷”的罪名。

郑芝龙是谁?不光是闽浙一带的海上霸主,更是福建巡抚熊文灿的人,凭借剿灭东南沿海海盗的大功正红得发紫。但两广总督王尊德可是个历史上有名的一根筋,他一听到刘香和华美番夷,甚至是和郑芝龙、吕宋弗朗机人有一腿的诉状,马上就发飙了。一方面督令沿海军镇卫所剿灭刘香,一方面上奏弹劾熊文灿纵容郑芝龙,对外卑颜屈膝,有损国体。

熊文灿当然也不是个软柿子,既然闹到他头上,自然也要全力以赴。一番了解之后,熊文灿也上书崇祯皇帝,弹劾两广总督王尊德交结地方富商,其中不乏偏袒奸商营私倒卖,滥行权柄……论起锦绣文章,熊文灿又高了王尊德一筹,也将对方气了个半死。一时之间,两广总督府和福建巡抚衙门是互相攻讦,各执其词。

过去的一年,一度半死不活的福州市舶司居然奇迹般给皇帝内库贡献了数万两银子,让一分银子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的崇祯皇帝是记忆深刻。这都是熊文灿治理的闽浙一带“海事清平、行法严规、商营兴盛”的良好佐证,当皇帝的自然不会去否定熊文灿的努力。

深知地方督抚矛盾的崇祯皇帝,最终也只能采取“各打一板子”的策略,对熊文灿和王尊德都呵斥了一顿,意思是这种事别整天闹到北京来,朕很烦……但王尊德同样也收到了“禁查两广私货、缉剿海寇”的圣旨。

圣旨在手,王尊德就开干了。首先再次重申了外夷商船只能在广州番禺和澳门上岸的律令;然后凡是来自闽浙或南洋的商船,也必须经由广州市舶司和备倭都指挥使的准许,否则以营私倒卖为由可以查抄船货;最后,则是命令广州、琼州等地海防水寨兵船追剿刘香,不过这条命令基本上就没有实行下去的可能。因为和郑芝龙当年一样,刘香在两广沿海的贿赂工作做得也是有声有色,朝廷动不动就喊剿匪,如今那么太平的边海,谁没事去自己找事?何况广东下辖的那些个海防水营、军镇卫所,缺兵少饷多年,早就快烂到根了,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耐。

这个算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不容易才由华美远征舰队“安顿”下来的东海南洋秩序又有了点起乱的味道。一时间地方官打着两广总督府名义的各种敲诈勒索在两广一带港口层出不穷,最终还是东南沿海的海商为这种政治斗争付出了惨重代价。明朝末年变幻不定的海贸政策,可说是在王尊德手里表现得漓淋尽致。

不过你们闹你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南洋的刘香、吕宋的李国助、爪哇的苏鸣岗、大员的颜思海以及新晋为“金澎海防副将”的郑芝龙,还是各自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方式,不紧不慢地收拢着属于自己的利益,而抱着这些大腿的各地海商,则眼巴巴地等待着崇祯三年度的华美海货的到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久旱逢甘露

1630年8月8日,大明崇祯三年七月初一,农历立秋。

距离最近一次葡萄牙的移民运输船队出发也有两个多月了,碍于跨印度洋运力限制,现在依然滞留在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大明难民已经超过了7000人,若加上原本安置在此地的居民,整座明珠市已经里外住满了近10000人。

由于之前国会冻结了大部分的远东建设议案,如今挂着海外领头衔的明珠岛基本上还只能算是一座移民中转站,以及为亚洲舰队提供后勤支持的地位。一座小小的市办水泥砖瓦作坊,一家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临时商馆,以及本地居民自发形成的若干生活小店铺,就是明珠岛仅有的经济内容,此外几乎没有任何国内投资的实业。

除了去年国内派驻本地的医院、建筑队和陆海军驻军外,当初划为本地居民的两千多号人绝大部分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眼巴巴地种地种菜打渔补网,俨然一座自给自足的国营农场,市政府靠着微薄的财政拨款和港口船货税收入几乎包办了所有的日常开销。

代理市长乔治虽然没有经商办厂的能力,但也不是个墨守成规的人,知道这里迟早会成为国家的远东核心据点,加之不少华商船舶或移民在此地中转停泊,所以乔治特别提前加强了港口和仓储区建设。每人每月2美元的象征性的劳务薪资,马上就汇集起上千人力,还人人干得极其卖力,而没有被招到的人则满脸羡慕和遗憾。

如此低廉的劳务成本和实诚吃苦的形象,让曾在蝴蝶岛任职、对华裔并不陌生的乔治暗暗咋舌,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国会会那么在意从东方引入移民的原因了。

很快,乔治的预感就得到了响应,内阁发来的电文带来了让明珠市地方政府上下都精神为之一振的好消息:本年度的运输船队已经出航。而且一家全新的大型企业将全面投资承包明珠岛的各项经营事务。

国内运输船队才刚刚出发,这头乔治已经迫不及待地再次招募劳力,进行市区内陆的土地扩展规整工作。反正留在岛上的还没运走的数千移民平时呆着也是呆着,每天都要市政府养着,还不如发挥他们的力气。这次更简单,只是每人每月1美元的工资,外加每天一顿的额外加餐,当天就有上千的难民涌到了工地,还差点发生了踩踏事件。从本土调来明珠岛的警察少得极其可怜,结果乔治不得不找来本地的陆军驻军。架起管风琴机枪,才把混乱的秩序恢复正常。

一个月的时间,明珠市西面和北面内陆就开拓出一大片规整的工农业用地,就等着那家“华美东印度公司”前来掏钱置业,也让明珠市政府多点财政进项。

今天一大早,荷兰殖民地巴达维亚的华商首领苏鸣岗就亲自带着两艘商船抵达了明珠岛。苏鸣岗一如既往地发挥了传统华商的“乐善好施”的风格,下船后看到了内陆火热的建设场面,马上捐赠了一批钱物。对于这个大方但又极其精明的华商老头,乔治知道对方一定是提前在这里“蹲点”。打算抢本年度的运来的华美商品。

为“友好商人朋友到访”设立的宴会在明珠岛市政厅举办,乔治特地将派驻本地的“外交部官员”和陆海军指挥官也邀请过来,打算分享一批刚刚从苏鸣岗手里得到的美酒。

明珠岛陆军驻军总指挥官刘辰旭少校、亚洲舰队司令官肯特少校,此时都情绪高涨地前来赴宴。从前年远征舰队出发到现在。二人都已经在明珠岛待了快两年了,这几月将是他们最后的任期。

最后姗姗来迟的,则是外交部亚洲情报司的司长范力以及助手金小寒,不过他们在明珠岛的公开身份却是华美外交部驻明珠市亚洲事务司。这两个人去年上半年带着一帮子人“悄悄”到达明珠岛。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没人见过几面。据说范力和金小寒在过去一年里,居然连续跑了澳门、广州、潮州、福州等多地,天知道他们鬼鬼祟祟都在干什么。

……

苏鸣岗十分低调。对人际交往拿捏的十分巧妙,似乎觉得自己的形象工程已经到位,很快就“不胜酒力”告辞,返回乔治为他特地安排的住所。结果市政厅餐厅里就又只剩下了一帮子华美军政官员还在胡吃海喝。

“肯特少校,再过几个月,你们就要回国了,我会怀念这一年多来我们共处的珍贵友谊!”乔治似乎喝多了,居然一副忧伤的表情端着整整一杯白酒,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市长阁下,听说您的家人也在这趟运输船队中,相比之下,您会比我们更早和自己的家人团聚。”肯特少校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笑着。

“这里确实很无聊,整整两个连的士兵在这里除了晒太阳,就是晒太阳,要么就胡思乱想。我想他们一旦回国,恐怕会很不习惯的。”刘辰旭看了眼不远处“孤僻”地坐在一起的范力和金小寒,总觉得和这种满脑子不知道想什么的“自己人”在一起也会有一种疏远感,嘴里的调侃也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范力。

“呃……也许这是外交部的工作规矩,少校先生。”乔治也早发觉这些东方同僚之间并非他想象得那样完全合拍,也只能讪笑着打着圆场。

“……小寒,我已经提前联系了刘香的船队,下周你需要亲自去一趟马尼拉。将那里的小组骨干成员召集起来开会,整理汇总他们的工作和眼线发展情况……在没有足够的通讯器材配置前,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保证情报渠道畅通。”

“好的,范哥……对了,这次嫂子她们也会来吧?”金小寒此时的气质已经和加入情报司之前大变了样,单从眼神表情上看,已经和范力差不多的处惊不乱。

“嗯,听说瑟琳娜给我生了个女儿,呵呵。可惜我当初食言了,还没等她回本土见上一面,就到这儿了,女儿都一岁多了,我还没给取名字。”范力的眼底出现一丝柔意,似乎对妻女不惜万里要来明珠岛陪自己感到内疚,“倒是你,有什么打算吗?在这里可要待上很多年,不会后悔?”

“嘿嘿,还行。这工作挺刺激的。我还年轻,不急。”金小寒挠着头皮,又恢复了青春大男孩的模样。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地在角落里单独聊天的时候,突然餐厅的大门开了,一个普通渔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众人回过头去,都露出一丝疑惑,来人正是“外交部亚洲事务司”的雇员孙二喜。金小寒当场就站了起来,而范力则未卜先知般依然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司长。北边有消息了……袁崇焕确实已经被大明皇帝打入大狱,恐怕出不了两月,就会……”孙二喜看都没看旁人一眼,直接走到了范力跟前。嗓音压得很低,“据说罪名是和建奴暗通款曲,欺君卖国。”

“他本来就逃不过这关,我不关心这个。东江镇那里就没啥动静?”范力放下酒杯。略带威严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招纳的前大明密探头子。

“回司长的话,东江镇打毛文龙死后,就内乱不止。辽东方面已经多次分拆了他们,一部分回了山东,如今东江镇诸岛防务已经形同虚设。不过按照司长的计划,属下已经派人和皮岛水寨的剩余明军有了联系,送了不少银子,应该能安稳下来。呵呵,这是那个叫张静业的皮岛水寨守备写给我的信,还派了一位心腹一起过来,愿意事后听我们差遣。不过,张静业希望获得一大笔银子和枪炮,好去收拢其他人的战船。”

说完,孙二喜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件,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范力的面前。

“呵呵,很好,做得很好!”范力看完一封明显是半文盲书写的繁体信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要钱要物资可以,只要他能凑够我们需要的船只。不过现在东江一带的航线都是山东的明军水师控制,还要经过郑芝龙的势力范围,不好运过去。”

说着,范力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不远的亚洲舰队司令肯特少校。

“范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肯特曾经派战舰护送过范力等人前往大员安平堡,看范力又一次用同样的眼神在看自己,马上会意并大步走了过来。

“少校先生,恐怕这次需要再次动用海军战舰运输一批物资,而且路程很远,必须绕过一些地方。”范力如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份黑白色印刷地图,向肯特比画了一条线,手指最终停在了朝鲜半岛西侧的一片海域。

“军舰可以去安平堡加煤,我再写一封信向颜思海‘借’一批物资,然后再运往那个地方……这位孙先生会一起去,到时候按他说的做就是了。”范力很快就定好了行动方案,其果断细腻的行事作风让一边的孙二喜和金小寒都面带敬色。

“很荣幸为您效劳,月季号护卫舰明天就能完成维护,随时可以出航!”肯特一口喝干自己的酒,就迈着大步走向了餐厅大门,也是一派职业军人的风范。

“当机立断,雷厉风行,又有何事不成……”望着几分钟之内就迅速完成的行动部署,孙二喜不由得感慨万千。

“孙二喜,这次快去快回,过几个月,你可以回家休假看看老婆孩子,明年再过来。”范力也打算走人,起身之时,冷不丁地对着正在发呆想事情的孙二喜说了句。

“多……多谢司长……属下一定尽心尽力!”孙二喜一愣,迅即露出一丝欣喜。

……

时间很快过去,1630年9月4日,8艘飞剪商船和1艘海军运输舰在郁金香号机帆护卫舰地护航下,平安顺利地抵达明珠市,运来了超过3000吨的各类物资和商品,而走下船板的上千号船员乘客,则让守候在港口做帮工卸货的明珠市居民和难民们大吃一惊。

郁金香号护卫舰上响起了向明珠岛驻军致敬的礼炮,陆军海岸要塞和海军基地都升起了彩旗,留守明珠岛长达一年的陆海官兵、建筑工程队、商馆以及当地医院的职工都涌到了港口,也不管是否认识,就和下船登岸的人们抱在了一起。

“天啊,这里真热闹!如果不看地图的话,也许它更像是距离曼城不过几百海里的地方。”弗雷拉着两个大箱子,望着人潮涌动的港口,禁不住目瞪口呆。

“嗯,仅别一年,港湾就修得如此宽整,虽不如双湾市,但也让人刮目相看,此地官长颇为尽责啊。”赵明川也对眼前虽然略显简陋但宽阔严整的码头颇为惊讶,相信这次运来的物资设备再利用上,一定能建设出一座不亚于百慕大岛或蝴蝶岛的港口。

为了支持未来一年的明珠岛开发建设前期工程,除了近百号各行各业的熟练技工外,东方运输公司和国营远洋运输公司这次足足运来了四座码头重型蒸汽吊机、上百套其他类型的蒸汽机械、工业设备及其大量维护件。按照临行前东联集团总裁安德里安极其自豪的话说,“只凭东联集团派出的这一小部分力量,在明珠岛建造一支舰队都绰绰有余!”

话说得是张狂了点,但假如不是因为国会和内阁的若干东方产业禁止规定,估计东联集团还真能在明珠岛复制出一个小曼城工业区出来。

当天黄昏,市政厅再次举办盛大的晚宴,欢迎国内来的大金主。虽然本地物资匮乏,但乔治市长依然尽其可能地招待东联集团的管理层,以及前来轮换本地驻军的陆海军军官。(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只争朝夕

1630年9月10日,周日。

在明珠市西郊和南郊,是一大片移民中转安置区,超过7000等待远渡印度洋的大明难民就住在这些临时搭建的大棚屋或帐篷里,而这些数字,每个月还在点滴增加着。为方便管理,本地的官员将难民们按照每50人选出1名代表的方式,每日从市政府配给站领取米面衣物,并定期有医疗检疫人员过来排查病患。

在几十米外的一道纤薄木栏和警戒岗楼之后,就是明珠市划定的正式城区,只是目前还是一片仅仅规整好的空地。而现有的正式居民区,不过是靠近港口一带、一年多来由居民自行搭建出的简陋社区,也未必比难民们居住的地方高档多少。但就算如此,同样来自大明的人们,还是泾渭分明地分为了两个群体,除了被临时雇用而能拿到一些微薄收入外,等待船运的人们基本上是被严格约束在中转安置区的。

但现在,这种移民管理制度隔阂似乎被一波新来的人给“打破”了。一连好几天,在驻军的保护下,东方实业公司的十几个招工点同时在移民中转安置区边缘排开阵仗,大肆拉人。

为了配合现场招工,除了东方实业公司的招工头,每张长桌后还坐着一位负责敲章盖印处理“外籍劳务签证”的政府工作人员,被选中的难民直接就在现场办理手续,然后允许进入身后的城区。

“建筑队招工了,搬工300人……木匠、石匠、泥瓦匠都要!另招学徒工100人,年龄至少20岁以下!”

“招纺织工200人,限女人,年龄最低16岁!”

“建材水泥场招人,不怕脏不怕累的来!只要300人,先来先得!”

一块块条幅下。一个个来自本土合作企业的员工是扯开了嗓子,又比又画,甚至干脆从本地找来了部分“口音更纯”的居民,帮着吆喝。一道道划定的区域里,上千吃过临时劳工报酬甜头的大明难民纷纷排着队,在长桌前进行招工登记面试。

“市长阁下,难道东联集团打算一口气把所有人都圈走?上帝啊,这不符合规矩!”一位负责本地移民事务的欧裔办事员,眼看着东联集团的人一片片圈走本应该运往大西洋本土的移民,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倒不会。不过我敢肯定,他们会从中间挑走所有能做事的。”看着几位办理劳务签证手续盖章盖到手抽筋的工作人员,乔治市长耸着肩,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国会和内阁已经通过远东鼓励法案,将远东经营独家授权给他们了。商人们有能力养活这些人是好事,我们的包袱总算放下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提供行政上的帮助。难道你不希望明珠岛成为一颗真正的东方明珠吗?”

国内这些年从底层提拔了不少地方官员,但毕竟不是人人都同时擅长行政和经济。老实本分有文化是目前选拔第一代基层官员的最主要指标。身为海外领地方官,他们除了按照内阁指示执行市政管理,对如何发展明珠岛其实还是一头雾水。听市长这么一解释,下面的官员就释然了。

不过在这个招工过程中。还是发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

市长乔治十分“善意”地给初来乍到的东方实业公司管理者提了醒:即便是当地的正式居民,明珠市的薪酬水平也比北美本土要低很多,所以在招工薪资方面可以大大降低标准。

这也难怪,别说本地居民自己耕种的农田。英格兰或葡萄牙商人从暹罗运来的稻米,最贵的时候也不过折合每公斤2美分,几乎是国内大米价格的十五分之一。小麦价格的五分之一。一匹马六甲或广州运来的棉布,也才折合70美分,对于现阶段吃饱、喝足、穿暖就是王道的明珠岛滞留难民来说,每月2美元的收入简直就是天堂,再奢侈的生活也不敢去想象了。(注:受老式纺织机宽幅限制,17世纪的布匹普遍宽度只有华美国产布匹的五分之一,所以华美标准1匹等于其他5匹。)

得到这个提醒的赵明川是哭笑不得,回想曾经在大明的生活状况和在百慕大双湾市这些年的生活,再次对这种“奇妙”的世界区域民生差异有了新的体会。不过赵明川在思考之后,还是拒绝了市长乔治的“好意”,还是将劳务报酬提高了一倍多。

之前每人每月2美元的临时劳务报酬,都被人抢破了头皮。现在赵明川开出的每月5美元(折合白银三两三钱)的薪资,还不到国内最低薪酬的三分之一,甚至比本土的印第安雇工、大西洋亚速尔群岛美租界的血汗工厂的工资还低,但却在大明难民中掀起了惊天波澜。通过身体检查和技能面试的人是欣喜若狂、感恩戴德,而被淘汰的人则面若死灰,仿佛天都要塌下来般万分沮丧。

另一头,明珠岛上的定居市民即便入籍时间也很短,但雇用他们就必须遵照国内法律,在国家出台差异化政策之前,临时定居权的最低工资统一都是12美元,而那些按外籍劳务签证雇用的大明难民,月工资却只给5美元,怎么看都是件很过分的事。

现在岛上都是时间不长的华裔,算是正式居民身份的那两千多号人也不一定比这些“外籍雇工”更高级。一旦相处久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情绪大范围出现,那将是未来无法回避的社会矛盾。何况,现在整个明珠岛还指望着充实市民人口,为“远东国家形象模板”建设打下基础,所以这种事能在南山港和双子港做,却不能在明珠岛做得太过火。

但集团的态度很明确,只要没有在明珠岛本地入籍的大明难民,集团拥有优先劳务雇用权,这些暂不办理入籍手续的大明难民将按照《外籍劳工输入法案》来对待,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剥削压榨上几年。至于一份至今还压在赵明川公文包深处的未来劳力运作计划书,就更让赵明川暗暗惊心。简单来说,集团是来东方投资赚钱的。可不是来办善事!

幸好,还是跟着赵明川混的前百慕大明兴贸易公司的业务主管、如今的东方实业公司业务主管钱老三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在国家授权远东独家经营的有效年限期间,东联集团下属的东方实业公司,可以为在明珠岛受雇用的大明外籍员工免费提供住宅和工作餐,所以员工工资由“福利”和“现金”两部分组成,优秀员工未来还会“推荐”入籍。这样一拐弯抹角,听起来也就让人舒服多了。

钱老三果然是聪明人!赵明川顿时心里石头落地,马上将问题写成信件向国内集团总部发文请示,然后很快就收到了12个字的回复:“严控成本,适可而止。优胜劣汰!”

有了东联集团这么一番决定,市长乔治当然是巴不得。本来这里就因为财政拮据和国家法律的问题,除了最初被远征舰队“强行并入领地”的2400多号“自带住房”的老居民外,明珠市就没敢再新增一个入籍移民,运来的难民全部都送往了本土。

是否具备建设大规模住宅公寓的能力先不提,光是移民安置费一项,对于穷得叮当响的明珠市政府来说,就是个现阶段无法承受的压力,若要完全遵照本土的制度执行。那现在就得立马破产。

如今东方实业公司巧妙地将移民安置和东联集团明珠岛独家经营资格结合起来,利用国内法解释的漏洞,就为明珠市地方政府增加了大量劳动力,还开脱了绝大部分负担。对乔治来说简直求之不得。

但赵明川也知道,这只是一种临时“偷换概念”的做法。只有随着明珠岛经济的加速发展,这些“外籍劳工”才有机会入籍,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步攀升。国民收入和消费能力才会逐渐向本土靠拢。

总而言之,让赵明川深深感慨的是:华美国太把本国老百姓当人看了!

而这句感悟的另一面,则不言也罢。

……

一座被东方实业公司临时当做办公地的简单木楼里。赵明川正在处理着若干业务资料,一边的负责本地员工招募的钱老三在做汇报。

“赵副总,现如今建筑工程、木材加工、水泥建材、制盐几个合作企业差不多人都招齐了。您看什么时候咱就开工吧,人总不能闲着!”

钱老三那惯有的私盐贩子性格,自然是本利算得非常精,也算是赵明川看对了人。不过此时,赵明川却记起了临行前狄祖恭给自己说过的话。

“不急,此番东运的工械,新募工匠难以下手,先让合作企业的人分头给所有人做上一月培训,不耽误这点时间。嗯,建筑队倒可先为本地开工,如何规建,你可遣人与市府官长商议一番。”赵明川一边仔细查看当前的招工资料表单,一边下达了最新指示,“若是他人不解,不可轻视羞辱,务必细细解说原委。”

“赵副总果然宅心仁厚,想必此地不久,必定人心归一,任赵副总驱使,何愁大事不成!”钱老三赶紧大拍马屁,虽没啥大文化,还是把赵明川形容成了大善人。

“钱老三,此地是华美国境,我等只是东联集团雇员,此等易让人曲解的话,还是少说为妙。若让人以为我等有大逆不道之举,怕是坐监入狱就在明日!”赵明川回过头,静静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话语里充满了警示。

“嘿嘿,那是,那是!我只是心急啊,想把集团的事办好了,也能过些清闲的日子,嘿嘿。”钱老三知道自己马屁拍错了地方,赶紧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里太危险了,我觉得一阵风就能把整座房屋吹到!”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工作队里年轻的随行“学者”弗雷踏进了木楼房间。只见对方抱着一摞地图,在炎热的气温下还一身严整的本土学者绅士打扮,结果满头都是大汗。

“先生刚到此地,还需要多多适应,不要太过操劳了。”赵明川赶紧站起来,亲自给对方倒了一杯凉茶。

“其实我已经休息好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马上就去北面那座大岛。”弗雷当场铺开了国内版的远东地图,指向了距离明珠岛大概一千海里的海南岛,高温之下情绪同样高涨,“安教授给了我许多资料,我大概能想象到那里美丽的一切!”

“嗯,过些日子,我就亲自陪同弗雷先生前往琼州。”看到这个年轻的地质兼生物学家对大明和海南岛如此着魔,赵明川忍不住笑了,“不过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番禺。去见吕宋李国助先生,集团方面要与他签订一些合作协议。”

“没问题,也许我可以从您的朋友那里更多地了解这片土地。”弗雷认真地点头,书呆子气息十足。

又是几天后,一批从本土几家建筑公司挖来的工程技术骨干,在本地官员的陪同下,开始全面测量规划正式的市区建设方案。按照国内和东联集团签订的协议,东方实业公司将承包负责明珠市的市政建设,而城建经费的一部分由东联集团负责。作为回报。明珠市政府将以每亩土地1美元的象征性价格,为东联集团提供本地的企业用地。

……

琼山县,大明广东省琼州府的府治,虽已是入秋。但当地的气温依然显得有些湿闷。

破破烂烂的包砖土城墙仿佛已经有数十上百年没有修缮过,斑驳的墙体露出大片的黑黄色夯土层,间或若干杂草还顽强地在这些伤口边缘扎堆疯长。

作为大明最南疆的领土,琼州数字层面上的开拓成果并不比两广其他州府差。明末琼州耕地面积超过380万亩。这个记录甚至一直保持到了清末,人均耕地面积几乎居于全广东之首。当然,这些数字并不能证明琼州就是明末的南方天堂。反而因为大半个世纪以来持续不断的黎民暴乱和灾荒,大量的土地实际上早就处于荒废状态。

琼州仅在洪武年间,在册汉民、熟黎人口就接近30万人,后一度上升到超过40万,但自隆庆年之后,当地汉黎矛盾急剧恶化,人口一直处于严重流失下滑的趋势。到了崇祯年间,琼州府城琼山县也不到10万人,整个琼州府汉民、熟黎、生黎加起来也不过30来万,各行各业惨淡凋零,成为了两广总督治下最为贫穷的州府。

城内民业萧条,乞丐成群,总能在某个角落看到卖儿卖女的凄苦父母,或是从外地飘泊到此居无定所的难民。巡城的衙役也个个有气无力,在这座潮霉而无生气的城里,连敲诈勒索的积极性都仿佛没了。

而在琼州府衙之内,上任不过两年的琼州知府赵有恒,还在书房里借酒消愁,唉声叹气。一副画了一个月还未完成的字画摊在书案上,但一边的砚台里早已墨水发干。

当年年仅36岁就官拜南京左佥督御史,赵有恒一度被称为江北山东子弟惊世奇才,在妻家山东刘家的支持下,可谓是仕途一派光明。不过位置仅仅坐了一年,就因为妻家站错了队,整个妻家的里亲外族在崇祯皇帝上台被一扫而光,他自己也被革职待查。若不是曾任山东布政使的熊文灿站出来帮扶了一把,只被贬谪到琼州府做知府,恐怕赵有恒也难免落得削官为民甚至家破人亡的地步。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再次喝下一杯酒,今年已快不惑之年的赵有恒,喃喃念着李白当年因永王李璘事件受牵连而被流放的文青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正要再唉声叹气一下,突然门帘开了,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美妇冷着脸走进来,嘴里念着苏东坡的一首《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最后一句结束语气颇重,显然对丈夫这两年来的情绪低落很是不屑。

“夫君,人生起落本平常,若年年月月日日时时为俗尘事记怀不释,即便官复原职,又有何用?!”刘氏性子十分直爽,当场柳眉一竖,然后走到丈夫一侧,开始研磨,“此画须要做完,才是我家夫君‘有恒’。”

“又让夫人见笑了……为夫这就做画!”赵有恒脸上微微一红,只好拿起一旁的墨笔,正要动腕,突然发现门帘外还站着一个人影,再仔细一瞧,是妻弟刘耀禹。

“九弟本不打算前来打扰,不过既然是自家人,我也就带来了,开导开导你。”刘氏轻轻一笑,就对着门帘方向招了招手。

“姐夫,七姐……”一直知道自家堂姐很强势,但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恐怕会让堂姐夫觉得丢面子。刘耀禹拉开门帘的同时,头放得很低,似乎表示之前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夫人,且与易平沏壶茶来。”赵有恒见对方表情有异,似乎有其他事商量,赶紧对着妻子使了个眼色。

……

“……华美番夷有意与我相交?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擅结夷国外藩!”听完刘耀禹一番轻语,赵有恒迅速皱起了眉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此人并非华美番夷,乃弟多年前在广州游学所识挚友。其游历海外,博识广闻,今为南洋华商通译,与那华美国略有些渊源而已。昨日已收到传信,赵兄已经到了南洋。”刘耀禹小心地包装着赵明川的身份,还不敢在这个时候透露出太多内容。

“唉,你啊你,放弃功名,营商取巧,与这等之人往来,还谈何兴家复业。”赵有恒摇着头,转过话头,似乎对这个妻家仅存的苗子深感痛惜。

“姐夫苦心切责,弟心领。然家父营商多年,家叔伯忠君为国,却遭鱼池之灾身死狱中。家母含恨而终,家业一日俱毁……这朝廷的功名,对弟而言已是过眼云烟。”刘耀禹赶紧一鞠到底,字字沉重,“弟之所长,仅是计锱算铢,安家守户,若能恢复刘家家业一成,心意足矣,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家父。还望姐夫成全。”

“那赵明川赵思成,可就是真心助你之人?”赵有恒见妻弟态度依然坚定,也就不好再劝了,“也罢,若你能重振刘家,你姐姐也会高兴的。既然如此,我就见见此人,看看能给你二人帮衬些什么。”

“多谢姐夫!如今思成兄正前往番禺,不日将来琼州拜会!”刘耀禹见话已说通,心里大喜。

就在刘耀禹说通了自家亲戚的第二天,9月19日,赵明川和弗雷等人乘坐的华清池号飞剪商船,挂着华美国旗帜,驶入了广州府番禺港。(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老虎嘴上拔毛

16世纪初,葡萄牙王国终于打通了从里斯本到马六甲的东方航线,第一次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到东方香料贸易的美妙气息。葡萄牙亲王阿丰索的宫廷药剂师皮莱斯,曾跟随船队远航东方,他在日记里写道:“中国是一个伟大、富饶、豪华、庄严的国家……广州是印度支那到漳州沿海最大的商业中心。但不得广州当局的允许,中国商船不得开向暹罗、爪哇、马六甲及其他地方。”

大明帝国的海禁政策几乎从郑和下西洋开始就定下了某些基调,即只允许“贡舶”,而严禁“私舶”。为了贯彻执行这种海禁政策和法律,大明帝国施行了一种“朝贡贸易”和“市舶司”管理的制度,对海外贸易进行最大限度的控制和垄断。

不过随着欧洲殖民者越来越多地涌入东方,大明帝国与外界的贸易往来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势头冲开了这个束缚。到16世纪下半叶,私商贸易已经基本替代了贡舶贸易,海禁名存实亡,隆庆开关后,广州成为了大明帝国公开承认的海外贸易口岸。

随着“不与民争利”的清流谏言,崇祯皇帝也撤掉了各地的市舶太监,市舶司收入一落千丈,更加有名无实。这里面,既有内陆沿海官员和私商扭合在一起越发难以约束的地方势力,同样也有欧洲列强野蛮而肆无忌惮的一系列挑战。

1517年,葡萄牙人安德烈率领9艘船强行突入广州,造既成事实后与广州达成贸易。

1521年,葡萄牙远征船队企图强行进入广州,以武力建立贸易站,在屯门与大明帝国水师交战,葡萄牙人大败,弗朗机火炮技术流入中国。

1582年。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派遣进入广州谈判,企图仿造澳门在福建建立商埠,被拒绝。

1598年,菲律宾总督德鲁派遣使者进入广州,希望建立西班牙商站,再次被拒。

1637年,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在进入澳门未果后,转而强行进攻广州虎门,烧毁地方官府衙门,占领虎门沙角炮台。抢走虎门海防要塞的几十门大炮,并大肆劫掠周边乡村。后又暗中贿赂广东总兵陈谦,得以开入广州,购买一批丝、糖、酒、布之类的货物后扬长而去。

……

1630年10月2日,周三。

一艘西式纵帆快船靠上了明珠岛码头,船上跑下一个男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海军基地方向跑去,而随后走下的一身富商打扮的李国助,则对着眼前宽阔严整的港口和火热朝天的城镇建设看呆了眼。

从广州而来的李国助。这次并非是来抢购华美商品的,而是给明珠岛的军政官员们带来一个糟糕的消息:赵明川被大明广州番禺的官员给抓起来了。理由就是赵明川等人没有得到官方贸易许可,根据两广总督新下的禁令,没收一切船货。

其实除了少部分准备送给刘耀禹和李国助的华美礼物。华清池号上根本就没有装载什么海货。这一明摆着敲诈勒索的行为自然遭到了赵明川的拒绝,再一番辩解申诉之后,番禺地方官干脆以“私通外夷、营私犯禁”的罪名,将赵明川抓进了牢狱。除了机灵油滑的钱老三提前溜掉。连弗雷在内的所有船员乘客和华清池号一起都被扣押在港口。

一直在番禺等着会面的李国助等人,过了整整两天才发觉此事。好不容易拐弯抹角打听到了消息,才知道赵明川已经被关进番禺县城大牢。甚至还要送到广州城去。

阎王好说,小鬼难缠。无奈之下,为保住人和船,李国助硬着头皮安排下属去番禺县衙打听情况,并准备入狱探望赵明川,而他本人则和钱老三乘坐快船返回明珠岛报信。

国庆节的假期才刚刚开始,此时市政厅里正在进行国庆节庆祝酒会,这个消息顿时在明珠岛军政官员里掀起轩然大波,尤其是接替肯特少校担任亚洲舰队司令的王志华中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各位官大人给想想办法啊,大明可不是华美可比,那可是说抓就抓,说杀就杀的啊!”孤身一人赶回来的钱老三,露出的一副绝望表情,不停地对着在场的官员作揖。

“上帝啊,这太不幸了,也许赵先生过于固执了。”市长乔治在胸前画着十字,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主意。

“还用想吗?救人!”王志华看了眼身边的同僚肯特少校,直接将酒杯摔到了地上。

“也许这需要和范先生商量,这应该属于他的职权范围。”已经卸任亚洲舰队司令的肯特少校,不紧不慢地提醒着在场的人。他口中的范先生,就是亚洲情报司负责人范力,手下藏龙卧虎,没人能看出深浅。

“哦,很好,快去邀请范先生来市政厅!”市长乔治一拍脑袋,赶紧招呼工作人员出门,一边擦着汗,“为防止意外,我建议给内阁发信,征询处理意见。”

一边的李国助一直没有说话,见众人都表态完毕,这才小心走到场上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其实事情原委乃是两广总督王尊德大人与福建巡抚熊文灿大人之争,这闽粤两地官商之间积怨已久……”

听着李国助将大半年以来大明东南沿海发生的事情始末娓娓道来,众人才恍然大悟。

……

很快,消息就到了华美首都曼城,不过这一次,电文里多了范力的分析意见。

“……与其说是广州地方政府刻意针对打着华美旗号的商船,不如说是王尊德对熊文灿对外相对宽容的态度的一种挑战。听说不仅仅是我们,来自吕宋、福建和大员的商船,都或多或少会被广州刁难。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知道我们和熊文灿、郑芝龙、大员颜家和吕宋之间有了合作关系之后,那老头眼里容不下沙子,性子很怪。”

在大明待的时间最长,基本熟悉现在情况的严晓松,在内阁部长会议上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所以问题不在于赵明川被抓。也不是大明地方官敲诈勒索那么简单。而是两广总督府以及下面的广州地方政府对我们的态度是抱有敌意的,再加上大明沿海基本上都知道‘不给糖就捣乱’的刘香是我们的跟班。所以他们的行为应该是…………那句话怎么说的?老虎嘴上拔毛?”国土安全部长刘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但话里却透露出一丝隐隐的杀机。

“不光是赵明川,还包括华清池号的所有船员都被扣押了。东联集团那里已经请求政府救人,事情不能耽搁,但能尽量和平解决更好。”总理齐建军揉着额头,似乎对这个历史上“傲娇”的大明王朝很是头疼。

“不配合就换人,反正王尊德也活不了两年了。”苏子宁在角落里冷不丁地冒了句,让在场的部长们都一头雾水。倒是严晓松皱紧了眉头。

“如果动用武力的话,恐怕不好吧?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弄通的移民渠道,不能因为一次敲诈勒索就又断了!”移民部长李想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站起来反对。

“那也要看是谁来收场……”苏子宁神秘一笑,走到会议室的黑板上,抓起粉笔写下了三个人的名字和头衔:福建巡抚熊文灿、金澎海防副将郑芝龙、广东总兵陈谦。

“这个陈谦可是广东总兵任上有名的缩头乌龟和贪财大王,历史上,英格兰人几年后攻占虎门要塞,他都能瞒下去。丧事做成了喜事,败仗弄成个大捷,我们还怕什么?剩下两个人嘛,可是巴不得王尊德吃瘪呢……”

说完。苏子宁丢开粉笔,笑嘻嘻地看着严晓松等人,就等着谁接下来给自己投上一票……

……

10月14日,周三。大明帝国历崇祯三年九月初九日,农历重阳。

今天是重阳节,身为大明两广总督的王尊德。特地放下手头公务,带着妻眷和一众下属官僚,登上了肇庆城北的七星岩,重阳踏秋,登高赏景。

要说王尊德,如果历史记载没错的话,也确实是一位封建士大夫里的标准型好男人,生活简朴,清廉刚正,嫉恶如仇。这种为人,能在明末政治动荡剧烈的状况下还能一路攀到两广总督的位置上,倒不至于让人对大明朝末年的政治腐败失去信心。

不过王尊德也只是一位严格遵从儒家礼教的封建官僚,他并非是真正为了广东少部分受了刘香和郑芝龙委屈的海商出头。他同样厌恶那些和外夷打交道的海商,对澳门的葡萄牙人也一直没有好感,更是看不惯福建巡抚熊文灿为了粉饰太平而纵容郑芝龙、颜思海这样的朝廷“心腹大患”的绥靖政策。

和熊文灿的矛盾已经公开化,谁也无法绊倒谁,皇帝只给了两广总督府一个模糊不清的“禁查私货、缉捕海寇”的圣旨,其实话里话外就是“你能把两广的事情摆平,就去摆平,别整天吼来吼去”的意思。

广西的彝、苗叛乱这些年起伏了好几次,而前些年琼州府的生黎暴动,更是让王尊德夜不能寐了好几个月。调去的平叛大军不光没有把问题解决好,那些入琼的广西苗兵还把琼州府三州十三县祸害了个遍。

这些年林林总总的大事小事加起来,王尊德已经觉得自己心力憔悴了,但一想到自己身为两广总督,不为皇帝打理好两广就是对不起自己的祖宗和良心,于是更加表现出一种无所畏惧的凛然态度。几年下来,企图跟他阴阳怪气的两广地方官几乎都被他给撤职查办,如今总算是“吏治清平、万事待兴”了。

“满园花菊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看到满山的野菊,年过六旬的王尊德忍不住低吟起白居易的诗,对自己宦海数十年守礼敬学、不惧年老、迎难而上感到自豪。

耳尖的幕僚们,顿时纷纷应和,纷纷夸赞总督王老大人一心为国,老当益壮的风范。

“可惜老夫年老体衰,怕是为陛下做不了多少事了……待两广父老安居乐业,老夫也要告老还乡。含饴弄孙了。”王尊德客气地微微摆手,再望向南面,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把头转向了身后的幕僚,“数日前有报,广州备倭都指挥使缉捕米夷通译一事,可有后闻?”

“呵呵,下官等按总督大人前令处置,已扣押米夷人船。现已查明,那赵姓通译本是广州府新安县人。还是秀才功名,却离家背井为外夷驱使,营私犯禁,实在是败坏礼教、有辱国体。不日将押解到广州府,盘审定罪。”一个幕僚赶紧拱手,一五一十地回答。

“嗯……可有人说情的?”王尊德不动声色,摸着胡须继续问道。

“这倒未曾听说,不过总督大人严令之下,想必广州等地也无人敢徇私枉法。”幕僚擦着冷汗。生怕说错一句话。

“那就好。吩咐下去,若是有人前来打探,或是拿着福建巡抚熊文灿的贴来说情,也一并拿下了。”王尊德想了下。还是补充了一句。

“下官晓得了……”

“督臣!不好了,督臣!”正在此时,一个官员连滚带爬地从山路上跑来,头上的乌纱帽都颠歪了。

“不成体统!”王尊德胡子一吹。当场就呵斥起来。

“下官失礼!督臣,番禺县令、南头备倭都指挥使有急报!前日夜,有贼夜袭番禺。截了在押米夷人船,逃出外洋了!”小官吏战战兢兢,边说边擦汗,“事情始末还未查清,当夜又有米夷兵船趁夜从龙鼓水道以西直入虎门,声言其国人受辱带伤,逼胁番禺官衙放人,并赔付白银三千两……番禺县令拒之,米夷兵船遂炮击虎门,破沙角炮台而走……”

“你说什么?!这些番夷果然张狂之极!”王尊德只觉脑袋一热,就头晕目眩,好半天才缓过神,颤着手指向了南面,“速速去广州,传广东总兵官陈谦前来见我!”

王尊德连吼了几声,就感觉全身无力,偏偏倒倒,一旁的幕僚和家人赶紧涌了上去。

……

大概戌时时分,赵明川再次从昏昏欲睡中醒来。

被关进番禺县衙大牢已经三周多了,每天都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阴暗的光线,排泄物混合着稻草发酵后的恶臭,还有隔壁另一座牢房里某些人持续不断的疯疯癫癫,几乎就是赵明川每日醒来睡去周而复始的感受。

“哟,醒来了?我还说你不饿呢!”一个狱卒从一边走来,将一碟子不知道什么烂菜叶做成的咸菜和一个馒头塞进了牢房,一边笑呵呵地蹲了下来,“进来的时候,也是白白净净的读书老爷模样。可惜你顶在了风头上……幸好你只是个跑海的通译,若是犯事的弗朗机人,估计早提出去砍掉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此欺上瞒下,这大明就坏在……”赵明川有气无力地抓起馒头,苦笑着连连摇头。

“哎,听外面的人说啊,那夷船上的人好像都看你的脸色吧?我说你也别硬挺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人都当你们跑海的日进斗金,要在番禺地面行走,还想跟市舶司和备倭都指挥使的人过不去?事情惹大了,一旦送到州府衙门定罪,你们这些人就真过不了这个坎了!”衙役似乎这些年也看多了这种事,忍不住轻声劝说着。

“也罢……多谢小哥提醒,若是船上同僚平安,我……”

大牢外似乎传来了微弱的呼喊声,更远的地方还能听见一阵阵炮响。番禺县衙大牢戒备还算森严,除了提审人犯,牢门内外都是上了大锁,必须同时解开,才能打开牢门。蹲在牢房木栏外正和赵明川闲聊的狱卒好奇地站起了身,提着腰刀缓缓朝紧闭的牢门走去。

“外面吵什么?”狱卒举着烛火,好奇地凑到牢门前,掀开厚重的小窗,就朝外面打探。

昏暗的大牢外的院子里,本应该巡逻站岗的若干衙役都不见了,还约莫能听见几丝呻吟声,与此同时,从角落里还奔出几个黑影,人人都背着包袱,手里抓着类似泰西短火铳的事物。

“有……有人劫牢?!”

小狱卒心里一阵猛跳,下意识地就关上了牢门上的小窗,回身就缩到了大牢通道里。正准备跑进通道尽头去喊其他几个守班的狱卒,就感觉身后牢门方向喷出一股蓬勃的热浪。

一场剧烈的爆炸卷着牢门的燃烧残屑和一大股的烟尘冲进了大牢,小狱卒的身体直接飞离地面,狠狠撞在了通道墙上昏死过去。紧接着,几个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提着转轮手枪冲进了大牢。

“赵先生,我们是亚洲情报司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码头有人负责夺回商船!”一个黑衣汉子走到木栏前,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华裔的面孔。

而此时的赵明川,已经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

……

10月12日夜,6名华美亚洲情报司的特工,携带武器潜入了广州府番禺县城。包括陆军特战队退役兵在内的几名亚洲情报司的特工,用简单粗暴的爆破方式炸开了县衙大牢,当着一群手脚发软的县衙狱卒的面,把关了大半个月的赵明川给救走。

而在番禺码头上,同样6名特工登上了被扣押的华清池号飞剪商船,直接干翻船上的若干看守兵丁,带着船员和商船强行撤离广州。

接到海军司令部“有限打击”的授权命令后,新官上任的亚洲舰队司令王志华,在肯特少校的陪同下,乘坐黑水晶号轻巡洋舰,带着蒲公英号、刚从辽东返回不久的月季号、以及护送运输船队的郁金香号等3艘护卫舰,在掩护亚洲情报司解救赵明川行动的同时,象征性炮击虎门要塞沙角炮台。

炮击稀稀拉拉地持续了十几分钟,大约100发炮弹落在虎门沙角炮台内外,算是强度很低的战斗。但从1600米距离上发起的齐射,却直接把驻守虎门炮台的明军打懵了。这些年好不容易仿制出的二十多门葡萄牙红夷大炮此时完全没了用处,就眼睁睁地看着漆黑的远方海面,那一排排闪烁的炮口将自家的炮台当成玩具在打,事后一盘算,死伤官兵数十人。

又是几天后,一艘刘香家的快船驶进了福建金澎海防水师的驻地金门,为郑芝龙送去了一封信。另一边,李国助本人则早就悄悄来到广东总兵府的驻地南澳县,面见老熟人、广东总兵官陈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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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太岁头上动土

从10月中旬到11月中旬,两广总督府一边通令沿海军阵卫所全力戒备,一边六百里加急上报京师。早过花甲之年的王尊德亲自坐镇广州城,熬更守夜,每日不断召见本地文武官员,又是安排兵马战船辎重,又是按图思策,准备迎接米夷“进犯”。

不过这么一个月内,都没再见到米夷一兵一船出现,王尊德心里那个火就更加按捺不住了。一怒之下,王尊德又习惯性的把气撒到了澳门葡萄牙人身上,以“防番夷互通”为名,又派遣督标营进驻澳门,封锁城港,让去年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生意的葡萄牙人欲哭无泪。

按道理,这样的大事,怎么也应该通知同样要承担闽粤海防的福建巡抚熊文灿吧?但王尊德的脾气实在是古怪,硬是没有一份公文送到福建巡抚衙门,就更别提指望手握大明东南沿海第一强军水师的金澎海防副将郑芝龙来支援了。

11月18日这天,一名据说是雷州的海商,终于为王尊德转来了一份华美国的外交公文。同时,一支由四艘战舰组成的华美舰队也出现在广州以南十几海里的洋面,让路过的闽粤海商都胆战心惊。

公文落款人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驻明珠岛海外领事务司范”,外交公文里自然是礼貌中带着让王尊德咬牙切齿的内容。

“……受相关受害者委托,贵方须赔偿此事件中我国国民受到人身伤害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以及扣押商船造成的经济损失,总计白银三万三千六百零五两,并保证不再发生上述影响双边贸易及友谊的事。若贵方对此有其他看法,双方近期可在广州外海进行外交接洽,妥善处理为上。”

一个幕僚扭扭捏捏地念着由简体字写就的华美外交公文,虽然许多字眼并不是很明白,但联系上下文。也能大概对出个意思。

“荒唐!不过是一数典忘祖之辈,弃国投夷之徒。营私犯禁、纵兵寇边,还如此猖狂自得,夜郎自大,不把大明朝廷放在眼里!”王尊德一边咳嗽着,一边猛拍桌案,堂下的一众文武官员都面面相觑。

“督臣,如今福建没有任何响动,朝廷是战是和也未可知。米夷兵船远来,泊于澳南外洋。大可不作回应,假以时日待其粮尽,自然退兵。”一个官员站了出来,小心地说着,一边还朝神情紧张的广东总兵陈谦看了过去。

“哼,蕞尔小邦,不过是些色厉内荏之徒。本督既受皇命总督两广,这米夷宵小犯禁之事,当雷霆击之!”王尊德丢开外交公文。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总督令符,“陈总兵,如今兵马战船以备妥当,你明日领兵出海巡检。若番夷兵船不尊我朝禁令,可尽剿杀之!”

“末将领命。”被总督王尊德这么一喊,陈谦似乎早有预感般当场打了个冷战,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堂上。跪地领命。

……

1630年11月19日,周二,大明帝国史崇祯三年十月十六。

广东总兵陈谦率领的明军水师磨磨蹭蹭地终于开到了澳门东南十几海里的万山群岛附近海域。和已经守在此地多日的华美亚洲舰队相遇。

身下是闽粤一带水师里最大的战船,怎么也算是大明水师上了档次的一流战舰。除了荷兰人的兵船,就连吕宋弗朗机人的大多数战船也没法匹敌。不过也就是座舰这一艘能撑住面子,而此次出击带出的其他三十来艘,最大的也不过千料。相比之下,远方几里之外,那四艘华美战船,每一艘都比自己的座舰大了一圈。

对于两广总督被下面的人忽悠地针对番夷海商和福建方面的事,陈谦也一直持保留态度。因为他本人就长期接受着包括澳门、吕宋甚至是爪哇的番夷商船的贿赂,更别提那些隔三岔五就会给自己一点小小孝敬的闽粤海商了。

但王尊德偏偏正在气头上,硬是把这种神仙打架的脾气发挥到了极致。打的话,连郑芝龙都闭着眼睛装看不见,万一有个闪失,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何况自己早就收到了吕宋李国助给的银两。不打的话,这些年被王尊德清理的文武官员就是榜样。

“军门!离夷船不足三里了,不如先发炮警示一番?”一个心腹参将在一旁小心说着,看样子也暗地里收到了李国助的好处,早就猜透了上司的心思。

陈谦捏着胡须,很艰难地点点头:“嗯,此次只是驱走夷兵,护住广州出海水道即可,万不可浪战。”

参将心领神会,马上跑到船楼上,命人摇起了指挥旗。八艘明军战船接到了命令,开始磨磨蹭蹭地转向,迎着侧风朝着华美亚洲舰队而去。

旗舰黑水晶号轻巡洋舰上,王志华带着一丝狐疑放下了望远镜,对着身边的肯特少校说道:“不是有人通了关系,明军那里已经打过招呼,不会出战吗?”

“也许他们接到了必须作战的命令。”肯特少校也有点把握不好,因为望远镜里,对方的主力阵型明显就不太像是要来拼命的样子,但又偏偏派出了几艘小船摆出了迎战的阵仗,怎么看那些小船都不可能和自己的舰队火力相抗衡。

“想做个姿态?”王志华把头转向了东北方向,对李国助信誓旦旦的保证起了疑心,“不管了,既然带有敌意,那就打了再说!命令如下:全舰队保持航速6节,航向东北,进入1000米距离开始炮击!”

黑水晶号轻巡洋舰首先开始转向,其后紧跟着3艘护卫舰。每艘船上的枪炮官和观测兵,都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合像式测距仪上,计算着明军船队的距离。

很快炮击的命令就传达到各舰,四艘战舰在几秒内都打出了第一发校正弹,随后经过长期训练的齐射开始。

经过初步校正的第一波炮弹带着呼啸落在了明军船队之中,掀起了大片的水柱,吓得好多年都没有正儿八经出过一次操的明军水师官兵直哆嗦。

“军门……还有两里之远,这米夷兵船就首先开炮了!”心腹参将脸色瞬间发白。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些入水的炮弹明显不是胡乱打出的。

又是一轮齐射,炮弹炸起的水柱离明军战船更近了,甚至已经有一艘小型战船还被冲天而起的水柱荡弯了方向。这时,就连陈谦都坐不住了,手里捏出了大把汗。

距离不足800米,华美舰队的第三轮齐射不再给明军战船继续玩刺激的机会。一艘小船十分“幸运”的同时被两发90毫米高爆炮弹击中,顿时腾起的火焰和膨胀的冲击波就撕碎了船体,十几名四肢不全的明军水师官兵混合着烟尘木屑飞了出去,整艘船当场就散了架。

还没进入己方的开火射程,明军就遭受了损失。没忍住性子的某些明军战船也开始用船首炮发起了回击。可惜有效射程不足500米的两三斤小炮根本无法给对手造成任何麻烦。

华美舰队第五、第六轮齐射过后,从主力队列前出迎战的明军前哨船队就崩溃了,出击的八艘小型战船就有三艘被炸得四分五裂,还有一艘也冒起大火,剩下的战船完全丧失了斗志,纷纷改变航向,企图逃离战场。

不过华美舰队似乎并不打算提前结束这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试探性海战”,两方距离缩短到500米的时候,华美舰队的炮击速度猛然提高了一个档次。

第七轮齐射。又一艘明军战船舯部发生了爆炸,另一艘的桅杆直接被炸上天……第十轮齐射结束后,还留在炮击射程的明军战船就只剩下了已经屁股朝着自己往回逃的最后一艘船。

“算了,看样子他们也没胆量全军压上。剩下的交给范力他们处理吧。”王志华虽然感觉意犹未尽,但也忍住了将对方一网打尽的兴致。

……

万山群岛海战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广东总兵陈谦率领的水师连对方的衣服角都没摸到,就战损七艘。官兵死伤数百。陈谦这次没有退回广州城,而是带着剩余战船直接往东撤退,打算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南澳岛。然后仅仅派了一个守备向等候“捷报”的两广总督王尊德报信。

“……米夷船坚炮利,远数里发炮即中,本军虽死战不退,然子药告磬、难以为继,当退守南澳,再徐图之。”

收到前方海战失利的王尊德,气得呕出一口血来,直接拍着桌子大骂陈谦失军辱国,其罪当诛。要不是左右幕僚死死规劝,这个老头就差当场拔出宝剑去南澳县追砍陈谦。

11月20日,王尊德再次拒绝了华美外交特使范力转来的和谈文书,甚至开始向广州府周边港埠发布公文,今后不许任何番夷靠港。

两日后,似乎是为了再给王尊德的伤口上撒下最后的致命盐巴,华美亚洲舰队再次冒雨驶入广州湾,直接大白天向虎门要塞发起了炮击。

这次的炮击就不再是象征性了,密集的弹幕式炮火覆盖持续了近一个钟头,超过1000发高爆炮弹几乎把虎门沙角炮台炸成了废墟,二十多门明军大炮全部被击毁,官兵伤亡数百。然后华美亚洲舰队派小艇直接在虎门登陆,丢下了一份最后通牒:如果王尊德继续采取仇视华美国的态度,拒绝和谈,就炮击广州城。

一口一个咬死王尊德本人,华美国抓住王尊德性格软肋“往死里逼”的恶毒策略终于收到了成效,得知虎门海防要塞全灭、华美舰队即将炮击广州的王尊德,在总督行辕吐血数升,次日病亡,他的死比原本的历史早了一年。

11月26日,“惊闻广州事变”的福建金澎海防水师与大员宣慰司水师一部“姗姗来迟”,副将郑芝龙带领着这支庞大的主力船队开进了广州湾。

在郑芝龙以救世主形象驻泊珠江口之时,福建巡抚熊文灿也开始上书崇祯皇帝:“两广总督王尊德精诚为国,强驱病体坐堂理事,呕血而殁,臣亦扼腕……闽海防水师至,合大员宣慰司、广东镇兵船前出宣威,夷船惊而退逃,闽粤黎庶即安……”

番夷被大明军威吓跑,也算是一种气势上的大胜。总督被气死显得太掉价,病亡似乎更说得过去,才显得这一胜利来之不易。而“树倒猢狲散”的结果就是:广州府南头备倭都指挥使下面的某几个小官企图敲诈勒索船商的事不知道被谁捅了出来。

华美随后的外交公文则态度发生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对王尊德的死又是“深感遗憾”,又是“期待言归旧好”。以此同时,广东总兵陈谦分出部分银两开始频繁走动广州府上下。

……

在谁继任两广总督这个问题上,明廷中枢随后展开了激烈争论。不过这一次,崇祯皇帝没有听任内阁摆布,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在崇祯眼里,两广的麻烦还不仅仅是面对南洋番夷那么简单,苗、彝、黎等族叛乱的一大堆破事才是朝廷的南疆心腹大患。他对于熊文灿紧驰有度的对外手腕颇为赞赏,而且还善于安顿东南地方、节制军镇刺头,没有谁比熊文灿更适合担任两广总督?

就这样,华美在远东又一次“走钢丝”的行为成功落幕。11月30日,结束亚洲舰队战备的蒲公英号护卫舰,护送运输船队返航大西洋。船队除了装载超过4500名大明流民,还有东联集团大量购入的东方商品和原料。

东联集团运到明珠岛的一批华美商品,已经在东南亚各地商人的疯狂抢购行动中几乎一扫而光。虽然华美商品在远东已不是奇货可居的高价位,但此次东联集团的单程纯利润依然超过了20万美元,明珠市地方政府也多少获得些税收。(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琼崖布局

进入12月份后,因一段“虎口脱险”的危险经历,陷入莫名其妙情绪低落的赵明川终于恢复振作。在东方实业公司前期工作组的各项事务都基本走上正规后,乘船来到了琼州府琼山县城,以会晤等候已久的刘耀禹以及琼州知府赵有恒。

一批华美商品作为礼物,成为了赵明川向琼州府上下展示个人诚意的有力证明,就连刘耀禹口中“无欲无求”的姐夫赵有恒,都足足愣了好几分钟,才红着脸招呼客人入座。

对于上个月发生在广州珠江口的事情,赵有恒也收到了相关消息,对王尊德如“洁癖”般的刚愎自用也是暗中冷嘲。不过这毕竟是大明朝的尊严问题,如果不是福建巡抚熊文灿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出来护住了两广地方的脸面,恐怕他赵有恒是打死都不敢和赵明川会面的。

据说熊文灿在上奏皇帝的奏折中只提“两广总督王尊德呕心沥血、两广文武齐心协力、金澎海防水师果决应对”。广东总兵陈谦和广州备倭都指挥使,也极其无耻地联起手来把华美国舰队自行退出战争报成了“大捷”,而丝毫不提虎门要塞损失惨重这档子事。赵有恒即便是满腹疑惑也不好开口,而赵明川更是非常谨慎地回避了一切由可能导致话题转向的可能性。两人的会面堪称中规中矩,礼貌客气更多于实际的交往目的。

不过有一点让赵明川和刘耀禹都感到振奋,就是赵有恒默许了刘耀禹与赵明川以“南海商号”为名义的商业合作,而且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琼州地界上的帮衬。

其实这也不是赵有恒有什么吃上一嘴的歪想法,官场失意的他本就没有多大的心思在琼州上“发光发热”,算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而且就这么个一穷二白的琼州府,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鸟样,还不如让“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刘耀禹去尝试一把,至于那个赵明川模糊提出的“琼崖开发”。他最多当成是对方希望能在当地圈下一些荒废无主之地的借口而已。

……

1630年12月10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三年冬月初七。

在距离琼山县以南不过六七十里的定安县境内,刘耀禹和赵明川并排坐在草席上,望着县城西南郊仙屯河对面的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都在大叹可惜。

几年前为镇压琼崖岛的生黎叛乱,从广西调来的苗兵算是把定安县弄了个天翻地覆,如今县城里外人口才一万出头,堪称赤地一片。早年仙屯河对岸开拓出的上万亩农田,如今都荒废成了无人打理的灌木杂草地。原本的土地主人早就不知道是死是活。

“……既有华美明珠市府鼎力助之,思成兄之东方实业公司又独占华美海货供输,仅是海货提运转卖一项,就可日进斗金,为何偏偏看上琼州的田地?”刘耀禹现在手握价值上十万两白银的华美海货,说话也有点轻飘飘的了。

“华美国如今船运吃紧,数万里海路,危机四伏,商货一年一输已是不易。何况大都是骄奢浮华之品。掠财如麻、杀鸡取卵,与民生无益。多年之后,可不会如此紧俏巨利了。”赵明川见对方有点点得意忘形,忍不住暗暗提醒。“若是易平兄只看着一年贩营海货之利,这些年倒也能商号兴旺,不过于国于民又有何意义?”

“弟惭愧……”刘耀禹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目前还停留在南海商号的立场上计较得失。于是赶紧抱手致歉。

“哎,不瞒易平兄,当初也是华美恩师狄大人如此教训与我。才有方才‘借花献佛’之语。”见对方居然对自己露出一丝敬意,赵明川也不好意思地摆手。但话题既然已经说到了更大的方面,赵明川也就摆出了异常认真的表情:

“我观华美地方治民兴业,皆大局画棋,小处落子,细点着力,循序渐进!这琼州一地之父母官,既然是赵有恒大人,那州治之政乃是本职所在。以官府推力布局,连横士绅,大兴民业,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官事。南海商号再引导其中,与外互通,民力皆为我用!我等当放开南海商号一门一户之局,细细琢磨,这琼崖之地有何天时地利,有何远近优劣,又有何相辅助力!三者一通,则后事尽通。琼州兴,大明兴,南海商号亦兴,又何愁无从复起?”

刘耀禹听着听着,到最后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到琼山县,和自家姐夫彻夜长谈。

“易平兄,先不急。我等今日所做之事,就是为赵大人日后所见立证,否则红口白牙,怕是被人看做夸夸其谈。”赵明川微微一笑,按下了刘耀禹的肩膀,显得从容不迫,“你说如今大明,民生之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都是何物?”

“自古民生所需,才是长利,油盐铁茶酒帛,皆是如此。然历朝历代官营独断其中岂止九分,均视为国之重利。巨利之下,免不得有铤而走险、私营贩禁之辈,历朝也屡禁不绝,到我朝之初,亦是如此。自隆庆初年起,银匮日甚,为提振国用,朝廷开海放禁、宽限民业、官私两分,豪商巨贾皆入其中,朝廷只从中提税抽赋。现如今江南货殖营造远胜历代,人丁滋养亿万,民需更旺。这才有江南湖广遍地桑麻、户户织造、闽浙粤私冶瓷窑林立之盛景。我等商号转运货卖千里,也正是取其民需流转之长利。”

刘耀禹毕竟是书香门第,又是大族大商出身,自然对这些是一清二楚,一口气说出来居然不带半点停滞。

“如我等能有更好的盐、更好的油、更好的铁、更好的帛,又能兴盛琼崖本地民生,当是如何?”赵明川见对方已经渐入佳境,开始趁热打铁。

“那琼州必是日后又一江南!”刘耀禹两眼渐渐放光,仿佛看到了某些场景,顿时一拳狠狠打在了草席上,“思成兄,若要做出此等大事。又该如何入手?”

“弗雷先生乃华美俊才,通识地理金石,此番来琼访游,就是为我等探那‘地宝’来的。”赵明川神秘一笑,伸手在草席前的土里写了几个字。

“上等铜铁矿脉?此话当真?!”刘耀禹一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琼州开府兴治已有千年,从未得知有此等地矿,难道华美国数万里之外,即知琼州地下之宝?”

“易平兄。华美海货之精奇世人皆赞,还对华美巧技科学有疑?而且,你应知这华美先祖是何方人物,对琼州未必生疏啊……”赵明川笑着把头转向了南方的深山高陵,心里也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他并不敢保证弗雷这次真能在海南找到铜铁矿脉。

……

按照国内集团总部的指示,或者干脆说是穿越众们早就烂熟于心的某些指点下,东方实业公司早就对和琼州南海商号合作,在海南岛展开第一期开发定下了基调。

第一等的大事。就是弗雷的前期探矿工作。在琼州官府的配合下,必须在几年内把明末海南石碌铁矿和铜矿一带的情况摸清,尤其是当地土著生黎的关系加以改进。为之后的大规模圈占和垄断开发打下基础。

1631年到1640年,是东联集团独家经营远东航线和明珠岛的第一个十年。这一阶段。将主要解决明珠岛经济产业的原料和市场问题,实现东联集团在远东落户的自我造血功能。

在东方实业公司的幕后资金支持下,南海商号将联合部分本地官绅,在琼州大规模圈占废地荒滩。首先。就是气温和降水量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崖州一带,那里将大规模种植棉花,而棉种则来自南美沿海的海岛棉。比起海南岛的土棉品种来说,这种海岛棉要优质得多。

按照目前琼州知府赵有恒方面的意思,那种无主的荒滩废地是想要多少有多少。但已经经历了一场“广州危局”的赵明川,终于脑子开始灵活了点。为了防止今后崖州地方官绅眼红为难,他还是和刘耀禹联合了好几家崖州的地主大户,开出了每亩荒地三钱银子的“天价”,甚至还遵照国内的指示,给予了崖州官府一成的“农场干股”。第一期就圈走了20000多亩,让那些曾经穷得破烂官袍都要穿上几年、现如今私分了几千两银子的崖州知州、同知、通判们睡觉都笑醒了。

接着,赵明川和刘耀禹还打算在琼州三州十三县持续展开大规模农业推广,从华美大规模引入各种亚热带农副产品,尤其是橡胶树、椰树、棉花和甘蔗,这些都将为明珠岛提供重要的工农业原料。类似的产业推广工作,还将在大员岛同时进行,业务代表就是钱老三带领的若干人手。

除此之外,东方实业公司还将依托各地华裔海商和欧洲殖民者,针对印度、大明、日本、朝鲜半岛、吕宋、爪哇、中南半岛、马来半岛展开大规模的原料进口贸易,尤其是药材、天然树脂、铜矿、煤矿、锡矿、硝石之类的重要工业原料。相信明珠岛的采购规模一定会吸引当地的掌权者做出相应的产业调整,而不仅仅是盯着奢侈品和香料这些玩意儿死磕。

进行上述工作的同时,东方实业公司将和国内相关企业合作,以明珠岛为生产基地,建设起一批制盐、制糖、榨油、食品加工、水泥建材、纺织等一系列针对大宗民生需求的轻型工业,让明珠岛成为远东的华美商品产地。到时候不仅仅是大明,连同印度、中南半岛诸国、东南亚、朝鲜、日本都将纳入这个劳力、原料供应与市场圈。

第一个十年计划的后期开始,明珠岛的部分低技术产业将逐渐向海南岛和大员岛进行产业转移,以实现海南岛和大员的近代轻工业发展。而在这个过程中,将捆绑包括赵有恒在内的大量两广官员、开明士绅和商人,为转化培植大明南方新兴资本力量做准备。最后再结合大明代理人计划,完成华美国在整个远东的军事、政治与经济影响力布局,从而改变东方的历史。这就是严晓松当初最为野心勃勃的打算,不过目前却仅仅是东联集团谋取远东长期利益的一种必然步奏而已了。

当然这些步奏都不可能一下顺利到位,因为作为最大的后台资本运作方的东联集团,首先要考虑的还是自身利益,就是必须在东方实现不低于大西洋和欧洲贸易圈的利润。

……

就在赵明川和刘耀禹还拿着赵有恒的“尚方宝剑”在琼州三州十三县四处奔走的时候,在几名陆军特战队退役兵组成的保镖队护送下,以及琼州府派出的向导通译的帮助下,年轻的学者弗雷带着地图和一份早就写好的资料,已经深入了海南岛腹地,正在展开艰苦卓绝的实地考察。

12月末,奔走了近一个月的赵明川向国内集团总部发回了第一份“琼州开发准备工作报告”,东联集团总部特地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祝宴会。

与此同时,大明福建巡抚熊文灿,终于接到了崇祯皇帝的圣旨,将在明年开春后调任大明两广总督一职,处理南方沿海事务,从此走上了他人生的最高点。(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第二次易洛魁战争 一

1631年1月3日,星期五,农历腊月初二。

又是新一年公历元旦大假,但逐渐昏暗的天色下,翩翩的大雪之中,波特市西北的原野上,一条笔直宽敞的大道穿林过野,若影若现。一队由30多辆重型马车组成的车队,正缓缓地从东南方开来,以每小时不足4公里的速度朝着西北方的江口镇前进。

这是“天使城建公司”负责向江口镇输送一批节假日商品和造桥物资的车队。有着吕胜强、常坤这对“亲戚组合”大股东的国内“超级打杂公司”名号,天使城建几乎在各地新建城镇都参与了包括市政基建、物资代购运输等各种小业务,是个见什么都能钻进去捞一口的角色。不过几年发展下来,居然也有了几番小名气,成为常坤一家的下金蛋小母鸡,每年都能从中分到几千美元的分红,成为华裔移民中的一代土豪。

由于这是国土最北方的“边境地区”,为了保护这么一支节假日还忙着赚钱的运输车队,波特市国民警备队指挥部只能让城西北郊的果园要塞派出护卫兵力。要塞指挥官乔肆中尉二话不说,就把副中队长于山上士从饭桌上抓了下来,然后集合了两小队的警备队士兵去和车队汇合。

车队离开波特市不过两个小时,本是稀疏的小雪天气却在此时逐渐变成了大雪。刚投入使用不过几个月的波江公路,碎石水泥沥青路面迅速蒙上了一层渐渐增厚的雪霜。由于承载货物过多,为了防止驮马走滑受伤,车队不得不降低行进速度,让本应该在入夜前到达江口镇的行程又拖延了些时间。

60多名穿着冬季制式军大衣、佩戴国民警备队徽章的士兵,大部分都背着武器坐在马车上,只有少数骑着战马在两侧前后警戒。无论车上马上,士兵们都不约而同地搓着手呵着气。不断拍打着身上的雪渣,并对下雪天还要出勤护送商队暗叹倒霉。

“于山,虽然还有不到三十里路,但照这个速度来看,恐怕也要天黑去了。”大牛将步枪解下放到车上,从腰间解下装满玉米酒的水壶,自己先喝了口,又递到了于山的面前,“来,喝一口暖暖身子。”

“大牛。你是二等兵,应该叫我‘上士’,这是军队里的规矩。”

于山没好声气地抓过水壶,还没凑到嘴上,就看见马车边站着一个裹得跟个大棕熊般的华裔中年人,正一脸媚笑地举着一包香烟。

“呵呵,军爷辛苦了,来抽一支烟。”看样子这个车队的华裔领队也才到华美没几年,还没改掉一些口头习惯。“哎,看这天气,如果不是东家一直吩咐客人的需求就是我们的命,我也不会强行出城了。”

“得了。大家还是赶紧吧,不然再磨蹭下去,再好的路都没法走了。”于山毫不客气地接过香烟,朝着西北方向张望了几下。然后跳下马车,“大牛,通知下去。除了骑马警戒的,其他人下车步行,不然就等着腿被冻麻,顺便减轻马车负担。”

“这下雪天,坐车坐得好好的,下车干嘛……知道了,上士。”大牛挺不情愿地接受了命令,然后提着步枪开始朝车队后面跑去。

“听军爷口音,好像有点大明福建的口音,不知道是哪儿的啊?小的是延平府的,四年前来的。”车队又恢复了前进,不过华裔领队还没有忘记巴结这支护卫队的最高指挥,依然跟在了于山身侧。

“大明福建?是什么东西?没去过,我一直住南边西点镇,知道吗,西点镇。”于山掏出香烟点上,冷冷地回了句,丝毫没给对方套近乎的机会和面子。

“呃……”眼看碰了一鼻子灰,华裔领队也只能讪笑一番。

车队又前行了大概一个小时,波江公路再次钻进一片漆黑的森林。雪终于小了,但穿林公路的能见度也已经下降到只能看清前方十几米的程度。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摆弄后,几十根绑着浸满煤油绸布的火把举了起来,照亮了四周舞动的雪花。

“加快速度!”道路两侧是绵密的原始丛林,于山已经在逐渐麻木中抽掉了第五根香烟,估摸着还有最后10公里路,于是开始高声催促车队。

“嘭!”“嘭!”“嗖!”

似乎是为了配合于山的命令,雪夜里,森林里响起了连续好几声沉闷的枪声,不过却不是于山非常熟悉的22A步枪的那种声音,更像是华美卖给大员的那些燧发步枪发射的响声,中间还夹杂着羽箭的呼啸。

一个在车队左侧骑马护卫的警备队士兵连声音都没发出,就从马上跌落,附近几个士兵赶紧跑了过去。不过雪地中的落马者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破裂的红白相间的血葫芦,看到这幅恐怖景象的警备队士兵一下都愣了。

“敌袭!”愣了几秒后,大牛猛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几秒钟后,更多燧发枪弹和羽箭从车队两侧的森林里射来,击破的马车货物碎屑四下飞溅,哆哆的羽箭命中车厢声更是不绝于耳。一匹驮马同时被铅弹和箭矢射中了脖子,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倒地前的挣扎差点挣断了缰绳。

……

两百多公里外,华美首都曼城市南区,晚上20点。

几年过去,常坤的家里越显富泰堂皇,不光大量跟风穿越众生活派头的家庭装饰出现,也开始享受电灯和水暖气这种奢侈的生活设施。如今大厅亮着好几座落地柱灯,灯光通明之下还倒中不洋地点着好多红烛,以烘托节日的气氛。

大大的圆型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精心烹饪的美食,一只价格不菲的烤乳猪放在正中央,一坛子昂贵的大明进口女儿红带着鲜红的绸缎和封泥落在一侧,显得档次十足。圆桌四周围坐着常坤一大家子,其中无论是妻妾还是子女,个个身着新衣新裙,嬉笑颜开。

在座的人中,除了吕胜强这个逢年过节必然要来常家蹭饭的便宜小舅子外。还多了常家大女婿、长岛海军学院院长柏俊上校,以及常坤二女儿常紫婷的未婚夫、驻波特市野战炮兵营代理指挥官沈默上尉。

常坤的大女儿常紫彦嫁给柏俊已经好几年了,如今正盘着头发,一身带着诸多现代风格的高档襦裙,膝上坐着位两三岁大的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女婴;二女儿常紫婷今年还不满20岁,一身西式冬裙,现在是常春藤高校的一名会计专业大学生,再过一年就能毕业,然后就将进入国营进出口集团就业。并正式出嫁给沈默。

而常坤的三女儿常紫芸今年也有18岁了,也刚刚在去年秋季考入曼城医学院医护专业,据说正和另一家华美高门、“杏林世家”、“国会众议员”蒋钦(穿越前是牙医,第三卷出场)建立了恋爱关系。

不光如此,几年过去,常家其他几个儿女,也都各个长大变了样。在华美生下的最后一个女儿都5岁了,两个宝贝儿子一个8岁多,一个6岁多。

“彦儿。今后柏馨、柏羽(两个外孙女)的教导不可掉以轻心。俊儿军中重职在身,你可要好好为俊儿持家啊……”常坤看着喝酒不语的女婿柏俊,故意笑呵呵地端着酒杯为自己的大女儿“打气”,鼓励对方争取早日为柏俊生下儿子。以巩固目前的“战果”。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常家人善于生女儿的光荣传统已经扩散到了女婿家。

“是啊,今天带馨儿和羽儿去了城隍庙,这俩小丫头别人一看就说是大福大贵的命相!哎。以后要经常带家里来,让外婆抱抱!”常紫彦的生母赶紧在一旁说着,生怕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婿“嫌弃”这两个外孙女。

“爹、娘。知道了……”常紫彦哪能不清楚父母的意思,顿时就脸红了。她自己也着急,但打生了二女儿后,这一年来夫妻俩因为各自工作的问题,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要再怀上孩子只能看运气了。不过父母这种态度,显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般瞎操心,因为丈夫平时在家里可是把两个女儿当成了宝一样整天乐呵呵的。

“哈哈啊,柏俊没问题的!”吕胜强又喝多了,一边还拍着便宜“外甥女婿”的肩膀。

“默儿,听说北边苦寒,若能走动走动门路,换个差事就好了。以后也好和婷儿在一起……呵呵,我也就说说,婷儿打小就怕寒。”此时,并非常紫婷生母的常吕氏,也开始给沈默夹菜,一边还若无其事地说着,“最好啊,今年除夕就回来一起过。”

和柏俊对视了一眼,沈默脸上出现一丝苦笑,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陆军的野战炮兵部队扩充到两个连的规模,就等着什么时候能和蠢蠢欲动了好几年的易洛魁印第安人打上一场,也好满足下自己立功授勋的梦想。要是让这个未来丈母娘的“乌鸦嘴”给说调走,那真会哭死。

“呃……那里就冬天气温稍微冷了点,其他季节都很好。”想了半天,沈默只能不痛不痒地找了个理由。

“爹爹,姨娘,沈大哥也有重任的……”常紫婷见话题转到了自己和未婚夫身上,赶紧端起酒杯,向自己的父亲敬酒,“爹爹,祝您身体康泰,笑口常开。”

“老爷,门外有陆军司令部的人找沈公子。说是北边有事……”这时,一个之前离开的妻妾回到了客厅,打断了常紫婷发起的敬酒。

一分钟后,来自陆军司令部的传令兵给沈默带来了结束假期、立即返回波特市的命令。因为就在一个钟头前,江口镇遭到数量不明的易洛魁印第安人的围攻,一支由国民警备队护送前往江口镇的商队,在半道上也遭到了袭击,损失较大。听到这个消息的沈默几乎是一跃而起,而常紫婷的脸色则有点发白。

“这儿……”此时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常坤更是端着手里的酒杯一动不动。

“柏哥,常叔,军情紧急,我先回了!”沈默取过常紫婷递来的军帽,向着两人行了个军礼,就大步朝外走去。

“我去。那个商队好像是我们的,姐夫!”吕胜强似乎想起了什么,手里的筷子就落了地。

……

林中大道,三十多辆马车已经围成了一个拥挤的防御阵地,被打死的驮马倒了一地,少数幸存的也被警备队士兵牢牢栓在防御内圈。而在外围,大约两百名身穿厚实毛皮外袍的印第安战士正从几个方向发起了新一轮进攻。

几乎从来就没在战场上“做过主”的于山,这次不得不以最高指挥官的身份负责这场突如其来的防御战。几名骑马士兵被他分别派往了波特市和江口镇求援,而他自己则让所有商队马车都围成一圈,然后靠着装满货物的“工事”抵抗着易洛魁印第安人战士的远距离打击。

敌人还隐藏在两侧的丛林里。似乎也不敢和这些躲在马车防御圈后的华美人正面交火,只是借助着夜色和树林的掩护,不断调换着方向,然后用燧发步枪和弓箭集火攻击后又马上转移。

“大牛!放近了打,别浪费子弹!”

也不清楚这种攻防对抗到底打死了多少易洛魁印第安人,但看到不远处那个矮个子同乡如神经质般乱七八糟的装弹射击后,于山就气不打一处来。让他更恼火的是,几乎所有的警备队士兵都和大牛差不多一个德行,仅仅一个小时不到。每人携带的弹药就已经打掉了一大半。

虽然围攻车队的印第安人使用的是“很烂”的前装黑火药枪,有效射程不过百米,数量大概也就50多支,但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些野人也有华美产的燧发步枪。按道理。这种商品除了卖给欧洲人和大明,就不可能和印第安人土著交易的。

又是一个新方向打来的燧发枪齐射,一名正依在马车边哆嗦着探头探脑的商队印第安车夫倒了下来,脖子上一大片皮肉都被打飞了。正冒着热滚滚的鲜血倒在地面抽搐。

“为什么我就那么倒霉?和这些菜鸟在一起,非把命丢了不可!要是马卡洛夫军士长在,他应该……”于山瞬间起身。借着火把的照明,朝着树林里打出一发子弹,也不管是否命中,就赶紧缩回头,一边还在嘀咕着。

几个印第安雇工伤员正捂着箭伤在呜咽哭泣,几具已经死去的年轻警备队士兵或商队车夫的尸体就在脚下不远,但于山已经没有心情去恶心了。

“于山,我……我没子弹了……”冒着头上飞舞的羽箭,大牛提着步枪,一脸惊恐地缩到了于山身边。

“你个白痴,你能打光一个中队的子弹但杀不了一个敌人!”于山掏出最后一把子弹丢到了大牛身上,然后带着血红的双眼站了起来,一边举起了手,“听我命令,节省子弹,放近射击!”

又是一片从几十米外射来的燧发步枪铅弹,其中一发直接打中了于山面前的马车货箱上,击碎的水果罐头汁液溅了于山一脸。国民警备队的还击马上出现,三十几杆22A步枪朝着某个方向打出了齐射,树林顿时里冒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上刺刀!准备近战!”于山现在已经后悔死了,为什么自己出门就没让部下每人带上几颗手榴弹?如今仅凭步枪,几乎无法阻止对手即将发起的最后冲锋。

一个个国民警备队士兵开始哆嗦着手拔出刺刀,但无论怎么努力,在寒冷而充满紧张血腥气氛的雪夜里,能一次性上好刺刀的人少之又少。

很快,随着最后几波还击,于山所带部队的子弹就消耗一空。不到一分钟,预想中的易洛魁战士冲锋就出现了,几十名抓着尖利长矛的易洛魁塞尼卡战士跳上了外围的马车,居高临下冲进了防御圈。

一辆装载着煤油的马车,被击破容器后,又被火把点燃,顿时四周光亮大盛。于山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些易洛魁印第安人的武器,绝对是“北边的法国人”卖出去的,因为那种铁矛和没有刺刀卡座的燧发步枪就是专门出售给法国人的。

“妈的,老子今天要死在这儿了!和喜妹还没生出儿子呢!”

于山一脚踢开一个大喊大叫挡事的商队职员,手里的步枪刺刀抢在对手之前捅进了敌方的身体,带出的一股热血将军大衣染红了一大片。

大牛已经死了,被好几杆铁矛捅进了胸膛和腹部,临死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今天,刚好是他来北美“享福”一周年的日子。

火光下,于山似乎又回忆起多年前的北方战役的某个关键时刻,同样是这些易洛魁印第安战士,同样在一个阴湿恶寒的天气冲破了自己的防线,同样地和自己面对面的肉搏,自己身边有一位同样手脚发软的同乡……而现在,自己却孤军奋战中。

“妈的,为什么你们运气总是比我好呢……”于山感觉腿上一疼,一支羽箭命中了小腿。于山当场就跪了下来,鲜血在肮脏的雪地里滴出一副图案,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翠丫惨然的笑容。

身后的南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和马蹄声,从频率上看,应该是北方驻军的机动野战车上的管风琴机枪,甚至还有大量骑兵部队……(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第二次易洛魁战争 二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白马河谷”(摩和克河谷)成为了北美东海岸穿越“云台山脉”(阿巴拉契亚山脉)、进入五大湖内陆的唯一交通要道。长期以来,这里就是历史上的北美殖民者和易洛魁印第安联盟争夺的焦点。

自几年前的第一次易洛魁战争和平协定失效后,无论是华美国还是易洛魁联盟,都开始积极主动地想要夺取白马河谷的控制权,江口镇的建立,就是华美北方军事战略的一个重要步奏。

从几年前开始,北美逐渐恶化的气候,导致易洛魁联盟内各部族出现了严重的生存危机,他们不光长年要和西面的休伦联盟和伊利人作战,还要同时面对华美人的侵蚀。比起华美国循序渐进、又咄咄逼人的蚕食推进策略不同,有点腹背两面受敌味道的易洛魁联盟,一直无法真正展开对华美国西进步伐的抵制措施,截至1630年底,易洛魁联盟基本上放弃了整个白马河谷以南、云台山脉以东的土地。

过去两年来,白马河以北的阿布纳基人脱离了易洛魁联盟的控制,投入了华美人的怀抱,堂而皇之地也开始享受那些让人羡慕的货物。不断压紧的威胁和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催化下,易洛魁联盟终于忍不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东方,决定趁对手防御最松懈的严冬,发起对江口镇的进攻。摧毁这座卡住自家脖子上的讨厌城镇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夺取那些让人垂涎三尺的冬季食物和衣物。

这次,他们不再是多年前遭受华美人残酷虐待的对象,而是一年来通过贸易得到了“北方白人”的支持。利用那种珍贵而威力强大的火枪,易洛魁联盟在与休伦联盟和伊利人的战争中已经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

在于山等人遭遇林间伏击的同时,其实更多的易洛魁印第安人早就包围了白马河谷(摩和克河谷)谷口的江口镇。

上千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易洛魁印第安人,长途跋涉从白马河谷北岸山岭一带侧面绕到了江口镇附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了江口镇北岸印第安贸易站的阿布纳基人村落。在缴获大量粮食补给后。被胜利刺激的人们进而跨过已经冰封的白马河,包围了江口镇。他们焚烧挖掘了镇外大量的农场,甚至还派出了部分兵力进入波江公路的森林路段埋伏。

正在过节档口的江口镇,被打了个猝手不及,又恰巧要死不活地最近时间刚好镇政府的电台有了点小故障,没法顺利联系到其他城镇。好在这里是国家的北方战略最前沿,城镇修筑着一道混木结构的防御墙垒,而且平时的军事物资储备也很足,一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外加上百动员起来的男性镇民,依托墙垒、要塞炮以及管风琴机枪。生生挡住了近千的易洛魁印第安战士的进攻,即便军事素质远不如正规的国防军,江口镇守军一个小时内击毙的易洛魁人还是超过了100人。

另一头,于山派出前往江口镇求援的士兵自然是白跑一趟,但朝波特市报警的士兵则成功地带来了一个骑兵连的援军,并在商队防御线被突破的关键时刻,再次上演了力挽狂澜的好戏,剩余的易洛魁战士眼看功败垂成,只能借助森林的掩护悄然退走。

由于江口镇情况不明。陆军骑兵连和随后赶来的一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停止了北上,只在波江公路上布防,并等待更多援军到达。在天亮之后,于山腿上的轻伤才不再疼痛。也才看清了商队和部队的伤亡。

穿越森林大道的商队马车损失了三分之一,商队职员和车夫连死带伤超过20人,负责护卫的国民警备队士兵战死7人,负伤9人。而从两侧森林里搜到的易洛魁人的尸体。也多达40具。

一直到1月4日下午,雪才终于停止,集合在波江公路上的华美援军也达到了一个营的规模。然后在骑兵连的先导下,大部队前往解救江口镇。

城镇内外的夹攻简单而有效,疲惫了一天一夜还没有任何建树的易洛魁人终于向北溃逃。在跨越白马河两百多米的冰面上,迫击炮、管风琴机枪和要塞炮给撤退的易洛魁人造成了惊人的伤亡,战后从冰面和冰窟窿中的找到的尸体超过了200具,遗弃的衣物粮食洒满了整个白马河冰面,其中明显是出口给法国人的21B型燧发步枪就超过100支。

虽然这种武器还远不足以对华美本土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但和历史的走向一样,法国人越来越看重魁北克的隐藏危机,已经开始着手利用贸易手段和圣劳伦斯河水路的便利,深入北美腹地五大湖区,并着重培养扶持亲法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

……

北方的严寒风雪天气,断断停停一直持续到了1月下旬,但临近春节的气氛却早早地被来自北方的战事所破坏。

半个多月来,华美国会和政府都在激烈地争论着如何处理此事。一部分议员主张克制,毕竟现在国家并不急于朝内陆扩张,一味地把有限兵力和国力投入到和印第安人那种无休止的你拉我扯的战争中,明显对国家的稳定有负面影响。

另一部分议员则持相反看法,因为易洛魁联盟的威胁已经不是单方面由华美保持克制就能解决的,而且这也势必影响到华美和北方魁北克的法国人争夺地区印第安部族影响力的布局。

从地理上看,白马河谷成为了华美抵御易洛魁联盟的最佳前沿,但这番重新开战,已经打乱了白马河谷南北两地的资源开发计划,更让北方一带才归附不久的阿布纳基人损失惨重。北美阿布纳基人在这个时期总共才两千来号人,这次仅仅是江口镇北岸贸易站的人口损失,就超过了200。

尤其是遭受围攻的江口镇,在易洛魁人退走后的半个月里,居然多达四分之一的家庭死活要求搬回波特市去。如果国家不在军事上给予北方城镇国民一颗定心丸,那北方经营开发的速度和效率就难免受到影响。

最好的方式,就是发动大规模的白马河谷深入作战。继续将易洛魁联盟朝西击退的同时,建立更加前沿的河谷军事防御据点,彻底将白马河谷东部出口、云台山脉东部的广大国土保护起来。

1月31日除夕那天上午,最后一次国会月度会议上,国会两院通过了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作战议案,并授权政府内阁在开春后全面实施北方军事行动。

媒体喉舌也如同被憋了很久一样,猛然间报纸和广播里都充斥着关于江口镇被袭击的各种催人泪下的采访录,要求军队惩罚易洛魁印第安人的呼声日益高涨。

一时间,从国防部发往各地军事基地的调集令如雪片般而出,这次国防军、国民警备队、外籍军团都接到了作战集结任务。按照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的打算。这次将动用前所未有的兵力,直接将白马河谷一带的易洛魁联盟势力打回西面去。

……

今年的初春回暖似乎特别早,刚刚进入3月份,原本冬季气候恶劣的波特市就结束了寒雪天,气温回升到零度以上,大地回绿。

从本土各地抽调的部队已经在江口镇完成了集结,运抵储存的军事物资几乎堆满了江口镇内的国民警备队营地的每个角落。有北方作战经验的陆军参谋长何语上校亲自坐镇江口镇,建立了作战总指挥部。

国防军这次集结了4个陆军轻装营,包括第1营、第3营、第4营。骑兵第1营,总兵力1450余人,超过国防军总兵力的一半。

外籍军团临时结束了对蝴蝶岛南方的马提尼克岛“年度打猎”的军事行动,第1营的450名官兵被运抵本土江口镇。准备首次参与高维度地区作战。

从首都曼城市、泽西镇、西点镇、银谷镇、榆树镇以及波特市抽调的国民警备队,也组成了2个大队(营)的编制,总兵力800余人。

而组建多年的陆军野战炮兵部队,依然被告知“待命防守”。让代理指挥官沈默上尉差点要求解散炮兵营。

此外,还动员了宋河中游两岸归附的德拉瓦人、佩科特人、莫希干人、阿布纳基人、那拿根塞人等印第安部族村落,组成了若干印第安雇佣兵队。总兵力600多人。

所有参战兵力加起来超过3300人,并编成两个轻型步兵旅。

第一旅由3个国防陆军步兵营组成,并配属若干印第安雇佣兵担任后勤运输队,旅指挥官由邓剑中校担任,旅参谋长是徐洪运少校。

第二旅由外籍军团第1营以及2个国民警备队大队组成,同样配属若干印第安雇佣兵担任后勤运输队,旅指挥官是游南哲中校,旅参谋长是斯科特少校。

而国防军里唯一一个骑兵营,虽然其中一个连远在福河镇缺席,目前能集合的兵力还不满300,但却作为了总指挥部的直属部队,营指挥官依然是牛气哄哄的唐纬少校。

与此同时,由海军临时征调改装的几艘小型内河蒸汽船,也加装了管风琴机枪,准备作为沿白马河配合地面部队推进的水上武装。

……

江口镇南郊的一座小型农场,在几个月前的易洛魁人袭击中已经被破坏了,如今正好成为了第二旅作战部队的若干集结宿营地之一。

大片的军用帐篷铺垫在农场田野里,从内河码头或江波公路运来的辎重补给不断扩大着堆叠面积,一群群佩戴着外籍军团、国民警备队徽章的官兵在走动,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即将发起的雷霆攻击。

因为国民警备队正式军官不足,乔肆中尉这次正好得以担任国民警备队第1大队代理指挥官。但第一次负责如此规模的作战兵力,乔肆还显得自信心有点不足,正和若干临时调到大队里担任下级指挥官的几个军士长在讨论,与会的还包括第二旅的指挥官游南哲中校和参谋长斯科特少校。

就连于山都有资格出席这个军事小会,因为他是北方战役以来第一个和印第安人的大规模火枪部队有过交战经验的下级指挥。

马卡洛夫,也带着一支西点镇的国民警备队加入了第1大队,并以大队军士长的身份参加了会议。“老友重逢”之下,马卡洛夫一如既往地使劲拍着于山的肩膀。对对方居然没有临阵脱逃表示深度的怀疑。

“……可是头儿,难道你不认为一群菜鸟能在那个夜晚打退印第安人的火枪进攻,本身就是一件功劳?”于山可怜巴巴地承受着马卡洛夫的亲热拍打,一脸的委屈,“为了照顾那些一无所知的菜鸟,我小腿都受伤了。”

“啊哈,我想你应该在那个时候喊了我和乔肆中尉的名字,而不是你老婆。”十分熟悉于山性格和做事习惯的马卡洛夫,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嘴里虽然还在挖苦。但眼底却藏着一丝赞许,“知道吗,我老婆怀孕了,也许我需要一个别开生面的战利品给我的孩子做出生礼物!我希望这个战利品是某个白痴送给我的,因为它能代表幸运!”

“好吧……至少证明我运气确实不错……”于山理解了这种善意的嘲讽,只能撇撇嘴表达回应,因为通常和马卡洛夫斗嘴,他都没有多大的胜算。

“……第二旅将从河谷南岸推进,南边是难以行军山坡险崖。河岸最宽处也不过1000多米,所以能展开兵力的空间其实并不大。如果易洛魁人装备的火枪数量超过一定规模,那我们可能要承受大量的损失。”

会议中央区域,第一次担任作战参谋的斯科特少校。正指着地图上河谷南岸那半根小指粗的行军作战路线,眉头微皱起来。

“乔肆中尉,当时袭击商队的易洛魁人大概多少?”游南哲中校知道了斯科特的意思,对于国防部把第二旅分配在更容易遭遇易洛魁人大部队的河谷南岸。大概也是一种希望外籍军团和国民警备队打头阵的想法在作怪。

“据于山上士的战后汇报,应该不低于200人,现场遗留的燧发枪不足10支。但从交战火力上看。大概有至少50支。也就是说,在他们精心准备的进攻中,燧发枪比例大概是四分之一”乔肆略一沉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根据商务部的统计,过去一年以来,出售给魁北克的燧发枪,大概有1000支,法国人不大可能把欧洲战场采购的大批燧发枪大老远送到魁北克。所以我估算能够卖到易洛魁手中的燧发枪,应该不会超过500支,毕竟法国人自己也有防备的需求。”游南哲轻轻点头,表情还算乐观,“江口镇战斗,现场缴获的燧发枪超过100支,所以我们可以假定,易洛魁人现在总共还有400支左右的火力。而且不大可能全部出现在我们的正面,因为他们还需要面对休伦联盟和伊利人的威胁。”

“就算是200支,如果他们懂得使用……那我们需要采取更小心的策略,比如在左翼部署掩护兵力,以及河面由海军的巡逻艇前行警戒。”见长官采取了乐观的态度在分散大家的注意力,斯科特也只能点头,同时修改了进军方案。

会议结束了,走出指挥部营帐,于山巧好鞋带松了,正打算弯腰,就和好几个月都没多说上几句话的乔肆碰到了一起。

“伤好点了吗?”乔肆一愣,还是淡淡地问候了句。虽然两人依然还是在同一个果园要塞就职,但从两人关系来说,打某个夜晚过后,已经快要形同陌生人了。

“擦了点皮肉,小事。”于山微微低着头,如小媳妇般两只手不知道放哪好,而在以往,此时他应该正搭着乔肆的肩膀。

“大牛的后事,我已经处理好了,给他老娘送去了抚恤金。只是可惜,他还没有成亲,没留下骨肉。”乔肆掏出香烟,递给了于山一根,然后闷闷不乐地走在了前面。

“当兵吃粮不就这样吗?”于山讪讪说着,眼睛还望着西北方的丛山峻岭间豁开一截的河谷入口,“其实,当时我应该让大牛躲在后面点。”

“他和其他人都不是孩子,你也不是。没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享受例外,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乔肆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伸手在于山的肩膀上轻轻一压,“赶紧和喜妹生个孩子吧,我等着送红包呢!”

“嘿嘿,肯定不会少了你的酒喝!”

同伴间的裂隙似乎在又一场大战来临前悄然抹平,于山也裂开嘴笑了,心里遮蔽了好几个月的阴影也终于散开。

“哦,简直让我‘喜出望外’!好消息,我们要从侧面的山地上行军,为主力做掩护!于山。你的中队负责前哨!”马卡洛夫从后面走了过来,再次以大队军士长的身份,为于山“提前”安排了作战任务。

“这不公平!我腿上有伤!”于山一听,脸色又绿了,他能肯定马卡洛夫只要在部队一天,就不会让自己有好日子过。

“我看你活蹦乱跳地至少走了12步!而且动作很漂亮!”马卡洛夫提高了声音,一边还故意朝乔肆露出认真的表情,“大队指挥官中尉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在前沿作战上。马卡洛夫军士长比我更有发言权。”乔肆也学会了耸肩,脸上的微笑更甚,“刚才忘了告诉你,总指挥部已经定下了行军路线。我们需要一位有高度作战素质的人在最前沿领头。”

“好吧,理由很光荣!每次都拿我当排头兵,从二等兵到下士,再到中士。然后是上士,我就知道无论我怎么升职,都是排头的命!”

于山狠狠吐了口口水。声音颇大,一脸的不满,就连偶然路过的斯科特都笑了。

……

3月5日那天,两支部队分别沿白马河南北两岸进入河谷地带。第一旅沿北岸山地展开,成几路纵队发进;第二旅则成两路纵队,主力沿南岸狭窄河岸推进,一个国民警备队大队在南岸的山地上展开侧翼掩护;河面上,三艘海军临时改装的内河巡逻艇,则作为水上掩护兵力,在最前沿展开了河谷侦查。

总指挥部的直属骑兵营,则在河谷北岸慢速推进,直到两翼获得实质性的战果,就会长驱直入,直扑本次作战的终点——距离江口镇近40公里外的一处河谷北岸地形开阔平坦的林地,也就是后世的阿姆斯特丹镇。前期的侦查已经在那里发现了易洛魁人的聚居地,曾经是阿布纳基人放弃的一座村庄。

两日后,河谷北岸的第一旅先头部队首先遭遇了一群正在逃散的阿布纳基人,他们正被附近一波易洛魁狩猎队伍追赶。山地里展开的华美陆军第1营从两翼包抄过去,瞬间歼灭了这股不到百人的易洛魁战士,抓获了半数以上的俘虏,从而拉开了作战的序幕。

3月7日清晨,海军水面掩护巡逻艇,在北岸河岸又拦住了一批易洛魁人,几架管风琴机枪的交叉射击下,几十名出来打渔的易洛魁老弱几乎没有一个人逃出机枪射程。然后巡逻艇干脆加速,直接开到了后世的阿姆斯特丹小镇附近。

不过此时的敌人村寨据点被一大片茂盛的林木阻隔保护着,居然就没看多少人,巡逻艇只能对着树林里用石块和木料杂乱堆叠起的易洛魁军事据点展开了骚扰射击,在射杀了若干名易洛魁战士后又继续逆流而上,以转移附近的易洛魁人的注意力。

3月8日下午,南岸第二旅终于推进到距离最终目的地大约一半路程的一处河谷开阔处,一条南岸山谷里流出的无名小河在这里汇入了白马河。

河面只有20多米,而且水深还不到腰部,冒着初春刺骨的河水,担任前哨侦查的一个外籍军团的步兵排开始渡河。不过当十几名官兵刚好走到河水一半的地方,对岸的灌木林和北侧山坡树林里就冒出了大量的易洛魁战士,几乎几秒钟之内,就是铺天盖地的投矛而下,接着又是一排燧发枪的轰鸣。

外籍军团成军以来的单次战斗的最大伤亡就这样发生了,近10名官兵瞬间倒在了河水中,正要组织渡河部队散开还击的一名少尉,当场被几根投矛刺穿了胸膛。

河面的鲜血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插着投矛或是被燧发枪轰出一个血窟窿的官兵尸体彼此碰撞着朝白马河方向翻去。幸存的前哨部队一边后撤,一边举枪朝着对岸瞎开火,但碍于河里行动不便,这种射击基本上算是漫无目的地吓唬人。

等到官兵们狼狈地撤回河岸的时候。后方的大部队也赶来,但对岸的易洛魁人已经悄然消失在山坡树林之中。

拉到河岸边的管风琴机枪报复性地足足射击持续了十分钟,迫击炮也从200米一直延伸到1500米,也不管到底打中了什么,超过100发炮弹把河对岸大片灌木林都照顾了一遍。

受到严重伤亡的外籍军团这次再度冲过了河,被阴了一把的官兵们上着刺刀,恨不得从每个角落都揪出一个隐藏的野蛮人杀之而后快。

右侧河岸边传来的枪炮声,自然也惊动了在左翼山谷里行军的三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于山率领的前哨中队,当即展开兵力,朝着河岸的大致方向迂回。而紧跟其后的马卡洛夫指挥的中队和乔肆的大队直属中队,也加快了行军速度,以掩护于山的后方和侧翼。

“上刺刀!手榴弹准备!”于山跑在队伍中间,如同有什么预感一样,开始招呼部下做好准备。

原始的山地起伏不定,树林丛生,虽然也经过一些低强度的山地野战训练,但国民警备队毕竟只是平时城镇的守备兵,许多人都无法适应于山如此迅速的作战命令。若干掉队的士兵还没把刺刀装好。就听见前方传来了手榴弹的爆炸声。

于山果断的加速增援,在跨过两条不足10米的浅溪后,刚好在一片树林里和之前潜伏在河谷南岸、伏击了一次外籍军团并隐蔽撤离的上百名易洛魁战士撞到了一起。

挺着刺刀的国民警备队士兵撞进了易洛魁人的人群,把这些半个小时前才捡了一次便宜的易洛魁人打了措手不及。手榴弹的爆炸迅速将本就不成防御阵型的易洛魁散兵炸了个晕头转向。然后又遭受了刺刀的近身突击。

战斗节奏进行地极快,大概没有一个国民警备队士兵会认为他们的第一次实战会如此顺利。当最后一个易洛魁人逃跑的背影消失在山林深处的时候,林间战场已经血肉模糊地摆下了超过50具易洛魁人的尸体,而于山的中队。只有几个人轻伤。

“嘿嘿,真过瘾!”踢翻一个易洛魁人的尸体,只见胸口部分至少有两个冒血的刺刀创口。于山知道这次自己成功给了易洛魁人一次拦截战。

一道穿透树林的日光照在了尸体上,尸体颈部闪烁着一团刺目的光亮。于山一奇,就蹲了下来,等他看清的时候,顿时大喜过望。一小块几乎完全纯净的天然狗头金,被这个易洛魁战士生前当做了项链装饰品!

“哈哈,大家仔细检查下这些尸体,有金子!”于山开始得意忘形,几乎手舞足蹈地朝着附近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大呼小叫着。

这下如同捅了马蜂窝,上百名官兵全部涌到了尸体边,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失望的,也有少部分人和于山一样,抢到了尸体上的宝石之类的值钱玩意儿,甚至还有些人觉得尸体上的皮毛质量不错,也扯了下来。

这时候,右后方大约几百米的山谷里,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于山的得意洋洋才如同当头倒下一桶凉水般迅速消散。

……

为掩护于山急行军增援在河岸受埋伏的外籍军团的作战,马卡洛夫的部队居然在山林里跑错了线路,钻进了一道狭窄的山谷,一侧全是超过百米高的陡峭山坡,另一侧则是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

很明显,在这一带打算伏击华美南岸军队的易洛魁人,远不止之前被于山击溃的百多号人。如今在马卡洛夫部队的行军路线上,密林山谷之中,更多的易洛魁伏兵已经暴露了出来,那是准备接应之前在河岸成功打击了华美外籍军团的易洛魁伏兵的主力。这些主力的目的,就是准备再次伏击那些企图追击伏兵的华美部队,却阴差阳错地和马卡洛夫率领的一个中队碰到了一起。

狭路相逢的易洛魁战士,数量多到让马克洛夫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而且明显装备着远远超过两百支以上的燧发枪。似乎是觉得这股华美军队人数比自己少太多了,暴露的易洛魁人就没打算撤走,反而是蜂拥而上,打算直接淹没掉对手。

血腥的热兵器对射几乎在数十米的近距离内发生。双方都血肉横飞,勉强跟上急行军的迫击炮组被冲出的易洛魁人直接包了饺子,而属于重型装备的管风琴机枪组,还远远掉在上千米外的大后方树林里。

“就地寻找防御,掩护后撤!”

马卡洛夫的眼睛都红了,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除了在蝴蝶岛上的某次断后战,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疯狂血腥的近距离绞杀,居前的一个小队在一分钟之内就伤亡了一半。

几排手榴弹飞了出去,山林谷地中蜂拥而来的易洛魁人发出了惨叫。腾起的烟雾阻挡了后续的人群,在丢下10多具官兵尸体后,马卡洛夫等人总算和对手拉开了上百米距离,然后近百号官兵就地组成了防御线。

密集的排枪之下,易洛魁人的冲锋终于被遏制住,但对手乱无章法但火力密集的燧发枪持续射击,也让马卡洛夫等人没敢过于抬头。

对面的易洛魁人又发出了一阵阵呼喊和人潮跑动,马卡洛夫惊奇地发现并非是冲着自己而来,反而是朝着东面在蠕动。

“哈哈。是于山那个白痴绕过来了!”马卡洛夫迅速明白了战况变化,顿时精神一振,“防线集中!上刺刀,继续射击!”

连续的、乱七八糟的、各有欢喜与悲催的战斗。就在白马河河谷南岸的山谷林地里打得不亦乐乎。易洛魁人兵力众多,火力也不是很差,但却被华美军队从两个方向堵在一段山地峡谷的腰部。华美军队武器精良,但却是急行军投入战场。兵力分散,如添油一样陆续到达。不久之后,乔肆率领的又一个中队也赶到了战场附近。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队形,甚至好不容易寻找到射界稍微开阔点的迫击炮组,也开始了射击。

炮弹爆炸,手榴弹横飞,子弹穿梭。为了保持己方的优势,已经形成合围态势的华美国民警备队并没有贸然拉近距离,而是在百米外不断用强大的火力压制着对手。而不敢朝山谷开阔地逃窜的数百易洛魁人,则只能凭借着从欧洲人手里换来的两百多把燧发枪,做着殊死抵抗。

随着交火时间的延长,易洛魁人的火力持续性开始急剧下降,而华美军队的管风琴机枪也终于拉到了交火阵地前沿。如果说迫击炮还有个准头问题,在密林里也威力有限,那有幸在多年以前的北方战役中参与过围攻华美军队的易洛魁人,再次听到了这种让人魂飞魄散的密集枪声后,只是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就开始了溃逃。

距离山谷战场不过一两公里远的河谷南岸小平原上,正在处理渡河伤亡的南路第二旅主力部队,此时都被左翼传来的激烈交战枪炮声惊呆了。可是这里地形非常复杂,很难短时间内翻越河谷南侧的山地去增援,让一心想要参战增援的游南哲和斯科特非常焦急。

还是斯科特当机立断,命令外籍军团抛弃所有的军用背囊、管风琴机枪和迫击炮,组织了一百多名曾在加勒比海多米尼克岛和马提尼克岛有过山地作战经验的老兵,沿着西北方向的山林缓坡前进,准备从北边绕行一段,再向南包抄正在交火的易洛魁人。

斯科特的选择事后被证明是极为正确的,因为此时正在山谷中作战的国民警备队第一大队,因为地形原因,就算对手溃逃也无法顺利追击,只要易洛魁人能顶下一段山谷开阔地的伤亡,完全可以从北边逃走。

一个小时后,斯科特的部队终于抢到了溃逃的易洛魁人的前面,占住了一座小山头,然后居高临下死死掐住了易洛魁人逃跑的山地出口。绝望的易洛魁人丢下了他们所能带着的所有东西,如没头苍蝇一样朝着附近的山林缝隙逃窜,而少部分人则如决死的勇士般举着长矛发起了突围冲锋。

一场完全在多个作战方案预料之外的合围战在黄昏来临前结束了,白马河河谷南岸的遭遇战中,超过600名易洛魁战士被击毙或俘虏,缴获的燧发枪超过两百支。而连同第一场被伏击战损失在内,华美陆军第二旅的官兵也伤亡了40多人。

……

黄昏时,接到南线第二旅获得重大胜利消息的陆军参谋长何语,此时果断地向唐纬下达了突进命令。

沿着河谷北岸悠然前进的骑兵营,如嗅到了腥气的野狼,开始加速前进,并在入夜前冲到了目的地——后世的阿姆斯特丹镇河谷小平原。

说是平坦地形,但此时却是略微提高的丘坡茂盛的丛林,不过这丝毫阻挡不了训练了多年的骑兵营官兵。少数骑术精湛的骑兵依然能够策马穿越树林冲进易洛魁的窝点,而下马作战的骑兵们则以转轮霰弹枪开路,从多个方向朝简陋的易洛魁村寨发起了徒步冲锋。

大部分青壮都外出作战的易洛魁村寨,此时只有数百老弱妇孺,而且在白天遭受华美内河巡逻艇袭击后,已经在准备撤离,此时完全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百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官兵包围了自己。

也许是得知了今天的伤亡情况,也许是根本就不打算为这些已经结下死仇的易洛魁人留下什么“不计前嫌”的印象。何语直接下达了和加勒比地区作战一样的命令:“肃清目标区域所有的易洛魁人村落。”

何语下达的肃清作战命令,明显带着一种报复的味道。随后,南北两支主力部队在展开的后续侵入作战中,河谷两岸一带的几座小型易洛魁人村落都遭到了血洗。

除了明令需要保留的有价值的青壮俘虏外,一些让人不敢记录进战后报告的残酷事件屡见不鲜,其中尤其以感觉受了委屈的外籍军团为主。(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特殊的葬礼

1635年4月30日,历时约两个月的第二次易洛魁战争结束。

这场耗费数十万军费的大型军事行动,使白马河河谷中部一带的易洛魁人几乎全部被歼灭或驱逐。公开统计出的易洛魁人死亡人数超过千人,被俘的易洛魁青壮俘虏也超过1500人,也许不久之后,这些易洛魁人俘虏就会被运到蝴蝶岛的硫磺矿场里度过他们的后半生。

华美军队也为此付出了60人伤亡的代价,其中阵亡29人,重伤致残5人,轻伤26人。最大的伤亡单位,还是来自西点镇的国民警备队部队,该中队在马卡洛夫军士长的指挥下,有超过四分之一的士兵在首场战斗中伤亡,但其悍勇的作战表现,受到了包括外籍军团在内的所有参战部队的敬畏。

在第二次易洛魁战争中遭受空前损失的奥奈达人,不久之后就私下派出代表和华美国达成了和解。本就是易洛魁联盟里部族人口最少的奥奈达人,此时仅仅剩下了不到1000名老弱妇孺,等待他们的结局必定多年之后被其他部族所融合。

5月16日,周五。响彻曼城湾的军乐声中,曼城市南区国会广场上,按惯例举行的授勋仪式正式开场,超过万名首都市民和各地城镇代表齐聚一堂。

国民警备队上士于山,虽然有着各种错漏百出的毛病,而且明显是冲动与运气的巧妙结合,但在本次战役中表现出了极高的灵活应变能力。在之前的所有战争中都不过是配角般拿着不痛不痒的低档次勋章的于山,此次令人惊讶地获得了“国会荣誉勋章”,并晋升为五级军士长。

不过让马卡洛夫羡慕嫉妒恨之余再次咒骂“白痴于山”的是,这个“腼腆”的华裔青年在上台接受勋章的时候,脚下居然踩空了!然后当着观礼台嘉宾和首都上万国民的面滚下台阶摔了个狗啃泥,让总统陈长远和国防部长郑泉面面相觑,观礼的首都市民更是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马卡洛夫在急行军中遭遇敌军主力。依然能以高度的责任心和作战经验保持部队的稳定,并给予了对手极大的杀伤,尤其是所属部队还是作战能力长期被人轻视的国民警备队。所以这次也获得了优异服务金质勋章,军衔再次上升,成为了华美军队里第一位三级军士长(旅级)。

乔肆中尉,在前线部队陷入不利状况的局面下,能镇定组织兵力指挥后续作战,完成由险败到大胜的战局转变。在获得优异服役金质勋章的同时,也终于在多年之后突破瓶颈晋升为上尉,然后不久之后和西点镇一位华裔木匠的女儿完婚。

当《曼城周报》的记者在授勋仪式现场采访三位功臣有什么心愿的时候。幸运三人组在各自不同的害羞表情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表达“想要返回国防军”的愿望。

这样的人才自然是需要全面鼓励与包装的,似乎国防部也忘记了某两个人曾经“大逆不道”的过错,大笔一挥,于山和乔肆就回到了国防军序列。连带着马卡洛夫军士长,也因为具备不可多得的军事素养,被提到了西点军校,担任士官培训班的总教官。

斯科特少校,则完成了他在外籍军团的最后一年任期。被调回国防军,并担任首都驻军的总指挥官。虽然这次他只获得了一枚优异服务银质勋章,但在授勋的时候依然受到了西点镇民众代表的狂烈欢呼。

一小块天然高纯度狗头金,成为了于山内心痛苦挣扎之后送给马卡洛夫亲生儿子的出生礼。马卡洛夫开心之余,也回赠了一样礼物,一颗还带着血丝的狼牙。这也是从某个易洛魁人尸体上找到的,据说可以加固于山那不可思议的好运。

一座军事堡垒化的小镇。在后世的阿姆斯特丹河谷小镇、被摧毁的易洛魁村寨废墟上建立,作为白马河谷前沿防御的新支撑点。因为第一个冲进村寨的是一名骑着白马的骑兵,所以这座以军事防御为主要任务的小镇被命名为“白马驿”。

第二次易洛魁战争算是落了幕。但战斗却并没有终止,根据国防部的长期战略,未来几年,军方将不断排出部队,继续深入河谷地区西部,不断搜索打击易洛魁人的聚居地,以便彻底将易洛魁联盟从整个白马河谷地逐出,从而占据这条未来突入北美内陆的战略要道。

……

就在曼城国会广场气氛一转,全体观礼者为第二次易洛魁战争中的阵亡官兵默哀致敬的时候,曼城警备司令部北边隔壁的机密工业区大院内,若干科工委的成员和参议院议长包子图,正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同样举行着一场奇特的“默哀”,仿佛一位珍爱的故友从此悄然告别了这个世界。

一台坚持了10年的笔记本电脑,终于在不久前寿终正寝,宣判死亡。即便长年以来用尽一切方式小心维护使用,但依然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它的生命尽头:硬盘烧毁、配件极度老化。而依然还在坚持工作的最后几台笔记本电脑,也纷纷表现出了身衰力竭的预兆。

近十年来,这些笔记本电脑里几乎所有能够打开的文档都被视为了无穷价值的宝贝,几乎每位穿越众都曾经抄录过里面的内容。大到一段枯燥的学术论文或产品说明书,小到一篇三俗的情色笑话,每一段文字,都承载着某些人对曾经生活的记忆。

密闭的房间里,小心拆卸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桌上,被认为依然还有点备件价值的少许零件已经被收库。在一番沉默之后,包子图亲自将这部笔记本电脑送到了一台矿石粉碎机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机器被吞噬其中,化为了不可辨认的碎屑。

碎屑随后被一名科工委成员带到了曼城市北区的宋河沿岸,曾经的穿越大灾难地,被埋入了深土之中。不再让人挂记的,也不愿意被人挂记的,也许不仅仅是这个来自数百年后的东西本身。

当天夜晚20点,曼城广播电台开始整点播放最新的音乐节目《同一首歌》。不过让人惊讶的是,这次演唱新歌的,却并非刚刚度过几个月育婴产假的珍妮,而是两位陌生的华裔。

据说参与表演的是祖孙俩,爷爷叫陶全富,负责其中几段二胡伴奏和男声;孙女叫陶心梅,负责其中几段经典的唱词。祖孙俩是曼城广播电台和曼城娱乐公司最新培养的歌手组合。

新歌的名字很诡异,《one-night-in-曼京》。曼京,是近些年华裔国民对首都曼城的另一种称呼,带着浓厚而自豪的东方味道。

歌曲节奏很明快,但并不轻松。爷爷的歌声沧桑而沉稳,而孙女则是一段段让人回味无穷的昆曲唱腔。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抄袭和生搬硬套般的歌词修改,但这个夜晚,所有听到的穿越众都失眠了。

“One-Night-in-曼京,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One-Night-in-曼京,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人说东方的勇族,会在寒风起,站在城门外。穿着腐锈的军衣,呼唤城门开,眼中含着泪。”

“噢……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哇……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爱人不回来?”

“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嘛。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第四卷结束)(未完待续。。)

PS:呼呼,周六加更,第四卷终于全部更新完毕。为表示庆祝,下周更新调整为二、四、六。至于第五卷的存稿,诸位大可放心,目前已经准备好了几十章,足够我偷懒两个月了,哦吼吼……

第一章 谁的战争

即便上帝信仰早就进入爱尔兰岛,但一直到12世纪,欧洲大陆的主流眼光依然把爱尔兰当做一个粗鲁野蛮的小朋友来对待,而一盘散沙的爱尔兰人也恍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在这种评价下已经被别人敲定。

公元1155年,出身英格兰的教皇阿德里安四世,长期奔走在抵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为了拉拢一个能够利用的帮手,他向自己的老乡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颁发了《褒扬令》,授予英王“爱尔兰领主”的称号。

亨利二世内心是否对阿德里安四世真正买账不得而知,但这根鸡毛马上被垂涎爱尔兰土地的亨利二世当成了令箭,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动军队占领爱尔兰。作为象征性的回报,英格兰王国从这时起只需要向罗马教廷缴纳每户一便士的租税,可谓一次超便宜的买卖。

不过阿德里安四世还没有从这种龌龊的交易中拿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马上就遭到了报应。公元1159年,阿德里安四世在一次演说中猛烈地抨击腓特烈一世,并扬言要将对方开出教籍。滔滔不绝了几乎一个小时,口干舌燥、激动之余的亚德里安四世打算喝点泉水润润嗓子,结果正要把水往嘴里倒的时候,一只臭臭的苍蝇钻进了他的嘴巴,粘在他的咽喉,一带教皇就这样窝囊的被一只苍蝇窒息而死。有小道消息透露,那只苍蝇估计是从爱尔兰飞来的……

公元1541年,受英格兰严重渗透把控的爱尔兰议会正式通过《爱尔兰王位法》,借此取代了“爱尔兰领地”的建制。自此以后,爱尔兰成为法理上的独立王国,君主也由英格兰国王兼任,和英格兰形成共主邦联的关系。这种关系直至1801年爱尔兰和大不列颠王国合并组成“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为止。

……

1634年6月1日,周四。

芒斯特省。科克郡,科克城南方的原野上。

如雷的炮声阵阵起落,火炮持续发射后的雪白浓烟和刺鼻的硝烟充斥着这片爱尔兰初夏的泥泞原野。旗帜林立,人呼马叫,队形拥挤,步伐凌乱,一队队扛着长矛或燧发枪的英格兰士兵在缓慢地推进着。如林的长矛在微风中如麦浪般摆动,英格兰人方阵的前方几百米外,敲着鼓点的爱尔兰人的行进队列也能看清了。

“呜~~~”

一发实心圆球炮弹带着怪异的尖啸贯通战场,在落地后弹跳着撞进了英格兰人的方阵。尘土搅拌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举着长矛的英格兰士兵如被压垮的豆芽般成群结队地倒地。

紧接着,又是一发连蹦带跳的实心铁弹滚入,位于弹道方向的一队火枪兵当场就被撞掉了一大半,在炮弹动能的扯动下,无数的残肢混合着雾化的血液朝队列两侧喷溅,打在那些面色苍白的英格兰长矛手身上。

英格兰人的炮弹也不是吃素的,运抵前线的华美12磅加农炮也以同样的姿态,不断在爱尔兰反抗军的阵前腾起泥灰烟尘,不时将爱尔兰人的线列横队阵型打出一段段小缺口。但整体来说。英格兰人的西班牙大方阵的在这种火炮对射中损失更为惨重。

望着眼前血腥的对阵场面,英格兰讨伐军指挥官的脸都白了。虽然之前已经得到了许多零碎的战报,但眼前这些排着几排整齐单薄的横队朝着自己开进的爱尔兰人还是让人大吃一惊,因为他们显然和印象中那种神经质的、粗鄙的、脏兮兮的爱尔兰暴徒截然不同。更关键的是。除了少数骑兵和炮兵,这支爱尔兰叛军居然没有一个长矛手,只是简单的在每把燧发枪上“插”着一根枪刃。

爱尔兰反抗军的战鼓极富节奏,每名士兵都一丝不苟地踏着节拍。扛着燧发枪以每分钟90步的整齐步伐朝着对面的英格兰军队迈进。他们的几门大炮,已经连续射击了好几轮了,虽然战果看起来还不错。但随着双方步兵的不断靠近,不得不放弃了炮击,纷纷退到了战线后方。

“全体立定!准备!”一个爱尔兰反抗军指挥官见对方已经进入100码距离,当即竖起了自己的佩剑。

最前沿的三排爱尔兰士兵停止前进,一层层燧发枪翻下,瞄准了前方的英格兰军队。

与此同时,对面的英格兰大方阵也停下步伐,最前列的火枪兵也纷纷上前列成了横队,一排排燧发枪也对准了爱尔兰人。

“射击!”双方的指挥官几乎同时挥下了手里的佩剑,顿时两方队列里冒出一排排的硝烟。伴随着燧发枪的齐射轰鸣,双方队列里都惨叫声四起,一个个人体如割掉的稻草般前倾倒地。

爱尔兰反抗军的阵容是几个三排横队组成,虽然总兵力还不到3000人,但正面能同时开火的燧发枪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对手。

第一轮射击,英格兰军队前出的火枪队就被打了个七零八落,超过200名英格兰火枪兵被当场打翻,而爱尔兰反抗军里仅仅只有几十人死伤。

还没等英格兰人的剩余火枪兵退进长矛方阵,爱尔兰人的第二组横列火枪兵又开始上前齐射,这次连同英格兰的长矛兵在内,又齐刷刷地倒下了数百人。

当爱尔兰反抗军的第三组横列火枪兵上前开始举枪的时候,英格兰的方阵已经发生了混乱。在燧发枪的连串轰鸣声中,象征着英格兰王室的军旗落地,丢弃武器的溃兵完全不顾己方垂死挣扎的伤员,齐齐朝北方一条小河退去。

爱尔兰反抗军的小规模骑兵适时发起了追击,不断从溃退的人群中切出一小撮尾巴加以吞食,直到河对岸的英格兰后阵打来炮弹,才意犹未尽地乘胜而退。

“尊敬的马里奥先生!英格兰人又崩溃了,哈哈!”一个反抗军小头目骑着战马来到唐纳修上尉的身边,脸上是情不自禁的得意,“也许三天之内,我们就能喝上科克城里的啤酒!”

“可是他们全退进城垒防御了。强攻是不太可能的。”唐纳修举起望远镜,看着正在城垒大炮掩护下退过小河的英格兰败军,心里出现一丝不安,“我们在这一带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也许英格兰人想用一座表面上空虚的科克城拖住我们。今天伤亡了200多人,我们需要把其他地方分散攻击的部队都集合过来。”

“凯里郡的英格兰人胆子更小,我们不北上已经让他们天天得去教堂感谢上帝了。如果有新的敌人出现,我们肯定会提前得知消息的!”反抗军小头目露出不屑的笑容,仿佛根本就没有如今的英格兰军队放在眼里,在他看来。没有谁能战胜目前这支训练有素的爱尔兰义军。

“但愿吧……”把目光转向西北方向凝视了片刻后,唐纳修按下了心里的不安。

黄昏降临,获得胜利的爱尔兰反抗军们围坐在战场的一角,一边欣赏着几个小时前被自己肆掠过的尸横遍野的战场,一边对着北方河流对岸远方的城市大肆说笑着,仿佛他们即将迎来爱尔兰反抗运动历史上一场最伟大的胜利——攻克仅次于都柏林的爱尔兰第二大城市科克城,从而点燃整个爱尔兰的反抗运动。

……

在科克城西北方近60英里外的凯里郡基拉里领地,基拉里小镇的教堂又拉响了连串的钟声。

远比爱尔兰其他城镇更为整洁卫生的小镇街道上,一群群的妇孺老少都面带紧张地看着街头的一头。直到一队骑兵护送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的时候,人们脸上的表情才稍稍舒缓。

“上帝保佑您,尊敬的戴琳小姐!”牵着两个小孩子的朴素老妇人,从戴卿卿手里接过孙子孙女的节日礼物那一刻。赶紧在胸口划下十字弯腰敬礼。

“上帝保佑所有的孩子!节日快乐!”

戴卿卿嫣然一笑,又走向了下一个家庭。街道边的镇民们看到他们的领主完全没有被战争包围的那种恐惧感,也纷纷露出了笑容。

“街道上的所有孩子都有礼物!”卫队里的雇佣兵在保持警戒的同时,也纷纷从身后的马车上取下礼物口袋。一个个塞到了街边的人们手里。

打几年前戴卿卿将“六一儿童节”带入基拉里领地开始,几乎每年的今天,无论刮风下雨。她都要亲自来基拉尼小镇为镇中的小孩子散发礼物。这种公开露面的活动和镇民们翘首以盼的姿态,已经让基拉尼短时期内就形成的一种特殊的风俗。

发生于今年春季的“科克郡战乱”,已经持续快三个月了,虽然爱尔兰反抗军创造了远比他们的祖先更为辉煌的胜利,甚至整个科克郡的英格兰军队都被打了个落花流水,但少数头脑清醒的人们还是看到了一些不妙。那就是无论爱尔兰反抗军打了多少胜仗,集中到爱尔兰的英格兰军队还是有增无减,甚至在距离基拉尼以北不到20英里的凯里郡首府特瑞利,当地的英格兰统治者们已经新集结了一支军队,随时准备南下进入科克郡平叛。

战火就在基拉尼领地四周发生着,基拉尼领地本身处于一个极为微妙的平静安定的状态,也就越让人感觉有什么事会发生。大凡兵过如篦,匪过如筛,像基拉尼领地这样肥得流油的地方,无论是自称“反抗者”的爱尔兰反抗军,还是号称“秩序维护者”的英格兰讨伐军,都有可能一夜之间沦为他们的牺牲品,而这种事情在当前的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完全就是家常便饭。

“卿卿,快天黑了,让他们去发吧。”看了好一阵“与民同乐”大戏,代伯童此时跳下马,走到了戴卿卿的身前,阻止了对方想要继续深入街道的脚步。

“那会让我几年来的努力前功尽弃,你难道没发现?他们内心都很害怕。”戴卿卿挡开了代伯童的手,显得很生气,“倒是你,还打算呆在这里欣赏战争吗?”

“卿卿,总理让你这次无论如何别待在基拉尼了。这不是我们的战争!”代伯童一把扯过了戴卿卿的手,四周的雇佣兵们纷纷把头转了过去,而街道上的镇民们则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哪怕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个据说是领主好朋友的外国人。

“好吧,我知道我让大家担心了,但你看看这里的居民,如果我不在,谁来镇住北边的英格兰人?我并没打算因为某些计划而让这里的民众付出难以挽回的代价!如果你真心关心这里的安危,就应该让国会停止给英格兰供应军火!”戴卿卿用着四周的基拉尼镇民们所不能理解的语言激烈争辩着,因为激动而脸庞发红。

“因为我们并不需要爱尔兰一战定乾坤,我们的立场依然是‘中立’的!他们(爱尔兰人)太匆忙了,而且进攻科克城未必符合我们的利益,会引发许多不可控的事。”代伯童觉得自己很无力。他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戴卿卿已经对这个爱尔兰产生了让人难以想象的感情。

“代先生,我们会尽可能地保护戴琳小姐,这是我们的职责。”从外籍军团退役加入基拉尼领地卫队的雇佣兵队长此时策马走到了代伯童面前,礼貌地行了个华美军礼,“只要保证我们的弹药补给,相信卫队士兵们可以发挥出一个营的战斗力!”

“勋爵小姐!勋爵小姐!”

正在此时,一个玫瑰庄园的仆人喘着气跑进了街道,但却被几个卫队雇佣兵给拦住了。

“特瑞利城来了一位英格兰老爷。艾迪管家请您回去!”仆人大口吸着气,一边朝南边玫瑰庄园方向比划着。

“还是来了……你继续吧,我回去见那个人,看看能帮你做些什么吧……我会通知本地的国内企业也尽快撤出去。”代伯童微微摇头。走上马车前还叹了口气。

回头看着远去的代伯童,戴卿卿手里的礼物悬在了半空,任凭膝下的某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喊叫,都没有把礼物放下去。

……

1633年。查理一世进入苏格兰爱丁堡,正式加冕为苏格兰国王。不过这个性格冷漠且喜怒无常的英格兰国王不知道哪根神经短路了,没过多久就开始插手苏格兰的教会事务。

查理一世任命威廉.劳德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并在其协助下开始向苏格兰教会强加伦敦方面草就的祈祷书,以便把两个国家的宗教活动统一起来。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了,苏格兰低地地区的国民被激怒,集体宣誓拥护体现忠于苏格兰长老教会的国民誓约,公开拒绝英格兰方面的新祈祷书,苏格兰第一次主教战争爆发。

苏格兰人如此不给面子,查理一世勃然大怒之后派出军队,打算用武力让苏格兰人服从自己的意愿。但苏格兰人没让查理一世“失望”,善于山地作战的苏格兰军队外加快要泛滥的美式燧发枪把英格兰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为了挽回败局,查理一世开始策划第二次主教战争。打上次解散议会之后,已经快忘记国民议会长啥样的查理一世不得不再次召集议会,以凑集军费。但是议员们在讨论拨款议案前的种种抱怨,让查理一世再次遭受了无视。

不久之后,忍无可忍的查理一世再次解散了只持续了几个星期的国民议会,乾纲独断下令征收各种战争附加税,其中就包括一度严重打击英格兰船运业的船税。而就在查理一世勒紧裤腰带第二次派出军队讨伐苏格兰的时候,爱尔兰方面又传来了惊天的坏消息。1634年春,沉寂多年的爱尔兰芒斯特省叛军又死灰复燃,而且这次比以前还要强大,多支临时集合起来的英格兰军队都被瞬间打垮。

还没等到查理一世把事情完全搞明白,他派出的第二支讨伐苏格兰的军队又失败了,而且比上次还彻底,发起反击的苏格兰军队甚至还占据了英格兰的部分领土,英格兰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

爱尔兰叛军的横空出世,所造成的蝴蝶效应远远超过之前的总和。查理一世比历史上整整提前了七年重新召集议会,为了扭转战局从而向国民议会做出了大量的妥协,从此走上任人摆布的道路。

以自身“出血疗法”从王室身上获得极大让步的国民议会,也以比以前更为积极主动的态度,开始认真处理英格兰王国自中世纪以来面临的最大挑战。他们一方面向王室军队中安插自己的军官,以国王的名义调动军队前往爱尔兰镇压叛乱,一方面和苏格兰展开了艰苦的谈判。但不管怎么说,英格兰必定要为他们的国王所做过的一系列蠢事付出一笔昂贵的代价。(未完待续。。)

第二章 前兆

希望在北美大陆获得黄金财富的英格兰,终于还是没有西班牙王国那样的暴发户幸运值。1607年,怀着各种发财梦想、初到北美落户的詹姆斯敦的移民们,面对是一个比欧洲最糟糕的地方还要恶劣百倍的蛮荒原始之地。

饥荒、疾病、贫穷,以及移民们恬不知耻的各种龌龊行为引发的本地印第安土著的凶悍报复,不光让一批批到来的移民有来无回,更让英格兰伦敦公司的权贵们对北美殖民地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前景心怀暗淡。

但这些终于在1612年的某一天结束,詹姆斯敦小官员约翰.罗尔夫在北美历史上留了名,他在自家的花园里引种加勒比烟草成功,挽救了英格兰这片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前途未卜的殖民地。

1614年,第一批产自弗吉尼亚詹姆斯敦殖民地的烟草运抵英格兰本土。就算当政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是一位明确很讨厌烟草的主,但抬出船舱的每磅烟草售价依然高达4英镑!烟草终于成为殖民者们一直想要找到的黄金。

詹姆斯敦拥有引以为傲的本钱,当地的人们不再需要货币,因为烟草就是货币。倘若以这种绿色黄金来换算收入的话,那詹姆斯敦的人均收入是英格兰本土的好几倍。一时间,就连詹姆斯敦的街道上,都被人种上了烟草!

不过,这依然没有改变詹姆斯敦殖民发展的最大困难,那就是饿肚子和缺人。种植粮食和烟草,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每年运到北美的新移民,能在疾病、饥荒和战争的多重洗礼后活下来的微乎其微。

周边的印第安部族人少而凶悍,他们无法学习西班牙人去奴役印第安人。他们不仅没有足够的人手,甚至连老婆都没有!

1619年,詹姆斯敦的烟草出口规模上了一个台阶。开始向欧洲进口“奢侈品”了。一艘帆船从英格兰运来了90多名女性,120磅烟草一个女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同年,一艘荷兰商船又运来了20名非洲黑人,卖给了詹姆斯敦,从此北美有了黑奴。

这依然不够!烟草这种经济作物,其对地力的糟蹋远比粮食谷物们凶残得多,往往两到三年,就必须抛荒休耕。要轮换到新的土地上种植。扩大烟草种植面积,就要获得新的土地,以詹姆斯敦殖民者的简单思维来解决,那就是武力扩张,但战争的残酷伤亡又必然带来人口上的更大短缺。

北美殖民地的所有者伦敦公司又想出了契约奴的主意,那些被美妙承诺所勾引、但又无法购买船票的老实乡下人被一拨拨运到北美,然后白干几年大浪淘沙般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获得自由。

但还是不够!这次连英格兰伦敦城的法官们都参与了进来。按照当时的法律,盗窃价值40先令财物的都是死罪。但面对17世纪初英格兰伦敦里人满为患的恶劣治安状况,这种法律只会让伦敦的刽子手们一天到晚杀到手软。于是法官们和伦敦公司的董事一拍即合。几乎所有的罪犯都是盗窃罪,而且统一39先令。于是一拨拨“小偷”又被发配到了北美,他们中间不光有货真价实的盗贼,还包括杀人犯、强奸犯、流浪汉。甚至是精神病患者。

冒险家、不得志的军人、贪财暴力者、契约奴、罪犯、黑奴,从没有一座北美殖民地会如詹姆斯敦那样成分复杂又耐人寻味,而它的无人性发展历程也最终在几十年后走向末路。

……

1634年6月7日,周日。

在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滨州的南端。《美英法亚速尔和约》所规定的美英领土分界线的波托马克河北岸,后世的美国华盛顿城的位置上,一座散发着现代小清新气息的城镇又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以国家直辖市的身份于1632年初春成立的“江陵市”。算是目前国家除海外领地外,在北美本土最南方的城镇。江陵市地形宽广,三面临水,地理优越,所面向的战略发展方向,是波托马克河对岸的英格兰殖民地弗吉尼亚,也是目前依然和英格兰保持和平相处局面的华美国领土南方最前哨。

从成立到现在才27个月,江陵市的城镇定居人口就已经突破了4000人,算是单位时间里人口扩充最快的新拓殖城镇。原因很简单,其中至少七成的市民都是从首都曼城、泽西镇、西点镇等地鼓励搬迁而来的老国民,所以虽然人口增加很快,但社会稳定程度和早期城镇相比并未有明显差异。

江陵市周边土地极其肥沃,林木资源丰沛,还有一处规模和质量都上乘的煤矿,加之特殊的战略地位,得到了首都曼城市和百慕大双湾市的为期三年的政策性对口经济援助,所以江陵市地方政府预算充足,城区市政建设布局合理。

直辖市市长的宝座,由“善于执掌国家战略最前沿”的前宋州波特市市长林朝恩担任。根据一项不成文的内部规则,现在国内的地方行政机构,只有核心战略重点的直辖市城镇,才由穿越众亲自担任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而诸多的市镇,则由建国十几年里培养起来的本土官员接手管理,比如前银谷镇镇长孙弘毅,已经荣升新一届政府内阁的商务部长,前榆树镇镇长毛建,更是成为首都曼城市市长。

林朝恩执掌宋州北方重镇波特市的某些后期发展思路这回一层不变地挪了过来,采煤、木材加工、综合农业、酿酒、水泥砖瓦、烟草进口加工,是江陵市如今搭建起来的经济骨架。江陵市是唯一一个建立到现在国营或私营大企业开设分公司最少的地方,其中九成以上的企业都是普通国民自行创办的,当然背后依然无法逃过各种民间基金的投资魔爪。

华美国土安全新机构海警的设立,也是从江陵市开始的。为减少海军的人员编制与日常战备负担,从1632年起,原本属于海军的小型近海巡逻舰艇开始转交警察部,成立了海警部门,专门负责沿海城镇的日常安全巡逻。这种职能调整。一下让海军司令部的战备负担减轻了许多,也使大量的官兵编制能够解放脱离出来,海洋国防战备职能更加专一。

……

一大清早,就有一艘小型单桅纵帆船进入波托马克河口,软弱无力地朝着江陵市河港方向驶去,负责内河航道安全的当地海警巡逻艇当即迎了上去。

这是来自英格兰弗吉尼亚詹姆斯敦殖民地的商船,按照往常的惯例,此时船上应该装着大量的烟草。如今蝴蝶翅膀刺激之下,弗吉尼亚的烟草种植规模已经远超过同期的历史产量,烟草价格跌破每磅1先令(50美分)。但针对华美的烟草贸易依然是弗吉尼亚殖民当局的最大财政进项。

铁皮喇叭的招呼下,英格兰单桅纵帆船极其配合地降帆减速,不过逐渐靠近的江陵市海警们,依稀在潮湿的清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血腥味。一位眼尖的海警,更是发现这艘风帆船上带着战斗后的痕迹。

登上英格兰船只的几个海警,被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呆了。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和燧发枪打出的痕迹,一位胸部和胳膊上缠着血红棉布的英格兰中年男性正靠在桅杆边奄奄一息,旁边是一位医生角色的中年人,还在为伤者继续处理胸部的伤势。

“先生……救……船长……”有点回天无力的中年英格兰医生回过头。指了指眼前的重伤员,结结巴巴地用极少几个华美语单词比划着意思,自然中间还带着大量的英格兰语。

“遇见海盗了?快抬到巡逻艇上去,先送进医院救人!”13年前的儿童时代就移民到华美的苏格兰裔青年海警。此时抓着头皮,居然一时半会没搞懂意思,“船上就你们几个?伙计们,也许我们需要一个更精通英格兰语的人过来。”

说着。青年海警把头转向了船舷外,朝着巡逻艇上的海警小队长扬起了手。

此时,本应该装满烟草的船仓甲板舱门开了。20多个身上脸上都邋遢无比的男女老少妇孺依次爬了上来,一个个胆战心惊地围到了重伤的船长身边,其中几个妇女还搂着孩子发出了哭泣声。

……

“什么?!从詹姆斯敦来的非法偷渡者?”

市长官邸里,林朝恩才刚刚起床,正在华裔老婆的伺候下洗漱,就接到了市警察局长的消息,手里的盒装牙膏一不小心就掉到了地上。手忙脚乱之下去捡,结果又糊了一手,直接浪费了一半。

这种以碳酸钙摩擦剂、精盐、甘油、皂化活性剂以及薄荷香精组成生产的牙膏,能让这个充满了各种口臭的17世纪变得异常清新。“美人”系列牙膏,最低端的每盒国内零售价1美元,出口欧洲批发价则是3美元以上,但一盒的分量足够一家数口使用好几个月。

牙膏在华美国内的家庭使用普及率已经达到了80%以上,而在欧洲国家的许多家庭里也逐渐成为了一种潜在的日常消费品,部分针对欧洲贵族阶层的特殊植物香精配方的高档品,单价甚至已经超过了50美元一盒。

“叨扰您洗漱了,林市长!”华裔警察局长赶紧也蹲下去捡,结果他那略显肮脏的几根手指,又不小心戳到了盒中,才开封没几天的一整盒高档牙膏就这样报废了。

“一起坐下来吃点……对了,一共多少人?”

仆人终于赶过来收拾掉残局,好不容易完成洗漱的林朝恩甩开擦脸的毛巾,坐回了餐桌边。美丽的华裔少妇妻子赶紧端上了一盘煎饺、一份荷包蛋和牛奶,一边的三位子女已经抓着各种早点在大吃猛嚼。

“总共35个人,除了船员,全部都是契约奴。包括22个男人,13个女人,其中有3个孩子。船长受了重伤,左胳膊和胸口中弹,估计很难救治。也幸亏他们有一位医生,才能挺到现在。”华裔警察局长客气地接过了筷子。对眼前的家庭早餐暗暗羡慕。

“那应该是逃出来的。”林朝恩略一思索,就大概明白了原因,“英格兰在病急乱投医了,弗吉尼亚方面是够倒霉的……”

“林市长,那我们应该如何处置?本市没有移民入境管理权。”警察局长赶紧放下筷子,坐正了身体。

“先隔离安顿下来,就当政治避难,我会给内阁说明的。”林朝恩嘴里冒出一个极为新鲜的词汇,就算移民定居华美超过10年的华裔警察局长都微微一愣。

“受到英格兰殖民当局迫害的难民身份,基于人道主义的安置。明白?”林朝恩嘿嘿一笑,举起了牛奶杯。

船长最终还是在送到江陵市医院几个钟头后死亡,但剩下的英格兰契约奴偷渡者们却被妥善地安置在了城郊一处林场宿舍里,每人领到了一个据说是临时难民证的木牌。凭借这个木牌,可以在指定的企业里获得临时工的工作。很快,这些人就发现,原本他们在詹姆斯敦还羡慕不已的自由民生活水平,和这里相比简直就是渣。

林朝恩这次只是心血来潮的善心,他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将掀起无法抑制的契约奴偷渡出走浪潮,甚至就连部分自由民也牵扯其中。

……

整个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人口已经增加到了7000人以上。类似查尔斯城、约克敦之类的新殖民点也相续建成,这不得不归功于已经与华美国为邻的“地区优异环境”。以烟草、棉花、铁矿、木材等工农业特产就近换取华美各类商品物资的贸易,为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扩张起到了关键性的支撑作用。

詹姆斯河中的那座紧邻河岸的岛上,詹姆斯敦的城镇面积这些年又扩大了不少。甚至随着整个詹姆斯敦地区的人口大增之后,加上军火交易,印第安包哈坦部族的威胁已经大大减轻。詹姆斯河南北两岸也建立起了大量的种植园。

为了获得金钱收入,詹姆斯敦的经济极为畸形。烟草种植、棉花种植、铁矿开采成为了最主要的社会生产,而费力不讨好的传统农业和民生项目反而很难发展。在殖民地贸易限制法案还未落到头上的时候,詹姆斯敦不用或很少使用贵金属货币,就能通过原料贸易从华美国进口到大量的粮食、牲畜、酒、布匹衣物以及比欧洲便宜不少的高质量民生商品,提前享受着几百年后才可能有的“全球经济一体化”生活。

这已经成为了詹姆斯敦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本节奏,也是英格兰少有的一处能够从华美商人手里“赚取”美元银币,保持贸易入超的地方。从1630年开始,每年有超过40万磅的烟草、100万磅的棉花和1万吨的铁矿石出口到华美。每年数以十万计的美元银币通过詹姆斯敦流入弗吉尼亚殖民地当局,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詹姆斯敦,虽然对本土的商品制造几无贡献,但已经俨然英格兰国王手里“最富庶”的直属领地。

自打北边不远的华美国江陵市建成后,这种双边贸易往来更加密切,已经有部分华美小贸易公司干脆在詹姆斯敦建起了临时商站,不定期常驻生活在这里。与当地的英格兰居民增进关系的同时,收购或销售商品,以应对国内强势大公司的竞争,甚至小商人已经在考虑与詹姆斯敦的种植园主们合作,再继续扩大原料产业规模。

假如没有什么特别变动,这种和谐的好光景理所应当应该让詹姆斯敦的移民们过着童话般的幸福生活。不过可惜的是,1633年开始,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愚蠢地干涉苏格兰教会事务,导致“主教战争”爆发,以及1634年初突然出现的爱尔兰叛乱,让英格兰王室开始强制在弗吉尼亚大规模增税。

每亩烟草或棉田要额外缴纳地税,每艘新造的帆船要缴纳吨税。又规定每年弗吉尼亚必须进口一定数量的英格兰本土产呢绒,甚至还让每一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契约奴在恢复自由的时候,必须缴纳一笔“回报国王恩赐”的税金。如此种种,以转嫁本土的财政负担,瞬间就将当地不足伦敦城三十分之一人口的民众榨得体无完肤。

其实殖民地就应该有殖民地的觉悟,但詹姆斯敦的居民自打1619年成立了自己的殖民地议会后,“加税须征求自由民意见”的原则已经实施了很多年。再加之越来越适应与华美国打交道,英格兰国王这种蛮横的经济政策顿时引发了恐慌,就连当地的英格兰总督哈维都对国王一系列不可思议的提款行为感到无所适从。

据说查理一世的征税令到达詹姆斯敦的那一天是5月14日,恰好是詹姆斯敦建立27周年的日子。弗吉尼亚总督哈维不顾殖民议会的反对,强行发布命令,再次重申了国王的加税政策。为防止出现反抗行为,哈维对所有契约奴实行和黑奴类似的脚镣制度,一旦有不良行为,将自动延长契约奴24个月的卖身合同。

总督公告刚一张贴出来,就引发了詹姆斯敦的民众不满,就连本地的部分种植园主都表示了抗议,即将获取自由的契约奴们更在愤怒中焚烧了几处种植园的仓库,骚动一度还差点波及了华美商人在这里的临时货栈。恼羞成怒的哈维总督,开始命令士兵驱赶闹事的民众,并枪杀了部分行为偏激的契约奴。

这种莽撞独断并不能解决目前英格兰本土的任何问题,但却顺水推舟地拉开了弗吉尼亚殖民历史上的“驱逐总督哈维”事件的序幕,只是理由不同了而已。

一批实在无法忍受压榨的契约奴家庭,终于相约在一起,打算偷乘康沃尔号单桅纵帆船的出走华美国。只是他们运气实在不好,就在半夜即将登船的时候,他们被码头巡逻的士兵发现了,然后发生了武力冲突,多名偷跑契约奴死亡,幸好船长重伤之余还是勉强把船只开出了詹姆斯河。(未完待续。。)

第三章 军售与路灯

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已经进入到第五个年头,期间所发生的会战惨烈程度,几乎相当于前两个阶段的总和。在前两个阶段勉强与战争保持距离的少部分德意志地区终于不复存在,许多地方甚至已经贫瘠残破到连军队都不打算路过的地步。

1631年,神圣罗马帝国名将“批甲修士”蒂利伯爵,为阻止瑞典军的进攻势头,抢先攻陷支持瑞典的马德堡。在震惊欧洲的马德堡大屠杀中,超过三万军民被蒂利伯爵手下的雇佣军杀害。不过蒂利伯爵很快就遭到了现世报,在“布莱登菲尔德会战”中,这支帝国军被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酣畅淋漓地打败,蒂利伯爵重伤去世,神圣罗马帝国在之前的战争中积累的优势几乎一战而尽。据说蒂利去世当晚,英雄惜英雄的古斯塔夫还专门派人到帝国军营地探望。

雪上加霜的是,在法国首相黎塞留的游说下,前两个阶段为神圣罗马帝国出力最多的巴伐利亚选帝侯马克西米安,居然开始“休战”,宣布“中立”,让帝国皇帝又惊又怒。

在这个关头,黎塞留又跳了出来,宣布和西班牙王国结束在意大利北部的战争,以换取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承认腓特烈五世在德意志下萨克森沿海地盘的合法性。陷入被动的帝国皇帝只能忍下,重新给予了腓特烈五世一个埃姆登侯爵的爵位头衔。而欣喜若狂的腓特烈五世,也宣布与神圣罗马帝国和解,退出战争。这个惹起三十年战争导火索的“首犯”,居然在华美国的蝴蝶翅膀下悠然脱身。

为兑现和法国达成的暗协承诺,华美国很爽快地为本应该历史上由法国人承担的“援助瑞典协议”买单,总共500万美元以低息贷款形式分三年支付给瑞典,而西班牙也得以从意大利抽出兵力进入神圣罗马帝国协助作战。这场卖了敌人又卖队友的龌龊交易中,老狐狸黎塞留把他的外交手腕发挥得漓淋尽致。

1632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不得不再次启用华伦斯坦。华伦斯坦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经过一系列精彩的相互周旋试探后,万众期待的“吕岑会战”终于爆发。战争过程眼花缭乱,两位军神级的统帅都让对方无法轻松获胜。可惜一次兵力调动的遭遇战,瑞典国王古斯塔夫意外阵亡,一代军神就这样无法置信地离开了属于他的战场。随后失去最敬爱统帅的瑞典军彻底疯狂了,居然如疯狗一样朝帝国军发起了全线猛攻,让华伦斯坦功败垂成。

一向战无不胜的瑞典军,失去了唯一能充分发挥他们作战能力的国王,而得到西班牙军队支持的神圣罗马帝国则展开了战略大反攻。但在最关键的1633年,华伦斯坦再次飘飘欲仙野心膨胀起来。开始和瑞典军私下谈和,企图以自己的实力谋求超过帝国皇帝所不能忍受的权利。

可惜,华伦斯坦是个优秀的军事统帅,却未必是个长脑子的政治领袖。1634年春,华伦斯坦的脑残谋权行为暴露,在被帝国皇帝再次剥夺指挥权后企图逃跑,结果被部下刺杀。

蒂利、古斯塔夫、华伦斯坦三位军事天才相继离开了人世,标志着欧洲三十年战争开始进入“没有战争艺术感”的粗鲁时代,第三阶段也快要落幕。

……

1634年6月18日。周日,亚速尔群岛。

特塞拉岛的英雄港美租界,“不可阻挡”地成为了最靠近欧洲大陆的华美城镇。人口超过5000人的美租界里,超过五分之一的当地居民拥有了华美国籍。甚至过去几年还陆续安置了几百华裔移民。剩下的居民中,至少也有三分之一在美租界生活工作了10年以上,并从城区环境、生活习惯、时尚服饰等等方面,已经看不出和华美本土有啥大的差异。

由于受到美租界长年累月的传染。毗邻的英雄港葡萄牙城区也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虽然欧式古典笨拙的砖石建筑依然还是主流,但不少新整改的街区已经出现了窗明几净的华美时尚风格的房屋。

曾让人叹为观止的电灯。也不再是美租界总领事馆的专利,据说英雄港的葡萄牙总督已经在厚着脸皮向华美总领事馆卖乖,打算给自己的总督官邸引入电力线路。虽然葡萄牙人在这方面的维护能力几乎没有,完全依赖华美领事馆才能运转,而且电费价格高昂,但葡萄牙总督这些年没少从美租界里淘到一些欧洲大陆所看不到的东西,只要是华美人用的好玩意,以总督领衔的葡萄牙官员们总会想尽办法地也凑上一顿。

走过十几年的风雨,亚速尔英雄港已经成为了欧洲与大西洋航线上最为繁忙的贸易中转枢纽之一,也是居民生活水平最高的欧洲城镇。无论是英雄港还是美租界,特塞拉岛的商船出入数量已经从17世纪20年代初的每年不足50艘次急速扩增到如今的年均400艘次以上,年货物吞吐量超过15万吨。因为高价值的华美商品的中转贸易,进出口贸易额更是超过200万英镑,已经快要和西欧传统的几大贸易港口媲美,成为葡萄牙的一只下蛋金鸡。

由重型蒸汽吊机担纲领衔的美租界港口码头上,挂着华美旗帜的几艘千吨级蒸汽商船极为傲气地占据着最好的泊位,不紧不慢地卸下一个个大型货箱。如果今天能完成卸货,那最多再过一天,又将开始装入从欧洲中转进口的大批工农业原料。汗流浃背的码头搬运工还在驱赶着成串的马拉板车在往返码头和港口仓储区之间,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这些“贪婪”的华美商船给大发走,也好过上点清闲的日子。

特塞拉岛毕竟还只是座岛屿,对华美而言,所有的进出口运输都过于依赖往返欧洲大陆的那些个慢吞吞的风帆盖伦商船。为了保障进出口贸易的效率,华美从1631年起就正式开始直接和欧洲大陆进行贸易。

葡萄牙的里斯本、西班牙的塞维利亚以及法国的南特,都是面向华美开放的特许贸易港,从这里华美能够以更便宜的价格获取到更多的工农业原料。也能更加顺当地把出口商品输送到欧洲。

敖广级大型飞剪商船和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成为了这三家贸易进口对象的主要海上运输工具,它们超越大多数本时代欧洲商船的载货量,几年来成为了当地港口一种幸福的“噩梦”。

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总是能一次性地卸下近1500吨的华美出口商品,高档毛皮、皮革制品、纺织品、成衣服饰、五金工具、马车、纸制品、食品、化肥、肥皂、灯油、涂料、咖啡、化妆品、砂糖、精盐、香烟、药物、玻璃、陶瓷……几乎每一样都能让当地的欧洲商人趋之若鹜的同时而犯愁。

他们实在难以凑齐能够直接交换这些华美商品的出口原料,关系好的可以记账留待下次贸易交割,关系一般得就不得不准备大量的金银硬通货来结账,甚至还要忍受1%的“汇率”损失——因为华美银元虽然比通行欧洲的西班牙银元或荷兰盾还要轻上几克,但成色很足、做工精美、误差极小,币值甚至还要略高于其他欧洲货币。据说在亚速尔群岛本地。华美银元已经成为了最主要的流通货币,但凡使用其他欧洲银币都要被当地居民打个小小的折扣。

更令人“讨厌”的是,这些能够一次性装走上千吨货物的华美大型商船几乎每个月都要到访一两次!为了不放过这些贸易利润,常驻里斯本、塞维利亚或南特的欧洲商会几乎整年整月地都在奔波着各类商品原料的采购和运送工作。而本地的税务官们,则收税收到手抽筋,一年到头都笑得合不拢嘴。

除了小部分奢侈品,羊毛、亚麻、天然沥青、煤炭、硝石、橄榄油、铜锭、锡锭、磷矿、钾矿、马匹是目前欧洲大陆所能出口到华美最大宗的工农业原料,除了马匹因为欧洲三十年战争导致货源紧缺外,其余几乎占了华美进口货物的九成以上。但它们回头就会变成纺织品、肥皂、涂料、五金、火柴、化肥……然后在某一天又从大西洋流入欧洲市场。

1628年到1629年巨额花费的东方远征。为华美国打开了更为顺畅的东方移民通道,随后大量移民涌入带来的巨大副作用,就是每年都要“挥霍”掉数以百万计的预算和近40%的远洋运力,华美由此陷入了一场自己给自己挖的大坑。

虽然人口的激增让华美的国内内需经济大幅度提振。但依然占国家GDP大头的进出口贸易却从1628年开始出现连续的大幅度下滑,从而导致整体经济增长被严重拖累。在最恶劣的1630年,国家经济增长率一度降低到1.7%的糟糕水平,直到1633年下半年国家经济增长率才开始重新回到两位百分数。

贸易入超过于厉害。自然也不是华美商务部喜欢看到的事情。为了平衡贸易,更为了保障自1632年经济大复苏以来的国内各行各业的需求,对欧洲商品原料的进口是狮子大开口。种类和数量齐飞,甚至因为国内的钢铁消耗节节攀升,连冶炼成本远比国内高得多的欧洲生铁、熟铁都列入了进口原料名单。这样一来,每年的贸易入超才堪堪压在了数百万美元的规模。

……

亚速尔英雄港的西班牙外交官驻地里,史文博带着老婆安娜,正在参加一场由西班牙外交官临时主持的宴会。宴会的公开主题,自然是西班牙方面衷心感谢华美国外交部为西班牙王室即将出嫁的玛丽娅公主赠送的一批珍贵奢侈品。

说是一场酬谢宴会,其实与会者只有寥寥数人,连本地的葡萄牙总督都未能赴宴,看起来更像是西班牙单方面为达成某种目的而和华美外交代表史文博的一次单独会面。

“……那么,让我们为菲利普国王陛下的健康干杯,为玛丽娅公主的幸福干杯!也为尊敬的安娜侯爵小姐的永远美丽干杯!”担任西班牙外交官的迪亚戈男爵高举着酒杯,满脸红潮,笑得非常夸张。

“亲爱的,迪亚戈男爵大人在致辞了……”安娜颇为得体地举起了酒杯。一边还偷偷用手指在席下掐了下出神的丈夫。

“啊,您的提议很棒!”从一段忧伤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的史文博,赶紧举起了自己的酒杯,那种仓皇失态的模样让妻子安娜暗暗皱眉。

史文博这种失态在安娜看来是“罪不可恕”的,但对面的迪亚戈男爵却两眼放光,似乎这个难缠的华美外交官终于答应了西班牙方面一个了不得的要求。

“您的意思,战舰可以马上开工了?!”迪亚戈激动地丢下手里的餐巾,赶紧站了起来,“相信圣克鲁斯侯爵阁下会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的!”

“嗯?我们今天有说过这件事?”史文博微微张着口,傻傻地看着对面的西班牙外交官。有点不理解对方为什么又扯到了华美国为西班牙王国承建海军战舰的事。

其实从宴会一开始,史文博就沉浸在那个和自己眉来眼去了近10年的玛丽娅公主终于出嫁神圣罗马帝国皇储、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三世的“伤心欲绝”中去了。

“迪亚戈男爵一直在和你讨论这件事,你是不是太累了……”安娜再次狠狠拧了下丈夫的大腿,嘴里恨铁不成钢地嘀咕着。

由安娜牵头,圣克鲁斯侯爵在1633年委托华美北洋船舶集团专门设计了一款适合西班牙海军的新型纵帆战舰,以振作因为王室靡费生活而战力大幅度下滑的西班牙海军。

据说战舰设计专家游启是没多大兴趣去搭理那种“古老”的欧洲风帆战舰,很傲娇地找理由避开了设计工作,但集团的另一位大佬石益格却是个狂热的风帆战舰历史爱好者。石益格兴奋地接过了设计工作,用积累了多年的风帆战舰测绘数据。再结合国内的船舶建造经验,用一周的时间给史文博的老婆安娜回复了一套方案。

满载排水量2000吨的大型四桅纵帆三角船首战舰,虽然看起来总有点那么不伦不类,但性能却并不差。人力操帆难度低于全帆装的西班牙横帆盖伦战舰,可以最大程度适应各种大西洋风向,顺风最高速度可达10节。

战舰采取传统的二层甲板舷列舰炮布局,一共装备48门舰炮。其中24磅炮8门、18磅炮16门、12磅炮24门,都是可发射“圆球开花炮弹”的新式前膛加农炮,标准成员搭载420人。其整体战斗力在目前的欧洲绝对属于超一流档次。

华美的军费开支因为全面转向经济发展而低迷了数年,同样被饿了好几年的北洋船舶集团上下也是满心期待着能吃下这笔海军装备军售,所以游说掌管军火出口审批大权的国会和国防部的事根本就不用西班牙人来操心,北洋船舶集团自然是全力以赴。

这可不是什么廉价的21B燧发步枪或是12磅加农炮那种货色,是动辄几十万美元一艘的海军战舰啊!各个配件供应商和急于从军火出口中捞取巨额税收的财政部也是心急火燎地盯着国会和国防部。最终经过国会的批准,华美有史以来的第一笔欧洲海军军购案得以通过。

经过精心计算,型号为“伊比利亚2000型四桅纵帆战列舰”在北洋船舶集团的内部成本价只有17万多美元,如果买方是华美海军,即使有大批量的订单,单价至少都会是35万美元。而今采购对象是西班牙王国,石益格等人丝毫没有给史文博老婆安娜任何面子,直接在这个数字上又提高了一倍,对外报价70万美元,甚至为了显示“产品高档贵重”,还慢条斯理地把原本12个月的工期故意说成了24个月。

比起这个时期欧洲千吨级大型风帆战舰动辄几万英镑的造价,这种华美设计的大型纵帆战舰的性能明显高出一大截,但在价格上,西班牙方面依然死皮赖脸地讲价。最终在安娜的社交游说下,单价降到了65万美元一艘,西班牙本土海军统帅圣克鲁斯侯爵得到回复后立刻拍板定下了七艘,合同总金额455万美元。

如今虽然是欧洲大战时期,一切都要为战争让步。但要让长期糜烂在宫廷宴会和豪华生活中的西班牙王室一口气拿出那么多资金来为海军造船,似乎也是件天方夜谭的事。为了凑齐这笔资金,圣克鲁斯侯爵等忧国忧民的海军将领甚至还找中间人从荷兰银行家那里贷款,但总数依然差了200万美元。

“是的,国王陛下和圣克鲁斯侯爵阁下,希望三年内能获得所有战舰,因为我们相信美国朋友能够做到这一点。至于资金问题,希望能以贷款形式,从贵国获得200万美元。”迪亚戈朝着安娜感激地点点头,双手搓在一起。情绪很亢奋,“我们可以用战马、棉花、蔗糖、羊毛和毕尔巴鄂的优质铁矿石分批偿还这笔贷款的!”

“呃……我个人原则上十分愿意为西班牙王国尽其可能地提供任何帮助,不过这大概……也许……可能……需要花费点时间吧……不过和之前说的一样,我国政府也很希望贵国能接纳遭受英格兰迫害的爱尔兰流亡贵族。”

史文博暗暗流汗,对自己心不在焉就“促成”了一笔交易感到万分尴尬。不过这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至少外交部交代的若干重要工作得以完成。

“没问题,任何一位虔诚的爱尔兰天主教徒都能够得到西班牙王国的庇护,这也是国王陛下的心愿。那么,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尊敬的安娜侯爵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奥斯卡(史文博的长子)还能到塞维利亚进学?塞巴斯蒂安主教阁下是格外看重圣克鲁斯侯爵家的继承人。”

“很快,男爵大人。我明年会亲自陪孩子到塞维利亚去的,如果时间允许,还会参加玛丽娅公主殿下的婚礼。”安娜巧笑嫣然。对自己的娘家能够由此而继续强大而开心不已。

不过再看看丈夫史文博那副呆板干涩的表情,安娜心里也是暗暗恨得咬牙,因为她早就清楚自己的花心丈夫这些年和玛丽娅公主的某些见不得人的丑事。

……

亚速尔的风一如既往地活泼热烈,但在更加深入欧洲的地中海。另一股来自大西洋的风也悄然登陆了亚平宁半岛。

半岛中部的西麓盆地,阿诺河从古老的佛罗伦萨城边静静流过。作为欧洲文艺复兴发源地的佛罗伦萨,在权倾欧洲、钟爱艺术的美第奇家族的统治下。成为了欧洲近代艺术文化和思想的中心。

自15世纪以来,这座充满着无上活力、曾汇聚停留过无数伟大艺术与科学巨匠的城市,同时也有着这个时代与思想激烈冲突的另一面——佛罗伦萨深受罗马教廷严加约束,许多在这座城市里有着奇思异想的人都上了罗马教廷的黑名单,或是下场悲惨。

佛罗伦萨以西十多公里的阿诺河南岸、小城锡耶纳的郊区原野之中,几辆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一座简陋的庄园之外,几个身穿黑袍带着头罩的男子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白发的老人坐在书房之中,似乎很疲惫,目光漫无目的扫过书架,好半天才伸出手,朝着某个方向微微晃着,可惜的是,他的大女儿维姬尼亚此时正在庄园外,无法为他取下选中的书籍,而几个陪伴在身边的学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如农妇般朴质的维姬尼亚带着几位黑袍男子走到了书房门口,老人,于此同时,几个年轻的学生也莫名其妙地堵在走廊出口。

“我的维姬尼亚,这是哪来的客人?这种安排没有让皮柯罗米尼主教大人为难吧?”老人感觉到气氛有所不对,支撑起身体,向自己的大女儿投去询问的目光。

“尊敬的伽利略先生,我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驻阿姆斯特丹的外交官,埃尔森。今天特地前来拜访,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需要像您请教。请放心,我的朋友已经取得了皮柯罗米尼主教大人的同意。”

一个黑袍男子退去了头罩,脸上带着微笑,与此同时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书房的门关悄然关上。

老人一愣,慢慢脑海里出现了这些年听到的各种传闻,大西洋另一头的新兴国度,一个被欧洲各国羡慕与嫉妒的国家。

“埃尔森先生。也许您应该知道,我被禁止与他人进行学术交流。”

此时的伽利略表现出了他独特的个人操守,一种无法跳脱出这个时代基本面的矛盾两面性。他既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深信科学家的职责就是探索自然规律。但他同时也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认同教廷管理人类灵魂的权力。

伽利略对教廷的软禁令与各种传唤几乎是无条件的服从,即便经历了多次的残酷迫害与审问,他都至始至终服从了教廷的任何处置,比如现在的他,就是被教廷明令软禁在家的对象。

似乎早就摸清了老人的处事原则,埃尔森叹了口气。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黑袍里摸出了一本书籍,轻轻放到了书桌上:“这是我国科学院委托我带给伽利略先生的书,想和您探讨一下,也许您会感兴趣的。”

对科学知识发自骨子里的狂热,让伽利略瞬间从这本做工精致的黑皮书籍的封面上看出了门道。一串花体拉丁文在几个方块字下灼灼生辉——《弹性力学与动力学原理》。

“伟大的上帝……”颤抖着手慢慢翻开几页之后,伽利略原本浑浊的双眼突然冒出精光,这本书是拉丁语版本,似乎就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一样。伽利略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冲到了一边的书架边,抓出一摞手稿,就当着客人的面在对照参阅。

按照历史的走向,关于这两种学科的诸多理论研究。将在两年后由伽利略亲自立著成书,但现在伽利略所看到的,则是无数和自己不谋而合、甚或更加清晰的东西。

“我很荣幸……埃尔森先生,如果允许的话。我可以长期借阅吗?”伽利略止住了自己读下去的欲望,慢慢合上了书籍,终于露出微笑。

“伽利略先生。如果只是这一本书籍,那我可以代表本国科学院赠给您。但实际上,我们还有更多比这复杂无数倍的问题需要和您一起讨论。”埃尔森顿了顿,又从黑袍出取出一封信,亲自展开放到了书桌上,一边还比划了个静声的动作。

迅速看完信里的内容,伽利略微微张开了嘴,但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父亲,埃尔森先生,皮柯罗米尼主教大人今天傍晚会过来的。”

大女儿维姬尼亚此时退开一道门缝,小心地提醒着书房内的人。

“您刚才撒谎了……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我的朋友皮柯罗米尼主教大人,埃尔森先生你的好意,我无法接受。我不能违背教廷的命令离开佛罗伦萨。”几分钟后,伽利略带着惋惜的目光递回了书籍,缓缓坐回了椅子,但眼底的痛苦却一览无遗。

“我很理解您现在的处境,但科学就在于维护真理。上帝的归上帝,科学的归科学,难道您愿意放弃和我国科学院的教授们一起研讨世上一切科学真理的机会?”埃尔森大概知道对方会做出这种选择,于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展开了游说,“您的学生们也期待着您的选择,这将让您毕生所追求的许多东西得出答案,而不是在无休无止的教廷指责中被淹没。”

“哦不,我还没有贪婪到企图对整个世界了如指掌的地步,但您说得对,门外的学生们应该有更多的科学疑问需要得到解释和学习。”伽利略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从书架上取出了自己的许多书稿,一并放到了埃尔森的面前,“带这里的学生们走吧,我会再给你写几封信,有些聪明的青年会把握这些机会的。”

伽利略取过鹅毛笔,似乎正在做着一件超越自己前半生所有科学研究的大事,几乎写满整页的信纸。

埃尔森等人走了,黄昏下,又是一辆来自佛罗伦萨的马车停靠在了庄园外,走下的皮柯罗米尼主教忽然发现今天在庄园里陪护老朋友伽利略的几个学生都不在了,只剩下了伽利略的女儿还在庄园门口扫地。

……

从1630年开始正式启动的、代号为“路灯”的欧洲人才寻访计划,目前正由的驻荷兰外交官埃尔森全权负责。

也许是高层们早就知道类似伽利略这样的巨人身上所绑缚的时代枷锁,但埃尔森依然得到了一大串名单。对科学领域一片茫然的埃尔森,几乎花了数年的时间来对照寻访这份名单上的人物。

第一个被埃尔森说服的对象,是在荷兰都小有名气的笛卡尔,一位离开法国寓居阿姆斯特丹的学者,对于这位人物,埃尔森所花的心思反而少了些。一本国内大学数学教材用荷兰语翻译了几段后,笛卡尔的眼睛就亮了,然后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去亚速尔的船。

第二位,是康斯坦丁.惠更斯,一个曾在阿姆斯特丹有过交道的荷兰外交官。埃尔森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普通无奇的荷兰外交官会赫然出现在绝密的“路灯”名单上,而且还要求必须是弄来整个家庭。

埃尔森依然遵照了欧洲情报司的指示,断断续续用了一年的时间,以可以帮助康斯坦丁.惠更斯的儿子治疗疾病为由,将对方一家成功挖角到国内。他不知道的是,就是这个惠更斯家庭中名叫克里斯蒂安.惠更斯的孩子,才是国内权贵们真正在意的对象,一个从小体弱多病、未来却是集物理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机械发明家于一身的天才。

第三个,则是自许多年前“伦敦瘟疫”期间亲眼目睹了华美药物治疗炭疽疫的威廉.哈维,一位奠定近代生理学的英格兰王室医生。在埃尔森的安排下,哈维已经多次前往亚速尔美租界观摩了当地的租界领事馆医院,虽然还未有下决心移民华美,但从目前的进度来看,哈维似乎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

说服伽利略的行动一开始就是悲观的,因为罗马教廷的态度不得不让埃尔森及其背后的欧洲情报司小心翼翼。伽利略本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表现,让埃尔森只能转而求其次,准备将名单上包括托里彻利在内的另几位伽利略的学生或推荐的后辈“打包带走”。

至于名单上的其他人,难度也不亚于伽利略,所花的精力和时间差点让埃尔森这几年一直处于“不务正业”的状态。但埃尔森目前的成果,已经得到了本土的高度赞赏,让埃尔森之后获得了年度的“最佳政府公务员奖”,奖金额比他本就优厚的年薪又多出了好几倍。(未完待续。。)

PS:下周恢复一三五更新。

第四章 冠军杯

1634年7月1日,周一。

从1627年就开始断断续续建造,总投资超过70万美元、竣工于1631年底的曼城市长岛体育场,终于揭开了华美国施行全民体育运动的序幕。除举办各类体育活动外,几年来的多次大型国家公共庆典活动也在此地举办,比如今天就是“第一届北美冠军足球联赛开幕式”的庆典。

曼城市目前总人口67000余人,近四分之一的首都民众都参加了今天的开幕庆典。能容纳15000多观众的体育场是座无虚席。去年从众议院离职后,接替光荣退休的陈长远担任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第二任总统、也是第一位女总统的李萍老人亲自到场主持开幕仪式。

碧绿的体育场上,总数超过1200人的国防陆军、海军、国民警备队、外籍军团以及合计300人的军乐队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阵,正以队列表演模式演奏着一首首早在国内脍炙人口的军乐。

一首《士兵进行曲》(弗里德里希皇颂)才刚刚奏完,紧接着《荣誉进行曲》(伊丽莎白进行曲)的前奏鼓点又响起,还没缓过劲来的观众们又激动地跟着节奏拍起了手掌。

随后响起《外籍军团进行曲》(英国掷弹兵进行曲),外籍军团军乐队进场,那熟悉的短笛声和强烈鼓点让许多从外籍军团退役入籍的老兵们集体起立敬礼,豆腐块般行进的军队此时刚好完成一次抬枪换肩动作,让现场的气氛瞬间高涨起来,15000多名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贵宾席上,看着下面至少70%的官兵都属于陆军范畴,受邀观礼的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是志得意满。经过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军队建设,如今国防陆军总兵力已经达到9个营3500人,外加一个外籍军团“野牛旅”1500人。

沉寂多年的陆军扩军计划也终于在今年初得到国会通过。外籍军团第二支“棕熊旅”即将组建。加上国内还有一批不断积累的国民预备役兵员,只要国家有想法,陈礼文完全可以在两个月内编成一支上万人的整编师出来。

一边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倒是气定神闲,仿佛根本就没把身边的陆军司令看在眼里。要说国家的整体军事发展战略,海军依然还是首位。随着3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相继入役,如今海军已经拥有18艘轻巡洋舰、8艘护卫舰、6艘运输舰、3艘工作舰组成的主力舰队,至于其他近海舰或辅助舰就懒得去数了,海军总兵力超过4500人。

这次借足球联赛开幕式进行的大规模队列军乐表演,算是国家历年不断强化国防意识,提升军民关系的又一次盛会。看起来效果十分不错。

就在两位军种司令在暗中各自显摆较劲的时候,观礼台的最重要的一排首席位上,几个政府官员也在窃窃私语。

“……法国政府已经派出外交官在亚速尔群岛美租界交涉,希望直接来我国进行谈判,史文博那里没法做主。”盯着下面的军乐表演方阵又开始转向,严晓松也转过头,向着第四次留任总理的齐建国小声嘀咕着,“很明显,瑞典军一旦败退。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就会结束。整个欧洲除了法国的波旁王室,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哈布斯堡家族获得最后的胜利,黎塞留打算亲自出手了。”

“黎塞留是永远不会独自冒头的,无非是希望得到军费和军火援助。你们外交部按照既定方案进行就是了,可以允许他们过来谈。时间定在国庆节,会谈地点就安排在海州香林镇吧。”齐建军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这和他才54岁的年纪有点不相符。

“去年派往埃姆登的医疗队也回到亚速尔了。腓特烈五世那里扛过了瘟疫,他希望我们能加大援助,以方便他和奥尔登堡的谈判。”苏子宁此时也插了过来。嘴角带着一抹微笑,“我已经做了回复,目前我们不希望他过多出头。现在奥尔登堡伯爵和丹麦王国有领地连带继承关系,再等几年瑞典和丹麦冲突、欧洲全面混战,才允许他展开领地扩张……”

“嗯,他能老实听话最好,不然我们没精力去给他擦屁股。明年开始,可以加大对埃姆登的粮食援助力度,用半价把我们的陈粮都运过去。”齐建军对执掌外交部的两位“年轻人”已经越来越放心,“爱尔兰那边如何?听说代伯童又亲自过去劝戴卿卿了。”

“儿女情长这种事通常都需要一个契机来撮合,或者打破。”苏子宁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没法改变那个已经在撤职边缘的国防部军情局局长的选择,“她现在的态度,已经有点和爱尔兰共存亡的意思,也许这些年和爱尔兰激进独立派贵族走得太近了。”

“虽然现在英格兰陷在苏格兰和爱尔兰两头作战的泥潭里,但我不认为英格兰会被拖垮,借着我们这几年的东风,他们往弗吉尼亚移民的速度比我们想得要快得多,去年还占了新普罗维登斯岛(拿骚)就是例证。爱尔兰人的行动事前没有告诉过我们,爱尔兰人发动的时间还是早了点。戴卿卿继续待在基拉尼很危险,必要时候,可以动用任何手段把她接回来。这孩子离家太久了……”齐建军叹了口气,脑子里又出现了那个曾经因为周可民的牺牲而选择孤僻一人留在爱尔兰的女孩。

“好的,意外应对预案,我准备提前启动了。西班牙那里,也开始关注爱尔兰问题,如果有必要,可以把西班牙扯进去。”

苏子宁说着,把头转向严晓松,两人彼此看看,都缓缓点头。

观众的欢呼声此时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体育场中的军乐表演队列已经站停在场中央,广播里开始播放去年国庆节正式登场、并迅速传遍全国的那首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共和国战歌》。音乐响起,鼓点声由小到大,现场的人声都为之一静。偌大的体育场里,就剩下肃然的女子大合唱声。由珍妮亲自领唱的女子演唱团,将这么一首充满狗血爱国主义热情的歌曲演绎非常神圣。

“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战斗在神的荣光恩典下。”

“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战斗在神的公平正义下。”

鼓点伴奏的沉吟般低声合唱过后,诸多管弦伴奏声四起,男子合音也加入了进来,歌曲越来越高亢。几个节拍后,全场的观众都跟着唱了起来。

“噢来噢来~我的祖国!噢来噢来~我的祖国!噢来噢来~我的祖国!是我最温暖的家!”

“噢来噢来~我的祖国!噢来噢来~我的祖国!噢来噢来~我的祖国!我用生命守护她!”

苏子宁默默看着已经被国民亢奋情绪点燃的体育场,思绪渐渐飞到了遥远的欧洲大陆。

……

庆典结束后。“1634年北美冠军足球联赛”的首场比赛开始打响,由“曼城联合队”对阵“青城捕鲸者队”,大概有300名来自海州各地的球迷为青城队加油助威。

去年秋的新一届国会和政府上台运作,分管国民体育的文教部自建国初年的台球联赛、扑克牌联赛之后,正式创办了足球联赛这一国内首个大型体育运动。有了曼城长岛体育场的基础条件,和前两种联赛的业余休闲模式相比,冠军杯足球联赛一来就是高标准。

早在1625年的时候,陆军和海军之间就曾不定时地举办过足球对抗赛,只是限于运动场地。比赛极其粗糙野蛮,曾被当做是军方的一种较劲项目。几年过去,这种带着极强张力的运动已经被退役官兵们带到了各个城镇。

北美冠军足球联赛的创办,让各个有心在国内舞台上显示存在感的城镇纷纷开始组建城市级足球队。甚至在穿越者的背后支持下,这些城市足球队还找到了企业赞助,从而一来就拥有了半职业足球俱乐部的味道。

曼城联合队,俱乐部赞助商是财大气粗的北方工业公司和通用工业公司。甚至不少队员还是这两家公司里的职工。正由于两家企业都地位显赫,所以才只能取了个联合队的名号,从而简称“曼联”……

青城捕鲸者队。顾名思义,俱乐部的最大赞助啥商自然是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远洋捕鲸公司,半数以上的球员都是海州各城镇的捕鲸船队成员。

波特开拓者队,很自豪的名字,因为波特市的市民一向以国家北方开拓者自居,华美木业公司下属的波特纸业公司和一家羊驼养殖公司成为了赞助商,不过球员成分很杂。

加勒比蝴蝶队,自然是蝴蝶岛双子港市的娇子,赞助商是新华化工公司和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市长张明澄穿越前就是业余足球队员,双子港市的足球运动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比本土多数城镇都推广的迅速,几个主力球员都是张明澄亲自挑选培养出来的,被誉为目前专业素质最强的一支队伍。

百慕大野猪队,队名有点不雅,不过正好象征着当地最有特色的百慕大花斑肉猪……赞助商是百慕大商业银行牵头的一堆小贸易公司,球员也多来自码头工人。

除上述5支球队准备最充足外,泽西镇、雅城市、榆树镇也跟风组建了自己的城市球队,但无论是俱乐部规模实力还是赞助商财力都差了些,基本属于凑数的队伍。

最后,就是4支军方的足球队:西点陆军队、长岛海军队、国民警备联合队、外籍军团野牛队,算是球风最狂野、球品最低劣的一类代表。

鉴于17世纪的交通问题,北美冠军足球联赛不可能采取后世那样进行频繁的主客场比赛制,而且除了首都曼城市,各地也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比赛场地。所以冠军足球联赛采取了集中比赛制,12支国内球队,将在每年的7月(上半赛段)和8月(下半赛段)集中在曼城长岛体育场比赛。

每个赛段的前两周将进行两两淘汰赛,以决出3支赛段的半决赛队伍。第三周,这3支队伍将彼此循环比赛两场,以净胜球末位淘汰法再选出2支赛段决赛队伍,第四周,则决出赛段第一名。

最后在9月份的第一周,上下两个赛段的第一名将对决,证明谁才是当年足球联赛真正的冠军。如果上下赛段的第一名都是同一支队伍,将直接获得冠军头衔,亚军和季军则由上下赛段的第二名之间产生。

冠军球队将有资格在球队俱乐部保留那个18K黄金打造的奖杯。至于每年联赛的球员奖金,那自然是国内第一资本巨头银联基金提供的一笔总额高达2万美元的高额赞助。

有这样一个无论是荣誉还是金钱都充满了极大诱惑感的刺激因素在,也难怪首届冠军足球联赛的开场赛一来就火药味十足。在后世看来都是二杆子水平的曼联队和青城捕鲸者队,队员们很快就忘记了教练们吩咐的比赛规矩和战术打法,上下半场充斥着各种不着调的自发创意,裁判的哨子都快吹爆了,在穿越众眼里看来简直惨不忍睹。

但无论是观众还是球员本身,都在这种放纵的对抗运动中甘之若饴。终场前两分钟,比分还是5:5,最后关键时刻,曼联队获得了一次点球机会。

就在罚球队员走到罚球点的时候,几乎全场的曼城观众都同时站了起来,集体拇指向下戳,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杀!杀!”

不光是青城队的数百客串球迷傻了眼一声不吭,当值的欧裔裁判当场也吓尿了,这哪是什么足球比赛场啊,整个就是一斗兽场里的角斗士对战。(未完待续。。)

第五章 国家工程

1634月7月7日,周五,宋州波特市。

还有一周,就是一年一度的夏收期了,如今从波特市到江口镇一带的农场全部成了金色的海洋,无数的小麦还在抓紧最后的成熟冲刺期,城郊各处农场加起来总数超过8万亩的春小麦即将迎来新一轮丰收。保守估计,今年的波特市和江口镇的小麦收获量将达到至少22000吨,数千的北方农夫们提前笑眯了眼,各种农作物收获工作早就准备就绪。

在波特市西北城郊的波江公路西侧,一座农场的晒谷场中,一辆带四轮的高大而奇特的蒸汽机械正如一头巨兽般静静立在中央,四周围绕着十几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

蒸汽怪物为铁木混合结构,长近5米,宽近2米,带着前小后大两对带导向筋的钢轮,全重接近9吨。这就是华美20马力蒸汽拖拉机,如今已经是今年第三次试验了,一旦这部编号为04的试验型蒸汽怪物完成本周的所有测试项目,那华美第一代蒸汽拖拉机就将正式投产。

当年从北方工业公司里闹出来独立的曹哲,在投奔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后,成为了国营重型机械公司的领头人。随后不久,包括通用工业公司首席蒸汽机械工程师秦照河在内的几个穿越技术宅带着各自培养的关门弟子也投奔而来,国营重型机械公司终于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

在选择产品项目方向上,拥有国内最丰富蒸汽机制造经验的秦照河还是说服了打算在蒸汽轮机上找回面子的小师弟曹哲。国营重型机械公司把产品研制目光转向了当时通用工业公司才刚刚立项的蒸汽拖拉机上。

一听又要和通用工业公司拼技术抢时间,当初没有咽下委屈的曹哲当场拍案点头。在母公司的雄厚财力支持下,1632年春,采用单缸卧式20马力蒸汽机的01型试验车终于抢在通用工业公司前下线,虽然结构设计性问题多多,故障率也很高,但还是通过了科工委的技术性应用审核。若干关键专利到手,终于报了姜兆龙一箭之仇。

本以为通用工业公司和北方工业公司会为此十分郁闷,但实质上作为蒸汽拖拉机项目总工程的秦照河,却十分清楚姜兆龙和林有德在这个事情上似乎在“赎罪”。大量的蒸汽拖拉机所需的零部件加工,其实都是这两家公司提供的,即便是以后进行大规模量产,通用和北方两家公司也是零部件的主要供应商。甚至他怀疑姜兆龙和林有德已经有了更大的目标,并没有把蒸汽拖拉机这种“小玩具”看在眼里。

随后国营重型机械公司以秦照河为首的项目组又展开了产品改进工作,历经三次阶段性大改,04号车终于被冠以34型蒸汽拖拉机的正式名称。并开始进行最后的实用性测试。

今天是试验燃料的适应广度和持续行走,各种烂木头、秸秆、树叶以及劣质煤炭塞进了燃料炉。蒸汽开始升温,随着一声汽笛鸣响,站在04号蒸汽拖拉机驾驶位上的秦照河亲自拉开了行进装置。喷着蒸汽的怪兽开始了平稳行驶,然后是上坡、倒车等一系列动作,最后还挂上了一个装满重物的拖斗,以超过每小时5公里的速度围绕整个晒谷场转圈。

“哈哈,一切正常,之前的问题都解决了!”超过三个小时的折腾过后。04号蒸汽拖拉机的各项性能都通过了测试,所有关键性部件都状态良好,已经年过40的秦照河是兴奋地从车上跳下,和四周的工人们抱在了一起。

曾经的社区委员会农业委员。现在已经从参议院议员任上退休的海惠芬大妈,此时含着眼泪,抚摸着眼前这部蒸汽拖拉机,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喜悦。

“妈,今天开始,我们有拖拉机了!”和工友们一番庆祝过后。秦照河又跑到了海惠芬的面前,依然如个孩子一样朝着自己唯一的长辈裂开大嘴笑着,“今后啊,我们可以节约很多很多的人力和驮马畜力,无论是翻耕、播种还是做运输拖车,效率直接提高五倍以上!”

“你这孩子,一乐起来就忘了自家人。你有多少天没和自己媳妇、孩子在一起了?”

打穿越后,海惠芬就把这个表侄儿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大灾难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孙子孙女好几个,这个家庭居然还真变得有点像穿越前的样子,海惠芬也颇为知足。

“嘿嘿,明天我们就回去,一家人好好聚聚!”被这么一提醒,秦照河此时摸着后脑勺,才想起自己的几个宝贝儿女,情绪更加高涨起来。

……

建国到现在已经第十三个年头,截止1634年6月份的全国人口数据,华美国总人口已经从1630年12月的124000余人膨胀到230000余人。其中华裔144000余人,欧裔75000余人,印第安裔11000余人。这得益于从1629年开始每年总数超过18000人的华裔、欧裔移民涌入,以及一般出生率超过220的“高得让人担忧”的本土新生儿出生潮。

与之对应的,就是短短几年之内,华美国首都曼城市人口也从1630的43000余人增加到如今的67000余人,更多的早期城镇也纷纷突破了万人大关。如若不是首都长岛东区已经基本完成第一期建设,外加各地城镇的新增或扩建,恐怕国家还无法容纳下如此激增的移民家庭。

建国十三年来的厚积薄发与各种阵痛之后,华美已经基本具备了大规模扩充人口的基础条件,但如何解决人口有效递增而又不影响国计民生与社会稳定又成为了当前最首要的难题和矛盾。各个城镇已然在面临国民就业的隐隐压力,国内未成年人口比例也攀升28%这个让人既开心又紧张的数字。

随着更多近代农业机械和畜力的投入,国营或私营大农场的人力需求进一步降低,国内农林牧渔业的产出已经足以喂饱两倍于当前人口的肚皮。1634年的国内小麦价格已经跌破每吨80美元,从1627年开始执行的《粮食出口限制法案》还未彻底放开以前,一味再扩充农业规模只能进一步压低国内粮食价格。从而极大损害农民的利益,所以指望如传统农业那样大量吸纳劳力已经不是解决就业的最好办法。

另一方面,虽然国家近代工业的基础规模也已逐渐步入成熟期,但要全面爆发式扩张,所依赖的产业工人数量依然不足。每年能从正规职业教育渠道和在职培训获得的合格技工数量不过两三千人,整体工业发展依然受着原料供应和熟练技工人数的制约。所以,单纯扩大工业投资规模,也未必是有效解决大量新移民就业问题的好手段。

本土第二个四年发展计划的核心之一,就是鼓励民间组建私营建筑公司,承担大规模的国家级公共基础设施建设。从而将新增的移民劳力用来提升国家的基础国力。事关大战略方向的核心城镇发展,尤其是本土资源开发与军事安全的若干大型工程被提上了日程,并在1634年财年正式启动,未来四年总投资将超过500万美元,各行各业都将在这些国家级工程中受益。

除去首都曼城的第二期引水工程、宋河、福河沿河城镇防洪河堤工程、青城市半岛填海造地工程、商集镇(后世的哈德逊河东岸的波启浦夕市)矿区公路、福河大桥等项目外,最让人心动的则是江口镇的白马河大桥工程。

……

江口镇北的白马河,上游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大雨水,如今河水翻滚急潺,涛声如雷。

江口镇的西北河岸边。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和东方建设公司的联合施工队,正在为国内第一条现代跨河大桥工程做着最后的施工准备工作。

从江口镇兴建跨河大桥,沟通河北岸的土地,是国家目前的北方战略第二阶段的重要目标。同时也是路桥工程施工技术的一次重大考验。在国内第一路桥工程师、东方建筑公司老总周凯的设计下,这座国内第一座近现代大桥将采用斜拉索结构。

本段白马河中央正好有一处河心岛,所以其实江口大桥其实是由两段构成。两段桥体加起来总长超过300米,桥墩基座将采取钢筋混凝土构筑。上层再是铆接钢架结构的桥体主结构和桥柱,然后再以桥柱数股交扭联合的铁链拉索牢牢牵引两端的桥体。桥面将以大型钢筋混凝土预制件搭建,以保证桥面载时的安全强度。

江口大桥的设计颇具现代气息和前瞻性。其复杂程度和施工难度已经远远超过当初蝴蝶岛双子港市的“蓝桥”和海州北苑镇矿区公路桥。仅仅以钢筋和混凝土的使用量,就超过上述两座桥梁总和的一倍还多。更别提主体桥梁柱的大型结构件铆接技术和斜拉铁索牵所涉及的桥梁工程力学,无论哪一样,都是建国十多年来国家所做的第一次。所能动用的所谓先进机械,也不过是若干台重型蒸汽牵引机或吊机,以及一些内河船舶。

虽然也有人提出用钢筋混凝土与石料建造的传统方案,施工技术相对成熟,成本低也更保险,之前已经应用在海州北苑镇矿区公路桥上,而跨度更长、连通福河镇和东福镇的福河大桥也将是这种方案。但科工委在考虑再三后,还是同意了周凯的大胆设计。毕竟这种工程对目前诸多技术尤其是大型金属构件加工和铆接将是一次难得的锻炼尝试机会。

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桥梁工程,是国家拉动内需,培养路桥技术施工人才,巩固北方战略的核心大工程。它不光将成为大学和高等职业学院诸多专业现成的工程实习地,还将为已经暴露出劳动力过剩的北方城镇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为此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在过去几个月里,就从北方城镇新移民中招收了上千的新工人,东方建筑公司也扩充了好几百人,准备从白马河南北两岸和河心岛三处同时展开施工,工期预计24个月,总投资超过100万美元。

其实江口大桥方案早在1631年的第二次易洛魁战争结束后不久就被人提过出,当初是为了给波特市和江口镇的居民一颗定心丸,证明国家对北方的高度重视,更是为了白马河北岸的土地资源开发,但限于财政压力,这个方案一直迟迟未能实现。

几年过去,白马河大型桥梁工程终于开建,也确实让波特市和江口镇的地方官员和居民们大喜过望,因为这意味着当地的经济会得到极大的连带提振效果。为此波特市和江口镇地方政府还特地把本地相关行业的企业负责人都召集起一起,发动大家提高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尽量争取桥梁建设工程中的各种需求订单都落在本地。

1634年7月10日,周一,江口大桥工程总指挥的一发信号弹打上天空,两岸的超过1000名建筑工人同时开工,一场浩大的造桥运动正式上演。而早在两个月前,一个营的国防军就已经在白马河以北展开了部署,以护卫这个有关国家核心战略利益的工程。(未完待续。。)

PS:硬盘损坏,虚惊一场,差点就义无返顾地选择终止……回头想来,硬盘数据抢救出来也不一定是好事……

第六章 和平之灾

1634年7月18日,周二,宋州,津屯港。

福河(康涅狄格河)下游一带的雨天持续了好几天,把大河两岸都泡得软绵绵的。但在福河出海口西侧的宋州地界,津屯镇码头并没有雨水拖延步伐,依然十分热闹。在这个雨天里参与港口工作的工人接近500人,几乎占去了全镇劳动人口的80%。

一群群身穿雨衣的码头工人忙碌地穿梭在港口和仓储区之间,重型蒸汽吊机将一件件漆着防水涂料的巨大木制集装箱从内河驳船上卸下,然后送到畜力牵引的轨道板车上,又拖到制定的仓储区停放。这些装满工农业原料的集装箱,大部分来自北边福河河谷的福河镇和东福镇。也许不久之后,还会有其他商船会再把这些货物运到国内外其他城镇。

在福河出海口建立津屯港,不光是为了解决这些年迅速增加的人口,也是为了更高效地实现“福河河谷经济带”的对外商品物流。否则想要前往福河镇和东福镇的商船,都必须费时费力地从入海口溯流而上80公里水路。现在借助津屯港的便利位置,所有出入“福河河谷经济带”的货物都可以在这里通过低成本的内河驳船中转,从而节约大量的商船运力,而且津屯港本身也是一处优异的渔业基地。

有意思的是,津屯港的建立,给国家带来的最大收获,倒不是福河航运能力提高了多少,而是促使国家真正建立起符合经济发展的运储集装箱标准。对这种物流运输行业的现代概念,之前都被穿越众们忽视,或者说是几乎没人真正重视过。

事实上是,国家十多年来发展出来的海洋运输力量,就因为这个被忽略的细节而浪费了太多。一艘短衬衫级飞剪商船的最大载货量是420吨,但这只是理论载重数据。还有货仓空间这个隐含的性能制约。许多时候,因为商品特性导致对货仓空间的利用率很低,往往感觉已经堆满了,其实所有货物加起来也许还不到300吨,白白浪费了商船的最大运力。而且各种不规范的货箱,也导致装卸、储运的过程非常繁杂,浪费大量工时。

1633年的六一儿童节,适逢津屯港建立两周年,科工委正式发布《集装箱标准规范》,建立陆海通用的集装箱统一标准。并指导商船货舱的建造规范。各种标准的集装箱,可以最大程度合理储运大宗商品,就连牲畜之类的活物,也极大地提高了长途运输途中的存活率。再结合匹配的蒸汽吊机,装卸运输效率可以提高至少一倍,对于现在物流储运成本一直居高不下的华美各企业来说,有着不可忽视的巨大经济意义。

根据一年来实际应用的采集数据统计,在全国采用集装箱标准规范后,几种最典型的大宗商品的港口平均运输装卸工时减少了50%。商船运力整体利用效率也至少提高了10%,这相当于凭空多出一两万吨的商船吨位!

……

“双福镇”,就是指福河中下游的福河镇和东福镇,“福河河谷经济带”的核心。因为蛋疼的宋州和海州划界方式。福河以西属于宋州,以东属于海州。面对面坐落在河谷两岸平原的两个城镇,就分属为两个州的行政管辖范围。但从今年开始,随着连通两镇的福河大桥的开工。人们开始将两个城镇联在一起看待,并称呼为“双福镇”。

福河镇、东福镇成立五年之后,双双成为了华美本土举足轻重的农业经济重镇。截止目前,正式居民人口分别达到4500人、3600人。亚麻籽油、纺织纤维、饲料、蜂蜜、蜂蜡、铜矿石、牲畜、皮革是两镇最主要的输出商品。其中亚麻纤维、毛料、饲料的产量已经解决了国内相关行业需求的30%,而大规模的亚麻籽油产业,更是一举将国内对天然植物油的进口依赖度从95%降低到45%,堪称劳苦功高。

福河河谷流域肥沃的地理环境、水路交通和自然气候,但还远远没有利用到位。所以在1632年初春,几乎与南方的江陵市相同的时间,福河内河航道的尽头、河谷东岸平原的地理环境更佳的海州“和平市”(后世的斯普林菲尔德)正式建立。

和平市市长由前国营进出口贸易集团的商务总监霍谦担任,倒不是霍谦拥有多少地方行政管理经验,而是和他的名字一样,重在认真低调谦逊。更难能可贵的是,霍谦和移民部长李想在对待印第安人的态度上有着相对一致的看法。

按照霍谦的说法,当地的瓦平格尔人几乎是个比德拉瓦人还性情温和的部族,从而避免了让人心烦意乱的土地购买谈判。和平市是福河内陆的战略支撑点,四周经济资源丰沛,它的建立标志着华美对福河中下游内陆腹地的控制战略正式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成立才两年的和平市,人口也超过2500,农牧业已经形成一定规模,而结合附近的林木、砂石、小型铁铜矿和煤矿资源,小五金件、水泥建材、木制品、玻璃等轻工业也开始进入正式发展阶段。

和平市、福河镇、东福镇、津屯港,福河河谷中下游的华美国民人口加起来已经接近13000人,打响了“福河河谷经济带”的招牌。内阁从今年开始实施的第二个“四年发展计划”中,福河河谷地带也被直接提到了重点发展的第一梯队。

……

雨还在继续,福河中下游内河航道尽头的东岸,已经建城两年的和平市还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得益于南方的福河镇和东福镇的支持,除了人口增长速度,和平市在过去两年里的发展速度并不低。

几条内河驳船还在卸货,大量用于本地的民生或建设物资络绎不绝地上岸,除了本地市民外,码头工人里还有若干印第安瓦平格尔雇工。这些生性羞涩腼腆的本地印第安族人,几乎是大灾难以来穿越众遇见的最温和的印第安部族。

内河码头也在缓慢地扩建,但河道的疏浚工作却因为大雨造成的涨水而暂时中停。超过2500的市民已经安稳定居在新建的社区里。而在市区的东北面大约10公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则是一处有着数百人口的瓦平格尔人村落。

和平市的主城区距离河岸大约1公里处,假如回到后世,那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斯普林菲尔德兵工厂,出产着让军事宅男们神往的春田步枪。但在当前的新世界17世纪30年代,这里却是和平市的市政厅所在地。

再过一年,霍谦就要步入不惑之年了,十几年过去,曾经的退伍兵快递员,已经成为了华美国内重要的管理者。在国营进出口集团呆了那么多年后。霍谦似乎也厌倦了那种一层不变的工作,于是主动请缨成为了和平市的市长。

妻子李琳去年秋也从妇女与儿童部长任上退下,担任了首都国立大学的讲师,专门负责照本宣科讲解金融会计课程,并负责照顾家里的三个孩子。两口子这么一分两地的状态居然还没闹出什么矛盾,倒让人见识到了霍谦平时“待妻有道”的风范。

望着窗外的淋漓细雨,霍谦不由得陷入了发呆状态,脑子出现了昨天几个瓦平格尔人抬着一个重病号前来求助的景象。为了防止意外,和李想的长期交往中得到了许多印第安人历史知识的霍谦还是十分谨慎地下达了病人隔离的指示。

即便几个移民入境口岸都有着严格的卫生检疫条例。类似天花、淋病之类的是严禁入境,再加之天花等疫苗的推出,基本上华美建国这些年来,很难有大规模的传染病疫情。但类似麻疹、风疹这样的大明或欧洲移民带来的其他传染疾病。还是不可避免地通过印第安贸易中的接触,传染给了北美的当地土著。

最典型的就是发生在前年的麻疹病流行,在宋河波特市对岸的印第安贸易站聚居的莫西干人村落爆发了大规模的麻疹病毒感染,一个月内死亡的莫西干人超过两百人。波特市政府不得不派出国民警备队进行了疫区隔离,才让剩下的几百莫西干人死里逃生。

对于在“成熟旧世界”里生活了无数个世代的华裔或欧裔居民来说,麻疹或风疹病毒并非是什么让人生畏的恶魔。但对于北美的莫西干人来说,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灾难。

麻疹和风疹的减毒疫苗虽然在1632年就从国营医药集团下属的生物医药试验室里初步培养分离出来,但大规模生产就目前的医药制造水平而言还为时过早。即便供应给本国的新生儿,一支麻疹、风疹两联疫苗的成本也高达10美元,根本无法像天花疫苗一样大规模免费接种。

“市长阁下,有个很不好的消息。”

几乎是说啥来啥,才成立两年的和平市医院的院长走了进来,把最新的情况放到了霍谦的办公桌上。不过看看这个已经在华美首都国立医院供职超过12年、跟随苏子宁经历过伦敦瘟疫的欧裔医生的表情,霍谦就知道最坏的结果来了。

“病人两侧耳垂下方红肿很厉害,还伴随高烧。很遗憾,检查结果并非化脓性腮腺炎,也就是说,是病毒性的,我们的抗菌素完全无效。尤其是成人一旦发病,会比孩子更严重。”欧裔院长耸着双肩,基本上已经判了那个瓦平格尔人的死刑。

“我现在只关心这种病是从本地谁的身上传过去的。那个病人的村子里,还有多少人可能被感染?!”霍谦将医疗报告摔到了桌上,气呼呼地站了起来,“那里有400多人,如果大面积流行,对我们的劳力雇用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如果市民中间也有人被传染,我们能否处理?”

“只有上帝才知道……也许首都医院会有一丁点的临床试验的疫苗,不过这不在我们力所能及的时间范围内。草药倒可以起到一定的预防效果,福河镇医院那里应该有库存。”欧裔院长太诚实了,基本上连安慰一下霍谦都做不到。

“一旦发现疫情,就隔离!”霍谦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一手捏住了眉头,“另外,请福河镇和东福镇医院尽快派出医疗队来支援我们。”

……

雨天之中,一个小队的和平市国民警备队士兵和十几个警察在城区东北的印第安贸易区拉开了警戒线,终止了贸易区运作的同时,也严禁任何市民出入,在和平市临时做工的那些瓦平格尔人也被安置在医院的临时隔离区。

一天之后,南方的福河镇和东福镇的医疗队匆匆赶到,此时和平市里也发现了十几例腮腺炎患者,其中只有一名成年人。不过孩子的患病康复率远远高于成人,而且康复之后也自然拥有了抵抗力。在保证隔离之下,倒让霍谦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只是那东北面的瓦平格尔人村落,他实在无能为力。

一周之后,和平市唯一的成人感染者死亡,死于脑膜炎并发症。又是一周后,在青霉素控制并发细菌感染的治疗下,大部分患病儿童也逐渐恢复了健康,只有一名男婴死亡。

至于那个瓦平格尔人的村落,在疫情发生半个月之后,霍谦才派出了一支医疗调查组,结果发现全村400多号男女老少,已经死去了上百人,还有几十个人处在重病状态。

一次不起眼的传染,就让当地的印第安村落损失了三成的人口。瓦平格尔人自然不知道这场噩梦是这些友好的邻居带来的,反而对华美医疗队的帮助感激涕零。

也许真如李想说的那样,同化印第安人可能真得是一种很难实现的梦想,印第安人的生存世界在新世界的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起,其实就逐步走向了毁灭。(未完待续。。)

第七章 任家风波

盛夏的8月,临近中午。

参天的绿荫笼罩着曼城南区任家庄园,碧绿的草坪上,几个仆人正在用花洒小心地、一遍又一遍地淋湿着草丛,以保护这片精心栽种的草坪。艳阳下盛开的鲜花几乎快要泛滥到庄园围栏以外,女仆们兴致勃勃地剪下花枝,扎成一束束,用以装点庄园内外的花篮或花瓶。

精致的金属围栏外,两名警察刚从大道边走过,一辆马车就缓缓开来,停在了庄园大门口。一个守在门内的管家打扮的人中年人赶紧带着两位仆人上前,为马车上的人打开了车门。

还没等管家招呼仆人把车门脚踏板放下,一个揉着手腕的青年就当先跳了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微笑看着早就熟悉了很久的家。接着一截裙摆又出现在马车门边,一位身穿白底粉饰西式礼裙的少女也露出车厢。

少女乌黑的长发上系着一根漂亮的丝带,胸前还佩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银质胸针,一看就知道是常春藤高校的标志。

“呵呵,小姐接大少爷回来了……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少爷的行礼给卸下来!”华裔中年管家看着离家多年在海州就学的任家长子终于毕业回家,也乐呵呵地招呼仆人搬东西。

“陈伯,我自己来吧。”似乎在外地中学多年宿读养成了什么事都自己动手的习惯,任兴忠居然如老成的大人一样主动接过了自己的行李箱,一边还笑嘻嘻地看着亲自从码头接自己回来的亲妹妹任兴爱,“叔叔阿姨他们都在家吧?”

“哥……爸爸在书房办事,妈妈今天都没去上班,正在厨房里亲自下厨。”任兴爱似乎对长兄这么多年的“口头恶习”很不认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弟弟妹妹都在家等你……安妮也来了。这几年寒暑假,你就只回了两次家……”

“嗯……”任兴忠明白这个亲妹妹的意思。只是讪讪一笑,就提着行李走到了前面。前方,庄园大道的尽头,宽阔的庄园别墅正厅门前,已经站了一溜的少年男女,其中一位金发的少女格外突出。

……

红木装饰打造的书房内,38岁的任长乐正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手里的业务报表,手中的铅笔还在若干重要的地方圈点着。

早年和葡萄牙人合作在巴西投资的几处橡胶园,今年因为气候异常等原因。生胶产量比往年降低了16%,亩产只有90公斤不到,而在蝴蝶岛的自家橡胶园,种植多年的橡胶树今年才算长成,也才刚刚收获第一批生胶,不过割胶技术不熟练的情况下,亩产还更低一些。

随着天然橡胶工艺与应用范围的进一步发展,目前国内橡胶需求量逐年攀升。今年橡胶的产量供应不足,似乎也预示着橡胶行情即将迎来一次幅度不小的跳价。对这种“坏消息”。作为掌握国内橡胶供应量60%份额的中远国际贸易公司掌舵人,任长乐反而轻轻笑了一声。

依托某些见不得人的“外籍劳务输入”手段,中远国际进出口集团在蝴蝶岛和多米尼克岛投资展开多年的甘蔗种植业,种植面积达到了12000亩。再过几个月又要到成熟收割期了,估计今年的粗糖产量将超过2500吨。即便国家针对砂糖这种17世纪暴利商品的税率高达50%,但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本年度在精炼砂糖出口中的纯利润也将超过30万美元。而整个华美国的制糖业,已经成为国家税收贡献排名第二位的产业。第一位则是雷打不动的香烟。

蝴蝶岛的棉花种植园规模才7500亩,但今年的皮棉产量也将达到800吨,看起来不少。实质上却只能解决自家老婆集团旗下的纺织公司20%的棉花需求量。不过就算这样,也让棉类混纺布匹的成本大幅度下降,加上国家鼓励纺织商品出口的低税政策,如今光是棉麻混纺布这一种纺织品,全国各纺织企业的年出口总利润就已经攀升到50万美元。

其他几份业务报表一一过目,老婆的集团他不用操心,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今年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和生活艺术集团的纯利润加起来即将达到250万美元,任长乐基本还是很满意的。至于有投资客一度怂恿上市,任长乐依然不为所动,因为集团目前根本就不缺钱。被国有派占主导地位的“证监会”盯得死死的17世纪华美股票交易所,资本投机空间实在狭小,真正的大资本家大企业反而没有多大兴趣挂牌上市,反而是一堆中小企业在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按照他的野心,他打算在明年继续和葡萄牙人增进合作,扩大在巴西的矿业投资,争取夺回进口铬铁矿原料的最大供应商的位置,而之前因为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在古巴的大规模投资,导致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一度失去了进口铬铁矿的销售定价优势。

自家的产业经营情况算是放心了,任长乐这才拿起了另一份经营报告,有关东联集团在远东的上半年业务情况。作为东联集团幕后的核心投资人之一,任长乐基本上每个季度都要过问一下该集团的经营情况。

东联集团经过两年多的“阵痛”,终于在1633年上半年实现扭亏为盈,然后就是一份份让人惊愕的业绩涌来,让每个集团董事都看得心惊肉跳。今年上半年的财务报表,东联集团的纯利润就已经突破了160万美元,全年纯利润超过300万美元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加上之前的累计利润,到年底每股累计收益将超过1美元,向全体股东分派红利的承诺终于能够豪爽地兑现。

不过东联集团董事会也陆续收到了不少小报告,有关常驻远东的东方实业公司副总经理赵明川总是“非专业”地制造出许多“不必要成本”的举动,让集团管理层略有不满。虽然以东方实业公司为核心的远东业绩大家都能看得见,但身为集团的高级管理者,赵明川显然不懂得如何将集团的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的根本原则。

“每年新增商船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远东本地的运力配置,要加快原料与产品周转……建议让东方实业公司的总经理艾萨克明年亲自去一趟明珠岛,视察远东的具体经营状况。如确实有必要,可以考虑召回赵明川。”

想了一会儿后,任长乐还是在备忘日记本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打算在明天会见几个东联集团的大董事和总裁安德里安,将那个在集团有名的“刻薄鬼”派到远东去“整顿企业”。

“什么坏习惯,整天都钻进钱眼里了?今天是兴忠回家的日子,你少看一天报表会死?”杨雯雯出现在书房门口,身上围着厨房围裙,双手叉腰,柳眉倒竖。

虽然比丈夫任长乐大了几乎两岁。但身为华美时尚标杆的杨雯雯,这些年依然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最多30岁出头,据说多种华美化妆品就是在她的尝试下完成了配方复原,甚至原本一些在后世只属于私家偏方的土化妆品,如今都成为了华美的量产商品。

“那孩子一直和我们格格不入。”任长乐笑着起来,亲自为妻子解下厨房围裙,一边小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尴尬。“你看了,养了他那么多年,居然我还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你不好意思干什么?他只是性格比较内敛而已,他在海州中学的成绩不差。我觉得他会有出息的。准备下吧,吃饭了。”杨雯雯白了丈夫一眼,吧嗒吧嗒踩着拖鞋就朝客厅而去了。

……

精致的餐桌前,家宴气氛一如既往的严肃。不过望着两侧大大小小的孩子,杨雯雯脸上的情绪比平时开心许多,而任长乐还是一副故作威严的家长样子板着个脸。

16岁的长女任兴爱今年成功考入了常春藤高校。成为艺术专业的一名大学生,师从“华美著名舞蹈家”佟月;15岁的次子任兴义,则在首都国立医院附属学校就读,明年有望考入曼城医学院;14岁的次女任兴慈,如今在曼城女子中学里成绩名列前茅,常春藤高校早就将其纳为了将来免试入学的保送生;13岁的三子任兴诚,虽然还在读中学二年级,但成绩还不错,尤其是身高明显比同龄人高出不少,成为了学校足球队的一员。作为当初年纪最小的养子,任兴诚的身体后天发育得最好。

至于任家的三个亲生子女任兴德、任兴婕和任兴智,前两个还分别在上小学和幼儿园,未来表现如何还未可知。最小的任兴智去年9月才出生,如今还差一个月才满周岁。

端坐在养父母的下首位置上,任兴忠的目光从斜对面某个女生身上一撇而过,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在。

那个荷兰裔少女安妮和妹妹任兴爱同年,是东联集团总裁安德里安的女儿,一个不到4岁就移民华美长大的女孩,也是当年任兴忠在小学时的同桌同学。

不知道当初是什么心魔在作怪,任兴忠当时特别讨厌这个欧裔女同学,甚至还经常动手打骂对方,理由就是对方是“红毛鬼”,但安妮却始终默默地忍着,甚至大量的学习空余时间都守在任兴忠身边玩。

任兴忠被养母杨雯雯送往海州中学寄读上学后,随着东联集团的成立,安妮和任家的往来也就越发多了起来。安妮也顺势获得了任兴忠的学校联系方式,居然每个月都会给对方写信。

任兴忠如何对待那些信是不得而知,不过从今天安妮到访来看,显然5年过后的任兴忠已经对对方不再抱有以前的反感态度了。

“今天给兴忠接风,大家开心点,可以边吃边聊,开始吧。”

杨雯雯一抬手,保姆们就开始端起餐盘给一家子分食,这里任何一盘精美食物的花销,几乎都抵得上普通国民家庭一整天的餐费,似乎太奢靡高调了点,但这就是杨雯雯所坚持的家庭风范。

“慈姐姐,我要吃蛋糕!”任兴婕才5岁,显然不在父母强制就餐规矩之内。得到父母允许就餐说话的声明后,望着餐桌另一头的蛋糕盘子。小女孩直接拉着身边二姐任兴慈的裙子就嚷开了。

蛋糕在任兴忠的面前,17岁的少年微微一笑,亲自端过蛋糕盘,离桌递到任兴婕身前。

虽然名为兄妹,但任兴婕打出生后就只和这个大哥见过两面,所以望着这个陌生的“大人”,小女孩居然还有点害怕,愣是缩着身子没敢去拿。

“快说谢谢大哥……”任兴慈赶紧放低声音,提醒着年幼的妹妹,一边对着长兄露出歉意。

“小婕很乖。”任兴忠无所谓地笑笑。伸手轻轻摸了把幼妹的头发,就回了座位。这一刻,坐在角落的安妮也泛起一丝开心的笑容。

看到长子这些年终于稳重成熟了不少,杨雯雯和任长乐也忍不住微微点头,对之前夫妻之间有关长子的若干话题也放了心。

“安妮小姐,你明年有什么安排吗?”

除了任兴忠少年老成般一语不发外,其他孩子都在餐桌边叽叽喳喳边吃边乐着,尤其是长女任兴爱和安妮不断说着悄悄话。

女大十八变,无论是女儿任兴爱还是安妮。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杨雯雯偷偷看了眼长子,此时放下筷子,故意提高了点音量。

“啊,杨阿姨……”安妮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双手合在身前,微微低着头,“爸爸已经安排了。让我报考常春藤,学金融……”

“安德里安先生是巴不得你也从商啊……是个不错的选择。兴忠这次毕业回来,还要补习一年。明天也要考常春藤金融专业,也许你可以继续和我家兴忠成为同班同学了。”杨雯雯笑呵呵地捏着餐巾,对安妮知书达理的文静性格非常看好。

“不打算考大学,我想国庆节后参军。”突然,任兴忠伸手取过一杯蜂蜜汁,嘴里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养母和安妮的对话。

此话一出,不光是杨雯雯和安妮纷纷扭头过来,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连任长乐都愣了。

“你爸爸都安排好了,进常春藤预科班先读一年。”杨雯雯眉头微微一皱,一字一句说着。

杨雯雯的语气有点凉,结果在场的男女孩们都闷了下来,餐厅里的气氛就这样突然有了转变。

“因为我以后想考西点军校。”任兴忠放下自己的筷子,身体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养母。

华美的陆军西点军校和海军不同,并非针对普通国民招生,而是所有学员都必须来自服役至少一年以上的现役优秀士兵,即便是任兴忠这样的家庭出身,也不例外。这是陆军西点军校建校开始就定下的死规矩,也是目前少有几个不接受潜规则左右的地方。

“你就那么想当军人?军人职业有那么好吗?整天钻在山沟里和印第安人打死打活?”杨雯雯忍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慢慢站了起来,“这个国家有更多人比你更合适参军。你是长子,为家里分担责任是你的成长义务。”

说完,杨雯雯丢下餐巾,转身朝卧室方向而去,看样子对这个养了8年的长子还是表露出一丝失望。

“……”任兴忠没有争辩,只是微微低头看着桌面,仿佛在想什么事。

在午餐过程中一直没有发言的任长乐,因为熟知妻子的脾气,也没打算马上去安慰妻子现在的情绪,饭后又回到了书房,准备继续查验工作上的事情。

才刚刚提起笔翻开一册文件,就听见书房的门发出了微微的响动。一回头,只见任兴忠带着奇怪的表情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后面还跟着长女任兴爱。

“你才回来,下午好好休息,晚饭前去跟她认错。”任长乐对这个养长子的感情其实远没有杨雯雯那么投入,只是本着养父的基本态度,对长子今天在餐桌上的“忤逆”行为表示了看法。

“爸爸……我想和您商量!”身后是妹妹暗中使劲在捅自己的后腰,任兴忠憋红了脸,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慢慢回过头,任长乐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这个养子突然开口叫自己爸爸了?任长乐仿佛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居然当着两个儿女的面发起愣来。

……

华灯初上,曼城南区的某条大道上,一前一后走着两位少年男女。

“任先生一定要去做军人吗?”安妮本着双方已经是“成人”的国家标准,在少年身后用上了对方的敬语,轻声问话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不呢?那同样会受人尊敬的,爸……他们已经同意了。”任兴忠回过身,露出灿烂的微笑,“我在海州中学一直努力让自己学会独立,我觉得我可以不依靠家里。”

“任先生是位勇敢的绅士,可是如果做军人的话,说不定会离开曼城的……”想到如今报纸上几年来不断鼓吹对易洛魁人的胜利战果,以及对英格兰越来越明显的敌意舆论引导,安妮对军队多年来“难得过点安稳日子”的风格也颇为担心。

“那也是保护这个家吧?”任兴忠走回安妮的身边,脸上越发的自信,“老师说,每个人都要选择对这个国家和家庭的奉献方式,我并没有违背他们的教导。”

“那为什么不选择能让你爸爸妈妈更开心的路呢?”安妮此时都快哭了,说着说着,就突然一把抓住了任兴忠的手臂。

“是你不开心吧?”任兴忠嘴角微微一翘,轻轻松开了对方的手,望向了夜空,“我以前骂过你,还打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发的少女没有出声,只是茫然的摇头。

“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亲生母亲就是被长得和你差不多的人给害死了……”任兴忠的脸色开始发白,那种积累在内心许多年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流露了出来。

“这些年过去,我都快不记得亲生母亲是什么样了,但惟独还记得那个人的样子……如果我不能变得强大,我就保护不了我现在的父母。”任兴忠淡淡说着,脸色又渐渐恢复了正常,“也保护不了我妹妹和你这样的人。”

“任先生真的认为……也想保护我吗?”安妮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也许觉得自己说得太狂妄了,任兴忠居然脸都红了,赶紧低下头,又走到了前面。

少年男女间的青涩情感不管会有多少狗血的桥段,古今中外都不外乎如此。此时此刻,路灯下,安妮紧紧跟着任兴忠的脚步,由着对方护送自己回家。(未完待续。。)

第八章 基拉尼危机(一)

1634年8月16日,周三。

即使是到了盛夏,爱尔兰岛的平均气温也不到20度,基拉尼小镇依然凉爽舒适。碧绿的丘坡草场之上一群群牛羊在悠闲地蠕动,附近的麦田里晚季的春小麦还在收割中,十几辆马车正在晒谷场上紧张地装载着麦垛,准备运往附近的晒谷场。

不过一个本应该喜悦的收获季节,此时却显得十分压抑。农作的基拉尼百姓总是在忙碌的间歇,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表情回头看上远方的玫瑰庄园一眼,直到确认一切无恙,才又弯腰下去。

又是一队英格兰骑兵从北边的大道上开来,领头的贵族军官傲慢而贪婪地注视着大道两侧的农田、果园和牧场,身后的骑兵们更是瞪着发红的双眼死勾勾地盯着偶然路过的爱尔兰妇女。

他们是北部特瑞利城派往南方科克郡的英格兰讨伐军,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基拉尼领地将提供他们一定的军需物资,以解决他们在饥荒连连的爱尔兰土地上镇压叛乱分子的补给问题。但前提是,军队路过的时候,绝对不能骚扰本地的百姓,或是破坏抢劫当地的物资财产。

基拉尼女勋爵在整个爱尔兰可算是名声在外的,虽然据说这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仅仅为了获得华美国的经济援助才给的贵族封号,但任谁都能从这位美丽的女勋爵眼里感觉到一种对英格兰人的深深鄙视与厌恶。

随意侵犯沿途民众的事情在这些英格兰军队中间司空见惯,即便这支军队远在都柏林的顶头上司斯特拉福德伯爵一再给戴卿卿写信保证,但抢劫基拉尼周边村庄的恶性事件还是发生了好几起。数量只有百多人的基拉尼雇佣兵卫队明显不能保证所有村落的安全,对此戴卿卿本人也只能咬牙忍着。

一名卫队骑兵带着一身的泥从大道南方奔来,目中无人般从缓慢南行的英格兰骑兵队一旁冲过,转向了玫瑰庄园的方向。如此匆忙而狼狈的模样,让英格兰骑兵在惊奇的同时也随之发出轻蔑的大笑。在他们眼里,肯定又是自己的友军“稍微”活跃了一下。在前面某个地方吃了些便宜。

……

玫瑰庄园南侧的大阳台外面不远,一条小船悄悄地系留在玫瑰湖边,小船船头方向的尽头是玫瑰半岛,如果在平时,戴卿卿会坐着这条小船畅游玫瑰湖,然后在路过半岛铜矿场时,接受矿工们的欢呼致敬。但现在,无论是小船还是远方的玫瑰半岛,都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情报就是这样了,唐纳修上尉已经建议爱尔兰人暂时撤退到班登河南岸休整。也许凭借那里的地形,可以防御住英格兰人的反击,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获得足够三千人支持一个月的补给。”

一个普通卫队佣兵打扮的男子擦着汗水,小心翼翼地向阳台上看风景的戴卿卿和代伯童汇报着南方科克郡的最新战况。

“他们早应该撤离科克城,那里就是个陷阱。但唐纳修上尉毕竟不是爱尔兰反抗军的指挥官,他很难说服那些个得意忘形的爱尔兰人。”情报员走了,代伯童转头看向茶几面上的地图,眉头微皱,“足足在科克城下停留了半个多月。硬生生地让特瑞利方向南下的英格兰人绕到了侧面。现在派出补给队很容易被拦截,哎……”

“增援科克城的英格兰军队,真是克伦威尔指挥的?”戴卿卿望着东南方向,也是脸色难看。似乎想起了多年前和周可民在伦敦泰晤士河上游览风景时的对话,“我早说应该干掉这个人,但你们非要说留着这个人在英格兰闹内战……唐纳修上尉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根本撤不出来。我们的补给很难送进去了!”

“爱尔兰最好的机会并不是现在,而是几年之后,这本来就是既定的安排。但被爱尔兰人自己搞糟了。卿卿,你还是先别急,再等等消息。”代伯童知道眼前的女子已经把那支爱尔兰反抗军当成了“自家人”,对国防部和外交部原定的爱尔兰扶持步奏有了很大不满。

“是,我不能急,但你要我怎么冷静?就在昨天,这些从北边南下的英格兰人,就抢走了整整一座村子的粮食,还强奸了好几个妇女!你不是和他们交涉过吗?向我保证过吗?”戴卿卿急转身子,盯着代伯童,怒容满面,“在你们眼里,爱尔兰人全都是棋子,全是你们的游戏操控对象!”

“对不起,卿卿,外交部的精力确实有限……”代伯童深深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也许国内那边,已经巴不得你把我强制带回去吧……”戴卿卿语气低沉,环视着周边几千英亩的领地,一滴眼泪悄然留下,“我还有多大的用处,我在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似乎一场吵架即将发生,而且这种结果通常都发生在戴卿卿情绪低落之后的某个瞬间。代伯童正打算接下来面对对方的情绪,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枪响。

阳台上的两人一愣,纷纷把头转向枪声方向,但那里已经不在阳台的观察方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只见高大的欧裔卫队长带着一丝忧色走进了阳台。

“戴琳小姐,一队英格兰士兵堵住了庄园大门,我们阻止了他们!”卫队长从兜里取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递到了戴卿卿手上,“据说是南边的英格兰军队里一位叫克伦威尔的先生给您的信。”

几分钟后,戴卿卿手里的信悄然落地,整个人都呆呆地看着南方,脸色苍白。

“伪装的补给队在半道被英格兰军队截获,有人招供是基拉尼领地派出的……克伦威尔在两天前就发起了总攻,爱尔兰人几乎全军覆没……唐纳修上尉他们很可能都阵亡了……”

“戴琳小姐!快来人!”

戴卿卿眼前一黑,身体就朝一边瘫倒,还是代伯童反应快,直接在卫队长之前抱住了戴卿卿的身体。

“恩克队长,马上集合卫队,不管采取什么手段。都不许英格兰人进入庄园!让大家准备撤离!”代伯童一边抱着已经晕过去的戴卿卿,一边对着身边的卫队长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

“遵命!”卫队长双眼露出寒光,一个立正敬礼后,就大步走出了阳台。

……

此时,距离基拉尼玫瑰庄园东南60多英里外的班登河南岸原野上,一支人数高达6000人的英格兰军队正在休整中,在军营北面的河岸边,还遗留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发生在前天的班登河会战中,多达2000的爱尔兰反抗军士兵伤亡,超过1000人被俘。能逃过一劫的少之又少。而这一切,都是一名叫克伦威尔的英格兰人制造的。

倘若镜头能够回放,那即便是华美陆军的军官们,都会惊讶这支从海上增援科克郡的英格兰军队那无师自通的横队线列步兵战术。

这支装备着至少4000支21B燧发步枪的英格兰军队,就是查理一世和国民议会让克伦威尔带到爱尔兰的最新一批援军。克伦威尔曾经在荷兰战场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强大威力,他这次把军队的战术做了重大改变,整整准备了两个月,才让部队投入战斗。

虽然爱尔兰人的战斗很顽强,但克伦威尔的兵力优势实在太大。而且战术和爱尔兰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唐纳修上尉最终在维持阵列不被击溃的战斗中被突进的英格兰骑兵刺穿了胸膛,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躺在了他寄予厚望的故乡土地上,和他一起阵亡的,还包括多名志愿来到爱尔兰的华美陆军士官。

但最糟糕的却并非一批隐瞒身份的华美陆军官兵阵亡。而是一支从基拉尼方向而来的伪装补给队被英格兰军队截获了,被吓傻了的一个爱尔兰本地激进小贵族直接招供了基拉尼领地对爱尔兰反抗军的后勤支持内幕。

虽然并非华美国籍,但他们的供词却直接将基拉尼领地和戴卿卿等人丢在了克伦威尔的案板前。

望着西北方向那片据说是“整个爱尔兰最繁华”的土地,35岁的克伦威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并非是传统贵族世家。也不是一位职业军人,作为一名富有乡绅的儿子,克伦威尔从小就信封清教。那种革命性的虔诚教义让他步入了争取清教徒权益的政治道路,并让他在30岁那年成为了国民议会的议员,并坚定地和英格兰王室站在了对立面。

发生在去年的苏格兰主教战争和今年初的爱尔兰叛乱,终于打乱了查理一世的阵脚,国民议会也提前从英格兰国王手里抢过了不少国家权力。但和国王的纠葛毕竟还是“家事”,爱尔兰的叛乱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英格兰王国所不能容忍的。

这次克伦威尔不仅仅是用他的演讲鼓舞了国民议会,甚至还亲自申请带领军队前往平叛,也许连他都没意识到,他的这番举动,让他提前展露出一名优秀的军事统帅的能力,甚至历史如果没有变数,他依然会成为未来英格兰的护国主。

“一个欺骗了整个英格兰王国的美国女骗子!她对爱尔兰犯下的罪恶远远超过回报给国王的几万英镑!我将代表英格兰王国的正义力量,逮捕这个美国女人!”克伦威尔在获得审讯内容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

夜晚,通往肯梅尔港的山谷道路上,一支超过百辆马车的车队正打着火把在拥挤中如蜗牛一样缓慢南行。车队除了装载大量从基拉尼镇或玫瑰庄园撤走的财物,还有不少爱尔兰民众随行。

在他们身后,蜿蜒起伏丘陵和山林已经阻隔了人们的视线,但大火蒸腾的光影依然朦胧可见。来自北方科瑞利城的英格兰军队已经基本控制了基拉尼领地,甚至还有大量从东南科克郡赶来的英格兰军队,基拉尼的爱尔兰居民经过一番无畏的挣扎后,最终还是沦为了英格兰军队案板上的肉。

哭泣和咒骂在车队中不时起伏,上了年纪的老人老泪纵横地回望着自己辛苦了多年的家园毁于一旦,年轻的妇女则抱着孩子瑟瑟发抖,更多的手握草叉的年轻男子则咬牙切齿。

“长官,还有3英里就到肯梅尔港了。欧洲情报司的船已经在那里等候。但只有两艘船,我们无法带走更多人。肯梅尔港的居民也发生了混乱,恐怕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一个装扮成卫队雇佣兵的军情局特工来到一辆马车前,朝着门帘背后的女子轻声说着。

戴卿卿此时脸上已经没了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坐在漆黑的马车里。身后的山谷隐约传来了枪声,那是代伯童带着部分庄园卫队雇佣兵在掩护车队撤退。

“再带些人去支援代先生吧。”戴卿卿摸了下方在身侧的转轮手枪,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遵命,长官。”

骑兵走远了,接着黑夜又传来了一辆马车因为看不清路况而陷入地障的乘客抱怨声。

……

山谷之中,近百号身穿皮甲的雇佣兵正依托着临时搭建的路障工事。抵御着追击而来的英格兰军队。

这支由外籍军团退役兵为骨干组成的基拉尼雇佣兵卫队,是戴卿卿这些年为防止意外组建的,虽然国内的军队已经大规模换装30A型步枪,甚至管风琴机枪也在被32A型转轮机枪替代,但基拉尼卫队还依然用着老式的22A型步枪。

不过即便如此,基拉尼卫队的装备水平依然是整座爱尔兰岛上首屈一指的。下午的突围战中,上百名监视玫瑰庄园的英格兰官兵被庄园卫队突如其来的强大火力打了个落花流水,但随后一支从科瑞利城南下的英格兰军队加入了对戴卿卿等人的追击,让卫队的掩护压力骤增。

“代先生。管风琴机枪的子弹已经快消耗光了,不过我想英格兰人不会那么愚蠢地打算在黑夜里继续冲击我们的防御阵地,或许我们可以撤退追赶车队了。”壮硕的卫队队长走到工事后方的某堆篝火前,对着一名手拿转轮手枪的华裔青年说着。

“做好销毁武器撤退的准备。”代伯童翻开手上31型转轮手枪的弹仓。将最后几颗黄铜卷壳子弹塞进弹洞,手腕一扭,又弹仓复位。

“是英格兰人!他们又来了!”

前方黑夜里,又亮起了火把的光芒。阻拦工事后的雇佣兵们纷纷拉开枪机,最后的几匣子弹抬到了唯一一架管风琴的旁边。

不过想象中的进攻却并没有马上出现,不到两百米远的山道上。一群举着火把的英格兰人正推着一部低矮的小车缓缓地对准了防御工事。

“是大炮!注意隐蔽!”卫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发出了了声嘶力竭的高喊。

话音还未落,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就从那辆小车上喷出,不过零点几秒的时间差,阻拦在山谷中央的防御工事就被一大片音速飞行的霰弹所笼罩。

凄惨的喊叫在山谷里此起彼伏,工事内外,破损的尸体血肉随处可见,断掉胳膊腿的伤员疼得在地上打滚。超过10名雇佣兵被蜂拥而来的霰弹撕碎了身体,几个脑浆迸裂的雇佣兵更是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抽倒在地,还有十几个则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管风琴机枪倒塌匍匐在工事上,四周的机枪手早就阵亡,部分零件垮落在一侧,看样子已经在刚才的霰弹炮击中损坏。但工事后的雇佣兵们依然趁对手重新装弹的时间里发起了反击,22A步枪将试图在炮击后靠近的英格兰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代先生!代先生受伤了!”

一个在霰弹雨中毫发未伤的雇佣兵刚从爬地上起来,就看见身侧的青年正一脸苍白地捂着肚子部位。

“代先生,能坚持住吗?队长阵亡了!”另一个雇佣兵跑了过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医疗消毒棉包,撕开后直接按在了代伯童的肚子上。

“撤退……安放炸药……”鲜血已经染红了整个腹部,但代伯童依然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指了指几个关键角落,“你来负责指挥,带上伤员,向肯梅尔港撤退。”

也许是得到了将来家人可以移民华美的承诺,近10名断了腿或胳膊的雇佣兵重伤员已经有了觉悟,主动担任断后。剩下的雇用兵则用担架抬着代伯童,悄然朝南方撤去。(未完待续。。)

第九章 基拉尼危机(二)

玫瑰庄园上下,以及少数老弱妇幼,从基拉尼和肯梅尔港撤出的只有不到200人,无数的爱尔兰居民是泪流满面,眼睁睁地看着两艘华美国的小型飞剪船消失在远方。随后半个月,克伦威尔逐步扫荡了科克郡的残余爱尔兰抵抗军,而得到克伦威尔指示的部分英格兰军队则武装控制了基拉尼和肯梅尔港,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查行动。

爱尔兰人的起义,昙花一现地仅仅维持了半年,就被一如既往地扑灭掉,但这场看似只能作为华美国牵制英格兰的小型战争,却在华美国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内阁也接连进行了好几次部长会议,以商讨应对方式。

按照之前的预案,一旦有可能导致爱尔兰扶持计划失败,则必须提前撤出所有在基拉尼的本国企业和人员,并尽可能保证损失降到最低。为了保证这个预案顺利施行,欧洲情报司的两艘飞云小型飞剪船一直在亚速尔群岛待命。

但这次却因为戴卿卿的固执,在不恰当的高风险时段派出伪装补给队,还指派军情局直接派人进入爱尔兰反抗军内担任军事顾问。结果导致数人阵亡不说,还最终暴露了自己。戴卿卿一直拖到最后关头才宣布撤退,也让华美国和英格兰的冲突走到前台。

仅欧洲情报司和国防部军情局在基拉尼和肯梅尔港的资产损失,粗步估算就超过60万美元,更关键的是代伯童,这个本来是去给戴卿卿擦屁股的外交官身负重伤。这不由得让人联想到10年前的周可民牺牲事件,英格兰这个是非之地如同有什么魔咒一样吸吮着穿越众的鲜血。

对英格兰的态度,更多是一种“历史被迫害妄想症”,但眼前一系列蝴蝶翅膀扇起的事实又不得不让人真正开始审视英格兰的变化。

由于爱尔兰反抗运动和苏格兰主教战争的前后夹击,查理一世提前了许多年对国民议会低头,而国民议会也借这种国王引发的荒唐战争。一举获得了民众和军队的支持。克伦威尔是什么人?他可是今后领导整个英格兰进入世界争霸的领路人,大英帝国的基础就在他的手上夯实。

新兴工业资本与重商主义并驾齐驱的英格兰,在与华美的贸易互动中已经获益良多,尤其是造船业发展,比历史同期发展规模几乎大了一倍。军情局主导的爱尔兰独立计划又过早地催发并改变了历史进程,眼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似乎英格兰已经走上了一条并非需要大规模内战就能完成资产阶级上台的道路,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爱尔兰的经济发展过程中,若干家在基拉尼和肯梅尔港有投资的华美小型企业,开始哭爹喊娘起来。虽然他们更多得都是接受外交部和国防部的合同委托。但这么多年过去,这些本钱并不多的小企业还是在里面多少花了些心思,把基拉尼和肯梅尔港当成了自己的半条命。如今这半条命突然一下就玩没了,有些前期投资还没收回来的企业主就开始哀嚎了。

但现在就介入英格兰的战乱,必然会引发法国老狐狸黎塞留的警惕。在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还没有开张前,法国人的一举一动将直接决定华美国摘取“英格兰果实”的可行性。

最终,国会和内阁还是决定静观其变,将等待英格兰和法国方面对这一事件的态度变化,从而决定之后的方针。因为不久之后。法国黎塞留首相的外交特使将亲自访问北美,两国将在海州香林镇展开有史以来最为正式的高级外交会晤。

至于国内的舆论,那些受了点损失的小企业主都被请到国防部喝茶,将对公众暂时淡化发生在基拉尼的所有事情。

……

1634年9月7日。周四,中秋节,亚速尔英雄港美租界。

夜晚了,美租界的主要商业街道以及港口区都挂起了精致的防风油灯。当地的小酒馆已经形成了营业到深夜的习惯,如今几乎每家酒馆里,都有来自各个欧洲国家的商人们在窃窃私语。

平常从爱尔兰肯梅尔港输入的货物已经中断了快两个月了。甚至连一条来自爱尔兰的商船都没有。不少和爱尔兰基拉尼商会有来往的小商人都很好奇,不知道那个一度在亚速尔英雄港都小有名气的爱尔兰贵族领地出了什么事。

领事馆区的医院的某间豪华病房里,已经恢复一身华美东方裙装的戴卿卿,正默然地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虚弱不堪的青年。

腹部被霰弹打穿,这种严重的伤势,差点让代伯童在船上的时候就丢了命。领事馆医院从建立到现在,都没进行过如此高风险的手术,在乙醚吸入式麻醉和阿片生物碱麻醉技术还不是很可靠的情况下,代伯童基本等于从鬼门关上走了个来回,术后的麻醉药物肠胃痉挛副作用反应还差点导致腹部伤口撕裂。

“代先生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接下来需要好好修养。”一个护士给代伯童检查过体温并注射了抗生素后,终于给了戴卿卿一个好消息,“只要未来一周不再发生高烧感染,就证明手术完全成功。”

戴卿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房间又恢复成两个人的世界。

“我没事……第一次感到我们的出口大炮那么给力,一次射击就能扫掉我们的防御线。”代伯童的脸色还比较难看,但此时的表情却很轻松。

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代伯童依然在半道主持了撤退行动,让死掉队长的基拉尼卫队雇佣兵们颇为敬佩。而他在昏迷前为肯梅尔港民众留下的最后一封给英格兰军队的外交信,也让肯梅尔港没有遭到类似基拉尼领地那样严重的摧残,可说是尽其可能地保护了戴卿卿的心血。

“少说话,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回国。”戴卿卿轻轻整理了下代伯童身上的被子,愧疚地低下了头。

“国内应该在讨论对策了,你对肯梅尔民众说的那句‘我还会回来的’让人记忆深刻啊。”代伯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苏哥其实有预案的。毕竟现在英格兰国王还欠了我们好几百万的债务,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

“对不起,对不起……”戴卿卿突然哭出了声,眼泪如线一样落在代伯童的被子上,“你们不知道,爱尔兰反抗军本来没打算今年发动的,进攻科克城的主意也是我出的……唐纳修上尉和他们都死了……现在什么都没了。”

“这些我知道就行了。”代伯童按住了戴卿卿的手,微微摇头,“有些事你也不知道,战争刚开始不久。欧洲情报司就已经将几个重要的科克郡爱尔兰本地贵族接走了,送到了西班牙。只要有他们在,爱尔兰独立计划就还有继续的价值。”

“啊……”戴卿卿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真是你们的预案吗?”

“嗯,也许现在苏哥他们已经在忙了。”代伯童将自己艰难地支撑起来,呼出一口气,显得有点不安分,“今天是中秋节吧。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真想出去看看月亮。”

“我陪你去。”推过轮椅,戴卿卿突然低下头,在代伯童额头上亲了一口。

代伯童的一只手才刚刚搭上轮椅的靠背。面对“幸福来得如此突然”的香吻,居然呆住了……

……

以中秋节为主题的第一届曼城绘画与评比展在曼城当地时间的中秋节下午展开,曼城国会广场的露天展区布置得再精美,与其他有新奇感的公共活动相比。这种太过于文青的艺术活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吸引人。

建国十多年来,虽然艺术与生活时尚的普及教育也没有落后,但以欧洲和东方的社会底层丘八为主的国民。除了文化理解门槛最低的音乐外,对艺术事物的接受感悟程度还大都停留在衣食住行上。陶冶、传播与促进社会本地化发展的活动一直是建国后穿越众文青们的努力方向,在自身水平都不高的情况下,也只能采取通融与鼓励地方式让国民们自行去探究。

送展的作品大致分为了东方和西方风格,对月亮这种天体的艺术理解,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切入点。移民中的专业画师极少,所以大部分作品都是各个中小学生的涂鸦。即使是这样,仗着月亮文化的深厚底蕴,绘画评比的第一名也当仁不让地落到了一名华裔画师的手里。再想想,文化的多样性也要照顾,二把刀的评委们又专门找了张西式的作品并列第一。

为了不让本次活动在冷清中掉价,曼城周报主编兼画展主办人张若寒一怒之下,将获奖作品的奖金直接提高了10倍,自己掏腰包贴钱给两位第一名获奖者分别颁发了815美元!当拿到奖金的两位画师搞清楚具体数量的时候,激动地全身都在哆嗦,也让围观的国民们大吃一惊。

夜晚了,苏子宁并没有陪着老婆孩子在花园里赏月游玩,而是独自一人守在书房里准备着一些工作文件。

“客人们都在等你了,苏子宁……不容易啊,一品勺终于能做出像样的月饼了,不尝尝?”袁欣艺端着盘子走进书房,为丈夫放下了糕点盘和一杯热茶,然后习惯性整理起桌面的书籍——一大堆从英格兰购买的,属于英格兰国内刊印的原版出版物。

“怎么突然对英格兰的书那么感兴趣了?应该读起来很费力吧?”看着丈夫在沉思,袁欣艺轻轻拍拍了对方手里的书本。

“老婆,你说一个愚昧的世界对我们有利,还是一个开明的世界对我们更好?”苏子宁放下书本,端起热茶,突然问了个问题。

“一个进步的社会,其物质与文化的需求也必然旺盛,当然,这种社会动力也会驱动这个社会的物质与文化的产出、发展与传播。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自然是收益的。”袁欣艺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嗯……那如果是欧洲呢?”苏子宁笑笑,指了指桌面的欧洲书籍,“比如英格兰,这里代表着英格兰领先其他欧洲国家的象征,虽然依然是皮毛,却是一个让我们不得不带着‘历史被迫害妄想症’来看待的国家。”

“那看是什么地方愚昧。什么地方开明了。”袁欣艺满不在乎地拿起一本,翻了翻,以她多年来的外语水平,能比苏子宁看得更轻松,“清朝洋务运动了多少年,物质层面也不比欧洲列强差,但他们摆脱了命运吗?还有西班牙也是个典型的例子。”

说着,袁欣艺还故意点了点苏子宁的脑袋。

“老婆大人英明!”苏子宁伸出拇指赞了赞,一边嘴里叼着月饼,一边马上拿起笔记本。刷刷地写开了。

“……我们不需要一个愚昧、生产力与消费力低下的世界来保证我们的安全,也做不到,除非摧毁掉……至少在物质层面,全世界的进步才是我们生存的基础与发展动力。社会制度、思想与规则上的愚昧落后才是一个国家能否掌握自身命运的关键……”

“哎,你呀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看到丈夫又一副钻进工作的样子,袁欣艺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嗯,中秋节,知道。我马上就出去。”苏子宁喝着茶,咀嚼着月饼,眼睛注视着笔记本的内容,嘴里嘟哝着。“马上就要和英格兰、法国展开重要外交活动,要准备的东西蛮多的。”

“今天是咱家小五的满月!满院子的人都等着你过去呢!”袁欣艺瞪了眼丈夫,劈手抢过苏子宁手里的笔,双手叉腰。“你不是说,等满月就给孩子取名字吗?”

小五,就是苏子宁的第五个孩子。上个月初才出生的男婴。

“哦,是啊……我想想……今天是中秋节,就叫苏方玥吧。”

“怎么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名字?”

“我觉得挺中性的……”

……

又是10天后,几个英格兰国民议会的代表到达了亚速尔群岛英雄港,带来了国民议会的质问信。

欧洲总领事官史文博是早有准备的,早在戴卿卿等人返回美租界的时候,就朝驻亚速尔的英格兰外交官发起了抗议,当时对爱尔兰基拉尼事件还一无所知的英格兰外交官当然是目瞪口呆。

但现在事情已经公开了,有关华美国涉嫌通过基拉尼领地向爱尔兰反抗军提供支持的内幕,让英格兰国民议会大为光火,而克伦威尔在基拉尼采取的果断行动,又让华美国外交部和军方觉得丢了面子。

史文博直接以“英格兰基拉尼领地属于英格兰王室和华美国民间友好合作项目”为由,拒绝了英格兰国民议会要求立场解释的要求,反而认为只有英格兰王室才能作为英格兰王国的正统执政机构和华美国政府进行相关外交交涉。

不光如此,史文博甚至还暗示,英格兰能在苏格兰主教战争中维持住战线,全靠华美国大西洋银行和英格兰王室之间的军事贷款协议,而大西洋银行的表面拥有者,正是被国民议会视为“祸国殃民”的戴卿卿。

英格兰国民议会控制的军队,损害了华美国企业在英格兰和爱尔兰的利益,反而在这点上必须由英格兰做出正确的解释和答复,否则华美国将考虑终止和英格兰的军事贷款协议,甚至追讨本来就不断延期的数百万美元的前几期贷款。

言下之意,基拉尼领地并非华美国政府的产业,而是华美民间商业个体和英格兰王室的友好交往,不应该上升到国家外交层面。访问基拉尼的华美外交官代伯童为保护本国国民和针对爱尔兰难民的人道主义行为都是正确的,但英格兰军队悍然对基拉尼的华美商人动用武力,甚至打伤了华美国外交官,已经公然违背两国十年前签署的伦敦友好协议。

最后,史文博还建议对爱尔兰基拉尼事件展开彻底的调查,以找出有问题的环节加以协商处理,并保留向英格兰方面索赔的权力。被喷了满脸唾沫的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头上没了多少把柄,一个个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接乘船回国。

史文博敢这样直接顶着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其实就在于不久前和法国外交官的一次探底交涉。法国人似乎还没有把爱尔兰的叛乱看成是华美国有意为之的阴谋,反而因为之前几年英格兰干涉法国国内宗教战争的事而落井下石。随后,法国人转达了黎塞留首相希望获得“更多友谊”的意见。

要军火?只要法国不干涉发生在爱尔兰的事,乖乖地投身到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的伟大事业中去,一切都好说。

……

就在送走气呼呼的英格兰使者后几天。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的最后一场重要会战终于打响了。

失去国王的瑞典军,在将领霍恩和伯恩哈德的带领下,投入到“内德林根会战”。这是一场让人唏嘘的会战,即便瑞典军纪律严明,奋勇作战,但依然被兵力雄厚的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联军打败,瑞典军几乎全军覆没,兵力损失超过对手的6倍,就连瑞典军总司令霍恩都被俘了,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

一度被新教联盟寄予厚望,但国内民生负担已经达到极限的瑞典王国,终于无奈地放弃了战争。自此,针对哈布斯堡家族的德意志新教联盟再次解体,全欧洲又把目光转向了一心不想让哈布斯堡家族好过的法国身上。(未完待续。。)

第十章 北美的客人

从罗马帝国开始,意大利半岛就成为了欧洲文明的中心,即使帝国灭亡之后的几个世纪里,意大利半岛遭受了无数次外来蛮族的血洗,欧洲古典文明毁灭殚尽,但最终还是凭借着深厚的历史沉淀,再次成为欧洲文明复兴的摇篮。意大利人,也在这场上千年的历史大戏台占据了相当的舞台面积。

意大利美第奇家族,家族的对外联姻关系广布整个欧洲大陆。假如没有这么一个进步的、始终如一的以强大的政治经济背景支持科学与艺术的权贵家庭,那文艺复兴的历史恐怕早就半道栽倒在无数的牵绊中。

意大利人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称为文艺复兴三杰,各自用自己的艺术、眼光与人格魅力解开了被桎梏已久的欧洲思想。

意大利人哥伦布,将15世纪中叶萌芽的地理大发现浪潮彻底推到了顶点,他用一年的时间,就盖过伟大的葡萄牙恩里克王子为之辛劳努力了几十年的功绩。

意大利人伽利略,欧洲近代科学大爆发的奠基人,其伟岸的身影至今仍笼罩着现代文明社会的每个角落。

除了那些璀璨的科学与艺术成果,意大利人同样在政治上“统治并左右”着整个欧洲。有人说,从古典到近代,欧洲历史其实就是一部意大利人的历史。

黎塞留在法国首相位置上做出了许多高瞻远瞩的战略布局,而后世评价他最成功的一步棋,就是在弥留之际将法国首相的宝座交到了意大利人马萨林的手上。这个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奉教皇之命调节西班牙和法国争端的意大利教廷青年使者,和黎塞留的第一次会面时就一见如故,并迅速拜倒在黎塞留的人格魅力之下。

1642年,黎塞留病故,临终前的老人推荐了当时才刚刚加入法国国籍不久的马萨林担任法国首相。马萨林或许并非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但他坚定的执行了黎塞留的所有战略方针。哪怕之后“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一直试图摆脱首相的束缚,但马萨林最终还是完成了黎塞留的嘱托,让整个欧洲围绕着法国的核心利益在运转。

黎塞留的伟大在于他所勾勒的欧洲大陆秩序,就连日后崛起的大英帝国都没有真正撼动过,一直到两百多年后,才被德意志宰相卑斯麦所打破,堪称欧洲大陆近代地缘政治关系的格局掌控者。

马萨林的功绩,则是他将黎塞留的宏伟蓝图得以推进、延续、巩固和实现,从而让路易十四和整个法国蒸蒸日上。哪怕日后人们总是说“他一辈子都生活在黎塞留的影子里”,但如果没有他。那黎塞留的设想最终只能是昙花一现的纸上谈兵。

而与之对应的遗憾,就是法国人的目光永远把欧洲大陆事务看得更重,从而在海洋战略上没有英格兰的克伦威尔开创的那一股子舍我其谁的狠劲,恐怕法国日后的“欧洲老二”的地位也和黎塞留、马萨林脱不了关系。

在大仲马的小说《二十年后》中,1661年马萨林临终之时给路易十四留下了遗言,请求国王今后不要再设立首相。而小说里他和三个火枪手基情四射的艺术表演,也带动了一代代法国闷骚青年走进荡漾浪漫的生活。

……

1634年10月3日,周三。

从亚速尔出发的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望月”号,搭载着法兰西王国外交使团。缓缓靠近曼城湾。

“……以东方公主为名的战舰漂亮到无以复加,雪白的庞大身躯上挂满了用昂贵的丝绸制成的彩旗,就好比秋日里出游的王族贵妇,悠然而高傲地行走仆人之前……她会让任何一个法兰西水手想入非非。忍不住想要去触碰她的肌肤……”

“……曼城,是美国人的首都,这里大概居住着相当于巴黎三分之一的人口,但却有着让人惊讶的壮丽而宽阔的城区……亚速尔英雄港的美租界已经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城镇。难以想象新大陆上还有更为精美华丽的城市存在。十几年来所有的欧洲传言累加起来,都比不了现在看到的一个小角落……她的奢侈、高贵与整洁让她的子民自豪,也让所有外来者感到无所适从的卑微和莫名其妙的畏惧……”

32岁的马萨林站在甲板上。惊愕地看着为望月号领航的“解忧公主”号大型轻巡洋舰,以及越来越近的城市,对这个传闻中占据着北美新大陆的最强大国家终于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欢迎法国使团的仪式在曼城市南区的码头进行,在苏子宁的陪同下,守备首都的一个营的陆军官兵作为仪仗队,接受了马萨林为首的法国外交使团的检阅。

华美国那让人感觉过于“堂皇而偏执”的军乐鼓噪声中,一排排戴着白手套、军服笔挺、挺胸持枪的陆军官兵个个五大三粗、神情肃穆,严整的队列让马萨林看得心里暗惊。而前往国会广场的大道两侧则占满了夹道欢迎、挥舞着法国王室鸢尾花旗帜的曼城市民,又让马萨林一行人倍感荣耀。

盛大的外交欢迎宴会在国会宴会厅举办,并不懂华美国语的马萨林只能尴尬地由着华美外交部提供的法语翻译,才能明白那比欧洲王室还繁琐的外交礼仪和流程。

宴会过后,主客双方又来到和长岛体育场同年建成的曼城歌剧院里。华美国庆节大假最后一天的音乐会正在举行,身穿漂亮连衣裙的华美小童星爱丽丝,在上千名观众的面前连蹦带跳地和华美第一大明星珍妮一起,合唱了一首经典的《踏浪》。

“小小的一阵风呀,慢慢地吹过来。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海上的浪花开呀,我才到海边来。原来嘛你也爱浪花,才到海边来。”

哪怕歌词一句都听不懂,欢快的曲调和小女孩“无所畏惧的简单装扮”,也让身为宗教人士的马萨林感觉赏心悦目,忍不住合着节奏在腿上轻轻打着节拍。

随后一日。马萨林参观了曼城南区、长岛西区、首都国立医院和国立大学。宽整热闹的市区街道、庄严肃穆的医院大楼、占地辽阔的花园般的大学教学区,无一不让马萨林等人羡慕。此时的巴黎城相比之下,就如同一座庞大腥臭的贫民窟一样让人不堪回想。

壮丽的蒸汽电站、街区电灯、如泰坦巨人般的蒸汽塔吊、流水线般吐出的布匹、巨大噪音下被切割的铁板……参观曼城外岛区工业园的时候,大部分法国外交官都赞叹不已,只有马萨林从头到尾对这一幕幕象征着伟大工业力量的画面沉默不语。

紧接着,在苏子宁的安排下,马萨林等人又顺宋河北上,路过西点镇、银谷镇,抵达了华美国第二大城市波特市参观。面对不比首都差多少的城镇,马萨林再次对欧洲的同行们感到悲哀。

几乎大部分欧洲外交官。此时都不过把华美在亚速尔美租界营造的城市环境当成了面子工程。而马萨林现在所看到的,都是这个国家最寻常的风景,华美的国力就渗透在这一座座漂亮的城镇当中。所以对于魁北克殖民地今后有可能受到的威胁,目前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过多地作为和美国人讨价还价的话题。

又是几天后,马萨林等人登上了华美海军的“文成公主”号大型轻巡洋舰,合着华美本土舰队的半数战舰,前往这次访问北美的最后一站、同时也是外交会谈的地点——海州香林镇。

香林镇成立于1631年,地点就是后世著名的普利茅斯、历史上五月花号的乘客们最终落脚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已经是一座拥有近4000人口的小城镇,有着华美“最干净城市”的美誉,出口欧洲的豪华马车半数以上就诞生在这里。

为法国使团准备的一切行程,都是为了在接下的外交会晤中。让马萨林坚定“和美国人做朋友,远比做敌人对法国更有利”的判断,为未来军事干涉爱尔兰夯实外交舆论支持。

……

10月14日,周六。

有关法国人到访的消息成为了国庆节后国内媒体的主要焦点。《曼城周报》以及国庆节后正式刊印发行的《北美时报》,都连篇报道着这一建国十几年来的重大外交内容。

“展示力量与诚意”是本次华美外交活动的主题曲,至于“建立华美和法兰西两个大国新型战略伙伴关系”的狗血噱头。除了前几年从法国千辛万苦出走的少数法籍新教徒有点惶惶不可终日外,则把包括本国百姓在内的人都忽悠得云里雾里的。

不管能理解多少,首都市民的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都被国家扯到了一边,加之今年经济形势还不错,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对这种能朝普通人公开的国家外交活动感到新奇而乐观。

有关法国人在曼城街头表现出的若干失态举动,在酒吧里成为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谈论话题。而在外岛区码头上,一大早就有外交部、国土安全部以及国防部的若干官员在等候,似乎在迎接另一批特殊的客人。

一艘国营进出口公司的短衬衫飞剪商船靠岸,船板放下,一个个衣着打扮略显寒碜的男女老幼彼此搀携着走下,他们都是近两个月前从爱尔兰基拉尼领地撤出的玫瑰庄园的仆役家庭。在亚速尔简单适应了一段时间后,这些爱尔兰人被迁置到了北美本土。

人群在警察的招呼下缓缓朝港外走去,而严晓松、刘云两人则静静地继续看着船板方向,直到最后两个身影出现,才纷纷迎了上去。

已经更换一身陆军军装的戴卿卿,默默走到老上司刘云的面前,轻轻行了个军礼,后者只是无言地点点头。而严晓松,则轻拍着大病初愈的代伯童的肩膀,送上勉励的笑容。

“戴卿卿少校,部长因为今天主持重要工作会议,无法前来迎接。”一位国防部欧裔助理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了一份文件,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从今天起,李铭杰中校将接替您的工作。”

说完,一侧的前宪兵司令部负责人李铭杰走了过来,笑呵呵地帮戴卿卿提起了行李:“卿卿,第一次接手军情局,今后还需要你多多帮助。”

“没什么,反正以前我这个军情局长就是个花瓶,好多事不都是郑大哥他们在遥控主持吗……”戴卿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点点头,就扶住了代伯童的胳膊,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远了。

“国防部这次丢面子了……哎,可怜我辛苦培养出的卿卿同学,都对我不亲热了……”站在严晓松的身边,刘云嘴上流里流气地嘿嘿笑着,但眼底却带着一丝痛惜的神色。

“你也认为卿卿捅了大篓子?”严晓松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同伴,似笑非笑,“当初国防部出台爱尔兰独立扶持计划,为什么会把卿卿安排在爱尔兰?恐怕你刘云也推波助澜了一把吧……”

“周可民走了后,卿卿和国防部的人对英格兰人恨之入骨,爱尔兰人也对英格兰人恨之入骨,只是两拨怨念相同的人凑到了一起而已,说不上是谁在左右谁。卿卿这次自作主张,提前动作,又何尝不是把爱尔兰人当牺牲品去实现对英格兰人的报复呢……倒是你们外交部反而在看戏啊……”

刘云耸了下肩,一副意味深长的味道。

“这话可别乱说,到头来不也是我和苏子宁在擦屁股吗。”严晓松轻轻呼了口气,最后和刘云握起了手,“好了,明天我也要去亚速尔了。明年开始,就会有欧洲外交官常驻曼城了,到时候你的工作就不会像现在那样轻松了。”

“求之不得。”刘云满不在乎。(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国家安全委员会

由外交部长苏子宁领导的外交接待组,和马萨林带领的法国外交代表团正在海州香林镇展开漫长而谨慎的谈判。会谈的基本节奏和指导思想十分明确,并早已准备了若干应对方案。

十年前签订的《美英法亚速尔和约》即将到期,华美国将面临一次北美新大陆地缘战略的重大调整档口。和第一次签约中许多内陆地理分界概念较为模糊有所不同,这次和法国将更加仔细地针对法国魁北克殖民地和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内陆分界线进行正式界定。鉴于对欧洲的战略即将迎来重大调整,终止《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的续约,“抛弃”英格兰单独和法国签订新的北美大陆分界的正式协议是当务之急。

法国沿圣劳伦斯河深入北美内陆的探索步伐,明显要比华美要尽心而且长久。当法国毛皮商已经广泛游走在五大湖区的易洛魁人和休伦人中间的时候,华美还在和易洛魁人在摩和克河谷里死磕。不过对华美而言,这次必须让法国承认五大湖南岸的土地属于华美,至于广袤的加拿大苦寒腹地,法国人愿意圈占多少目前都无所谓。

谈判的另一个目的,就是针对法国人即将拉拢欧洲各国再次组建反哈布斯堡联盟的欧洲三十年战争做完最后一次局。

按照既定预案,苏子宁必须让法国“没有后顾之忧”地全身心投入到欧洲大战第四阶段中去,并支持华美对英格兰今后的任何态度。为此华美国很可能会付出比当初借英格兰扶持腓特烈五世“复国”还要大的代价。

按照苏子宁和马萨林达成的外交协议,华美将和法国在明年开春后,正式在亚速尔美租界签订一笔极低利息的“商务贷款”,数额很可能会达到500万美元之巨。而这笔贷款资金,法国将全部用来采购华美的军事物资,堪称华美建国以来单笔金额最大的欧洲军售案。

严晓松也没有闲着,担负着和英格兰就爱尔兰基拉尼事件磨嘴皮子的重任。正在亚速尔美租界坐镇。而史文博,则屁颠屁颠地跑到里斯本和塞维利亚,尽可能地争取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支持。

……

外交部两位正副部长的缺席,并不妨碍“国家安全委员会”在10月28这天召开的重要碰头会,以正式商讨对英格兰问题的最终处理方案。

国家安全委员会,是1633年新一届国会和政府内阁上台后新组建的机构。包括两院议长、总统、内阁总理、国防部、外交部、国土安全部以及财政部在内的负责人都是这个机构的成员。

“……从海州发来的外交谈判内容来看,法国方面接受我们在保持中立的同时对法国开放若干经济和军事援助的立场。不过,苏子宁还是建议我们暂时放弃对‘美属小安的列斯群岛’的全盘主权诉求,承认圣马丁岛归属法国。”

齐建军展开文件,将最新的外交进展又通报给在场的成员。对苏子宁的工作成果还算满意。

“我们将在不久后,正式向英格兰索要推迟了好几年的贷款。”齐建军抬起头,环视在在场的成员,举起了手里的一份电报,“这是严晓松昨天从亚速尔发来电报,英格兰国民议会认为是我们首先违反伦敦协议,有否认英格兰王室与我们签订的岛屿抵押条款的迹象,并拒绝了我们要求他们撤出小安的列斯群岛北方诸岛的要求!”

好家伙,这不是打算直接赖账吗?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一愣。

历史上的17世纪前半叶,小安的列斯群岛海域各种海盗横行,群岛北方诸岛基本上被英格兰、法国、荷兰等欧洲列强瓜分光了。在这个新时代,作为西班牙“全权转让”的小安的列斯群岛。本身就是日薄西山、只剩下口头权益的西班牙王国在转嫁仇恨的筹码。

和西班牙一样,华美也没有任何精力或者能力如后世一样把这片零散的岛屿照顾周全。至于丢了多年的领土主权碑之类的东西,在以海盗打头阵跑马海圈地的欧洲列强眼里,其实和西班牙王国一百多年来信誓旦旦的领地声明并没有什么两样。

或许是蓄谋已久。早从1631年起,英格兰人就从圣基茨和尼维斯岛出发,陆续在安提瓜岛、巴布达岛、蒙塞拉特岛上开辟了殖民据点。尤其是距离瓜德罗普蝴蝶岛最近的蒙塞拉特岛。担任英格兰殖民先遣队的海盗们甚至无视了上面的华美主权碑,直接绕到岛屿另一头登陆圈地立足,而他们把理由都准备得足足的——“一个角落里的石碑并不代表就有资格拥有整座岛屿。”

然后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英格兰反过来又恬不知耻地“自告奋勇”把这些岛屿抵押给华美,以换取大量的军事贷款。一旦华美答应,就能落实自己的殖民地领土诉求,还可以类似空手套白狼一样换取华美的长期军事贷款,反正债多不愁。

在全面摊牌的时机还不成熟的情况下,华美外交部已经就这类事和英格兰方面展开了长期的磨嘴皮交涉。不过在爱尔兰基拉尼事件发生后,英格兰驻亚速尔美租界外交官的态度就陡然发生了变化。

“嘿嘿,英格兰人也学会了拿一件事给另一件事做文章的把戏……”国土安全部长刘云一听到这个,马上笑了,“他们不是找打吗?”

“加勒比不是我们现阶段的重心吧?”财政部长刘鑫举起了手,对刘云暴露出的好战姿态略微担心,“这些年光是清剿加勒比海盗就要费尽精力,为了那几座我们现在根本照顾不过来的岛屿和英格兰人闹翻,没什么实际意义。而且仅仅是欠款的话,恐怕英格兰人不会那么容易屈服,几百万美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英格兰的国家总体财政潜力还是比我们大。就算是国王笨蛋,但国民议会立宪党的财政筹款能力可比王室强多了,何况他们还可以向关系更好的荷兰人举债。”

刘鑫的意见很客观。对于华美和目前欧洲几大列强的国家经济实力的差距,刘鑫每年的分析报告是国内最权威的。单看GDP,华美1634年的GDP预计会突破8000万美元,大概也只相当于英格兰历史同期的60%,更别说和当前的欧洲大金主荷兰比了。

“不,苏子宁的意思是,现在是借爱尔兰问题、国债欠款和加勒比海岛抵押问题,寻找拿英格兰国民议会立宪党开刀的机会。”参议院议长包子图笑着指了指墙上的地图,早就明白了苏子宁等人的想法,“爱尔兰叛乱和苏格兰主教战争。让英格兰国民议会提前获得了大量的权力,恐怕指望1640年后再爆发英格兰内战就困难了。我们需要一次介入英格兰内部矛盾、重创英格兰国会立宪派的契机,这个比国债和加勒比问题更重要。”

只要国债和加勒比的领土问题一直悬而未决,那华美国就可以借题发挥。苏子宁当年花那么大的精力让华美成为英格兰的债主,明显就不是单纯冲着小安的列斯群岛是否全部属于华美而去的。

既然爱尔兰扶持计划因为基拉尼事件出现了破绽和波折,还引发了两国关系动荡的连锁反应,那对于已经休养生息了好几年的华美来说,恐怕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一次绝好机会。

“我建议,这次顺便一次性解决弗吉尼亚!”国防部长郑泉一听包子图有向英格兰动刀的意思。赶紧拍着桌子表态。

“意图太过明显了,一旦选择和英格兰开战,我们会失去一个重要的原料供应和出口市场。现在国家能承受多大的战时经济压力?”新任的众议院议长、老船医赵房把头扭向刘鑫,提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根据数据统计。今天上半年,英格兰大约为我们提供了12%的大西洋商业运力,进出口贸易则占总份额的18%,排第三位。尤其是弗吉尼亚的棉花和烟草进口就占了我们需求量的半数……所以,战争如果持续半年以上,我们明年的经济整体损失不会低于1000万美元。为了让英格兰撞一次墙。这样大的代价值得吗?”刘鑫赶紧翻开自己的文件,说出了一串数字。

“法国、葡萄牙、瑞典、荷兰和西班牙方面,应该可以加大合作力度,以填补这个空缺。如果打得漂亮,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割让弗吉尼亚,这不就赚了!”国防部长郑泉是坚决的主战派,早就对眼皮子底下的弗吉尼亚惦记了很久了。

“哪有那么容易填补的……我们今年一整年的经济总增长量估计才1000万。这些年人口增长过快,虽然内需增加不少,但也整体拖累了财政,军费难以扩增……如果英格兰和我们扛上了,即使我们占了弗吉尼亚,等于又多出个负担,恐怕明年一样会出现经济下滑。”刘鑫习惯性地摊开双手,一副国库里“多乎哉,不多也”的苦逼模样。

“总不能每次说起战争,就只看着账面的经济数字吧?拿下弗吉尼亚,我们能够获得更强壮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还少了个战略敌对方向。”郑泉最反感刘鑫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反对战争的态度。

“刘鑫的意见其实很重要,就是我们怎么才能从战争中同时获得经济压力最小化、战后又能迅速恢复英格兰市场的双赢,这里难度很高。单纯拖累英格兰、重启爱尔兰扶持计划、或是拿下弗吉尼亚,军事手段看起来更简单直接,但付出的经济与外交代价会过高,会严重影响国家的整体发展,甚至可能引发欧洲的敌意,这和我们的初衷还是不符合的。不能再像当初派遣远东舰队一样不顾成本和后果了。从弗吉尼亚的目前状态来看,做我们的原料供应地远比做领土更有实际价值,我们并不缺土地。只要弗吉尼亚的原料供应不被战争中断,苏子宁制定的‘和平演变’思路就符合我们的长期利益。不到万不得已,不选择对弗吉尼亚动用武力。”赵房不愧是更稳重的众议院议长,自然更偏向刘鑫,而包子图也在微微点头。

“和平演变……哎,那要猴年马月去了。”见两院议长都对直接动用武力表示谨慎,郑泉也只能悻悻然地收回了强硬态度。

“总理。欧洲总领事官史文博先生从塞维利亚发来的电报。”

就在大家仔细思索的时候,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文员带进来了一份电报。

“史文博和西班牙完成了交涉,对方主动找上门。他们接受了从爱尔兰秘密撤出的那些个爱尔兰独立派贵族的诉求,准备出兵干涉爱尔兰,希望我们能和他们一起支持爱尔兰的天主教徒起义。”齐建军读完电文,突然兴奋地一掌拍到桌面,“这就对了,西班牙愿意替我们首先出头,我们后面的介入成本和风险会低很多!既不让英格兰把我们当第一死敌破罐子破摔。又可以借别人的手让英格兰屈服!”

“现在就让爱尔兰独立?恐怕更会激怒英格兰,而且也不是一年半载能达到目的,这块肉我们吞不下吧?”刘鑫皱着眉头,似乎总觉得选择战争非常荒唐。

“不需要独立,把握好介入时机和分寸,争取让爱尔兰的一部分实现地方自治就可以,否则就是生死对头了。”包子图也是眼前一亮,第一个明白了齐建军的意图,“搭西班牙的顺风车。适当的时候参与进去,把战争打到英格兰家门口,趁机分一杯羹!不过现在光是国债和基拉尼问题的借口还不足,弗吉尼亚方面‘和平演变’计划不变。但可以让军情局适当安排一些活动……老郑,下来你和刘云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把弗吉尼亚的乱子再搞大一些。”

此话一出,现场的国家安全委员成员都恍然大悟。一个个对着包子图竖起了大拇指。

对英格兰的“处置”预案就这样初步确认了,为了应对未来几年的大西洋局势,在郑泉的建议下。在场的成员原则上同意了在下一次国会大会上,提出1634年底和1635年初各开工一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海军军费增拨案。

在过去的第一个国家四年发展规划里,国防预算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点,以节约经费全面给经济发展让路。去年一整年,海军就没有开工建造任何主力战舰,而今年下半年也仅仅开工了两艘低成本的满载排水量1450吨的苜蓿级全蒸汽动力轻巡洋舰。

由于本年度财政工作已经基本终结,1635年的国家预算也差不多拟定完成,基本的思路依然是重内政轻军事,所以并未给这项海军临时造舰计划留下多少运作空间。一旦临时造舰案通过,那财政部就不得不临时增发一笔100万美元的海军特别国债,用以拨付两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建造费用。

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内部决议是否会获得国会大多数人的支持,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内部沟通,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大概是自1624年《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签订之后,华美可以用较保险的军事和经济代价从英格兰身上咬下一块大肉的最佳时机。

……

一周后,海州香林镇传来好消息,《美法香林友好条约》正式签订,许多问题在历经近一个月的艰苦谈判后一一落定。唯一留下的遗憾,则是那片“插入五大湖腹地”的安大略湖西北岸的南安大略地区还无法达成划界共识。

按照华美方的诉求,五大湖南岸的土地都应该归属华美,但南安大略地区从休伦湖来看属于南岸,而从安大略湖来看则属于北岸。法国人实在难以割舍这么一个气候暖和湿润的好地方——虽然他们目前也没有任何实力去占据。“搁置争议”成为双方在本条约里再次模糊处理的内容。

剩下的,就是等着西班牙什么时候发来“邀请函”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公主之争

1634年11月11日,周六。

从1631年开始,华美国会就通过了设置“国家青年节”的法案,节日定在了公历年的11月11日。放在后世的某国度,它还有另一个称谓——“光棍节”。到底是哪个吃饱了撑的首先想出的馊主意,穿越众内部也是众说纷纭。

已经晚上22点了,曼城市长岛西区的军港码头,灯光的照耀下,细君公主号和解忧公主号两艘大型轻巡洋舰并排停泊着,在她们外侧则停靠着山茶号和玫瑰号护卫舰。

距离军港不远的市区街道上,一家大型酒吧还在营业中。酒吧门楣挂着“美人鱼”的招牌,甚至还奢侈地用一圈涂了红漆的灯泡装点着,看起来极其奢靡华丽。

美人鱼酒吧是一品勺大酒店老板娘欧阳玲的旗下产业之一,从十年前创立之日开始,就成为了华美海军官兵们休假时最喜欢的聚居地,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非正式的海军俱乐部。鉴于陆海军之间一些莫名其妙的互看不顺眼的现象,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这里的服务员许多时候都会十分善意地婉拒陆军官兵的进入。

17世纪的伪现代酒吧里,挤满了年轻的海军官兵,多种彩色灯泡照耀的表演台上,一个大提琴手正拉着舒缓的音乐。台下的年轻人们一个个脸色泛红、举着酒杯高谈阔论,庆祝这个属于他们的节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正在军港休整的本土舰队官兵,尤其以两艘公主级轻巡洋舰上的官兵为多。

“……哈哈,知道吗,那些法国乡巴佬看到我们的舰队,眼睛这么大,就如同看见了上帝!”

一个年轻的欧裔海军中士似乎喝多了,一边敲着桌子。一边故意模仿出瞪眼睛的傻样,四周的同僚都应和着发出大笑。与此同时,几个喝多了的海军军官们还基情地抱在一起,皮鞋在地面踢着节奏,高声唱着海军军歌。

某个角落里,两位佩戴海军上尉军衔的欧裔青年,正面对面坐着,面前放着低酒精度的勾兑果酒,保持着和四周的其他海军官兵截然不同的平静。

除了个头上的些许差异,两个青年的模样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他们就是如今的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中校的儿子,艾尔森上尉和贝克上尉,前者28岁,后者26岁。

作为长岛海军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艾尔森和贝克两兄弟都继承了父亲安德鲁那份对大海的天然灵性。虽然两人并非艾文上尉和鲁伊特尔上尉那种公认的天才,但这些年来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晋升为了上尉,并在今年初加入了海军舰长班,明年下半年就将结业,然后拥有担任代理舰长的资格。

两个十年前还站在首都医院走廊里。哭哭啼啼地等着烫伤的父亲出院的海军学员,如今成长为华美海军的第二代舰长级军官。这种父子两代都是海军舰长的极富传奇色彩的移民家庭成长经历,足以打造最为的典型“华美梦”。

《曼城周报》与曼城广播电台专门推出了专栏介绍,两位新晋的海军上尉在加入舰长班时都接受了专访。而在之前。已经担任矢车菊号护卫舰代理舰长的华裔移民纪朝海上尉的故事,早被炒了很多个版本。

两人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弟弟贝克不断地掏出怀表看时间,而哥哥艾尔森却慢条斯理地端着酒杯。在观看酒吧深处海军同僚们的嬉戏。

喧闹声中,一行人慢慢走向兄弟二人,贝克眼睛一亮。赶紧整理着军装站起来,一边还用手指敲着桌面,提醒自己的兄长。

“玛蒂娜小姐,陆梅小姐,英格丽!艾文上尉,唐汉娜上尉!在这里!”贝克抬起了胳膊,使劲招呼着走来的几个男女,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你们总算来了!”

一共走来六个人,两男四女。除唐汉娜还是一身军装外,其他三位漂亮女子都是普通装束。

“看不出来哦,你们当兵的日子也过得蛮滋润的嘛!”23岁的陆梅一身西式礼裙,正挽着自己的姐姐唐汉娜,打从走进酒吧开始,就一直笑嘻嘻地到处张望。

比唐汉娜小1岁的陆梅,是常春藤高校本年度毕业的法律系优等硕士生,如今成为了内阁司法部的部长助理。

22岁的英格丽,是艾尔森和贝克的妹妹,陆梅中学时的同学,今年刚从曼城医学院临床医学系硕士班毕业,成为首都国立医院的一名实习医生,并即将与曼城市的一位警官结婚。

而那个叫玛蒂娜的19岁的葡萄牙少女,是今年才从亚速尔美租界入籍移民而来的商人家庭。玛蒂娜是贝克担任共和号见习二副时在亚速尔美租界认识的,如今已经成为了贝克的未婚妻,也将在圣诞节后完婚。

至于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海军军官,则是比唐汉娜小几个月的胡焕中尉,一个耷拉着脑袋有点心不在焉的小青年。

“陆梅小姐,晚上好!”

被弟弟偷偷捅了下,看到唐汉娜身边的陆梅后,艾尔森的脸有点发红,赶紧上前几步,礼貌地朝座位伸手。

“艾尔森学长,今天怎么脸那么红?还没等我和陆梅来,就独自开喝了哦。”看到艾尔森窘迫的样子,唐汉娜忍不住故意看了眼妹妹陆梅。

“……”被唐汉娜这样一捉弄,艾尔森更加觉得脸上发烫,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说什么,就傻傻地站着,而陆梅更是偷偷掐了下唐汉娜的胳膊。

“恭喜你们,艾尔森上尉、贝克上尉,听说海军司令部已经决定明年让你们担任最新的苜蓿号和龙舌兰号的代理舰长!”艾文上尉对着唐汉娜微微一笑,主动站出来岔开了话题。

艾文上尉口中的两艘新造战舰,如今还在长岛西区的北洋船舶公司的船台上躺着,是华美海军第一代全蒸汽动力轻巡洋舰“苜蓿级”,离正式服役至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不过有传言,海军司令部有意在1636年出台最新的主力战舰分级条例,很有可能到时候苜蓿级入役才几个月,就会下调到护卫舰的档次。

“海军司令部只是在考虑。也不一定……倒是艾文上尉和鲁伊特尔上尉,已经正式担任代理舰长了!”艾尔森见有人救场,赶紧接上了话,一边还对着唐汉娜露出尴尬的笑容,“听说唐汉娜上尉,也要在长岛海军学院担任助理教官。”

“姐姐早就应该有这个资格了!”陆梅紧紧拽着唐汉娜的胳膊,显得非常自豪。

“没有在船上好玩呢!”还是唐汉娜心细,眼前虽然看起来很热闹,但她却发现一直当自己跟屁虫的那个胡焕却有点心不在焉,“胡焕。你怎么了?”

“啊……我没,没什么。”胡焕正在出神,被这样一喊,顿时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焕中尉前几天才返航,估计还没休息好。”艾文大方地将唐汉娜等女性迎进座位,然后善意地为胡焕打着圆场。

“学姐,我还是不太会喝酒。”胡焕坐下后。摸着酒杯憋了好一阵,一脸的苦笑。

“今天是庆祝艾文学长担任青金石号代理舰长,他明天就要去南非舰队了,以后一两年都难得见上一次。今天不把他喝趴下。恐怕对不起艾尔森和贝克学长的招待费哦。”轻轻撇了眼学弟,唐汉娜眼底流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看了眼对面笑眯眯的艾文上尉,胡焕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较劲的气,也不说话。抓着酒杯就一饮而尽,结果几秒钟后呛得连连咳嗽。

酒桌上的微妙尴尬就这样被冲散了,唐汉娜等人笑得前俯后仰。陆梅、英格丽以及年纪更小的玛蒂娜则拼命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就在唐汉娜等人准备集体给即将赶赴南山港的艾文上尉祝酒的时候,酒吧的另一头,两拨海军官兵突然扭打了起来。

还是古人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此时细君公主号和解忧公主号上的官兵,居然为谁的座舰更有资格成为新的本土舰队旗舰而闹了起来。

虽然公主级已经服役有些时间了,但目前本土舰队的旗舰依然是共和号。不过谁都知道,明年本土舰队旗舰一定会做出调整。满载排水量超过2500吨,拥有2座强大的120毫米双联主炮和8座单装90毫米副炮,火力首屈一指,旗舰宝座除了公主级别无选择。

说起来,公主级在命名之时,还在国内引起了一小阵的争执。少数穿越众认为,那些曾经远嫁异族的中国古代公主,是华夏民族的屈辱象征,作为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蒸蒸日上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来说,没必要为过去的那些历史“买单”。

但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倒有自己的一番见解。那些曾为缓和中原封建王朝和异族矛盾而远嫁异乡的皇族女性,无论历史背景有多么不上台面,她们都为国家的和平安定作出了巨大的个人牺牲。为什么因为男人的无能,而去贬低这些孤苦远行的女人?

简单来说,采用这些和亲公主的名字来命名如今华美海军最强大的战舰,就是为了警示后人,强调华美海军军人保家卫国的神圣职责。

细君公主号是公主级的首舰,自然被其上的官兵理所应当地认为是旗舰当仁不让的选择。解忧公主号上的官兵,则认为海军上将王铁锤曾亲自乘坐本舰视察加勒比舰队,就是未来担任本土舰队旗舰的信号。

喝多了酒自然就是情绪不稳,何况今天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节,几下说不拢之后,酒精上头的两艘战舰的官兵就在下级军官的带领下扭到了一起。

各种酒瓶板凳乱飞,粗鄙的叫骂声声入耳,遭受池鱼之殃的其他舰船的官兵则鸡飞狗跳躲避误伤的同时,在一边大声起哄着。

“哎呀,各位军爷,不要打了!哎哟!”

华裔的酒吧老板此时都快哭了,眼里一箱箱还没开封的啤酒或高档果酒就被这些海军官兵明目张胆地当成了武器,每碎一瓶老板脸上的肉就要跳一次。

“幸好‘文成公主’号没在港内。”半截子木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刚好砸到了艾文的座椅靠背。年轻的上尉回头看了眼到处飞扬的酒瓶,半开玩笑地摊开了双手。

不一会,尖利的警哨声就响起,十几个警察涌了进来,不过一看到当前的场面,也一个个看傻了。

……

快要凌晨了,曼城市南区的某片豪华社区里,某座别墅庄园里还亮着灯。

颜显屏一身海军军装,肩上已经是中尉军衔,如今正端坐沙发中央。双手放在膝上,头微微偏着,似乎在生气。在她身侧不远,孙阳正一脸纠结地抱着一岁多的女儿在哄。而本应该在此时照顾孩子的保姆,则识趣地没有出现在客厅里。

“……你就不相信我!我真没有去她家!”怀里的孩子还在哭闹,孙阳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光妻子火气大,这孩子也跟着闹腾,“喂,说话啊。孩子是不是断奶太早了?”

妻子还是无动于衷的不搭理的样子,孙阳也只好坐到了一边,愁眉苦脸地晃着女儿。

“什么早不早晚不晚的,还不是你弄的!”觉得女儿哭得有点气紧。颜显屏终于忍不住回过身,一把抢过亲自安抚,一边还咬牙切齿地瞪着丈夫,“既然是孙家的子嗣。你真想领进来养,我并不阻挠,但是……你我订亲之日就约法三章。不得再和那些女子来往,你今日又专门跑去饭店约见,就真当我眼瞎了吗?”

“那也不算去她家吧……”孙阳心里一虚,但嘴上还在硬撑着,“偶然路过遇上了而已……终归她还带着我的孩子。”

“那前月呢?也是偶然路过遇上的?”颜显屏大怒,抱着孩子站起来,直接朝卧房走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明日带孩子回七姑家住,你自己好自为之!”

“维尔丽特单独过日子,她在医院就一普通护士,平时都只能把两个孩子寄宿在学校,如今孩子生病,我能不关心下吗?!”孙阳也火起了,一巴掌拍在茶几上,之前的告饶态度烟消云散。

“我不过是去送明年的抚养费而已,顺带看看孩子!”孙阳扯开自己的军服,丢到了一边,烦躁之下差点把茶几上的茶具拂倒。

“……”颜显屏一愣,慢慢回过身,静静地看着丈夫。

“你带好孩子,今天我去书房睡!”孙阳越说越“理直气壮”,这脾气一上头,就立马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你……好,你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颜显屏抱着女儿哇地一下就哭了,这下躲在客厅外的保姆都不得不跑进来,一个劲地安慰。

就在乱七八糟的档口,突然庄园大门响起了急促的摇铃声,两口子赶紧停声,就看着保姆跑了出去。

“报告司令长官,细君公主号和解忧公主号的休整官兵在美人鱼酒吧寻衅滋事,已经被宪兵逮捕!”一个本土舰队作战办公室的少尉站在客厅里,对着孙阳挺胸敬礼。

“这些王八蛋,一个个闲的皮痒了?老子家里还正在打仗呢……”孙阳一愣,回头看了眼正对自己翻白眼的妻子,皱着眉头就抓起了沙发上的领带和军装,头都不回地朝外走去。

“少奶奶啊,歇歇气啊……男人嘛,总会有那么点风流事……只要少奶奶生下嫡子长男,就万事无忧了。”等家里男主人走后,华裔的保姆这才敢说话。

“谁给他生儿子啊,这个笨蛋……”颜显屏将女儿贴到脸边,盯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嘴里轻声嘀咕着。

……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公主之争”,但唐汉娜等人依然作为目击证人接受了宪兵的盘问。已经凌晨2时过了,唐汉娜、胡焕等人才从曼城警备司令部里出来,然后各回各家。

除了主要干道,大部分街区的路灯已经熄灭,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唐汉娜深深嗅了口空气。

“胡焕,你似乎对艾文学长没什么好感?”唐汉娜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垂头而行的学弟。

“我有资格反感吗?”胡焕没好声气地靠到了一边的绿化带木栏上,呆呆地看着夜空,“他们几个都是海军里公认的天才,我不过是仗着家庭背景在海军里混日子的小小中尉而已。”

“你个白痴,哪有这样贬低自己的!”唐汉娜连上几步,直接点上了胡焕的额头,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我告诉你,我和艾文学长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胡焕低着头,仿佛并没有把对方的解释当成什么好消息。

普通关系……久了就不普通了。胡焕就如此理解。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还没心理准备和一个‘古代人’走得更近……也许陆梅年纪小,会比我更容易接受吧……”唐汉娜解下脑后的发夹,一头金发在黑夜里散开,然后朝远方的钟家走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胡焕眼里渐渐泛起一丝兴奋,捏着拳头在身前狠狠晃了晃。(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新贵妃醉酒

1634年11月30日,周四。

北美曼城时间还不到18点,就已进入黄昏日落。宋河下游两岸,入冬的第一场小雪悄悄降临,细细的霜粉轻轻涂抹着宽阔的城市街区,为某些还有点茫然不知所措的绿色植被们提醒着又一年寒冬的到来。

路灯已经提前点亮,人来人往的曼城长岛西区商业街上,一位身穿华美汉裙长装的华裔少女,紧裹着一件天鹅绒坎肩,跟在一位老人后面,在街头慢步走着,并不时地对着路过的商店露出一丝丝心动。

“……心梅啊,爷爷老了,唱不动了。等过了年,爷爷就去学堂教那些娃儿们拉胡琴,再买上几块地过过安生日子。”陶全富自顾自走着,似乎没有注意身后的孙女已经停下了脚步。

陶心梅驻足在一家装修华丽的服装店前,静静地看着店内。细雪下,19岁的少女的脸因为某些开心的事而红扑扑的。

这是一家“杨雯雯品牌专卖连锁店”,大堂里的一架播音器,正播放着一首旋律奇特的东方风格的音乐。似乎为了配合这首音乐,今天的连锁店里在最显眼的位置都挂上了今冬最新款的时尚汉装长裙。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那一年的曼城街头留下太多愁。不要说谁是谁非感情错与对,只想梦里与你一起再醉一回。”

“金雀钗玉搔头是你给我的礼物,霓裳羽衣曲几番轮回为你歌舞。”

“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

店内,几名少女在选衣服的同时,都陶醉般跟着留声机里的旋律嘀咕着。

悠长细腻的声线配合几段极有东方韵味的唱腔,虽然风格非常奇特,但《新贵妃醉酒》在推出大半个月后。还是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听到自己的歌在公共场合播放的陶心梅,此时心里如灌了蜜一样开心。

“心梅啊,想啥呢?”陶全富走回孙女身边,往店里一探头,马上又红着脸缩了回来,“家里吃穿都足的,就别花这些冤枉钱了。赶紧走,爷爷送你去台里,你晚间还要弹唱呢。”

“不是……是我的歌,爷爷。你听。”陶心梅赶紧拉住爷爷的袖子,指了指店内。

侧耳倾听了一阵,老人终于裂开了嘴,也颇为自得,因为里面的许多伴奏段落,都是老人亲自拉的。

“嗯,能登大雅之堂,倒也不失一件好事……”似乎想起了什么,陶全富老人把孙女拉到了街角。笑呵呵地指了指家的方向,“隔壁蔡婶昨天已经带了话,满口答应爷爷给你寻一门亲事。其他的咱高攀不上,但有一家不错。那家公子目前在这华美京师做警官,家资颇丰……你也老大不小了,曲艺虽有成,但不是一辈子的事。能落户好人家,爷爷就彻底安心了。”

“爷爷,我现在不嫁人!”陶心梅心里一跳。一把就抓住了爷爷的手。

“为何?”陶全富握住孙女的手,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爷爷知道你孝道,但闺女大了,总要嫁人的。你我爷孙俩流落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是乐唱贱籍之人……如今衣食无忧,还能图个啥?就盼着你有个好归宿。”

“程先生说唱歌也是人生目标,也能光宗耀祖的,这华美国可没有贱籍的说法!没见人家珍妮姐已经是全民皆知了吗?!”陶心梅颤着声音,脸上急得都快哭了。

“那是人家程夫人的富贵余兴,咱能学这些吗……听爷爷的话,你我终归只是取悦大户人家的不入流把戏,总不能一辈子卖唱吧。有时间,爷爷先去看看那户人家。”陶全富颇为心痛地拍拍孙女的手,佝偻着背走向了广播电台方向。

陶心梅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的杨雯雯品牌专卖店里又响起了珍妮的歌曲。

……

华灯初上,曼城南区的某片豪华社区内,程大熊家正在举办一场生日庆祝会。

今天是珍妮29岁的生日,为了让妻子度过这最后一个“20”岁,程大熊特地提早下班回家从幼儿园里接回了3岁多的亲生女儿程晓晓。

“我们回来啦!”

妻子还在楼上换衣服,而程大熊本人就坐在客厅里翻看报纸,小女儿在一座大沙发上玩着玩具。客厅大门方向传来两个孩子的呼喊,接着一阵脚步声后,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女纷纷跑了进来。

当头的养女程媛,穿着一件做工精致、边角带古典银线勾线的蓝黑色毛领长款制服,领口是一朵漂亮的大红花结,制服下摆露出小半截红棕双色毛呢格子裙,露出裙摆的腿上是厚厚的黑色羊驼毛长袜,脚下则是一双小鹿皮靴。而后面的养子程冬,也是类似的现代中学生冬季男生制服,每个人的胸前还佩着一枚校徽,看起来像极了后世的私立贵族学校的学生,让人眼前一亮。

“今年的制服不错……方胖子从哪翻出来的设计,没少花心思啊。”看到养子养女身穿今年最新款式的国立中学冬季制服,程大熊忍不住轻声吐糟着。

他口中的胖子,就是去年接任任文教部长的一个穿越众,一口一个叫嚣着“华美新生代国民风范”的死宅男方刚。方刚在大穿越灾难时不过是个19岁的师范专业生,建国后一直在文教部“打杂”,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地从前文教部长杞虞手里接过了大权,全面执掌文教部工作。

其实不光是冬季了,胖宅男文教部长打去年秋季上任之后,伙同“华美青春女漫画家”、副部长甄韵一起重新设计了一年四季的全国中小学生制服。最直接的结果,就是仅学生制服一项就一举花掉了1634年度文教部至少20%的预算资金。

不过方刚也算是脑子灵活,果断地跑到各大企业拉赞助,以“出卖”未来几年学生文具盒和书包冠名权的方式,把制服花费又捞了大半回来,堪称一向只出不进的文教部第一次“创收”。

和建国初期各种大惊小怪相比,如今大部分家长和学生们还是很能接受这种风格的学生制服,很有“华美上流社会时尚风格”不说。而且这种质量优良的衣装一年四季都配上了,能给家里节省多少钱啊!

“亲爱的,这件合适?哦,孩子们也回来了。”楼上又传来了脚步声,珍妮终于告别了她经典的青春打扮,“一反常态”地身着一件十分华丽的贵妇礼裙款款下楼。

“好漂亮!”程媛看到养母这种从没见过的打扮,马上黏了上去,喜滋滋地摸着礼裙表面的丝绸面罩,“妈妈第一次穿这种呢!”

男孩子程冬则要腼腆得多,只是抓着书包在傻笑。

“妈妈!”小女儿头顶着个布娃娃。也在角落里咿咿呀呀着。

“呵呵,今天是你们母亲的生日,等会要先唱生日歌。”事业有成,又家庭美满的程大熊,此时开心地笑出了声。

……

属于家庭内部的生日宴会上,珍妮依然是青春如旧般巧笑嫣然,在视若己出的家庭养育下,两个收养九年多的儿女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亲情,纷纷献上了自己做的手工礼物。

也许是受了之前报纸上的某些内容影响。程大熊除了给妻子亲自领唱了生日歌后,就有点心不在焉地不断翻看桌面的报纸。

“亲爱的,现在是吃饭时间。”珍妮悄悄碰了下丈夫的胳膊,然后把一边糊了一嘴奶油蛋糕的小女儿抱到了腿上。

“报纸在专版刊登发生在爱尔兰基拉尼地区的大屠杀事件……英格兰人在镇压当地的天主教徒。外交部在各种谴责。”程大熊若无其事地嘀咕着,一边亲自给小女儿取过了蛋糕。

“爱尔兰的基拉尼地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一向不懂政治的珍妮一愣,嘴里咀嚼着那个陌生的地名。本来就不太熟悉爱尔兰,又从威尔士移民北美十多年。珍妮如今对欧洲的印象模糊感很深。

“很明显,媒体在造势,国家要进行战争了。也许过不了几个月。台里就要收到广播宣传单。”程大熊鼻腔里冷冷哼了声,把报纸放到了一边,“除了北边隔三岔五地欺负下易洛魁人,已经和平了好几年了……估计过段时间,国会就会有对外消息发布。”

“爱尔兰的大屠杀,上帝啊,英格兰人真是太残忍了……亲爱的,你不是国会众议员吗?难道你也不清楚?”珍妮看过报纸几行后,连忙在胸口划着十字,也有点奇怪为什么自己的丈夫都不知道目前国内的风向,还需要通过报纸来判断。

“现在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对这类事情做主,除了审议表决议案,国会的作用正在下降。虽然国家安全委员会直接对参议院负责,但又回到少数人拿主意的模式。”程大熊皱着眉头,似乎对新一届国会开张之后,两院议长针对国会有点泛滥的职权做出的约束调整略感不满。

“那……是否斯科特先生他们也会去欧洲?”珍妮又翻了几页报纸,终于从那一行行“义愤填膺”的媒体谴责用词中嗅到了一丝血腥,顿时脸色就有点不自然。

“斯科特中校?”程大熊一愣,对妻子突然莫名其妙提起这个人的名字表示不解,“如果要发生陆上战争的话,光是外籍军团兵力肯定不足,国防军大概会出动的。”

“哦,我的意思是,爱丽丝小姐目前正在台里接受业余培训,和她父亲住在曼城。如果斯科特先生又要去欧洲,恐怕爱丽丝小姐会受影响,她才9岁,在这里没人照顾,就不得不又转学回西点镇了。”似乎觉得丈夫在误解自己,珍妮赶紧解释着。

“看战争规模了,和英格兰的胜负关键还在于海上,陆上战事不大可能吧……爱尔兰啊,三千多海里以外的欧洲呢。”

就在两口窃窃私语的时候,饭桌上又想起了幼稚的歌声和拍手声,这次是轮到小女儿程晓晓在唱生日歌了,结果把珍妮乐地抱在怀里猛亲。

……

深夜了,最后一档电台节目早在一个小时前就播放完毕,但在演播室一侧的茶水间里,陶心梅还独自一人呆坐着。

面前放着一瓶不知道是哪个歌迷赠送的葡萄酒,陶心梅就这样傻傻一个人没有任何情调地喝着,酒红的脸上还带着点点泪花。(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不耐烦的总督

南半球的地中海气候的南山总督领,已经早早进入了夏季,但平均气温依然只有20多度,日照充足,气候温融惬意。

身为远东移民路线的核心中转枢纽,南山港的华裔就地入籍落户较多,华裔比例高达七成,是所有华美城镇中最高的。南山港的正式定居人口已经超过11000人,另有不少于3000人的“外籍劳务人员”分布在南山港周边的广袤农业垦殖区,他们包括本土、南美、和加勒比运来的印第安战俘、从欧洲搞来的契约奴、流放犯,也包括从西非和东非的欧洲殖民地各个“劳务派遣公司”引进的若干黑奴。

除了少量的煤、铁和石灰资源外,南山港本地周边的矿产资源较为匮乏,加之国内针对海外总督领的发展政策的高度制约,整个南山地区的制造业规模是所有华美城镇里最薄弱的。除了船舶维修、水泥建材、玻璃器皿、食品和少量铁器加工,绝大多数工业品基本上完全依赖本土的输入,就连钉子这样的五金商品,都必须千里迢迢地从蝴蝶岛进货。

由此一来,经济的单一化使农牧产品出口成为了南山总督领最为倚重的经济支柱,占了本地经济总量的70%以上。作为历史上南非地区最重要的农业产地,南山港周边的山区和平原的肥沃土地上相继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各类农场。每年从南山港输出的谷物、牲畜、纺织原料、皮革、铁、煤炭等农工业初级产品高达2万吨,南山葡萄酒也开始在华美本土小有名气。

从这里开始,华美的大西洋航线和远东航线泾渭分明地分离成两段:西面的大西洋航线,海上运输和贸易由国内其他企业自由参与;而前往印度洋的航线,则被东联集团所独享,虽然明面上不限制国内贸易公司,但所有输往亚洲及明珠岛海外领的国内商品,都必须由东联集团下属的东方运输公司的船队运输。所以拥有远东航线独家经营权的东联集团。就成了南山港目前入住的最大私营投资企业。除了集团总部和董事会远在本土曼城,旗下的三大子公司都把公司总部建在了南山港。而在南山港及周边,几年来由东联集团投资创办的农场也开始逐渐增多。

从1631年开始,由于华美大型五桅纵帆船的优良而不挑剔季风期的航海性能,以及相对低廉的运费,让不少前往远东的本国或欧洲商人都选择了东方运输公司的货运。一艘艘挂着东联集团旗帜的大型五桅纵帆船成为了印度洋上的独特风景线,中转贸易也成为了南山港一项重要的经济收入。

更大规模地使用外籍劳工,大量的廉价产出和更多的隐性附加税种,并高门槛限制除本土商品以外的自由贸易输入,构成了南山总督领的基本经济运行模式。虽然更高比例的经济成果被本土拿走。但目前来看,繁荣依然是南山总督领的主基调,尤其是对于多年来过上安稳生活的欧裔或华裔移民来说,只要不去和本土对比,这里依然是他们心目中的幸福圣地。

为保护华美国这么一个在非洲最南端的战略要害,除非紧急外调作战,外籍军团常年在这里驻扎着两个营的兵力,本地的国民警备队也有一个大队规模。去年通过的外籍军团扩军案,外籍军团第二支旅级单位“棕熊”旅的一个营。也正在此地编组训练中。

……

1634年12月16日,周六。

距离市区以南十几公里的军港,是华美南非舰队的驻泊母港。后世的豪特湾内,青金石号轻巡洋舰在外执行巡逻任务未归。旗舰鸡血石号轻巡洋舰正小心翼翼地驶入干船坞,准备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大修,而矢车菊号护卫舰则在做着的出航准备。

行政隶属与南山总督领的新城镇,被命名为金沙港。象征着财富和地位。金沙港的选址定在了后世的南非最南端的伊丽莎白港。面向印度洋的小海湾不光拥有较好的港口条件,而且北方内陆土地肥沃,矿产资源也较南山港更为丰富。

更重要的是。金沙港建立后,将使绕行非洲南端航线的安全性继续提高。去年底,一艘从月山岛海外领返航的商船险遭风暴吞噬,这促使了金沙港拓殖计划的出台。南山总督吴元一在1634年开春后就签署了一份总督令,筹办金沙港拓殖事项。在陆续赦免了一批欧裔流放犯,连同部分招募的欧裔契约奴和少数华裔移民,金沙港拓殖队伍终于在这个月搭建完成,第一批次人数就达到了800人。

矢车菊号代理舰长纪朝海上尉这次的出航任务,就是护送这支开拓队伍,为南山总督领成立后的第一次扩张拓殖保驾护航。

位于北方南山港的拓殖船队还未发出启航消息,纪朝海只能坐在指挥舱海图室里继续写信。收信人是自己的妻子林小雨,一个曾经身份十分特殊的美丽女人。

连续揉掉了好几张写到一半的信纸,纪朝海才最终写完一封数百字的家信。信里信外无外呼是什么照顾好身孕,待孩子出生后应该叫什么什么名字,自己在南非舰队的任期还剩多少多少个月之类的低情商片段。

收起信件,又看了下怀表,时间已经走到了上午10时,但出航的指令依然还未到来,纪朝海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华美海军第一个华裔移民舰长,纪朝海在南非舰队的任职可谓是“如履薄冰”。原因无他,除了旗舰鸡血石号舰长兼南非舰队司令官李帆中校外,包括纪朝海自己在内,剩下三艘战舰的代理舰长都是长岛海军学院成立后的一批优秀军官。

青金石号轻巡洋舰,代理舰长是艾文上尉;郁金香号护卫舰,代理舰长是鲁伊特尔上尉。这两位都是正儿八经从长岛海军学院正规班毕业的高材生,而纪朝海只是当年从速成班里出来的一个临时军官。

虽然从毕业年届上看,自己算是艾文和鲁伊特尔的学长,而且还参加过11年前德拉瓦号风帆护卫舰一挑五的百慕大海战,但比起那两个多年前在东方远征舰队里大放异彩的学弟来说。自己这个30岁的学长就显得逊色太多了。

轮个头相貌,艾文的高挑帅气和鲁伊特尔的矮壮有力都是特点鲜明,让人过目不忘,而纪朝海自己则不高不矮相貌平平。倘若不是一身海军军官制服,恐怕很难让人联想到如今的他也是一位舰长。

但就是这么一个平淡普通的自己,却在这些年获得了让许多人羡慕的前程。不光是舰长班毕业后第一个通过代理舰长任命的长岛海军学院派军官,甚至还在三年前,由本土舰队司令官孙阳上校亲自做媒,迎娶了“大名鼎鼎”的颜显屏中尉的好姐妹林小雨小姐。

虽说妻子曾是别人家的贴身丫鬟,但在华美国内。能让海军高官做媒,那就是一种了不得的荣誉光环。为了不让人背后诟病自己的出身,纪朝海的学习热情在婚后高了不止一倍,几乎每次出航都会携带大量的学院教材,玩命地读书,甚至和军事无关的一些东西,也乐于去了解掌握。

纪家十几年前家破人亡,就剩了纪朝海这么一根独苗飘泊万里,如今能在华美国拥有一个全新的家庭生根发芽。纪朝海觉得自己的压力前所未有的重大。

“长官,运输船队已经出港,舰队司令官命令我们前去汇合。”老搭档鲁宾少尉从舱门缝里露出一个头,笑呵呵地挤着眼睛。“命令还说,完成这一趟,我们直接前往月山岛补给,等候印度洋来的东联集团的商船队。听说月山岛的温泉很不错。还能吃到其他地方没有的好东西啊!”

……

站在全新扩建好的总督官邸的顶楼天台上,目送一队运输船消失在海平面上,南山总督吴元一脸上的阴霾表情从半个小时前就没有变过。

再把头转向市区东郊。那座陆军内陆军事基地中,一个营的来自欧洲和远东明珠岛海外领的外籍军团“棕熊”旅的新兵,正在军乐的伴奏下进行着整齐的操练。

“……总督阁下,国内的指示就是如此。外籍军团野牛旅的主力下个月要调往亚速尔,为防止出现意外,在英格兰局势没有缓和以前,南山总督领的第二阶段拓展计划需要暂停。”一个总督领欧裔官员小心翼翼地站在吴元一的身侧,手里还拿着一份电文。

“北大西洋和欧洲再有什么大事,也不可能动荡到南山总督领来,他们那种态度是对我们的一种轻视。在我的任期之内,我必须完成第二阶段的拓展计划!”连续担任了7年的南山总督、已经47岁的吴元一回头从下属手里捞过电文,再次扫了几眼内容,就带着不屑的表情揉成了一团,“他们并不清楚这里的实际情况,我需要军队来维护这些年来之不易的成果!在南面的布西曼人、东面的科伊人,占有了太多的宝贵土地,我们的土地扩张计划已经耽误了一年了。尤其是南山山谷内陆的那片煤矿是我们目前发现的唯一有规模价值的露天矿区!”

“以前我们一直用交易手段让他们出让土地,但这次似乎他们已经不愿意再迁往其他地方了。”欧裔官僚知道这个总督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赶紧压低了声音,“恐怕除了强行驱赶,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但外籍军团如果调走,我们不得不小心可能出现的意外……”

“哈瑞斯先生,告诉我,一群只知道木弓和投矛、平均身高不到150公分、体重不足40公斤的矮个子黑人,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困扰?在享受了我们那么多年慷慨的交易后,他们还没有学会感恩,就足以证明我们之前的政策是多么的幼稚!”养尊处优多年的总督吴元一,此时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国内我会去解释的,但我希望半年内,包括下湾的沿海平原在内,整个南山半岛不要再看到一个布西曼人和史特兰洛帕人;一年内,东面的科伊人必须退到100公里以外!为此,我授权你可以动用任何手段。外籍军团还未调走前,还可以帮助我们做一些工作,我会和他们的指挥官继续沟通的,本地的警察和国民警备队,也应该全力以赴!”

“是的,总督阁下……”欧裔官僚擦着额头的冷汗,赶紧点头。

……

几天后,一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官兵开到了南山港南面几公里的山谷中,强行驱赶一处布西曼人的小村落。

上百的黑人男女老幼默默地挎着或顶着自己的家什,带着惊恐而愤然的表情被荷枪实弹的南山国民警备队士兵朝东面押去。在他们身后,那些曾经友好的邻居纵火焚毁了自己的房屋,几具生前试图反抗的尸体正卷曲在房屋废墟前,不少猎取后还未处理的毛皮也在大火中化为乌有。

在南山港东面,除了一个棕熊旅的新兵营留守外,外籍军团野牛旅的两个营在郊区展开了大规模的驱赶工作。善于放牧的科伊人带着他们的牛群缓慢地在平原上挪动,在他们两侧,是一队队外籍军团官兵在警戒。远方的若干郊区农场武装据点里,一些华美农民组成的农场民兵在探头探脑,也对这一幕拍手鼓掌,因为这些科伊人的牛群,经常会越界啃食农场里的农作物,平时又难以沟通,让人不胜其烦。

大部分单位都一条不紊地执行了驱赶工作,但总有一些小摩擦不可避免,例如一个科伊人的村落被强行驱离的同时,村里的大部分牛却被外籍军团给强扣了。愤怒的黑人们几乎抓起石头木棒想要夺回自己的牛,但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村落长老们阻止了这种不自量力的反抗。

“小小的磕碰”并不妨碍总督命令的贯彻,其实在许多南山港市民眼里,吴元一总督的做法已经非常人性了,这些黑人部族只是被迫迁徙到更远的地方,最多可能会“略微”损失点什么,除此之外依然保持着自由。相比之下,那些没日没夜在农场里劳作的“外籍劳工”就日子惨淡得多。

科伊族黑人的前脚刚走,在警察和总督领官员陪同下,从本土运来的蒸汽拖拉机就在车头挂着大铲子,开始推平那一座座简陋的村落,然后又有人按照规划图纸,用木桩和白石灰粉圈画土地,之后将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企业或个人。

按照吴元一的计划,南山港将投资建立起一批新的牲畜养牧或种植农场,并大量使用外籍劳工,以满足国内外的牲畜、羊毛、棉花和皮革需求。此外在南山港南方的山地,也将大面积推广种植东方苎麻和果树,并扩大安哥拉山羊的饲养规模,高档的马海毛(安哥拉山羊毛)可是仅次于羊驼毛的顶级毛纺纤维,已经早早被国内纺织企业当做了重点进货对象。

牲畜、皮革、果酒、马海毛将销往本土或加勒比,而普通羊毛、棉花、剑麻和苎麻将成为南山总督领第一家纺织厂的原料,未来的各类纺织品会通过各个渠道销往南美、东非、西非和印度,以置换更有价值的商品原料。(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美西葡联盟

又一年的西历圣诞节到来,宗教信仰自由的氛围下,赶热闹的各家华裔商铺自然是巴不得趁这种“十字教”大节大捞一把。大酬宾打折等现代商业活动已经深入人心,而无论你信教与否,曼城市政府为刺激内需而发放的指定商品消费代金券更是家家有份。

十几年历史的魅影酒吧,如今已经成名为“魅影娱乐会所”,小小的酒吧扩建成一栋几层楼的大型娱乐场所。虽然某些经营区域依然保留着“传统经典服务项目”,但魅影娱乐会所这些年还是推出了更多的高雅上档次的休闲服务,以扭转某些口碑问题。

比顶层观景餐厅低一层的清吧里,戴卿卿今天特意告别了多年的古典衣裙装扮,穿上一套更富现代风格的高档冬装衣裙,正静静坐在角落看着窗外的夜色。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了,但在戴卿卿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岁月流逝的迹象,依然还是那副在爱尔兰养出的清丽高雅气质。

“卿卿,不好意思,路上耽误了下!”西装革履的代伯童捧着一束鲜花一路急走而来,为自己迟到了几乎一个小时而忐忑不安着。

“是不是事情都安排好了?”戴卿卿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反而很开心地主动挽住了代伯童的手臂,拉着对方坐到了沙发上。

代伯童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居然也如一个大孩子般露出得意卖弄的表情:“对英格兰方案已经确定了,外交部和国防部完成了支持西班牙出战的细节。过几天就会在亚速尔美租界和其他几个国家开会,问题不大。”

“太好了!”戴卿卿一捏拳头,显得更加兴奋,“那我们可以调动在爱尔兰的军情局情报人员展开配合了!弗吉尼亚和伦敦城也有我们的情报站,这次不会让英格兰人好过!”

“呃……卿卿,你已经不是军情局长了……现在是老郑亲自在过问军情局工作。”代伯童尴尬地咳嗽一声,拉紧了对方的手。生怕这个好不容易接受自己追求的女友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谁稀罕那个军情局长的位置……只要能给唐纳修上尉他们报仇,让我退出军情局都愿意。”戴卿卿满不在乎地端起酒,仿佛自己已经是胜利者了。

“嗯……卿卿,今天是圣诞夜……”代伯童突然脸开始泛红,抓起了放在桌面的鲜花,又两手举措地在身上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露出了一枚戒指,“我的意思是……卿卿,能嫁给我吗?”

“……”戴卿卿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华美新一代外交核心负责人,心里一阵怪异的乱动。

“无论在爱尔兰经过了多少事,那都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日子。”代伯童吞吞吐吐地说着,手里的温室培养玫瑰花束在微微颤抖,“如果可能,我希望这种幸福能够永远延续下去。”

“今天我很开心,但这种事可能我们都需要再仔细考虑。”戴卿卿双手挽住代伯童的脖子,在对方唇上亲吻了一下,露出淡淡的妩媚笑容。“我现在不能给你答案,但这个圣诞夜,我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是去你家,还是我家?”

看着眼前娇艳欲滴又和自己保持着奇特情感距离的女友。对方话里浓浓的暗示和现实的深深失落感顿时交织在一起,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

除去组织播放圣诞节目的留守班子,曼城娱乐公司的全体员工在圣诞夜都被组织起来,包下了魅影娱乐会所最顶层的观景娱乐休闲餐厅。举办着一场既有节日气氛,又带着浓浓同事情谊的聚会。

不管是虚岁还是实岁,按照当初入籍时的登记。今天恰好是陶心梅20岁的生日,作为陶心梅的艺术事业导师,也作为公司的最高领导,程大熊不得不临时放弃陪伴爱妻珍妮在广播电台的圣诞节夜班节目,抽出时间亲自参与了这场公司内部聚会。

带有现代生活气息的吹生日蜡烛、生日许愿、切生日蛋糕等活动被一众在华美成长起来的小青年们玩得十分顺溜,也让大众广庭之下成为聚会焦点的陶心梅既害羞又激动。

“小陶,这些年你已经完全掌握了演唱技巧。再努力一下,等明年下半年,公司准备正式为你包装发行一套个人专辑。呵呵,这个消息本来想保密到春节过后的,不过今天是你生日,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吧。”程大熊举着酒杯,笑呵呵地站起来公布了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

在场的小年轻们都发出了夸张的欢呼与拍手声,陶心梅更是激动地双肩都在颤抖,只是含着几点泪珠一个劲地鞠躬。要知道准备一套歌曲专辑,对于17世纪的华美音乐广播制作技术而言,是一种制作成本极高的演唱录制过程,即便是人气长期爆棚的珍妮,这些年录制推出的个人音乐专辑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个巴掌,而且没有一次收回过制作发行成本,更多还是一种音乐艺术推广的噱头。

“谢谢先生,谢谢!”陶心梅激动之下有点失去了分寸,居然走到程大熊面前,提裙曲膝一下跪了下来,“此生难以为报,愿为先生做牛做马。”

现场的人们都愣了,程大熊更是在众目睽睽中惊愕地手里的酒液都差点倒出来。

“小陶,国家可不兴跪的。”一个十年前就入职曼城广播电台、年纪稍微大点的华裔女同事忍不住轻轻走上几步,拉住了陶心梅的胳膊。

“爷爷说,这是尊师重道之礼。心梅能有如今,全靠先生提携错爱!”陶心梅坚持着完成礼节,这才肯起,不过起身望向程大熊那一刻,脸都涨红了。

“小陶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又资质奇佳,可比我们强多了。”华裔女同事似乎被感动了,一番赞扬之下,现场的小年轻们又拍起了手。仿佛刚才那番举动也不算什么“出格”的大事。

观景餐厅的广播里传来了此时此刻刚好开播的圣诞夜特别节目,大明星珍妮第一次作为节目主持人出场。随着音乐声响起,曼城娱乐公司圣诞聚会的自由娱乐活动时间开始。女职员们嘻嘻哈哈地三三两两结伴走到角落里聊天,而男性职员则趁机各种大献殷情。但无论谁向陶心梅讨好卖乖,那个少女的大部分目光都只是朝着另一个角落。

空无一人的角落里,程大熊独自一人看着窗外的夜景,不时还举杯小酌,极为潇洒的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绅士风范。

广播里开始播放一首节奏颇为欢快的歌曲,是陶心梅前几天最新录制的《向前冲》。蹦蹦跳跳的音符伴奏中,青春活泼与敢爱敢恨的阳光情愫喷薄而出。

“开始觉得每一天都充满了新鲜。呀呀呀呀!彩色的烟火随时都在天空眨眼,呀呀呀呀!除了爱情每件事我都愿意排队,呀呀呀呀!刚出炉的蛋糕比男生更难拒绝,呀呀呀呀!”

“我能体会,好多姐妹为了爱,傻傻的等待,偷偷掉眼泪。这样不对,耳朵过来交换意见。当王子被发现,我们向前冲吧!”

圣诞夜的曼城天空。圣诞烟花表演也恰好拉开了序幕,一团团彩色的光团在黑幕上炸开,几乎所有的人都涌到了观景玻璃墙边,夜空中每一下色彩的绽放都引起一阵拍手欢呼。

……

1634年12月28日。圣诞节后的第三天,英格兰国民议会和王室代表终于从伦敦出发,准备就基拉尼事件及《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续约问题和华美展开正式谈判。不过以他们的蜗牛般的速度,要到达亚速尔美租界。估计都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也是这一天,华美国、葡萄牙、西班牙、法国、荷兰等五国外交代表在亚速尔美租界展开了另一场会晤。

会议主题,自然就是针对目前英格兰王国对华美国一连串违背伦敦协议的行为的声讨。西班牙和英格兰王国本来就是死敌。加之英格兰过去几年在加勒比海的各种搅屎棍,自然是立场一来就站在了华美一边,何况参加会议的西班牙代表还是史文博的老丈人、西班牙本土舰队总司令圣克鲁斯侯爵。

葡萄牙老布拉干萨公爵提奥多西奥二世已经在几年前逝世,由新的布拉干萨公爵若昂四世派出的全权代表紧跟着“跟帖”,早就对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在西非黄金海岸、印度孟加拉湾一带大肆修建贸易堡垒深感威胁的葡萄牙人,这次是巴不得西班牙和华美给英格兰人一些难看。

荷兰人没啥特别想法,在会议上总是心不在焉地瞧着地图,更像是一位打酱油的旁听者,一副无法做主的姿态,就由着美西葡的三国外交官在敲桌子——至少到现在,荷兰的独立地位,依然被没有被西班牙王国公开承认。在任何外交场合,荷兰人似乎都在扮演着一种为各国提供金融服务的商人角色。

不过法国代表的态度倒让荷兰人暗暗吃惊,曾经在《美英法亚速尔和约》里阴过一把华美国的法国外交官,这次居然对华美国发起的针对英格兰的敌视立场保持默认态度。

其实有关法国人访问华美本土的传言,早就在欧洲传开了。在法国四处奔走有可能再次组建反哈布斯堡家族联盟的流言流语之中,荷兰人也是积极参与者之一,现在来看,法国首相黎塞留显然已经和“保持中立”的华美国也有了些利益交换。

法国、西班牙在前几年联手和英格兰的战争,让人忍不住会联想到这次英格兰会不会再次遭到两个天主教国家的趁机打压。甚或说,法国似乎也有一种潜在的意愿,那就是巴不得在自己正式参与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时候,华美和西班牙也能被一场战争拖延住。

在近代国际关系与外交准则还处于萌芽的欧洲,任何国家行为其实都没有什么规矩可言。所有发动战争的判断都局限在“一切只照顾当前立场”的随意角度,以至于在三十年战争中才会出现本是同一阵营的两国突然大打出手、或者脸不红心不跳地突然卖掉队友和敌方媾和的奇葩事出来。例如第二阶段的英格兰向法国宣战、第三阶段刚开始法国就和西班牙媾和、第四阶段中期瑞典和丹麦的战争等等。

“……英格兰在欧洲和大西洋上的粗暴行为,已经超越了一个正常国家的表现。”史文博走在宽敞的会议大厅里,挥舞着手臂,一边还偷偷看着自己老丈人的双眼,“在爱尔兰基拉尼领地事件中危及我国商人和外交官,以及非人道的大屠杀镇压行为。暴露出英格兰国民议会对无辜者生命与财产的漠视态度。如果这种行为得到默许,那我们所有依赖大西洋进行互惠合作的安全基础就将被破坏掉,到时候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遭到伤害!”

史文博的发言冠冕堂皇,除了早就和华美私下达成暗协的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和法国代表,在场的其他欧洲外交官都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剿灭叛乱分子无论放在哪个国家,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华美国的人如此作态,很明显就不怀好心。

“我们能做什么呢?”葡萄牙外交官看了眼身边的西班牙代表圣克鲁斯侯爵,忍不住嘀咕了句。其实在他看来,葡萄牙虽然名义上还是欧洲一个半独立国家。但却不得不一切都按照西班牙王国的意愿行事,至少目前必须如此。

“英格兰总在我们精疲力竭的时候,如饿狼一样冲出来撕咬。适当的惩罚,会让他们明白的。”

圣克鲁斯侯爵看着法国代表的脸,终于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意见。圣克鲁斯侯爵是坚定的反英格兰派,和西班牙的历代国王一样,一心就想让整个英格兰屈服在胯下。圣克鲁斯侯爵的话,自然就是指几年前英格兰人干涉欧洲大陆的军事行动,又是派兵在西属尼德兰浑水摸鱼。又是搅屎棍一样介入法国国内宗教战争。

他不太相信当前已经快要落幕的欧洲战争还会有更加疯狂的后续,只是凭现在的局势来看,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已经站在了欧洲的顶点,是时候对英格兰这样的“忤逆者”进行审判的时候了。

至于一直背后小动作不断的法国人。圣克鲁斯侯爵不会认为华美会真正帮助法国,因为华美和法国在未来魁北克边界问题上也未必是真正的朋友,而华美和西班牙的关系则实在得太多了。

“嗯……我代表黎塞留首相阁下,宣布法兰西王国保持中立。但我们希望英格兰人必须对发生在爱尔兰基拉尼领地针对天主教徒的暴行负责……”大概是相处久了,这次连法国人都学会了华美外交官一贯的调调,落井下石的态度让史文博颇为满意。

“很高兴得到各位的谅解。所以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向英格兰王国发起一份谴责,要求英格兰必须对发生在爱尔兰基拉尼伤害外国商人和外交官的行为负责。在此类问题未能解决之前,我们拒绝与英格兰王国签订任何双边协议。”

史文博回到位置上,终于说出了最终的方案。也许除了荷兰人,剩下几国的外交官,早在之前一系列的私下沟通中形成了默契,史文博的最终意见,其实仅仅只是个口头总结而已。

为西班牙开出的条件,是华美国很愿意“在适当的时机”和西班牙王国一道,为解决爱尔兰的人道主义危机,以及建立一个由天主教徒主导的地方自治政权而努力。为坚定西班牙出兵干涉的信念,西班牙向华美购买战舰的贷款将直接免去所有利息,甚至将在明年把最先进的矿场蒸汽抽水机的欧洲代理销售权交给西班牙。

为葡萄牙开出的条件,是华美国愿意帮助葡萄牙在本土、西非黄金海岸或巴西的殖民地建立“现代化”的矿场。甚至几艘已经运营了十几年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都将低价出售给葡萄人。面对这些诱惑,本就是半个酱油瓶的葡萄牙人美得都快冒鼻涕泡了。

给法国开出的条件,就更大方了,首批价值50万美元的粮食、药品和军事装备,将以极低息贷款的方式送到法国,目前正在各个企业里加班加点地生产,而更多的打着商务合作招牌的军事贷款援助还在积极准备中。此外,华美还将承认法国在海地的权益,正式调停西班牙王国和法国在这一地区的争端,从而让法国提前很多年获得海地殖民地的统治权。

至于打酱油的荷兰人,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但史文博倒不觉得这些精明的荷兰商人会在事后吃亏。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战争,荷兰的银行家总是最大的赢家。在欧洲三十年战争期间,欧洲各国从政府到民间,每年向荷兰银行的还款总额就高达数千万荷兰盾,这份战争中大搞金融投机的强大实力,华美国的银行家们目前依然望尘莫及。

英格兰的外交官还在半道上,亚速尔美租界的龌龊联盟就已经酿好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战舰与驳船

1635年1月3日,周三,公历新年元旦节的最后一天。

一场大雪过后,在曼城外岛(史坦顿岛)工业区的南部内陆,一座大型的陆军训练营又恢复了运作。数百名去年秋季志愿入伍、平均年龄不到20岁的国防陆军新兵,节日期间还在进行着紧张的冬季训练。

和其他的年度新兵一样,任兴忠也是全副武装,身着冬季军衣、带着头盔、背着行囊、扛着一支30A型步枪,在教官的冷漠注视下,合着军乐鼓点节奏行走在队列里。

虽然新兵入伍的队列操练从国庆大假后的第一天算起,已经快三个月了,但数百人的方阵还是显得不够专业。在强调军容就是荣誉与士气的华美陆军里,军纪与队列训练通常会长达两个月。这些新兵至少半数都是在本土经过10年以上的“娇惯生活”成长起来的新一代青年,也是单位时间里训练成果“最不理想”的一代新兵。

按照规矩,兵入伍后至少三个月内,是不准家属探望的。但今天的新兵训练营校场的一头,却停着一辆民用马车。马车车门上赫然贴着一个在曼城人人皆知的家族徽章,那是曼城任家最早打出的家庭招牌。

由于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下属的成衣公司承包了陆军最新一代军用行囊的制造合同,所以杨雯雯今天就以观察产品应用的理由,来到外岛区新兵训练营观看养长子的训练。

因为妻子刘兰曦和杨雯雯的私人关系非常不错,国防部长郑泉也知道了杨雯雯的一点过去。杨雯雯当初就是被人抱养长大的故事,让郑泉两口子很能理解杨雯雯那份特殊的情结。不管外人有多少不以为然的冷嘲热讽,至少郑泉还是默许了杨雯雯这样的要求。

有关杨雯雯“护犊”的传闻,已经在穿越众里传开了。不光是孤儿收养最多,还对一个并非亲生的儿子如此看重,杨雯雯的形象在这些年里“上涨”了不少。也稍微冲淡了某些人对任家生活作风过于高调的负面评价。

“安妮,看不到我哥。”

趁大假陪同母亲前来看望长兄的任兴爱,目光一遍遍扫过数百人的方阵,最终还是失望地从车窗边退开。而坐在她身边的安妮,则紧张地捏着裙边,还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死死盯着正在做着原地踏步转向的步兵队列。

杨雯雯并没有凑到车窗边,只是呆坐在座位上,茫然地看着对面两个花季少女在窃窃私语。

“……立定!稍息,立正!向右看齐!”麦迪军士长冷着个脸,从完成队列转向、正在整理队形的新兵前慢慢走过。手里的鞭子捏着啪啪直响。

“毫不客气地说,你们是这支军队建立以来,表现最糟糕的士兵!当然,我这样说可能会连累一些人。就算大家都是志愿来到这个地方,但你们如果还不把心思从你们那些矫揉造作的家庭生活中抽出来,我会给予你们不敢想象的惩罚!”

麦迪似乎眼睛特别尖,穿过几行队列,走到一个新兵面前,鞭子指向了对方松开一颗纽扣的军服领口:“列兵。谁允许你解开衣领扣子的?!”

捂着一套厚实的军大衣,全副武装又古板僵硬地走了快一个小时,任兴忠此时正满头大汗。虽然现在是寒冬,但也管不住身体的燥热感。所以任兴忠在半途中偷偷解开了领口扣子散气,却不知被麦迪军士长一下抓了个正着。

任兴忠赶紧松下步枪,然后当着四周的目光赶紧把衣领扣弄好,末了还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水。

“又是谁允许你擦汗的?!”麦迪手里的鞭子敲上了任兴忠的钢盔。凶狠的目光越来越盛。

任兴忠终于打了个哆嗦,此时的麦迪军士长似乎和小时候亲眼看到的那个番夷海盗的模样重合到了一起,显得极其恐怖。

“出列。全副武装绕操场跑三十圈!”麦迪军士长从这个年轻的小兵眼里看到了惊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至于其他人,原地站军姿,好好看着这个蠢货。谁要是感觉不舒服,也去跑三十圈!作为一个集体,只要有一个人无法完成,所有人都不许解散!”

“是的,长官!”任兴忠胸膛一挺,提起步枪就跑出队列,当着所有新兵的面就开始绕场跑步。

“啊,看到了!”此时马车上,看到这一切的安妮突然喊出了声。

“是大哥!妈妈,是大哥!”任兴爱也叫了起来,一把拉住了还在走神的杨雯雯的手,一边指向了车窗外。

一圈、两圈、三圈……十圈、十一圈……全服武装接近30公斤的负重,让任兴忠已经感觉双腿如灌了铅般难以迈动,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还在跑道上磨蹭着前进。被汗水洗刷得刺眼发疼的视线里,那辆静静停在校场尽头的马车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他早就看到了自家的家徽,甚至能想象到马车里正坐着些什么人,但此时除了一种强烈的耻辱感外,他已经提不起丝毫自信了。

“上帝啊,不应该这样的……”

眼里的任兴忠已经栽倒在跑道雪地里,此时还剩下至少十圈,但一个新兵教官却走了过去,用鞭子捅着倒地的新兵后背,嘴里还在咒骂着。安妮捂住了嘴,两行眼泪悄然流下。

“回去了,孩子们,下午还要送你们回学校……不用担心他,他正在做他应该做的事。”杨雯雯只是撇了一眼,就偏过头,对着车外的车夫轻声招呼着。

校场跑道上,任兴忠已经被新兵教官提了起来,继续如失了魂般左右摇摆着前进,嘴里却念叨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呢喃。旁观的数百新兵,一个个都吓得身体绷直,生怕因为自己一个恍惚,就被麦迪军士长也赶上场。

……

雪才停了一天,长岛西区的北洋船舶集团造船厂又恢复了紧张的工作。港湾里,两艘上黑下红的海军战舰正慢慢划入水道。冲溅起大量的水花。

1628年拉开序幕的造船大潮,每年都有至少上万吨的船舶建成,一艘新船下水不再是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除了核心主力,就连海军司令部都未必会为每一艘新造战舰举办什么隆重下水仪式。

也许是因为天寒地冻的原因,如今1634年7月才开工建造、满载排水量1450吨的两艘苜蓿级轻巡洋舰,就经历着一场空虚寂寞冷的下水仪式,到场的最高军官也只有海军总参谋长张春锐少将一人,除了宣布了战舰命名外,现场连军乐都省了。而接下来,就是为期半年多的舾装工程。争取在1635年7月底投入海试。

苜蓿级取消了影响整体结构的风帆桅杆后,不光船体内部空间布局更加合理,两座脚桅与一座烟囱的甲板上层建筑也已经完全是近代战舰的风格。武备上则采用了三座紧凑型、带盖顶半防护炮塔的双联装第二代维斯沃斯90毫米舰炮,分别布置在战舰中轴的前中后部,对任何一舷的目标都能同时发挥全部火力,火力配置比宝石级更为合理,官兵编制110人。

带有一定试验性质的苜蓿级,动力装置选用了在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上表现良好的两套1100马力三胀蒸汽机组,也首次采用了后世的舒尔茨-克罗夫特式细水管锅炉。比起已经使用多年的亚罗式水管锅炉,结构虽然复杂了许多,但燃煤效率进一步提高。

苜蓿级的设计最高航速17节,由于特别看重海上自持力。苜蓿级的载煤量达到了290吨,使用10节速度巡航时,每日耗煤11吨,续航力可达6000海里。所以理论上苜蓿级也能从月山岛海外领出发,一次性抵达明珠岛海外领。

在船用蒸汽轮机与单级齿轮减速器的实用化技术成型之前,如今大规模采用的船用往复式蒸汽机组效率还没有达到每马力小时耗煤低于1公斤的水平。所以要全面提高全蒸汽动力船舶的续航能力还较困难。再加上远洋海军基地的后勤保障建设无法一步到位,目前作为全蒸汽战舰尝试性应用、并强调低成本的苜蓿级初步打算只配置在大西洋,负责各海外领的航线护航与战备巡逻。

虽然下水过程很“伤感冷清”,但苜蓿级却是目前华美海军有着诸多新理念的战舰,身上有着多种“第一”的头衔:第一型全蒸汽动力铁骨木壳战舰、第一次采取塔井结构的蒸汽驱动炮塔、第一次使用全金属壳整装炮弹的第二代维斯沃斯舰炮、第一次采用舒尔茨-克罗夫特式细水管锅炉、第一款全封闭式舰桥设计。

各种第一加起来,注定苜蓿级只是一种过渡试验型号,甚至因为军费的制约,为了尽量简化生产工艺控制成本,苜蓿级上还采用了不少民用船舶的建造标准。

苜蓿级轻巡洋舰一共就建造了两艘,而且都是同时开工,同时下水,但其价格却与当初规划的“全蒸汽动力低成本舰”略有差距。排水量与机帆混合动力的宝石级大致相当,也取消了复杂拖沓的风帆桅杆,但如此种种精打细算之下,苜蓿级的单艘造价依然达到了32万美元,为此国会还曾一度发出过质疑。

不过承建方北洋船舶集团的解释也很到位:现在所使用的建造工艺、设计结构、动力组、舰炮怎么都比宝石级当初那种“抠门到极致”的配置强了老大一截,同型舰订购量才两艘,正常建造工期还要苛刻地控制在12个月,所以怎么算这个价格已经相当“友情”了。

两艘苜蓿级轻巡洋舰完成了下水仪式,一拨造船厂工人又陆续登上战舰,开始了舾装工作,而在船厂陆地的另两座船台上,两艘身宽体胖的平底浅水金属驳船也进入了最后的建造收尾阶段,正在涂抹船舶防腐漆。

慢条斯理三个月,总计耗费了100吨木材和500吨钢铁板材、采取铆接工艺的金属驳船即将建造完成。由于驳船结构超级简单,所以驳船一旦下水就意味着完工,而不再需要多少舾装工作。

宋州北方的经济发展已经步入了快车道,商品与原料运输量陡增,这对宋河内河运输再次提出了高要求。再用以往的内河蒸汽货船来承担,运输效率低不说,还占用更多的人力。从1630年起,大量木制驳船就投入了内河运输,建造成本低,运载量大,可以一次组成多艘牵引串联阵容的内河驳船为各地的内河运输发挥了重大作用。

木制驳船虽然成本低廉,但淡水环境下的木材受腐蚀程度远远超过咸水环境下的海船,也更容易在内河运输事故中发生更大的损害。去年的一次“交通事故”,曼城内河运输公司的驳船队就发生了严重的挤压碰撞事故,两艘单薄的非机动木壳驳船当场就豁口破裂,多达千吨的北方优质无烟煤和其他货物沉入了河底,让曼城内河运输公司总经理蒙提为此担上了上万美元的赔偿金。

现在这艘编号为1001的机动驳船,就是应曼城内河运输公司委托,设计建造的华美第一艘自带一套小型蒸汽推进机组的金属驳船。

空排只有600来吨的1001号内河驳船,结构坚固,最多可以装载1500吨货物,堪称宋河第一大容量驳船,而成本却只有3万多美元。正常运营时可以直接用蒸汽内河船牵引,在遇见紧急情况时,还可以利用那套60马力的小型蒸汽机组以3节的速度自主航行。

再怎么说“先进”,毕竟也只是一种结构超级简单的民用驳船,但北洋船舶集团为此投入的精力却并不比一艘海军战舰更少。因为这是北洋船舶集团第一次大规模应用金属船壳铆接技术。未来几年,多种规格的金属驳船建造都将成为船厂工人的练手项目,为远洋铁壳船舶的建造培养合格的铆工。(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远东的活力

崇祯四年到崇祯七年(1631年-1634年),大明朝迎来帝国黄昏的第一个小高潮,东西南北连番的乱子把整个明廷中枢折腾得欲仙欲死。

崇祯四年八月,后金军为打乱明军部署,突然包围大凌河城,然后再次玩起“围点打援”的老方法,依次打败从锦州和山海关驰援的明军。大凌河城困守数月,最终弹尽粮绝,一代名将祖大寿杀副将何可纲、张存仁等人后开城投降,开始书写属于他的“两朝贰臣,悖前主,负后主,真个里外不是人”的传奇人生。

与此同时,驻扎山东的东江镇部将孔有德,在奉命驰援辽东的半道上发起了叛乱.几千饥寒交迫的叛军如疯子一样席卷了山东北部,随后又得到了前东江镇部将耿仲明的配合,里应外合攻陷登州,把大明朝苦心经营的北方军火基地给连锅端掉。

山东之乱爆发,并持续了三年之久,明廷在四面冒火的危局下依然死撑着调兵遣将拼命镇压,直到把驻防山海关的关宁军都调来,才勉强平息,但如小强一样的孔有德等人依然带着数千死党和大量俘获的军工船匠渡海投降后金。

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投降,代替毛文龙统领东江镇的总兵黄龙战死,如触动了什么开关,东江镇的部将人马开始扎堆地跟着往后金跑,尚可喜也正式加入孔、耿的队伍,“东江三人众”的历史阵容算是凑齐,东江镇也走到了它的末路。

无论平息山东之乱的胜利功劳具体归谁,至少对崇祯皇帝来说,都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完败。属于北方心腹重镇的山东被打了个稀巴烂,大量的乱民涌入四周省份,平息了多年的白莲教也在乱民之中死灰复燃。而最让后世唏嘘的,则是苦心主持军火研发制造的登莱巡抚孙元化。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政治弃子死于非命。山东叛乱,在大明朝的棺材板上又打进一颗举足轻重的钉子。

山东之乱虽然损失惨重,但还算是“局部战役”,那从陕西乱入山西的西北农民军才是真正的燎原大火,已经失去了控制。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几大“名流”终于崭露头角,四下活动,打得围剿的明军顾头顾不了尾。

从陕西到山西,从山西到河北、河南,然后入湖广、四川……豆子一旦撒开,就借着连年的天灾蝗灾的“营养”滋润。如蓝藻一样不断生长分裂,明末农民暴乱彻底没得治了。

这么多烂事里面就没一点好的吗?也不全是,至少在后世学术界看来,从1629年就开始的《崇祯历书》编纂,多少也算是明末一件值得称道的盛事,但一代科学伟人徐光启在1633年的逝世,又让这种好事添上了若干遗憾。

崇祯七年末(1634年),《崇祯历法》一百三十七卷终于纂成,在修历过程中。徐光启亲自测候日月蚀,并推荐通晓天文算法的李之藻及意大利传教士龙华民、德意志传教士汤若望、邓玉函等参予其中,堪称近代中国天文历法事业的一次重要发展。

……

1635年1月17日,周三。大明崇祯七年冬月二十九。

时隔上次席卷两广的小冰河期诡异雪灾寒潮十几年后,琼州府在今天的气温又陡然直下,凌晨时的气温居然直逼零度,即便到了正午时分。气温也不到十度。

不过此时的琼州府城琼山县南方的定安县,却并未表现出上次如天塌般的人心惶惶,城外的村落田地里反而人潮涌动。

幸好琼州入冬的气候异常发生在甘蔗成熟之后。今年定安县的上万亩甘蔗田总算安然无恙。上千的农民此时正挥动着砍刀,将小树林般的甘蔗砍掉,然后打包搬上路边的马车,一辆刚拉走,另一辆又准备好了。农场小道的尽头,成串的满载甘蔗的马车正源源不断地朝北而去,送往琼山县的码头等候装船。

“小心,别压坏了车,多拉几趟不费事!”出门套了件厚袍的中年男子,在一大片甘蔗田前来回招呼着,生怕农户们一个贪心多搬了几捆甘蔗,让已经岌岌可危的马车散了架。

“黄管事,今年的甘蔗品相不错啊!”一个老农毕恭毕敬地守在中年男子身边,摸着花白的胡须,笑眯了眼。

抚摸着新鲜甘蔗的收割断面,那指尖黏糊糊的感觉让中年男子渐渐露出笑容。今年的甘蔗还是糖色十足,而且每亩产量达到了35担(每约60公斤),南海商号就算再挑剔也不敢把价格压到每担两钱银以下。

要说定安县第一大族黄家,在四年前可是非常抵触南海商号那个年轻掌柜圈占土地的行为,以为对方要抢本地的土地和劳力,无奈对方有琼州州府衙门撑腰,弄得黄家是敢怒不敢言。

眼看着就要被外来的强龙给压下头,黄家打算暗中联络本地的多家地主士绅煽动农户闹事,结果没过多久,南海商号居然主动找上门来,将已经收购走的土地以无偿承包的方式,和定安县的士绅联合置办甘蔗种植场。

“改垦新田、联产联营”,就是南海商号在赵明川的指点下,仿造华美进行的集约化大农场农业模式。佃户或自耕农以做工或承包的形式参与其中,规模化经营和统销,单位综合成本将远低于传统的精根细作家庭小农经济农业模式。

定安县本地士绅负责招人组织耕种,南海商号则出地出技术负责收购,上万亩地只准种那种南洋运来的甘蔗苗。按照协议,每担甘蔗根据当年的品相,出价两钱到三钱银不等。据说一亩南洋高产甘蔗田,每年能产出至少30担的甘蔗,意味着最少都是每亩六两银子的收益,这比种粮要高出好几倍。

虽然甘蔗种植在16世纪末已经进入大明,而且闽粤等地也有一定的种植规模,糖贸易也颇为兴盛,但从未有如此大规模的集中种植,而且还是免费提供土地。难道南海商号嫌自家的银子太多了?初一听。黄家几乎没人相信。

带着种种疑惑,黄家作为“代表”被当地的士绅推了出来,第一个尝试了这种奇特的集约化农场承包合作模式,组织了自家两百来户佃农忐忐忑忑地下了地,结果第一年的收获就让黄家上下吓了一跳。

第一次试种的琼州农户们还摸不透这种高产甘蔗的脾气,但一万亩甘蔗田还是足足收获了30万担甘蔗,而且据老农户们观察,这种甘蔗田的日常打理伺候比精根细作的稻田要简单不少。

明珠岛的糖厂开给南海商号当年30万担甘蔗的收购总价达到了14万两白银,拿到钱的刘耀禹二话不说,将其中76000两白银干脆利落地就转到了黄家。为黄家做了一年农活的两百户佃农。扣掉摊在头上的各项官府税钱,每户都分到了五十多两,几乎是往年最好年景的四到五倍的收益!再扣除掉杂七杂八的开销和统一购入的昂贵的南洋肥料,黄家人足足盈利了6万两银子,想起来就跟做梦一样。

这还是第一年不太熟悉的行情,这下整个定安县的士绅和农户都疯了。黄家的老头子族长是笑得合不拢嘴,迅速和南海商号签订了二十年的承包合作合同,其他士绅家族更是各种羡慕嫉妒恨。据说就连在一边看戏的定安县令都惊动了,往年根本就不指望这里有啥田赋收入。这回好说歹说地对当年的田税提出了与往年截然不同的算法,“威逼利诱”下,每亩甘蔗田加收了黄家三钱银的田税,又抽走了三千两白银。

虽然肉疼。但黄家岂能不知道这是保住自家吃“独食”的最好机会?何况这南海商号背后的后台可是当地县令都必须巴结的琼州府衙门。

黄家是发达了,死死抱着南海商号的大腿是不放了,其他定安县地主士绅也蜂拥到了琼山县城,和那个叫刘耀禹的南海商号年轻掌柜谈起了合作意向。南海商号也豪气。几乎全部一口应承,但要求不得阻扰南海商号收购整合定安县的荒田废地,然后再联合承包种植。

虽然不满对方仗着有后台肆意圈占定安县的周边土地。但耐不住诱惑,于是几番挣扎后,定安县的剩余士绅干脆在南海商号的建议下,也联合起来凑出了一万亩利于集中管理的田地,然后签订了建立甘蔗大农场联营种植统销合同。

这种甘蔗农场种植的风潮,从定安县蔓延到了周边诸县,截止崇祯七年底,整个琼州府已经拥有三万多亩甘蔗田,做工农户超过一千户,年产至少90万担甘蔗。每年南海商号支付给琼州士绅的甘蔗收购银就超过20万两!琼州地方官府也每年从中抽取了上万两的“杂税”。

不光是甘蔗,南方崖州的三万多亩棉花也早就在当地士绅的联合集约化经营下成为了不亚于甘蔗的农业收益项目。利于海岛棉种植的崖州地界,因为曾经更加贫穷,当地的士绅势力较弱,南海商号和州衙官府的强势合作迅速站了上风,让棉花农场种植推广进行得更加顺利。

虽然南海商号通过向明珠岛倒卖工农业原料赚取了巨额利润,但刘耀禹和赵明川一开始就知道将要在琼州面临的真正困难是什么。无主的荒田倒是可以轻易到手,但却需要人力来耕种。别看琼州地广人稀,士绅势力较弱,但却和其他大明州府完全一样,本地的大量土地和劳动力依然被地方大族掌握着,如果不让他们“放出”手里的劳力,那南海商号依然寸步难行。

就在各家各户热火朝天地收割甘蔗的时候,距离儋州昌化县以东数十公里的金牛岭山麓中,大约百余人的黎民百姓正肩扛手扶地进行着艰难的修路工作,在通往金牛岭矿区的十多公里山道上,这样的修路队伍还有若干支。

此时的海南石碌铁矿还未真正命名,不过在华美“地质学家”弗雷的带队考察下,不光是石碌铁矿以及附近的铜矿资源露出真容,在儋州西面的长坡村也成找到被誉为海南第一的富含油页岩的露天煤矿(油页岩探明储量占全国近8%、单矿储量全国第一)。曾经汉民、生熟黎矛盾最深的儋州恍然一夜之间成为了琼州的聚宝盆。

深居内陆山地的生黎生活环境非常恶劣,以往能从熟黎或汉民手里换点粗盐、铁锅都是极为艰难的事,这也是当地矛盾已久的根源所在。为解决这些民族矛盾,南海商号在琼州官府的支持下,全盘接过了和当地生黎的互市。以贸易为切入点,开始进行长达数年的渗透。面对雪白的华美精盐、棉布和崭新的铁器,当地的生黎村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王朝在琼州奉行的生黎区封锁政策,这次终于有了改观。

发生在多年前的琼州黎民暴动,在明朝地方的镇压下,儋州一带的生黎同样遭受了巨大的人口损失,如今金牛岭一带的生黎村落数十个,但加起来人口还不过数千人。几年下来汉黎关系得到了巨大的改善,但要真正开发儋州的铁矿和铜矿,就必须深入金牛岭山麓。

虽然都是露天矿层。但原始的山地森林让大规模开发几乎不可能展开,就算本地的生黎男女老少齐上阵,用人力背矿出山,一年也不过数百吨的产量,完全没意义。所以修建一条通行金牛岭山麓矿区的道路,成为了南海商号乃至幕后的东方实业公司的最大难题。

儋州本身因为大规模的“改垦新田”陷入了劳力不足的境地,所以仅靠本地那些拿着一天一钱华美精盐“工资”的数百生黎百姓来开路,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通行。

……

1635年1月20日,周六。大明崇祯七年腊月初二,大寒。

三十多艘一看就知做工精良的硬帆战船,由北而来,缓缓驶入了大明大员宣慰司北部鸡笼堡。似乎看到了堡墙上挂起的某个信旗,船板才刚刚放稳,一位身披甲胄的男子就迫不及待地跑上岸,左右小心查探一番后。又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码头一边的某座修造坚固的建筑跑去。

“嘿嘿,让孙先生久候了!”张建业毕恭毕敬地对着眼前留着两撇短须的中年男子弯腰拱手。

“守备大人辛苦了,听说这次又收获颇丰啊?”孙二喜面不改色地喝着茶水。目光转向了码头方向,“这次又是何地的流民?”

“嘿嘿,守备什么的早就提不上了。不瞒孙先生,这次从辽东金州弄来了三千多号人,按照孙先生的吩咐,其中至少半数都是女子!”张建业眼里闪着得色,似乎对自己能在后金眼皮子底下搞到这些难民很是自得,“打孔有德那吃里扒外的贼奴伙同建奴鞑子攻占金州后,当地的百姓就四散逃离,还有不少人户都被鞑子抓去落了奴籍。这次遇见个投鞑的同乡,他小子还算留了点人性,没敢对张某怎么样,男丁出价一两,女子和幼童五钱,我就……”

曾经的东江镇皮岛水师守备张静业,在山东叛乱展开、东江镇解体之即,立即按照某人的事先安排聚齐了部下,带着几十艘战船数百号心腹兵丁投奔大员颜思海,自己也改名为孙建业。

东江镇四分五裂,以及孔有德等人投降后金后的乱局,张建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的同时也暗暗心惊。虽然几年来拿了对方不少好处,但对于眼前这个孙二喜的身份,他实在是捉摸不透,一度认为对方是大员的部属。看到大员宣慰司上下都对此人没有任何印象,顿时又陷入了惊愕,不过本着小心谨慎的态度,他也从不提及孙二喜这个“引荐人”。

张建业虽然明面上是属于颜思齐的部署,但却不时要受到孙二喜的“召见”,而且每次都是以交接流民为借口,接受孙二喜私下的银钱奖励。张建业在大员的日常任务很简单,就是从山东和辽东沿海运输流民到大员,然后挑选符合条件的给华美带走。为此亚洲情报司开出每个流民白银三两的“高价”私下奖励给张建业,对于现在辽东和山东一抓就是一大把流民的现状,对大明朝早就失去信心、委身大员的张建业和一干心腹是干得格外卖力。

“呵呵,不错,不错!不过,今天是来恭喜张大人的……”孙二喜微微一笑,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为落款的书信,递到了张建业的面前。“上次范先生专门在颜宣慰使面前夸赞你,估计要不了多少时日,你依然能做上这大员鸡笼堡水师守备,甚或更大的官……这信你看过就烧了,免得让人以为我在颜家搬弄是非。”

“这……小的能有今日全靠孙先生帮扶,此等大恩没齿难忘!”张建业一愣,迅而跪倒在地磕头。

“张大人客气了,以后孙某还要多多仰仗大人啊。”孙二喜大笑起来,弹着衣衫上的灰尘,潇洒地再次端起茶杯。看样子打算送客。

“嘿嘿,孙先生今后有事,尽管吩咐,都是张某应该做的。”靠着自己的卖力表现过上了年入数万两白银日子的张建业,其实打心眼里才不愿意去当大员宣慰司的官。

张建业通过这些年的观察,已经暗暗接触到了这个孙二喜背后之人所拥有的力量,早就清楚孙二喜把自己当成在颜家的耳目。从暗示袁崇焕之死,到指示自己暗中收拢皮岛兵船,再到山东之乱一爆发就马上行事。几乎是一气呵成、一环套一环地展开,仿佛一切都未卜先知般精确无比。

对方这次居然又在想办法把自己在颜家的地位往上提,甚至还郑重其事的给了自己一封密信,仿佛依然在延续着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暗线。当初对方选择一个混吃等死的自己来合作。就不会是给自己送银子那么简单,如果自己拒绝,恐怕回头就有祸事发生。

带着种种疑惑,张建业告别了孙二喜。出门进入鸡笼堡城,打算联络大员宣慰司的地方官安置这些即将送往南洋的大明难民,至于这些难民之后是死是活。他就管不了了。

“这个人可靠吗?”张建业前脚告辞出门,后脚从孙二喜的身后内屋里就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子声音。

“除了爱钱,这些年观察下来,性子还算纯厚。若在大员占有一席之地,日后可为我司带来不少便利。”孙二喜赶紧回身垂下头,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嗯,之后除了利用他搞流民运输,其他安排必须严格保密,这是国内的最高机密。”内屋的声音更加低沉了,然后又悄然隐去。

“是……”孙二喜保持着低头的恭顺态度,直到内屋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

就在孙二喜和张建业在鸡笼堡会面的时刻,大员岛西岸已经改名为“东宁”的前安平堡,大员宣慰司府邸内,颜思海正在翻看着即将过去的崇祯七年的年度总账,身边则是担任大员宣慰司同知、族内唯一有秀才功名的亲弟弟颜思成在解说。

“……自岁初至今,鸡笼堡已采挖精煤二十万担有余,大部外贩华美。并炼金四千零四十两、银一千三百两、铜四千两百斤……”

“……三堡共计水田三十五万四千五百亩,与民‘八二’分,得粮二十万石,又自华美明珠岛购暹罗稻米二万石,足养全岛军民三年有余。”

“……棉、蔗田共计一万亩。上月,棉以全数运往明珠岛,本月蔗田已熟,即将开割,所获不会低于十五万担。除本家外,吕宋李家、泉州杨家、潮州吴家的船队也已等候,一月之内应可运毕。兄长,大员本家船力有限,一直未敢增种蔗田,也不至于每担还要分出七分银子的运资出去,须再增造千料大货船才可……”

“……华美东联集团已经谈妥,明年可与华美国定造大船,还将扶助我大员,遣数百童子旅美进学,并规建整修东宁城。”

听着亲弟弟一笔笔的解说,颜思海的脸上浮现的笑意一直就没送下来,到最后,已经伸着胳膊站起来大笑。

“嗯,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我要去一趟淡水堡,海贸的账册我带船上再看。”颜思海就不是个搞内政的性格,光是听着一大堆数字就头疼,好不容易等对方说完农业方面的数据,就想出去打上一通拳来解乏。

“兄长且慢,弟有所想,不知当讲不当讲。”颜思成见兄长又打算“跑路”,赶紧绕到了对方身前。

“弟听闻华美国明珠岛年产雪盐四万余石,值银岂止百万两,怎得郑家、吕宋李家,甚或刘香、南洋番商之人皆有分吃。唯独未有我颜家?大员年输华美糖蔗十余万担,却仅分得精糖区区万担,岂不是厚此薄彼么?不如我大员自行煮糖。”

“我知你要说啥……与郑家、吕宋李家、刘香等人所定下的东海南洋海贸路规,乃是华美国全力周旋之果,各方皆从。我亦知‘雪盐’、“精糖”暴利,然其归属他家运贩,我颜家并无再多专营份额。要想获得华美精糖制取之法,也非易事啊。”颜思海略一沉吟,就猜出了这个掌握大员政务钱粮的亲弟弟的想法,“不过。其余华美海货,倒是我颜家所得最多,你多心了。”

“是……”颜思成见兄长如此,也就闭了嘴。

“对了,前几日从北边购来两支百年老参,你托人去一趟华美的明珠岛,去看望养病的老七叔。顺便请老七叔出面问问,华美方面是否答应,让显风(颜显风。颜思海的长子,颜显屏的堂弟)早点回大员。”临出门,颜思海仿佛想起了什么,赶紧回头招呼着。

长子当年为了“躲灾”。和侄女颜显屏十年前就一起去了华美本土,如今算来应该已经是十九岁了,听说还在华美京师上了什么“常春藤学堂”。如今家大业大,一想起当初不满十岁就远离身边的长子。颜思海心里就一直感到一种忐忑不安。

虽然有着颜显屏这个重磅级的家族靠山在华美为整个大员岛做后台,但这些年,自己也因为旧伤不断反复。加上酒色无度,身体渐渐有些“困怠”。

其他几个儿子不是年纪太小,就是不学无术,早就不复颜家第一代打拼的那种硬朗闯劲,看来是时候把长子喊回身边了,然后再亲自带上几年,就准备接班。已经年满四十岁的颜思海心里暗暗想着。

望着当家兄长的背影,颜思成的表情慢慢从恭顺变得有些落寞起来。

正在发呆想事中,突然一个管家又走进了正堂,毕恭毕敬地低头拱手:“启禀八爷,您前些日子从潮州、漳州寻的那些个读书人,已经到岸了。”

“快请到府上,好好款待,我随后就到!”似乎终于听到了值得高兴的事,颜思成的情绪迅速好转起来。

……

在大肆收罗山东流民南运的过程中,甚至还能看到“福建金厦海防总兵”郑芝龙的身影,华美东联集团开给郑芝龙的报酬更高些,每个流民至少十两白银,而且大员的船队每通过一次琉球,郑家还能额外获得一批华美海货或军火,从而让郑芝龙庞大的沿海影响力护住了从山东到东南沿海的海路。

山东的人祸兵灾,导致半个山东成为了流民涌动的海洋,即便某些人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过捞出区区数万人,但也让郑芝龙、大员宣慰司和华美明珠岛海外领都成了收益方。从结果来看,大员宣慰司似乎还更占便宜些,不过三年时间,张建业就给大员岛运入了两万多口北方流民,加上颜家自己的大陆渠道,除去“分成”给华美的流民人口,如今大员岛上已经拥有军民七万多人,比当初华美远征舰队解围之时扩大了几近两倍。

大员宣慰司鸡笼堡,就是在崇祯四年(1631年)在大员东北部的天然深水港鸡笼湾建立起来的。打16世纪末开始,长期以来就有西班牙和荷兰探险家在附近进行零星的淘金活动,颜家也从事了多年的淘金业,但在华美学者的勘测后,颜家才知道自己之前那点河流沙金的收益就是个小儿科,他们脚下是一个会让任何人都疯狂的宝地。

煤、金、银、铜、硫磺,任何一样都闪烁着财富的光泽,颜家迅速把鸡笼湾一带作为了大员宣慰司核心经营据点。大棒加大枣的政策下,颜家兵马战船倾巢而出,迅速降服收拢了附近的大员土著,试图反抗的则被大批抓做奴工卖给了东联集团,甚至还迁来了上万的大陆流民,牢牢建立起一座集军事和经济开发为一体的堡垒城镇。

附近的鸡笼山煤矿、东面金瓜石一带的河流沙金和金银铜矿,成为颜家大力经营的重地。华美明珠岛对煤石的需求几乎就是敞开了要,甚至因为大员本身冶炼能力不足,金银铜矿石也一度成为了大员岛从华美换取海货军械的“硬通货”。

过去的1634年,光是从大员宣慰司鸡笼堡输往南洋的煤炭就达到了一万吨,再加上引进的南洋稻种、泰西海岛棉、甘蔗等华美农作物,以及东宁开始发展的桑蚕缫丝,颜家利用巨额的财富不光可以大把地引入大陆流民,岛上的三大据点也经营得固若金汤,堪称颜思齐死后大员岛发展最为迅速的几年。

如果不是因为华美明珠岛海外领在看守着东海“规矩”,恐怕恢复实力的颜家,又要雄心勃勃地全面恢复琉球、日本和南洋的贸易,以打破郑芝龙和吕宋李国助的垄断。(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视察(一)

1635年2月1日,周四,大明崇祯七年腊月十四。

清晨,马六甲海峡淡马锡东北300海里的洋面上,一艘挂着白底蓝色波纹旗帜、上印“东联”下带英文字母“EU”的大型蒸汽商船,正以9节的速度得意洋洋地朝着几十海里外的华美明珠岛海外领航行。船首甲板上,两位衣着光鲜的乘客正兴致勃勃地眺望远方的海平面,期待着目的地的出现。

受集团董事会的指示,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如今正带着东方运输公司最新投入运营的“东联2000型”全蒸汽商船在劈波斩浪。这种北洋船舶集团专门为东联公司量身定做的最大载货量2000吨的商船是目前国内最大的船舶,满载排水量超过3700吨。采用和海军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相同的蒸汽机组,9节时续航力超过7000海里,最高航速13.5节,而参照海军战舰质量控制标准的船体强度设计,能够让其一年执行至少三趟往返印度洋的远洋航行。

东联2000型全蒸汽商船性能比之前东联集团订购的五桅纵帆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价格也上升不少,16个月正常建造工期的合同造价都高达50万美元,比海军已经批量列装的灰鲸级运输舰都要贵上一大截。

除了两百多名万里迢迢安置到明珠岛海外领定居的欧裔移民外,东方美人号还装载着产自南山总督领的绵羊毛、皮革、葡萄酒以及产自本土的各类商品或机械,总量超过千吨。

“……总部继续采购新型蒸汽商船的决定非常英明,否则我们就得像国营远洋运输公司的风帆商船一样在这个东北季风期可怜巴巴地等着,这是极大的浪费!”

作为华美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的艾萨克,上任四年多居然还是第一次来到远东。从南山港出发,乘坐“东方美人”号经历了平生第一次连续航行超过一个月的海上奔波,艾萨克终于对集团在远东的经营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艾萨克先生。东方运输公司已经有7艘不受季风影响的五桅纵帆船在航线上运营。其实我们现在最缺的,是配属给明珠岛的本地运力,目前只有4艘‘东联800型’蒸汽商船,根本忙不过来。”一边的书记员赶紧提醒高高在上的总经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董事会已经通过了我的提议,每年将不断新增商船。”艾萨克意气风发地指着东北方向,仿佛自己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不过我要提醒的是,这些成本会让东方实业公司也分摊上一大截,毫无疑问会影响我们的年终利润报表!我们要学会勤俭。大家更努力一点,工作效率也能提高不少吧……嗯,这点很重要,就我所知,明珠岛分部的某些人已经有点过于安逸了。”

“艾萨克先生的意见,一定能获得董事会的赞赏的!”

书记员知道眼前的总经理是全集团有名的刻薄吝啬鬼,在南山总督领的公司业务中就名扬国内,属于东方实业公司的垦殖农场里,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印第安战俘奴工或“外籍劳工”。如今集团董事会把他一脚踹到远东来视察。很明显就是对那个副总经理赵明川的某些业务决定不是很满意,于是希望有人来敲打敲打。

……

进入新的1635年,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正式居民已经超过7500人,此外还有3000多号的“外籍员工”生活在内陆的东联集团工业区里。

步入正常发展轨道的明珠市。镶嵌在终年常绿的热带森林和海岸之间,城区规建风格与本土并无二致。但为了防范飓风,明珠市的城区建筑无论高矮,远比本土城镇采用了更多的水泥钢筋建材。以青色和白色为主的建筑和热带绿化树木一结合,让整个城市看起来格外清爽悦目。

城郊的农场宽阔整齐、错落有致,新一季的水稻和蔬果农场已经大面积播种。青苗绿影晃荡如浪;农场区边缘,大规模栽种的椰树林场已经迎来了种植后的首个收获期,无数如蚂蚁一样的农民在椰林里上上下下,椰子堆叠如山。

而内陆专属东联集团的明珠市工业区里,新一天的工作早已开始。几根巨大的烟囱之下是一片片高矮不一的厂房,轰隆的蒸汽机动力传动声中,纺织工厂里密密麻麻的纺织机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运动,不断延长着雪白的布匹。

城镇南方的海滩盐场里,占地辽阔的盐田和精制盐车间也是工人流水般走动,成吨的精盐被打包封装,并将在不久之后批发给东南亚各路商人,销往印度、大明、暹罗、缅甸、苏禄、爪哇、苏门答腊、日本、朝鲜等地,以接近粗盐的价格打垮任何竞争者。

港口区也十分热闹,重型蒸汽吊机扭动着它们粗壮的吊臂,一直不停地来回牵挂着货物;身穿各种服饰的商人们在码头上走动,路轨货运马车不断将各种规格的箱子或木桶送入附近的仓储区。

大大小小超过十艘的硬帆或软帆商船正在紧张地装卸货物,其中两艘挂着东联集团旗帜、做着最后出航准备的五桅纵帆船格外醒目。它们是即将返航大西洋的运输船队,上面搭载着总量超过千吨的工业原料和上千的东方移民。

另一边,明珠岛海军基地的月季号机帆护卫舰也刚刚返航,从那桅杆上高挂的一根红色布条来看,月季号在之前的巡航中又斩获了一艘倒霉的海盗船。

中午时分,“东方美人”号大型商船终于驶入了明珠岛港口,早就收到消息的东方实业公司明珠岛分部的管理层已经守候在港口,甚至迎接的人群里,还有即将卸任的明珠市第一任市长乔治。

“艾萨克先生,一路辛苦了。”

依然一副白面书生模样的赵明川,带着一双黑眼圈当头站在码头边,对着下船的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礼貌地拱手,身后的一众职员都纷纷用自己的方式摆开了欢迎的架势。

“乔治先生!几年没见了!”艾萨克仿佛没看到赵明川一样。径直朝明珠市长走过去,十分热情地脱帽并和对方握手,就好像分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欢迎来到明珠市,艾萨克先生,不知道这次给我们带来什么好消息?也许您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会有一场宴会。”乔治略有些晒黑的脸上露出微笑,对艾萨克一来就对赵明川表现出的冷漠留了心,只是十分礼貌地将艾萨克迎上了马车。

“赵副总,这姓艾的来者不善啊……”赵明川的身后,钱老三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副忿忿不平的表情,“恐怕集团总部的风言风语,就与此等人脱不了干系!”

“钱老三,休得嚼舌……艾萨克先生是集团看重的人,我等这些年能在明珠岛安心做事,背后都少不了艾萨克先生等人的帮扶。”赵明川不以为然地笑笑,转身看向了跟着自己前来迎接的公司职员抱歉的一礼,“诸位,还是各回本职。今晚为总经理接风洗尘,莫要耽搁了。”

……

从南山港出发,经过近7000海里的远航,郁金香号护卫舰的官兵踏上军港那一刻就被安排休整。而战舰也将入坞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维护。

距离上次来明珠岛轮值又有两年时光了,黄虎儿在经历了一次大的人生起伏后,再次晋升到了上士军衔,并且成功地通过了海军的内部考核。今年下半年就将选送长岛海军学院预备军官班进修。

临近黄昏,黄虎儿才在海军基地完成了休假手续,然后急匆匆地带着个背包跑上了市区商业街。打算买点礼物去看望当年自己从老乡手里接过、又委托本地人照料的小女孩。

入眼的明珠市街区,和上次离开时又大变了样,不光更多的精致建筑拔地而起,就连每条街道都是一块块看起来十分昂贵的青色方砖砌成的路面。纹理雅致、平整结实又极富东方古朴格调,而类似的“奢侈”玩法,也就首都等本土大城市在某些局部才有。

由于明珠岛暂时还没有煤化工,就近地区也缺乏天然沥青原料,所以明珠市市区的所有道路工程采取了和国内其他城镇截然不同的材料。带着花纹的青石板砖颇为大气地铺就了明珠市的大街小巷,也成为了其他市政基础设施和当地军事基地的建筑材料之一。

其实这并非是什么天然的石材或是青砖,而是一种成本极为低廉的现代工业产物——水泥砖。大约20%的水泥,再加上80%的砂砾、烧制水泥和工业区锅炉排放的煤渣混在一起,就组成了水泥砖这种颜色外观极其类似青石料的“高档建材”。

加工过程没有燃料耗费,原料成本比普通烧制的红砖低廉得多,还能“自定义”尺寸和花纹,表面再打磨一下,怎么看都是一种高端大气上档次冒充青石砖的好东西。许多时候,初来乍到、不明就里的外地商人都会对如此奢侈铺张的大街路面暗暗心惊。

除本地用以外,来自两广、闽浙和吕宋的部分海商,迅速把这种“南洋青石”定位成有钱人家的建宅筑户的好砖材。每吨水泥砖的批发价不过一两白银,运到广州、潮州、杭州或福州,怎么也能卖出一二两的差价,在其他货物缺货的时候,倒卖一两次倒也不错。

天色才刚刚黄昏,早早地就有市政工人开始在街道两侧的灯柱上悬挂防风油灯。走在颇具本土风格的商业街上,恍然之间,黄虎儿似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泽西镇。逛了大约一个小时,购入了一批比本土要贵上一些的商品,黄虎儿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就是曾经的街区已经重新规整修改过,那些老式的居民住宅区早就不见了踪影,陈家嫂子一家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好不容易才从一个街区警署里问到了些眉目,当走到一个居民社区前的时候,黄虎儿又傻眼了。眼前被绿化带分割围绕的广阔社区里,全是一模一样的带前后小院的两层小宅楼。

不断有下班回家的居民从黄虎儿身边路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一身华美海军打扮的青年,若干小媳妇小闺女还在路过之后发出了吃吃的轻笑。

“哟!是虎子?”一声粗犷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一只大手拍到了肩膀。黄虎儿一扭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无袖汗衫的壮汉一脸黑灰地站在眼前。

“陈大哥!两年没见了,大姐和孩子都好吗?”总算见到了要找的人,黄虎儿大喜,赶紧从肩上卸下了背包。

“哈哈,我就说你啊,这一去又是两年没见,怕是把我们都忘了。这次要待过新年吧?走,回家去说,好好喝上几杯!”曾经的纳土纳海盗。如今的陈家大哥一把拉住了黄虎儿的胳膊,大步朝社区深处走去。

普通人家的晚饭就是量足、量足再量足,陈家两口子一直带着笑眯眯的表情看着黄虎儿大吃猛嚼,尤其是对绿叶蔬菜一类菜肴就如同见了女人一样如狼似虎的吃相,更是让夫妻俩乐在心里。

“呵呵,婆姨,再去弄份炒青菜来,看来虎子一路上‘饿菜’得厉害。都以为肉比菜好吃,只有咱跑过海的才晓得海上日子难过。菜比肉金贵,看来虎子的兵船也没落下这种事啊。”见对方不吃肉专拣菜猛吃,陈家汉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爹爹,为什么菜比肉好吃?”六岁的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没听懂大人们的谈话。

“别拿你当年做贼的事来说……没见那官家告示(报纸)上说多吃菜才能养身吗?”怀里抱着一岁大的亲生儿子的陈嫂嗔了丈夫一眼,一边给养女碗里夹着鱼肉,一边不好意思地朝黄虎儿笑笑,“丫头这些年就见过你两次。不大认得你这个舅舅。”

黄虎儿早就认了陈嫂子做姐姐,自然他留给对方抚养的女婴就成了自己的外甥女。看到眼前长得胖嘟嘟的女孩,黄虎儿又想起了那个命运凄惨、落魄自尽的老乡。

“舅舅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爹爹和娘亲?”渐渐不再怕生的小女孩终于大着胆子主动朝黄虎儿打起招呼。天真无邪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就想抱来亲亲。

“你舅舅是做大事的人。”陈家汉子把女儿抱到怀里,亲自喂了块鱼肉,看样子即便有了亲生儿子,对这个养女也一点没亏待过。

“那爹爹也是做大事的人了,每天都那么晚回来。”小女孩咯咯笑着,童言无忌。

“怎么了?陈大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看到两口子的表情略微有点变化,黄虎儿赶紧放下了碗。

“我带丫头出去走走,虎子你多喝点。”似乎觉得脸上挂不住,陈家汉子赶紧抱着女儿起身,朝门外走去。

“哎,也没啥,就是你陈大哥打前年开始,就没再打渔,去了城北的水泥砖作坊做工。”陈嫂子叹了口气,似乎对丈夫的选择并不认同,“一开始一家子还挺乐呵的,一个月扣掉税银也有十五块‘船银’外加每天一顿饭食。不过做了不到三两月,我家汉子就和人打起来了,现在在作坊里左右不受人待见……”

陈嫂子口中的“船银”,就是明珠市华裔们对一美元银币的别称,因为银币的背面是华美海军最早的企业号风帆护卫舰的图案。

“……后来才打听到原委,那水泥砖石作坊里做工的,大都是‘城外’的人。做同样的工,因为咱家是有‘朝廷户口’的人,就能比他们多拿不少工钱,那里面还有好几个同乡……那钱又不是你陈大哥去偷去抢,也是一把泪一把汗赚来的,怎么就有人看不开眼呢……如果不是这些年丫头又多了个弟弟,家用多了不少,我真想让他别在那个得罪人的地方干了,自家在城西买块地种种算了……”

陈嫂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唉声叹气,丝毫没有一种华美国永久定居权国民的自豪感。话听到这儿,黄虎儿悄悄环视了一眼陈家客厅,一切的一切,不比自己在泽西镇的家差多少,反而因为有个更会操持家务的陈嫂在,显得井井有条,整洁雅致。虽然各种家用品都是比较低端的华美货,但比以前那个破损的一阵风就能吹跨的渔家小木楼强了无数倍。

“不是听说每年明珠岛有本地入籍的名额吗?”黄虎儿也不是对明珠岛海外领稍微有点特殊的移民入籍管理规则不知情。于是露出好奇的表情,“有几年了?这里的移民管理局就没打算让陈大哥的工友入籍?”

“有是有,可一年就那么点‘户口’限数,那么多厂子那么多人,哪能人人有份?要落户也行,被朝廷抽去虎子你说的什么‘本土’,可谁也不敢打包票换个地方能比这里日子好过,谁又愿意大老远的背井离乡呢?”陈嫂子说到这儿,望着黄虎儿的双眼里充满了忧虑,“再后来有人说。当这朝廷的兵,或许还有机会落户。但朝廷去年在本地也就百把人的选兵限数,上千条汉子在争在抢。你陈大哥去年中秋喝醉了酒,对着几个同乡打包票,说是帮他们找法子投军参籍,结果都过了选兵期,也没见他成事。你说这个挨千刀的愚汉子,没事去答应这些干什么!”

“虎子……你陈大哥老实,这些年没少帮助外人。如今落下个被人戳后背的口实……”看着一身海军军装的黄虎儿,陈家嫂子又露出一副恳求的眼神,“虎子你也算是朝廷的人,看看能不能通些路子。给你陈大哥解了这个围?”

黄虎儿一愣,心里开始暗暗叫苦,因为对方说的正是国民警备队或是外籍军团,和他这个海军完全就不在一个位面。

……

明珠市市政厅的欢迎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许多人都喝过了头,从南山港带来的高档果酒受到了宴会参与者的高度追捧,而来自大明的东方美酒又把艾萨克等人迷了个颠三倒四。不过赵明川却滴酒不沾。因为他已经事前知道了那个比自己官大一级的公司总经理此行的真正目的。

次日一大早,赵明川就主动来到艾萨克的临时办公室,准备就自己一直没有得到集团总部通过的“1635年度明珠岛分部财务支出计划”和艾萨克私下交流。

“……赵先生!你也很想知道原因吧?嗯,我不得不说,您真是个伟大的慈善家,但你的好心为难了国内不少人。”

新腾出的办公室里,艾萨克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在房间里急促地走来走去,手里扬着一份计划书,脸上带着憎恶的表情。

“整整400名送往曼城市的本地和外籍中学生全额助学名额,这种好事应该是文教部和外交部去考虑!这意味着五年内公司要单独拿出至少20万美元,一艘全新的800型商船也不过如此!”

“您应该知道,按照协议我们可以帮助政府在这里的建设。但是,这种义务我们已经做得够多够漂亮了,任何出格的好心肠都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我承认扩建明珠市医院和城市蓄水工程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工作,但它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政府自己去干的事!15万美元的花费也许并不高,但他们去年足足从我们手里收走了至少200万美元的税,就算买上一支舰队都绰绰有余!”

“北面的那个什么琼州岛和大员岛?我们没有拖欠哪怕一美分的货款或税收,所以根本没必要代替他们的政府去承担城市的修缮工程,整整10万美元,到底是哪个疯子想到的好点子?”

“……至于改善‘米代岛工业区’的劳工生活环境,是否必要先不说,我觉得这应该让其他人一起来公平分担,因为这并非东联集团独自在里面受益!”

“……另外,还有这个,难道之前就没人觉得不妥吗,我很怀疑你的助手们的业务能力。”

“如果你依然坚持类似这样的1635年财务支出计划,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集团董事会和总裁办公室一直迟迟不通过的原因就是:他们认为东方实业公司上下都得了神经病!”

艾萨克喋喋不休地述说着,几乎将赵明川拟定的1635年度的远东对外资金帮扶计划书中的每一条都贬了个一无是处。

“恕在下冒昧,艾萨克先生。”看了眼对方捏在手里几乎变形的计划书,赵明川忍住火气,提高了音量,“此番对外资助计划,乃是与各方商议已久,若集团董事会有异议。可逐条提出改善。一概拒之,于情于理,都有伤公司对外名声。”

“名声?难道过去几年,我们所做的一切慈善工作都是无效的?”艾萨克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手上轻轻一抛,将整份计划书都丢到了地上,“不要去挑战集团董事们的耐心,他们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时间去领会董事会的意图。本计划书里的所有项目支出,至少要减少30%,不。减少50%!我希望一周之内,我可以看到总部的批准通知,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如果你无法完成,我可以让人代替。”

从地上将散落的几页计划书一一捡起,赵明川无声地拱拱手,就退出了办公室。门关上了,赵明川因为愤怒而紧握住计划书的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白。

……

在大明与东南亚商人的奔走下,虫胶、桐油、药材、生丝、生漆、锡锭、铜锭、钾明矾、萤石、沸石等高价值工农业原料源源不断地通过华美东联集团的船队输送到本土,甚至因为远东地区金价普遍偏低。以白银套取黄金的活动也十分活跃。只是短短几年,华美在大明和东南亚的贸易总量就超过了荷兰东印度公司。

远东市场的增长规模效应开始初步显现,为1634年的华美经济增长贡献了至少一半,明珠岛也成为唯一一个地方总税收超过200万美元的海外领——虽然九成以上都来自东联集团一家企业。按照国家相关税收法规定。每年地方税收的80%将纳入国库,所以华美海军亚洲舰队向本土护送税款也成了一件提心吊胆的事。

整个1634年,扣除所有开支和税收,东联集团的账面纯利润达到了305万美元。比去年整整提高了一倍,一举超过北美标准石油、新华化工以及通用工业、北方工业等大公司大集团,直接挤进国内盈利企业排名前三。仅次于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和农林渔牧集团。

为此集团董事会在1634年底的首次股东分红中总共分派出225万的红利,全国股东皆大欢喜。但随着1635年度东联集团在南山总督领的投资扩大以及大批订购新商船,新一年的纯利润目标就未必能继续保持住300万这个数字,所以结束远东持续几年的宽松开支政策成为了必要。

从1631年起,赵明川执掌的东方实业公司明珠岛分部,就为明珠岛海外领、大明琼州府以及大员岛的民生建设作出了大量的支持工作。

增加本地居民就业、汇集贫苦离散人口、改善生活居住条件、兴修城镇基础设施、教育帮扶等等,基本上每年赵明川都会从东方实业公司的账户上拨出一大笔资金。不过当总数从1631年的10万美元逐步上升到1635年计划的50万美元的时候,东联集团在本土的董事会就坐不住了。

赵明川在远东的业务能力可圈可点,但过于“好心”的表现又让人觉得东方实业公司太“冤大头”。在相同资本可以在大西洋获得更高利益的客观格局下,东联集团谋求远东“合理利润”的压力并未减轻,所以赵明川逐年上升的“经营外成本”就显得非常突出了。

赵明川并不善于和国内资本家们争论有关“形象增值”的话题,只是本着尽量为大明的建设作出一份贡献的心在做事,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一种东联集团在远东全面收割财富的奇特“负罪感”在作祟。

当天夜里,赵明川不得不再次熬夜,将那份被艾萨克批驳的体无完肤的计划书重新修改,至于之前和别人商量好的资助项目,他只能用其他方式进行替代。等做完这些事,他还必须在除夕之前去一趟琼州,和刘耀禹就继续扩大琼州接纳内陆流民一事进行商讨。(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视察(二)

又是上百吨产自琼州的甘蔗,从港口仓储区拉进明珠市西郊的工业园,然后糖厂的上百名“大明外籍员工”一拥而上,将这些还带着新鲜梢叶的糖作物送进加工车间。

为支持东方实业公司远东第一利润来源的制糖业,赵明川和刘耀禹在琼州和大员进行了大量的甘蔗种植推广工作,并进行了相当的农技辅导。

每吨甘蔗7两白银,就是赵明川开给南海商号的报酬。一亩蔗田,在琼州岛和大员岛上能收获大概2吨的甘蔗,一户人承包上个十来亩甘蔗,一年扣掉各种农税都有几十两银子的收入,对于一直靠着种粮食为生的大明农户来说,这是以前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1634年,加上大员的产量,总计约7万吨的甘蔗被送进了明珠岛的工业区,不光为明珠岛的糖产业供应了充足的原料,也养活了大批大明沿海的船主。

比同时代更先进的制糖设备和工艺,让明珠岛1634年的粗糖产量超过8000吨,平均出糖率12%,优于欧洲同时期的榨糖水平。而每吨精炼砂糖420美元的批发价,在远东颇为抢手,印度和东南亚的英格兰、丹麦、荷兰的商船每次往返都要买上一大堆。因为此时的印度、日本或欧洲市场,就连混合粗糖都是每吨至少800美元的价位。即便远东砂糖出口税没有享受任何政策优待,东联集团依然在1634年远东制糖项目上获得了100万美元的利润。

“……嘿嘿,总经理,这里有三成的粗糖会继续制成精糖,印度、大明和日本那里可是供不应求啊!”钱老三作为业务视察的陪同讲解人,屁颠屁颠地跟在艾萨克的身后,对着火热朝天的制糖厂介绍得眉飞色舞。

“哦,对。还有这里!”钱老三指了指不远的一座散发着水蒸气的厂房,得意地摇着脑袋,“榨糖后的渣粕,会在这里酿成烈酒。嘿嘿,名字就叫‘明珠烧’,咱一年也能出口近20万美元。最后剩下的玩意儿,一部分做成饲料让本地的牲畜吃吃,一部分当田里的粗肥养地,一部分晒干当柴炭烧,也有些零碎小进账。”

“嗯。很好!”艾萨克似乎和这个钱老三很对胃口,很满意这种吃干榨尽的业务风格,不过正在夸奖的当口,就看到了远方一片露天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类似谷物种子的东西,顿时一丝疑惑浮上脸,“我看错了吗?难道我们的进口粮食多到需要放在露天炫耀的地步?”

“您有所不知,那是轧棉作坊里的废料,都是些棉籽。”钱老三赶紧走到艾萨克身边,小心地解释着。“打前年起,从琼州送进来棉花粗料就有近万吨,取出皮棉后就要剩好几千吨的棉籽。这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就堆着看什么时候埋了或倒海里。”

说完。钱老三还悄悄扭头看了看艾萨克身后一直默不出声的赵明川,对自己刚才那一番说辞有点紧张。

“赵先生!”艾萨克一下就吹胡子瞪眼了,回头看着面不改色的赵明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想任何一个人,都很清楚本土的工厂会把这些棉籽加工成棉油!这里至少有6000吨棉籽,难道你打算用来填出一座岛吗?”

“艾萨克先生。国内并未有棉油去毒加工之力,不可入食,只能工用以制皂、漆料、灯油。本就是劣油,若是万里迢迢运往国内,价格高昂岂不亏本?”赵明川拱手作礼,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工作疏忽。

作为后世具备高营养价值的棉籽油,在17世纪却要面临去除棉酚、精炼等一系列高成本的麻烦工艺。仅是热炒再榨油的简单手段,根本无法保证棉酚去除干净。食用含有棉酚的棉籽油,会导致男性不育,所以就算是在华美本土,对进口棉花轧棉后的棉籽进行粗油提炼,也只用于化工业,是明令禁止食用的植物油。所以从利用面上看,粗榨棉油的用途远不如其他天然植物油广泛。

而在明珠岛海外领,从今年开始,用椰子榨取食用油才是唯一的油料产业,预计今后每年出口给大明商人的椰子油利润不会低于25万美元。一旦明珠岛的油脂化工项目通过国内审批,椰子油深加工价值会更高,而且椰子的综合利用率也不比甘蔗差。

“有毒?不,这只是一种过于谨慎的说法!没人能充分证明!”艾萨克提高了音量,指了指港口方向,“附近有无数的市场可以销售掉,我们也有现成的设备可以榨取它们,这种浪费我是无法容忍的!”

正说着,一边的钱老三赶紧带着神秘的表情凑上了艾萨克的耳朵,几番嘀咕之下,艾萨克才恍然大悟般消气了不少:“当然,我很理解这种油不应该卖给北面……不过,我们依然有印度、爪哇、日本这些市场,那种地方的野蛮人,吃上一点点也没关系吧?”

“好,好!随后我就操办此事,艾萨克先生这边请,我们接下来再去看看纺织厂……”钱老三见自己的直属上司又和总经理扛上了,赶紧打着圆场,顺带着把对方的注意力又朝另一头带去。

“即使是南洋生番蛮野之民,亦是父母生养。毒油外贩,断人子孙,比之抢杀更甚,此等丧尽天良之举,就不怕报应吗……”赵明川默默念着,到最后已经是长叹一口气。

整整一天,赵明川和钱老三带着总经理艾萨克依次视察了明珠岛工业区的其他核心产业,对于东联集团明珠市工业区的纺织、制盐、水泥建材、玻璃的经营情况,艾萨克难得的说出了没有挑剔的话。

……

在重要产业的经营许可还在艰难地和国家讨价还价、纠缠不清的当下,东联集团只能尽其可能地发挥手头上的产业优势以支撑业务发展。到目前为止,除去中转贸易,东联集团在明珠岛上的产业项目还是以精炼盐糖、食品加工、纺织、榨油等农副产品或轻型工业为主。

而针对远东地区十分丰沛的金属矿产,东联集团打着“高环保最低成本”的旗帜,相应冶金产业并没有直接在明珠岛上进行,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操作模式。

就在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腆着个啤酒肚在明珠市工业区溜达的时候,在距离明珠岛西南方几十海里的一座被南洋当地人叫做“米代岛”的近似方形的小岛上。几艘硬帆战船刚刚靠上了码头。

米代岛作为明珠岛海外领的行政附属岛屿,面积20多平方公里,覆盖着浓密的热带原始森林。米代岛上设有一座大型灯塔,除此之外,岛上几乎没有任何正式居民。但从1632年开始,这里就成为了一处不为人知的“特殊工场”。

热带丛林中一片开阔的场区占地数百亩,四周围绕着数人高的木栏围墙,间隔上几十米就有一座警戒楼,警戒楼上站着数名手执燧发枪或刀箭的海盗,甚至大门附近还有一座石制的小炮台。几门弗朗机小炮虎视眈眈地对着场区。

一座座简陋的工棚中,堆积的矿石、煤炭随处可见,几间大的厂房内燃着灼热的炉火,冶金提炼的浓烟不断冒出丛林,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锭锭还带着热度的金属块在场地中央渐渐堆叠起来,赤裸着上身的各种肤色的劳工,在海盗的皮鞭监督下,艰难地挪动着他们血痕斑斑的躯体,茫然而紧张地搬动着矿石原料或出炉的金属锭。

而在冶金区北面密林的另一侧。一块块用水泥砌成方池和沟槽、填入泥土、上覆遮雨草棚的奇怪田地里,还有一群用布条捂住口鼻的劳工在埋头劳作。小心地刮下表层的“泛霜”土壤,然后又送入附近工棚熬煮精炼,从工棚另一头出来的。则是一桶桶的白色结晶。

这是米代岛工业区的硝田,利用几乎无成本的粪尿、草木灰、鱼虾和劳力,以硝化菌生物制硝工艺大规模制造“人造硝石”,年产量达到3000吨。

放在欧洲。原始的硝土熬硝几乎是缺硝国家唯一的硝石来源,在英格兰是王室持续了数百年的垄断行业,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印度硝石贸易。更是堪称暴利。据称每吨印度硝石在欧洲可以倒卖盈利数十到上百英镑,利润远超印度棉布和香料贸易。

华美的工业、农业所需的硝石数量近乎天文数字,建国初期几乎全靠着西班牙和葡萄牙商人每年从欧洲大陆或北非摩洛哥进货倒卖的那可怜巴巴的几百吨,缺硝一直是制约华美化工业大规模扩张的最大瓶颈。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1626年,蝴蝶岛生物制硝公司的硝田开始大规模投产才告一段落,如今蝴蝶岛年产上万吨人造硝石,从而解决了华美曾经痛苦不堪的硝石进口问题。

而硝田唯一的副作用,就是臭气熏天,这也是蝴蝶岛生物制硝公司被双子港市长张明澄深感厌恶、要求远离市区并加收巨额地方税的由来。

在衡量了国内市场、远东市场和生产成本后,东联集团果断在米代岛也投入了生物制硝的生产,因为这里的气候环境极其优良,特殊劳力运作下生产成本更是几乎为零。远东各国对硝石的需求不比欧洲低,甚至就算摊进海上长途运费,运到大西洋销售都能和蝴蝶岛的人造硝石拼上一拼。

“八嘎!今天没吃饭吗?!”冶金区内,一个小个子日本监工似乎被远方刮来的硝田臭气熏得心情极差,一鞭子就抽烂了一个土著劳工的后背,然后顺势又是一脚踢翻了另一个步伐不稳的土著,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

倒地的东南亚土著嘴里念着急促的求饶声,可惜担任监工的日本浪人根本就听不懂,只是一鞭接一鞭地将虚脱的劳工抽得哭天喊地。

“干什么呢?!抽死他谁来做工?那可是老子从荷兰红毛那里买来的!”

远远的,一身精致绸缎打扮的刘香,嘴里叼着华美香烟,在一大群护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从小道上走进了“米代岛工业区”,对着发狠的日本监工吐了口浓痰。

“哈伊!刘大人!”日本监工一看顶头大老板来了,赶紧丢开鞭子,跪在地上,就差把头都埋进了土里。一边还大声喊着,“辛苦您来巡视,大家都在努力!”

这一声喊,附近负责监工或是主持冶炼工作的日本浪人都跑了过来,在刘香面前跪了一大片。

“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给你们带了好酒好肉。不过话说在前头,华美那里催货催得紧,但这些劳力也很金贵,下手别太狠了。这两天把存货都搬上船。华美那边等着提走呢。”刘香大大咧咧地坐到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太师椅上,得意地环视着这片属于自己入股的产业,对这个月的产出还算满意。

“哈伊!属下一定把事情做好!”领头的日本监工又是一个夸张的埋头动作,显得极为恭顺。

“嘿嘿,大当家的,听说那华美什么集团有大人物来明珠岛,是不是又要给我们什么好处啊?”一个小喽啰狐假虎威地站在刘香的身后,极为巴结地笑着。

“嗯……还是东联集团的人,这次应该有机会从华美弄到一批枪炮了……妈的整天都在催货。看来还要找点人来做才行……”

望着四周的冶炼窝棚,刘香打定了农历新年后再从什么地方连抓带骗弄一批奴隶劳工,把米代岛的金属冶炼产量再扩大一倍。

得到华美军方和东联集团幕后扶持的刘香,现在可以说是在中南半岛、马来半岛和南洋一带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南海义勇军”有着几十条战船上千号人。光是在势力范围收取一些护航保护费,每年都有上万两白银的进账,更别提每年从华美分得的价值数十万两白银的华美海货。

虽然刘香的财富远比不上郑芝龙和颜思海那样的地方大军阀,但这些年也过得极其滋润。如今米代岛又被他“承包”下来。和东联集团合作,置办了这么一个奴隶工场,从事铜、锡、铁、铅的冶炼。以及制硝。去年的金属产量达到铁锭1200吨、铜锭240吨、锡锭300吨、铅锭800吨。矿石原料都来自大员、吕宋、爪哇以及马来半岛等地,煤则从两广或大员获得,而且成本都极为低廉。

除了铜锭和锡锭作为战略贵重物资运往北美销售给华美本土工业企业外,大部分铁和铅都会就近销售往大明,而刘香不久前才从华美那里分到了10万美元的利润。

为了保证产出,刘香从安南、暹罗、真腊、印度、吕宋的地方官那里弄来不少“罪犯”,还从大员颜家、荷兰的爪哇等地购买了大量的土著奴隶。然后把日本幕府从1633年第一次宣布“锁国令”以来无法归国的一批日本浪人拉到麾下,组成了“米代岛工业区”的监理班子。如今在米代岛上,就有近两千名奴隶劳工没日没夜的工作着,此外还有超过100名日本浪人成为了刘香的打手或是冶金工匠。

赵明川其实早就知道集团有这么一个项目,也曾亲自来过一次,但依然对这里极为恶劣的环境下还大量使用土著奴隶劳工感到十分震惊。不过刘香的解释也让他无言以对,毕竟这里都是“罪犯”或是“卖身奴”。

米代岛工业区的奴隶劳工死亡率十分惊人,不光赵明川看不过眼,最后刘香也不得不考虑改善这里的生活工作状况,毕竟相当部分土著劳工都是真金白银从外人手里购买的。

当天夜里,刘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日本和马来女人成为了米代岛的兴奋点。海盗、日本浪人都围在武装据点里大吃大喝,各种莺歌燕舞、潺潺流水。而在他们码头的船队货舱里,总数超过三百吨的人造硝石、铜、锡、铁、铅已经装船,就等着明天启程前往明珠岛交货。(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捆绑

1635年2月25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八年正月初九。

视察、训斥、赞赏、调换、提薪,一棒子一颗糖的手腕把除赵明川以外的东方实业公司明珠岛分部的职员都拾掇了一遍。艾萨克在明珠岛的连番表演持续了大半个月,又兴致勃发地乘坐东方美人号大型商船,载着大量货物前往大员岛“访问”。

艾萨克的暂时离开,终于让赵明川能够抽出时间去做正事,但原本的出行琼州府的计划却推迟到了春节之后。

赵明川元来琼这些天,琼山县的酒楼里几乎就没断过席,借着新年道贺为由,每天都有来自琼州各地的富户乡绅轮转着宴请刘耀禹和赵明川,期间甚至还有官员参与,话里话外都指向了新年度的琼州发财大计。

除了南海商号的大掌柜刘耀禹,赵明川这个“南洋华美通译”应该能算得上琼州各地上下最欢迎的人物,任谁都知道南海商号能够在琼州呼风唤雨,赵明川的作用不比琼州知府赵有恒更低,甚至因为两者都姓赵,还让人做出了其他的猜测。

曾经有广东雷州、高州、廉州等地的大商士绅风闻了琼州的事,纷纷拉着关系企图在琼州置办田业蹭上一口,但都被吃了满嘴油的琼州本地乡绅大族给联合排斥在外,愣是连一亩地都没买到。

“不与民争利”的种种蛋疼的商业税收政策,让琼州本地的士绅大户这些年都腰包鼓鼓,在自发的贿赂打点捆绑下,琼州各地的地方官也大义凛然地以各种借口禁止外地商户在本地购地拓荒。大明17世纪版的地方保护主义在琼州长出了更深更长的根。

在琼州玩集约联营农场的路走不通,外地士绅又干脆把目光直接投在南海商号身上,打算与对方直接合作,也在自己家地盘搞。不过除了各种贸易来者不拒外,这种合作方式依然被刘耀禹给婉拒了。其实理由也很简单。南海商号能在琼州全心全意地推行集约大农场农业联营,全靠着赵有恒这样的当地最高权力者罩着。无论是廉州、雷州或是高州,对于“外来”的南海商号来说,很容易一不小心就被当地势力吃个骨头都不剩。

不管是明言还是暗语,南海商号扎根琼州的选择,自然大大迎合了琼州本地士绅官僚的心意。农历正月初九这天,赵明川亲自在琼山县城最大的一家酒楼摆开宴席,除了琼州府衙以赵有恒为首的官员“避嫌”未到场外,几乎全琼州有身份的士绅都应邀赴宴。

“……刘掌柜,赵先生。以老夫之见,这崇祯八年的‘商货配额’,也须略做调改吧?”和南海商号关系最好的定安县黄家老族长,此时摸着花白的胡须在摇头晃脑,“南洋精糖、布帛、烧酒,生料大多出自琼州,也理应由本地父老包销。至于其余华美海货,琼州分上五成之数也算合理。”

此话一出,顿时酒席上的若干琼州士绅都纷纷应和。似乎对刘耀禹和赵明川打算向两广其他州府,甚至是向外省海商开放商品销售代理权的安排颇有微词。

“琼州偏远,地广人稀,商货流转已达极限。若不用两广其他州府商户,怕是明后两年华美海货再行增产之后,销路难保。”刘耀禹想了下,还是委婉地向在场的琼州士绅们解释着。“如今华美各业所需生料大增,运抵华美海货、南洋稻米也数倍于往年,仅琼州一地实难应付。故思成兄与我才打算放开商货多处分销代理,以集两广之力流转外省。”

“这……”琼州乡绅们面面相觑,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儿,但一个个又很不甘心。

“确实如此,但在下可以保证,五年之内,无论多寡,琼州父老皆为华美海货一级代理。若诸位想造大船,明川亦可在华美引荐船商。”赵明川站起来,帮刘耀禹打着圆场,顺带着露出更加神秘的笑容,“今日宴请各位,其实另有要务。在下待与各位父老,商讨儋州铁铜煤矿区修路开矿一事。”

这才是今天开宴的真正大头话题,赵明川的话音才落,全场的琼州士绅都瞪直了眼睛,尤其是几个来自儋州的士绅大族更是聚精会神。简单来说,那南洋的华美国对这类东西几乎是敞开了要,不用自己费心费力去冶炼,运出去可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收回来。

“朝廷官府自然希望此等利国利民的大事能早成,然小子与思成兄考虑数月,募集人力的银两倒是不缺,仍旧苦于琼州人丁单薄,难以成事,故请诸位父老群策群力。”刘耀禹赶紧跟上,脸上的微笑更甚,“南海商号愿与琼州父老,共建一家‘琼州矿局’,一体联营,所需矿石采挖器械,思成兄可于南洋华美国购入。所需人力,可从两广闽浙等地募集流民,其中自然少不得需要辛苦各位。”

言下之意,南海商号是不可能单独出钱来搞,需要让琼州本地士绅也分担利益风险,要么找人,要么出钱。否则单凭琼州本地一家一户,是很难拿下儋州那一大块肥肉,也无人敢独吃。

一番窃窃私语后,还是定安县黄家首先站了起来,表示愿意合股。有了一家,自然就有两家,而儋州本地的几家更是焦急地表示股份的具体数量必须有个尺度规划。

一场午宴居然一直办到了深夜才散席,经过艰难的谈判,参与酒宴的琼州本地大小士绅终于达成了协议,南海商号出资十万两占股份的四成大头,其中一成要交给儋州和琼州官府,而剩下的六成十五万两则依着关系远近,由四十多家士绅瓜分。

琼州矿局成立后的第一等大事,就是派人分头前往两广各处最寒惨的地方募集流民劳力,化整为零地向琼州导入人口。虽然成本不低,一年能搞来几千人都算不错了,但这大概也是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

入夜了,刘耀禹这才带着醉醺醺的仪态步入了琼州知府衙门的后院。这是他自家门破败以来的习惯,总喜欢回到自己硕果仅存的亲人身边生活,尤其是适逢新年。反而自己在琼州置办的大宅院倒很少去。

“九弟,怎得又喝得如此狼狈?”

庭廊的拐角处,赵有恒的夫人、刘耀禹的堂姐带着几个提灯笼的丫鬟出现了。几年来,在华美化妆品的精心保养之下,本就姿色不错的赵夫人看起来更加丰润美艳。可能是因为嗅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的酒味,赵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呃……惊扰七姐了。”刘耀禹赶紧放正身体,毕恭毕敬地拱手,“天色已晚,不知七姐为何还不歇息?”

“还说,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在操心……也罢。你姐夫还在书厢看书,这就一起去说说!”赵夫人性子直爽,一把拉住自家弟弟的手腕,不由对方分说,就朝后院而去。

书房里,这些年因为政绩斐然而重新变得自信满满的赵有恒,正在书写公文,还时不时对着某几段用词捏着小须摇头晃脑一番。

“夫君,我带九弟过来了!”赵夫人人还没进书房。声音就首先飘了进来。

“呵呵,九弟快坐。”

虽然刘耀禹和赵明川的某些做法略微有些激进,但琼州府也确确实实一天一个变化。引进的南洋稻种和暹罗稻米,居然让琼州的第一次成了粮食输出地。棉花、椰树等经济作物更是盘活了大量荒滩废地,当地百姓日子好过了,地方州县官吏也不再把琼州府当成自己的绝路,反而个个眉开眼笑。

赵有恒惠农爱民的名声已经传播出去。如今自己已经把这个曾经落魄的书生当成了自己仕途上的某种幕后助力,态度比几年前亲和了许多。

“姐夫,七姐。到底是……”见亲戚两个都一副神秘的表情,刘耀禹更加迷糊了。

“九弟,你已过而立之年,当初家门不幸,妻室破散已逾多年……”赵夫人带着和蔼的笑容将弟弟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拍着对方的手,“过往之事如云如烟,今番你七姐我,还是打算给你定下一门亲事,给咱娘家保下香火。”

“这儿……”已经全身心沉浸在“伟大事业”中的刘耀禹,此时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对着两位视作亲长的官宦夫妇一鞠到底,“家门未兴,弟安敢谈婚论嫁,怕是有愧于父母叔伯九泉之下。”

“话当不得此说,修身齐家平天下,乃是自古圣人之言。你长年奔走,如今也算小有建树,但若刘家宗祠香火就断在你手里,即便家财万贯,又有何用?!”赵有恒一捋短须,顿时瞪起铜铃般的大眼,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刘家一门男丁仅余你一人,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与夫人可当得你兄嫂亲长?这婚姻大事,可容你一人肆意拖沓!”

“弟知错了,只是不知是何家之女?”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亲戚已经给自己拍死了方案,刘耀禹只能拱手认命。

“定安县的王家。”赵夫人见弟弟已经松了口,赶紧笑眯眯地展开了一份请柬,“王家当家人乃是你姐夫当年在南京任职时的同僚,如今丁忧归琼,闲居在家。王家有一女,年方十六,此女知书达理,淑容端丽,我也见过,颇为喜欢。想是再过上一年,待王家丁忧制期一过,就与你成亲。”

“定安王家?我怎未曾听闻?”刘耀禹脑子里回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有这么一户士绅能在自己姐夫赵有恒眼里有分量。

“这琼州自我大明开国立鼎以来,也算文昌礼盛,颇有‘鼎臣继出,名满神州’之誉。”赵有恒呵呵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请柬,“九弟你是行商日久,还不知这琼州大家隐于市。定安王家,乃是万历朝南京礼部尚书王弘诲之后,当年王老大人力护海瑞,气节庄伟,铸就一方名门!王家书香门第,岂能和那些贩夫走卒商贾一般出入市井?”

“呃……弟未曾和王家有任何交集,王家也从未与弟有何瓜葛,为何独邀我等明日赴宴?”刘耀禹一听是大门官宦世家,心里就微微不爽。

“如今海南商号名满琼州,你好歹也是秀才功名,这王家更是书香门第,当家的王大人又与你姐夫、琼州兵备、广州提学交好。如今王家知道我与你姐夫有如此族弟,自然另眼相待了……若有此番姻缘,该是你的大好前程!”赵夫人在一旁赶紧趁热打铁。

“夫人,你且先去歇息,我与九弟细说。”见这个愣头青小舅子还有点抗拒,赵有恒赶紧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书房就只剩下了两人,赵有恒脸上挂了蛮久的笑容终于散去,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

“怕是弟并无重归科举之心,这攀龙附凤之事,断是做不出来的。”刘耀禹慢慢抬起手做礼,偏着头,语气有点低落。

“哼,好一个行端影正,你当我不知你这些年顶着我的名头,在琼州上下跑动的事吗?!”赵有恒冷冷一哼,一撩衣袍,就坐到了椅子上,“你既然也知在外行事少不得结交亲援,又何来鄙夷攀龙附凤之理?”

刘耀禹一愣,脸上开始发红,自然是无话可说。

“哎……你当这琼州真是你姐夫一手遮天之地?这几年琼州大兴,那丁点的薄税杂课,长累下来也有三十万两之巨,大明开国以来一地州府何曾有如此税入?你姐夫我是摊在府库里解不是,不解也不是……说不得几年之后,朝廷圣旨外调之命说来就来,这一大笔银子该如何安顿?!两广总督熊大人那里,我应付起来也是如履薄冰啊。”赵有恒叹着气,一脸凝重,“如今农商兴盛,你与那赵明川和琼州士绅倾力连横,虽有小成,亦不过是井底之蛙。即便琼州无人觊觎,还能保得了整个两广之地都对你等毕恭毕敬?王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和两广总督熊大人、南北两京那边都有深交啊……”

刘耀禹身体一震,终于明白了姐夫和姐姐的真正用意。尤其是这个姐夫,显然没有被所谓的政绩冲晕头脑,已经在未雨绸缪地为了能在琼州任上善始善终做准备了。而自己裹着姐夫在琼州闹出的这番“新政”必然会有一天引起外部的觊觎,自己一家子选择站队是不可避免的。

想着自己父母叔伯一家的下场,再联想下刚才那番话,刘耀禹后背慢慢泌出冷汗。

“王家有意将女下嫁于你,应是看中你长于商事,他家自有长男在朝中为官,倒没指望你能科举高中登堂入殿……”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赵有恒轻咳一声后,背着手走出了书房。

慢慢拿起王家的请柬,刘耀禹深深地吸了口气,算是压下了内心的震颤。

……

刘耀禹在跟随自家姐夫姐姐赴宴王家,自然是王八看绿豆,瞧对了眼。一直到新年元宵节之后,刘耀禹大多数的时间都没再打理商事,隔上一两天就赶赴王家聊天拜访吹牛打屁,颇有点桃花运当头、姻缘水到渠成的感觉,倒是赵明川如打了鸡血般帮着南海商号在琼州各地跑东跑西。

结成联盟的琼州士绅,也纷纷开始在元宵节后行动,派出各路得力人手,赶赴两广甚至贵州、湖广、福建各地,到处招揽流民工匠,偷偷开始迁徙劳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惊蛰

1635年3月6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八年正月十八,惊蛰。

元宵节过后第三天,几经修缮的琼州府城琼山县州府衙门内,小桥流水、绿丛假石,宛如江南庭院,知府赵有恒正毕恭毕敬地陪着突然驾临本地的两广总督熊文灿在散步。

“……琼州三州十三县,士绅联产联营,复荒改垦已逾四年,计有新田甘蔗三万一千亩、棉三万五千亩、南洋新稻二十五万亩。另崇祯三年起推种椰树,此树乃南洋番民喜购之物,不占实地,不耗农力,路野屋前坡后均可栽植,折计约三万余亩,今年已结果入市,琼民再增一农务生计。除本地所用,棉、蔗大多外输南洋,又转入棉布、精糖、铅铁、煤石、谷米、辛料、石泥(水泥)、晶瓦(玻璃)、香水、火柴等海货……”

赵有恒悄悄盯着熊文灿正捏在手里的账册,对这些几乎每个季度都会更新一次的民生数据已经达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只是说到最后,声音反而越来越小。

“呵呵,子勤治民有方,这琼州短短数年,宛如江南之盛,不愧有当年江北俊才之称,本督不如啊!”熊文灿捏着胡须,哈哈大笑,颇有意味地回身看着当年自己爱才起善心保下的山东刘家姻亲外族。

“学生不敢,此等皆是恩师定策安邦之功,学生只是尽心而为!”赵明川赶紧一撩官袍,直接跪在了熊文灿的面前,“琼州偏远,此等勉力治之略有小成,全仗恩师提点。”

赵有恒能在多年前的“阉党清算”中逃过一劫,完全就靠了眼前这个曾担任山东布政使的熊文灿。面对熊文灿话里藏刀的态度,只能诚惶诚恐,一口一个恩师。

“你说这‘联产联营、复荒改垦新田’的棉、蔗等农物多贩南洋。其后布帛、精糖等物又从南洋流转入琼,可全是那南海商号之业?嗯,听说就连郑家、颜家及南洋吕宋,都与那南海商号往来,两广闽浙沿海州县‘海布’、‘精糖’物美价廉,民争先采办,而后用当地之产,织户破落常有闻之,甚或‘南洋雪盐’亦私贩其中……这阵仗可不小啊!”

熊文灿也没有让赵有恒从地上起来,反而是笑呵呵地坐到了石凳上。一支手轻轻点着桌面,翻看着手里的账目。

“两广闽浙民需甚旺,南海商号择琼营商,与南洋就近互市,贩输均自番禺、广州通关,未有逾规之举。至于雪盐混市,怕是不法船商偶有夹带,实难厘清……”赵有恒心里一阵发虚,好半天才喃喃说道。

“南海商号自广州、番禺市舶空船出关。却在琼州税课司签结商事、运转诸货,好一招移花接木!你这小小的琼州,一州的商舶市税、牙税、杂课可比大明南北数省之和还多!除去去年七万六千石夏粮,你琼州府库里还压着三十万两银课三年未解。也算是本督的提点?!”熊文灿若无其事的翻看着府库账册最后几页,但眼神已经越来越严厉。

“下官知罪!若走广州市舶司,怕是……怕是朝廷商舶市税分文难取,学生才出此下策。只要在诸商在琼采买营商。学生必严行税课,以护国利,非是私心。然……然三年之间。琼州杂税银课已累三十万两,学生也颇感意外,恐引起非议,也难以权衡,但绝无贪墨之举,诚请恩师救我!”

赵有恒其实早就明白对方这次来的目的,但依然装着受怕的态度连连磕头。不过说起小舅子和那个赵明川绕过广州市舶司的手段,也暗暗悔恨自己当初没有下狠心阻止那个妻弟用偷换概念的方法搞进出口海贸,还一本正经地将大把的银税交到琼州税课司,典型的就是把自己往他们船上赶。相比之下,琼州府下面的地方州县,现在风生水起从官员到乡绅个个腰包大涨,各项税收却和往年没有多少变化,反而显得十分正常。

熊文灿虽然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想着赵有恒居然将这种本应该“深藏”的税课账册和土地账册一起让自己过目,心里也是十分震惊。放眼大明,还有哪一个地方州府,单靠一府之地,短短几年内,就能给朝廷攒出三十万两税银的?何况这还是在大明广泛认为最偏远穷荒的琼州府。

不过,熊文灿也大致明白了对方在如今一片形势大好的时候反而还骑虎难下的苦衷。这次来琼,本是听说琼州民业兴盛,引发不少商民涌入,周边州府的官员士绅间的传言也有好有怀,所以就特地前来看看,结果却让赵有恒把一个烫手的山芋给硬塞了过来。

“你也知自己过错……听闻那南海商号乃你妻族之人,商舶市税、牙税大多出自此家,这有所护佑再所难免。本督自承皇命总督两广,数年间日夜思之,若两广南洋商货均自广州市舶司上岸流转,空耗人力,却不增一分一厘商市税入,民亦颇感不便,怕是各方卡挪,反而得不偿失。如今诸省流民遍野,北地糜烂,国库空壁,国用甚艰……”熊文灿转身看向北方,深深叹了口气,但语气里责备却烟消云散,“也罢,这些银课就暂且解往广州,本督为你‘疏排账目’再造文册上解内帑。”

言下之意,银子必须分文不少的交上去,但功劳却只能分摊在整个两广的名目上,让你这个琼州知府不至于在“清流遍地”的朝廷中枢落得个“异功必有妖”的奇葩下场。

赵有恒不是个傻子,一下就听明白了熊文灿再次出面保护自己的意思。他早早知道包括广州府在内的两广其他州府官绅,已经开始嫉妒自己的琼州府了,虽然熊文灿表明了态度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要如何平衡这些背后有着无数地方大族士绅影响的“两广自己人”的觊觎,琼州府上下恐怕必须要割舍一些了,这“疏排税目”自然就是分给其他州府官员一些功劳的意思。甚至因为这一次银子交上去,今后年年都必须如此,琼州无形中将为整个两广“义务劳动”。也变相绑架了两广。

“起来吧……子勤,你有心为国,本督不会拿此等边枝末节计较与你。琼州一地,你好生看顾,造福于民,切勿以一己之私,败了这难得的清净之地。若还需本督帮持的地方,也尽管道来。”

想到不久之后几十万两雪花银送入皇帝内帑,崇祯皇帝可能激动的样子,熊文灿就心情大好。也不管这种方式有可能让两广今后下不了台,对赵有恒的态度也变得越加温和起来。

“学生惭愧……不过,琼州之困并非地贫物乏,乃是人丁流散,良田荒废。故请恩师考虑先前学生请徙东南流民实琼一事。新民安置屯垦,可由官府按律管束,本地士绅捐纳接济,必不耗朝廷一分一文!”

见对方对着自己在使官场惯用的“明责暗赞”的套路,赵有恒的头深深埋在地上。咬着牙说出了自己一直没敢再提的想法。

他曾问了妻弟刘耀禹,琼州若要大兴,需要什么,结果刘耀禹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字“人”。琼州目前这个摊子。南海商号竭尽所能也不可能全盘把当地士绅手里把持的劳力给“榨”出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引入更多的人口,流民也罢。贬谪也好,总之琼州从没有如此迫切地对劳动力产生了饥渴感。

其实不光是赵有恒,吃了甜头的琼州府地方州县的地方官。也破天荒地在考虑如何给自己的地界弄出更多的“产出”,一时之间,“以工代赈”为名的乞丐安置居然被琼州各地县衙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颇为好心”地和当地士绅联合,可劲的到处找人。

但迁民事关朝廷大事,哪怕流民遍地,也没有任何地方官胆敢私自做出什么官方的流民迁置的决定,他赵有恒就更别说了。

“这琼州,倒不缺一个好官,然身子骨还是弱了,地广人稀,诸业难兴,若有广州府半数之人户,怕是不亚于那苏沪之地……去年你所献南洋米夷解热秘药,下人所用,果有奇效。岭南两广之地毒瘴横行,应多备之。另外,朝廷兵部对米夷铳炮多有佳誉,然历年澳门所入甚少,你须着人于南洋留意一二……”熊文灿说完,摸着胡须就起身离开,装着在庭院里独自赏花观景去了。

赵有恒心里一凛,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还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

随后几日,熊文灿颇有兴致地由赵有恒的陪伴着在琼山县周遭微服私访,虽没有明言赞许,但从表情上看,显然对琼山县这些年的民生改观颇为欣慰。尤其是当听到当地市井街坊百姓对自己这个两广总督也一口一个“朝廷忠贤”的评价,更是笑眯了眼。

在琼州府的视察足足持续大半个月,并拜访了若干本地官宦世家,得到的反馈都是赵有恒很会做官,留在琼州是人心所向。熊文灿大感欣慰的同时,也暗暗拿定了主意。在离开琼州的当夜,熊文灿在行辕里开始给崇祯皇帝写奏折。

他直觉觉得琼州一地的兴起绝不是偶然,但背后的因果他又暂时不愿意去触碰,尤其是几年前上一任两广总督王尊德屈辱暴亡的事。而“南洋外夷隐患”华美国四下张扬又刻意远离大明的态度,也让他总有一种难以下嘴的感觉。

总体来说,借着“无利不起早”的华美国,琼州这些年的成绩很是给自己长了脸,崇祯皇帝没事就会下旨夸上自己几句,自己所要面对的嫉妒不会比赵有恒“芝麻绿豆”大的知府小。

不久前崇祯皇帝再次打算让自己出任内地总督专力平贼,而自己以一篇《五难四不可》的奇文推脱的同时又让皇帝大为赞赏。看来自己就算再不情愿去内地,在两广总督任上也待不了多少年了,这大明的东南半壁终究还是要有人真心看顾一下的……

打定心思,自然下笔如有神。

“请实琼屯垦以解辽事疏:

臣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广东、广西,巡抚广东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熊文灿叩首启奏。为抚灾民、实琼州、丰两广、图定南海、以利平贼破虏求天下太平事。

窃以为国之要事,莫出积储。内朝支给,外廷用度,俱由此出。是故先有文景累钱朽贯,后有卫霍破奴扬威。今东虏猖獗,流贼群起,臣虽在极南,闻之亦忧。

臣每思之,非官军不如贼虏,汉儿不如胡骑,实饷缺则兵无勇志,粮乏则军少战心也。漕输南粮以供北地九边,国朝旧制也。去岁东虏破大凌河,蓟辽震动,移宣饷馈辽则西北不稳,不馈则辽事日艰。虽征辽饷可解一时,亦不敷用。故为今之计,在开源与节流也。古今开源之要,首重垦荒,今者海内承平日久,人口滋众,几无荒地,所余者或山岭无水者,近塞被乱者。臣履任岭南,点检户籍,乃知琼岛之广,辖民之寡,或可屯垦。

琼崖者,自秦始为郡,历千八百年矣。陆有灌溉之便,水有渔鱼之利,堪称膏腴。更兼历朝屡徙民流官以实之。臣每思之,纵无江南接踵之盛,亦当有湖广盈仓之丰。今反不如九边,户不逾十万,盖烟瘴横行,蛇虫滋产,壮不堪其苦,幼难有长成也。

凡新民至琼,疫病去其六七,虫蛇噬其二三,所存十一。故每有谪戍,亲友皆缟素送之,如赴黄泉。然去岁有海外番邦米夷国赴琼州求封贡,其酋献蔽烟瘴蛇虫药,臣亲试之,果良药也。

臣乃遣人招夷酋,未及相见,酋先跪泣城前,谓:得见皇明天使,沐圣君恩露,此生无憾矣。臣见彼如此,果纯良知义辈也。臣问秘药事,彼言小国素善制舟行船,秘药自极南地得之。又语及南海诸国事,使臣获益良多。

臣尝闻安南国乱,南北相攻,问之何以未见安南民内附避祸。彼言安南有良稻,热瘴之地年可两三熟,是以国虽乱,民犹殷也。然安南稻素为安南国重器,不轻示人,而彼酋在安南有旧,愿访求之,并秘药同献圣朝。

又见邸报载福建盐潮风灾频起,粮价恶涨,民多离乱。臣请徙闽、浙、两广及云贵地流民以实琼岛,以为常例。臣当简拔能吏,教训新民,则良田万顷,数年可期。如此开琼岛之源,充盈府库以备不时之需,户部新得一江南,此利一也;东南定,使复辽平贼无后顾之忧,此利二也;更使流民得以再生,绝白莲魔教利用之虞,此利三也。

臣资鲁钝,谋不敢称上,策亦不敢曰良,然心拳拳,伏惟陛下查之。”(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未来的保留地政策

1635年3月24日,周六。

一年一度的北美春耕又开始了,但距离华美北方军事重镇白马驿以西大约百多公里的白马河(摩和克河)河谷的西段,一场小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经进入了第二周。

后世的伊利运河重要节点由提卡镇,白缎般的白马河就从这里钻进了东面的崇山峻岭。从这里往西,河谷地区的山地海拔不再那么让人痛苦,河道两侧是开朗起伏的绿色山丘、宽阔平原、绵密森林与黑土,无不昭示着这里肥沃与富饶的土地特质。

清亮的啸声回荡在高空,一只北美白头海雕高傲而警惕地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翱翔盘旋着。白头海雕注视着下方那片透发着大自然初春芬芳的河谷大地,鹰眼的瞳仁深处,清晨的薄雾下,清晰印出一团团不断闪烁的火红。

隆隆的炮声吹散了河谷的薄雾,一个华美陆军野战炮兵连在一处丘坡上摆开了阵仗,随着一声声令下,6门75毫米野战炮以“轻松而舒缓”的节奏持续炮击着。炮口喷射出硝烟,炮锄死死定住炮架,炮身在后坐力作用下微微上跳。

为降低战斗全重,还要兼顾射程和射击精度,屡经改进的33型陆军75毫米野战炮终于还是走回了历史原型维斯沃斯12磅(70毫米)后膛加农炮的老路,之前多种自以为是的实验型号都白白浪费了大量的经费和时间。

没有炮盾,没有海军型舰炮和要塞炮那种沉重复杂的液气联合复进装置,高低机和方向机结构也大幅简化,一切都为了让陆军能够在内陆作战前沿更轻便地用上大威力的远程炮兵武器。内装近700克硝基炸药的75毫米高爆炮弹,威力和射程都数倍于陆军装备已久的60毫米轻型迫击炮。

呼啸的炮弹画出一道道弯弯的弧形弹道,朝着几公里外的河道西南方一片谷地平原飞去,在绿色的新春大地上炸起一团团蒸腾缭绕的烟团。

从白马驿出发,沿白马河道向西。每年不定期地对白马河谷西部进行侵入骚扰战,打击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就是1631年以来华美陆军每年的“热身活动”之一。

历史上的伊利运河还未建成之前,激流险滩密布的白马河其实并不利于内河航运。疏浚河道的工作缓慢而费力,受此等条件约束,负责年度肃清战役的华美陆军轻型步兵旅,只由三个轻装步兵营和一个野战炮兵连组成,总兵力虽然才1200出头,但也达到了后勤补给的极限。此时的华美陆军阵地上,担任旅代理指挥官的刘辰旭中校。正带着几名军官站在山坡顶上观察战局。

“沈默,炮击散布还是大了点,好像没多大战果嘛?”

望远镜里,那座中等规模的摩和克人村落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让人生畏的爆炸掀起的尘土在村庄四周起伏着。偶尔几发命中村落中央,将一座座用木头和泥灰搭建的大屋拆成了垮塌燃烧的废墟。

如蚂蚁般的摩和克人男女老幼,大呼小叫、惊慌失措地穿梭在火与烟之中。不过炮击的实际战果并不大,相比之下制造的恐惧效果也许更明显一些

“现在装备的33型75毫米野战炮其实更适合千米距离的直瞄射击,就当是给大家一次实战的机会……”新晋升为陆军少校的沈默。此时脸上也微微泛红,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拖船运到前线的野战炮兵连的表现也有点恼火。

“嗯,陆军野战炮兵也等了太久了,该找点机会练练。之前这种战斗都直接用迫击炮就解决了。你就看着别人打炮自己干着急。”

多年过去,就连沈默今年都满31岁了,和常家二女儿常紫婷结婚后也有了两个孩子,但刘辰旭依然如当初戏弄自家弟弟一样常常拿沈默开玩笑。

“中校。可以上了吗?”

移民部长李想的大舅子莫奇上尉,此时作为西进肃清部队一个步兵营的代理指挥官,站在了刘辰旭的身后。看着山下谷地里已经逐渐崩溃的摩和克人村落。莫奇忍不住轻声提醒着总指挥,因为今天终于轮到他的营上了。

以华美陆军军官的合格标准来看,除了勇猛,莫奇的资质悟性确实很一般。作为最早一批入籍的德拉瓦裔国民,在享受了某些潜规则优待后,这些年莫奇的军衔提升就异常缓慢了。但莫奇似乎从不在意自己的军衔高低,只要能打仗,就会异常兴奋满足。

“10分钟后停止炮击,莫奇上尉,现在看你们营的了。”知道对方已经等不及了,刘辰旭放下望远镜的同时,笑着下达了命令。

……

距离摩和克人村落大约半公里的山区树林边缘,数百华美陆军官兵已经半蹲着等候了大半个小时了,此时每名官兵的钢盔或背囊上,都多少缠绕着若干树枝叶片做为伪装。

“最后一次检查装备!”

炮声渐渐稀疏,当远方腾起一颗红色信号弹的时候,麦迪军士长的壮硕身躯从灌木丛后猛然直立,大大的嗓门打破了静默。

“今天是你们入役以来面对的真正的敌人,这种机会十分难得。所有人必须听从连排士官的指挥,任何自以为是的行为都是严厉禁止的!好吧,士兵们,全体出发!”

又一发绿色信号弹从远方的山坡上升起,悉悉索索的踩踏树叶枯枝的声音响起一大片,几乎所有的官兵都同时起身,然后排开散兵线,朝着西面的谷地平原慢慢走去。

听了大半个钟头炮声的任兴忠,已经在之前的潜伏中闷了很久,在钻出树林的那一刻,顿时被眼前开阔壮丽的河谷风景吸引住了。不过在视线另一侧的尽头,那腾起炮弹烟尘的方向,又让他的心跳速度急增起来。

截止今天,肃清作战已经进行了半个月了,但任兴忠所在的营因为大部分都是去年秋季才入伍的新兵,一直在担任主力后卫。所以今天才是真正的第一次参与实战。

“其实只要一直炮击下去,那座摩和克人的村庄迟早会从地图上抹掉……二等兵,你不把头盔上的树叶扯掉吗,我觉得他们没有机会看清你长什么样。”

一名年纪看起来和任兴忠差不多大的德拉瓦裔一等兵从任兴忠的身边走过,嘴里嘀咕着不屑的话语,一边还冲着任兴忠挤了挤眼睛,从他的语气来看,应该是比任兴忠早一年入伍的老兵。

德拉瓦裔士兵从小就在首都曼城的德拉瓦社区里长大,已经对这个北美大陆的古老印象模糊得很,此时仿佛一位土生土长的华美国民般对这里曾经的近亲不屑一顾。

“如果炮击能解决一切。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任兴忠将步枪端平,一边不好意思地扯掉几乎快把脸都遮住的树叶,“对不起,我们连是去年才入伍的,今天是第一次参加战斗。”

“开枪,射杀所有漏网的敌人,虽然很无聊,但就是我们要做的事。”德拉瓦裔一等兵轻轻一笑,就加快了步伐。

……

炮击后的弹坑遍布村落内外。缭绕着青烟的弹坑四周是随处可见的碎裂尸体,倒塌的房屋在摇摆的火光中呼呼作响,村落内外到处都是呼喊与惨叫声。

炮击的幸存者还在盲目地乱窜,有的抓着长矛等土制武器在高喊。有的拖着自家重伤的亲属艰难地朝村外挪动,还有的则拼命抱着从废墟里抢出的家什朝着西面奔逃。失去父母的摩和克儿童扯着嗓子在废墟前哭泣,肮脏的脸上被手抹出一道道泪痕,但无论怎么呼喊。身边的两具尸体都不再动弹一下。

漫步在火光冲天的摩和克村落废墟残骸之中,耳边全是各种听不懂的凄厉呼救或是叫骂。在数百华美陆军官兵包围下,此时的摩和克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余力。

清剿战斗是如此的简单而机械。每个华美士兵的动作都十分单一:朝前几步,一个下蹲,举枪瞄准两秒钟,枪声过后,准星里的某个摩和克妇女或是孩子的后背就会冒出一股血箭,然后软软倒地,再一拉枪机,一枚滚烫的卷壳黄铜弹壳落了地,最后再朝发烫的枪膛里塞进一颗新子弹。

进入摩和克人村落后,任兴忠就没开过一枪,只是身不由己地跟着同伴四处走着,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哭喊奔逃的摩和克人被打死,或是被垮塌的房屋或火焰淹没。

视线里,一个摩和克少年似乎失去了所有家人,此时正陷入一种精神癫狂状态,手里抓着一根折断的长矛,嘶叫着朝任兴忠等几个华美士兵冲了过来。任兴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迅速举起了手里的30A型步枪,微微晃荡的准星里,是摩和克少年那张狰狞而绝望的脸。

“爹,娘!我要娘!”

视界边缘的颜色开始凝固,四周也似乎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那摩和克少年越来越近的身影,还有那嘴里喊着的奇怪话语。但在任兴忠的眼里,奔跑的摩和克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位身穿破烂大明服饰的小男孩,就好像自己当年的模样,进入耳朵里的呼喊声,也仿佛变成了十多年前的某段熟悉的台词。

“呯!”

一个身影冲到任兴忠身边蹲下举枪,只是一秒钟后,已经冲到距离任兴忠只有十多米远的摩和克少年的胸口就被打穿,后背还炸出一团血肉,幼嫩的残破身体在子弹的动能扯动下连退几步,然后瘫倒在地。

“二等兵,你要瞄准多久?为什么不开枪?!你个白痴,你打算成为排里第一个倒霉蛋吗?!”

欧裔中士冷着脸一拉枪机,滚烫的空弹壳差点跳到了任兴忠身上,不过此时的任兴忠还傻傻地站着,保持着举枪瞄准的动作。

准星里已经没有了摩和克少年的身体,而地上多了具失去生气的小号尸体。任兴忠慢慢垂下枪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缓缓转身,环视着四周,少数完好的摩和克人的房屋正在被一群群华美陆军士兵用手榴弹摧毁炸塌,提醒同伴注意避让的话语和集束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混为一体。废墟里、空地上、河水边、树林旁、山坡下,到处尸体横陈、鲜血四溢……

……

军方在遥远的白马河谷西部又一次轻松肃清掉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某座村落的时候。首都曼城市国立医院的妇产科高级病房里,正午时分再次挤满了前来看望产妇和新生儿的德拉瓦裔女子。

“娜答,孩子很壮,以后一定是位勇敢的猎手。”上了年纪的德拉瓦妇女完成了一个小小的传统仪式后,小心地将新生儿送回娜答的怀里,微笑填满了脸上的每条皱纹缝隙。

“嘻嘻,我们早就不需要猎手了,如果孩子将来愿意的话,我觉得他应该做一名学者。”娜答亲吻着小儿子皱巴巴的脸,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

身为“民政部殷裔事务司长”的娜答。如今已经30岁了,不过长期滋润的富贵生活和精心保养,让她看起来远比身旁那些年龄更小的德拉瓦妇女年轻得多,依稀还保留着几丝当初的天真德拉瓦少女的外表。

包括怀里刚刚才产下不久的男婴在内,十多年来娜答陆续给丈夫李想生下了两男两女。长子李殷林已经13岁了,正在就读国立中学,两个女儿李殷霞和李殷雪还是小学生,这第四个男孩子就等着丈夫赶来取名。

要说这个家庭如今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几年前。两位家庭长辈终于安然过世。娜答的母亲在过世前是少数几个依然还坚持维护最后那座小小村落的巫师,而父亲肯拉顿则获得了华美国会给予的国葬待遇,以纪念这位为德拉瓦人归化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印第安老人。李想夫妇二人,也从形式上成为了长岛一带德拉瓦人的新一代领头人。

“不好意思。会议太长,来晚了!”

房门开了,李想带着一头大汗出现在众人面前,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看样子才刚刚结束了一场重要的会议。

也许是感觉到父亲的到来,更可能是感觉到了饥饿,男婴发出了清亮而健康的哇哇大哭声。房间里的妇女们都笑了起来,纷纷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两口子。

“是男孩子,老公。”娜答笑嘻嘻地解开纽扣,将饱满的胸部碰上了婴儿的嘴。在条件反射之下,婴儿迅速找到了解决饥饿的正确方法,嘟着嘴猛吸起来。

“呵呵,路上我想好了,是男孩的话,就叫李殷华。”当上四个孩子爹的李想,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是极为温柔地将妻子和孩子都搂在了怀里。

“嗯?你不开心?”十分熟悉丈夫的娜答,迅速从丈夫的表情中觉察到一丝不正常,然后疑惑地扭过头看着李想的双眼。

妻子的敏锐观察力让李想有点愕然,不过几秒钟后,他还是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今天上午的国会会议,在讨论今后设立‘殷裔保留地’的法律,争论比较大。”

“保留地?什么意思?”娜答一奇,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自己有着很大的关系。

“就是说,依然坚持不入籍的‘殷人后裔’必须在国家法律指定的地区生活,国家会继续尊重并保护他们的生活习俗,但他们不能像以往那样随便选择搬迁居住地了……”

看着妻子疑惑的目光,李想艰难地做出了解释。

孩子似乎被奶水呛到了,发出了刺耳的沙哑咳嗽与哭泣声,但此时的娜答没有了以往那种熟练的处理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丈夫手中的白色纸张……

……

几年来对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持续胜利已经不值一提,位于白马河谷地区西部的伊利人已经和华美国有了初步接触,他们将成为华美扶持的第一家说易洛魁语的北美印第安人,在未来,或许休伦联盟也会加入到这个新的北方印第安依附体系。而在之前,包括德拉瓦人、莫希干人、佩科特人、那拿根塞人等部族在内,选择依附或归化入籍的都是阿尔岗昆语的印第安部族。

今天的国会会议议题,就是如何处理这两大语系印第安人成百上千年的互为死敌的局面。顺带着,类似泽西镇西部、长岛东区东部的那些仅仅选择依附、而不愿意归化入籍的印第人村落,是否应该继续自由存在的问题也放到了台面上。

随着无法阻挡的生活接触与渗透融合,即便宋州和海州的印第安人还存在着大量的顽固者,但在十几年内正式归化入籍的印第安人总数也超过了12000人。并以每年几百人的速度缓慢繁衍递增,其中德拉瓦裔的国民人数就超过了8000人,占了六成以上。尤其是新成长起来的一代德拉瓦青少年,单从外表装扮上看,已经和当地的华裔国民没有了太大区别。而在所有印第安裔国民之中,新一代的华印、欧印混血儿比例也超过了15%。

目前完成归化身份安置的印第安裔国民依照某种潜规则就近分散安置在各地城镇,但还有更多的其他印第安依附部族还以原始的村落模式依附在各个城镇郊区附近。

其中长岛东区东郊的德拉瓦村落,西点镇附近的佩科特人、拿那根塞人村落,银谷镇附近的莫希干人、尼普穆克人村落,波特市附近的莫希干人、波当克人村落;青城市周边的万帕诺亚格人、马萨诸塞人村落……林林总总加起来。还以独立身份依附在华美国境内、但又不愿意归化入籍的印第安部族人口至少超过三万人。

他们虽然以雇工身份为这个国家提供了廉价的初级劳力,但这样的“独立身份”显然又是一种“并不安分”的姿态。历史上因为某些小事而翻脸不认人的印第安战争可都是血淋淋的事实,虽然许多时候外来殖民者本身也不是很干净,但主要问题还是在于印第安人那错综复杂的部族间关系,导致外来殖民者对任何一家印第安部族表露出友好,就必然会被其他印第安部族视为敌人。

就算依靠“佩科特战争”和两次“易洛魁战争”的强大威慑力,将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对待本地印第安人的关系原则展示出去,并以直接介入的方式拢起了不同部族,但这种关系原则却并非属于本地印第安人能够心甘情愿接受的。历史上无论是英格兰人还是法国人。都为他们曾经的“苦口婆心”付出了血的代价。

第二次易洛魁战争结束之后的数年里,“印第安保留地政策”多次在国会上提起,其涉及范围甚至连关系最亲密的德拉瓦人都包括了进去。因为宋河中下游东西两岸不愿意归化的德拉瓦部族人口依然有数千人之多。尤其在长岛新区东郊和泽西市西部一带,就算有李想的老丈人一家在做表率。但至今还有十几个德拉瓦村落在固执中继续独立存在着。

根据“印第安保留地政策”的设定内容,凡是不愿意接受国家归化教育的印第安部族,国家可以尊重他们的部族文化和生活方式,但必须在国家指定的区域生活。并不得占有除保留地之外的任何土地。

按照这种思路,历史上的纽约市所属的长岛、曼哈顿岛、史坦顿岛,这片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完全购买”的领土上的德拉瓦部族村落。就必须搬迁到特别划定的区域居住。

这种提案一出来,立即就遭到了包括李想在内的亲印第安派的强烈反对。在如今国家实力还并非独霸北美东海岸的时期,就出台如此强硬的印第安人管理政策,必然会引起已经归附在国家四周的印第安部族的极大敌意,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已经完成归化教育、融入国家内部生活的部分印第安裔国民的不满。

但提案的发起者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今年的移民安置工程和城镇周边土地开发,开始受到城镇四周印第安依附部族村落的限制。例如长岛东区的东部,由于那几百个居住在德拉瓦社区的固执者的存在,导致市区调整拓展的相关建设工作没法进行,而对方还在更东边的小河流域占据了当地最肥沃的一大片农用土地。

穿越众里,亲印第安派基本上以少数女性,以及娶了印第安女性的若干穿越众男性为主,人数也就十来个,能进入国会或政府的更少,使得反对的声音相比赞同的声音弱了许多。在公民政治还是个不靠谱的时候,只要国会参议院能通过提案审核,那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政策。

在李想等人一再告诫之下,最终让参议院否决了众议院的“印第安保留地政策”的正式提案。但作为折中的过渡政策,“德拉瓦印第安人依附村落政策性迁徙保护安置”的尝试性方案得到了参议院的认同。

根据初步意向,所有在国土范围内的德拉瓦印第安村落将被政府陆续取缔,那数千号不愿意归化入籍的德拉瓦人将被“劝导”,整体搬迁安置到曼城湾南岸、后世的新泽西半岛北部一带。在那里有几处很早就被荒废掉的德拉瓦人印第安村落旧址,周边将划出至少200平方公里的土地作为“德拉瓦族保护区”,时间就大致定在了未来几年。

面对国会的强势,李想也只能表示叹息,并不得不主动担任该方案的执行人,因为除了他,国家里还没有其他人能够说服那些还没有归化的德拉瓦人。(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西班牙动手

1635年1月份,一行从爱尔兰科克城出逃的爱尔兰独立派贵族受到西班牙国王的接见,西班牙开始频繁从加勒比和地中海抽调战船兵员。西班牙以发生在爱尔兰的英格兰军队屠杀镇压天主教徒的事为借口,准备出兵介入爱尔兰,而英格兰则从荷兰方面提前得到了情报。

基于爱尔兰基拉尼事件后英格兰拒绝任何赔偿,华美国已经开始公开索要拖延的国债,连本带利数额超过500万美元。华美和法国同时拒绝《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的到期续约,双方关系再次下跌,一场维续了十年的和平气氛也戛然而止。

2月份,由强硬派主导的英格兰国民议会坚决不肯让步,开始大批量向爱尔兰调入军队,并出台了更严厉的税收法案:对所有运往英格兰或殖民地的华美商品加征高额关税,以应对华美国对英格兰的要挟。但此举同时遭到了有利益关系的保皇党贵族的激烈反对,也引起立宪党温和派的极大争议。

抵达伦敦的华美朝阳号大型机帆商船,拒绝接受突如其来的巨额关税,改变行程驶往荷兰阿姆斯特丹。

针锋相对的是,华美外交部也在3月份宣布对任何进入华美海外领港口的英格兰船只加征特别船货税,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和葡萄牙也紧跟着出台了针对英格兰的贸易法令,对英格兰商船加征税收。

政治和经济层面已经摆开擂台,对峙双方都以自身出血为代价等着对方让步,但军事上的跟进也没有停止。

1635年4月2日,准备数月的华美海上军事演习在亚速尔群岛英雄港美租界附近海域展开,以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领衔的华美海军演习舰队盛装出镜,并公开表示演习结束后全舰队将访问西班牙本土,以庆祝西班牙王国的玛丽娅公主出嫁神圣罗马帝国皇储、奥地利大公费迪南三世。

这次华美海军一共出动了3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4艘共和级轻巡洋舰、3艘宝石级轻巡洋舰,以及鲁班号工作舰、扁鹊号医疗舰、以及2艘灰鲸级运输舰。演习舰队甚至还将驻扎在英雄港美租界的一个外籍军团步兵连都带上了。以模拟摧毁海盗窝点的登陆战斗。

如果不是事前就接到华美国外交部的通知,否则出现在亚速尔群岛海域的华美海军阵容,绝对会让任何一个常年在这里驻留的欧洲外交官以为华美海军即将入侵欧洲。

以蒸汽动力低速巡航的3艘雪白色的华美公主级轻巡洋舰,从特塞拉岛英雄港民众们视线可及的距离上驶过。宛如王族贵妇般的华美海军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那优雅的船体和雪白色涂装,顿时引起了英雄港民众们的一致欢呼,不少渔船都大着胆子靠近,船长们摘下帽子不断挥舞致敬,而水手们则如调戏少女般吹起了口哨。在岸上抓着望远镜各种角度偷窥的英格兰外交官,脸色却不是很佳。

演习舰队在耀武扬威一番后。先是模拟反海盗对海作战,华美舰队在几百米距离上的一轮齐射,数十道水柱中,那艘作为靶船的小木船就在火红的爆炸冲击波中彻底分解成无数细碎的木头渣子上了天,让远处观看演习的英雄港居民发出了惊讶的呼喊。

紧接着,演习舰队模拟登陆作战,从运输舰上放出的登陆小艇以扇形朝特塞拉岛南方的一座孤岛发起了抢滩登陆,而10艘华美轻巡洋舰则展开了气势磅礴的弹幕式炮击。

持续的炮击中,冲天而起的爆炸硝烟和灰土覆盖了视线里的孤岛。似乎整座孤岛都在爆炸中化成了粉末,又让一行欧洲外交官们目瞪口呆。

……

几海里外,是华美演习舰队在持续地作秀,但在美租界总领事馆的后院里。法国外交代表马萨林一行人,与华美外交副部长严晓松和欧洲总领事官史文博一阵子吹牛打屁之后,开始了正式的“商务谈判”——关于剩下的450万美元军事贷款额度的装备采购意向。

虽然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交易,但严晓松和史文博还是以“不干涉商业行为”为由退出了后院。然后国营进出口集团的几个高管作为华美军售的欧洲全权代理商带着一大堆资料进入了后院,甚至为了让客户能更直观了解产品,随同进场的相关生产企业的业务代表还携带了部分样品。

为了鼓舞法国人的士气。带刺刀卡座的新式34A型后装燧发枪第一个隆重登场!嗯,没错,就是后装滑膛燧发枪。历史原型是18世纪的弗格森后膛燧发枪,每分钟射速轻松达到6发,命中精度大幅度提高,有效射程增加了30%,达到130米,综合作战能力比21B前膛燧发枪高出至少3倍,而且出口价才140美元!据说西班牙王国、荷兰以及葡萄牙数月前已经抢先订购了几千支。

现场的射击演示进行得滴水不漏,马萨林本人还在惊愕中,一位法国军官已经瞪着发红的双眼在急速的喘息!这简直就是上帝赐给法兰西王国的最好礼物!没啥说的,赶紧来12000支!

呵呵,不急。现场的北方工业公司的业务员又拖进来一门造型紧凑的火炮,新式8磅野战加农炮。有效射程1500码,能够发射诸如实心弹、开花弹、榴霰弹在内的多种弹药,战斗全重才470公斤,比12磅加农长炮的陆地机动性强太多了。

在公认军备强大的瑞典军中,一个旅也不过装备几门小型野战炮,如今这种单价才1600美元的8磅野战炮极其适合法国这种高帅富。才被34A后装燧发枪弄亢奋的法国军官更加无法自拔,连比带画地就要了72门。

职业军官自然是眼光只落在大杀器上,但在助手的提醒下,对军事不甚了解的马萨林本人,还是迅速对现场展示的一种华美军队使用的军用重型胶轮拖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目前欧洲各国军队的后勤单位,装备着大量的辎重拖车。一支万人的军队,各种规格的辎重车辆就上千辆之多,单位载重量少不说。车体、车轴和车轮的损坏更是家常便饭,型号杂乱维护极为麻烦。为了保证日常行军作战,军队中还必须得配置许多木匠。

早几年华美向欧洲出口的高档豪华马车上,就已经能够看到实心橡胶车轮的影子。耐磨损耐高负荷,备件更换方便,少有维修,深得欧洲权贵的青睐,每辆高档马车的售价至少2000美元以上。不过这种外形华丽、造价昂贵的东西显然不可能让一群大手大脚的粗俗士兵们糟蹋。华美的重型军用胶轮拖车的出现,就瞬间打开了马萨林的眼界。

这种标准化生产的华美重型军用拖车,所有华而不实的东西都被省去。结构坚固,更难能可贵的是,能承载多达5000磅(约2.3吨)的物资,几乎是欧洲常用拖车的一倍。轮辋和轮轴采用了许多的金属部件,实心胶轮的宽度和厚度也比民用马车规格更大一些,更加耐压耐磨,整车从设计上完全针对恶劣的军事作战环境,对军队后勤保障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一辆带两只备用轮的华美重型军用拖车,报价虽然高达800美元。但比起那种碰上几下就要散架而且平均价格都至少45英镑(折合450美元)的欧洲木轮拖车来说,一辆能顶至少三辆,维护性价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看怎么超级划算。

在马萨林的授意下。随行的官员当即订购了1500辆,而且还是半年之内交货。会谈现场的任何动向,都会很快通过电波发向国内,生产胶轮的新华化工公司和车体、轮辋的华美木业公司的董事们顿时都笑傻了:因为他们的产能很可能跟不上。

随后。由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出产的、可快速拆卸组件支架的25型大型军用帆布帐篷也受到了法国外交团的高度赞赏,而且单价才70美元。这种即将被34型军用帐篷淘汰的货顿时找到了新买家,不管是仓库里新品还是现役的二手货。总计超过2200套的25型军用帆布帐篷一股脑地写进了军购清单。

不光是各类军事周边装备大销特卖,就连梅林罐头食品公司这次也加入了军购推销的行列。历史上19世纪才真正兴起的现代饼干工艺,这次由梅林罐头食品公司正式推出。

含水量极低的军用压缩饼干,原料采用玉米粉、红薯粉、小麦粉、黄油、砂糖以及食盐,成本低廉,能直接就水食用,可在常温下至少保存两年以上,普通人一天只需要两到三块就能维持足够的脂肪热量摄入。单位价格比欧洲军队厨子们大规模烘焙的粗面包还要便宜一些,每吨出口价只需要60美元,堪称能让士兵们“恶心而坚强地活下去”的低成本经典军用食品,在华美陆海军里早就和肉罐头并列为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似乎味道不错,多吃几块也不觉得有啥反胃,能有点酒就更好了……不小心没节制地尝试了几块,一个小时后被撑得送领事馆医院的某个法国外交官在病床上就下了订单,8000吨的军用压缩饼干的合同让梅林罐头食品公司的业务代表吓了一跳。不考虑胃口的话,就这个量足够一支上万人的部队吃上好几年了。

然后就是硝石、硫磺、熟铁等战争原料的订购,法国人依然得到了比较实惠的价格。虽然生物制硝让华美终于大规模减少了硝石的进口依赖度,蝴蝶岛和月山岛的硫磺开采量也在逐年提高,但国内相关产业依然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为了让法国人专心投入一年后的欧洲大战,商务部特别批准了对法的硝石和硫磺出口。

至于华美方面强烈推荐的战地消毒绷带、药品等医用物资,法国人倒是兴趣不高。除了象征性的采购用来供应王室贵族,似乎整个欧洲都对士兵这种战争消耗品的“保养”缺乏理解度,这让国营医药集团的业务代表们恨得直咬牙。

各种爱不释手和难以取舍,让法国人一直选到了黄昏过后,最终450万军事贷款额度全部用完。按照当前欧洲军队的编制,这些军火足以武装出一支至少3万人的精锐部队,绝对的物有所值,心满意足的马萨林等人恨不得马上就启程回国,向黎塞留通报这一完美结果。

450万美元的军事贷款左手出右手进,华美商务部光是从中收取的军火出口税就高达130万美元,堪称建国以来单笔军售数一数二的超级大单!而订购合同上的相当部分产品,将让华美的相关企业加班加点半年到一年之久。

……

法国人疯疯癫癫的军购活动还在进行当中,回到领事馆办公室休息的严晓松和史文博则端着咖啡杯在聊天,话题自然就是西班牙方面“通报”的最新消息。

“昨天迪亚戈男爵已经送来了西班牙国王的亲笔信,他们向英格兰人正式动手,凑出的舰队大概快要出发了。”史文博抿着咖啡,眼里闪着戏谑的笑意,“如果他们能提前拿到订购的战舰,我那老丈人估计巴不得把英吉利海峡都封锁起来。”

“这次全靠法国人‘配合’啊,不然法国人一旦使坏,会牵制西班牙相当的兵力。”严晓松也笑呵呵地举杯做庆祝状,“新的《美法香林协议》正式生效,缅因州和五大湖是我们的了,作为交换,整个加拿大属于法国。我们开放青城市的入港贸易权,还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殖民地贸易限制新政策:所有针对魁北克殖民地的进出口贸易,都必须由法国王室的商船负责。这意味着对魁北克的渗透将被遏制,魁北克的商品和原料贸易将彻底垄断掌握在法国王室手里。苏子宁可算是‘丧权辱国’了一把。”

“黎塞留终归还是警惕的,或许是看到了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不妙……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西班牙国王还等着我们回复呢。”史文博对着抽屉使了个眼色,“他们希望我们提供一批后勤物资,而且想要我们尽快参战。还有荷兰人,除了远东,在欧洲事务上,荷兰人一直和英格兰人走得很近,这次居然什么态度都没有,我总觉得有点蹊跷。”

“要东西没问题,其他的继续谈,能谈多久谈多久,反正大家都习惯以年为单位的聊天节奏。”严晓松耸耸肩,对这种17世纪的慢镜头外交不以为然,“荷兰人现在应该在紧张西属尼德兰的西班牙军队和东面的神圣罗马帝国,阿姆斯特丹那里的情报显示,他们一直在和法国人商议下阶段的战争准备,听说准备给法国王室无偿提供一笔上百万弗洛林的军费,比我们还大方。”

“那英格兰人呢?这几个月,我可是一直把英格兰人晾在一边,现在西班牙和他们开战,估计更加不打算理睬我们。这两个月,英格兰商船的入港数量开始减少了,拖着对我们也不利。”

“会让他们提起精神重新重视我们的,弗吉尼亚方面随时等着……”严晓松说到这儿,故意挤了下眼睛,脸上的表情颇为神秘,“老郑亲自指挥,刘云全程策划,这一大一小两个战争狂联合起来干,对英格兰人准没什么好事。”(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欧洲的阿斗

17世纪前期的英格兰海军,即便有着1588年的历史辉煌战绩,但实质上依然只是一支拥有十几条中小型战舰的弱小海上力量。而它的对手西班牙王国,其实打1588年后,海军实力还有增无减,依然处于历史上升期。

后世所谓的“英格兰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说法其实带着太多的主观立场,为大英帝国的海军崛起硬生生套了个历史节点。其实从纯粹的海战角度上看,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糟糕结局完全和英格兰海军的战斗力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因为那场大海战中英格兰海军最大的依仗还是补给便利,而西班牙海军则运气实在太糟糕了,绝大多数主力都覆没在风暴中,英格兰享受了一次欧洲版的“神风来袭”。至于战术上,西班牙海军其实比英格兰海军更专业。

如果真要给17世纪以来的西班牙海军找个没落的理由,那也是西班牙王室贵族糜烂靡费的庞大开支和贪污腐败导致该国海军在三十年战争的建设趋于停顿和疏于管理。

……

1635年4月初,西班牙王国和英格兰王国正式交战。

经过精心的准备,圣克鲁斯侯爵指挥的、由四十多艘大小战舰以及一百多艘运输船组成的西班牙舰队浩浩荡荡地通过比斯开湾,进入爱尔兰南方的凯尔特海,准备从爱尔兰芒斯特省科克郡登陆。

这是一场历史上原本不应有的战争,大概也是自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战败以来,西班牙王国难得的找回场子的机会。第一代圣克鲁斯侯爵因逝世而错过1588年海战,现在他的孙辈、第三代圣克鲁斯侯爵、西班牙王国海军上将阿尔贝,打算讨回西班牙王国和家族的荣誉。

对应的,则是英格兰海军诚惶诚恐地迎战。几乎每艘英格兰海军战舰上,都充斥着大量发配服役的囚犯、乞丐或海盗,克伦威尔时代的海军名将罗伯特.布莱克、乔治.蒙克等人此时更只是几个默默无闻的青年。但英格兰也有它的传统优势。就是多如牛毛的海盗,而且个个都指望着效仿他们的前辈大海盗德雷克,通过效忠王室而乌鸡变凤凰。

面对西班牙舰队的庞大实力,英格兰海军除了不断征集国内武装船只、征召海盗外,还采取了骚扰战术,以争取尽可能多的准备时间。

4月21日,西班牙舰队在爱尔兰科克郡的凯尔特海近海和一支英格兰小型舰队相遇。海军上将查德.迪恩率领10艘中小型战舰向圣克鲁斯侯爵麾下的西班牙主力舰队发起了骚扰突击。

受到华美海军启发的圣克鲁斯侯爵早就放弃了祖先传承下来的舰队接舷战术,而是利用华美进口的重型舰炮也玩起了线列炮战战术。虽然以流浪汉、罪犯和海盗组成的英格兰水兵们十分英勇,但抢到上风位的英格兰舰队反而因为火力远低于对手而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海军上将查德.迪恩企图分散对方注意力从而打击运输船队的战术失败。不得不撤退。

获得一次小规模海战胜利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顿时信心大增,当即分出一支分舰队负责封锁圣乔治海峡(爱尔兰与英格兰之间的海道),然后主力继续向爱尔兰进发。4月24日,西班牙舰队在距离科克城南方不到30公里的班登河口小镇金塞尔港登陆,9000多名西班牙陆军上岸,一同上岸的还包括几个回国组织的爱尔兰独立派贵族。

圣克鲁斯侯爵受到了当地的爱尔兰贵族和天主教徒的热烈追捧,几天过后,北上展开进攻的西班牙陆军,在金塞尔港以北不到2公里的布朗斯麦尔村附近击溃了一支南下试探的小规模英格兰军队。取得了陆上作战的开门红。一时之间,金塞尔仿佛成为了西班牙王国拯救爱尔兰的圣地,附近乡村的大量爱尔兰青壮开始加入西班牙军队。

不过很快,倒霉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到来。

5月1日。游弋在圣乔治海峡南端的西班牙分舰队,被几艘英格兰海盗船队吸引,结果追击到布里斯托尔湾遭到了一大堆海盗船的围攻。对英伦半岛四周水文风向了如指掌的英格兰海盗们在自家后院作战,当场打了西班牙分舰队一个措手不及。西班牙分舰队的8艘大小战舰被当场烧毁1艘,2艘被俘,剩下的灰头土脸地逃向外海。

5月10日黄昏。因为风向不佳而无法从金塞尔启航封锁圣乔治海峡的西班牙主力舰队,遭到了英格兰舰队的突袭。满载火油、硫磺、火药等引火物的十几艘火攻小船顺着西南风冲进了金塞尔港,将停泊在班登河口的西班牙运输船队点了天灯,超过50艘运输船和无数还未运上岸的后勤辎重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乌有,多艘西班牙海军主力战舰被焚毁,甚至圣克鲁斯侯爵本人都在这场战斗中身负重伤。

5月17日,也许是收到了本国海军的捷报,以逸待劳的克伦威尔率领一支6000人的英格兰正规军从科克城南下,在科克城以南15公里的小镇巴林哈西格附近击败贪功冒进的西班牙陆军,将对手重新逼回了金塞尔港。

陆军伤亡近1000人,过半数的登陆物资损失,外加海军主力舰队遭受重创,西班牙远征军这下都傻眼了。除了派出快船回国报信外,剩余兵力只能死死守住金塞尔港和班登河口,士气由此急速降低。

只有一千多人口的金塞尔港是难以维持上万大军的后勤补给,为坚持到下一批补给到来,西班牙军队开始洗劫金塞尔港四周的爱尔兰村庄,好不容把“救赎军”迎来的爱尔兰百姓又跌入了地狱。许多已经加入西班牙军队的爱尔兰人又一哄而散,甚至还和西班牙士兵因为抢夺补给而发生了大规模的冲突,金塞尔港顿时被糟蹋得不成人样。

5月23日,英格兰海军上将查德.迪恩卷土重来,这次他带来的战舰数量超过了40艘,其中大部分都是征召的武装商船或是海盗船。班登河口的海战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由于圣克鲁斯侯爵本人因伤缺阵。完全没有斗志的西班牙主力舰队被彻底击败,剩余的运输船队再次遭到一顿血洗。

5月27日,重伤在身的圣克鲁斯侯爵毅然决定亲自带领陆军固守金塞尔,而命令剩余的海军主力突围。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和官兵们求生的欲望,最后16艘西班牙主力战舰丢下了他们的统帅、近万陆海部队和一众爱尔兰独立派贵族,突破英格兰舰队的海上包围圈向西班牙本土返航。

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西班牙远征舰队就从巅峰低落谷地,再次重演了一次无敌舰队失败的悲剧,上千万西班牙银元的军费打了水漂,圣克鲁斯侯爵和陆军被困在金塞尔港坐以待毙。一时间西欧诸国震动。英格兰国威大振。

西班牙王国在陆海两个战场遭受重创,自然是让荷兰、法国暗中狂喜,也加快了自身的军事准备,欧洲第四阶段大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

拉科鲁尼亚,位于比斯开湾西南侧的拉科鲁尼亚湾内。拉科鲁尼亚历史悠久,建于古罗马时期,城市的名字就来自古罗马人的定居点。拉科鲁尼亚最有名的历史古迹,大概就是古罗马时期建造的赫拉克利斯灯塔,这座以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命名的灯塔已经被当地人使用了十几个世纪了。

几十年前。西班牙无敌舰队就从拉科鲁尼亚附近的菲洛尔港出发,从而踏上了西班牙海军坎坷下滑之路。而在这些年,拉科鲁尼亚成为了西班牙北部地区各类工农业商品原料的汇集地,羊毛、萤石、铁矿石、锡锭是最大宗的出口原料。每年从这里出发输往华美的工农业原料占西班牙对华美贸易出口的四成以上。

1635年6月5日,周二。

一支让人生畏的黑白两色的华美舰队正静静停泊在拉科鲁尼亚湾中,所有舰炮都若无其事地指向北方湾口,恰到好处地保卫了这座无论对西班牙王国还是对华美国而言都至关重要的海港城镇。

从前天起。就陆续有大败而回的西班牙海军战舰由北返归。上下充满大大小小的破洞和发干血渍的西班牙风帆战舰,挣扎着从华美战舰的一侧水道入港,蓬头垢面精神恍惚的西班牙水兵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盟友”战舰。各个神情沮丧。

打亚速尔群岛演习结束后,由孙阳上校指挥的“访问舰队”完成了对塞维利亚的访问,第二站就选择了拉科鲁尼亚港。虽然此时的西班牙玛丽娅公主早已踏上了通往维也纳皇宫的大道,但随舰队出使访问的华美外交特使史文博,从离开塞维利亚之后就一副死了亲娘般心情沉痛。

“上帝啊,我该如何去拯救我那年老善良的父亲!他本应该在塞维利亚听奥斯卡念诗,或是在花园里休憩,但现在却被困在了爱尔兰……”

旗舰细君公主号上,一场安慰史文博妻子的非正式聚会正在进行中。惊闻自己的父亲身负重伤,还被围困在爱尔兰,此时的安娜少妇一手抓着手绢,一手紧紧扶在颜显屏中尉的肩上,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

“好像比我们想象得还惨,英格兰人玩火的能力比荷兰人看起来还专业。看来我们在拉科鲁尼亚待命是对的了。”孙阳撇了眼军官餐厅角落里的一片悲情,脸上也充满了苦笑,“史文博,你老婆现在比你还咽不下去这口气……”

“真他娘的扶不起的阿斗……才两个月就打成这样!”史文博也愤愤然地一口喝光手里的葡萄酒,显得十分焦躁,“老子前脚才给他们供应的三千多吨军用物资,妈的后脚一个晚上就被英格兰人给烧光了,我们是提款机也经不起他们这样折腾!”

“好了,你抱怨个啥,你的工作是磨嘴皮子放高利贷,可能我就要去拼命。再过两天本土的后勤船队就到了,听说张春锐也要赶来,能收到其他命令也说不一定哦。”孙阳潇洒地喝光手里的酒,在史文博肩膀上轻轻一拍。就走向了自己的老婆,打算把被安娜都感染地掉眼泪的颜显屏给拖出来。

……

两天后,从亚速尔美租界出发的一支商船队给孙阳继续送来了2000吨无烟煤,再加上西班牙方面的努力,如今储备在拉科鲁尼亚的海军燃煤已经超过了万吨。华美海军总参谋长张春锐少将也随运输船队到达,登上细君公主号几分钟后接过了舰队最高指挥权。

与此同时,经由华美的情报传递,位于塞维利亚的西班牙权贵们终于知道了发生在爱尔兰的悲剧,一时间塞维利亚人心惶惶,几乎没人相信圣克鲁斯侯爵带领的不足万人的西班牙残军败将还能活着返回西班牙。

另一头。以换防为借口,亚速尔美租界郊外的陆军基地里,第一支外籍军团部队已经集结到位,而更多的陆军主力还在本土编组等候指令。

根据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联合发布的年度大型军事演习计划,华美陆军在本土展开了一次规模不小、但又很低调的军事大调动。外籍军团野牛旅将大部调往亚速尔群岛待命,只留了大部分是新兵的棕熊旅负责各海外领和南山总督领的守备,部分本土国民预备役被重新征召,若干陆军部队则早早地集中在了曼城市外岛区。

张春锐少将坐镇领导的海军主力已经在西班牙以访问的借口待命,舰队指挥官继续由孙阳上校担任。本土待命的陆军部队则将由陆军总参谋长何语准将亲自出马指挥。

为了准备随时介入爱尔兰的陆上战争,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必须在7月下旬完成欧洲远征军地面部队的秘密编组工作,华美陆军为此准备了两套出兵爱尔兰的方案。

第一套是在爱尔兰战争陷入焦灼的合适时机,动用一支1500人的轻型旅象征性参战。为西班牙“破题”;第二套则是为了应对最恶劣的局面,出动两个陆军加强旅合计4000人的豪华阵容。但处于政治需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陆军兵力。

有关西班牙人登陆受困的消息传到国内。国会在心痛那一批无偿援助的时候,陆海军司令部内却在大摆筵席,一帮子闲得蛋疼的穿越军官早就跃跃欲试了。不过在国会和内阁看来。就这样参战,似乎依然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

今年的夏季特别炎热,多年都未经历的30度高温笼罩了大多数华美本土城镇,让人们汗流浃背的同时,也对报纸上刊登的有关英格兰针对华美国出口商品的无理重税充满了愤恨。

过去的三个月里,由英格兰商船运抵亚速尔的工农业原料下降了50%,出口英格兰的华美商品则减少了80%。除了欧洲数国的军火订单所对应的企业还干得热火朝天外,许多小企业的开工率都不得不下调,以抵御这种贸易战对自身的冲击,报纸对英格兰人的“恶行”几乎动用了公开媒体所能使用的最大程度的口头暴力。

“……英格兰人向我们每一样出口的货物收取着异想天开的重税,它将使我们的商品全都烂在码头和工厂仓库里,让我们的孩子喝不起牛奶,让我们的女人穿不起裙子……”《曼城周报》如是说。

对于整天在工厂企业里埋头苦干的普通工人家庭来说,这种看似遥远的贸易波动对他们的生活影响已经越发明显,许多老国民依然清晰记得1629年到1631那一段让人不爽的“经济萧条”期:由于远洋运力被远东航线大量占用,大西洋进出口贸易额大幅跌落,绝大多数企业都取消了“盛行已久”的各种企业福利,甚至部分小企业因为开工不足,还出现了罕见的裁员行为。

如今好不容易才经济复苏,华美的第三大贸易对象英格兰又出现了巨大变故,包括一知半解的家庭主妇都不由得心里紧张。不管怎么说,类似企业奖金福利之类的收入,在许多中低收入家庭中已经占据了至少20%的份额,一旦国家的进出口贸易出现巨大波动,那连锁反应之下各行各业都会遭到牵连,最终损失还是会落到了普通国民身上。

如果再加上过去大半年里经常报道的英格兰人在爱尔兰的暴行,惩罚英格兰人的论调开始逐渐在小酒馆里成为了人们随口拈来的主题。不过似乎喝醉酒的人们并不会把这些“玩笑话”当真,在好不容易又迎来经济大增长的当下,富足稳定的生活终归还是不希望被战争所打破,这一点,对于儿子丈夫在军队服役的家庭来说尤为重要。(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广富号事件

已经连续好几个月,再没有一艘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的商船进入江陵市港口。理由只有一个,从去年底到今年6月份,詹姆斯敦因为持续的殖民地民众骚乱,已经陷入了半瘫痪状态,经詹姆斯河水路出奔的弗吉尼亚殖民地契约奴和自由民就超过了300人。

与之对应的,则是那些不定期常驻詹姆斯敦的华美小商人,以及部分从江陵市或百慕大双湾市出发的华美商船,在詹姆斯敦动起小心思“顶风作案”,居然开始私下兜售“船票”。无论是烟草还是银币,只要出得起价,华美商人就尽量把这些想要外逃的契约奴给捎出去。

连续好几次被人“得逞”后,哈维总督不得不组织军队严厉镇压各种对殖民地总督府不满的本地居民言行,一边强行解散了弗吉尼亚殖民议会,一边加强了对出入港口的华美商船的检查。

另一头,詹姆斯敦以及附近的殖民据点、种植园里的契约奴的陆上出逃数量也在逐月增加。这些携家带口的欧洲契约奴选择了北上内陆这种更加疯狂大胆的潜逃路线。在他们的前方,是至少100英里的险恶陆路,目前有幸能活着抵达江陵市的还不到30人,据说至少半数以上都死在了半道。

……

1635年6月11日,周一,滨州,江陵市。

对于更南方的江陵市来说,今年的夏天似乎比曼城还要炎热。甚至一大清早。江陵市城区的气温就超过了30度,街道上都被高温烤得出现了幻影,导致不少负责城市卫生的清洁工中暑。

各个街道口的市政告示牌前。市政府的酷暑期卫生防疫提醒通知开始张贴,但几十名站在告示牌前的市民,却并非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公告上面,而是围着贴告示的政府工作人员拼命打听着家人的下落。

“……先生,我丈夫去詹姆斯敦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有回来!警察说他们管不了。”一个欧裔妇女焦急地拉扯着华裔的政府工作人员的胳膊,眼里的目光透发着一丝绝望。“求求您,想想办法吧!”

“这位大姐,我只是负责贴告示的……”政府工作人员苦着脸。卷着其他几张告示、提着桶就打算走人。

“可你难道不是市政府的人吗?”一个壮硕的欧裔男子一把拧住了政府工作人员的领子,一副凶狠的模样瞪着眼前的年轻华裔,“我们作坊里的所有货,都在那艘船上。如果他们带着钱偷偷跑掉。我们会破产的!”

“我的丈夫绝对不会卷款逃走的!一定是那些英格兰人的阴谋!”另一个胖胖的欧裔家庭主妇在一边吼了起来,似乎是某个小商人的家眷。

吵闹在清晨的街口扩散开,甚至本来“一致对外”的市民还分成了两拨,彼此拉扯叫骂起来,而那个可怜的政府工作人员则被推来推去,如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两个警察刚好走到街口,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吹着警哨跑上去……

……

市长官邸里。林朝恩依然是一家子里最晚起床的。披着个汗巾,嘴里含着牙膏沫。还一边对着楼梯口大声喊着。

“美姑,今天气温又攀升了,要孩子们注意安全。”林朝恩推开窗户,又被逼无奈关上拉紧遮阳窗帘,颇为“明智”地交代着。

“哎,要等相公你提醒,孩子早都中暑了!我给他们都装好了藿香正气水。”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位美丽少妇带着三个身穿学生制服的儿女依次走下楼。

一家人刚坐到餐桌边准备进餐,就听见客厅方向的大门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明显那个经常一惊一乍的华裔警察局长又来“蹭饭”了。

“市长先生,不好了!市民闹起来了!”华裔警察局长满头大汗,走进屋子的时候还在喘气。

“为了‘广富’号的事?”林朝恩眉头一皱,就放下了筷子,“不是说暂时别告诉给家属吗?事情已经上报内阁了,让外交部去解决就是了。”

就在上个月初,一艘属于江陵市某家小商会的广富号商船,在詹姆斯敦做完贸易后,例行接受了英格兰人的检查,结果被对方从货舱深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揪出了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契约奴。

第一次抓住了华美商人的把柄,已经知道本土目前和华美国正因为爱尔兰问题产生外交冲突的哈维总督,当场扣押了广富号,然后宣称要缴纳一笔重额罚款以及得到英格兰国王的赦免才能返航。

老实巴交的商船船长也不太清楚怎么自己的船上就突然出现这些个企图偷渡的英格兰契约奴,但事实铁板钉钉又无法辩驳,只好委托其他商船返回江陵市求援。

但不知道这次怎么了,江陵市方面只是慢吞吞地将消息往内阁外交部一送,就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甚至对广富号船员和商人的家属都没有给出个具体的解决时间。

“纸包不住火啊,那些市民把出去贴告示的人都抓住了,我的市长大老爷!”华裔警察局长一急,老习惯就来了,差点就给面前的市长磕头了,“大家非要找个说法!您看,我是拦还是不拦?”

“拦!怎么不拦?不然告示今天贴不完。对了,注意不要市民在街区闹事。”林朝恩抓起馒头,看都不看部下一眼,“告诉他们,我们正在积极和英格兰交涉。其他的你自己去处理,出了岔子我撤你职!”

“哎哟喂!这可愁死我了!”华裔警察局长脚下用力一蹬,又匆匆跑出了林朝恩家。

“相公,平日里这些事。你总是最急的,如今为何……”之前一直没有插话的妻子终于开口了。

“没事,一场好戏而已。”早就知道内幕、甚至已经做了若干准备的林朝恩无所谓地摆摆手。仿佛从未担心过。

……

几日之后,南方的弗吉尼亚殖民地詹姆斯敦。

广富号船长如数缴纳了上万美元的罚款,终于得到了返航允许,然后垂头丧气地重新拿回了商船,起航朝詹姆斯河口而去。在他们的身后,从百慕大赶来的、华美海军加勒比舰队的茉莉号护卫舰正停靠在码头,完成外交交涉工作的华美外交官正和哈维总督道别。

“……我们会加强对商人的约束。对于这种不道德的行为给哈维总督阁下以及英格兰国王陛下造成的困扰,我深表歉意。”

从荷兰移民华美已经快五年的康斯坦丁.惠更斯一家,儿子克里斯蒂安.惠更斯的身体在华美医院的治疗下日渐起色。华美外交官埃尔森当年保证孩子恢复健康的承诺算是兑了现。人逢喜事精神爽,康斯坦丁欣然接受了华美外交部的邀请,这次又干起了他的老本行,作为了华美国外交部的特使。前来詹姆斯敦解决广富号的麻烦。

“哈哈。能在弗吉尼亚见到惠更斯先生,本身就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所以,再发生什么我也能理解。”哈维总督捏着小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有过一面之缘的前荷兰外交官,仿佛对对方如今入籍华美国而感到几丝惊讶。

“那么,我就告辞了,哈维总督阁下。”康斯坦丁礼貌地在胸前致礼,回身朝茉莉号护卫舰的船板走去。

“美国佬很聪明。这次派了个尼德兰人过来……”眯着眼睛看着华美外交官的背影走上船板,哈维总督总算觉得自己这次给英格兰挣回了面子。

突然。东面近一海里外,詹姆斯河道中正在行驶的华美广富号商船的船体猛然一震,船尾内部仿佛被点燃了火药桶,瞬间炸出一个硕大的破洞,一股股浓烟和火苗不可阻挡地从破损处冲出。几秒钟后,如雷的巨大爆炸声才滚滚传来。

“上帝啊……你们对它做了什么?”康斯坦丁一只脚刚迈上甲板,整个人就呆住了。视线的尽头,广富号的半个船尾都不见了,火势还在蔓延,船上的乘客正纷纷抱着救生圈跳下河。

不光是康斯坦丁惊呆了,就连岸上还没有离开的总督哈维和英格兰士兵都看傻了。茉莉号护卫舰上响起了战备的甲板钟,然后开始朝正在逐渐下沉的广富号开去……

……

又是几天后,6月20日,驻荷兰阿姆斯特丹的华美领事官埃尔森,亲自前往伦敦,向英格兰国民议会和王室递交了措辞激烈的抗议信。与此同时,法国也开始慢条斯理地斡旋西班牙和英格兰在爱尔兰的战争。

“严重抗议在弗吉尼亚詹姆斯敦发生的、针对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敌意与暴力行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保留对此事进行下一步行动和追溯责任人的权力。”

第一次收到如此强硬口吻抗议信的英格兰国民议会当场愣了,不过本着一种直觉,几乎所有的议员都觉得此事绝对不是一艘商船发生爆炸那么简单。

现在英格兰和华美正因为爱尔兰和国债抵押问题在唇枪舌战,华美国一直死咬着基拉尼领地介入爱尔兰反叛军的问题不过是两国民间利益冲突,而英格兰国民议会强硬派则坚决拒绝就基拉尼事件作出任何赔偿。

在公开层面,两国关系已经上升到了全面贸易冲突的地步,在英格兰国民议会颁布的重税法案打压下,许多英格兰商人都放弃了从亚速尔进口华美商品。而华美、西班牙和葡萄牙人针对英格兰的特别船货税,又让许多英格兰商船放弃了与上述三国港口的贸易往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克伦威尔领导的英格兰军队正在围攻金塞尔港的西班牙入侵军,从当前局面来看,胜利只是迟早的事,那些西班牙人不是战败投降,就是被活活饿死在金塞尔。和苏格兰长老会的谈判过程也很顺利,结束苏格兰战争可以预见,英格兰现在的局势十分良好,所以华美国的外交挑事他们暂时还不放在眼里——反正双方都闹了那么久了。

完全不明白事实真相的英格兰国民议会只能黑着脸捧着埃尔森递来的外交公文,一语不发地关门送客,在这种局面下根本就无法表态。

6月22日,《曼城周报》临时增发号外,对发生在詹姆斯敦的惨剧做出了全面报道。尤其是刊登了劫后余生的广富号乘客的口述内容,以及当时茉莉号护卫舰的枪炮官对爆炸事件的初步分析结果。

广富号的尾部被人安置了数量惊人的黑火药,但“众所周知”,这种落后的火药基本上在华美国是不会使用的,也没有在之前的商品检查中发现。鉴于之前船只一直被英格兰人扣押着,所以詹姆斯敦的英格兰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这次爆炸沉船事故中虽然无人死亡,但却导致多名船员因为巨大的震动碰撞而肢体骨折,连船带货损失超过12万美元。

国防部军情局当初从爱尔兰那撤出时,还带回爱尔兰基拉尼或肯梅尔港的少数老弱妇孺,此番也纷纷跳了出来,声泪俱下地表达英格兰军队是如何残暴如何不讲理。

6月25日,詹姆斯敦又发生了更大规模的骚乱。在詹姆斯敦殖民地议会的组织下,至少三百名自由平民或武装民兵抢夺了当地英格兰驻军的武器,然后包围了总督府,将只有几十名总督卫队保护的哈维总督给堵在了家里。

詹姆斯敦殖民地议会随后发布声明,拒绝承认哈维总督颁布的任何殖民地法令,并打算向英格兰国王起草一份更替总督的请愿书,驱逐总督哈维的行动终于在夏收时达到了高潮。

6月30日,华美海军加勒比舰队驻百慕大海军基地的茉莉号护卫舰开始封锁詹姆斯河口,禁止任何英格兰船只出入。一个从蝴蝶岛派来的华美外籍军团步兵连在殖民地民众的欢呼声中登上了詹姆斯敦,以保护本地华美商会和侨民的名义接管了港口码头,与此同时一批因为前期混乱而紧缺的民生物资运抵詹姆斯敦,免费发放给当地的民众,此举受到了弗吉尼亚殖民地议会的高度赞赏。

据说半个月之后,国防部军情局为几名从詹姆斯敦返回的欧裔军官进行了低调的表彰大会,尤其是其中一名胳膊骨折的少尉获得了优异服务金质勋章。而那艘倒霉爆炸沉没的商船,其所属贸易公司也得到了国家保证追讨损失的承诺。(未完待续。。)

PS:春节了,远离网络,陪家人,暂停更新一周。^_^

第二十六章 宣战与不宣而战

1635年7月1日,为了坚定英格兰王国在爱尔兰以及弗吉尼亚的基本立场,拒绝承认詹姆斯敦爆炸案,被国民议会使唤的国王查理一世颁布《殖民地贸易法案》:禁止任何英格兰殖民地直接与华美国贸易,所有进出口的商品都必须经由英格兰本土中转,并当场传达给在伦敦等候外交回复的华美外交官埃尔森。

这意味着今后每一样出入英格兰海外殖民地的货物,都必须先千里迢迢运到英格兰本土缴纳税收,然后才能由英格兰商船运往真正的目的地。先不管弗吉尼亚被封锁后这种法案还有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其性质比英格兰王室去年的增税法案更加恶劣,已经无限接近十几年后克伦威尔统治英格兰时颁布的鼎鼎有名的《航海条例》。

7月3日,在弗吉尼亚詹姆斯敦港口“保护当地华美商人利益、执行撤侨工作”的华美外籍军团临时驻地,以遭到了不明武装分子的枪击为由,派遣部队正式进入城区,占领了弗吉尼亚总督府和军营,并逮捕了早就被当地民兵软禁的所有英格兰殖民地军政官员。弗吉尼亚殖民议会也在当天趁机召开了自由民大会,一致决定在英格兰王室接受一系列殖民地议会自治要求之前,拒绝接受任何来自英格兰本土的总督任命或法令,并派遣代表前往华美临时驻军营地,递交了弗吉尼亚自治中立文书。

这种小闹剧在当前的紧迫局势下已经不算什么显眼的大事,但任谁看来,长期和华美商界有密切联系的弗吉尼亚殖民议会的代表们,已经被宗主国伤透了心,从而把自己的未来利益压宝在华美一方。

……

“……对于任何一个爱好和平的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国民来说,每当我们拿起武器,就意味着我们守护的自由美好的和平生活已经遭到了无法回避的威胁……”

“……英格兰王国把我们的退让当成了软弱,用恐怖主义和贪婪的重税来回答我们友善的交涉。一而再、再而三地采取损坏两国关系的偏激手段,这让我们想起了十年前牺牲在伦敦的周可民上尉……在爱尔兰基拉尼,在弗吉尼亚詹姆斯敦,当苦口婆心与和平态度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以战止戈,将是我们最后的、被迫的选择!”

“……坚定不移地维护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利益,是我们的军队最神圣的使命与义务,也是每个国民的期望……最后,经国会授权,我代表内阁正式宣布。中华美利坚共和国与英格兰王国进入战争状态!我们强大的海军,将与我们的盟国一起战斗,直到英格兰王国为他们的无理做出真正让人满意的回复为止!”

中断所有广播节目的临时播音,传往华美国的每个播音终端,总理齐建军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宣读着宣战公告。宽敞的客厅里,杨雯雯带着几个子女,正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仔细听着每一段的内容。

国家将出动一支规模庞大的海军舰队正式加入西班牙对英格兰的战争,这种选择其实早在海军派出三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前往亚速尔群岛举行军事演习的时候。就有人看出了苗头。所以今天的宣战公告,看起来更像是给本土国民的一种事后交代。

“感谢上帝,只是出动海军!”插播的广播结束,收音器里又传来了激昂的《共和国战歌》。在任家一起收听宣战公告的安妮终于长舒一口气,轻轻拍着胸口。

“是要教训一下英格兰人,否则从詹姆斯敦进口棉花会比之前高出一倍的成本。伊丽莎白,随时注意纺织厂的原料供给情况。减产和出口调整预案要提前准备好。”杨雯雯优雅地端起茶杯,轻酌慢饮,仿佛对这种由穿越众幕后主导的军事外交手段早就习以为常。

“是的。夫人。”新的总裁助理伊丽莎白笑着将杨雯雯的指示记录在册,然后十分礼貌的站了起来,“那么,我会把夫人最新的指示提交行政办公室,这里就不打扰您了。”

“……真是麻烦,早知道就不当什么众议员了,还是严晓松之前说的对,那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一点破烂小事就能吵上几个钟头!”

大厅外传来了任长乐熟悉的抱怨声,只见大腹便便的任长乐一边大汗淋漓地走来,一边将解下的外套朝保姆手中扔去。

“十分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任先生。”即将告辞的伊丽莎白见这家的男主人回来了,赶紧身体一退,轻轻提裙下蹲致礼。

“哦?伊丽莎白小姐来了,是为了詹姆斯敦进口棉花的事吗?”任长乐笑呵呵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有个好消息,国会将派出一个特别代表团,和詹姆斯敦的弗吉尼亚殖民地议会谈判,争取这场战争不会影响到弗吉尼亚和我们的贸易往来。现在那里由我们的军队控制着,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好了,伊丽莎白小姐继续去忙吧。孩子们也都散了吧。”见丈夫不分场合地在家人子女面前大谈军事和政治,赶紧对着尴尬的助理使了个眼色,顺带着指示保姆们将孩子们带离客厅。

很快,客厅里除了夫妻两人,不再有其他人。

“宣战那么简单的事,一定早就酝酿好了,你们还能憋在国会里开大半天的会,哎……”见丈夫现在还满头大汗,杨雯雯忍不住轻声吐糟着,“让你赶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明天兴忠休假回家,我打算请陈礼文到家里做客,一起谈谈兴忠的事情,想把他调到曼城警备司令部去……”

“呃……刚刚才和英格兰宣战,陆军都停止休假了,这个时候私下搞人事调动,恐怕时机不太合适吧……”任长乐一愣,脸上就有点发红。

“这次只是海军的事,陆军又不出动,和兴忠调警备司令部有什么关系?!”杨雯雯皱着眉头,对丈夫的“迟钝”很是不满。

“呃……其实今天开会不是对英格兰宣战的事……是向南山总督领紧急派兵的议案。你也看过报纸,现在外籍军团的兵力已经抽调光了……”任长乐吞了下口水,似乎有点尴尬,“南非那边出了点问题,当地的黑人土著暴动了,摧毁了周边许多的垦殖点。几千平方公里的地面,只有国民警备队和一个新组建的外籍军团步兵营,已经控制不住局势了,这下打乱了我们向欧洲派出陆军的作战方案……虽然我们在南非没有什么大业务,但涉及到其他几个哥们儿的利益。所以我也投了赞成票……”

“会派出多少军队?”杨雯雯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赶紧压低了声音。

“至少一个加强旅,但以大家的意思,精锐主力部队必须留守本土,随时应对欧洲方面的战局变化。所以陆军派往南非的部队将是这两年新组建的单位……哎呀,我当时没想到这一点!”任长乐说着说着,慢慢从杨雯雯越来越黑的脸上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小退了一步。

“你神经病啊!把自家孩子派到上万公里以外的南非去打仗,你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杨雯雯大怒。抓起客厅茶几上的水杯就泼了任长乐一脸。

“这是国会的整体意见!你一个女人起哄什么!谁家的孩子在部队里,不也都服从命令吗?!不去欧洲不更好吗?”

一个在客厅外守候的保姆赶紧跑了进来,给任长乐又是擦水又是解领带。任长乐则双手叉腰,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以振夫纲。

“阿姨。任兴忠会去非洲吗……”

客厅的一头,安妮不知道什么时候怯生生地站了出来,正捏着裙角,小心地望着任家的两位家长。

夫妻俩的对峙争吵瞬间消散。都偏过头,看着那个“内定的未来儿媳妇”那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

油橄榄林和葡萄园里的火苗还在黑夜里摇动着妖艳的身段,被摧毁的武装垦殖点里哀嚎一片。重伤的武装民兵们七七八八地靠在墙根。看着为数不多的完好同伴在扑灭战斗中不小心引燃的大火。

这里是远离南山港以东40多公里的山区谷地,是历史上南非著名的葡萄酒产地斯泰伦博斯。当地的气候和土壤条件造就了极佳的葡萄种植业,但也是目前南山总督领最偏远的农业垦殖区,只有一座小小的武装垦殖据点和上百名欧洲移民居住,距离最近的国民警备队要塞都有大半天的路程。

黑人土著发起的暴力攻击,已经摧毁了据点外相当数量的油橄榄林、葡萄种植园、榨油作坊、酿酒作坊和山区牧场,杀死了许多“外籍劳工”和移民,而相同的损失还在整个南山总督领周边农业区发生着。

驻南山港的南非舰队此时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而只有一个大队兵力的国民警备队和一个营的外籍军团棕熊旅部队加起来还不到800人,在最初的紧急出动后,就陷入了救东救不了西的窘境。无奈之下,指挥官只能放弃了最外围的军事防御,转而在二线布防,并朝偏远的垦殖点发出了“自行组织,留守待援或者撤离”的无奈指示。

这里没有那种能够瞬间传话千里的电台,马匹也基本全损失掉,四周的黑夜里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同样黑乎乎的土著战士。垦殖据点里的武装民兵们愁容满面地望着东面的黑夜,用着各自的方式祈祷着黎明尽快到来。

“……不是已经击退他们了吗,结果又损失了一批垦殖农场,难道他们都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发放武器,组织动员城内的民兵!明天就派出去,把那些傻逼黑鬼全部弄死!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

深夜的南山港总督府里,吴元一还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对着当地的警察局长和国民警备队司令大发雷霆。

“总督阁下,我们已经尽力了,外籍军团的一个营还在外围负责支援,国民警备队兵力已经收缩回防,至少黑人土著不会威胁到南山港来。”当地的国民警备队司令小心地说着自己的安排,还对刚才总督嘴里一连串很新颖的骂辞暗暗好奇。

“嗯,必须保证南山港的安全!国会已经通过了派兵案,很快就有陆军主力部队过来……该死的,在这儿之前,至少10万亩农场会被那些邋遢鬼给糟蹋掉!到时候我要把这些傻逼全部都卖到巴西去!”吴元一终于冷静下来,咬着牙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露出狰狞的怒容。(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海上支援

1635年7月9日,周一。

和两个多月前相比,曾经只有千把人口的爱尔兰金塞尔港已经成为了一座庞大的军营堡垒。相当数量的居民房屋被西班牙军拆掉,石料砖瓦全部堆叠在城区外围的临时防御线上,被驱赶出家园的爱尔兰平民可怜巴巴地缩在残破的角落,带着无辜与愤懑的眼神同时诅咒着城内的西班牙守军以及死死包围金塞尔港的英格兰陆海军。

每天,包围金塞尔港的英格兰人都会从北方内陆或海上打来大量的炮弹,日渐一日地将这座狭小的港口城镇打得千疮百孔,更是不断削弱着西班牙军队所剩无几的士气。好在西班牙陆军以及部分撤上岸的海军也拥有不少美式加农炮,能够针锋相对地进行回击,将内陆河海上的威胁逼退到几英里以外,才没有在这场防御战中彻底崩溃。

比起外围英格兰陆海军富足的后勤补给和作战空间,西班牙守军在金塞尔港的狭小防御空间里吃够了苦头,而城内不断抢夺补给引发的大小内讧,又让被大火烧掉大部分登陆物资的守军雪上加霜。

为了养活城内的9000多陆海军落魄官兵,即使省吃俭用或者不顾爱尔兰平民的死活,已经消耗掉了大部分食品储备,而隔三差五的炮战,更是让火药和炮弹的库存岌岌可危起来,药物的不足也导致伤兵的死亡人数每日剧增。

城内的一座小教堂成为了圣克鲁斯侯爵的养伤地,同时也是守军总指挥部。看似坚固的石头教堂此时已经残破不堪,许多外墙都被英格兰人发射的炮弹打碎。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西班牙士兵抱着武器蜷缩在墙根,有气无力地望着天空。

教堂的爱尔兰神父早在一个月前就被从天而降的英格兰臼炮炮弹砸成了模糊的肉块,如今只有几个修士还蹲在教堂内的某间大房内,为伤势逐渐恶化的西班牙统帅处理伤情。

“……侯爵阁下,我们需要火药、炮弹、药物和食品。如果半个月之内无法得到援助,我无法保证士兵们还能抵抗住英格兰人的进攻……”一位西班牙将军神情沮丧地站在病床前,一脸战斗后的邋遢黑灰,插着羽毛的漂亮帽子早已不见,身后的披风碎成了布条,华丽的胸甲上也坑坑洼洼的,看样子才在不久前打退了一次英格兰军队的试探进攻。

教堂外又传来了臼炮炮弹临空而下击中建筑的那种沉闷而刺耳的破坏声和倒霉蛋的惨叫,就连房间地板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晃动。英格兰的炮弹恰逢其时地给西班牙将军的陈述做了最生动的注解,让病床上的老人脸上发生了微微抽动。

“那就每天做两次祈祷,祈求上帝的眷顾……”圣克鲁斯侯爵咳嗽着。轻轻抚摸着左臂纱布下因严重烧伤而逐渐溃烂发炎的伤口,神情冷漠而惨然,“如果上帝抛弃了我和西班牙王国,那你们可以选择最体面的方式和英格兰人和谈。”

意思很婉转,大概圣克鲁斯侯爵也认为自己不大可能活过半个月,只是为部下找到个到时候更容易使用的投降借口——西班牙主帅一旦死亡,这支军队就可以放下武器了。

“上帝保佑西班牙,保佑您……”西班牙将军低着头,在胸口画着十字。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

“我那聪明而勇敢的外孙奥斯卡,你会继承光荣的圣克鲁斯侯爵家,我亲爱的女儿安娜,以后你要担负多大的重担来保护奥斯卡呢……”轻轻念着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话。阿尔贝又陷入了高烧的迷糊状态,在几个修士的手忙脚乱中沉沉睡去,此时任何从教堂外传来的炮击声都不大可能将他唤醒。

……

一支由三艘小型战船组成的英格兰封锁舰队,在午后的艳阳下缓缓地从距离班登河口几海里的洋面开过。甲板上的英格兰水手不是抱着朗姆酒瓶在摇晃,就是大大咧咧地靠在甲板炮边说着粗俗的笑话。

“船长先生,南面有动静!有船在靠近。很多!”桅杆瞭望员将头从桅杆瞭望所里探出,朝着操纵台方向使劲喊着。

“是西班牙人吗?”丢开熏肉的中年英格兰海军舰长赶紧举起了望远镜,顺着瞭望员的手臂望去,嘴角还带着不屑的冷笑。

“上帝啊,是美国人的舰队……”几秒钟后,英格兰舰长的脸上出现惊愕而复杂的表情,两只眼球几乎都快夺眶而出。

望远镜里,三艘雪白色的大型战舰带领着更多更为熟悉的黑白双色迷彩的战舰正朝金塞尔港而来,数量几乎是己方的好几倍。这些战舰似乎早就收起了风帆,一支支粗壮的烟筒吐着黑烟,以让人嫉恨的、至少8节的速度在逼近。

“该死的!他们不是宣布中立吗,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升满帆,挂旗,通知其他船,全体准备战斗!”出航在外还未收到国内消息的英格兰舰长,收起望远镜的手还在颤抖着,但本着职责他依然下达了迎战的命令。

愕然地看着明显紧张但又决绝的船长,英格兰水手在僵硬了几秒钟后,开始发疯地朝甲板炮位跑去,抬出一个个火药桶和实心炮弹,用炮刷开始清理炮膛,而此时象征着战备的甲板钟才迟迟敲响。与此同时,同样的举动也发生在其他两艘英格兰小型战舰上,乱哄哄的英格兰水手们上下乱窜,在军官的喝令下拼命拉扯着绳索,为调整船只方向抢占上风位而努力着。

华美海军欧洲舰队旗舰细君公主号的舰桥上,张春锐和孙阳同时放下了望远镜,彼此无奈地笑笑,尤其是后者,就差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们大概还不知道已经宣战了,表现太紧张了……要不要我们更绅士一些,让他们体面地退让?”孙阳朝着张春锐行了个军礼,在得到允许后,就亲自走出指挥舱,喊来了一位低级军官。

三艘英格兰战船已经排成了纵列战斗队形。但在远方已经不足两海里的华美海军舰队却好像并没有马上战斗的意思,反而渐渐分成了两列纵队,一左一右绕了过来。

“难道他们想包围我们?该死的,风向对他们没用!”担任舰队总指挥的英格兰舰长冷着脸,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恐惧与怒火,站在船舷边自说自话。

一侧的甲板炮已经人人就位,不过光看到对面那十几艘比自己大了一圈的华美战舰,几乎没有一个英格兰炮手脸上的表情好看。

“上帝啊,我敢打赌,就算是查理国王号也未必比美国人的船更漂亮……”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炮手嘴里嘀咕着。不由自主地把看到的华美战舰和如今正在伦敦城建造的英格兰最新式风帆战舰做了比较,相比查理国王号还要至少一年才能完工来说,眼前的华美战舰已经强大到让人窒息。

“船长先生,看……他们放下一条小船,哦,过来了,好像是信使!”瞭望员又喊了起来,这个消息顿时让甲板上紧张待命的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

以细君公主号大型轻巡洋舰为旗舰的华美欧洲舰队,掩护一支由3艘运输舰组成的补给船队。浩浩荡荡地开到爱尔兰金塞尔港班登河口的外海海面。

数月前西班牙海军主力的败退,让封锁金塞尔港的英格兰海军一度十分轻松,但现在在,港外游弋的几艘英格兰小型战舰却被眼前的阵容吓坏了。

对峙其实只维持了不到半小时。为了“打消”英格兰海军的顾虑,华美舰队指挥官孙阳上校很客气地派出一条小艇,给英格兰人送去了一封信。意思是华美国已经和英格兰处于战争状态,附近海域已经划为交战禁航区。看在华美海军和英格兰海军多年来在维护大西洋航线安全的传统友谊上,希望英格兰方面能体面的投降……

你们是同意呢?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也不等英格兰做出什么选择,10艘华美轻巡洋舰就在半海里距离上。一左一右呈两列纵队将英格兰的小船夹在中间,升起问候旗帜的同时所有的舰炮都对准了英格兰人,尤其是三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一头一尾的双联装120毫米重型舰炮,看起来格外“亲切”。

理由是如此得荒唐或者不可思议,但又不是不好理解。己方才3艘小船,而华美海军在这里足足有10艘千吨级大舰。

为了英格兰王国的荣誉而战?见鬼去吧,那几乎是不可能获胜的,哪怕逃跑都似乎成了一种奢望,因为对面的华美舰队完全就无视风向和洋流。

收到如此“礼貌”交涉信的英格兰船长们,此时是惊恐万分又万般无奈。

沉默了几分钟后,3艘英格兰战舰的船长都做出了相同的回答——降帆停船,蛮不情愿地升起了投降旗帜。

一个小时后,一艘被解除武装的英格兰战船被当作了释放船只,所有的英格兰水手都被塞了进去,并被告知可以离开。然后华美舰队舰炮齐鸣,剩下两艘空无一人的英格兰战船被炸成了碎屑。

英格兰人眼睁睁地看着10艘华美战舰将班登河口给堵上,然后3艘运输舰大摇大摆地靠港,卸下成百上千吨的粮食和军用物资。自己一炮未发,就让华美舰队解除了金塞尔港的封锁,英格兰水手们心里再不爽,也只能灰溜溜撤离。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火速返回科克城,将消息送给在科克城组织围攻西班牙军的最高指挥官克伦威尔。

若干日子过后,当三个英格兰舰长知道了英格兰海军和华美海军一边倒的海战结果后,又吓得连连感谢上帝,对自己当初的英明选择深感庆幸。

……

金塞尔港口码头,肮脏而绝望的西班牙士兵发出了震天的欢呼,甚至这种欢呼声都让城北郊外正在开炮的英格兰炮兵都为之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方之间持续了几个钟头的炮战戏剧般的戛然而止。

“大人,他们是来带我们走的吗?”

“该死的,都让开,你们太无理了!我要申请把你们都吊死在这里!”

“哦哦!都是我们的!圣母啊,酒!还有酒!”

从灰鲸号运输舰上放下的每一个网兜。都让拥挤在码头边的西班牙士兵欣喜若狂。衣衫褴褛的西班牙士兵不顾军官的喝骂和皮鞭,迫不及待地彼此推搡着死死抓住吊货网兜,拼命抓扯着绳索,朝里面熟悉的华美食品罐头、干粮袋或是装着低劣果酒的木桶伸长了手。

“如果我们再来晚一个月,估计就是英格兰人来欢迎我们了。”看着不远处妻子颜显屏所在的运输舰被西班牙人无组织无纪律的哄抢耽搁了物资卸载工作,孙阳都忍不住笑了。

“我们最多有两天的时间帮助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望着金塞尔港内陆方向,张春锐看了下怀表,转身朝指挥舱走去,一边还朝身边的副官吩咐着。“马上准备下,我要上岸会见圣克鲁斯侯爵。”

“张老哥,城北郊外的英格兰人如果此时发起炮击,恐怕会影响到我们的卸货。”孙阳在身后轻声提醒着。

“已经是战争状态了,不再需要其他借口,但在占领锡利群岛建立前哨基地之前,你要注意节省弹药。”张春锐头都不回地走进了船舱。

……

为给西班牙壮胆,华美舰队在几公里外朝内陆的英格兰战线发起了小规模炮击,扬起的舰炮以每分钟几十发炮弹的投射量持续不断地轰击着。

炮弹从港口上空呼啸而过。大约十秒钟后,巨大的爆炸和烟尘才从金塞尔港以北的英格兰军队阵地上腾起,几乎每一次爆炸,都会掀起西班牙守军歇斯底里的欢呼。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被击中炮位的英格兰重型臼炮在冲击波中掀翻,堆叠的实心炮弹如乱石子一样飞溅,火药桶殉爆更是导致炮兵阵地四周成为了人间地狱。被撕裂烧焦的英格兰官兵尸体如秋风落叶般从天而降。

围城的英格兰军队被突如其来的炮火覆盖打了个灰头土脸,丢弃了几乎全部大炮,狼狈地朝科克城撤去。之前的所有战果在今天都一次性归零。

小教堂里,几个华美海军低级军官守在门外,而屋内,一名华美海军军医正小心翼翼地给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清理伤口并注射青霉素。

“上帝保佑,张将军,很高兴能在爱尔兰与您会面。”圣克鲁斯侯爵虚弱无力地苦笑着。他已经收到了最新战况汇报,英格兰人还没见到美国军舰的面就溃退,大量的补给物资正在源源不断地送进城内,对于弹尽粮绝的西班牙守军而言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救赎。

“您的女婿和女儿正在拉科鲁尼亚等消息,我代表史先生一家来接您回去。”张春锐摘下军帽,礼貌地坐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这同样也是贵国国王陛下的意思。”

翻译迅速将张春锐的原话传达过去,在场的所有西班牙人都一愣。

看看身边的一个个部下或修士,每个人都低着头,仿佛正在面对一场比英格兰人进攻还要让人难以接受的选择。圣克鲁斯侯爵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将手捂在胸口,算是对张春锐的好意回礼:“如果是在西班牙,我很乐意乘坐将军的战舰去拉科鲁尼亚见自己的女儿,但现在不行,我在带领光荣的西班牙军团和英格兰人交战。战争没有结束,我不能抛弃这里的每一位西班牙勇士。”

张春锐眉头微微一皱,慢慢回头,看住了正在收拾医疗箱的军医。

“将军,我已经给侯爵阁下注射了足够剂量的抗生素,只要注意消毒包扎换药,口服磺胺也可以达到后续的治疗效果。”军医赶紧站起来,回答了张春锐无言的询问。

“那么,我会争取两天之内卸下所有的补给,并留下一个联络组供您差遣,这些物资足够贵军再支持几个月。我的舰队会在不久之后封锁圣乔治海峡和利河湾(科克城的出海口),应该能对您后续的陆上作战有所帮助。希望还能有机会在亚速尔和您共进午餐。”张春锐也懒得花时间去说服这个固执的老人,在他看来,华美海军冒着军事风险来挽救这支西班牙军队,已经仁至义尽了。

“朋友,难道我们不应该共同面对这种挑战吗?如果贵国能投入陆上兵力,那我相信科克城会很快拿下的。”在张春锐即将起身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圣克鲁斯侯爵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没有得到国内的正式通知前,我的舰队只能做到这些。”张春锐看了眼翻译官,戴上了军帽,朝着老人敬了个礼,就走出了房间。

“也许我太贪心了,美国人已经参战了,我们不应该继续悲观,勇敢一点我们还可以发起反击,接下来该英格兰人倒霉了!”

华美舰队的炮火支援还在耳边隆隆作响,听起来格外悦耳。似乎觉得上帝已经很偏爱自己了,圣克鲁斯侯爵脸上居然泛起一丝红润,对着周围的部下开起了玩笑。(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 锡利群岛

有史以来,历时时间最长的战争是哪场?

欧洲三十年战争,从1618年到1648年,从最初的波西米亚蔓延到大半个欧洲,数以百万计的军人和平民在战火和饥荒的双重打击下灰飞烟灭,德意志地区的民族统一进程由此整整拖延了两百年。它在欧洲具有影响深远的多重历史意义,是欧洲近代资本主义崛起、国际地缘关系与科学大爆发的催化剂。不过,它不算是时间最长的战争。

然后人们会想到英法百年战争,从1337年到1453年,历时116年。它不光是中世纪结束后的一场影响今后数百年欧洲地缘关系的战争,也是近代文明黎明前的最后一抹黑暗。骑士阶层走向末路,在悲凉痛苦残酷之中也充满了最后的浪漫色彩。

法国先败后胜,完成了民族统一,正式把自己的目光朝向了欧洲大陆制霸;英格兰先胜后败,丧失了几乎所有在欧洲大陆上的领土,退居不列颠岛,也促使了民族主义崛起,国家心态从欧洲大陆国家正式调整为岛屿海洋国家,从此走向了全球海洋,终成日不落的伟业。但是,仅仅从时间上看,它还不是历时最长的战争。

17世纪中叶,英格兰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内战,克伦威尔为代表的新兴资产阶级横扫了陈旧的英格兰保王党,砍掉了查理一世的脑袋,英格兰迎来了自伊丽莎白一世以来的第二次国家转型,工业资本成为英格兰的核心发展力量。

一小撮保王党骑士退守锡利群岛,这片总面积加起来才16平方公里的群岛距离不列颠岛西南的康沃尔半岛才40多公里。保王党利用这个南临英吉利海峡,北接圣乔治海峡的天然战略要地,开始频繁攻击附近的商船,其中尤以支持英格兰国民议会的荷兰的商船为主。

被恶心到不行的荷兰商人们忍无可忍,1651年荷兰海军上将特龙普专门跑到锡利群岛,在一番大发雷霆之后。向英格兰保王党割据的锡利群岛发起了宣战。这种外交宣战是否合法先不谈,很快荷兰人的目光就被之后的其他欧洲重大事务所代替。英格兰国民议会不久后收复了该群岛,而荷兰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派出军队和固守锡利群岛的英格兰保王党残余力量发生交火。

但“可怕”的是,荷兰对锡利群岛的宣战状态却没有任何外交上的终结,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1985年,身为锡利群岛议会议长的历史学家邓肯不知道从哪里翻到了一份历史文献,吓的屁滚尿流马上写信给荷兰驻英大使馆,讲述了这段战争神话。

荷兰方面在慎重确认了此事后,也当即派出外交官前往锡利群岛,与该群岛议会签订了停战与和平条约。而此时。与最初的宣战时间已经相差了335年。

蛋疼的“三百三十五年战争”就这样一举打败了英法百年战争,让锡利群岛的民众洋洋得意了很长段时间,虽然它一点狗屁意义都没有……

……

1635年7月21日,周六。

黄昏前,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英格兰西南的凯尔特海洋面。这支舰队包括4艘华美轻巡洋舰、9艘西班牙和4艘葡萄牙风帆战舰,以及若干运输船,是名副其实的联合舰队。它们的目标,是锡利群岛里最大的圣玛丽斯岛。

此时的圣玛丽斯岛的天然港湾里只有一座不过两百多号人的小镇,小镇的牧师同时也是圣玛丽斯岛的最高管理者。当看到飘扬着三国旗帜的舰队满满当当地停靠在港湾的时候。年老的牧师吓得连拉响教堂大钟的想法都没有了。

从华美一角鲸号运输舰上放下的蒸汽艇,将两个连的外籍军团兵力送上了岸。这些荷枪实弹的外籍军团官兵来自亚速尔群岛美租界,是新组建的棕熊旅的第一批作战连队。在结束了近半年的野蛮操练后,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投入实战。

所有的英格兰平民都被勒令呆在家里不许外出。一队队顶盔持枪的华美大兵占领了小镇四周几乎所有的制高点。然后就是成堆的物资开始在那座小得可怜的码头上卸货,同时几百名从亚速尔或拉科鲁尼亚征调而来的葡萄牙或西班牙民工开始了忙碌。

打造一座能够在之后的战争中有效提供最前沿后勤与战术支持的前哨基地,是华美海军参战后第一个考虑的问题。锡利群岛就是他们千挑万选后相中的最佳目标,否则舰队的每一次补给都必须跨越比斯开湾返回拉科鲁尼亚。

这里距离英格兰本土很近。但又几乎没有任何防备力量,从而迅速落入联合舰队的手掌心。华美海军组建的欧洲远征舰队以这里为前哨补给基地,几乎可以将英吉利海峡和圣乔治海峡全部掌控起来。

才在不久前遭受了一次重大羞辱的西班牙王国自然也是全力支持华美海军的行动。拼死拼活地又凑齐了小半支舰队,连同葡萄牙人一起为华美海军做起了帮手。按照联合作战的基本方案,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军将负责守卫这座对华美欧洲舰队至关重要的前沿基地。

为了防务安全,华美陆军司令部还友情帮扶了一把,派遣外籍军团棕熊旅的两个连负责岛上防御。多达9门90毫米或120毫米要塞炮被运上圣玛丽斯岛,即使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防御被打破,那岛上的炮火也足以将英格兰人的反攻打成筛子。

各种语言喧嚣在面积不足10平方公里的圣玛丽斯岛上回荡,上岛的三国陆海官兵和民间建筑工都拿着工具大干特干,扩建码头和建立后勤补给基地。在外围负责警戒的联合舰队分成了两拨,其中华美舰队分出2艘轻巡洋舰开始朝东南的英吉利海峡前出侦查,西班牙和葡萄牙的风帆战舰则掩护剩下的运输船朝北方的爱尔兰金塞尔港而去,继续为圣克鲁斯侯爵运去补给物资和兵员。

三天后,又是几艘从亚速尔开来的华美商舰靠港,卸下了3000多吨的燃煤、弹药、食品和药物。

第七天,从拉科鲁尼亚而来的西班牙船队。则为岛上运来了数千吨的燃煤、被服、船舶维修器材和食品罐头,当然这些物资除了燃煤,大部分都是从亚速尔千里迢迢运来的,西班牙人只是承担了中转运输任务。

一直到8月6日,圣玛丽斯岛的军事占领和基地建设才告一段落,上万吨燃煤、弹药、食品和药物填满了当地的军事仓库,包括两支华美外籍军团连队在内的美西葡守军也超过了500人,港口也扩建成能同时容纳两艘华美轻巡洋舰靠岸补给的规模。

在这期间,也有若干英格兰海军小型快船企图靠近侦查,但都被狐假虎威的西班牙或葡萄牙海军给驱逐了。甚至西班牙海军还客串了一把海盗,分别捕获了一艘路过的英格兰和荷兰商船,当场把一大堆从加勒比海和西非带来的货物攫为己有。

……

过去的大半个月里,负责为西班牙守军提供海上炮火支援的3艘华美宝石级轻巡洋舰,给企图恢复进攻的英格兰地面部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在城内联络组的电台配合下,每当英格兰军队把自己的前沿进攻阵地部署好,就会遭到90毫米高爆炮弹的远距离打击。虽然炮弹密度不大,但任谁也受不了这种“盯着不放”的炮火。

紧接着,华美欧洲远征舰队的2艘共和级轻巡洋舰开始封锁科克城外的利河出海口。甚至一度开进河湾,用120毫米舰炮轰击科克城的外围城垒。

自爱尔兰叛乱爆发以来,科克城就算屡经威胁,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直接遭受过任何打击。如今却暴露在华美战舰的远程舰炮下。几乎每一次的定点炮击,都会轰烂部分坚固的城垒防御。

更糟糕的是,华美舰队的3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对圣乔治海峡的封锁更加让人惊恐。爱尔兰第一大城都柏林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看到一艘来自英格兰本土的商船,横在港外洋面的三位慵懒的白色贵妇。带着2艘共和级狗腿子,在都柏林的居民眼皮子底下拦截了每一艘路过的英格兰商船。在关押收容船员后,又用无情的炮火将搜刮一空的英格兰商船打成燃烧的木头渣子。

出于政治考虑。不到万不得已,华美海军欧洲远征舰队暂时没有封锁英吉利海峡的打算。但仅仅是针对通行爱尔兰岛东海岸的圣乔治海峡,华美海军完全就在玩一场蹲点刷怪的海上游戏,负责补给的海军运输舰一时之间成为了战利品和俘虏的收容船。

从前期的屡屡挨揍中缓过劲来的金塞尔港的西班牙陆军,在得到了大量物资和兵员补充后,开始在大病痊愈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的领导下,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进攻科克城的准备。现在在爱尔兰的西班牙军队,兵力已经超过万人,比科克城的英格兰主力几乎多出一倍。

万般无奈之下,负责爱尔兰战事的克伦威尔开始专攻为守,他只能寄托于西班牙人没有足够的勇气向爱尔兰腹地推进。而华美国的海军,再怎么也不可能跑到陆地上来。

虽然爱尔兰的战事也未必需要依赖英格兰本土的全部支持,但英格兰国民议会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克伦威尔的精锐主力失去了后援,都柏林等爱尔兰沿海大城镇成为了华美海军予取予求的禁脔。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目前还没有一座英格兰本土的沿海城镇遭到过华美海军的威胁,也许华美海军正在传达一种微妙的态度,就是这场战争最终还是需要双方坐下来好好谈谈。

和苏格兰主教战争一边倒的和谈气氛不同,对美西葡联合海军一个多月来转败为胜的高涨势头,主战派希望从海上打破僵局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而接受法国王室斡旋的主和派则表示这场战争也不是不可以马上结束——英格兰这半年来的军费开支已经超过了最初的预想,甚至比那个脑残的查理一世独裁时还要靡费甚多。

激烈的争辩是需要时间去碰撞出最终答案,但军事上的反击准备却没有停止。很快,1635年8月9日,战争前期在英格兰名声大噪的海军上将查德.迪恩就在伦敦再次做好了出击准备,这次英格兰海军集合起了一支35艘大小战船的舰队,其中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征召而来的骁勇善战的英格兰海盗。

也在同一天,华美北洋船舶集团交付西班牙海军的第一批2艘“伊比利亚2000型纵帆战列舰”到达锡利群岛的圣玛丽斯港,单艘价值60多万美元的进口战舰已经成为了西班牙海军复兴的最大依靠。

从华美本土接受战舰并完成海试的“圣玛丽安娜”号和“圣地亚哥”号大型纵帆战列舰的西班牙官兵们,耀武扬威地在本土舰队老乡的面前缓缓开过,打开炮门对着几百码外一座无人岛礁来了一次华丽的蜂巢齐射。

新式的华美前膛炮球形开花弹的引信成功发火率达到了60%以上,在小岛礁上抛起的爆炸烟尘的效果恍然间不比华美战舰差多少,这让观摩了炮火演练的西班牙将领们大感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开到伦敦泰晤士河去打上一轮。(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燃烧的凯尔特海(一)

在社会历史学里,学者把人类最古老职业排行榜的第一位给予了妓女,因为那是最接近人类本性的社会活动。而最古老职业排行榜的第二位,则一致颁给了间谍,因为那是人类杀戮争斗本性的另一种文明写照。

从《圣经》记载的犹太人出埃及的摩西神话中的十二位犹太间谍,到古希腊《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城木马记,间谍活动在古典文明时期就是人类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战争史上留名的伟大人物,几乎人人都是操纵间谍与情报战的高人。

西方如此,东方也未必落后,从系统角度论述情报与间谍战的著作大概就是孙武的《孙子兵法》,那位老人家甚至还把间谍战进行了五种分类,从而让东方民族在战争哲学与军事理论上一直遥遥领先了两千年。

不过,这些古典战争情报与间谍活动大都是战术级的,西方近代史上第一个建立战略级间谍情报机构的,还是17世纪的法国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这个精明的老头子,历史已经给予了他太多的光环和荣誉,作为西方近代外交的鼻祖,黎塞留把情报工作从单纯的军事服务机构直接拔高到国家战略决策的层面,并持之以恒地进行着。他所建立的具备专业管理制度的国家级情报机构为法国的近代崛起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还在西方近代文学中成为了法国浪漫主义调调的组成部分。

而在东方,我们所熟知的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大明锦衣卫了,不过锦衣卫从一开始的设立初衷,还是偏向于国内监察职能,和黎塞留的法国近代情报机构内外通吃、各司其职的专业运作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

1635年8月11日,周六,伦敦。

年轻的格罗佛戴着这个时期才刚刚兴起不久的银色假发,穿着用两先令一尺的高档布料制成的礼服外套。紧绷的灰色裤袜、短裤和带铜扣的皮靴,均显示出他贵族般的富有与教养。

穿过康希尔街和伦巴街,眼前是热闹的市场交易区。拥挤的街区里,肉、鱼、蔬果分门别类地展示在各家摊贩的显眼处,理发店、面包房、啤酒屋比比皆是。屋檐下,客人与店主的高声交谈不绝于耳,不时地以各种借口或谈话角度在争取当前交易中的有利地位。

过期的鱼虾和蔬果散发出的腐臭气味让格罗佛有点后悔来到这个游荡着各种丘八的地方。他带着厌恶的表情回避了一辆让人作呕的运粪车,走进了街边的一间小酒吧,迎面而来的酒吧招待十分谨慎地将格罗夫带到了一处最干净的角落。

吧台前,一瓶来自葡萄牙波尔图的高档葡萄酒正在几个酒鬼间进行拍卖。“一英寸的蜡烛为准,烧完了就不能再出价”成为了几个酒鬼达成的一致意见。靠门的一张大桌旁,几个市场小贩打扮的男子正在为被英格兰军队围困的金塞尔港的最终结局下赌注。

环顾着小酒吧的各个角落,格罗佛在暗暗嘲讽这种低劣的“伦敦乡下文化”的同时,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上等的烈酒,最好是苏格兰威士忌。”

几枚先令银币很随意地就放在了橡木桌面,让格罗佛看起来貌似一位大有来头的年轻英格兰商人,他那地道的“上流口音”让酒吧招待一度怀疑这是哪家贵族的贸易代理人。

酒上来了,高酒精度的香醇饮品让格罗佛还有点不太适应。一小杯下肚后不久,居然还有点晕沉沉的感觉。

“嗨,先生,有什么股票可以转手吗?”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没有任何招呼。就坐到了格罗佛的面前,还自作主张地将格罗佛的酒倒进了自己的杯子。

“那要看行情了……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卖出选择权有兴趣吗?35份,每份只需要8英镑又15先令。”格罗佛笑眯眯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羊皮纸文件,用他细嫩的手指尖在纸面比画着若干线条。“只要你愿意一次性全部购入,我还可以出让普利茅斯一家酿酒作坊8%的股份,你在整个伦敦都不可能找到比这更好的交易了。”

“价格不是太贵。但我仍然需要找一位法官来鉴别下文件的真实性,如果无误,我会在交易成功后赠您一件礼物。”中年男子将文件收到怀里,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看着对方走出酒吧的背影,格罗佛如释重负般地轻轻呼了口气,然后开始把玩手里的酒杯……

……

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美租界。

位于华美总领事馆最深处的一座高层建筑内,十几个身穿华美陆海军制服的军人在四处走动,墙角排列着一溜如衣柜般大小的收发电台,若干电报员正在聚精会神地工作着。这是华美国营电力电信集团制造的真正一代零件自产率超过50%的短波电台,曾经利用大灾难后收集的各类电器零件组装的电台设备正在逐渐淘汰。虽然体型大了好几倍,但好在零部件的维护保养替换更加容易。

这里是面向整个西欧的军事情报收集与整理发布中心,每天从伦敦、都柏林、阿姆斯特丹、埃姆登、塞维利亚、里斯本以及南特的情报站发来的秘密电文数以百计。

“局长、少校,伦敦站的情报送到了。”一名年轻的欧裔少尉敲开一边的办公室,向着房间里一男一女两位军官立正敬礼。

“念!”

从宪兵司令部调任国防部军情局的李杰铭中校,侧头看了眼被自己“踢下”局长宝座的戴卿卿,手里的铅笔轻轻点了下桌面。

“格罗佛中尉转呈情报如下:情报已经核实,英格兰海军舰队主力35艘完成集结,预定于本月15日启航,中途会在普利茅斯与另外8艘战舰汇合。现征求下一步行动指示!”电文十分简明,欧裔少尉念完后又一个敬礼退出了房间。

“卿卿你怎么看?英格兰的人都是你以前安排的。”李杰铭对着情绪不是很好的戴卿卿礼貌地笑笑,仿佛对自己接任军情局一事还有点不好意思。从某种角度讲,打小就喜欢刑侦文学并且时常和国土安全部长刘云“攀比交流”的李杰铭。确实更适合担任军情局长一职。

“随便了……只要能让英格兰人流光鲜血就行,听说格罗佛和普利茅斯码头上的人都很熟。”戴卿卿摘下军帽无聊地把玩着,眼里闪烁着一丝阴冷。

“嗯,那就让格罗佛中尉行动吧!”李杰铭打开抽屉,取出一份行动文件,在下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似乎觉得自己在军情局已经有点多余了,戴卿卿走出了情报中心,打算回领事馆的房间更换衣服,然后陪代伯童去会见几个从西班牙赶来的爱尔兰独立派贵族。

半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总领事馆后院的戴卿卿。已经是一身靓丽的西式礼裙装束。走过后院回廊的时候,一名领事馆女仆正捧着一大束鲜花在往壁挂花瓶里插花,一股股新鲜而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

猛然觉得胸中一阵难以名状的恶心,戴卿卿一下就捂住了口,然后扶着回廊的雪白色梁柱开始干呕起来。

我的天啊……戴卿卿脑子里顿时炸开一个念头,苍白的脸色中又泛起一丝潮红。

“戴琳小姐,您没事吧?”一边的葡萄牙裔年轻女仆也发觉到了一丝不正常,赶紧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到了戴卿卿身边。

“哦。不,我很好,代先生现在在哪儿?”戴卿卿连忙遮掩过去,若无其事的做着深呼吸。

“正在和总领事官阁下在二楼会客厅会见客人。”女仆低头轻声回答着。

居然在我没在场的时候就提前交涉了!戴卿卿眉头一皱。也不管身体反应如何不适,提着裙边就朝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

……

8月15日清晨,伦敦泰晤士河口。

在一大群官僚的目送下,英格兰海军上将查德.迪恩带领的35艘大小战船组成的主力舰队启航。这支看似胡乱拼凑的舰队。在几个月前一举打败了气势汹汹而来的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侯爵领衔的爱尔兰侵略舰队,还差点把上岸的西班牙陆军给困死。如今他再次带领主力出动,将目标定在了已经占据锡利群岛的美西葡联合海军的身上。

按照计划。英格兰海军主力舰队将在17日抵达普利茅斯港,并在那里汇合从圣乔治海峡撤回的8艘中小型战舰组成的分舰队。

迪恩对华美海军的认识比任何英格兰人都多,他早几年就和华美的大西洋护航军舰进行过反海盗合作,对华美战舰领先欧洲列强不止一个档次的优异作战能力和海战方式十分了解。倘若真是双方发生主力碰撞,即便自己占有兵力优势,他自认为获胜的几率也不高。但他这次却不得不全力以赴,因为如果无法阻止华美舰队对圣乔治海峡的封锁,那爱尔兰的整体防御很可能崩盘。

既然打不过封锁圣乔治海峡的华美舰队,那就只能利用美西葡联军的分工,首先攻击歼灭游弋在锡利群岛一带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舰队,重演一次金塞尔港突入战,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都要摧毁停泊在锡利群岛的敌方后勤船队和物资,然后迅速撤离。

华美海军比任何欧洲海军都依赖后勤支持,只要能破坏掉锡利群岛的后勤供给能力,就能逼迫没有陆军的华美远征舰队暂时放弃封锁圣乔治海峡,从而恢复利物浦到都柏林的海上运输线,将早就集结好的本土援军送到爱尔兰去。

华美舰队没有封锁更加重要的英吉利海峡,就说明对方并非真正愿意和英格兰海军主力全力对决,从而让西班牙人在爱尔兰获得全盘胜利。这种微妙的姿态,大概就是迪恩唯一能够加以利用的险招切入点。

在金塞尔海战过后,至少几年之内西班牙本土海军都不足以对现在的英格兰海军主力产生更大的威胁,葡萄牙本土海军的那几艘船更像是打酱油的角色,只要爱尔兰陆上战争能够获得优势,那对于未来的停战谈判是极为有利的。

迪恩,大概就是目前英格兰海军里对当前战事的军事和外交局势认识最清醒的将领,他虽然没有在王室和国民议会的矛盾对抗中选边站,但却坚决维护英格兰王国在海上的利益,而且更能从政治和外交角度去分析战争进程。

迪恩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这次出击失败,他将全力说服国民议会和查理一世与华美单方面展开和谈,但前提是他能活着回到伦敦。(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燃烧的凯尔特海(二)

1635年8月17日,周五。

庞大的英格兰主力舰队在经过两天的谨慎航行后,终于来到普利茅斯港外。但展现在海军上将迪恩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北方一海里外的普利茅斯港,泰马河出海口一片浓烟,还未烧尽的战舰残骸在波浪的推动下搁浅在海岸,大片的垃圾覆盖了港口水面,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在肮脏的水花中起伏着。

岸上,那片作为英格兰最重要的本土海军补给基地的仓库区已经面目全非,无数补给品都化为了焦炭。

“将军阁下,普利茅斯带来消息,昨夜停泊在港口的分舰队发生了事故,几艘船的库存火药发生爆炸,大火又蔓延到岸上,烧毁了补给仓库……”站在迪恩后面的,是37岁的罗伯特.布莱克,一位今后出台英格兰海军第一部纪律条令、奠定英格兰海军数百年传统的未来海军上将。

“你觉得像是意外吗?布莱克先生。”迪恩苦笑着连连摇头。

打从伦敦出发后,他就一直带着某种强烈的不安,总觉得有一双奇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舰队主力。如今驻泊普利茅斯的分舰队8艘战船基本全灭,自己的预感也成为了现实。

“就算是一场阴谋,我们依然占有数量优势,而且我们的每一位船长都经验丰富。”布莱克比海军上将显得更加乐观,“没人比我们更熟悉这一带的大海。”

“但我们的意图,敌人也许已经知道了。”迪恩忧心忡忡地摩挲着船舷的木栏,对着瘫痪的普利茅斯海军基地深深叹了口气。

没有了退路和援军的英格兰海军主力舰队,用了两天的时间在普利茅斯尽可能地补充了部分兵员后,再次航向了英吉利海峡西面的凯尔特海。不过现在,迪恩已经预料到了对手将有所准备,自己的突袭战斗将变成强攻。

而迪恩更大的预感。则是华美欧洲远征舰队也许会采取“旁观”的态度,这种猜测从普利茅斯的分舰队被烧毁后就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那么恰到好处地摧毁自己的分舰队,那也有能力在必要的时候突然杀出来。

……

8月20日,周二,正午,晴。

大型纵帆战列舰圣玛丽安娜号、圣地亚哥号,领导着一支西葡联合海军,正在锡利群岛东南15海里的洋面巡游。全舰队由15艘西班牙战舰、4艘葡萄牙战舰组成,当然,舰队后面还吊着1艘“莫名其妙”的华美海军扁鹊号医疗舰。

从数量上看。西葡联合海军要比即将前来的英格兰主力舰队少了近一半,但平均吨位和火力却比对手高出一大截。尤其是圣玛丽安娜号和圣地亚哥号上装备的舰炮,都是最新式的美式加农重炮,还有数百支应对接舷战的最新式34A型后膛燧发枪。

从加勒比海赶来、接替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指挥作战的西班牙海军上将弗雷迪,此时也紧张地举着望远镜,不断在东北方向来回扫着。他自认为军事才能不比圣克鲁斯侯爵这样的海军宿将差多少,但一想到要和前段时间几乎扫灭西班牙舰队的英格兰海军上将迪恩对决,心里就没来由的心虚。

可恶的美国人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情报,甚至连大致交战时间和区域都画了出来。但结果却以自己的战舰需要维护为由,拒绝派出主力参加这次海上联合拦截。回头看了眼舰队最尾巴的那艘悠闲的华美医疗舰,弗雷迪心里暗暗冒火。

不过他也无法过分指责,据说华美舰队主力其实也没闲着。还在封锁圣乔治海峡,并为圣克鲁斯侯爵指挥的西班牙陆军提供火力支援。而后面的锡利群岛的圣玛丽斯岛上可是停泊着即将起航金塞尔港的新一批运输船队,岛上更是存放着上万吨的补给物资。只要稍有闪失,整个联军都将陷入比之前更糟糕的境地。费雷迪是没有退路的。

“英格兰人!”旗舰桅杆顶部的瞭望哨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呼喊,甲板上的西班牙官兵们都毛孔为之一紧。

一分钟后,命令下达。圣玛丽安娜号上敲起了急促的战备警钟,数百西班牙官兵开始在军官的呵斥下,手忙脚乱地将舰炮推动到位,洗刷炮膛。

西南风,西葡联军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上风位,而从北而来的英格兰主力舰队,则不得不航向转向偏东南,以应对大战来临前让人崩溃的逆风局面。

虽然风向对己方十分不利,但迪恩依然将整个英格兰主力舰队分成了两部分,其中12艘将从战场外围绕行一个极大的弧形,重新迂回到上风位,从西葡联合舰队的侧后发起夹击。而他自己则亲自指挥剩下的23艘战舰直接和对方主力缠斗,一副打算不惜代价要将对手全歼,然后在黄昏后突入锡利群岛的气势。

这样一来,至少在两个小时内,迪恩的本队战舰数量就不再占据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甚至因为大部分战舰都是征调的小吨位武装商船或海盗船,无论是水兵数量还是火力上,都要低于西葡联合舰队。尤其是对方阵容里那两艘压得视网膜发麻的大型战舰,更是让迪恩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一个小时后,在“西班牙绅士先开炮”的气氛下,西葡联合舰队的圣地亚哥号用右舷舰炮向400码外的英格兰战舰首先发起了齐射,掀开了凯尔特海会战的序幕。

忍着如雨而来的葡萄弹奋勇接敌的英格兰战舰,表现出了大无畏的海上拼刺刀的精神。在300码距离上和一艘西班牙战舰错身而过,迪恩依然没有下令开火,而西班牙战舰的又一轮齐射终于在一艘英格兰小型战舰上打出了让人咋舌的画面。

至少十几发24磅或18磅开花炮弹打碎了那艘小船的船壳,半数以上都发生了爆炸。黑火药炮弹爆炸的火焰即便远比华美的高爆炮弹弱势许多,但依然引发了无法控制的大火。腾起的烟雾和大火,让西班牙战列舰上的水兵发出了疯狂的叫喊,仿佛他们的委屈都得到了洗刷。

虽然摧毁了第一个目标,不过。西班牙人很快就发觉自己尴尬了。因为这次齐射过后,他们至少在三分钟内还处于再次装填状态,而英格兰的应战队列已经快要进入200码距离,那一排排打开的炮窗露出的黑洞洞的大炮,似乎在等着报复。

距离200码,迪恩的座舰“伊斯特利”号终于找准了自己想要的目标,少数的32磅老式青铜重炮混合着更多的12磅美式中型加农炮打出了一次极为精准的齐射。即使有着华美特有的若干木质船壳铁筋加强工艺,圣玛丽安娜号的右舷也遭受了程度不小的损伤。

被打碎的船壳装甲飞溅起比灼热实心炮弹杀伤力更恐怖的锋利木屑,炮甲板和上甲板顿时惨声四起,数十名水兵血肉横飞。几面风帆也被链弹摧毁。被绞烂绳索的风帆垮塌而下,船速为之一降。

两艘为躲避旗舰减速的葡萄牙战舰,不得不朝东转向,不过也恰好把左舷对准了伊斯特利号前面的一艘英格兰中型战舰,几十门12磅美式加农炮适时打出了齐射。

不到300码的距离,铺天盖地的烧灼到发红的实心弹当场把掩护旗舰伊斯特利号的英格兰中型战舰打得千疮百孔,灼热弹引发的大火瞬间点燃了炮甲板的火药桶。一片片如海浪一样翻滚的火焰和冲击波从船舷的炮门接连冲出,一连串的气浪撕开了船壳,抛射出里面的尸体和燃烧的木头构件。

“开炮!把伊斯特利号和英格兰人都送下地狱!”

被刚才一轮攻击打得连帽子都飞掉的西班牙海军上将弗雷迪。受到了麾下战舰的鼓舞,此时已经放开了内心所有的胆怯和顾虑,如被戳伤的公牛一样发出了怒吼。

一分钟后,圣玛丽安娜号和圣地亚哥号再次装填完毕。几乎同时打出了齐射。几十颗灼热弹、开花弹或是实心炮弹几乎一股脑地全射进了英格兰的战舰队列,又掀起了一排排火柱或浪花。

陆续有更多的英格兰战船进入了射击距离,一排排炮口喷吐着雪白的硝烟,将闪烁着死亡光芒的赤红炮弹打进西葡联合舰队的身体。

整个海面都被黑火药发射的烟尘所笼罩。数十艘欧洲风帆战舰以这个时代最为热血的姿态展开了死战。吊在战场外围的华美海军医疗舰扁鹊号此时都看傻了。

“上士,他们会不会打光炮弹后还要冲上去肉搏?”守在舰尾唯一一门75毫米舰炮旁的华美小兵,小心翼翼地问着身边的炮组长。这大概是他加入华美海军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原始而血脉喷张的海战。

“这才是真正的海上战斗,小伙子。”年轻时曾经在丹麦武装商船上有过战斗经历的中年士官,此时也感慨地说着,不过目光却看向了正在另一个方向的海平线上做着艰难迂回的另一队英格兰战舰,“他们太依赖风向了,等那些英格兰人调整好加入战斗,也许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

……

海战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海面浓烟缭绕,视线只有不到200码,任何旗语在此时都失去了作用。隆隆的炮声中,起伏燃烧的船只残骸顺流飘动,水面荡漾挣扎着数以百计的交战双方的落水官兵。

圣玛丽安娜号和圣地亚哥号成为了英格兰人的首要打击目标,在英格兰人看来,只要这两艘西班牙主力核心被摧毁,那离胜利就不远了。

但两艘西班牙战列舰的火力实在是太凶猛了,在被迫进行的100码到200码距离的抵死战中,已经不下三艘英格兰小型战舰在对方的齐射中被打成了破碎燃烧的残骸。而自己这边,海军上将迪恩已经更换了旗舰,之前的伊斯特利号早在第二次对射后就失去了战斗力,如今已经处于严重倾斜状态,上百的水兵抱着各种残破木块漂浮挣扎在船体四周的海面。

但西班牙人也不好过,不光数量上比英格兰主力舰队少,而且炮射速度也明显比对手低了个档次。往往英格兰战舰能打出三轮齐射,西班牙这边才刚刚打出第二轮。此时的圣玛丽安娜号也已经千疮百孔。四根桅杆上的纵帆有三分之二遭到损坏,航速降低到了快要停船的地步,随时都可能被英格兰人贴身火攻。

也许是憋了一肚子气,更可能是两艘海军主力战列舰的大发神威让人振奋,西班牙海军官兵此时的士气居然一直不减,死死地抵住了英格兰人的近身炮战,就连之前一直认为打酱油的葡萄牙战舰,都勇敢地和英格兰一艘小型战舰发生了接舷战。装备着华美燧发枪的葡萄牙和英格兰水兵,在两船靠拢碰撞的瞬间,就纷纷打出了密集的子弹。烟火弥漫,双方拥挤在甲板上的士兵死伤惨重。

不过葡萄牙的武器还要精良一些,34A燧发枪比21B燧发枪更快的射速马上就占了上风,再加上接舷战的人数上的差异,葡萄牙人居然把跳进自家战舰的英格兰海盗打了个人仰马翻。

圣玛丽安娜号已经起火了,无数的西班牙水兵疯狂地摇着战舰上配备的手摇水泵,或是提着装满沙子的木桶灭火。圣地亚哥号一侧的舰炮几乎全损,官兵伤亡近半,炮甲板上血流成河。失去了战斗力也开始准备退出战场。这两艘从华美订购的昂贵的宝贝疙瘩,费雷迪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第一次作战中就被英格兰人给打沉。

“将军阁下,我们不能再继续了,请离开这里!”

在英格兰舰队里。副官布莱克将再次更换旗舰的海战总指挥从小船上拉上甲板,然后焦急地指了指东面,“转西风了,您可以撤出去。”

“我们占优势了!迂回的分队就要投入战斗了。把西班牙人从后面切断,胜利就是我们的!我们应该坚持!”迪恩看了眼战场西面外围,自己之前分出的分舰队马上就要调整好队列。此时居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将军,您之前说得对,这一定是个阴谋!难道您认为我们真能包围切断西班牙人的队列吗?”布莱克看了眼始终在战场外围溜达的那唯一艘不需要风帆而悠然游弋的华美海军医疗舰,指了指西北面,灰黑一片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恐。

迪恩回过头去,举起了望远镜,才看了几秒钟,脸色就开始苍白。

几道黑烟在西北面的海平线上若有若无,那肯定不是陆地上的炊烟。答案只有一个,是华美欧洲舰队赶来了。

“真可惜,如果还能有两个小时就好了……但现在我们无法通知并改变任何决定了。”迪恩丢开望远镜,整理着自己被硝烟熏黑的漂亮外套,反而释然了,“布莱克先生,你回到后卫去,带上他们回法尔茅斯去……”

“可是将军……”布莱克眼睛顿时红了,但看到对方那坚毅的目光,也只能行礼,然后退到了小船上。

……

下午16时整,凯尔特海战进行到第三个钟头的时候,华美欧洲舰队的3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和2艘共和级巡洋舰终于“姗姗来迟”。

此时的凯尔特海面上,西葡联合舰队和英格兰主力舰队都已经精疲力尽。遭受包夹的西葡联合舰队已经有5战舰起火被毁,还有4艘被重创不得不退出战场,其中就包括旗舰圣玛丽安娜号和圣地亚哥号,剩下的也遍体鳞伤;而英格兰主力舰队则有8艘小型战舰被彻底摧毁,另有5艘退出战场,但剩下的22艘战舰还是将西葡联合舰队切成了前后两断,完成了合围。

被夹击后的西葡联合舰队一度发生了极度混乱,损失迅速增大,甚至西班牙海军上将弗雷迪已经下达了突围命令,打算再次接受一次战败的教训。不过当海风吹散浓烟的一角,露出一两海里以外另一支舰队身影的时候,整个战场的西葡联合舰队的官兵都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长官,这里拼得很厉害。我们可以从外围绕过去,直接攻击英格兰人正在后撤的后卫,这样能全歼他们。”旗舰细君公主号上,一名副官对着孙阳上校笑嘻嘻地说着。

“西班牙人让人刮目相看了,他们能坚持到我们到来,就证明他们还有那么点日不落帝国的威风。虽然是垫背,但他们完成了保护锡利群岛的任务。”孙阳丢开望远镜,指了指混乱的战场,“放过英格兰人的后卫,击沉这里的英格兰战舰,给西班牙人解围就行了。”

“遵命,长官!”副官一个敬礼,就走到舰桥另一头的通讯舱,开始传达最新命令。

呈线性纵队,以5节速度从海战战场北侧切入的华美欧洲舰队,雪白的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120毫米和90毫米舰炮纷纷对准了几百米外、伤痕累累的英格兰战舰。在这个距离上的直射,基本上命中率可以达到10%,唯一所要顾忌的,就是有可能误伤到缠斗中的西班牙或葡萄牙友军战舰。

黄昏的海面,硝烟还未散去,但混乱的炮声已经弱了不少,只剩下一片片在烟尘和晚霞遮盖下摇摆晃荡的虚弱船影、燃烧的桅杆和船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非洲的孩子

“……吴元一是不是在非洲玩得过火了?完全就不顾全大局嘛!”

“……话不能这样说,我一直觉得老吴没啥大问题,我们要逐步摆脱对欧洲的原料进口和市场依赖,就需要大力开发南非,宜早不宜迟。那里好歹算是我们的地盘嘛……”

“……他的总督任期是不是太长了?擅自激化那么大的土著矛盾,这次损失太大了,我看应该挪挪了……”

国会听证会的大门在身后还未关严,那些指责或袒护声就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经历了几乎两个多小时的各种问询,吴元一从走出国会大厦的那一刻开始,脸色就一直阴霾不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南山总督领都如同一个勤劳的乖宝宝,为本土提供了稳定的原料供应与商品市场,并扮演着大西洋与印度洋航线经济枢纽的重要角色。当整个国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欧洲战争上的时候,南山总督领的殖民者与土著的矛盾冲突出现“最不恰当”的激化,确实让华美国会上下有点措手不及。

粗略统计,进入8月后,南山总督领各地已经有超过二十个农业垦殖区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毁坏,超过十万亩农业用地被迫弃置,死伤移民或外籍奴工上百人,尤其是还发生了东联集团农场开拓工程队被土著围攻数日的险恶事件。如果不是当地外籍军团半夜发起解围攻击,恐怕东联集团那支从本土派出的工作队伍就会被当地的土著黑人给吞噬掉。

华美欧洲舰队的捷报频传,爱尔兰战事基本没有悬念,相比之下,南山总督领的糟糕现状就更显得突兀刺眼。从本土派出的陆军援兵即将抵达南山港,在关键时期召回吴元一并举行国会听证,成为了华美国会对南山总督领惹出的一摊子麻烦事的回应。

“……一群前怕虎后怕狼的家伙,就知道马后炮……”吴元一坐回马车。再侧头看了眼国会大厦的大门,忍不住轻轻啐了口唾沫。

“总督阁下,我们现在去哪儿?”一位随同吴元一返回本土一起参与听证述职的南山总督领官员走到车门侧,见总督的表情很差,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道。

“其实应该正视问题的恰恰是国会里的反对者!”吴元一换上了不屑一顾的表情,鼻子里冷哼着,“就当是回来放松一下……半个月后我们返回南山港,在此之前,肯恩先生,你要把我的请帖亲自送到名单上的所有客人手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张名单从门缝里塞了出来,车门外的欧裔官员赶紧小心地接过。

吴元一的马车开走了,一队身穿军礼服的士兵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到国会大厦台阶前,举行着刻板与花哨一体的换岗仪式。

……

1635年8月27日,周一。

南半球的冬季即将过去,雨云笼罩下的大海朦胧一片。阴雨之下,海水蓝得发黑,一支船队在波涛中起伏荡漾,向着东南方行进着。

这是从北美本土派往南非的陆军加强旅的运输船队。除了海军的抹香鲸号运输舰外,其他两艘赫然是东联集团所独有的五桅大型纵帆船。

华美海军在欧洲的军事行动,基本抽光了海军本身的运输能力,为了尽快将这支兵员高达2500人的陆军加强旅送到南山港。海军司令部与国防部都绞尽了脑汁。紧急征调国营远洋运输集团运力后,也只能把部队暂时先送到蝴蝶岛双子港,然后几艘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又急匆匆地扭头就走。

无奈之下,在蝴蝶岛海军基地进行例行维护的抹香鲸号运输舰只能加快维护工作。然后足足又等了半个月,大老远从东联集团那里征调来了两艘五桅大型纵帆船,才算让这起被打乱部署节奏的海外调兵行动不至于恶心瘫痪在半道上。但即便这样。从派出援兵的时间算起,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了。

“哦哦!该死的,我们终于要到了!这趟糟糕的旅行早就应该适可而止!”

船队的正前方,海平面上已经隐隐出现了陆地的轮廓。身披橡胶雨衣的马卡洛夫一脚踹开了船舱门,带着一脸的胡子拉碴走进了拥挤的士兵舱。

“为什么他们不再多‘耽误’半个月呢?我觉得蝴蝶岛的沙滩棒极了……”作为有身份的连级军士长,躺在狭小床架上的于山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拉开了身边的舷窗窗帘,对着外面探头探脑,“头儿,我猜你这辈子肯定没见过那些像猴子一样的黑人,嘿嘿。”

已年过三十的于山,依然是他所特有的插科打诨作风。船舱里,入伍最长时间也不超过两年的士兵们,在大雨中已经憋了好几天,此时都被于山军士长的俏皮腔调给逗乐了,欢笑声四起。

“知道吗?十几年前我和你们的上尉都来过非洲……啧啧,那里的人那个黑啊,个子只到这儿!”于山翻身跳了下来,直接指了指床铺下落座的马卡洛夫胸口位置,表情很是夸张,“他们就算垫起脚,都不会比你们上了刺刀的步枪长。”

“你个见多识广的白痴……你的意思是,他们和加勒比土著几乎一样?”马卡洛夫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己此时确实没有多大发言权,只能嘀嘀咕咕着摸出酒瓶开始大口倒灌。

除了若干儿童时期从明朝移民北美途中也在非洲或巴西落过脚的华裔士兵还有点模糊印象外,大部分官兵都把头扭向了船舱另一头,看住了他们的营指挥官乔肆上尉。

“嗯……他们看起来比易洛魁人或加勒比土人还要瘦弱,而且很黑,跟烧焦了一样,但他们的牙很白,白得像陶瓷。”乔肆放下了手里的书籍,笑呵呵地指了指西北方向,“其实蝴蝶岛周边岛屿上的那些农场里就有这样的黑人,只是大家之前没看到而已。”

“上尉。既然他们那么弱小,为什么会攻击当地的城镇和农场?”角落里,一个华裔士兵突然举手问了句,那腼腆的脸上带着几丝忐忑紧张。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进港了,马卡洛夫军士长、乔肆上尉,请二位到军官餐厅开会!”舱门开了,一名传令兵的头露了进来。

还没得到“答案”的士兵们顿感无趣,纷纷起身给两位长官让路,顺带着收拾起行囊和武器。

“真是个冷场的家伙,我还等着看乔肆怎么回答呢……不过。二等兵,你的问题应该没人能回答,说不定你还会让乔肆上尉觉得尴尬……你叫什么名字?”

乔肆和马卡洛夫走了,于山开始履行自己的连队管理职责,一边招呼着士兵做好下船准备,一边走到刚才提问的士兵跟前,笑嘻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任兴忠,军士长。”年轻的士兵微微低着头,对自己刚才无意中提出的“尖锐问题”还有点不好意思。

“信纸很香。应该是某个大姑娘给你的吧?”撇了眼对方捏在手里的一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粉色信封,于山嘴角微微上翘,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使唤免费劳力的借口,“有女人惦记不一定是好事!我家里的婆娘就整天在烦我!你在影响士气。好了,帮我把行囊带上,我会教你怎么哄大姑娘。”

“对不起,军士长!”任兴忠赶紧将信封揉进军服口袋。脸都涨红了,刚才那场对话大家都听见了,船舱里顿时又是一片欢笑。

……

烟雨朦胧。拥有13000多居民的南山港显得空荡荡的,除了两三艘在本地中停的欧洲风帆船外,只有一艘华美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静静地靠在码头边。和以往热闹的装卸货风景不同的是,不光码头上待运的货物少得可怜,就连十几部码头蒸汽吊机都大部分熄了火,显得无所事事。

临近中午,3个步兵营、1个战斗工兵营以及1个骑兵营组成的华美非洲旅终于踏上了南山港的土地。细雨中,几千号打着伞的南山港市民在当地总督府官僚的带领下成为了这支援军的迎接者。只是和以前任何一场欢迎仪式不同的是,此时的码头上几乎没有多少说话声,人人都默默地注视着冒着小雨走上码头的国防军官兵。

也许是打移民以来就只见过外籍军团和国民警备队,所以这一串串似乎看不到头的本土国防军的到来,居然让大部分从未去过本土的南山港市民还有点心理紧张。

满载着后勤辎重的军用拖车一辆接一辆而过;在雨中拉着初来乍到还有点一惊一乍的战马在安抚的骑兵们,已经被马蹄践踏的泥水弄脏了蹭亮的马靴;一队队扛枪的步兵湿着肩头,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间列队行进。因为雨天而放弃了军乐引导,整齐的队伍只剩下了沉沉的脚步声。

“该死的非洲乡下,如果是在本土,现在应该是热得让人想上吊的夏季才对!他们都怎么了,难道认为我们是来打劫的?”身为非洲旅军士长的马卡洛夫陪着旅指挥官斯科特中校走在码头上,被眼前沉闷的气氛弄得有点不爽,忍不住发出了吐糟。

“太好了,斯科特中校!欢迎你们的到来,当我知道是您担任总指挥的时候,我的心情会有多激动!”

临时接替正在本土述职的吴元一总督的南山总督领高级行政官的哈瑞斯带着一行官员迎了过来,颇为亲热地主动握手。

“市民们的情绪看起来很糟糕。”斯科特环视了一下港区四周的打伞人群,眉头微微发皱,“是不是我们来晚了?”

“不,你们来的很即时。”哈瑞斯尴尬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很遗憾,我们昨天才举行了一次‘较大规模’的葬礼,是外籍军团从外围垦殖农场里找回来的死难者遗体……您知道,这些人至少都死去了一个月……”

“嗯,我很抱歉,希望他们都能安息……部队在蝴蝶岛耽搁了点时间,而且现在我需要足够的休整期让士兵们适应气候。在正式行动之前,我还需要充分了解下情况。”斯科特点点头,朝自己的副官招了招手,“后勤物资加紧卸下来,营地和总指挥部就设在城区东郊。”

“哦,不用,斯科特中校,市内有专门的军事宿营地,再加上国民警备队和外籍军团的营区,能够容纳非洲旅的所有士兵。”哈瑞斯赶紧在一边说着,以为斯科特对这场闷得让人心情不快的欢迎仪式心生反感,“今天晚上,请您参加总督府的晚宴,到时候警察局长和国民警备队指挥官会给您充分的解说。”

“晚宴的话可以稍等几天,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恢复本地市民的信心,如果他们知道有5个营的国防军冒着雨守在城市外面,他们紧张的心情才会好起来的。”斯科特微微一笑,敬了个军礼后就带着指挥部的军官朝市区走去。

“斯科特中校带来了整整一个加强旅,如果能在总督阁下回来前就解决一切,那就彻底完美了。”看着大批陆军官兵的背影,哈瑞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这座城市和蝴蝶岛的双子港市差不多大嘛,真没想到会出现在非洲,我还以为船队中途改了方向,又回到蝴蝶岛了。”在甲板上组织连队准备下船的于山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眼前细雨笼罩的市区,那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城市建筑匍匐延伸在雨幕深处,还能隐约看到城市东面的一片片夹杂着斑点的墨绿色农场。虽然整体风格比起本土或其他海外领城市显得简单粗糙了点,但仅仅规模上看,已经能排进国家前列了。

“于山!乔肆上尉和张中尉传达命令了,你们连队下船后穿过市区,去东郊建立营地,负责保护辎重营地。”一边,营军士长麦迪走了过来,向于山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紧挨着辎重营地是吗?太好了!”于山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排头兵的宿命,显得十分高兴。

“军士长,为什么挨着辎重营地就很好?”

任兴忠忍不住在一边又提起了问题。提问的同时,任兴忠的视线恰好落在港口不远处唯一艘挂着华美旗帜的飞剪商船上。除了国旗,风帆和桅杆上还有一些任兴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图案标记。

“那意味着我们离前线至少有3000米,那是世界上最好的距离!”于山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不过又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回答,于是露出一丝疑惑,“你认识那条船,二等兵?它看起来已经闲了很久了。”

“那是我家的,原料好像断货了……”任兴忠淡淡说着,仿佛走了神。

“嗯,大人物家的船,听说往返跑一趟赚的钱就能发掉我们连队所有人一整年的薪水,好像是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等等,你说是你家的?!”于山正在跟着感慨羡慕,突然似乎听到了什么,慢慢扭过头,看住了身边的小兵,“你叫任……任兴忠?你爹是……”

任家的少爷?看着小兵那张略显幼嫩的脸,于山仿佛看见了宝贝一样两眼渐渐放光。

“好了,任少……兴忠啊,别伤感了,我们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我,我需要一位聪明的传令兵在身边,我觉得你很合适!”于山赶紧堆起一脸烂笑,赶紧接过之前一直让对方提着的自己的背囊,一边还抬起胳膊挽到了任兴忠的肩头,显得非常亲热,“对手都是些野人,我们会轻松获得胜利的,到时候你家的生意又能恢复,你爹娘会为你感到骄傲!”

于山的态度大转变并没有让任兴忠从某种淡淡的思绪中解脱出来,只是一边下船一边还偶尔回头朝自家的那艘商船看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老调重弹

曼城北区,从它出现在规划图纸上的那一刻起,就和普通国民的生活相去甚远。它并非紧邻曼城南区,而是和前者至少隔了一公里的原始森林。甚至许多时候,除了西面靠近宋河的国家公墓,连穿越众们都很少把这儿看成是独立的市区,而更像是北方郊区的延伸。

一条由雪白道栏护卫的林间小道笔直地从南区北郊贯穿树林,然后抵达一处由高大落叶乔木和灌木林围绕的超高档社区。森林、小湖、人工溪渠、大面积草坪将占地辽阔的曼城北区错落有致地切割成若干块,每一块区域内又坐落着若干造型各异的大型别墅庄园。从某种意义上说,曼城北区完全是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独立投资承包的城市级超大型地产项目。

在超高档社区的外围,尽量不破坏原始植被与地貌的新商业区和市政街道还在缓慢建设中。按照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的规划,这里无疑会成为国内最顶级的市区,即便是最外围最普通的别墅住宅,占地面积最少都是500平米,最低售价都达到了每平30美元。

不过从1634年第一批别墅庄园完工开始,也只有不到百户穿越众购买,加上清一色的高雅华丽的现代风格,这里看起来就像是偏僻的、超脱时空的世外桃源,一处玩耍度假高过生活定居的旅游地。

“……我觉得这恰恰是国家轻视南非发展,如果说我做错了什么,那也应该是我动手的时间太晚了!我们求爹爹告奶奶地向欧洲示好,这种感觉就真得觉得很好?我们对欧洲的依赖越重,就越会限制我们的发展!”

南山总督吴元一的庄园里,一场规模不小的私人聚会正在进行当中。半个月前风尘仆仆地从南山总督领赶回国会参加听证会的吴元一,此时正站在花园中央的一处小平台上侃侃而谈,在他的四周。一座座高档橡木桌边,一位位西装革履或长裙飘飘的穿越众正在聆听。

“……我们缺少的任何一样东西,非洲几乎都可以给我们产出,那里一盘散沙、数以千万计的黑人一样需要我们的火柴、蜡烛、布匹、盐巴、砂糖、粮食和武器。殖民主义和掠夺很罪恶吗,如果真的罪不可恕,那欧洲人为什么还过得跟天堂一样?”

吴元一端起茶杯润了润喉,满脸红润地看着到场的客人,一队庄园仆役适时地出现在花园里,为客人们再次端上琳琅满目的小吃或饮料。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大多数人都带着一种困意在敷衍吴元一的激昂。少部分人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元一身后的高大广告板,对上面勾勒的若干图块内容若有所思,只见广告板上用蓝色的大字写着“南非发展论坛”的主题。

“今天老吴的排场不小,看样子他很不高兴国会上次听证会里对他的不满指责。老吴好像在给自己的失误找借口啊。”应邀参加本次南非论坛的严晓松,一边轻轻拍手,一边扭头朝身边的苏子宁低声说着。

“你也不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参加……我敢打赌,东联集团筹备期间,都没有这种数量级。”苏子宁喝着橙汁,视线再次掠过庞大的花园。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虽然到场的人中拥有参众两院议员身份的很少,但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各大国营集团的管理层。

“……我们在本土的发展,也许还要考虑很多问题,受许多制约。但非洲不同,我们完全可以放开手脚,不用带任何负担!事实上,在加勒比的瓜德罗普、多米尼克和马提尼克岛上。我们就做得非常正确,历史早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吴元一并没有因为掌声不够热烈而放低自己的热情,反而抬起手。重重地比划着若干手势:“正因为非洲很大,又有许多我们不愿接受的黑人,那我们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更应该丢开那些遮羞布,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我们不做,历史也会选择其他人去做!”

这次,呼应吴元一的掌声多了些,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交头接耳。随着时间的推进,不少人都渐渐听懂了吴元一的意思,表情也从百无聊赖变得认真凝重起来。

“那里才受了很大的损失,而且有不少是都是这些人在当地的投资,他这样当着一群事主的面找理由开脱不恰当吧……”严晓松皱起眉头,露出警惕的表情。

“不,恰恰相反。如果我们在非洲的利益更多更大,也许就不会出现这种大面积的损失,因为国家会在那里投入足以压制任何反抗者的力量,就好像我们的北美本土心肝宝贝……老吴的说法,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是正确的。”

“他想把南山总督领扶正?还是想干什么……”

撇了眼还在讲台上唾沫飞溅的南山总督,严晓松终于忍不住地站了起来,对着苏子宁使了眼色,就掏出香烟朝花园外走去。两位外交部长起身的动作,引起了附近几桌人的注意。

耳边渐渐又恢复了自然的森林之音,走在幽静的林间小道上,已经戒烟无数次的严晓松又贪婪地吸进了烟雾,相比之下,苏子宁倒是在多年前已经彻底放弃了香烟。

“在欧洲三十年战争还未终结,新的欧洲秩序还未被我们切入的时候,依靠西班牙和葡萄牙这样的欧洲代理人为我们大规模创造南美、非洲利益的想法,是有点不合实际。老吴明显是想拉拢一批人,鼓动国家亲自参与进去。”苏子宁指了指南面,表情有点不自然,“潘多拉盒子,其实从大西洋跳棋计划开始,就打开了……加勒比肃清,组建外籍军团,外籍劳工输入法案,派出东方远征舰队,然后是东联集团。我们为每一个麻烦采取的解决方案,都在朝着今天这个主题前进:它将孕育一个以一系列对外殖民扩张为宗旨、有着自己政治主张的利益集团。”

“你是指政党?这不过是老吴企图说服国会和内阁展开南非开拓的一次聚会。所以我说你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整天一副患得患失的无辜模样,你至于吗?”严晓松一愣。嘴边烟头掉下的烟灰就落在了领子上。

“嗯,难道不像吗?一次次利益重组的过程中,有人加入,有人退出,有人去而复返,有人观望……最终诞生出有着共同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方针倾向的群体,以最初的经济利益为出发点,进而对整个国家的走向抱有自己的控制理念。”苏子宁轻轻呼了口气,反而与点释然了,“我患得患失的。或者说我依然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种聚会。一个南非发展论坛,或者说是一个俱乐部,它最终会催生演变为什么东西呢?虽然我知道它迟早有一天会出现。而我们的政治体制,也在无限呼唤着它们。”

看着好友那种纠结的表情,严晓松也只能微微点头:“明白了,这些人都有自己的私人公司或产业,平时都依附着各个国营集团做业务,他们被任长乐他们排斥。他们有资本但缺乏方向思路和领头人……照你这样说,我猜大概过不了多久,和亚洲的东联集团一样,也会有个“非洲集团”出现。做事手段也会比东联集团更露骨,有意思……”

“我们最终要通过开拓阿拉巴契亚山脉以西和南方的土地,来解决我们的本土发展的资源瓶颈,这大概还需要至少十五年以上的时间。但现在。我们确实需要一个更强劲、更可控的外部原料输入渠道或市场来满足我们现阶段的需求。任长乐他们看中了远东,而老吴把宝押在了更近的非洲。”

“……东联集团已经吃到了甜头,嫉妒者远超过拥护者。所以。也许老吴真选对了时间,也选对了人。让国家在面临欧洲‘依赖枷锁’的时候不得不换个角度来看待现在南山总督领的危机,它恰恰是一次恰到好处的尝试,国家发展的第二次战略调整机遇!就像老吴说的那样:我们要借此打开更广阔的眼界!这已经是国内最喜欢的腔调之一。”

苏子宁和严晓松不辞而别,但在吴家花园里,现场的掌声终于提到一个新高度,许多人都面带微笑,频频对视……

……

1635年9月7日,周五,南山总督领。

距离南山港以东几十公里的山区边缘,一处草场丘坡之上,一圈圈环形的沙包工事围绕,黑亮的步枪、粗壮的转轮机枪,朝天的迫击炮口,略微焦躁的战马,两个营超过1000名的华美陆军官兵正在原地待命。

这里雨量丰沛,土地肥沃,曾经是南山总督领最东面的农业垦殖区,半数都属于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南山农业垦殖公司,还有大量的私人农场。在肆无忌惮的扩张政策下,这里及周边平原坡岭地带曾密布着油橄榄树、葡萄、剑麻、果树、绵羊养殖场,不过几个月前都被土著破坏了,也是之前移民死伤最多的地方。

在更远的东面山岭谷地之中,三个陆军加强营参与的一场“小规模”的围歼战斗才刚刚结束。经过精心准备,从几个方向合围而来的华美陆军非洲旅官兵,在地图上名为三坡村的地方聚歼了上千土著黑人。

植被茂盛的谷地中到处都是半身赤裸的黑人尸体,红色的粘稠血液在黑色的肢体创口上凝结,和那原本的白色纹身混合在一起,勾勒着让人窒息的斑纹。山林灌木丛中,零散着各种原始武器,破碎的涂着花纹的白色椭圆木盾,折断的木制长矛,断裂的小型猎弓,甚至是磨平的石片。

稀疏的枪声还在林地四处零星起伏,偶尔几个骑兵从谷地穿过,一队队华美陆军士兵还在角落里小心地搜索着,重伤的黑人土著伤员往往就地击毙,而更多的人则被荷枪实弹的华美士兵围在空地上瑟瑟发抖。

华美官兵在山地间排成了一条起伏的武装通道,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劫后余生的黑人土著战俘鱼贯而出。无论男女老幼,所有的黑人都被五花大绑,脸上带着愤怒、恐惧或者失神落魄。绳索深深地勒进皮肉,如串起的一溜黑色蚂蚱缓慢地朝西而去。

后方的丘坡阵地上,非洲旅总指挥斯科特正带着一干军官在观察,以决定是否扩大在周边的肃清作战范围。

“好几个部族的联合体,各种羽毛。各种花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只有下半身有点点遮羞布……斯科特中校,为什么他们会傻傻地选择在这里抵抗?”骑兵营的指挥官兼非洲旅参谋长唐玮中校举着望远镜环视着远方的山地,嘴角带着胜利后的笑容。

“有骑兵营在,西面的南山平原上他们更无路可逃。”斯科特早就了解了这一带黑人部落的日常生活习性和作风,像这种临时凑起的土著军队,是很难做到复杂山地间的作战协调的,何况他们还带着大量的迁徙牲畜和老幼家眷。

“那就是说,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唐玮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再往东,就是地形复杂的山区了。超出当前南山总督领的开拓范围,也就是说,这里就是目前的边界。”

斯科特撇了眼从远方过来的战俘队伍,轻轻摇着头,不知道是不满意这场拖沓了几乎两个小时的战斗,还是对继续深入东面山区清剿土著的方案表示否决。

“呵呵,斯科特中校,你还是很谨慎的……不过据说南山总督在国会上的意见是,要把整个东面的山区和谷地平原都圈进来。”唐玮策马走到一边。望着草丘后方退出战斗进行休整的几百名华美陆军骑兵,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要达到这个目的,那我们需要整整两个非洲旅才办得到。或者说,如同对付易洛魁人一样。逐步清除这里所有的土著,需要好几年的时间……现在南面和北面的威胁还存在,接下来还需要展开后续行动。让部队加快打扫战场的速度,明天开始。留下一个营建立防御支撑点,以巩固目前的战果,恢复当地的农业生产。”

斯科特说完。送开望远镜,转身朝指挥营地走去,只留下参谋长唐玮还在意淫。

……

山坡上,排成散兵线的华美官兵如筛子一样缓缓而下。这群在战后才进入核心战场区域的官兵队伍里,任兴忠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

迫击炮弹爆炸后的冒烟小坑随处可见,草丛里偶尔还能看到破碎的衣物,甚或是半截鲜血淋漓的黑色残肢断臂。

也许之前这里曾被32A转管机枪组作为了临时射击阵地,军靴踏到了一大片的弹壳。抬头朝山地深处望去,烟尘与火苗四处可见,零零散散的尸体正被人收集起来,一座填埋尸体的大坑还在挖掘中。

“任兴忠,是不是觉得没赶上刚才的总攻,有点没意思?”于山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把拍住了二等兵的肩膀,颇为亲热地将对方拉到了一边,笑嘻嘻地指着东面的山谷深处:“其实这是好事,听说前面有个倒霉鬼,打扫战场时被炮弹震晕后苏醒的黑人给偷袭了,肚子被当场捅破,好像矛头还有毒,还没抬到医护站就挂了。可怜的家伙,成了这场战斗唯一的阵亡者。”

“军士长,他们会去哪儿?”任兴忠似乎并没有听于山说什么,而是用枪口指了指从山坡下走过的一串绑缚的黑人。

“陆军司令部和国防部的老生意,和易洛魁人一样,他们会被卖到其他地方,也许是蝴蝶岛,也许是古巴,也许是巴西,反正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于山一屁股坐到地上,抽下军靴,捏着脚趾头,发出了舒服的呻吟,“听说黑人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很难看出年纪,于是有人选货的时候,就看牙齿,啧啧,感觉跟牲口一样。”

黑人俘虏走得更近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几个还在哺乳期的黑人妇女格外显眼,那怀里的黑色婴儿还不知道自己命运,还死死含着母亲垂下的乳房在吸吮,任兴忠甚至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种特殊的体味。

押解俘虏的华美官兵不时地用步枪推搡那几个脚步磨蹭的黑人妇女,其中一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捧着婴儿跪到了距离任兴忠不过几米的地方,嘴里慌乱地叫喊着,还抬着头朝山坡上张望。

四目对望,一道惊恐与哀怨一体的眼神刚好射进眼帘,任兴忠忍不住微微倒退了一小步。

……

“爹!娘!我要娘!”

“孩子!还我的孩子!”

混乱的人群在默默走动,但孩子和妇女嘶哑的呼喊声却异常清晰。大胡子荷兰兵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一个衣衫破烂的大明妇女的身上、头上和手臂上,几乎每一下都带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但大明妇女依然死死伸手朝着正在塞入船舱甲板的两位儿女呼唤。

“别卖我的孩子!”大明妇女死命拉扯着身边的红毛兵的衣袖,露出绝望的神色。

“乡亲们,这些红毛鬼要把我们卖到南洋去,今天和他们拼了!”一个中年汉子终于挣脱身上的绳索,直接扑向了船边的荷兰雇佣兵。

一排排火绳枪或燧发枪冒出硝烟,拥挤的大明难民人群里鲜血四溅,无数奋起的身影被铅弹撕碎了身躯,那个首先赤手相搏的中年汉子更是身中数枪。

“孩子他爹!”大明妇女挣脱荷兰兵,扑倒在丈夫尸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又是一队荷兰兵跑了过来,这次直接端起了长长的铁矛,排着密集的队伍对着哄乱的大明难民不分男女老幼直接捅了过去……

……

一声清脆的枪响又从远方深谷里传来,看样子又是一个落网之鱼被清除了。任兴忠一个冷颤回过神,再看看四周,刚才那队黑人俘虏已经不见了踪影,几架32A转管机枪正被一队陆军官兵从身边拖上山坡。

远方填埋尸体的大坑已经燃起了大火,特殊的焦味钻入鼻腔。被捕获押往后方的黑人战俘渐渐稀少,更多的部队正在陆续撤出山区,战场的打扫行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

“我是在保护国家,保护父母,保护妹妹吗……”看着日渐黄昏的天空,任兴忠露出了深深的迷茫。(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斡旋与强攻

下萨克森地区,位于荷兰接壤的德意志西北部,面积接近5万平方公里。从埃姆斯河到易北河,从哈尔茨山巅到北海海滨,处处都是迷人的风景。

下萨克森境内既有肥沃的低地平原,神秘的森林,又有浪漫秀丽的哈尔茨、威悉山区,西北沿海还是西欧最终重要的产渔区之一,从中世纪开始,这里就是德意志的鱼米之乡,供应着整个德意志地区超过三成的口粮。

哈尔茨山麓的岩盐和钾矿,萨尔茨基特和不伦瑞克的德意志最大铁矿,均构成了下萨克森在德意志地区历史上极为重要的战略地位。

但如此一个农业兴盛、资源丰富的地方,却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战火中被交战各方蹂躏了一遍又一遍。汉诺威、奥尔登堡等德意志城邦权贵无一例外被卷入了这场发端与宗教冲突,实质却是欧洲各国从神圣罗马帝国手里争夺地区控制权的战争游戏。

欧洲三十年战争第三阶段,在1635年初最后一支德意志新教联盟军队溃散后落下帷幕。战争从开始打到现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丹麦被揍了个鼻青脸肿,强敌瑞典王国也因为国王的身亡而彻底败退,哈布斯堡家族领导下的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站到了欧洲的新制高点。

唯一和历史不合拍的,则是当初的战争始发者、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在法国和英格兰的干预下,戏剧性地在下萨克森西北部沿海圈住了一块地。虽然没有夺回本属于他的帝国选帝侯头衔,但在法国斡旋下和神圣罗马帝国达成了媾和协议,依然获得了另一个埃姆登侯爵的“补偿”,悠哉地退出战争当起了旁观者。

埃姆登,位于多拉尔特湾右岸、埃姆斯河口。虽然它的建城历史可以上溯到公元800年,但在17世纪初,它还只是下萨克森地区西北沿海的一座人口稀少的小渔港。

但就是这么一个在德意志诸邦国眼里“背叛新教联盟丢人现眼”的地方。却在大西洋彼岸另一个国家的扶持下,居然短短几年之内,就经营成一个让周边强势邦国难以下口的铁桶。埃姆登不光成为了德意志地区唯一一个和华美国有着固定贸易伙伴关系的口岸,大量华美出口的粮食、民生商品从这里输入到废墟般的德意志腹地,在外曾悲惨漂泊多年的统治者腓特烈五世更是带着浓重的被迫害妄想症、穷兵黩武般拥有上万装备美式武器的常备军。

但惨烈的战争期间,即使腓特烈五世拥有幕后华美国的鼎力扶持,大力收拢逃离战火中心的德意志难民,但整体实力依然很弱小。连同周边地区逃入的难民在内,埃姆登港如今的人口才刚刚万把人,整个埃姆登侯国的总人口也不到25万。实际控制的领地面积更是才1000平方公里出头。

浓重古典西欧风格的低矮灰黑色建筑群还是这座百废待兴的港口城镇的主基调,提前十多年动工新建的哥特风格的大教堂成为历史新兴的埃姆登港的标志,但靠近港口的几片新街区,还是出现了和亚速尔特塞拉岛类似的若干外形大气、简练、明快的华美式建筑。

……

1635年9月17日,周一。

三层高的华美驻埃姆登领事馆内,新任的领事官代伯童,正站在窗明几净的封闭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南面的港口。

视线里,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临风号正在缓缓靠岸。若干身着高档衣着的港口税务官正带着一批士兵在等候,码头边更是站满了迫不及待的搬运工。

“1200吨前年的陈粮,200吨民用商品,1500支最新式的34A燧发步枪。16门8磅炮……卿卿,腓特烈五世不得不看在你这个‘维特尔斯巴赫家族侄女’的面子上牵头这次非正式的外交和谈。”代伯童回过头,对着肚子已经微鼓的“未婚妻”戴卿卿笑着说道,“这下把明年的埃姆登扶持贷款额度都快用光了。他如果不做出点成绩,恐怕我们都要跟着受气。”

“还不是法国人和荷兰人在使坏心眼,他们可不是真心帮我们斡旋。”戴卿卿扶着后腰。勉强站了起来,走到代伯童的身边,嘴角的笑容还是冰冷的,“说不定就连腓特烈五世,还会顺着杆子让我们再加大对他的扶持力度。”

“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腓特烈去年到现在,已经从我们手里以低于欧洲市场价一半的价格获得了至少5000吨的粮食,这足以养活他的所有军队还绰绰有余。只要我们中断供应,他随时都可能被奥尔登堡伯爵给吞掉,毕竟这里曾经是奥尔登堡的势力范围。”代伯童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顺带着把戴卿卿搂到了怀里,温情地摸着对方的大肚子,“现在还没到我们主动露面的时候,就等着消息……另外,难道你打算等孩子出生才结婚吗?”

“我还没想好。”戴卿卿从对方怀里轻轻挣脱,面无表情地推开了玻璃。一股略微咸腥的海风吹进阳台,掀起了戴卿卿的长发,也让她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脸再次变得苍白许多,“爱尔兰的事不落定,我心里不踏实……”

这一席话,又让代伯童陷入沉思。

“领事官阁下,埃姆登侯爵那里传来消息了……英格兰拒绝了西班牙的要求,荷兰人没发表任何意见,法国方面似乎也有打算放弃斡旋的意向。”一个欧裔文员此时出现在阳台入口,小心翼翼地捧上了一份文书,又悄悄退出。

“那就是说,现在第一轮算是谈崩了?嗯,在没有更大的军事动作之前,英格兰人并不觉得会真正败在西班牙人手里……”看完书信内容,代伯童想起了临行前苏子宁的交代,对这个结果也并不觉得意外,“那只能期待着爱尔兰方面能尽快传来让英格兰人紧张的消息,至于荷兰人的动向,我们还要加紧收集情报。我总担心荷兰人会搅局。”

“荷兰?”戴卿卿一奇,有点不明白。

“只要西班牙没趴下,荷兰就是英格兰最坚定的盟友,他们这次采取了完全中立的态度,就不正常。我不信荷兰和英格兰之间没有其他的暗中来往,从而让英格兰在损失了绝大多数海军后还能如此强硬自信。”代伯童摸着下巴,眉头皱的紧紧的,“我也曾问过苏哥,但他也不能肯定荷兰人会如何应对,毕竟这段历史是全新的……我们都犯上了历史认知依赖症。”

说着。代伯童还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

1635年9月19日,周三。

杂乱的枪声、呼啸的炮弹、黑灰色的碎石残瓦、燃烧的废墟、起伏的人群,在夏末的爱尔兰原野上涂抹着一副城市攻防战的画卷。

从东面利河湾里打来的120毫米海军高爆炮弹,在科克城的东南角城堡上不断掀起黑色与橙色交织的烟团,炸垮的工事废墟和支离破碎的人体在城垒南面堆出一个吓人的缓坡。

华美海军的炮火掩护过后,缓坡下又出现一队身着棕色皮甲、带着羽饰铁盔的西班牙士兵,举着燧发枪或长矛,弓腰驼背地攀沿而上。

高高在上的城垒废墟后,再次冒出一大片的身着灰白色破烂装束的英格兰士兵。一排排燧发枪的轰鸣声中,缓坡下的西班牙官兵又是惨叫声一片,鲜血飞溅,尸体滚落。

“侯爵阁下。英格兰人都是狡猾的狐狸,他们躲在死角里,几乎不怕任何大炮!”一个西班牙军官苍白着脸,对着身边的圣克鲁斯侯爵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半个月,死伤了一千多人,我们连科克城的一条街道还没有看到。也许我们应该换个地方进攻,比如西面。”

“换个地方?那我们将失去美国人的舰炮掩护,而且状况可能比这里还要糟糕!”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之前的炮击效果,也对克伦威尔看透华美舰炮射程的防御战术无可奈何。

“中尉,能否让贵军的舰炮再进行一次火力掩护。”圣克鲁斯侯爵回过头,对着身后不远一位担任战役联络员的年轻的华美海军军官投去友善的微笑。

“在最大射程上,那里的河段能展开的战舰数量有限,火力密度无法覆盖所有的攻城区域。”

胡焕作为战地联络官,也在这一周里经受了从拍着胸脯装逼保证到满肚子闹骚的大起大落。眼前的科克城,里面的7000多英格兰军依靠坚固的城垒防御,硬生生地顶下了华美欧洲舰队的火力,还把攻城的西班牙人压在城垒下前进不了一步。

究其原因,还是这片攻击区域有着太多的城垒防御死角,稀疏的舰炮火力无法有效杀伤守军,甚至部分地段的工事坚固度连120毫米重炮都无法撼动。加之西班牙人缺乏近距离进攻掩护火力,稍一接近,就会遭受几个方向的英格兰守军的交叉射击。

“我们应该嫉妒爱尔兰有这样一座城市,还是羡慕克伦威尔选对了地方呢……”圣克鲁斯侯爵见华美海军也没了招,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中尉,也许我们可以让陆军上去,动用机枪和迫击炮,这样就能拥有即时的近距离火力掩护了。我们的陆军不都是这样干的吗?”一个年轻的华裔少尉在胡焕身后嘀咕着,顿时让焦头烂额的胡焕回过头去。

“出动陆军部队?可能是个好办法,不然再过几天,西班牙人就会彻底退缩了。”胡焕两眼泛起精光,显得十分兴奋,“马上给将军发报,请求抽调圣玛丽斯岛的外籍军团步兵连过来。”

商量归商量,在新的作战方案还没得到答复之前,又一轮舰炮火力覆盖又开始了。这次三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一齐上阵,12门120毫米舰炮打出了最高射速,起伏爆炸的烟尘再次笼罩了攻击段的部分城垒工事,看起来声势颇大,也让远处屡战屡败的西班牙官兵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欢呼。

……

“不,明面上不到最恶劣的关头,不能出动陆军。这是我们最关键的政治姿态,其实西班牙人能否攻下科克城。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细君公主号上,张春锐少将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战地前线联络官胡焕的意见,“而且锡利群岛上我们只有两个外籍军团步兵连,需要保护我们最重要的后勤基地,绝对不能离开。”

“那是否可以从军舰上拆下几架管风琴或是舰炮上去?”孙阳上校突然在一边说道,总指挥部里的海军军官们都眼睛一亮。

昂贵的新式32A转管机枪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替代华美陆军中的管风琴机枪,甚至海军战舰上还没有一架,因为到目前为止,海军也没多少机会动用这种装在船舷的近战武器。

“那就意味着,我们需要让水兵们上岸作战了?”张春锐摸着下巴。在舱室里走来走去,再看了看西面的科克城,微微叹了口气,“我们确实缺乏独立的两栖作战能力,要有海军陆战队就好了……”

“将军,胡焕中尉来电,西班牙人又失败了,这次他们的进攻只持续了十几分钟。胡焕中尉已经记录下了几处英格兰人的防御死角,我们的舰炮根本打不到。”报务员走了过来。再次给出一个让人不爽的结果,指挥舱里的海军军官们此时一副比西班牙人还着急的样子。

“把蓝鲸号、一角鲸号上的75毫米舰炮和管风琴机枪拆下去,各舰再挑选出一批枪炮手,带上轻武器。听胡焕中尉指挥!”走到舷窗前,举起望远镜观察了几分钟,张春锐终于拍着舱壁下达了指示。

……

带可拆卸式陆上行进炮架的75毫米舰炮,战斗全重只有1吨多。是目前华美海军唯一一种可以快速切换陆海状态的海军炮,这得益于北洋船舶集团大佬在设计一系列近海巡逻船的时候对北方工业公司提出的意见。

从华美欧洲舰队各船非重要岗位上抽调出了80多名水兵,外带2门75毫米舰炮、2架管风琴机枪和若干步枪。组成了一支临时的海军陆战队,前线总指挥官就由胡焕中尉担任。

华美水兵加入了西班牙军队的地面作战序列,并在9月20日的进攻中起到了出乎意料的好效果。当老生常谈的舰炮火力覆盖后,钻出废墟的英格兰守军愕然地发现在废墟缓坡下两百多米远赫然立着几架奇怪的大型枪械。

2架管风琴机枪同时展开了射击,暴风骤雨般的子弹扫过废墟阵地,这种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密集火力,顿时将露出半个身子的英格兰守军打了个人仰马翻。

当那熟悉的推着炮车的英格兰炮手身影再次进入城垒废墟一角的石楼的时候,一门早就瞄准好的华美海军75毫米舰炮发出了怒吼。不到300米的距离上,炮弹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就打进了炮楼,爆炸冲击波掀起的残片和火团将里面打算压制攻击方的英格兰2磅小炮直接炸成了零件,也杀死了所有的炮手。

防御方的火力部署瞬间变得七零八落,压力骤减的西班牙军队马上蜂拥而上,上百名士兵很快就冲破了废墟防御线,和第二波赶到的英格兰守军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战。

长矛、刺刀、枪托、石头,身着不同军服甲胄的两拨欧洲士兵就这样扭打在一起,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带着羽饰铁盔的西班牙士兵还在源源不断涌来,在废墟的北方,就是建筑起伏的科克城街区。

“上帝保佑,孩子们上去了!”圣克鲁斯侯爵兴奋地丢开望远镜,大感欣慰,也对华美舰队临时想到的配合方法赞叹不已。

……

在科克城北方的一座教堂内,克伦威尔还在进行早餐,这一周多的防御战,他的部下们早就对防御战部署心领神会,似乎今天又将是一个注定让西班牙人倒霉的日子,根本就不用事事前来汇报。

“克伦威尔先生,西班牙人突破防御了!”一个英格兰军官带着满身的破洞走进了教堂,脸上的血迹和尘土涂抹在一起,显得十分恐怖。

“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方法了?”克伦威尔手上一顿,才满上的茶水就洒落在胸前。这种珍贵的、才在英格兰上流社会刚刚兴起的“葡萄牙式东方饮料”,是克伦威尔在战争期间每日都在坚持品尝的。

“是继续和他们巷战,还是撤退?”英格兰军官谨慎地问道。

“点火,阻止他们后续的进攻,准备撤退。”克伦威尔离开餐桌,带着冷笑指向了背面,“撤出后,把利河上的桥全部炸掉。”

“可是这样会彻底毁掉科克城的……”听到命令的英格兰军官吓了一跳。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西班牙人、美国人和爱尔兰人始终一无所获。”克伦威尔满不在乎地摘下餐布,仿佛他现在是在西班牙领土上作战一样,“执行命令吧,我们还要赶往都柏林继续战斗。只要我们坚持下去,美国人的舰队就不得不放弃对西班牙人的支持!”

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快被炮火打成废墟的科克城东南段城垒落入西班牙军队手里,终于引发了整个城南防御面的连锁反应。西班牙军队占领了越来越多的防御地段,然后在次日的黄昏终于扩大了进攻突破口,突入了市区。但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英格兰守军并未展开寸土必争的巷战,反而是点燃了主要街区的房屋。

冲天的浓烟和大火笼罩了半座科克城,无数被英格兰守军前期“就地征集”的粮食被焚毁,被驱离住宅的爱尔兰人哭号遍地,每条街道上都躺满了被大火熏死的无辜爱尔兰民众,也让进入城区的西班牙人不得不停止了前进。

“中尉,英格兰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吗?难道他们打算在今后每一场城市争夺战中都这样做吗?”华裔少尉端着一把30A步枪,跟在胡焕的身后,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宛如烈火地狱般的城市。

“从有战争开始,人类就一直这样做的。”

胡焕丢开手里的武器,坐到了一边,掏出腰包里的干粮和水壶大口吃着,一身漂亮的海军制服此时已经被烟尘熏成了斑驳的黑白迷彩,就好像封锁利河的本国舰队。(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扑朔迷离(一)

1635年9月23日,周日,农历秋分。

“号外!在我国欧洲远征舰队的强大火力支援下,西班牙陆军攻陷爱尔兰科克城!英格兰军队全面溃败!”

周末的清晨,下起了稀疏的细雨,连日的高温天气总算迎来了一丝清凉。曼城长岛西区的街头,重型马拉轨道交通车站前,报童扯着嗓子奔过,正在街上溜达的男人们纷纷掏出钱币购买当天临时发行的报刊号外,以继续跟进如今国内大肆宣传的欧洲战事。而家庭主妇们,不管是否识字,都抓着丈夫的手臂也在报纸版面上探头探脑。

大概以往没有多少市民会如此在意一场远离自己数千海里的欧洲战争,但现在不同了,华美国和第三大贸易对象英格兰的贸易往来已经下滑到不足往年的20%,就算弗吉尼亚因为特殊的“护侨军事代管”行动还保持着贸易畅通,但往返英格兰本土的经济活动却几乎陷入全面停顿状态。后果就是,国内不少企业都下调了生产安排,开工率的不足也让这些企业近半年来大都取消了季度奖金福利。

海军舰队在欧洲战场上的胜利消息接二连三,但偏偏还没有任何战争松懈下来的迹象,而即将到来的中秋节和国庆节,也因为欧洲和南山总督领两头的军费开支大增,导致年年高调的国家节日福利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半点动静。如此种种,国家经济发展依然严重依赖外部且脆弱敏感的当下,一种战争影响生活的浮躁不安又在首都市民中间悄然蔓延。

“程先生……如果您很忙的话……”

街边的一座两层高的小酒店的某间包厢里,二楼玻璃窗前,陶心梅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注视着有点心不在焉的程大熊。

“哦,没事!”看着卖报少年渐渐远去,程大熊这才把头从玻璃窗前扭了回来。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继续刚才的话题……公司这个季度的唱片销售确实不错,第一次唱片月度发行盈利,你的专辑所占的份额能排进前三了。”

“嗯……已经拿到分红支票了,爷爷让我必须亲自向先生道谢……”大概因为这次的周末约见专门打着爷爷陶全富的旗号,陶心梅心跳的特别厉害,从一开始就红了大半张脸,“先生,这次见您,还有一件事……”

“呵呵。你都是老员工了,有什么尽管说。”程大熊客气地从对方手里接过茶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几年来培养出的新一代歌手,对对方在自己面前始终如一的后辈上进态度感到欣慰。

陶心梅的头都快低到胸口上了,桌下的手也死死拽着裙边,声音细若蚊吟:“听爷爷说起,心梅幼时娘亲曾求得一卦,言命里有贵人相助……小女子无德无能,能受先生提携。大概就是这一缘分吧……”

静静地看着含羞待放的少女,程大熊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奇怪的滋味,有点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提起这样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小女子自小没了双亲,只跟爷爷沿街卖唱长大。心想若有一朝蒙受大幸脱出苦海,必涌泉相报……”说着,陶心梅鼓起勇气,抬头痴痴地看着有点呆滞的程大熊。心跳的速度更快了,“即便是做一丫鬟,心梅也心甘情愿……”

微微张着口。看着眼前态度异常的弟子,程大熊心里的那点点担忧终于清晰无误起来,但即便隐隐约约早就有了若干心理准备,也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能这么想……我并非图你什么。而且,当初也是人事总监罗姆斯发现了你们爷孙俩,和我其实没关系。”程大熊淡淡说着,一边在桌面放下结账钱币,一边装着有事一样掏出怀表,“抱歉,今天就暂时谈到这儿吧,中午要陪家人去教堂。”

程大熊就这样难得丢开一切风度地匆匆走了,只留下陶心梅一人呆呆地站在包间里羞愧难当。

“没关系……又如何没关系呢?”想着想着,又是一滴泪落下。

……

内阁某件会议大厅里,周日的国家安全委员会临时会议还在继续当中。窗外的小雨驱散了夏末秋初的闷热,也稀释了大街上的“大捷”喧嚣,让与会的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会议室前方。

“……英格兰海军主力基本全军覆没,剩下的都龟缩到了伦敦泰晤士河口防御,或者说,这是英格兰残余的海军最后的任务了。埃姆登的第一轮外交接触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代伯童希望我们能对英格兰本土制造更大的压力,促使英格兰国民议会强硬派低头,继续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如果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让军事行动升级,比如协助西班牙攻占都柏林,或是封锁泰晤士河口。”

“……法国、荷兰、瑞典、丹麦的新一轮反哈布斯堡军事联盟基本完成,军事动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也收到了我们的战争预警。现在西班牙急于从爱尔兰抽身,想要放弃进攻都柏林的计划。”

“目前最让人不放心的,是荷兰。现在有多个方面的情报显示,荷兰还在私下鼓动英格兰坚持到底,甚至就在埃姆登外交会谈的过程中,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还给英格兰提供了一笔低息贷款。除了资金,还有至少2000支21B燧发步枪送到了伦敦。”

严晓松在黑板上描绘着如今交战各国的军事与外交形势,言辞之中,似乎还有着一丝不确定的因素。

“嗯,未来半年我们能获得的粮食和军火订单会弥补一些对英格兰作战的损失。我们现在唯一所欠缺的,就是在欧洲大战第四阶段来临前没有足够的运力满足‘客户’的需求。听说荷兰上个月在亚速尔又加订了几千支最新式的34A燧发步枪和8磅炮,看样子他们打算把淘汰的21B燧发步枪都趁机卖出去。荷兰虽然有钱,但基本战争潜力却不强,他们总是喜欢拿金钱做武器,鼓动别人血流成河,他们大概还是想借他国之手尽可能地削弱西班牙的兵力,从而分担陆上的军事压力……对了。历史上,荷兰第四阶段正式参战是什么时候?”

齐建军拿着一份从商务部转来的文件,对外交部的情报分析表示赞同的时候,把头转向了一边低头不语的苏子宁。

“只要历史不改变,大概还要几年,1638年荷兰为侧面支持法国作战,趁西班牙兵力空虚,出动陆海军攻入西属尼德兰,包围安特卫普,封锁敦刻尔克。并诱使西班牙海军主力增援。”苏子宁合上自己手上的文件,抬头看着在场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我们现在所有精力都放在欧洲和英格兰的局势上,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过去半年里,抵达蝴蝶岛双子港市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商船数量一直在下滑,而在荷兰圭亚那殖民地,过去一年荷兰西印度公司运进了更多的人员物资……打前年开始,荷兰西印度公司就一直在加强圭亚那殖民地的防御。并积极朝加勒比海渗透。听说他们几个月前,已经占领了委内瑞拉马拉开波湾以北的阿鲁巴岛和库拉索岛,西班牙一地的烂摊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荷兰西印度公司从蝴蝶岛进口的军火数量超过往年几乎一倍。甚至上个月还从蝴蝶岛那里购进了1000吨谷物和几十吨硝石、硫磺。这都是因为我们改变了历史,荷兰西印度公司失去了在北美的扩张空间,转而集中力量在南美发展。只要不威胁到我们重要的贸易线,他们和西班牙狗咬狗不正好吗?”财务部长刘鑫满不在乎地通报了手头的资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难道他们打算进攻西班牙的委内瑞拉殖民地?听说西班牙在和圭亚那接壤的委内瑞拉东部地区发现了金矿。”国防部长郑泉是一个始终都以战争眼光看待一切的人。盯着南美洲地图上北方沿海的那一片插进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地中间的、象征荷兰势力的区域,郑泉忍不住朝着圭亚那西面的委内瑞拉指了指。

“委内瑞拉并非我们的主要贸易地,也没什么投资在里面。我们的加勒比舰队只需要护住蝴蝶岛和特立尼达岛之间的贸易线就行了。”参议院议长包子图笑笑,倒是不担心荷兰人是否侵入委内瑞拉,“小苏,小严,在英格兰的问题没有解决前,我建议不过多干涉荷兰和西班牙在南美的小冲突,他们抢过去占回来那么多年,对我们影响不大。不过外交部可以略微表下姿态,给荷兰人发一份不公开的外交声明,就说我们很关注他们占领阿鲁巴岛和库拉索岛的事,不希望引发地区不稳定因素,给他们提个醒。刘云,老郑,我们在南美的情报工作一直很滞后,你们两个可以适当关注一下。”

在这个17世纪,没有无线电可以窃听,也没有缩微相机可以拍照取证。就算是华美的情报部门,所做的一切也差不多和他们的对手一样。除了特定历史认知的目标长期监视,几乎所有的情报收集工作都类似打听与误打误撞。偶然与运气还是主要因素,现代情报意识的专注与敏感也只是一种加成,而要从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情报中梳理出最后的真相则更加困难。

会议开到这儿,基本上一切还是按部就班继续进行,所有的军事和外交情报重心依然以欧洲为主。

……

中午,雨已经停了,街道上的行人纷纷从避雨的商店里出来。重型轨道交通马车摇着叮当响声从街道上驰过,视线再次宽敞,街对面那座曼城市建城以来最华丽的建筑也露出全貌。

七层楼高的国营进出口集团总部大厦,无论外观造型有多么靓丽高贵,在后世也不过瞬间淹没在都市高楼大厦的海洋里冒不出一点水花。但放到17世纪30年代的华美首都曼城,那就是气势壮伟的巨无霸了。

外墙的脚手架已经在陆续拆除,最后的外装工程还在日以继夜的赶工,估摸着能如当初宣传的那样,在国庆日那天正式亮相,从而超越曼城南区的国会大厦,成为首都的新地标。

而在国营进出口集团总部大厦的街对面,则是造型古朴的曼城大教堂。十四年前由程大熊牵头。外加诸多欧裔移民陆续捐赠,逐渐扩建而成的华美第一座西式新教大教堂。据说程大熊多年来已经以个人名义捐赠了至少3万美元的建设修缮资金。

要说地段,也许曼城大教堂如今所处的位置更好。所以当初国营进出口集团总部大厦计划兴建的时候,还一度说动曼城市政府,打算以行政手段来个地皮收购。

在宗教行为表面自由又严格受限的华美,教堂方面是诚惶诚恐又无能为力,只能找到最大的靠山程大熊想办法。在华美,无论是信仰新教还是传统的天主教,许多老一代的欧裔移民已经把程大熊当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基督信仰守护者。

“这个国家是全新的,除了谎言。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过往历史。所以,正需要我们从今天开始,为它一点一滴地去积累真实的历史沉淀。第一座西方教堂、第一座东方城隍庙、第一座城市花园、第一座雕像……都是值得我们重视并保护的。也许几百年后,我们的后代会感激我们为这个国家留下了足以自豪的伟大历史记忆,而不是后世那种看似前卫光鲜却在疯狂拆迁中丢失了历史传承,成为让我们无限遗憾的城市。难道我们到达这个新世界后,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做那种‘还未开始就在摧毁’的事?”

程大熊在一次国会例行会议后,拦住了正要宣布散会的大会主持人,发表了以上的言论。一旦提到这种城市文化遗产的后世遗憾话题。再怎么内心不屑的人,都不得不点头赞同,曼城大教堂就这样迈过了它建成以来的最大危机。

……

参与教堂周末礼拜的市民很多,甚至其中还有若干华裔。看来就算是禁止任何形式的公开传教活动,只要能触及到人的内心依托,宗教的力量就会在某个时刻悄然打动某个人的心。

这次的礼拜同样也是一次为曼城福利院的孤儿举办的捐赠义会,所有到场的信徒都在捐赠箱里投下钱币。然后在捐赠薄上签名。

“……为我们的父母、为我们的友人、为我们的孩子祝福,远离痛苦,指明方向。宽恕我们曾经犯下的过错……阿门。”

礼拜的人群发出整齐划一的十字手势,最前排的程大熊轻轻舒了口气,扭头看看一家人那虔诚平静的样子,带着微笑摸上了两位养子女程冬和程媛的肩膀。

“家里保姆还在打理花园,等会你带妹妹去商场买今天晚餐的菜。”四周的人群正在纷纷朝教堂大门方向退出,程大熊则向两位孩子交代着家务。

“孩子们难得一个周末,他们应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去玩。还是我们去买吧,正好可以带晓晓逛街。”珍妮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家里的任何孩子,赶紧拉住了丈夫的胳膊。

程大熊无奈地笑了,只能顺了妻子的心意。而得到解放的两位养子女,则发出了轻微的欣喜欢呼,两人牵着手就跑向了大门。

正打算把小女儿程晓晓抱起来转身离开,这个时候,一个瘦瘦的身影突然挡在了程大熊夫妇的面前。

“程先生,请慢步!”

面前的华裔有着一种病态的瘦弱,一边说一边还在咳嗽。这个人程大熊认识,是北洋船舶集团的一位会计,姓汪,四十多岁,几年前因为身体不好皈依了基督信仰。如今看来,这种信仰寄托依然没有改变对方身体健康每况愈下的事实。

“有事吗,汪先生?”程大熊看了眼对方的脸色,压低了声音,“你要经常去医院看病,不能耽误治疗。”

“多谢了,在下的身体自己很清楚……”汪姓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用皮革卷起的小包裹,趁左右无人,悄悄递到了程大熊的手上,“这些年思前想后,能来到这里就是上帝给予的福分,再过于奢求就是罪过了……但汪某有一事一直放心不下,怕是罪孽深重时日无多,更怕累及家人,想必也只能让程先生为在下解掉这最后的心结。若先生觉得不妥,大可出门就烧掉。”

说完,汪姓中年男子微微一拱手,就带着连串咳嗽声走出了教堂,再不回头。简单的交谈和传递东西,从开始到最后不过几十秒钟,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程大熊捏着手里的皮革包裹一头雾水。

“亲爱的,出什么事了?”挽着丈夫的胳膊,牵着小女儿,珍妮对丈夫突然在这个时候被人拦路感到好奇。

“没什么,汪先生的身体不好,问候了一下,我们先回家。”程大熊略一沉吟,手里的东西就悄悄放进了手提袋,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晚餐后,程大熊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颇为小心地取出了那个下午被人硬塞手上的包裹。

慢慢展开,里面是一本卷起的账册,记满了北洋船舶集团从1625年到最近几个月的财务收支明细,其中若干条目上还用红色毛笔做了标记,后面用蝇头小楷做了注解。

一页页翻过,程大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心里的震惊也无以复加。到最后,程大熊干脆一巴掌拍到了书桌上,气得脸色发青。

“……做账十年,以无恶之心,行不法之事,故天谴报应,罹患绝症。然市井卑微,身不由己。若有大义能者公示于天下,可否洗去罪孽几丝,得上天国?”

文册的最后,那歪歪斜斜的赤红色毛笔字,显得那么虚弱和惶恐……(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扑朔迷离(二)

公元1492年,西班牙王国完成了欧洲历史上两件值得吹嘘的大事。第一件大事,是驱逐了伊比利亚半岛格拉纳达的最后一位摩尔人国王,完成了西班牙基督王国的真正统一。第二件大事,就是受伊莎贝拉王后资助的意大利人哥伦布,不经意地“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从而让西班牙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海外领地和财富。

随着巨额的黄金白银涌入,曾在欧洲大陆四处出击、横行四海、锐意进取的西班牙王国的权贵们就迅速腐化堕落。在后世看来都极度荒唐而糜烂的宫廷生活反而成为了王国贵族们的身份招牌。从16世纪中期开始,从上到下,浪费和贪污就成为了封建制度下西班牙王国财政的主旋律,感染走向崩溃的重症。相比之下,每年从新大陆获取的黄金白银也顿显无力。

几乎每一任派往新大陆的西班牙总督,都会在任上虚报收益,甚至是巧立名目拦截税赋,短短一个任期就能积累出数以百万计里亚尔的财富。

与此相同的自然也包括另一个欧洲大陆强国法国,一个拥有三倍于英格兰人口的欧洲大陆国家,除去大量割据的地方封建贵族的私人收益,王室所能获得的国家中央税收,在17世纪初还不到2500万里弗尔(约合200万英镑)。王室采取的包税制似乎天生就是一种姑息养奸的制度,以至于法国国王已经把“问罪抄家”作为了弥补财政缺口的周期性工具——基本上不需要任何调查,只要把当任的财政大臣抓起来,就能获取数以百万里弗尔的贪污赃款。

英格兰王国也不例外,三十年战争期间,一位海军高官受到举报,其在任内所贪污的海军军费高达数十万英镑。

在内部的贪污浪费和肆无忌惮的亏欠挪用行为污染下,导致整个17世纪的欧洲列强的国家财政都营养不良。国家主权信用度极低。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信贷市场,银行家们开给私人的季度贷款利息通常是3%到5%,而针对主权国家的中央财政借贷项目,季度贷款利息可以高达15%,甚至更多。

失去有效财政监管和财政秩序的诸多欧洲封建强国,就在新兴资产阶级的金融武器攻击下彻底腐烂,从财政层面上讲,它们的失败也是理所应当的。

……

一周后,1635年度国庆节典礼在曼城长岛西区体育场又拉开了帷幕。为应对爱尔兰战事变化而驻扎在首都外岛区待命的大批国防陆军,顺势加入了当年国庆阅兵活动的阵容。

超过两千名国防陆军组成的十几个阅兵方阵在《士兵进行曲》的引导下走过国会广场。掀起了观礼人群的阵阵高呼。威风的阅兵仪式营造的国家强盛感,冲淡了爱尔兰战争导致的国家本年度经济动荡的忧虑,似乎胜利之后的巨大回报指日可待。

彩带飞舞,一面面小国旗欢快晃动成一片海洋,但如此热烈的气氛却并没有让站在贵宾席的某些华美权贵们情绪高涨。因为不断攀高的军费开支,导致明年的国家财政预算案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严重的争执,许多人在国庆节典礼上都心不在焉。

大部分国会或内阁成员都出席了今天的国庆节观礼,但国土安全部长刘云此时却留在了办公室里,正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到访的北洋船舶集团老总。

“……汪有贵肺癌晚期。在病床上昏迷了好几天,昨天晚上已经死了,但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集团的财务正本,哎。这下工作可难做了。”石益格叹着气,手里的香烟已经快要燃到手指头还没觉察到,“这事非同小可,你这次可要帮哥们儿一把!”

“为什么不让警察局去跑?”刘云再次点上一根烟。看向石益格的眼神带着耐人寻味的味道,“我可是做国安工作的,寻找失物什么的。应该让刘兰曦下面的人去做吧?我要是去做,人家可会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集团账本丢失这种事可大可小,而且你也知道他们警察部门的人办事的作风,恨不得弄得满城皆知,集团财务还怎么去保密?”石益格尴尬地摸着鼻子,这种下意识的言不由衷的小动作让善于捕捉细节的刘云心里暗暗留意。

“先告诉我细节,然后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刘云看了眼玻璃窗外的景色,拉开抽屉,取出纸笔。

“集团前些日子正在做月末财务汇总,9月22日那天周六,最后一个加班回家的就是汪有贵。然后9月24日周二那天,汪有贵就昏迷住院了,财务部的人这才发现总账正本不见了。”石益格垂头丧气地回忆着,脸色很难看,“后来从汪有贵的家人那里才打听到,汪有贵在9月23日周日那天去了教堂,还一次性捐赠了半个月的工资。听说他出门前还在书房里独自待了半天。所以我敢肯定,这账本应该就是他藏了起来。”

“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快死的人,偷集团的财务总账干什么?”刘云在纸上快速记录着,一边嘴里嘀咕。说着,又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神情沮丧的石益格,仿佛此时已经猜出了名堂。

“呃,知道瞒你没多大意义……大家都是兄弟,而且你还是北洋船舶集团的股东之一,这也算是你自己的事吧?”石益格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显得有气无力,“就老实给你说吧……那本不是总账,是汪有贵专人负责的暗账,全是这些年来,和国营远洋运输公司和国营远洋渔业公司的业务结算往来。大家都是自己人,私下给了他们不少好处,没办法,他们可是我们的大户。”

“难怪有什么新船型,能大手笔首先订购的一定是他们。说起来,也算是我的衣食父母了?”刘云开着玩笑记录完内容,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当着石益格的面又果断揉成一团。用打火机点燃,“好吧,不管怎么说,我先帮你调查一下。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去找一下刘兰曦,编个理由让她派人从其他方面去查,转移某些人的视线,这样我才好入手……”

“行,就知道兄弟你会帮忙!你可一定要帮我保密啊!”石益格大喜,知道这个华美第一偷窥狂打算亲自出马了,于是赶紧站起来递烟。“今天晚上去魅影会所,兄弟我请客,等事情结束,我再和游启好好谢谢你下面的人。”

石益格高高兴兴地走了,刘云的表情却从微笑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

不明真相的警察部长刘兰曦,在国庆节第二天就向长岛西区警局发去了工作调查指示。有关北洋船舶集团财务室丢失一张巨额不记名支票的事,瞬间在该集团内部传开。

负责侦破的警察直接入住,并从报案之时起,一切财务结算工作都暂停。相关资金储备银行也接到了该集团票据业务暂时停办的通知。如此沸沸扬扬的动作顿时在曼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些周边供货商都开始到处打听,生怕因为这种事耽误了自家和北洋船舶集团的财务结算。

北洋船舶集团的所有财务人员都被警察单独约谈,连家里都安排警力进行搜查。北洋船舶集团甚至还发出公开悬赏。只要帮助寻回支票,并且对支票金额保密,就能获得至少1万美元的报酬。

1万美元的报酬,这可是华美一户中产家庭累死累活十几年的收入啊!报纸将“寻物启示”一刊登出来。别说是普通的国民瞬间被吓傻惊呆,就连不少穿越众都愣了,北洋船舶集团丢失的支票金额。可见一斑。

“程先生,这是北洋船舶集团委托我们电台播放的寻物广告,希望能连续半个月在黄金时段播出,他们愿意出三倍的广告费。”曼城广播电台的台长办公室里,女秘书将一份业务文件放到了程大熊的面前,显得很高兴,“如果同意的话,我们要调整所有的广告档期。”

“他们已经包下了报纸头版,还怕没人知道吗?”程大熊将账册悄悄放入抽屉,然后在秘书递来的文件上直接打个否决的叉,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把已经签订的广告合同给挤掉,对别人不公平。如果他们愿意,可在半个月后再签。”

“可是程先生,这是三倍的黄金时段广告费,而且连续半个月……”对于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曼城广播电台来说,台长的态度让女秘书有点难过。

“好了,就这样,我们有的是机会赚钱。”程大熊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个动作和他以往的风度翩翩颇为不同。

“丁小姐,您先去休息一下。”珍妮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对着女秘书和善地说着,似乎刚才在走廊上已经听到了丈夫不同寻常的脾气。

女秘书走了,珍妮坐到了程大熊的身边,笑嘻嘻地把头凑到对方耳边,一脸的神秘:“亲爱的,我又怀孕了……”

“看来上次去教堂,你一定私下祈祷了很多!中午请大家去吃烤鸭,听说隔壁街上新开了家烤鸭店。”听到这个好消息,程大熊本来紧锁的眉头突然一松,那股脑海里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先生!我学会了!”正说着,就看见一道靓影飞进了办公室,打断了夫妻二人的谈话。只见陶心梅穿着一套十分乖巧的淑女装,正带着得意的表情出现在程大熊面前。

“啊……珍妮姐,对不起……”这时才发现程大熊的妻子在场,陶心梅马上羞红了脸,局促地捏着裙边,不知道是该继续说,还是该马上退出去。

“看起来是个好消息,心梅小姐。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微微撇了眼闯入的陶心梅,珍妮只是礼貌地笑笑,就主动起身离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珍妮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

“部长阁下,我们询问了曼城大教堂当天主持礼拜的牧师,并获得了他们当时的捐赠仪式的签名册。”一位军警毕恭毕敬地站在刘云的面前,捧着手里的文件夹小心念着。

“……阿雷尔牧师保证到场的所有人都进行了捐赠并签名,签名册上一共是57人,但他只能回忆起其中的25人,经过核实,这25个人都和签名册上一致。随后汪有贵先后和一名叫的法裔信徒进行了交谈。”

“……我们询问了汪有贵的家人,据说汪有贵此人入教以后虔诚得有点过分,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去教堂坐坐,尤其是最近病重期间。另外还有个细节,汪有贵在住院昏迷过程中,一直在唠叨着‘真不应该连累别人’这段话。”

“真不应该连累别人?所以,你们调查组认为,汪有贵一定是把东西留在了教堂里,或是交给了其他56个人中的某人?”刘云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摸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心腹爱将,“那56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切入调查?”

“先收集所有的个人和家庭信息,然后逐一问询,必要时可找借口搜查住所。”军警略一思索,说出了自己的调查方案。

“如果这些人也在半道上把东西转了出去,或是藏匿起来,那你们怎么查?”刘云冷着脸点上香烟,对部下死板的思维逻辑很是失望。

“请部长阁下指示……”年轻的军警一愣,赶紧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知道自己快死的人,他会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想法呢?与最亲近的人倾吐心事?向最信任的人托付后事?还是独自一人在某个角落里忏悔?”刘云抽着烟,看着天花板,仿佛在自言自语,“偷出不属于他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罪恶了,尤其对一个明知就快死的基督徒而言,将死之前希望摆脱罪恶的心理,会让他把一个象征着罪恶的东西交给谁?”

“也许他会烧掉?”部下忍不住发出疑问。

“烧掉?那只是让别人不知道有这个罪恶存在,和他之前的选择没有什么两样,但在他心里,上帝是永远知道这份罪恶的。”刘云自嘲地笑笑,对部下这种非基督徒的正常思维表示鄙视,“可惜你不是虔诚的上帝信徒,否则我在你身上就能得到答案了。”

“物归原主?”部下又露出一脸疑惑,“照部长这么说,他藏起来不也是一样吗,除非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发生过。”

“上帝是永远仁慈的,据说耶稣就是为了替世人赎罪才来到人间的……大概在他们心里,哪怕犯下了滔天大罪,只要真心忏悔自己的过错,就能得到救赎。他感觉罪孽感深重而把象征着罪过的东西轻易交给他人,因为相信这个人拥有可以帮他洗脱罪孽的能力,但是他却在临死前又感到后悔,想要再拿回来!”

说完,刘云眼里突出冒出精光,仿佛想通了什么,一把站起来扯过了部下手里的文件夹。眼睛扫过一行行名字,并最终在“程大熊”三个字上停了下来。

“调查到此为止了,行动终止!”刘云慢慢合上文件,向部下下达了最新指示。

“现在就终止?”部下记录完命令,显得有点惊愕,这似乎不像是上司平时的作风。

“还要销毁一切行动资料!”刘云看都没看部下一眼,就装作将要处理其他公务的样子随意翻起一本文件,再不多说。(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交涉

西班牙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指挥的西班牙军团完成了对科克郡的占领,华美欧洲远征舰队也为这座饱受战火摧残的城市运进了急需的各类民生物资,在英格兰军队的焦土防御政策下劫后余生的爱尔兰平民得到了尽可能的安慰。

虽然援助物资数量极为有限,但也博得了当地爱尔兰民众的极大好感,尤其是部分曾经去过基拉尼领地的商人,还旁敲侧击地打听起那个默然出走的“基拉尼女男爵”的去向,颇有一点套近乎的味道。

华美为西班牙建造的大型纵帆战列舰的强大战斗力通过了实战的考验,新型舰炮的射程、威力和船体强度的评价颇高,也使西班牙方面再次发出了催促剩下5艘订单尽快完工的请求。全程参与了凯尔特大海战的葡萄牙人,也心痒痒地向华美方面传达了希望订购同类战舰的意向。已经在华美的“另眼相待”中吃了多年好处的葡萄牙人,似乎再次恢复了百年前不差钱的欧洲土豪风范。

在本国海军军备采购处于最低迷的阶段,能够获得如此广阔的外部军火市场,北洋船舶集团上下本应该喜气洋洋,但事实是,随着“巨额支票事件”的持续发酵,整个集团内部都有点人心惶惶的。

10月10日,国庆节大假结束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华美教师节这天,位于长岛西区的北洋传播集团造船厂,西班牙订购的第三艘大型纵帆战列舰“圣约尔迪”号正在进行交付剪彩仪式。但这艘战舰的真正设计者、北洋船舶集团总裁石益格却并未到场,反而是集团副总裁兼总设计师游启和国防部长郑泉出席了剪彩仪式,旁观西班牙派来的接船官兵在船厂码头边眉飞色舞的各种失态。

……

北洋船舶集团总部位于造船厂南面的市区,此时最顶层的某间大型会议室里,人虽然有两个,但气氛却非常紧张。

54岁的前渔船船长、参议员国营远洋运输公司总经理刘百东的面前,烟缸已经堆满了烟头。甚至手上还拿着一根已经燃烧过半的香烟在发呆。

“……我还是叫你一声小石吧,大家一起走到现在,论关系论感情,我刘百东又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了?!”刘百东焦躁地将没抽几口的香烟狠狠按在了烟缸里,带着厚厚眼袋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的“青年”,一种隐隐的愤怒和无可奈何在脸上交替,“我还以为你这里真丢了什么巨额支票,原来是这种事!你今天才给我说,是不是一开始就不信任你老哥我?当初做那样的暗账干什么?!不说对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无论什么账目支出。都要牵扯到许多财务流程,毕竟财务工作早就不是我在亲力亲为,都是有专人在做……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暗账,一份备注而已……”石益格硬着头皮,心里是百般后悔,但事情走到这一步,自己也不得不向牵扯最深的刘百东露底,免得事前没有心理准备。

“算了,你也别解释了……估计老魏也蒙在鼓里吧?我知道。这些账多少都算是留一手,咱中国人做事不都这样么?也许不光是你,凡是手里不干净的,估计多少都被人在私底下记了几笔。只能算我倒霉……”刘百东自嘲地冷笑几声。双手握在一起放到了桌面,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说吧,事情查到什么地步了。能盖过去吗?”

刘百东之所以如此,也在于国营远洋运输公司在订购朝阳级大型机帆商船的业务上有着巨大的猫腻。作为当年号称国内最昂贵工艺最复杂的大型机帆商船,财大气粗的国营远洋运输公司目前还是唯一的用户。就算是曾声称缩短建造周期,其65万美元采购单价中的水分也极高。然后就是每年度的船舶保养维护费用,也充斥着大量的费用虚报行为。

而刘百东口里的老魏,则是刘百东在穿越前的渔船老搭档,一个看起来也很老实的渔民,如今担任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渔业公司总经理的魏向平。

“之前我已经托刘云帮我去查了……今天就是来找刘老哥来商量的,万一找不到怎么办……他也算集团的大股东,估计眼下有能力帮我们的,也就他了……”石益格低着头,语气十分低落,“这件事我还没敢告诉游启,我怕他误会我们。”

“哎,你啊你,是急糊涂了!刘云是什么人?他不主动搜罗别人的隐私都谢天谢地了,你还指望他能帮着瞒过这种事?把柄落谁手里,也不能让他知道啊!”刘百东一听就急了,呼地一下站起来,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不行,我们必须让老魏也知道这件事,一起再找刘云谈谈,无论如何……”

“呵呵,老刘哥,好歹五百年前都一个锅里吃东西,怎么对小弟那么不待见啊?”话音才落,就看见刘云披着一件风衣笑嘻嘻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嘴里还叼着一杆香烟。

“不好意思,没打招呼就进来了。放心,纯粹的私人访问。”刘云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笑呵呵地看着偌大的会议室里两个脸色不好的男人。

“呵呵,老刘哥不是那个意思……兄弟,事情查得如何了?”石益格赶紧走到刘云身边坐下,忐忑地望着对方的侧脸。

“线索很乱,不过我终止调查了。”刘云抽着烟,对着两人微微点头。

“为什么?”刘百东和石益格很是诧异。

“很简单,我不想牵扯进去,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刘云按灭香烟,站起来舒展着胳膊,看样子之前熬了不少夜,“也许你们觉得我这是自扫门前雪,但我清楚,我知道得越多,就越得罪人。”

“刘云,我就不相信你十几年来就真没做过一点不干净的事?!”刘百东突然火起,在桌面狠狠拍了一巴掌。

“也许有,也许没有。老刘哥如果有兴趣,也可以找人去查查嘛。”刘云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不过我今天来,不是来气你老刘哥和石头的。”

“刘云,看在兄弟的面子上,这事你可要给我们个准数!”石益格也不绕圈子,直接抓组了刘云的胳膊,“账册在谁手里,内容泄出去了吗。能拿回来吗?”

“没头绪,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就说明无论是谁看了里面的内容,都选择了最慎重的态度。”刘云脸上的戏谑渐渐消失,表情越发认真,“所以,我觉得,这事很安全。但也很不安全。”

如果东西在“自己人”手里,那是否要回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内容肯定已经知晓。而在无关的人手里,那各种可能性都会有。

“难道在‘自己人’手里?!”石益格摇头不敢相信。

“自己人?坑人最厉害的都是自己人!哎。别落在国资委那些人手里就行,尤其是包子图和刘鑫……其他人还有说说的余地,看来只能等一步看一步了。”刘百东又摸出香烟点上,一字一句说着。

“呵呵。我下午还要参加孩子的家长会,就不奉陪了,二位继续聊。”刘云不置可否。带着微笑又悄然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刘百东和石益格眉头紧锁。

……

入夜了,程大熊的家里迎来了难得一见的客人。

“……哎,今天第一次参加孩子的家长会,才知道暮雪那臭丫头居然在课堂上不好好上课,当着老师的面哼歌。都小学二年级了,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客厅里,刘云笑嘻嘻地坐在程大熊夫妇的对面,一脸的轻松,话题依然集中在家庭和孩子身上。

“部长阁下,这就是您太苛刻了,您的女儿非常喜欢音乐,现在就在尝试表达自己,这是一种天赋,您不应该让她感觉做错了什么。真可惜,程媛和程冬这两个孩子对音乐一点都不感兴趣。”珍妮礼貌地笑笑,对难得来一次的国土安全部长的言论婉转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

“大概你觉得我和珍妮能够帮你解决孩子的学习态度问题?”从刘云进家门的那一刻起,程大熊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面对刘云这种明显“跑题”的态度,程大熊心里暗暗冷笑。

“所以啊,我今天就冒昧来这里。孩子很喜欢珍妮嫂子的歌,希望能获得一份亲笔签名,如果是唱片就更好了。这样大概就能让她安心学习吧?”刘云说着,看向了程大熊,脸上的笑容不减,但眼神里却带上了其他色彩。

“珍妮,我在卧室里好像留了几套你过去的专辑,你选一套给刘部长。”程大熊朝妻子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朝刘云做了个请的动作,“正好,我有点事想去书房和刘部长聊聊。”

看了眼丈夫那突然认真的表情,再看看刘云,虽然不是很理解气氛为什么突然变得奇怪,但珍妮还是识趣地离开了。

……

书房里,刘云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就静静地坐着,而他面前的程大熊,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程哥,我想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面。石头是我兄弟,今天看到他连工作都丢开了,愁得更什么一样……其实他也算受害者吧?”看了下干净清新的房间布置,刘云忍住了抽烟的冲动,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脸坦诚。

“你是说北洋船舶集团的巨额支票?”程大熊笑着放下咖啡杯,看住了刘云的双眼,再次领教了眼前这个著名“偷窥狂”的本事,但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我这人虽然干的是国安工作,有人说我有偷窥别人隐私的坏毛病,但这些年来,谁看到我刘云做过任何让人为难的事?”刘云摸着鼻子讪讪一笑,“其实就算我有心去打听别人的事,也没胆去说啊,咱们就这些人,什么事不都是能好好关起门来谈的?”

“呵呵,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不好好说’的人?”程大熊站起来,推开窗户,迎着夜风深深吸了口气,“你刘云能力很不错,这个国家也就靠了你这样的人,才能安安稳稳走到现在。相比之下,我倒是显得无所事事,整天就只能和音乐舞蹈这些既不能富国,又不能安邦的东西打交道。好不容易当上一次国会众议员,还要先学会怎么和人勾心斗角才能正确发表意见……”

“其实我蛮羡慕程哥的,有自己追求的方向,我不过是赶鸭子上架,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尽量去做。”刘云自嘲地笑笑,也站了起来,望着程大熊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程哥,我就不绕圈子了,我们这些人里面,彼此是个什么模样,大家相处那么多年都能大概猜出个轮廓。您继续为这个国家培养艺术人才,我继续为大家看好家门,大家各司其职,团结一致。”

“你这个说客可做得差劲了。”程大熊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很轻松,“团结?我也想回避,但这种回避就真能让大家觉得万事无忧吗?大概当事人也很想和我聊聊吧?既然如此,我倒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没有替石头他们来说情,只是觉得为这种事感到不值,我知道程哥你是有原则的人,但如果闹得所有人不开心,就对事情真有帮助?这个国家本质上如何,你我都清楚的……”刘云说完,就退出了书房。

……

“部下阁下,已经安排好了,二十四小时保护程先生的住所。”夜幕下,一辆什么标记都没有的黑色马车旁,一名身着便衣的内务军警站在车窗前,压低了声音,“是否需要派人伪装成劳务公司的园丁直接进驻程先生的家里?”

“嗯,你看着办,别打扰人家正常生活就行。”翻着手里封面上写着珍妮亲笔签名的唱片,刘云深深叹了口气,“另外,在保护指令终止前,不许任何可疑人物近距离接触程先生的家人。”

“是的,部长阁下!”内务军警一个立正,目送马车远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珍妮VS陶心梅

曲幽石径,小桥流水,绿荫翠坪,曼城南区某高档社区的深处,华美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别墅庄园里,一老一青两位男子在缓慢散步中。

“……嗯,每年的国家行政部门财务审计工作都是从11月份开始,当然也包括国资委下属的国营企业。”钟进山老人背着手慢步在前走着,笑呵呵地看着远方的园丁在修建花台,“这些工作,不正是你们众议院的审计委员会主持的吗?”

“嗯,年年都进行,都没发现什么问题。”程大熊嘴角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但说话却很平静,“钟老,现在我们的体制就是个怪胎。表面上是三权分立,各司其职,但仅仅在国会众议院,议员担任国营企业管理者就不在少数。又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审计委员会的工作有多少真实性?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更需要一个更独立的审计流程和相关立法。”

钟进山此时停下脚步,慢慢回头,静静地看着突然到访的程大熊,眼神略带诧异。

“你是觉得审计委员会有可能每年都在走过场?”钟进山露出一丝苦笑,连连摇头,“小程啊,你突然冷不丁地说起这种事,倒让我没有多大心理准备啊。”

“没有肯定这种想法,但如今各项立法工作每年都不断,制度张开的网看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密,但我总觉得有一些缺口一直没有堵上。或者说,大家明明都知道,却都不愿意去堵……”程大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说出种话,似乎在嘲讽眼前的老人,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呵呵,这倒是,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件司法案件能直接指向我们这些人……在一般人眼里。这片土地上有‘国家和国民’两种东西。但在我们眼里,却是‘国家、国民、我们’三种……小苏之前一直念叨的‘社会本地化’概念,大概也包括将‘国家、国民和我们’融为一体的过程,但这儿谈何容易。”老人微微叹了口气,大概能理解程大熊的担忧。

“我们以前不是很讨厌特权吗?”程大熊抬头看着天空,有点茫然,“当民众和国家真正融在一起,而我们还游离在外的时候,会是多么可怕的未来……”

“呵呵,是讨厌。不过大多数是讨厌自己没有特权……我曾经也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我们有没有特权,跟我们是否融入这个国家,是两个概念。”钟进山笑笑,重新朝一条小路走去。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需要法律干什么,仅仅是为了看起来制度很先进?”程大熊赶紧跟上几步追问着。

“呵呵,你自己难道没感受到吗?为了我们这种人的心啊……”钟进山指了指自己和对方的心口,露出微笑。

似乎理解了老人的暗示。但程大熊的心情却更差了。

……

女人间的秘密通常不能称之为秘密,珍妮再次怀孕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在曼城广播电台内传开了。

每天都有职员带着笑意往珍妮的办公室送礼物,虽然珍妮的孕期满打满算才两个多月,但送来的礼物里已经包含了类似婴儿衣服、木头玩具之类的玩意儿。从礼物内容上看。大部分都是给男婴用的,看来在珍妮拥有一个亲生女儿后,想要一个亲生儿子的愿望十分强烈,这种念头也多半受了不少华裔女职员的私下嘀咕的影响。

音乐节目总监的办公室里。珍妮又送走了一位前来道喜的女同事,终于才有时间去接着做自己的事——轻哼着一首一直“学了很久一直舍不得唱”的歌曲,一边在信笺纸上七扭八歪地照着一边的报纸练习汉字书写。

“爷爷!求你了!”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陶心梅焦急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一个老人的长吁短叹,看样子似乎因为什么事起了冲突。

在一些职员的围观下,陶全富和陶心梅祖孙俩一前一后走进了珍妮的办公室,前者脸色有点不好看,后者则委屈得似乎都要掉泪了。

“小老给程夫人问好,不知程先生可在台里?”陶全富轻轻拱手,低头看不见表情。

“他身为国会众议员,会参加许多会议,不一定每天都在台里。请问陶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来转达吗?”珍妮见门外聚集了很多人,眉头微微一皱,赶紧轻轻比划了下手势,一位女职员赶紧把办公室门给合上。

“小老孙女这些年颇受程先生与夫人照顾,如今她年纪也已不小了……小老斗胆恳请程先生与程夫人准她离台。”陶全富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对面几眼,突然身体一曲,双腿就跪倒在地。

“上帝啊,真是太可惜了,难道出什么事了吗?”珍妮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身体赶紧朝一边退开两步,一边看着陶心梅,“心梅小姐,快扶你爷爷起来。”

“程夫人,您宅心仁厚,不计前嫌。陶家没啥礼教,这丫头少不更事,如有得罪的地方,请万万包涵!”陶全富说到这儿,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小老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带这孩子回家,以后不唱了!”

“爷爷!我不要!”陶心梅一急,也跟着跪在了地上,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珍妮姐,别听我爷爷的,我会好好工作的!”

“你个不孝女,留在此地继续让人流言蜚语吗!也罢,既然程夫人无法做主,小老自会去找程先生告罪。”陶全富的声音有点嘶哑了,说出来的话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话说话,站起来对着珍妮又是深深一躬,摇头叹气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女人,珍妮长长呼了口气,总算镇定下来,坐到了一边,然后静静地看着正在起身的陶心梅。

“上帝宽恕,也许我不应该打听太多,但你爷爷的选择,大概也是解决你困惑的一种方式。”珍妮难得一次没了微笑,说出的话也明显带着一种暗示。

“珍妮姐……别听我爷爷瞎说,我真得很想唱歌!”陶心梅抹着眼角,没敢看珍妮的表情。

“其实不光是你,所有和我丈夫认识的人,都把他当做这个国家最谦逊与虔诚的绅士,帮助并改变他人的命运,大概比我见过的人还多。所以,一个女人对他的爱慕并不稀奇。”珍妮自言自语般说着,头扭向了窗外,仿佛在回想当初第一次和程大熊说话的情形,“知道吗,就算是我,在他面前,也会有一种自卑般的感激……我希望孩子们今后不要太像他。”

珍妮姐其实都知道了,可她为什么今天才说呢……陶心梅这下心里彻底乱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自己或明或暗地主动接近程大熊的事,其实不光是自己的爷爷都看不惯了,眼前这个程家正牌夫人也早就一清二楚的。

“……他第一次听你试音的时候,就说你有演唱的天分和一种独特的气质,能给所有辛劳的人们带来感动与愉悦,这大概是这个国家建立以来最大的收获之一。听起来,好像这种话还很熟悉呢,好像以前也对我说过……”珍妮说到这儿,自己都微微脸红了一下,再看看对面低头不语的陶心梅,珍妮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忍,“但……但这不代表他会背弃他的信仰和人格,选择一条让他人产生迷茫的道路。如果他真那么做,那绝对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损失。”

“珍妮姐,我对程先生是真心的!”陶心梅一咬牙,连上几步,又跪在了珍妮面前,“心梅从小孤苦,只和爷爷相依为命。程先生对陶家有救难之恩,小女子愿真心服侍先生……您做姐姐,心梅做妹妹,绝对不会和您争风吃醋的!”

“仁慈的上帝,请饶恕这个固执而天真的人吧……”珍妮背过身去,连连叹气,“你打算让他成为一个背弃信仰的堕落者吗?”

“为什么你要那么自私呢……难道我对先生一片痴情,就是罪人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陶心梅抬着头,执拗地摇着头,“我只是想和先生在一起,没有拆散先生和您的意思!”

“可这是在践踏这个家庭的底线!我确实无法理解你那种东方式的爱情,但我只知道,这个国家为维护我的丈夫和家庭所制定的法律,是我最为感激的事情之一!”珍妮终于有点怒了,回过身死死看着眼前下跪的少女,语气渐渐发冷,“如果你和我一样继续崇敬他,那应该尊重他……我愿意去化解你爷爷对你的误会,也希望你能维护我丈夫本有的高尚品格。其实到目前为止,他给你传达的信息,不正是我所说的意思吗?”

说完,珍妮轻轻行了个礼,也走出了办公室。

愧疚,难过,或者说是绝望的表情连番在陶心梅的脸上流过,到最后,陶心梅身体一软已经摊到在地。

……

紧闭的试音室里,只有一道微弱的灯光照耀在昏暗的演唱台上。没有任何伴奏,珍妮只是闭着眼睛,嘴里轻声唱着她之前一直没敢公开播放的前卫歌曲,一首“替”陶心梅唱的歌。

“他剪了新头发,地址也换了号码,怎么问都不应答。算了吧,他装傻,惹你大声骂,别把自己,弄得像笑话。死了心,也能全部都归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爱一但,发了芽,就算雨水都不下,也阻止不了它开花。你是你,他是他,何必说狠话,何必要挣扎。别再计算代价,爱了就爱了。若失去感觉,算了就算了。结果别去管他,爱了就爱了。别再自我惩罚,做了就做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大时代的前奏

1635年10月28日,周日。

曼城市外岛区(史坦顿岛)工业园今天迎来了一批大人物,他们包括参议院议长包子图、众议院议长赵房、工业部长洪长林以及交通与建设部长周毅,甚至就连入秋后再次因身体不适而住院的前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都在女儿刘兰曦的陪同下临时出院赶到现场。

在象征华美最尖端工业制造能力的北方工业集团和通用工业集团的联合攻关下,1633年4月完成2500吨级蒸汽锻压机制造技术,1634年9月蒸汽轧机进入技术测试,1635年3月实现1000级吨水压机的技术复原与工程应用验证……一连串工业基础应用机械的研发,最终渐渐汇聚到了一个点上,那就是蒸汽火车的制造。

两家大型私营工业集团如此野心勃勃的工业项目一经曝光,顿时让已经垄断蒸汽拖拉机制造的国营重型机械公司黯然失色。

如今国营重型机械公司已经投入了几乎所有人力进行后续蒸汽拖拉机的产品设计和改进工作,根本无暇他顾,其技术实力显然无法和两大工业私营集团相比。甚至因为产品零部件供应严重依赖前两者,看起来蒸汽拖拉机还更像是一种中途完成的副产品。

16世纪,木质路轨的马车运输技术在英格兰和德意志的矿山得以应用;1767年第一条铸铁轨道铺成,开启近代铁轨应用;1779年,皮卡德利用蒸汽动力替代水力二辊轧机,金属板材加工技术大幅度提升;1795,英国第一台应用帕斯卡原理的水压机开始投入使用,其后水压机逐渐取代大型蒸汽锻锤,用以加工大型金属件;1831年,奥埃伯设计出单重18公斤的工字型钢轨。现代钢轨萌芽;1865年,美国首创轧制钢轨工艺,现代钢轨断面设计也同时确定下来……

相比历史原本的科学发展速度,华美火车与铁轨制造技术的出现似乎还稍晚了点,而且一直到现在,依然无法充分解决钢轨材质的抗拉强度和硬度问题。为保证技术应用的安全性,第一代华美铁轨直接采用了60公斤的重轨标准。

从外岛区国营能源矿业集团的钢铁冶炼厂区开始,一条间距1620毫米的灰亮色铁路轨道带着一道道灰白的水泥枕木,如巨大的蜈蚣一样延伸到港区。在钢铁厂区的小车站上,已经停靠着一部造型简陋、冒着缭绕水蒸汽的160马力蒸汽机车。理论上可以拉动至少上千吨的货物在这段2000多米的铁路上跑出每小时30公里的速度。

在轨道宽度设计的问题上,有关“驮马屁股”的历史原则,这次被历史剽窃狂们丢到了脑后。1620毫米的轨道宽度,是综合了今后路轨施工成本和长期应用的诸多考虑定下的标准。据说这个标准出台的最大潜在理由之一,是为了纪念华美历史的开篇时间公元1620年,这不由得让人感到当初是多么的幸运,否则很可能出现让人胆寒的数字。

汽笛高亢,远比去年国营重型机械公司的蒸汽拖拉机还要气势磅礴的试车仪式开始了。有节奏的蒸汽喷鸣中,火车轮上的连杆转动。造型简陋而保守的蒸汽车头顺着铁轨开始慢慢“滑行”。

“爸爸,以后您可以坐火车去全国逛逛了!”刘兰曦笑眯眯地在年迈的老父亲耳边大声说着,一边的丈夫郑泉更是两眼放光。

“好……好……”多年过去,已经84岁高龄的刘铭钧老人热泪盈眶。摸着女儿的手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

“老姜,老林没在,你给个准数,什么时候能完成最终研发?建造成本如何?”包子图将技术资料夹在腋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火车以15公里的时速朝远方轰轰而去,嘴里轻声嘀咕着。

年纪还没到50,已经开始享受“老”字待遇了。姜兆龙笑呵呵地指了指对方腋下的资料夹:“我负责蒸汽机车、车厢部件,林有德负责铁轨和机车总装,目前只是初步试验。接下来还要持续改进,加大车头动力,提高安全性,再等环工业区实验铁路建成,通过长途行车试验……嗯,大概还需要两年的时间。不过按林有德那里的计算,就算是平坦地形,恐怕每公里的铺设施工成本都不会低于15000块。”

蒸汽火车项目的实际应用,远不止单纯的车头、车皮和铁轨制造那么简单。机车制造、路桥施工、机车维修、铁路日常养护、行车调度、车站管理、应急排障、人员培训……这会牵扯到多如牛毛的细节学科,是一个涵盖全社会基础工业综合应用的集合体,更是个大量占用社会优质劳动力的高门槛产业。从这点上看,社会劳动力总规模和素质不足的华美,如今所要摸索和承担的东西会比19世纪的铁路初时代更多。

就算是平坦大道笔直修过去,要沿宋河西岸修建从泽西镇到波特市的铁路,都是至少350万美元。而实际上,考虑到复杂的山区施工和铁路桥,恐怕真实费用还要翻个倍都不止。单是建造铁路这一项,就不是华美当前能承受的经济负担。

再回想后世的铁路造价,换算成这个时空的美元,也差不多是每公里接近2万美元的造价,而且还是拥有先进机械的情况下。铁路能带来多大的好处自然不用说,但这个成本也太惊人了。

姜兆龙轻描淡写地一通回答,顿时让包子图回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集中力量办大事,如果国家和你们合资成立一家火车与铁轨生产企业,你和老林有啥意见?”包子图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只要大家有信心,我们路子一步步走不怕。建立‘国家未来铁路计划’,你们技术攻关是个方面,相关的路线设计勘测也要跟上。工程施工难度问题,应该也需要国内几家路桥建设企业一起参与攻关。成立一家铁路联合建设公司,嗯,还需要一家铁路运营公司。人员培养、设备问题、工程问题、管理运营问题都要提前一一拿下来才行。第一期,先实现罗伯特镇到铁矿区的10公里铁路,为以后的大规模应用打下基础!”

“呵呵,林有德那里我不清楚,我个人没意见,而且恐怕国内也没人允许我和林有德单独吃掉这个项目吧?”对包子图一连串的宏愿规划,姜兆龙只是讪讪一笑,就背着手朝一侧的技术团队走去。打算参与那场“感动华美”的临时庆祝活动。

参与蒸汽机车研制的通用工业集团的技术团队,几年下来已经多了不少年轻人,如今这些年轻人比他们的师傅们还要激动。

他们都是本土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批精英,更是国家工业化与现代教育的成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验的积累,他们之中将会有真正能独立承担技术研究的人出现。

……

11月1日,周四。曼城市秋季学生运动会正式在长岛体育场拉开帷幕,在各自学校经过初步淘汰选拔的上千名中小学生运动员,将在这里展开为期一周的比赛。比赛项目将涵盖田径和各个球类。所有项目的冠军都将接受包括总统李萍老人在内的国家高层的亲自颁奖。

赛程组织、安全维护、服装道具、食品供应、场地租赁……对于这场耗资接近5万美元的孩子们的运动,曼城市政府和内阁文教部各出了一半资金,曼城市警局也抽调了上百警力负责体育场内外的安全。

来自曼城警备司令部的礼炮声在城市上空回响,由家长陪伴的近万名中小学生成为了长岛体育场启用以来里最热闹的参与者与观众。开幕仪式上。走在田径赛道的小运动员们在欢呼声中张开了双臂,观众席上的成人们则喜滋滋地望着自家的孩子。

苏子宁的长女苏方琪,是中学生比赛项目的板球选手,也走在出场队伍中。女大十八变。虽然苏方琪现在才12岁,但性格已经和幼儿几岁时有了大变化。也许是当妈的袁欣艺刻意加大了成长阶段的教育约束,如今苏家长女已经长成一位小小的淑女。虽然看不到看台上的父母,但依然朝着贵宾观礼台方向挥着手里的彩带。

而严晓松的11岁长子严书明,还以小学生的身份参加百米短跑,这个小时候经常被苏方琪打着玩的小屁孩已经越来越有父亲的影子,说是少年老成也不为过。除了一头继承母亲卡特琳娜的暗棕色头发外,在其他方面与周围的华裔小孩并没有多大差异。

“听说你女儿今年上中学后,和常坤家的常紫莲关系不错?”远远地看着儿子挺胸抬头走过,严晓松回过头笑呵呵地对苏子宁说着,“常坤这些天,老把这些挂在口里,这老头貌似很喜欢让自己家的子女向我们靠拢。”

“他大概打算做华美外祖父吧……”苏子宁一想到那个民政部社会保障局长,就特别想笑,“不过,他也是个实在人,知道自己应该做啥,不应该做啥。”

“总理打算把他调个位置,派去泽西镇做镇长……这些天总是想着法地打听,似乎以为自己‘失宠’降职了。”严晓松朝某个观礼台方向嘟着嘴,只见人群里某个老头正在四下拱手,和其他部门的官员相谈正欢。

“泽西镇马上要改市了,老镇长王德已经老得不行,年底就要退休,常坤过去接任,恐怕还是打算今后继续提拔。”苏子宁想了想,指了指东南方向,“如果猜想不错,应该是去南山港、南非或是月山岛海外领。本土这些年的移民安置过多,各地有点承担不下了,那三个地方是大明移民的核心枢纽,今后还会加大华裔移民配额,总理一直在说需要一个更善于和明朝人打交道的人过去。”

“南山港要从南非剥离出来了?”一听到苏子宁口里把南山港和南非分开说,不由得一愣。

“嗯,昨天总理找我聊天,征求意见。”苏子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鉴于南非的实际情况,国会已经在考虑吴元一的提议,单独成立南非总督区,首府就建在金沙港,南山港和周边地区从南非分割出来,重新调整为直辖海外领。”

“南山港分割出来单列,享受直辖海外领地位,难道要在南非总督区真正推行殖民地政策?”严晓松眉头一皱,似乎对吴元一推动的南非政策大调整如此之快感到吃惊,“恐怕还有其他配套政策出台吧?现在南非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国会这种态度似乎有点越权吧?”

“国会和内阁的职权重叠问题,上面一直说在讨论,天知道要讨论到什么时候……说实话,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国会和内阁的职权划分了。”苏子宁无奈地耸耸肩膀,仿佛对当前国会总是越过内阁对国家行政指手画脚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要最终有个更清晰的规矩,还是看那几个老人是否想明白,虽然我们对这种制度都是一知半解。”

“真是太感动了,我猜想这里面的花费至少可以购买1000支火枪吧?这些孩子们可比巴黎的贵族子弟奢侈太多了……”

正说着,观礼台一侧的外宾席上,来自法国的驻华美外交官正以一种纠结加羡慕的表情在嘀咕着,而他身边的西班牙外交官则在昏昏欲睡中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一场仿造后世的学生运动会就导致“友邦莫名惊诧”,苏子宁和严晓松顿时都乐了。

所有的参赛小运动员在体育场中央站队完毕,最后一声礼炮声也落幕,总统李萍老人从主席台站了起来,开始对着播音器发表简短的祝贺,现场的儿童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遥远的南非,一场预料之中的遭遇战也到了临战前一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任兴忠的“胜利”

距离南山港东南30多公里的沿海米切尔平原上,当地时间临近黄昏,一个营规模的华美陆军部队正在做着迎战前的最后准备。

在过去一个多月里,华美陆军已经陆续击溃或围歼了南山总督领东面和北面外围的几个黑人村落,超过3000名黑人俘虏被关押在南山港市郊,等待着最后的处置。而不断扩大拉长的战线,也使斯科特的非洲派遣旅不断分出部队就地驻守,以巩固战果。

到了10月底,斯科特手头的机动兵力,就只剩下了2个步兵连和1个骑兵连组成的混合营,同时也把肃清作战方向对准了南山总督领东南方的米切尔平原。这里在几个月前就是第一批放弃的外围农垦区之一,四周游动着好几千的黑人土著,也是整个南山总督领最后有组织的土著部族联合。

一座几个月前被黑人劫掠摧毁的农垦武装据点杂草丛生,宛如一座巨大的坟包突出在一望无影的平原上。武装据点的四周环绕着几圈简单的沙袋工事,据点内外,大约一个连的头戴钢盔挎着步枪的华美军人正在进行战前的轮番进餐。

望着东面和北面的草原尽头灌木林里涌动的一片片黑影,官兵们捧着罐头蹲在沙袋工事后面窃窃私语——这大概是进入南非作战以来,己方接敌兵力最少的一次。面对至少两三千的黑人土著,前期打了好几次顺风仗的新兵也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呵呵,很明显他们不知道我们在武装据点里隐藏了一半的兵力,觉得我们太弱了,打算趁黄昏偷袭我们,而且还是两翼包抄的老战术……不过我们兵力确实分摊太严重了。”唐玮看了眼己方的防御阵地,对总指挥斯科特一个多月来冒险的分兵战术抱有异议,“他们好像没有胆子在白天发起攻击,需要趁天还没有黑。用骑兵和炮火驱赶他们吗?”

“只要我们在这里待着,他们要么退出这片土地,要么就来碰硬的。虽然这里是平原利于骑兵作战,但我不想出现无谓的损失。夜晚未必就真适合他们战斗,但我们却一点都不陌生。”斯科特直接摆头,否决了唐玮想要骑兵连首先出风头的打算,冷酷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再等段时间,外籍军团的主力就会返回,我们就能轻松不少。”

“南山总督领周边其实就没多少土著。这次再打垮他们,估计周围上万平方公里就没几个黑人了……”唐玮见斯科特又玩起了小兵力引诱的战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也充满了期待。

……

“于山,你这个白痴,为什么不让士兵们把手榴弹准备好!”阵地上,作为非洲旅最高军士长的马卡洛夫带着一行士官巡视而来,一眼就发现了某段步兵阵地的不正常表现。

“头儿,你太苛刻了,难道你认为那些只有你胸口那么高的黑人能够突破机枪阵地?”于山嘴里咬着一根草根。笑嘻嘻地指了指身边不远的两个32A转管机枪阵地,“我们只需要保护好它们就可以了,就像十几年前在北方战役一样。”

“于山,马上把机枪班调到左右两翼去。那里需要加强火力。”此时乔肆带着另一位中尉军官走了过来,直接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那我这里怎么办?!”于山一听就愣了,如抽了命根子一样焦急地指了指正面,“万一他们的主攻方向是我这里呢?!”

“哦。可怜的家伙,如果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你不光要听从我刚才的劝告。还要让大家上好刺刀……你的狗屎运气和预感一向很好的,不是吗?”马卡洛夫也幸灾乐祸地挺了挺胸膛,环视着于山周围蹲在工事沙包后的一溜新兵蛋子,“给士兵们做个榜样吧,我亲爱的于山先生,国会荣誉勋章获得者。”

“这不公平!我的连大部分都是新兵!我需要机枪!”于山咬牙切齿地站了起来,还愤愤不平地指着身边的一个华裔小兵的钢盔,“看看他,我敢保证他绝没有胆量朝冲进50米内的敌人开火!”

任兴忠回过头,茫然地看着这段时间一直待自己如“亲人”般的军士长,对方刚才的话如棒子一样在他脑子里狠狠捅了一下。

“这是斯科特中校的命令,于山!”乔肆垮下脸,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上面的指示,就走开了。

“好吧,命令,只要到时候别阻止我后退,你就是拿走我一半的步枪我都没意见……”于山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回到了自己的指挥位置,朝着四周大声喊了起来,“手榴弹准备好,等会必须听从排士官的命令,不许擅自开枪!”

说着,又把头扭到了一边,对着一脸紧张的任兴忠露出一口大白牙:“嘿嘿,别听马大猴子危言耸听。别担心,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老实说,从登陆到现在,你朝敌人开过枪吗?”

“没……”任兴忠紧张地看着枪口,红着脸轻声回答。

“果然……你爹娘应该给你发一个算盘,而不是步枪。”于山撇了眼对方放在扳机上微微发颤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你太紧张了,手指离扳机远点,不然你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也许是华美陆军晚餐的罐头香气具有无法抵挡的诱惑,又或者是兵力隐藏在武装据点废墟中制造出的虚弱假象,黑人土著缺乏章法的进攻终于在红霞满天的时候开始了。

密密麻麻的上千矮小黑人土著在平原上灵巧地弹跳奔跑着,如一堆堆黑色的蚂蚱般兴奋而又小心翼翼。善于狩猎的布西曼人身前举着木盾、长矛或猎弓,史特兰洛帕人用一种贝壳粉研磨的白色颜料涂满全身和投枪,少部分科伊人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包括石头、棍棒等等。

隐蔽在武装据点里的兵力已经悄悄回到了防御阵地,此时黑人土著距离最外围的工事只有不到400米了。在接近的过程中,也许是紧张害怕情绪在动摇内心,出击时气势汹汹的黑人逐渐因速度差异拉出了一个宽长的队形,唯有那习惯性、一起一伏的壮胆吆喝声更大了。

“只过来了一半的人。大概他们出发的那一刻,自己也在后悔。”望远镜里已经很昏暗了,斯科特索性放弃了远距离观察,对着远方不断逼近的黑色人群指了指,“迫击炮开火,阻拦他们的撤退路线。”

“我就知道是个赶尽杀绝的节奏。”唐玮笑笑,对着身边待命的乔肆转达了斯科特的命令,后者只是默默行了个军礼就转身离开。

……

4门60毫米迫击炮打出的高爆炮弹在三个方向土著黑人拖沓的后队中炸出烟团土尘,虽然炮弹稀疏可数,被第一波炮弹命中炸飞的黑人更是寥寥无几。但那惊人的爆炸效果还是让处于新石器时代末期的黑人们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最前面的黑人已经距离华美陆军阵地只有不到200米了,而后方传来的爆炸声则让这些勇气最足的黑人战士们纷纷停步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炒豆子般的枪声和枪口焰在华美阵地上轰然连成一片。一个个75发子弹容量的重力弹夹装入32A转管机枪的输弹口,年轻的机枪手摇动着转柄,枪管转动中突出一尺多长的火舌。

一具具黑色的矮小身躯被黄昏下如萤火虫般风驰电掣的子弹雨给包围,不断有被多发子弹打碎撕裂的尸体在旋动,令人惊悚的惨叫声几乎和枪声旗鼓相当。被11毫米子弹命中的身体在动能下改变了前进方向,然后命中部位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被撕开一个血洞,接着翻滚的子弹在体内破开更大的创面。最后穿过躯干在另一面轰出一个更大的血口。

任兴忠参军到现在面对真实目标的第一发子弹,就在闭眼的瞬间打出去了。把头死死埋在沙袋里,以抵抗枪托传来的后坐力,不敢抬头。甚至还依稀期待着打出的子弹落空。

身边是战友们略显慌乱的开枪与装弹声,期间还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和子弹壳落地的音符。远方侧翼的机枪阵地发出了连串射击声,让任兴忠觉得自己如同汪洋里的一叶小舟,生命的独特存在感在此时显得那么模糊。仿佛整个阵地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人形机器。

不到两分钟的火力急袭就彻底瓦解了上千土著黑人的进攻,当然绝大多数人都被迫击炮弹的阻拦炮击给打散了,冲到阵地前的几百黑人止步于200米外乱成一片。而且大都被密集的枪弹掀翻在地。

熟悉的骑兵小号响起,上百名华美骑兵挎着马刀和转轮霰弹枪从阵地一侧一跃而出,发出了亢奋的宣泄口号,如涌动的泥石流朝已经在枪林弹雨中溃乱的黑人压去。

面对专业杀戮机器的华美陆军,上千黑人鼓足勇气的主动攻击是如此的滑稽无力,也彻底陷入了全军覆没的境地。

“上帝保佑美利坚!全体出击,干掉这些野蛮人!重伤的一律就地击毙,禁止当场收罗战利品!”马卡洛夫的声音在远方传来,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自信。

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华美官兵端着步枪跳出工事,朝着已经乱成一团的溃逃黑人追去,而骑兵连则兵分两路已经绕到了更远方,如驱赶着一群失去了方向的黑色绵羊。

在枪弹的肆掠下,能在前沿逃过一命的黑人土著还不到一百人,当然大部分都是当场吓摊在地的“幸运儿”,而遍布进攻路线上的尸体则预示着更多的非洲土著被文明代差给夺走了性命。

骑兵连追击的战斗达到了一个新的高潮,已经能听见那种熟悉的霰弹枪射击声,一个个丢弃了原始冷兵器的黑人被后方射来的子弹打烂了后背。而在步兵散兵线推进路线上,为数不多的枪击则对准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黑人伤员。

眼前的黑人老头已经被机枪子弹打断了双腿,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部纹身看起来如同鬼魅一样。枯瘦的身体在草地里不断颤抖着,鲜血止不住地从伤口中涌出,染红了整个下半身。

任兴忠的步枪刺刀对着这个“幸运”出现在自己前行路线上的黑人重伤者,耳边是听不懂的语言,唯一能理解的,就是对方用双手支撑身体不断朝后挪的绝望动作。黑人老头每朝后挪一步,任兴忠都会下意识地跟上一步。始终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渐渐围上了几个看热闹的华美士兵,似乎对任兴忠这种戏弄黑人重伤者的表演很感兴趣,甚至几个人还笑出了声。

“该死的,这是哪个排的白痴?难道你们还打算看他写完一首诗再开枪?!”马卡洛夫从一侧走来,推开了围观的小兵,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火冒三丈。

“头儿,他是个新兵蛋子,只开过一枪。”于山赶紧凑了过来。一看就明白了,于是赶紧朝马卡洛夫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脸上还带着神秘的笑容。

“哦?大人物家的儿子……还没杀过一个敌人,不可思议,我还以为他想要和自己的敌人好好聊上一晚……”马卡洛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于山身后的任家大少,脸上的表情从愤怒渐渐变得古怪起来,“那就让他赶紧把诗写完!该死的,这小子一开始就来错了地方。让他清醒点,这是军队!”

马卡洛夫骂骂咧咧地走远了。于山朝任兴忠嘻嘻一笑,然后脸色迅速垮下:“兴忠,开枪!”

任兴忠一个哆嗦,拉动枪机保险的动作完全失去了协调。枪口下挣扎的黑人老头已经快要脱力了。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而四周围观看热闹的士兵们则陷入了沉默,仿佛任兴忠的犹豫让其他人受到了影响。

“开枪!”于山暴喊起来。

“呯!”枪声过后,任兴忠看都没看一眼就抬脚绕开。只留下一具被打穿胸口的尸体。

“恭喜你,任少,你今天至少打了两枪。还有一个战果。”于山追了上去,朝情绪低落如失魂般机械前行的任兴忠钢盔上一敲,顺带拉住了对方的胳膊,“看到了吧,胜利轻而易举,过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回城睡大觉了!”

“……”任兴忠默然地垂下头,算是回应,然后慢慢转身超其他方向而去。

“终于找到个比乔肆还多愁善感的家伙。”看了看草丛里的尸体,再望着远去的小兵背影,于山无奈地笑了。

……

篝火在战后的南非草原上摇曳,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里,几百华美陆军官兵正在享受胜利后的庆祝会。

除了一名骑兵受了点轻伤,这场黄昏前的大战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几百俘获的黑人土著青壮已经被关在了身后的武装据点废墟里,而少数趁夜色逃离的则再也不具备威胁。他们要么继续在之后的清剿行动中被打死或被俘虏,要么尽快远离这片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知道吗,我儿子已经可以拿着猎枪瞄准驼鹿了!”马卡洛夫灌着本地产的葡萄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得意洋洋,“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陆军上尉!”

“可为什么不是少校呢?”于山埋头舀着罐头里的水果,一边还见缝插针地朝老上司冷嘲热讽一番。

“你个白痴,我希望他能在30岁前回去继承我的林场和农庄!”马卡洛夫轻蔑地撇了眼于山,似乎对自己的精打细算没能被一个弱智理解而感到智商上的优越,“于山,你儿子应该也才三、四岁吧?你就没想过以后让他做什么?”

“我儿子很聪明,长大了肯定什么都能做?”于山一想到自己和喜妹子生下的长子,兴致一下就高涨起来,“以后再娶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给我生胖孙子!”

“你个做白日梦的家伙,那也要看你能给他留下点什么。”看着四周渐渐围拢的新兵蛋子,马卡洛夫的声音又提高了不少,“相比之下,乔肆上尉的准备可比你充分多了,听说他在雅城郊外买了整整五百亩土地,真是一座漂亮的农场!”

“呵呵,地段不是很好,离城太远了,而且树太多……”乔肆在角落里腼腆地说着,此时已经没了军官的架子,不过说出来的话倒引起四周官兵的一阵羡慕。

“可他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闺女,我有两个儿子!”想起自己和乔肆的经济差距越来越大,于山感觉有点气堵,“而且,我在西点镇也买了一百亩地!”

“他有五百亩土地。”马卡洛夫笑嘻嘻。

“出发的时候喜妹子又怀孕了,应该还是个儿子。”于山不服气地抬起头。

“他有五百亩土地。”马卡洛夫继续笑嘻嘻。

“我……我大前年用3美元的价格买了西点烟草公司的200份股票,现在已经涨到7美元了,今年还能分不少红呢!”于山涨红着脸,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一下引起了四周官兵更大的羡慕声。

“他有五百亩土地,价值3000美元。”马卡洛夫还是笑嘻嘻,让角落里的乔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头儿,你能不能不提土地?!”于山火大,手里的水果罐头直接丢进了篝火,一脸的强烈不满。

“乔肆上尉官比你大!”

“乔肆上尉长得比你高!”

“乔肆上尉薪水比你多!”

“乔肆上尉比你诚实!”

喝多了的马卡洛夫就没打算给于山舒服的时间,一连串的比较引起四周官兵们的哄堂大笑,连情绪一直不佳的任兴忠都笑了。

“好吧,我们还是说说土地吧……”于山顿时萎顿下来,对自己多年来各种小聪明的钻营还是比不了乔肆的发达身家感到沮丧。

“军士长,给。”

马卡洛夫终于提着酒瓶歪歪扭扭地朝其他部队营地走去,笑声渐渐散去,任兴忠凑了过来,将一个新的水果罐头递到了垂头丧气的于山面前。

“嘿嘿,任少,你爹娘为什么把你送来当兵!”于山转了下眼珠子,赶紧搂过了小兵的肩膀,再次恢复了热情。

“呵呵,我自己选择的……我想以后考军校,但现在来看不太可能了。”任兴忠低头擦着步枪,似乎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也很失望。

“别担心,继续像今天这样战斗,抓到更多的俘虏,击毙更多的敌人!身为你的军士长,我就可以在战后报告里着重提起你的表现,只要获得优秀评价,就能申请报考资格!”于山眼睛一亮,赶紧拍着胸脯。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战争……望着上司那洋洋自得的表情,任兴忠心里嘀咕着,再次陷入了沉默。(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秘密

1635年11月11日,周日,国家青年节。

受爱尔兰战争的影响,今年的国内市场消费心态一直很谨慎。但针对年轻人的节日促销活动,以及这种节日本身所带的噱头,还是带动了首都民众一定的消费热情。各种现代折扣营销手段的推广泛滥下,17世纪版的“血拼”也不是稀罕事,而参与这些活动的,居然还以牵儿带女的家庭主妇为主。

应对爱尔兰战事的国防军依然在曼城集结待命无所事事,“第一届青年节国民相亲”聚会也顺其自然地首先在曼城区警备司令部的大院拉开了序幕。

今年才从欧洲或大明万里迢迢移民而来的部分年轻未婚女子,带着羞红的脸坐进了一个帷帐之中,人人眼前都有一个可以向外窥望的小口子,而女人们的手里,还有一摞信纸,每张纸上都用墨水涂着大黑点。对于绝大多数还处于文盲状态的新移民妹纸们而言,黑点的数量就用来对应即将前来“面试”的大头兵们。

广播中传来珍妮版的歌曲《为爱痴狂》,在歌声的感染下,举着同样带黑点木牌的华美陆军士兵一个个走到帷帐前,或嘻嘻哈哈,或腼腆羞涩,或自得意满。总之各种脑残加自以为是地展开了自我介绍,更甚者还嚷着要让相亲组织者把帷幕给撤了,好看看妹纸们的真容。而女人们,则扑通着小心肝偷偷在帷帐开口处观看。

只要觉得自己看得过眼,就可以把对应的黑点信纸给一边的相亲组织者,然后就会有人近一步安排接下来的一对一相亲事宜,也算是用一种前卫的方式来个一情定终生的速配。

天气这些天已经急剧转冷,陶心梅此时刚好才从渡口下船,怀里还小心地捧着一个用厚棉布包裹的小陶罐。这是她特意为怀孕的珍妮熬的鸡汤,打算好好感谢这个对她演唱事业辅助甚多的“前情敌”。

应该说,和珍妮前段时间的那场私下争辩。终于让陶心梅看到了一个真正珍爱自己爱人的女人形象。一个开口闭口完全不提自己感受,一切都为了丈夫去着想的珍妮,使陶心梅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也许就是如此的珍妮,才让程大熊能够专一律己吧。

也许是想通了不少,此时的陶心梅更加感激程大熊夫妇对自己爷爷的说服工作,自己依然可以继续待在电台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街口的告示牌已经贴上了海报,那是自己即将在明年元旦节第一次开唱的个人演唱会的宣传。为了全面包装自己,程大熊夫妇还亲自把演唱会门票送到了总统夫人李萍老人的家里。想必有了总统的肯定,自己的爷爷就再也不会强迫自己退出了。

从曼城南区警备司令部的院墙边路过。又听见了那首《为爱痴狂》的歌曲,珍妮那温柔的歌声让陶心梅既羡慕又伤感。

……

“程哥,前天国会大会上,你不应该提出《审计法》的修正议案。”曼城广播电台的某间小会议室里,刘云环抱着手臂,对窗口前的程大熊连连摇头,“现在国内‘两派’的关系已经有点让人添堵了,而且这个时候偏偏是你这个‘中立派’提出来,难免会让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他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上?”程大熊打断了话。冷冷地看着眼前又来到访的国土安全部长,更加认定对方已经认定了自己手头的东西。

“程哥,不为别的,撕破脸皮的事。现在对国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刘云叹着气,脸色十分严肃,“人心惶惶已经达到目的了,这种事可不能快刀斩乱麻来处理的。”

“那什么样的事对国家没有坏处?国营远洋运输公司和国营远洋渔业公司十年时间。就被一帮子人从内部至少吃掉100万美元算吗?”程大熊忽然有点愤怒,声音也高了不少,“退一万步讲。就算和这个国家、和普通人没任何关系,那这些钱又本应该是谁的?你有份吗?我有份吗?”

“还有,无论是哪一派,又有哪一个没有自己的私营产业,靠着国营集团业务吃大户的人还少了吗,这里面还有多少猫腻藏着?500万?1000万?”程大熊不怒反笑,颇有点自嘲的意味,“看看每年的国家年度预算审议,一个个面红耳赤大义凛然忧国忧民,又有多少人早就私底下等着瓜分这些财政拨款?钟老说得对,我们制定了很多法律和规矩,完全可以利用程序正义去满足我们的私心,但为什么就不走这条路呢?非要去做我们曾经最厌恶的事,甚至最后还会把一切都怪到自己的屁股上!”

小小的会议室里,程大熊的形象和寻常有了很大不同,优雅、含蓄和矜持不再,几乎是怒不可遏地一连串地发炮,而刘云则默然地看着,一语不发。

……

陶心梅的好意可惜没有得到“响应”,周末的广播电台里不光值班职工很少,而且本应该领导组织青年节广播节目的程大熊也临时有事离开了。

听说程大熊正在其他会议室会客,陶心梅在思索一阵后,还是打算直接在程大熊的办公室等着,好亲自将这份代表着自己悔悟和感激的小礼物交给程大熊。

还有点小八卦的台长秘书带着神秘的笑容将台长办公室打开后,就识趣地退走了,并不打算观看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节目”,对于陶心梅和程大熊夫妇关系的各种版本传言,在台里已经难辨真假了。

即使专门配了秘书,但大部分时候,台长办公室都是珍妮亲自在整理,无论是书架还是桌案,都显得整洁有序。部分办公用品带着鲜明的个人特征习惯放置在常人很少在意的位置,处处展示着属于程大熊和珍妮私人生活的小细节。

陶心梅将依然保温的鸡汤陶罐轻轻放到书桌上,结果却感觉罐身明显不“稳”,似乎报纸下面盖住了一个东西。陶心梅好奇地揭开那层报纸,只见下面放着一本略微发皱的账册。

……

“……好吧,无论是在国会,还是在这里,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东西就在我桌上,你要怎么处置都可以。放心,除了我,没人看过……不过,其实你应该清楚,打我翻开之后,它在谁手里已经不重要了。”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刘云默默抽着烟,程大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两人停步在台长办公室前,后者直接拉开了房门。

房门开启,但门前的两个男子都同时一愣。办公室里,陶心梅正呆呆地站在书桌旁,手里翻着一本账册,一脸的茫然。看到程大熊出现在门口,陶心梅赶紧把账册放回桌面,然后红着脸退开几步,微微低下了头。

“既然你有客人,我就先去街对面的饮料店坐坐……”刘云的瞳孔忽然一缩,然后几秒钟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轻轻一笑,就转身退开了。

刘云采取的回避态度,让程大熊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怪异,再看看房间里有点局促不安的少女,程大熊忽然有一种想要拉住刘云的冲动。

“程先生,我熬了点鸡汤给珍妮姐……之前你没在,我就让丁姐姐给我开了门……”似乎觉得对方好像有点在意自己“不请自到”,陶心梅心里扑腾的厉害,一边说一边还偷偷撇了眼自己刚才无意中翻看的那本账册。

“嗯,我会转达你的好意。”慢慢取过因为自己一时大意没有锁在抽屉里的账册,程大熊只是轻轻点头,“以后不要翻看我的东西,知道吗?”

“我只是随便翻了两页……”陶心梅知道自己犯了错,顿时涨红了脸。

……

饮料店,刘云正襟危坐,而在他的对面,程大熊也是面无表情,一本账册静静地放在桌面。

“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而且也没看到什么……希望你不要疑神疑鬼。”程大熊端起咖啡杯,若无其事地说着。

“呵呵,那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不过,程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个人也是支持你在国会上的想法,但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你一个人能推动得了的。”刘云将账册收到怀里,终于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吗?怎么又在给我出主意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我也没兴致去和他们绕弯子了,这事到此为止吧,以后和我没关系了。”程大熊一口喝光最后的咖啡,转身走出了饮料店。

掏出香烟点上,刘云看着程大熊远去的背影,脑子里思索着对方刚才突然转变了态度和立场的话语,眉头越来越紧。

……

“打发”走刘云后,回到广播电台的程大熊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看到桌上的那罐包裹的鸡汤,又联想起刘云,程大熊忽然觉得有点不踏实。

“程先生,内阁总理办公室发来紧急通讯稿,希望我们马上播出!”丁秘书此时敲开了房门,捧着一个文件夹快步走到书桌边,递上了一份墨迹未干的通讯稿。

“嗯?政府的新闻通告?”程大熊一奇,慢慢取过文件,才瞟了一眼,就皱紧了眉头,“荷兰西印度公司入侵巴西,封锁了累西腓港?!”(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南方舰队

为控制欧洲的桥头堡,华美对葡萄牙经济政治军事上的半公开偏袒扶持已经延续了几乎十五年。

大量的海外投资之下,葡属西非黄金海岸、巴西、东非、印度已经成为华美国仅次于欧洲的第二大原料供应区,珍稀木材、橡胶、棉花、粗糖、矿石、咖啡、黄金通过船队不断输入华美;在葡萄牙本土,里斯本成为华美商品的欧洲四大批发市场之一(其他三个分别是英格兰伦敦、荷兰阿姆斯特丹、西班牙塞维利亚),其中布匹、煤油、海盐、精糖、药品占输入欧洲总量的五成;在远东,澳门成为了华美连接大明的马甲,更是华美用白银套取东方黄金的主要金融口岸,每年约有总值40万美元的日本或大明黄金从澳门流入华美。华美已经一跃成为葡萄牙各个海外殖民地的最大贸易对象,单从物流量来看,葡萄牙本土里斯本都望尘莫及。

在蝴蝶翅膀的影响下,远离欧洲战争中心、重新恢复经济繁荣的葡萄牙向海外核心殖民地的移民力度也比历史同期大了好几倍。巴西圣萨尔瓦多的葡萄牙移民早早突破万人,东非的索法拉和莫桑比克、印度的果阿和卡利卡特、东方的马六甲和澳门等殖民地的葡萄牙移民也平均增加了五成以上。

华美加勒比舰队以蝴蝶岛为战略支撑点,对南美通往欧洲和北美的航线呵护得无以复加。在远东,华美亚洲舰队更是整天瞪着大眼睛,警惕着任何可能破坏葡萄牙远东航运的捣乱者。有点什么小事,马六甲或澳门的葡萄牙总督就会找上明珠岛撒娇卖萌一番,而且次次都没有失望。就连葡萄牙的“家长”西班牙王国,也未必比华美做得更多。

和葡萄牙利益捆绑的“情分”到了这个份上,任谁都会在脑子冲动之前也稍微考虑下华美的感受。

但可惜的是,荷兰依旧是历史上的那个凭借着领先整个西欧的新兴海上力量、海外大肆扩张的国家。作为欧洲三十年战争最大的收益国之一。荷兰即使在最危急的第二阶段,也利用自己强大的金融诱饵巧妙地摆脱了仇恨。更是因第三阶段瑞典王国的参战,荷兰和西班牙达成了临时停战协议,从此更多地以一种看戏和挑破离间的态度在渔翁得利,并在欧洲自作孽地掀起了另一场没有硝烟和赢家的全面战争——郁金香泡沫。

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荷兰西印度公司本应早在1624年和1630年两次发起对巴西的攻略,并最终在1637年一举将巴西侵吞在肚里。但在华美外交部的布局下,葡萄牙在巴西殖民地的战略防御力量足足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历史的车轮在当时踩了个急刹车,仿佛一切都不再会发生。

但这似乎并不能阻止历史赋予荷兰的扩张欲望。就在苏子宁当年“好像忘了什么,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疏忽之后,处心积虑了多年的荷兰,还是以“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冒险精神,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态度,趁华美、西班牙和葡萄牙对英格兰作战的时机,突然进攻巴西。

1635年7月,趁美西葡联军正在对英格兰作战的档口,荷兰西印度公司从荷属圭亚那殖民地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南美马拉开波湾以北的阿鲁巴岛和库拉索岛,继续蚕食着西班牙名义上的海外领土;8月,又“接管”了加勒比海的萨巴岛和圣尤斯特歇斯岛,这是英格兰为筹措军费。以王室的名义将上述两岛转卖给荷兰西印度公司,而这两座小岛才被英格兰人占去没几年。

这种海外扩张行动,似乎正在恢复“历史的既有轨迹”,让正和西班牙、葡萄牙联合发起“爱尔兰干涉战争”的华美心里不爽的同时。也无法抽身去真正处理这些小麻烦。除了发出一份“严正声明”以维护美西葡联盟立场的外交声明外,华美国会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荷兰撕破脸皮。而即将在欧洲获得巨大政治经济外交利益的西班牙王国,也有点无所谓这些早就属于自己看不住的加勒比小岛。

也许是华美外交部的严正声明中并未有“勿谓言之不预也”的意思。1635年10月底,荷兰西印度公司征募集中了超过70艘大小战舰或武装商船,超过4000名水手以及同样数量的雇佣兵,进攻巴西伯南布哥地区首府累西腓以北的奥林达。

和历史上荷兰人的进攻受到西班牙、葡萄牙的联合阻拦而功败垂成不同,由于西班牙海军主力的缺席,当地的葡萄牙海军更是歪瓜裂枣的没有几艘有战斗力,荷兰舰队这次轻而易举地护送陆军上岸。

11月初,数千荷兰雇佣兵将只有数百葡萄牙士兵驻守的奥林达一举攻破,战斗和抢劫引发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被摧毁的糖场、种植园、修道院、居民住宅数不胜数,这座建城接近百年历史的巴西殖民地东北经济重镇就这样毁之一炬。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葡萄牙巴西殖民地政府,以牺牲奥林达为代价,迅速收拢兵力在累西腓组织起防御,让荷兰人乘胜南下攻占累西腓的企图落了空。在大炮数量上还略强于荷兰雇佣军的葡萄牙殖民军,和前者在累西腓和奥林达之间的一条小河沿线形成了对峙。只是在海上,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舰队封堵了累西腓港,一艘华美国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商船只能丢下一大堆还没来得及装上船的货物溜之大吉。可惜的是,任长乐等贸易商设在累西腓港的一家华美联合商馆从此失去了联系。

荷兰,或者干脆说是拥有着国家股份的荷兰西印度公司,居然对葡萄牙南美殖民地突然发起攻击,让华美国会和政府一时之间都不太敢相信这份情报。

前番还在奚落英格兰人两面作战的华美国会,因为南山总督领的土著暴动,这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面对这种南北两个方向的军事投入。在好不容易可以收回历史投资的关键时刻,几乎没人会容忍荷兰对华美核心利益的再次挑衅。

……

内阁紧急会议持续了两天,核心议题就是如何应对荷兰处心积虑突然发起的南美巴西入侵。

零散的情报重新整理之后。终于“事后诸葛亮”般核实了逃到圣萨尔瓦多华美领事馆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商船船员发来的紧急电文。一时间,包括外交部、国防部这两个拥有情报收集渠道的部门压力山大。

“荷兰是铁了心要趁火打劫一把了?”郑泉摔着手里的文件,愤愤然地指着地图,“海军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的主力全抽调到欧洲去了,外籍军团野牛旅的主力在亚速尔,棕熊旅兵力分散厉害,南非那里又占用了一个陆军加强旅……”

“我们已经向驻曼城和亚速尔的荷兰外交官发去了严重交涉,不过好像就连他们都没搞清楚情况,荷兰西印度公司这次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周密。”苏子宁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对荷兰再次暴露无遗的历史秉性深感纠结。“大概他们认为我们前期的抗议不过只是个姿态而已。”

在近代国际外交法理关系还处于懵懂摸索期的17世纪前期而言,要让一群只看到眼前利益的欧洲疯子去思考更多的国际关系问题,似乎是件蛮不容易的事。历史上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荷兰在北海的一支武装商船队还袭击了同盟国法国的商船,让法国国王路易十三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也许除了这个时代的法国首相黎塞留,华美所努力营造的“国际先进秩序”还一时半会无法让欧洲的政客们脑子同步。如此轻易地就发动一场战争,和目前打死打活的欧洲三十年战争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相比之下,华美的“照章办事、安分守序”就显得格外另类了。

“对英格兰的海上作战是绝对不能停的。否则会全功尽弃。”齐建军揉着眉头,显得很是疲累,“为了让西班牙和葡萄牙继续坚持下去,现在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哪怕暂时无法阻止荷兰人的陆上攻势!”

说完,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而此时的王铁锤正深锁眉头。手指不断敲着桌面。

“我们的大西洋跳棋还不够完美,在蝴蝶岛和南山港之间,缺乏一个可以控制巴西沿海的永久据点。如果从加勒比的蝴蝶岛海军基地出发。距离累西腓港都是2200海里以上。”王铁锤抬起头来,对着地图慢慢说着,“海军预算有限,绿岛(圣赫勒拿岛)海军基地还没有开建。即使建成了,从那里出发,距离巴西累西腓也要至少1800海里。两头加起来,中间有4000海里的航线空挡。平时巡航警戒海盗没啥问题,要展开大规模海上作战就不行了。”

“祸兮福所倚……老王哥,不管荷兰的问题最后怎么解决,也许正是我们获得一个新棋点的好机会。”

苏子宁突然冷不丁地冒了句,然后走到了大地图前,人们的视线又转变了方向。地图上,一个新的坐标点被苏子宁圈了出来,不过在这个比例的地图上,那里什么都看不到。

“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除了整天钻营海图的王铁锤上将眼露精光外,几乎所有的内阁部长们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

1635年11月13日,周三。

海州葡萄园岛海乡镇以东大约20海里的洋面上,两艘涂抹着全新黑白迷彩的华美海军全蒸汽动力轻巡洋舰“苜蓿”号、“龙舌兰”号,正在进行常规的海上作战训练,只要完成本次的既定训练科目,它们就将正式加入本土舰队的战备执勤。

烟囱吐着淡淡的黑烟,外观简略而流畅的轻巡洋舰上不再有任何拖沓的桅杆或是风帆,三座双联90毫米新型维斯沃斯舰炮威风凛凛,测距基线超过三米的大型测距仪在舰桥顶部缓慢地转动着更改角度,一次次模拟操作。

苜蓿号上,代理舰长艾尔森上尉正在仔细对比海图。虽然这一带已经是华美海军最为熟悉的“海上后花园”,气候水文早就熟记于心,但艾尔森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一位舰长应该做的事。

“长官。龙舌兰号发来电文!”担任大副的华裔中尉走了过来,递过了一张纸。

望了眼右舷窗外不过一海里远的龙舌兰号,艾尔森知道那个性格开朗古怪的弟弟又在恶作剧了,微笑着接过电文一看,上面果然只有三个单词:“幸运、希望、信心。”

苜蓿作为一种草本植物,最漂亮的莫过于它的叶子,三片心形的小叶片向心对称生长,有着天然的匀称美感。因为有十万分之一的几率能发现四个叶片的品种,所以有时候人们也把苜蓿称为幸运的四叶草。

这份来自四叶草的祝福,唯独缺了“爱情”。这让艾尔森顿时露出苦笑。这是弟弟贝克在提醒自己到现在还没有交往女性,反观贝克,已经在去年迎娶了从亚速尔群岛美租界入籍搬来的葡萄牙少女。

其实艾尔森早就有了自己的心仪对象,那就是国家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的孙女、唐汉娜的妹妹陆梅小姐。

艾尔森早在十年前就和陆梅有过接触了,那时候还是通过自己的妹妹英格丽认识的。因为陆梅小姐和英格丽是当初的同班同学,曾陪同英格丽一起前往医院,打算看望严重受伤的父亲安德鲁。由于怕未成年人看到伤者的恐怖样子,结果被艾尔森和贝克兄弟俩以父亲不能受打扰为由挡在了医院门口。

后来随着钟进山的长孙女唐汉娜也加入了海军,艾尔森才有了更多的时间通过唐汉娜和陆梅有了交往。虽然彼此都有好感,但却一直处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礼貌阶段。

即便父亲已经是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的海军高级军官,但艾尔森依然十分清楚自己的家庭和陆梅一家的巨大差距。按父亲安德鲁曾经的话说,最高法官钟先生是“国家贵族”。而自己的家庭却只是普通人,这种即使放到欧洲也是公认的社会身份障碍,至少到现在还没有被任何人打破过。

想到唯一一次由唐汉娜和英格丽牵头,去年“双十一”青年节在美人鱼酒吧的那次聚会。艾尔森就暗暗叹息自己是否一厢情愿得太久了。

“长官?需要回复吗?”华裔大副有点没搞明白这种电文的真实含义,但看到代理舰长已经陷入了走神状态,只能在一旁轻声提醒着。

“给贝克上尉回电:完美的事物是需要时间的。”艾尔森想了下。笑着做出了回复。

不多时,两艘轻巡洋舰就来到了预定的训练海域,海州鳕鱼角半岛东南方那段深入大海的冲积岛海岬以及上面的灯塔已经若影若现。那里的灯塔里安装着一座大型防风油灯和反射镜,下方有着一个容量惊人的油罐,一次填充满粗劣的灯油,可以燃烧半个月以上,是从长岛湾绕过鳕鱼角半岛前往海州东海岸必经航道上最为重要的指示灯塔之一。

绕过这个海岬灯塔,不远处就是海军的一个对陆炮射训练场。

“发信号,编队减速至5节,调整航向至70度。”艾尔森放下了望远镜,朝着身后的大副下达了命令,不过随后又赶紧补了一句,“这次不发电文,用信号旗。注意旗号联络。”

几分钟后,两艘轻巡洋舰开始朝东北转向,准备绕行海岬,但就在此时,又一封电文从首都曼城海军司令部发到了苜蓿号上。

“命令如下:苜蓿号、龙舌兰号,即刻起进入战备状态,五日之内抵达蝴蝶岛双子港海军基地集结。王铁锤。”

念完海军上将王铁锤亲自签发的命令后,华裔大副露出一丝忐忑,因为他也是第一次作为主力战舰的大副出海作训,唯一一次在作训途中进入战备状态,还是几年前在担任实习军官的时候在百慕大遇上的。

“现在马上就改变航向目的地,大概1500海里……现在存煤还有多少?”艾尔森迅速走到海图前,比划了不到一分钟,就算出目前作训编队和蝴蝶岛双子港市的距离。

“从长岛海军基地出发时并没有满载,但这两天基本上都是低速巡航,大概还有180吨存煤,没问题!”大副的回答很干脆,这些燃煤足够苜蓿号以10节的标准巡航速度在七天内赶到蝴蝶岛还绰绰有余。如果中途再执行几次加速航行,理论上五天以内没问题。

“给龙舌兰号发信,接海军司令部命令,编队结束作训,进入三级战备状态,航向蝴蝶岛双子港海军基地,航速12节!”

战备的甲板钟响起,大多数才只有几个月上舰经历的苜蓿号的官兵们都一愣,不过在枪炮二副等低级军官的催促下,当值的战备官兵们还是很快各就各位。而负责下轮接班的官兵则自觉地回到舱室休息。

两艘轻巡洋舰在海面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朝着南方而去。但两位代理舰长兼亲兄弟,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海军司令部的那位海军上将居然调两船还在训练阶段的新兵蛋子去参与一场紧急战备集合。

……

为了从英格兰人手里敲下更多的收益,从大西洋本土舰队和加勒比海舰队抽调兵力组成的“欧洲舰队”,已经占用了华美海军在大西洋上的大多数精锐兵员和过半战力。如今要想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巴西展开的军事行动做出及时而有力的应对,那华美海军的兵力肯定不足。

虽然远征欧洲的舰队在两个月前已经摧毁了英格兰那点可怜巴巴的海军主力,但要让欧洲舰队主力再哼哧哼哧地赶到南美巴西去支援,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说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光是在欧洲持续作战数月。绝大多数参战舰船已经到了必须大修维护的临界点。

经过一夜的权衡,海军司令部终于给国防部和内阁交付了答案,目前只能再次从本土舰队、加勒比海舰队以及印度洋南非舰队里抽调兵力,才有可能完成阻吓荷兰西印度公司侵略巴西的行动。

本土舰队的苜蓿号、龙舌兰号;加勒比海舰队的宪法号;南非舰队的青金石号、郁金香号、矢车菊号。总计4艘轻巡洋舰、2艘护卫舰被抽调出来。组成“南方舰队”,但即使是这样,也只有荷兰西印度公司巴西入侵舰队不到十分之一的兵力。

南方舰队司令由加勒比海舰队司令文拓上校担任,宪法号轻巡洋舰作为旗舰。如此一来。当初觉得自己无法参加欧洲舰队而“心情不佳”的华美印度洋南非舰队,此时瞬间就只剩下了一艘鸡血石号。

按照王铁锤和郑泉商议好的行动方案,从南山港出发的青金石号、郁金香号和矢车菊号将直接前往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群岛海域。尽可能地保住那个至关重要的巴西航线战略要点。如果该岛已经失守,则寻机夺取,以作为前哨据点。而南方舰队的后续舰只,也将在半个月内在蝴蝶岛海军基地完成最后集结,再一起前往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和青金石号、郁金香号、矢车菊号完成汇合。

为预防有可能的陆上作战,陆军司令部也不得不再次从本土抽调兵力,一个国防军作战营乘坐最后一艘灰鲸级运输舰南下,从而让为爱尔兰战争准备的陆上战略预备队宣告解体。

这个年代,即便荷兰政府接受了华美政府的最后通牒,远赴南美巴西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舰队也不会马上收到国内的指示,收了听不听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这种情况下,光是海上对峙或是发出警告是不足以避免战争的。甚至已经有人在倡议,如果荷兰西印度公司不结束军事行动,就直接将这次战争彻底扩大化,一次性解决掉荷兰这个17世纪的海上搅屎棍。

在阿姆斯特丹的华美驻荷兰领事馆,接到了紧急外交通知,开始面见荷兰州长联合会的代表,发出了严厉的外交抗议和最后通牒。作为象征性的警告手段,11月20日,一艘荷兰西印度公司商船在蝴蝶岛双子港被扣押。(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天赐良机(一)

海洋,占据了地球七成以上的表面积。但在地图之上,海洋本身却并没什么发言权,只以割裂的大陆板块为地缘标的参照,将其分成了若干块。

放眼看去,人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有两片海域相比之下有点干净。一片是南印度洋,一片则是加勒比海以南的那片广袤的南大西洋。若非是放大镜级的观察力,这两片海域实在难以寻觅到岛屿。

海上定位技术还极为原始的大航海时代,在这片空旷的只能把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当成祈祷对象的海上航行,一层不变、空无一物的洋面让时间和空间感都丧失了,其孤独和恐惧感也是所有海域里最强烈的。高度发达的现代,拥有着诸多先进导航技术的我们,是无法体会几百年前那些航行在南大西洋和南印度洋上的葡萄牙船长们那漂泊不定的、孤独恐慌的内心世界。

包括“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在内的屈指可数的几座小岛,也就成为了这两片海域上最珍贵的土地,并从大航海时代起成为了海上列强们竭尽全力的争夺对象。

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群岛,南大西洋岛屿,位于巴西圣罗克角东北约500公里,主岛面积约18平方公里,有着一处较好的小港湾,1504年赠予发现该岛的葡萄牙人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后归属于巴西伯南布哥地区。这里扼守南大西洋进入加勒比海的海上咽喉要冲,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也是距离非洲最近的南美岛屿。

1503年8月,当航海家阿美利哥在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群岛的主岛靠岸时,他被周围的景色彻底迷住了,在给葡萄牙国王的信中,说他到了天堂。直到现在,世人对阿美利哥当年的评价依然没有异议。

当然。阿美利哥给历史留下的话题绝对不仅仅是这个漂亮的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群岛。1503到1504年的航行,阿美利哥一直考察到了巴西南方的阿根廷,并最终确认这是一片全新的大陆,阿美利哥成为了“新大陆的真正发现者”。而在之前,一直到哥伦布逝世,钻进想象力死胡同的欧洲航海家们依然认为大西洋的对岸是印度。

……

1635年12月2日,周日。

由于出航前进行了几天的紧急战备维护,从南山港出发的青金石号、郁金香号以及矢车菊号三艘战舰接到命令后的第15天才赶到作战海域。为了和时间赛跑,临时编队机帆并用,连续进行了好几次高速航行。中途还不得不在绿岛(圣赫勒拿岛)航海补给站进行了一次燃煤补充。

编队才钻出一片雨云覆盖的海域,临时编队总指挥、青金石号代理舰长艾文上尉就从望远镜里发现了几海里外的不对劲。

视线里,几艘荷兰小型战舰正对着西面那座“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在缓慢炮击。看样子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舰队主力已经南下了,而只留下了小部分兵力继续围攻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否则临时编队面对的将至少是70艘荷兰大小战船。

也许是荷兰人也顾忌着那座纯军事要塞港口的葡萄牙大炮,炮击距离较远,基本上对岛上的葡萄牙驻军没有多大威胁。不过也因为长达一个月的封锁和战斗,岛上的葡萄牙人也陷入了精疲力尽和弹药匮乏的境地,其反击抵抗的力度也远比一个月前弱了许多。

对荷兰人而言。不拔掉这根背后的刺,荷属圭亚那通往巴西累西腓的海上作战补给线,就会面临被加勒比海或西非方向而来的敌军截断的风险。对葡萄牙人来说,这里也是他们守护巴西东海岸殖民地的前沿阵地。一旦丢了这里,无论是加勒比海、巴西还是西非方向的援军,随时都可能被荷兰人中途挡下。

荷兰人在南方的进展如何不得而知,如今围攻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的荷兰战舰只有5艘。让坚守了一个多月的葡萄牙指挥官莱奥中校心里稍稍好过了点。

莱奥是最早一批在亚速尔英雄港和华美人打过交道的葡萄牙军官,当年华美第一批输入到葡萄牙的燧发枪,就是他带队尝试验收的。凭着在亚速尔和美国佬的上好关系。莱奥知道华美在巴西的各类种植园和矿场投资回报率很高,于是去年“自告奋勇”地带着发财梦申请来巴西,结果才到不久就被派到了这座孤单的小岛上。本以为等上段时间再打通一些关系后去累西腓担任军职,然后找华美商人合伙开种植园,结果又碰上了这次倒霉的荷兰人大举进攻。

有没有援军,莱奥心里也没底,甚至可以说是绝望占了大多数。因为按照以往抵御荷兰人的经验来看,一旦南方的累西腓被攻击,那就几乎别指望巴西东岸的那支小小的葡萄牙舰队。

而就算是从最近的西班牙委内瑞拉殖民地出发、能够增援这里的西班牙战舰,从收到求救信再到组织兵力再赶来,至少都是两个月以上的时间。目前失去了任何外来补给的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已经在前期的防御战中用掉了相当部分的弹药,甚至在一次打退荷兰人登陆部队的血战中,岛上百把人的葡萄牙守军也损失了近一半。如果不是岛上港口要塞的那十几门华美12磅加农长炮,也许这里早就沦陷了。

“他们没有准头,不要被他们骗了,节约火药!”莱奥望着远方海面故意通过炮击吸引自己注意的荷兰战船,忍不住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口水。

“中校!中校先生!有情况!”突然,一个要塞炮台的士兵缩着头举起了手,肮脏的脸上带着大惊小怪的惶恐,“有船从南边过来了,荷兰人又增加兵力了,也许他们又要从南边登陆了!”

“该死的荷兰猪,难道他们把所有的欧洲流浪汉都拉进了军队?!”莱奥骂骂咧咧地走到一段要塞堡墙后,举起了自己的单筒望远镜。朝着士兵指的方向看去。

“哦……感谢圣母玛利亚,是美国人!是美国人的舰队!”莱奥看清了战舰桅杆上的旗帜,顿时欣喜若狂起来,“哈哈,他们肯定是从非洲过来的,上帝听见了我们的声音,他召唤了美国人!”

“那我们是否要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也许他们是路过也不一定……”一个士兵胆怯地在一边嘀咕着,仿佛不太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会有人知道巴西的困境。

“就算是胡椒粒大小的眼睛,他们也应该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除非他们这次是和荷兰猪一伙的!”莱奥一脚踢翻了那个乌鸦嘴的士兵,兴奋地拍着要塞石块。恨不得自己马上长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哦,对!开炮,马上开炮!让荷兰人瞧瞧我们的厉害!”似乎也有点担心这些华美战舰会真得一晃而过,莱奥几乎是用尽嗓门招呼所有的炮手,“狠狠的射击,不要管弹药够不够!”

……

距离3海里,视线里的荷兰战舰似乎也发觉了一丝不对,有两艘船开始停止朝葡萄牙要塞开炮,并慢慢开始转向。

“给鲁伊特尔上尉和纪朝海上尉发信号。降帆,全编队一级战备,调整航向正北,准备炮击荷兰人。”艾文放下了望远镜。对着大副下达命令的同时,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只有5艘荷兰战舰,也许我们可以俘虏到不少战俘。”

收到临时总指挥艾文上尉的旗号后。鲁伊特尔和纪朝海也乐了。作为“第二代”华美海军的舰长,之前远离了对英格兰作战的机会,三人在印度洋南非舰队里已经憋了很久。如今能作为南方舰队的先头部队首先和荷兰人交战,这种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三艘华美战舰的官兵开始奔跑进入作战岗位,纷纷把炮口转向右舷,只要对荷兰人形成交战线列,总计12门90毫米舰炮就能第一时间抢先射击。

半个小时后,5艘荷兰战舰中的3艘已经完成了转向,虽然他们占据了上风位,但面对突然出现的充满敌意的华美海军,也只能谨慎地采取线列阵型朝南而来。而此时的华美战舰,已经完成了收帆作战准备工作,吐着蒸汽,以每小时7节的速度在逆风北上。

“距离1500米!”郁金香号护卫舰上,负责观测的士兵不断报告着双方的距离差。

“艾文上尉能比我们更接近敌人,但我相信第一个击中目标的应该是我们!”

已经27岁鲁伊特尔上尉,比他历史上提前了两年成为一名舰长,而且还是一位华美海军的护卫舰代理舰长。和父亲蒙提一起因“被俘”而落户华美已经长达15年,鲁伊特尔似乎早就遗忘了如今的敌人正是自己当年的“老乡”,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荷兰战舰,矮矮胖胖的上尉禁不住热血沸腾。

“距离1200米!”很快,矢车菊号护卫舰上的第二次测距结果也出来了,而且“旗舰”青金石号轻巡洋舰上也挂出了“开始战斗”的信号旗。

“开始吧!”纪朝海松掉了一颗领口的扣子,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望远镜。

几发试射之后,三艘华美海军战舰终于开始了经典的远距离齐射,从1100米打出的炮弹让荷兰人的战船吓了一跳。虽然炮弹散布依然很大,但每次12发炮弹这么呼啸而下,还能大致笼罩住自己的航行区域,就明显不是因为脑子进水在胡乱开炮。

“哦!上帝啊,这些美国人难道只是想把荷兰人吓走?!”小岛上,莱奥中校差点把手里单筒望远镜给丢出去,此时的他正骂骂咧咧地对着远方的那三艘华美战舰暴跳如雷,“我想知道是哪位愚蠢的海军上将弄出这么一堆白痴!如果他们只是打算路过向荷兰人致敬,甚至都不需要塞炮弹!”

话音还未落,莱奥眼里的败家子美国佬已经打出了第5轮齐射,而这次,距离华美舰队不过900米的荷兰船队里腾起了黑红相间的烟雾,然后几秒钟后才传来爆炸声,当头的荷兰战舰的桅杆被一发90毫米高爆炮弹炸垮。

“哈哈,该死的,干得漂亮!上帝与你们同在!”要塞上的葡萄牙士兵都欢呼起来,纷纷支着武器跑到了要塞堡墙后,仿佛现在正在观看一场演出,显然忘记了一个小时前这些荷兰人还把他们当靶子一样练炮术。

“应该是纪上尉的矢车菊号……”艾文回头望了眼编队的尾部,从刚才陆续齐射的短暂开火间隙来看,第一发命中荷兰船的炮弹就应该是矢车菊号发射的。而此时,郁金香号上的鲁伊特尔,则愤愤然地朝着舷窗玻璃拍了一巴掌。

第6、第7轮齐射又陆续开始了,这次当头的荷兰船只又发生了爆炸,而且是连续两颗炮弹在船舷舯部炸开。火红的冲击波从被轰烂的战舰舯部吹出了几门青铜前膛炮,威力明显比90毫米炮弹爆炸时更猛烈,看样子是引燃了炮位的火药桶。

猜测在几秒钟之后得到了验证,连续的火药殉爆在荷兰战舰的左侧发生,一个个炮位在船壳上四分五裂,如一个胖子胸口的一连串被崩开的扣子,整个战舰的左舷都被炸开了。

交战线列已经彻底平行,距离不到800米,但华美战舰的航速已经降低到4节,正悠闲地平行炮击对手。而这时,荷兰人除了冒死转向逼近华美战舰,根本就无法发起任何有效的还击。

当第10轮齐射打出以后,第二艘荷兰战舰如点燃的篝火一样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丝原本的颜色,无数的水手带着满身火苗纷纷跳海,而身下的战舰燃烧爆炸中千疮百孔。第三艘荷兰战舰则被命中船尾,当场炸飞了船舵,如同被点着了尾巴的野猫一样开始原地胡乱转弯。剩下的两艘荷兰战船士气瞬间崩溃,除了拼命转向西南、打算趁着顺风逃离战场,已经完全放弃了任何交战的念头。

“航向西。转向完成后加速到8节,追击!让鲁伊特尔上尉全速赶到前方去。”艾文的青金石号轻巡洋舰虽然交战到现在只命中了对手一发炮弹,但他的现场指挥却节奏感十足,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指挥多舰只交战。

居于队列第二位的郁金香号,已经抢先完成了转向,一看到青金石号发出的命令,鲁伊特尔马上就明白了。

在加速错过荷兰残余舰船的过程中,郁金香号只打出了两轮齐射,但不足500米的交战距离还是让一艘荷兰战舰的舰艏裂出一道大口。剩下的最后一艘尾随逃命的荷兰战舰则被赶上的矢车菊号在300米距离上用了两轮急速射,就炸光了船体上甲板的大部分突出物。

局势已经很明朗,华美海军的三艘战舰所表露出来的战斗决心,让最后两艘伤痕累累的荷兰战舰明白了自己的归宿——投降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也许我们应该迎接他们上岸喝一杯?”

看了半个多小时的海战,莱奥这才发觉自己嗓子异常的干涩,仿佛之前的吐槽已经耗费掉了他半辈子的口水。

“可是我们没有酒了,中校先生。”一个士兵可怜兮兮地在一旁说着。

“他们有就行!美国人一向很大方,不比荷兰人。”莱奥耸着肩膀,一脸的“理所当然”。

莱奥不知道的是,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在岛上请别人喝酒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天赐良机(二)

1581年,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宣布成为葡萄牙的国王,葡萄牙殖民帝国从巅峰开始跌落,并一蹶不振。

几十年来,连续的小冰河期自然灾害让葡萄牙也深受其害,共主国西班牙的盘剥更是与日俱增。粮价飞涨,国内贫困人口大幅上升,地方贵族醉生梦死,农民暴动几乎隔上几年就要来那么一下。在这个历史时空和华美接触之前,里斯本城里乞丐级别的穷人几乎占了全城人口的半数。

曾经风光无限的葡萄牙王国的军事力量也在此时落入了历史最低谷,曾和摩尔人血战了一个世纪的葡萄牙陆军风光不再,军备废弛,兵员短缺。有战斗力的部队都调往海外殖民地,许多葡萄牙本土军队里都充斥着十岁左右的童子兵,看起来惨不忍睹。

海上力量就更别提了,最近半个世纪里,葡萄牙的大规模航海基本都停止了,大量富有经验的水手不是流浪到海外,就是后继无人。17世纪20年代葡萄牙全国登记在册的水手居然只有6600多人,而同期的荷兰,总人口还不到葡萄牙的六成,登记在册的水手却达到了让人发狂的8万多人!

在共主国西班牙的裹挟下,葡萄牙海军也遭受了数次惨败,如今的葡萄牙海军只有区区几艘正规战舰。欧洲新兴海上列强对葡萄牙传统势力范围的侵蚀,也让葡萄牙通往远东的垄断航线千疮百孔,数百艘葡萄牙商船如散沙一样分布在美洲、非洲和亚洲各殖民地,再难以成为一支有组织的国家海上力量。

华美的横空出世,算是让葡萄牙不再过于难看,里斯本的再度繁荣让布拉干萨公爵的声望在葡萄牙普通民众中间再度高涨。每年近万吨的华美谷物牲畜进口,让里斯本基本摆脱了饥荒,人口增长居然还出现一次小高峰。

贸易的繁荣则提供了更多的工作岗位,贫困人口逐渐下降。萧条的造船业也在渐渐恢复。而海外殖民地和华美的大规模贸易还是顺差阶段,让资金匮乏的葡萄牙贵族联盟再次腰板挺直。有了华美的暗中撑腰,谋求葡萄牙王国独立的政治小动作也更加频繁起来。

伙同着西班牙和华美向英格兰进行战争讹诈,葡萄牙也尽其可能地凑出了一支小舰队,里斯本的贵族们都幸福满满地期待着更大的丰收。但这些看似幸福来临的画卷,却被1635年底发生在巴西殖民地的动荡一把撕碎。在海外殖民地扩张上饱受他国欺凌的葡萄牙,再次遇见1580年以来一次更大的危机。

因为欧洲的海上巨无霸荷兰人出手了,而且很明显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利用法国即将亲自出兵发起的第四次反哈布斯堡联盟,以及华美、西班牙和葡萄牙三国的海上主力深陷在爱尔兰战争的绝佳契机。

……

1635年12月9日。周日。亚速尔群岛,特塞拉岛,英雄港。

葡萄牙总督府里,一场半午餐半外交的会谈正在进行当中,出席会谈的葡萄牙代表,是将卸任的亚速尔总督拉波孔男爵,以及来自里斯本的葡萄牙贵族联盟外交使节的洛佩兹男爵,华美方则是驻亚速尔总领事史文博及夫人安娜。

“……上帝见证,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洛佩兹男爵大人。里斯本应该派出舰队,让荷兰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总督拉波孔一副打酱油的态度,说着负不了责的空话。对于他而言,他的个人投资全在非洲或印度。自然巴西发生的事其实和他没有多大的利益关系。只是本着一位葡萄牙总督的身份,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有所表态,否则里斯本的布拉干萨公爵会很不开心。

“一定是荷兰和英格兰的阴谋,我们唯一的舰队在凯尔特海战中损失很大。已经没有能力增援巴西了。奥林达、累西腓如果出现意外,将是葡萄牙无法承受的损失!”

十几年前一度拼命追求杨雯雯的葡萄牙贵族花痴洛佩兹男爵,此时已经从一个青年变成了发福的中年大叔。但病态的脸容依然是他的形象招牌。

而每过上一两年,洛佩兹总能收到从华美寄来的一份特殊礼物,那位高贵的杨雯雯夫人自始至终都把洛佩兹当成了朋友。自然每一次书信往来,洛佩兹男爵总要动用自己家族的力量,在巴西的种植园或矿场生意上为对方大开绿灯。

“亲爱的,我们的舰队难道还要在英格兰和爱尔兰继续待下去?太糟糕了,这会毁了我们在巴西的一切!”

安娜对军事、政治和外交一窍不通,但却对整个家族在巴西的经济利益十分在意。比如她和丈夫史文博就在累西腓、圣萨尔瓦多投资拥有好几座橡胶、甘蔗或棉花种植园,年收益至少占整个家族收益的五成以上。

静静地看着宴会上的各种表情,史文博的脸上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好吧,当时第一份消息正是我国商船从圣萨尔瓦多领事馆发来的。很遗憾,荷兰人已经攻占奥林达,可能现在已经包围了累西腓港。”史文博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舔着,“我国政府一贯坚持和平解决争端的立场,无论是荷兰州长联合会,西班牙菲利普国王陛下,还是尊贵的布拉干萨公爵,我们都尽可能地保持和传递真诚的友谊……当然,诸位也清楚,大多数国会议员对西班牙、葡萄牙的信任与友好态度更多一些。”

“我的上帝,如果我们继续无动于衷的话,难道要看着荷兰猪用那肮脏的手摸进巴西的裙子?!”

总督拉波孔仿佛忘记了此时正有“尊贵的女性”在场,粗口脱口而出,让坐在史文博身边的安娜皱紧了眉头,提着裙边直接退出了这场男人间的外交游戏。

女人的退场,一度让宴会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巴西有我们的共同利益,总领事官阁下,那不仅仅是葡萄牙的脸面问题。”洛佩兹男爵摸着下巴,对史文博的沉稳态度感到一丝不解。

“对于这一点。我国政府立场明确,已经向阿姆斯特丹发出了严正抗议,他们必须尊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巴西的一切投资利益!”史文博认真地点着头,仿佛这种口头交涉已经是华美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但是,留守大西洋的舰队要照顾太多的航线,士兵们每个月只有一次上岸的机会,如果把他们派到巴西去,那整个大西洋将变成海盗们的洗澡盆。”

“可如果荷兰人不理睬呢?”洛佩兹男爵死死看着华美外交官,根本不相信对方此时不着急。“他们贪得无厌,在新大陆、在西非、在印度、在远东,一直都在做着这种事,如果不阻止他们,也许整个世界都会被他们吃掉!”

“您说的可能是对的,不过……如果有一个可以在巴西沿海安全停靠的港口,那我们的舰队大概可以向荷兰西印度公司施加更多的压力。男爵大人,您应该知道,我们最近的海军基地距离累西腓都有至少2200海里……我们无法在战场上寻找到补给。更无法阻止荷兰人的海上增援。”史文博露出一丝为难。

和总督拉波孔对视了一眼,洛佩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美国人想要在巴西沿岸立足!

“从十年前开始,巴西的每一座港口。就向贵国自由开放了。”洛佩兹警惕地说着,对这种公开索要土地的行为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予以拒绝。

“那是和平时期,如果是战争呢?难道每次都要我们的舰队冒着补给风险大老远地跑去驱赶敌人?”史文博冷笑着推开盘子,显得耐性不足了。“您会在没有澳门的情况下,派出舰队去远东剿灭帝汶岛周边的海盗、保护葡萄牙商船吗?而且,我们用什么理由去告诉荷兰人。他们必须在当地尊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存在?”

“很抱歉,这个我无法做出回复。”洛佩兹摊开双手,一脸为难,他知道对方说的一点都不假。华美海军的战斗力在加勒比海是鼎鼎大名的,但对方不是葡萄牙的免费打手,反而葡萄牙理所应当必须保护华美在巴西的投资利益,这是多年前老布拉干萨公爵代表葡萄牙贵族联盟与华美达成的协议,并直接影响华美对葡萄牙的各类援助。

“您大概理解错了,我国政府并非需要一座陆地的港口。只要能在沿海小岛上建立补给站就可以了……我觉得‘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就很合适。它实在太小了,就算在我们的地图上,也容易和一颗灰尘混淆起来,我一直担心在上面放上几门大炮就没有睡觉的地方了。您说呢,男爵大人?”

“但现在那里很可能已经被荷兰人占领了。”洛佩兹依然在找着借口。

“如果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土地财产,那他们就等于宣战!”史文博突然提高了音量,挥起了他通常在表达决心时的经典手势,“我坚信,当荷兰人把大炮对准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阿姆斯特丹!一个小小的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会成为寄存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和葡萄牙友谊的坚固堡垒,不光是今后的贸易航线更加安全,就算是圣萨尔瓦多出现困难,我们的海军都可以在几天内赶到!否则,我们将无能为力。”

“也许,在未来和英格兰、荷兰的停战问题上,我们可以给与葡萄牙朋友们更多的补偿……”说到这儿,史文博的激昂音量又突然变成了轻言细语。

“听起来很诱人,洛佩兹大人?”总督拉波孔撇着嘴嘀咕着,仿佛也觉得这种交易也不是很亏。

“我会把意见转达给布拉干萨公爵的,也许塞维利亚的西班牙人也会提出自己的看法。”洛佩兹无可奈何,只能玩起了太极。

“嗯,我会尽量催促国内派出一定的军事力量去保护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但在没有充分把握前,我们会谨慎处理荷兰和葡萄牙的战争。”史文博说完,礼貌地起身行礼,打算返回美租界向国内通报这次外交会谈的进展。

……

史文博也没想到海军司令部的雷厉风行已经超过了他“说话的速度”,此时在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附近海域,华美南方舰队的6艘战舰已经齐齐到位。

一个营的华美国防陆军登上了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接管了港口要塞的防御。从蝴蝶岛双子港临时征调的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商船已经卸下了第一批军用物资,那些血战了一个多月的葡萄牙守军,则被礼貌的告知可以歇一边去了,吃喝玩乐随便,别碍事就行。

至于此时的爱尔兰战争,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前期占领科克城的西班牙军团进抵爱尔兰首府都柏林,即将发起开战以来最大的陆上攻势。(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双管齐下(一)

“Dubh-Linn”——意为黑色的池塘。

都柏林,位于爱尔兰岛丽妃河口,早在公元1世纪,古希腊的天文学家和地理学家就将它的位置标的在了欧洲的古老地图上。它的前半部“Dubh”带着严重的英格兰语化的痕迹,而后半部的“Linn”则又是纯正地道的爱尔兰语,这座爱尔兰王国首府鲜明地刻印着爱尔兰岛的历史沉浮。

都柏林不光是爱尔兰的最大城市,也是17世纪初英格兰国王统治下仅次于伦敦的第二大城市,更是英格兰唯一真正做到百分之百控制的爱尔兰土地,城里定居的英格兰人和苏格兰人甚至比爱尔兰人还多。英格兰王室就通过这里,对拒绝遵从新教改革的上百万爱尔兰人严酷镇压、敲骨吸髓。

16世纪末以来持续发酵的小冰河气候,使爱尔兰成为欧洲三十年战争中仅次于德意志地区的凄惨之地。都柏林里的流民、乞丐或破产平民曾一度达到城市总人口的六成以上,为维持城市的统治运作,当地的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对爱尔兰其他地区的盘剥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大量走投无路的爱尔兰饥民不是卖身为契约奴,踏上了前往北美新大陆的求生之路,就是投身反抗英格兰统治者的战争,甚或加入英格兰雇佣军在三十年战争中混上一口饭吃。

但不管怎么说,都柏林就是爱尔兰独立之前、英格兰拥有爱尔兰统治权的两大象征之一,另一个,则是英格兰国王拥有的爱尔兰国王的头衔。

……

1635年12月13日,周四。

由华美海军欧洲远征舰队护送、从都柏林南方威克洛港登陆的西班牙陆军8000多人,一周前就进抵距离都柏林不足5公里的康妮布鲁克村,只要从这里渡过dodder河,美丽的丽妃河口的都柏林就一览无遗了。

不过这并非意味着西班牙统帅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就能顺利进入都柏林。就在西班牙主力部队西面6公里外、dodder河的北岸,克伦威尔率领的7500名英格兰士兵已经枕戈待旦多日了。

克伦威尔没有选择在都柏林据城死守,反而率领精锐的主力部队前出会战,倒让人不由得暗暗佩服克伦威尔高人一等的战略与战术眼光。原因无他,假如克伦威尔选择守城,那整个都柏林都将处于华美海军舰炮的打击范围,已经在科克城攻防战中领略了华美海军火力的克伦威尔,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尤其是在都柏林没有多少可以做挡箭牌的爱尔兰人。

英格兰主力此时的驻扎地,就远在华美海军舰炮的最大射程之外。克伦威尔现在变相地掌握了都柏林防御的主动权:如果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不前来应战。而是直接北上都柏林,那克伦威尔随时可以迂回到侧后,摧毁西班牙军团的后勤补给;只要能击败西班牙地面主力或是干脆对峙下去,爱尔兰的战局将继续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和拖延,这是克伦威尔针对英格兰海军主力大败后开出的最后一剂药方,也是克伦威尔孤注一掷的唯一选择。

在华美海军舰炮打不着的地方和英格兰主力决战,是极短时间内依赖上华美海军炮火支援的西班牙陆军普通官兵们极不情愿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说,看似一路高歌猛进的西班牙军团,反而在这个时候显得患得患失、信心不足起来。与英格兰军队死里求生的决然态度有了天壤之别。

不管圣克鲁斯侯爵是否心甘情愿,他都必须接受克伦威尔无声的挑战,否则就要无限耗下去。因为法国和荷兰在欧洲大陆越来越明显的军事威胁刺激,塞维利亚或马德里的西班牙权贵们已经无法坚持在爱尔兰的干涉战争。这么一支精锐的西班牙军团如果在爱尔兰彻底被拖住。那很可能导致西班牙本土的兵力危机。

当收到西班牙方面的作战方案时,坐镇细君公主号的张春锐少将也不得不投了赞成票。但此时,张春锐更关心的,则是孙阳率领的其他5艘华美轻巡洋舰的动向。根据国内的指示。孙阳正率领以解忧公主号为旗舰的分舰队,向泰晤士河口航行,准备摧毁英格兰海军最后的残余力量。并正式封锁伦敦,击破英格兰议会党强硬派最后的幻想。

……

12月14日,清晨,大雾。

7500多英格兰官兵此时在贵族军官的带领下,全部更换了干净的军服,而连新带旧凑出的5000支美式21B燧发步枪和8门12磅加农炮,也让这支几乎没有任何退路的英格兰军队显得威风悲壮、杀气十足。

相对于同期大部分欧洲军队为节省开支而参差不齐的军备来讲,克伦威尔对如何建立一支新英格兰军队有了更深的理解。不光是武器,军容、士气与信心,这份微妙的领悟可说是让他的军事思想提前了整整十年。

冬季冻得僵硬的爱尔兰草原上,英格兰军队排成了九排纵深的线列阵型,其中前三排是传统的长矛兵,后六排全是燧发火枪兵,几百名骑兵则分布在两翼。

大雾在微弱的晨风驱赶下不断开裂飘散,又慢慢稀释重新缝合在一起。遥望东面,除了耳边隐约传来的人声马鸣外,单筒望远镜里同样是模糊不清的。

“阁下,西班牙人来了。”一位英格兰将军呆板的脸上看不出悲欢,只是在马背上拽进了缰绳,安抚着在寒冬中有点焦躁的战马。

断断续续的鼓点透过迷雾传来,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兵器的碰撞声混合在一起,汇集成一首气势压抑的西班牙战曲。

终于,微风吹开的晨雾之中,超过8000名西班牙陆军官兵在圣克鲁斯侯爵的带领下出现在英格兰军队的东面。和他们的对手接近70%的燧发步枪装备率不同的是,这支西班牙军团的21B燧发步枪只有大约3500来支,另有极少数34A新式燧发步枪,火枪比例45%不到。但圣克鲁斯侯爵麾下的大炮却比克伦威尔足足多了一倍,其中还有几门紧急运来的新式8磅炮。

“开炮!”

“开炮!”

也许双方都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或者基本上都很清楚对方的态度,这次谁也没说什么“让某某绅士先开火”的废话。沉寂了十几分钟后,相聚约1500码的两军都同时下达了炮兵开火的命令。

隆隆的炮声中,熟悉而诡异的球形炮弹呼啸声在薄雾里交错穿梭,僵硬的枯草地皮给这种炮弹落地后注入了更多的弹跳动力,撞出一团团打水漂般的飞溅泥土烟尘向对手奔去。

被炮弹冲破的长矛兵线列七歪八扭,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迸飞的肢体和残碎的甲胄兵器混合着雾化的血液在淡白色的雾气中四下冲撞。

“稳住!”

炮弹裹挟的尘土与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又一次轰破了一大片长矛兵,将死未死的士兵在地面抽搐抓爬,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号。西班牙军团的下级军官不断在方阵里吼着。上了年纪的西班牙老兵只是默然地带着一种自嘲的表情在看着天,而年轻的士兵则脸色苍白死死闭着双眼,期待着下一次炮弹落地后自己还有知觉。

“上帝啊,这太可怕了……中尉,难道他们打算就这样彼此杀光对面所有人?”

远远掉在西班牙军团阵型大后方的华美海军临时陆战队里,一名看样子从小在华美长大的欧裔少尉枪炮官哆嗦着嘴,对前方那场残酷而冷漠的呆板互相大屠杀大感惊恐。

“谁如果首先胆怯,也许后面就不用继续了,少尉……其实英格兰人的压力更大。因为他们的大炮比西班牙人少得多。”

胡焕放下望远镜,也有点手腕发抖,但一想到英格兰军队在撤离科克城时的野蛮无情,心里也对英格兰人本应该值得尊重的视死如归没了好感。

“长官。对面的英格兰人看起来比西班牙人聪明得多,他们算好了我们的海军舰炮无法给西班牙人支援一发炮弹。”另一名华裔海军少尉枪炮官也在身后嘀咕着,看样子大概也不习惯没有舰炮华丽覆盖炮击的战争。

“有人说克伦威尔是天才的统帅,果然名不虚传……可惜。我们这里只有两门75毫米舰炮和管风琴机枪。当然,也许在这种大场面下,我们的支援也是多余的。”胡焕掏出怀表看了看。脸上渐渐露出微笑,“再过五分钟,无论是英格兰人还是西班牙人的大炮,就不得不停止开火了,否则会炸膛的。”

“那就是说,双方还会无动于衷地死上五分钟?希望不会有炮弹钻到我们这里来……”

欧裔少尉枪炮官尴尬地扭过头,看住了身后不到百人的华美海军水兵组成的小部队,脸上也充满了紧张。

……

不久,西班牙和英格兰相互致敬的炮击都不约而同的停止,所有火炮都不得不进行冷却,双方前阵士兵强撑硬挺之下,谁也没有让谁觉得胆不如人。

传令官纵马而过,高声呼喊着听不清的命令,第一线的英格兰士兵队列开始前进,黑压压的横队缓缓而行,如林的燧发枪刺刀和长矛在地平线上微微起伏。

“迎上去,孩子们!”圣克鲁斯侯爵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朝着身边的副官下达了命令。

西班牙步兵们也开始在参差不齐的鼓点中迈步,庞大而厚重的西班牙大方阵以更为气魄的方式朝着九排单薄的英格兰军迎去。

大约十分钟后,两军的出击队伍终于碰面,彼此距离还不到200码,视力好的甚至都能看清对方官兵的相貌。

“继续前进!注意横排队列!”英格兰传令官骑着战马在队列最外侧来回奔跑,不断督导着士兵注意步伐,而在东面,西班牙方阵步兵们已经停止了前进。

对面的英格兰火枪兵排着整齐的多排横队渐渐逼近,距离快接近100码了,依然没有停步的打算,单调的鼓点声也越来越清晰,此时最前沿的西班牙步兵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火枪手上前!举枪!瞄准!”

西班牙军团下级军官举起了佩剑,一列列扛着21B燧发步枪的西班牙步兵穿过方阵,在前方排列成行,枪口对准了那一排排死气沉沉踏步前进的英格兰士兵。

“射击!”

佩剑下落,西班牙方阵前响起了爆豆子般的枪响和雪白的硝烟。

连续的闷哼和惨叫,最前排的英格兰士兵纷纷倒下,但对于近三百米宽度的线型队列来说,西班牙人近千火枪兵的首轮射击,效果却并不理想。

“上前!举枪!瞄准!”

军官的呼喊声中,完成射击的西班牙火枪兵习惯性地退进了方阵,紧接着第二波火枪兵又排到了前方,举起了枪口。

齐射再次出现,这次已经逼近到80码的英格兰军队里倒下了更多的人,那身体上炸开的血洞清晰可见,似乎都能把血肉飞溅到西班牙阵中。

“长矛手准备!”第一波迎战的西班牙方阵里只有不到两千支燧发枪,分两次射击过后大概打倒了两百左右的英格兰步兵,但眼前的英格兰人还在固执的前进。

“难道他们掌握了用刺刀和西班牙方阵的长矛手对冲的技巧?”一名西班牙将军瞪大了双眼,对英格兰人的固执感到不可理喻。

50码!距离已经近到似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谢天谢地,英格兰人终于停下来了……在一种莫名其妙的如释重负之后,西班牙官兵们迅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不妙——己方火枪手还在后方装弹,因为紧张,平时一两分钟就能完成的动作,此时还只进行了一半。

“瞄准!射击!”

英格兰军官的开火命令在每一个战线前沿的西班牙官兵的耳里就如同地狱的声音,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地身体朝后退,然后和身后的同伴挤在了一起。

如浪翻滚的火海和硝烟出现在整齐排列的英格兰阵前,第一波就有超过两千支燧发步枪在极近距离齐射,密集的铅弹雨以让人无法读数的速度打进了西班牙方阵。比之前英格兰人中弹还要恐怖的身体破裂和惨叫在西班牙官兵中此起彼伏,一排排血肉横飞的身体带着他们的武器歪歪倒倒,更多的人则被撞得失去重心。

“射击!”

硝烟还未散去,英格兰人的第二波齐射又开始了,硝烟和火海继续翻腾。这次更多的西班牙人被打翻在地。两轮射击过后,近千的西班牙步兵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西班牙方阵已经破洞百出,摇摇欲坠。

“他们是疯子!他们怎么能这样?!”圣克鲁斯侯爵苍白着脸,喉头干涩,“后队展开,必须稳住战线!”

“乌拉!”

还没等圣克鲁斯侯爵的话音落下,对面近两千名英格兰长矛手就越过火枪兵发起了冲锋。快速前进的人群携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数米长的狰狞长矛撞进了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西班牙人的阵型。

英格兰长矛兵的武器穿透力以比铅弹更加触目惊心的杀伤效果捅破了西班牙的长矛方阵,甚至部分地段都冲进了火枪兵的队列,上百的西班牙人在短短时间内命丧黄泉。

但西班牙军团毕竟拥有相当数量的征战多年的老兵,在承受了对方“偷巧”性质的攻击后,暴怒的西班牙公牛们也挺着他们的武器和英格兰人厮杀在一起。

两堆不同颜色的人体就在寒冬的爱尔兰平原上拼命绞杀。叫骂撕咬、惨嚎哀鸣无处不在,尸横遍野、鲜血四溅。(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双管齐下(二)

英格兰军的还保持着基本的横列战线,但中部的长矛兵则集中局部优势兵力突进到西班牙方阵的间隙。受本身阵型机动和兵力部署的限制,西班牙方阵中的火枪兵所能发挥的效果,远远低于他们的对手。而英格兰火枪兵则不断向两侧延伸,在骑兵的掩护下从侧面不断发起齐射,一片片打倒那些施展不开的西班牙部队。

拥挤的战场已经看不出任何能够指挥的节奏,这种无限接近千百年来冷兵器肉搏战斗的经典模式,让大多数人热血沸腾的同时也让少部分人感到无所适从。

从半个小时前,整个西班牙军团主力都不约而同的压上前线,就连处于大后方的胡焕带领的华美海军陆战分队,都不得不紧跟着圣克鲁斯侯爵的总指挥部朝前移,并且用携带两门的75毫米舰炮为前线提供简单的火力支援,以阻挡英格兰部队的攻势。

在西班牙军团的左翼后方、后方总指挥部的最外侧,华美75毫米舰炮建立了临时发射阵地,并以较低的射速持续打出一发发高爆炮弹,黑色和红色交织的烟团爆炎不断将企图从侧面迂回的英格兰部队打散。在600多码距离上,海军75毫米舰炮在陆上的命中散布很小,几乎每发炮弹都能从英格兰军阵中拨开一片支离破碎后染红的空地。

整个战场上,华美炮兵开火后那独特而猛烈的爆炸成为了最突出的杀伤武器。虽然射击频率不高,炮弹数量也少,但在两军交战的过程却显得鹤立鸡群。

“中尉,我们还要继续炮击吗?炮膛有过热现象了。”

几百码外一队展开的英格兰长矛兵在高爆炮弹的爆炸中四分五裂,欧裔少尉枪炮官强忍着胃部的呕吐感,颇为吃力地询问着。再看看其他人,也没有多少人比他的表现更好,哪怕是一向宣称杀人如麻的管风琴机枪手。也对眼前高效率的肉搏伤亡率感到胆战心惊。

“英格兰人一来就获得了优势,西班牙人在赌气,几乎没留什么预备队。我们必须注意英格兰人的骑兵!”

胡焕放下望远镜,下达了停止开火命令,也让来回搬运炮弹的水兵们终于松了口气,一个个坐在地上喘息。

战场的西面,英格兰后阵待命的最后数百名火枪兵预备队开始迈步,他们将继续投入到侧翼战场,向已经破开的西班牙阵型迂回。但之前派出的若干分队,已经被对手那种可怕的爆炸炮弹连续击溃。几乎连展开的机会都没有。

“是美国人……和西班牙的后队在一起。”

举着望远镜的克伦威尔冷冷笑着,在他的视线里,那一个简单的环形小阵地上,不到百名身穿华美蓝黑色海军冬季制服的官兵正围着两门奇特的长管加农炮。之前给英格兰部队造成重大杀伤的炮弹,就是那个方向打来的。

“距离最前沿不过600码,也许我们的骑兵可以绕过去!只要西班牙人后阵发生混乱,我们就能把优势变成彻底的胜利!”一名英格兰高级军官迫不及待地上前请战。

“你是说圣克鲁斯侯爵?那个固执的西班牙老头还指望美国人能继续轰破我们的每座港口。”克伦威尔收起望远镜,终于下达了命令,“骑兵出击。攻击他们的左翼外侧,打掉美国人的炮兵,如果可能,突击西班牙的后阵。拖延他们的调动!”

克伦威尔的意图很明显,他已经看出圣克鲁斯侯爵后阵的预备队几乎所剩无几,那只要能迂回过去,那很可能会重演吕岑会战中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因为意外遭遇神圣罗马帝国骑兵队的突袭而阵亡的事件。

……

“中尉。看,英格兰人的骑兵出动了,上帝啊。他们朝我们过来了!”

一个欧裔士官此时发出了惊恐的呼喊,所有人定眼看去,只见几百米外,大约三百多名挎着佩剑,举着燧发手枪的英格兰轻骑兵从战场一侧朝自己冲来。

“该死的,他们选中我们了!不能让他们从这里突破,否则西班牙的炮队也会跟着完蛋,我们会输掉这场战役的!全体集合,准备战斗!”

扭头看了眼正在缓慢调动的圣克鲁斯侯爵的总指挥部,四周只有仅仅两百多名西班牙骑兵在护卫。胡焕知道自己没了退路,颤着声音下达作战命令的同时,也对自己热血上头坚持带队参加陆战的冲动行为感到后悔。

“开炮!机枪准备!”胡焕从阵前缩回到队列中,举起了手。

80多名华美水兵组成的队伍排成了一个半圆型防御阵型,两架管风琴机枪打开了保险,几十把老式的22A步枪混杂着少数30A步枪瞄准了几百米开外的英格兰骑兵群。

两门75毫米舰炮几乎以直射角打出炮弹,短短一秒多钟就在冲锋的英格兰骑兵群中炸开两团高耸的火团。灼烈的冲击风暴、迸裂的弹片和铁珠笼罩了半径十几米的范围,将十几名英格兰骑兵连人带马撕裂,不过更多的骑兵则冲破爆炸的烟尘,还在加速冲刺。

尴尬的交战距离只够大炮发射三轮,英格兰骑兵就逼近到距离胡焕的华美陆战分队不到两百米的地方。

几十把步枪和两架管风琴机枪发出了怒吼,几秒钟之内就打出了上百发子弹,队形正在展开的英格兰骑兵如撞破的水袋般血肉横飞,许多战马被高速飞行的管风琴机枪15毫米重型子弹头把马头都打掉了一大半,带着背上的骑兵翻滚在地。

“咔嚓!”几秒钟后,英格兰骑兵队已经距离胡焕等人只有一百多米了,管风琴机枪在争分夺秒中又装上了第二批弹仓。

“队形不能乱,准备近战!”

步枪和管风琴机枪的射速再快,似乎都无法阻挡以高速和决死精神突进的英格兰轻骑兵。胡焕惊恐地拔出自己的转轮手枪,朝着发生混乱的部下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又一轮管风琴机枪的集火射击过后,至少二十名英格兰骑兵再次跌落,但与此同时两百多名英格兰骑兵在叩响手里燧发手枪后,拔出佩剑撞进了华美水兵的防御阵。

步枪刺刀钻进战马的腹部。但同时自己的身体也被英格兰骑兵的佩剑给劈开,一名华美印第安裔水兵胸口飚出一股鲜血,身体在动能撞击下打着旋栽倒在地。人体碰撞与惨叫声四起,不少华美水兵都被战马撞飞出去,或是干脆被马蹄踏碎了身体。

抬手就是几枪,从马上跌落的英格兰骑兵没有站起来,就被近在咫尺的胡焕用手枪打死,但是更多的英格兰骑兵继续朝着胡焕等人迂回冲来。

围在胡焕周围的华美水兵用步枪又一次打出齐射,英格兰骑兵在失去冲锋速度后的近距离上死伤率大增。但其中一名英格兰骑兵在落马前叩响了燧发手枪,不偏不倚地命中了胡焕的左肩。

肩头撕裂般的疼痛让胡焕差点没站稳。在咬牙打光手里的转轮手枪子弹后,胡焕发现自己四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站着了,不少水兵甚至拖着武器直接朝西班牙炮队阵地方向逃去。

“操,今天要报销了……”并没有责怪不善陆战的部下,胡焕后退到75毫米舰炮上靠住身体,军帽落地,嘴里轻声嘀咕着。

冲破华美水兵防御阵地的英格兰骑兵正在兴奋地砍杀扩大战果,突然被另一波打着西班牙军旗的骑兵给拦住。两百多名壮硕的西班牙骑兵挥舞着他们的武器,把数量上已经居于劣势的对手给冲散。胡焕的绝望还是被最后赶到的西班牙骑兵给补救了。

大概觉得这些华美水兵为自己的后方总指挥部的防御和炮队转移争取了时间,圣克鲁斯侯爵派出骑兵终于投桃报李了一把,驱赶了迂回突进的英格兰骑兵。

开战前80多人的华美临时陆战分队,此时已经死伤了40多人。其中阵亡就超过20人,最惨的莫过于那名指挥管风琴机枪的年轻欧裔少尉枪炮官,身体直接从腹部被砍成两截,鲜血和内脏把整个机枪阵地都糊住了。

虽然骑兵部队没有取得预想的战果。但也影响了西班牙兵力的调动。在正面,英格兰人的阵型已经压迫到西班牙方阵的中央,看到胜利希望的英格兰军队这次把自己的所有后队也压了上去。象征着王室的旗帜在英格兰后队中缓缓前行。给奋力战斗的英格兰官兵又注入了新的信心。

中部战线,上千的英格兰火枪兵趁己方长矛兵后撤整顿队形的间隙,又打出了一次漂亮的逼近齐射,超过两百的西班牙人又齐刷刷地倒地不起。

决战意志本就不强的西班牙官兵终于露出怯战崩溃的迹象,最前方的西班牙阵型已经溃散了,整个英格兰军队都在士气高昂中大步前进,

“妈的,还愣什么?!没死的都爬过来,开炮,朝那里开炮!必须阻止英格兰人!”从疼痛中反应过来的胡焕,捂着伤口朝失魂落魄的部下大声吼着,一边还亲自将死在炮架上的一具华美水兵的尸体一把拉开,开始摇动高低机,“快,炮弹!速射!”

十几个劫后余生的华美水兵跑来,两门被沙袋固定住的75毫米舰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以阻拦炮击战术打出的75毫米高爆炮弹飞到了英格兰军的后队,爆炸的烟尘又冲天而起。

……

“阁下!我们赢得了这场会战!国王陛下会给您一个爵位的!”陪同随后队前进的副官,掩饰不住自己的欣喜。

“嗯,就差一点,英勇的骑兵们就解决掉那些小麻烦了。”克伦威尔潇洒地放下单筒望远镜,轻轻踢了下坐骑的腹部,打算再靠近前面一点,好让所有的官兵都能看到自己身先士卒的身影。

爆炸在后队附近发生,不断有士兵在冲击波中被撕碎,但克伦威尔此时感觉已经胜券在握,并不太在意对手那种失败前的宣泄。

又一发华美75毫米高爆炮弹飞来,那呼啸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临头放了个扩音器,让人脑袋发蒙。

“快躲开!”

英格兰军官的声音还没落,烟尘和爆炸冲击波就笼罩了克伦威尔所在的指挥部马队,将之前还信心满满的英格兰人临头浇了一桶冷水……

腾起的爆炎和四溅的弹片在英格兰士兵中间制造了惊人的伤亡。仿佛在给之前死去的华美水兵报仇,而那杆象征着英格兰王室的战旗也在炮弹爆炸中断裂。

“侯爵阁下!英格兰人后队开始撤退了!上帝保佑,他们好像全体都在后退!”

已经快要顶不住的西班牙军团阵列后方,从前方撤下的西班牙将军蓬头垢面,但却在此时发出了奇怪的欣喜高喊。

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了十几秒钟,圣克鲁斯侯爵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英格兰人会在胜利近在咫尺的时候放弃进攻,但可以肯定的是,西班牙军团在今天的决战中至少没有输掉。

精疲力尽的双方官兵渐渐拉开距离,此时任何一方都不再有多余的力气发起冲锋。士兵撤离的地段,一片片血肉模糊的尸体显露出来。才让人真正看清之前的血腥程度到底有多高。

……

直到三天以后,圣克鲁斯侯爵和西班牙将军们才得知真相:克伦威尔被华美的大炮重伤,而更多的英格兰高级军官则在那枚幸运的75毫米炮弹爆炸中毙命。会战因为如此的巧合,戏剧般的终止了。

英格兰军队孤注一掷的都柏林外围会战,最终还是因为最高指挥官重伤撤离而功败垂成,剩余部队退向了都柏林。只是遗憾的是,西班牙军团也丧失了追击的组织能力,战场上已经没有多少呈完整建制的西班牙部队了。

在这场会战总兵力超过15000人的爱尔兰大决战中,圣克鲁斯侯爵率领的西班牙军团伤亡3500多人。而包括克伦威尔本人在内,英格兰军队也死伤了2000多号。战术上看,英格兰人获得了毋庸置疑的胜利,从最终结果上看。基本算是打了个平手。但对于胡焕率领的华美海军临时陆战队而言,则是不折不扣的惨胜。

获知战役结果的张春锐少将,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一旦西班牙陆军主力在爱尔兰被击溃。那海上的前期优势将被大大削弱,整个战局将变得更加破朔迷离,将逼着华美陆军也投入到爱尔兰战场。对于最后这一点。正是华美国会和内阁极力避免的。

至于胡焕率领的海军临时陆战队那极其业余的陆上作战表现,张春锐还是基本满意,只是对胡焕的负伤以及42名水兵伤亡感到深深惋惜。

遭到重创的西班牙军队已经不具备主动进攻都柏林的能力,而英格兰在爱尔兰有组织性的防御作战也算是落幕,严格来说,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主战场似乎已经和爱尔兰本身无关了。

……

1635年12月15日黄昏,都柏林南方的战场还没有打扫干净,一支由5艘华美轻巡洋舰组成的分舰队已经开到了伦敦泰晤士河口。

埃姆登外交会谈,英格兰人在荷兰人和法国人的“斡旋”下依然底气十足,似乎根本就没把几个月前海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当成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甚至七拼八凑又征集了若干武装商船守在泰晤士河口。为了给谈判桌上增加足够的有想象力的谈资,华美海军司令部终于下令欧洲远征舰队封锁泰晤士河口,并摧毁航道内外的所有军事目标。

如惊弓之鸟般散开的英格兰海军最后的残余,在没有任何提前预警的情况下被孙阳堵住了外逃的航道。黑夜渐渐来临,120毫米重型舰炮和90毫米速射炮的交叉火力把半个泰晤士河口都打亮了,起火爆炸的木质帆船彼此碰撞着连一起,将来不及跳海的英格兰水兵烧成焦炭。弥漫的烟尘掩盖了河口的灯塔光芒,数不清的木屑垃圾和尸体顺着河水缓缓流向外海。

“长官,也许我们可以进去了!”副官得意地指着西面泰晤士河道的深处,眼里充满了好战,“那里有英格兰的造船场,还有许多商船,我们可以轻松摧毁掉,也许还可以炮击伦敦!”

“只能针对军事目标。”孙阳丢开望远镜,对这样的“胜之不武”显得兴趣阑珊,“上尉,这场战争的真正主角是政客和外交家,不是大炮。”

“但我们可以用大炮轻松获得战争的胜利。”上尉副官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我们也许就无法获得‘战争之后’的胜利了……西班牙人为了‘帮’我们达到目的,正在爱尔兰血流成河,所以,我们必须行动一致。”孙阳看了眼年轻的后辈,笑着缓缓摇头,“好了,听说英格兰最大的战舰还在船台上,让我们给他们留下充足的回忆吧!”

命令下达,解忧公主号大型轻巡洋舰当头驶入泰晤士河航道,后面紧跟着两艘共和级轻巡洋舰,而另外两艘宝石级轻巡洋舰则负责护卫出海口。

宽敞的河道两侧,被击破的英格兰战船燃起的大火照亮了解忧公主号优雅高贵的船身,而在视线的尽头,那昏暗的夜幕下,一座造船场若隐若现,陆上船台上正架着一副巨大的船体,那是英格兰王国迄今为止建造的最大的木质风帆战列舰“查理国王”号(海上君主号)。(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又是一年的圣诞节即将到来,而就在一年前,即使面对华美的各种“无赖”要求,英格兰上下还是对恢复爱尔兰的秩序充满了信心,对大西洋对岸的抗议无动于衷,更对西班牙信誓旦旦的挑衅嗤之以鼻。

风水轮流传,一年之后,都柏林城外已经围满了西班牙军队的营地,整个伦敦城也在饥寒交迫中瑟瑟发抖,鹅毛大雪同时淹没了这两座城市,也蒙上不同程度的绝望悔意。

华美欧洲远征舰队对伦敦城泰晤士河口的攻击,终于让英格兰王室和国民议会的人意识到对手态度的变化。从1625年开始花费了近百万英镑扩充的英格兰海军已经彻底不复存在,耗费6万英镑巨资兴建的查理国王号风帆战舰,更是直接被摧毁在船台上,超过1500吨的木料整整燃烧了一天一夜,照亮了半个伦敦城。

泰晤士河口被封锁,向伦敦输入商品货物的海上通道被堵死,对于年商船进出超过3000艘次、海上运输量占全国70%以上的伦敦城来说,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才真正开始。

此时,英格兰议会党强硬派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武断是多么的无知,在对方当初明显放过海军残军败将的时候还继续保持固执和侥幸,已经将国家带入自查理一世登基以来的最大危机。

爱尔兰固然重要,但对于严重依赖海外贸易的英格兰本土来说,作为“国家经济引擎”的伦敦一旦遭受持久的封锁,与欧洲其他地区的贸易联系就将中断,不光伦敦25万人口的生计和各行各业会恶化,半个英格兰都会陷入困境,财政缺口也会继续扩大。

已经和英格兰本土失去海上联系的爱尔兰也在苦苦支撑中难以为继,英格兰权贵们还不知道克伦威尔的陆军在防御都柏林的外围战斗中损失惨重,西班牙陆军攻入都柏林也许只是时间问题。至于荷兰偷奸耍滑承诺的将通过进攻巴西让美西葡联军撤军的方案。目前看起来没起到任何效果。在这个关键时期,如果再不主动和谈,后果将无法预料。

依照华美海军的事前通告,打着白旗的英格兰王室和国民议会温和派代表乘坐一艘渔船获得了放行,这次他们不得不主动去埃姆登港寻找华美外交官和谈,以寻求结束战争的机会。

……

有关法国和荷兰军队已经在德意志边境一带集结的消息,在结束第三阶段战争不到一年的德意志废墟上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恐慌,无论是天主教还是新教诸侯,各地城邦都在加紧准备。

粮价每天都在上涨,招募雇佣兵的告示贴满了每座德意志城市。骑着快马的使者往返在德意志的平原或森林小道上,将一封封表明未来战争站位的外交信函发往神圣罗马帝国或是法国。

几乎每天都有逃难的德意志难民从其他地区涌入埃姆登的地界,难得脱离战火的埃姆登侯国成为了战争中心的避难所。埃姆登港也不例外,持续的人口收拢让这座新兴城市不堪重负,城外的原野布满了难民窝棚,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出城的救济队。

1635年12月25日,周二,圣诞节。

身怀六甲的戴卿卿在名义上的丈夫代伯童的陪伴下,再次成为德意志民众心目中的圣女。据称是德意志巴伐利亚维特尔斯巴赫家族后裔分支的英格兰女男爵戴琳。表现出了和德意志亲戚们截然不同的文明和仁慈,城外的难民全靠着这位贵族夫人维持着生活。从这点上看,腓特烈五世这个侯国领主倒更像是一个吝啬的外地人。

又是由戴卿卿和代伯童自掏腰包、大批海运而来的压缩饼干、熏肉、面粉和罐头送到难民区。大腹便便的戴卿卿被一众埃姆登卫兵紧紧保护着,宛如圣女般在汹涌围拢的人潮中缓缓前行。

“后面还有至少十年的战争。照这样下去,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也许停战之后埃姆登港就会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市。”看着眼前哄抢救济的场面,代伯童无奈地笑了。“卿卿,你这么大方,我怕挣再多的钱都喂不饱这些难民。”

“怎么?心疼你的钱袋子了?听说你一年也有两三万块的收入呢。这点粮食能花掉你多少?如果不舍得,那算我的就行了!和回报相比,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戴卿卿心情似乎不错,对于昨天英格兰代表在华美埃姆登大酒店里的表情至今都记忆犹新,“他们必须赔偿我的所有损失,我说是我的个人损失,不管是物质上的还是名誉上的。”

“查理一世给你的亲笔信,语气已经很到位了,我们毕竟还要给他面子,让他能重新在英格兰找回场子。”代伯童点着头,对戴卿卿在一众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前刻意只聊基拉尼玫瑰庄园的事感到满意,“先故意疏远英格兰人,等他们把事情尽量往坏处想,降低心理门槛之后,再提出我们真正的和谈条件,苏哥教的这一招看起来很爽啊!”

“还要等荷兰和巴西方面的消息?”

戴卿卿知道外交部的既定策略,也对荷兰和英格兰联起手来对抗美西葡联军感到荒唐,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这两个国家都有着共同的死穴,就是海外贸易的核心区域都在华美海军的舰炮射程之内。

“嗯,最新情况已经到了,文拓指挥的南方舰队已经占领了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随时可以掐断荷兰西印度公司巴西侵略军的补给线和退路,理论上,只要海军兵力充足,我们可以围歼掉所有进攻巴西的荷兰船只。”代伯童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处于有利事态,“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英格兰和荷兰人知道,他们的图谋已经彻底破产。他们没有无线电,也没长翅膀,是不可能知道几千海里以外的事情,这是20世纪以前全世界的通病。我们不得不习惯他们的节奏。”

……

此时此刻,华美首都曼城的内阁会议室里,一场讨论如何“战后处置”英格兰的会议正在轻松的气氛中展开。

“包括大西洋银行在基拉尼领地的产业损失、江陵市私人贸易商船在詹姆斯敦的损失、军事赔款,连本带利归还之前的贷款债务,哦,还有锡利群岛的赎金……我算算,以国家名义一共提出索赔2500万美元,是不是太少了?我们去年到现在战时经济损失已经超过800万,税收少了差不多300万!这还不算军费开支呢!”

财政部长刘鑫如一个长期买卖赔本又突然中了大奖的万年屌丝一样在纸上美美地算着各项数字,脸上都笑出褶子了。为了维持这场战争打到底。甚至华美都承担了不少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作战耗费,不到半年就砸进了近300万的军费,也难怪刘鑫此时会如释重负。

“交还加勒比海小安德列斯群岛被他们偷空占领的蒙特塞拉岛、安提瓜和巴布达岛……割让弗吉尼亚殖民地,割让加勒比海的圣基茨和尼维斯岛、巴巴多斯岛、新普罗维登斯岛……”国防部长郑泉也是忙不迭地在地图上画圈。

“开放爱尔兰都柏林和威尔士普利茅斯的港口贸易权,取消所有不平等关税,取消贸易限制,恢复最惠国待遇!”商业部长孙弘毅也拍着桌子展示自己的观点,典型的寻找存在感。

“嗯,允许爱尔兰科克郡自治。归还基拉尼的领地经营权,允许我们在爱尔兰科克城设立外交领事馆!”严晓松也微笑着表达了外交部所关心的内容。

“你们可是要让英格兰一战回到解放前……你们啊,以为果子就到手了?别忘了还有西班牙和葡萄牙,也要给他们分一点的。而且。我们这些都只能算没有任何顾忌的乱开口,真正能拿下的条件不会太离谱。”齐建军笑呵呵地做了个适可而止的手势,心情也是大好。

……

陆路和海陆交通都已经断绝,都柏林今年的圣诞节不会比其他爱尔兰城市更好。由于超负荷负担军用。能够供应给平民的粮食严重匮乏,城内的燕麦价格都达到了让人崩溃的每蒲式耳(约15公斤)10先令的高价。再加之严寒,每一夜过后都有饿死冻毙的乞丐曝尸街头。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氛。

至于曾经常驻这里的爱尔兰总督斯特拉福德伯爵,其实早在半年前就离开了都柏林,如今正躺在伦敦城外的热烘烘的伯爵庄园里享受圣诞大餐,对都柏林的惨状完全没有概念。

天色阴霾,大雪纷飞,街道上行人难得一见,圣诞的钟声有气无力的从远方的教堂传来,向东面的港口方向望去,薄雾之中,几艘华美的战舰轮廓若隐若现。没有炮声,没有硝烟,但谁也不敢肯定噩运会不会在第二天降临。

整个肩部都被纱布包裹,外面再罩着一件厚厚的毛料外套,克伦威尔身上看不出一丝病怏怏的样子,只是面无表情地就站在窗台上远眺着东方。

“阁下,西班牙人的圣克鲁斯侯爵又发来了要我们投降的信件。”一名都柏林官员小心翼翼地站在窗前,向克伦威尔递上了一卷书卷。

“那他们呢?”克伦威尔只是撇了眼下属手中的书卷,就把头转向了东面的港湾,仿佛到现在依然没把西班牙人的威胁看在眼里,“听说他们已经封锁了泰晤士河口?”

“您是指美国人吗?”官吏顿了顿,居然还露出了一丝欣喜,“伦敦城的消息还不太清楚,但他们的将军表示愿意基于人道主义,为都柏林运进一批食物,另外,他们还愿意派遣医生来给您看伤。”

“很有绅士风度,这就是虚伪的典范吧……给美国人回信,就说谢谢他们的慷慨仁慈。至于西班牙人,告诉他们,在没有英格兰国王陛下亲笔签署的命令前,我们是不会放下武器的,哪怕再进行一次会战。”

英格兰国王?说到这儿的时候,克伦威尔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冷笑。

傍晚,一艘经过允许的葡萄牙运输船缓缓靠上了都柏林码头,总计一百吨的谷物送上岸,虽然杯水车薪,但也让饥肠辘辘的都柏林平民和英格兰守军翘首以待。

……

一周以后,英格兰和谈代表终于核实了爱尔兰陆上决战的战况,也从荷兰外交官的纠结表情中判断出荷兰在巴西的进展同样不妙,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终于被打碎。

在华美刻意的要求下,正式的会谈终于在埃姆登侯爵腓特烈五世,以及法国首相黎塞留派来的马萨林的共同主持下召开。

虽然事前已经彷徨揣测了很多,但当英格兰外交代表团拿到华美、西班牙以及葡萄牙提出停战条款细节的时候,几乎全部在暴怒中差点跳起来。这也许是英法百年战争以来,英格兰所看到的最为疯狂的“和谈条件”,几乎每一条都要把已经被战争折腾的奄奄一息的英格兰置于死地。

英格兰国民议会的代表在愤怒之后采取了惯有的狡猾态度:直接退场,把和谈的“权力”交给了英格兰王室代表。似乎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从头到尾依然是那个傻逼国王的过错。

已经在国内政治斗争中落了下风的英格兰保皇党代表们,更是苦着脸一语不发,因为这样的停战和约一旦签订,那意味着王室将为整个英格兰的战败背锅,国民议会党这种龌龊的政治手腕使得太明显了。

眼见英格兰国民议会的人想要开溜,代伯童轻描淡写地又当场新增了一条要求:如果英格兰国民议会单方面放弃和谈,那华美方希望英格兰王室引渡在爱尔兰基拉尼领地里指挥英格兰军队挑起事端、侵占华美商人资产、屠杀爱尔兰平民的克伦威尔,并作为战犯交由华美司法部门进行审判。

这一下,彻底把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的脸给抽肿了,因为自始至终克伦威尔的一举一动都是国民议会的授权和指派。虽然可以像个棋子一样随便扔掉,但克伦威尔无疑是目前国民议会从控制王室军队以来,最为倚重的军事统帅,更是国民议会大肆宣扬的英雄人物。

既然躲不过,那漫天要价也就必须着地还钱,即使面对西班牙和葡萄牙各种小人得志般的冷嘲热讽,英格兰王室代表也不得不逐条据理力争。到了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一向国内政治严重不合的国民议会代表和王室代表开始罕见的团结一致,大有实在谈不拢就鱼死网破的架势。

面对暴跳如雷的英格兰人那种没有底牌还在表面死撑的态度,代伯童算是把对方的基本底限已经摸清,也就顺势选择了尊重英格兰人再回去商量商量的意见,暂停了谈判进程。

虽然欧洲和巴西两个方向让华美海军不堪重负,但整体来说局势和时间主动权已经彻底落在了华美的手心。随着时间推移,每过上一个月,被封锁泰晤士河的英格兰和都柏林都将持续失血,直到实在顶不住告饶。

而荷兰人企图趁乱火中取栗的行为,也必将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开演阶段就受到一次不大不小的惩罚。(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最后一曲

1636年1月3日,周四。

新年的第一场大雪,似乎受到召唤一样,在陶心梅专辑发布个人演唱会的夜晚翩翩而来。

位于曼城南区的曼城歌剧院里,座无虚席,将只能容纳1500人的演唱会现场挤了个满满当当,而总统李萍老人的亲自到场助兴,更让人对这场演唱会报以极高的期待。门票的私下转让价格从2美元直接涨到了5美元,能掏钱前来观看的基本都是高收入阶层。

“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缘。莲花开在雪中间,多少的希望,多少的心愿。默默等待有情人,但愿情意永不变。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在娱乐还十分匮乏的17世纪,即便是生活中已经充满各种前卫元素的华美,音乐和美食一样,还是少有几种能让来自不同文化地域的人产生共鸣的生活享受。如果说珍妮大多以较为现代或西式的情感来打动听众,那陶心梅则是典型的东方式情感倾述,她的听众将更为广泛。

珍妮已经逐渐淡出演唱事业,而专注于音乐教学与曼城电台的管理工作,陶心梅就成为了支撑华美音乐时尚的新一代领军人物。《雪之情》专辑的首次公开演唱,就引起了首都市民的极大兴趣。

无论新旧,每首歌曲的歌词里都必然会带上一个“雪”字,而与之呼应的,则是所有歌曲都充满了雪般飘逸的东方情感,让人在半知半解中也痴痴如醉。

最后一首《雪中莲》音符落地,几乎所有的听众都起身鼓掌,不少女性观众甚至都在感动中带出少许的泪水。

身着雪白如婚纱般东方礼裙的陶心梅不断鞠躬致谢,也因为第一次成功举办个人演唱会而激动地泪水不断。

各种称赞声和掌声在后台演播准备间里响起,包括珍妮在内的曼城广播电台或曼城娱乐公司的老员工都在向这位彻底奠定华美新一代偶像形象的少女祝贺。

“真是唱得太完美了,所有人都陶醉了!”

“是啊是啊。听说连总统夫人都在打听心梅下一次演唱会的时间呢!”

“谢谢!谢谢!”陶心梅不断点头,向一个个围拢的同事发出了真挚的回应。

“心梅小姐,这个夜晚的雪属于你一个人。”珍妮挺着大肚子走了过来,温柔的微笑让人看了心里一暖。

“谢谢珍妮姐……”想到自己之前冲动地向珍妮挑衅,陶心梅就感到无比羞愧,也对珍妮的大度深深感激。

“新年第一次演唱会,就如此完美,心梅你有什么心愿吗?要不请我们去吃宵夜吧!刚才魅影会所的人给我们送来了元旦节优惠劵,打七折哦!”一个女同事在一边拍着手一边起哄着,准备间里一片笑声。

“好啊!我请客!”陶心梅说着。一边还偷偷回头看向了从一开始就站在珍妮身后微笑不语的程大熊。

“呵呵,有优惠劵,那里消费也不便宜,还是我来请客吧,等《雪之情》专辑正式发售,小陶能创造新的发行记录,再让她请客。”程大熊笑着支开人群,宣布了元旦假期的宵夜大聚会节目。

“珍妮姐,要不一起去吧?”看到珍妮艰难地摸着大肚子坐到一边。陶心梅赶紧过去扶。

“家里还有孩子在等着,你们去吧。记得别让他喝多了。”珍妮笑笑,丝毫不介意在这个时候丈夫陪同他人去狂欢。

知道一些程大熊夫妇和陶心梅闹出一些“小绯闻”并最终化解矛盾的女同事们,此时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

“部长阁下。陶心梅和程先生准备去魅影会所。应该会很晚才结束回家,一切都在计划中。”

曼城歌剧院外,一处路灯无法照耀到的绿化带旁,挺着一辆漆黑的马车。一位身着便衣的军警正向着车窗轻声嘀咕着。

“嗯,按照计划进行,越晚越好。不要惊动其他人,更不能发生意外。程先生是国会议员,你应该知道这种行动的敏感性。”

刘云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抽着烟,手里依然握着一直没有“物归原主”的某本账册,他不想让部下看到自己紧张的表情。

“是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绝对不会引起其他人的猜测。”部下一个敬礼,就悄然退开了。

“我这算不算把事情闹大呢……”刘云掐灭烟头,把头靠在了椅背上,闭上眼,渐渐发出了沉重的鼻息声。

漫天的雪花中,一队国土安全部的军警已经悄悄地包围了位于长岛西区某偏僻街区的陶全富的家,更有若干军警特工潜入了周边街区绿化带,占据了关键的位置。

……

今天的程大熊似乎比其他人更开心,一方面是妻子对自己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另一方面,则是陶心梅终于摆正了心态,真正选择了自己的未来。

十美元一瓶的高档葡萄酒不断成为空瓶,精品糕点更是流水般的吃光抹尽,广播电台的群体高消费让魅影会所的高级客户经理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冬令时节从百慕大海外领购进的珍贵水果拼盘也毫不吝啬地赠送了好几份。

时间渐渐接近零点,许多人都喝醉了,开始有人退场,或是外出洗手间。包间里的欢笑声渐渐平息下来。慢慢的,包间里的人越来越少。

程大熊的酒量在穿越众里还是非常不错的,加上有所节制,所以还保持着清醒,而一直陪在她身边的陶心梅,则支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仿佛这种姿势一直就没改变过。

“小陶,我已经和你爷爷沟通过了,不会因为工作而干涉你的正常生活,你做出的任何选择,台里都会支持你的!”看着陶心梅那张吹弹得破的俏脸,程大熊仿佛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看到的那个腼腆胆小的小女孩。

“谢谢先生,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也会孝顺爷爷。更会尊敬珍妮姐。等我以后结婚,一定请二位做我的证婚人!”说着,陶心梅突然流下两行眼泪,但依然笑容满面。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大堂经理赠送的鸡尾酒,请慢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包间里只剩下了陶心梅和程大熊两个人,又一位包间服务员敲开了房门,送上了两支高脚杯,分别放到了两人面前。然后又识趣地退出了包间。

“还要我们喝啊?现在我们可没人继续点单了。”程大熊看了眼空荡荡的包间,对那些小年轻就这样不辞而别感到无可奈何。

“好漂亮的酒!”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泽,如此美丽的鸡尾酒让已经喝了不少的陶心梅再次心痒痒起来,“先生,心梅最后再敬您一杯!”

说完,居然把两杯鸡尾酒都倒在一个杯子里,然后晃荡着手,露出天真的坏笑。

“呵呵,还是小孩子脾气。好,最后一杯!喝完送你去渡口,不然再过一个小时就没有渡轮了。”程大熊哈哈一笑,端过了对方递来的酒杯。直接就喝了一口。

酒精的辛辣,果汁的酸甜,还有点点的苦涩。

再无其他言语,如梦幻般色彩的鸡尾酒就这样被程大熊缓慢地品饮中。几分钟后,酒杯空空如也。

已经快深夜零点了,东河渡口码头边。裹着毛裘的陶心梅独自一人踏上了渡轮。船上,雪花披散在肩头,陶心梅还是依依不舍的模样。岸上,程大熊正带着微笑在摆手。

……

冬夜的长岛西区商业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漫天的雪花甚至已经淹没了所有的马车印。

远方已经是自家的宅院,但和平时不同的是,此时的家里居然什么灯火都没有,仿佛那位就算再晚都会等自己回家的爷爷已经入睡了。

“爷爷?”

打开房门,陶心梅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森,于是小心翼翼地依在门口喊着。

“心梅……快跑……”

黑暗中传来了陶全富虚弱的呻吟,仿佛已经抽干了全身力气般奄奄一息。

鼻腔钻入一丝血腥,陶心梅全身打了个哆嗦,慢慢脚步朝外挪去,此时在陶家四周,更多的黑影渐渐冒了头。

……

马车开到了曼城南区的渡河码头边,刘云掀起车窗,静静地看着河对岸那亮着点滴灯火的长岛西区。

摸着那本已经在自己手上保存了近一个月的账册,刘云脑子里出现了当时在程大熊办公室里看到的一幕,但几秒之后,又回响起几个小时前的歌剧院里的歌声。

“行动马上终止!”呆了一分钟后,刘云低沉的声音终于传出了马车,让车外守候的下属一脸惊诧。

“应该……应该来不及了吧,部长阁下……”下属愣了愣,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发信号弹,马上调艘船来,一起过去!”刘云烦躁不安地一脚踢开车门,声音又提高了不少。

……

静寂的路灯光芒下,身着单薄冬裙的少女在白雪覆盖的街道上跑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朝着渡口方向而去。酷寒的大雪早早驱散了节日的气氛,长岛西区此时变得异常阴森,每一座紧闭的店铺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连续奔跑了好几分钟,瘦弱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少女却不敢停步,因为她知道此刻就在身后,已经有许多不明身份的人追了上来。

“船家!快开船!”

陶心梅提着已经发黑的裙摆跑到摆渡船边,清脆的呼喊惊醒了正在船舱里守着小火炉打盹的摆渡船水手。

“还有20分钟才开下一班,再等等吧,万一还有人要过河呢?”把少女迎上船,轮值的欧裔船员打着哈欠掏出怀表,对这个大雪天还跑来坐船的少女颇感费解。再仔细看看,哈,这不是这段时间很出名的歌手陶心梅小姐吗?

“上帝啊,尊贵的心梅小姐,您打算这个时候过河?!”欧裔水手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先生,求求您马上过河,有人在追我!”陶心梅颤抖着身体,脸色苍白。还不断回头朝某条街道看去。

果然,几秒钟后,一队荷枪实弹的人影就出现在雪影中,看起来也是个个累得够呛。

蒸汽船发动了,在静寂的冬夜发出了沉闷的机械震动声。距离摆渡码头还有百把米的一行内务军警们此时都急了,一边奔跑,一边还纷纷打开保险拉上枪机。

“分队长,怎么办,他们已经开出去了!”十几个军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岸边,但摆渡船已经开出至少二十米了。依稀能看见缩在木板船舱中的一位少女。

“开枪!必须拦下她!”年轻的军警少尉并不清楚事情如何,只能按照既定的内务行动条例下达了开火命令。

十几支30A步枪的射击声打破了雪夜的沉寂,高速飞行的子弹瞬间打穿摆渡船的木质舱壁,溅出一朵朵高温摩擦的火花,完全不清楚情况的渡轮水手被当场打死。

耳边是刺耳的子弹穿梭声,仿佛被惊醒的萤火虫般包围着。陶心梅把身体死死缩在角落里,抱紧了双臂。

猛然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接着整个身体都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蛮力给压在了舱壁上,然后被撞的部位慢慢失去了知觉。一低头。一团鲜红的颜色开始在白色的裙身上出现,接着浸润开来。

“爷爷……先生……”疼痛让陶心梅失去了力气,也渐渐感到身体越发的寒冷,甚至耳边都快听不到风雪和河水的呼啸。眼前一切事物的轮廓都在稀释扩大,然后变暗……

“混蛋,没看到刚才的信号弹吗,停止行动!”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刘云几乎是跳着下车,朝着摆渡码头跑来,一身黑色的风衣在风雪中被扯得变了形。。

“部长阁下。船停了……”看到上司那白得可怕的表情,军警少尉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

天微微亮,首都国立医院的急救手术室的大门还紧闭着,在一侧的急诊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正在整理之前的病床,进入视线最多的东西,就是染红的消毒面纱和撕烂的衣裙。

程大熊带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静静地站在走廊中央,注视着尽头的手术室大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身后,刘云也心不在焉地看着地面,仿佛也有什么心事。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身为众议院议长的赵房带着一丝悲意走了过来,慢慢摘下了口罩。

“小程,我们尽力了……”赵房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一架盖着雪白被单的手术床悄然推出,被单边缘,几缕黑色的秀发若隐若现,几个跟随忙碌了几个钟头的小护士都呜呜哭出了声。

程大熊走到手术床前,缓缓伸出手,却在距离几公分的时候停了下来。

“小陶……”嘶哑的声音从程大熊的喉头裂出,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几分钟后,程大熊独自一人站在了医院的另一条走廊中,仿佛在等谁。

“有人趁夜打劫陶小姐一家,歹徒手里有枪,我们救援不及时,所以……”刘云走了过来,以一种奇怪的表情轻声说着。

“呵呵,打劫……打劫……貌似该死的不应该是她吧?!”程大熊居然笑出了声,回过身时,已经是满脸泪水,“刘云啊刘云,你永远都是那么疑神疑鬼,那么处心积虑,我早应该想到你不会那么轻易就把这事抹过去。恐怕那个摆渡船的船员也被你们处置了吧?”

“程哥,我也不想这样的。”刘云手一伸,一个油纸包裹的书本就递了过来,“对不起,我做错了,我就不该管这种事。也许这就应该是命中注定的结果,今天能瞒过去,迟早也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秋后算账,可惜其他人都没想明白……”

慢慢接过账本,程大熊一语不发地朝外走去。

清晨,雪还在下着,程大熊来到空无一人的曼城广播电台的录音室里,呆呆地看着某个位置,泪水模糊了视线。泪蒙蒙中,一位俏丽的少女身影正在缓缓起舞。(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悄然地震(一)

有一个讲述东方政治哲学的小故事。

刚刚即位的小皇帝召见自己的老师,问朝廷怎么用人。帝师想都没想,说道:“庸才做权臣,为陛下处理国事。能人做参谋,为陛下出谋划策,监督权臣。”

小皇帝很奇怪:“为什么不让能人去掌握重权大任,仅仅是做个参谋。”

帝师笑笑:“人孰能无过,权臣位高权重,庸才难免经受不了诱惑,陛下斩了也不心疼,再换一人而已,他们只要好好执行陛下和能人制定的国策就足矣。能人稀缺,若把他们放到权臣位置上,有什么过错,要么陛下损失一位人才,要么百姓认为律法不公。”

欧洲历史也有个类似情况,三十年战争期间,法国国王路易十三和他的儿子路易十四从来不让自己的心腹爱将去做财政大臣,这个位置通常都是小贵族甚至是商人出任。法国王室的包税制度实实在在地催肥了这样一批人,不过法国国王杀起来也毫不手软,什么时候觉得缺钱了,就把财政大臣抄家问罪,铁定发一笔大财。

于是有人总结出一条奇特的政治风险哲学怪论:一个有效的政治运作,不在于单纯的风险防范,而在于风险应对处理的长效和有效机制;风险通常是不可避免的,而处理风险的机制是否有效,就在于控制风险产生的成本,成本过高,注定不敢轻易处理,从而积累出更大的风险概率,由此陷入恶性循环。

这大概就是家族企业更容易崛起,但却远比股份制企业更难长久经营的关键所在。家族企业的内部风险管理通常都缺乏有效的处置机制,任人唯亲导致的一代而衰自然比比皆是。

……

1636年1月14日,周一。

每月的第二周的周一,是国会与政府内阁例行大会,更是新年度的第一次国会、内阁和军方的集体会议。商讨当前所要处理的若干重大军事和外交议题。由于临近农历新年,大会的气氛还算轻松。

历时半年的南山总督领黑人土著暴动已经被彻底镇压,超过4000名黑人俘虏“待价而沽”,侥幸逃出生天的则被迫迁徙到更远的北方或东方,南山总督领的实际控制范围扩大了好几倍。

爱尔兰战争已经进入了停战谈判的关键期,封锁泰晤士河口的军事行动获得了巨大成功。依靠锡利群岛的补给便利,就连西班牙舰队都参与了进来,大量不明情况的英格兰或荷兰商船被拦截,只要再持续一两个月,英格兰就必须低头。

至于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巴西的入侵行动。目前已经形成了对峙。占领奥林达并南下累西腓港的荷兰雇佣军暂时被葡萄牙人抵挡住,但同样累西腓港也被荷兰西印度公司的主力舰队继续封堵着;占据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的华美南方舰队,已经表面上占据了掐断荷兰人退路和补给线的有利位置,如今在海上也保持着和荷兰人的低强度对峙。双方就这样保持着既不宣战,也互不退让的姿态。

若干的决议在陆续表决,一声声锤声落下,但身为众议员的程大熊却次次都弃权,只是默默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看着眼前桌案上的一摞文件。

有点奇怪的是。主持这么重要的国会大会的并非参议院议长包子图,而是众议院议长赵房。不光总统李萍、总理齐建军和包子图齐齐缺席,部分参议员和众议员也没在场,倒让不少人感到一丝诡异。

“怎么没精打采的?你老婆又怀孕了?”国防部长郑泉碰了下坐在身边心不在焉的国土安全部长刘云。对对方今天莫名其妙的表现感到奇怪。

只是无言的苦笑,刘云就把视线转向了远方的众议院席位,目光落在那个同样呆滞的程大熊身上。

“苏子宁,今天有点不对。”另一边。严晓松也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忍不住轻轻推了下苏子宁的胳膊。

“嗯?哪里不对了?”苏子宁从打盹中回过神,茫然地环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国会席上的若干空位上,“哦,几个人缺席了……应该是去参加陶心梅的葬礼了吧?这面子可大了去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缺席的人都是谁……”严晓松回过头,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包子图和总统,其他缺席的全都是国资委的人……连老齐和刘鑫今天也没来。”

这么一说,苏子宁才打起精神,开始仔细在大会场上辨识,看了几分钟后,终于慢慢点头,眉头也微微发皱。

“看来今天有大事了……”重新恢复平静的苏子宁,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似乎在想什么。

……

“……最后一个议题表决:通过和葡萄牙方面的谈判,对方正式同意以5万美元的象征性价格出售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换取我们向荷兰西印度公司宣战。”

一番嘀咕之后,大部分议员都举手赞成,也有少部分人建议直接封锁荷兰阿姆斯特丹,不过这个意见直接被在场的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给挡回去了。

先不说与荷兰州长联合会的关系是否要走进一个极端,仅仅从目前海军的兵力上看已经稀释到了极限。近期加勒比海陆续发生了数起海盗出没的案件,多艘西班牙或葡萄牙商船失踪,如果不是因为华美商船速度逆天,恐怕还会有更糟糕的事发生。

“多数票通过!所有议题表决完毕!相关决议等待参议院复审。”大会主持、众议院议长赵房一锤定音,许多议员揉着肩膀站起来,打算退场。

“大家请等下!我还有点话想说!”突然,程大熊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压住了人们细碎的推椅声。

角落里,刘云的双眼突然一睁,嘴角终于出现一抹微笑。

“程大熊?”严晓松也是微微一愣,“他又要提那个‘《审计法》修正案’了?他不是已经宣布放弃了吗?”

“也许还有更重要的……”苏子宁想了想,还没有找到头绪。

程大熊在一片嘀咕声中走到主席台。从怀里摸出一本账册,轻轻放到了桌面。这个动作,顿时引起参议院席位上某个人的惊诧,那人正是国营远洋运输公司总经理刘百东。

“从一开始的胆怯和迷茫,到现在的安稳生活,已经过去十五年了。和大家一样,我也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一片似乎比曾经的时光更有希望、摆脱了一切恶俗的国土……”

“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将我所期望的幸福和美好在这个世界扎根,帮助所有来到这片土地上的人。成为这个新世界文明的先驱或继承者……我相信这个国家可以让我实现这个理想。”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那些曾经糟糕的东西依然如噩梦般围绕在身边,我永远不可能脱离它们,我无能为力……为了我的妻子、孩子,我怂了,彻底怂了,我只能为他们虚构出一个纯净的世界……我只是一个人,我竭尽所能。也只能保护和帮助微不足道的几个身边人,我的妻子,孩子,或者邻居、同事……”

程大熊如同喃喃自语般低着头。眼泪悄然滴下,打湿了面前那本账册。

几秒钟后,程大熊猛然抬起头,举起账册。环视着下面一张张茫然的脸,从兜里掏出一把打火机,带着一丝苦笑点燃。

丢在地上的账册慢慢在燃烧。渐渐化为一团黑灰。

大门开了,总统李萍、参议院议长包子图、总理齐建军等人陆续走了进来,甚至人影中还出现了前总统陈长远、最高法官钟进山以及前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

一番嘀咕之后,几乎所有的“非内部工作人员”都退出了大会现场,大门又悄然关闭。

“老爷子们都来了。”回想着刚才程大熊那莫名其妙的发言,苏子宁终于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恐怕陶心梅的死不是那么简单!”

说着,还把目光转向了不远的刘云。视线里,刘云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椅子上打盹,平静得几乎连呼吸都快没了。

“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有关国资委临时成立的审计小组这半个月的工作调查报告,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到底有多烂……”走到主席台上,看了眼已经泣不成声的程大熊,包子图深深叹了口气。

台下一片寂静,有莫名其妙的,有慌张不安的,有埋头思索的,也有心不在焉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

……

仅仅半个月的小规模摸底调查,还未覆盖完国资委下属的所有国营集团,从几家账目上就查出了总计至少400万美元的财务漏洞,其中国营进出口集团、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国营建设工程集团的问题最大。

超过400万美元的国营集团账上资金就这样或那样的被人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私分了,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牵扯的人数已经超过了百人。这还只是小范围的审计结果,触目惊心的数字就让包子图选择了审计工作暂停。

无非是后世用烂了的某些手段:高价采购,或是对外提供高价业务合同,或是虚报开支,然后私下获取回扣的方式吞吃国营集团资金。为此有一大批相关业务关联企业在帮助这些国营集团往外“抠钱”,其中相当部分都是国营集团管理者本身在外的私有产业,也有不少私营大集团在推波助澜。但最终,损失都落在了国营集团身上。

至于为什么国资委会私下“不宣而查”又突然选择在今天公布结果,从刘云当场辞去国土安全部长一职,以及程大熊今天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国防部长郑泉在报告中途是气得脸色发青,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直接默然退场,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则起身砸烂了自己的茶杯,怒骂不止。

军方的震怒是吓傻了相当一部分的议员,不少人都面如死灰,而自觉清白的人也选择了沉默。也难怪郑泉会如此愤怒,400多万美元的窟窿,意味着8艘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就这样悄然无息地蒸发掉。每年争死争活的国防预算案,此时显得异常滑稽。

包子图时断时续地陈述。外加陆军中将陈礼文的骂骂咧咧,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几个钟头。

……

“……还能怎么样,谁也改不了……”

一钟头前,国会上某个众议员的“嘀咕总结”让全场陷入一片死寂,也成为了刘铭钧老人怒极攻心之后晕厥的直接催化剂。大会戛然而止,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气晕的刘老送往医院。

白雪皑皑的任家庄园,仆人们还在慢条斯理地清扫着积雪,曾经鲜艳夺目的花台已经变成了一个个装着“冰激凌”的石杯。大门外停靠着几辆马车,看样子又是一拨受到邀请的人在任家聚会。

没有启用已经大规模进入普通国民家庭的水暖供热,典雅的客厅壁炉染着点点薪火。将整个客厅烘烤得暖融融的。但和温暖的室温相比,客厅里的气氛却显得十分冰冷。一众才从医院回来的穿越众都闷闷不乐地坐着,除了壁炉里的噼啪声,就只有杨雯雯慢条斯理地打毛线的摩擦声。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初就只有那么几笔古巴镍铁矿石的生意,他们要开什么价格,我就写什么价格,反正我又没有吃里面多余的一分钱,多出的部分都回给他们了……之后他们把我从古巴进口矿石的生意上排挤掉。就没和他们往来了。”任长乐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现场的寂静,对之前没有点名的事进行辩解。

“还好,那句‘谁也改不了’的奇葩言论不是你说出来的。”杨雯雯没好声气地对着丈夫翻着白眼。“平时你们两派闹得那么凶,还不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无聊……不过他们的吃相也蛮难看的,我们好歹是按着规矩在外面明抢。他们是在里面暗偷!”

“为什么改不了……为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地能说出这种话?!”严晓松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钟老总结得好,在我们相当部分人眼里。这个国家是‘国家、国民和我们’三部分构成的,我们超然在国家和国民之外。”苏子宁倒是平静得很,“对,改不了,甚至因为穿越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好的都能改坏,而且可以坏得理所当然、无可指责。”

“还是你当初说对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欧洲,最需要拯救的也不是大明,而是我们自己!”严晓松抓过茶几上的葡萄酒,很没有风度地直接对着酒瓶口就猛灌了起来。

“我们不求比以前做得更好,只求别比以前做得更烂。所以,我们有了个恍然先进的制度、一个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制度。也许它最大的作用还不在于让我们看起来更有理想,或是让这个国家更有希望,而是约束我们的私欲,让我们即便是自私,也自私得更像个正常人,而不是自私得如脱缰野马一样肆无忌惮、贻害子孙。容易犯错的人,就不应该呆在某些位置上,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处置内部错误的有效机制……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死得越快,这个国家才越正常……”

苏子宁轻声说着,在场的人们都默然一片。

“刘云,你也别一副要死要活的苦肉计模样。那个陶心梅一家,是你动手的吧?你可把程大熊惹怒了啊!”任长乐撇了眼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刘云,嘴里恨恨说着。

“随便你怎么猜……”刘云伸了个懒腰,仿佛此时已经放下了所有包袱,“我算是解脱了,以后别再有这些事来烦我。”

“老齐还没批准呢,你现在就想撂摊子,不太可能。”苏子宁拍拍刘云的肩膀,露出理解的表情,“用普通的生命,去换取我们自欺欺人的安全感……换做我,也无法拿捏到底应该怎么做,陶心梅的事其实……”

听到那三个字的名字,刘云又陷入了沉默,苏子宁也适时停住了口。

轰动曼城的陶心梅一家遇害案,最终还是定性为“歹徒持枪抢劫”,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还是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

夜深了,走出任家庄园的刘云如释重负般掏出香烟,靠在路灯旁舒服地长吐烟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刘云。”苏子宁悄然出现在街边。

“呵呵,苏哥还打算兴师问罪啊。”刘云笑笑,潇洒地将手里抽了一半的香烟弹了出去。

“先不论对错,程大熊不是个不识大局的人,你更不是。你做得太明显了。”苏子宁静静地看着好友的双眼,似乎在寻找能穿透而入的缝隙。

“换做其他人,也许比我做得更绝。”刘云淡淡说着,似乎不太适应苏子宁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于是略低着头从苏子宁身边错过,朝自己家方向走去。

几步之后,刘云又忽然停步回头,路灯下模糊的脸上带着异常认真的表情:“苏哥,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否则我们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要被这些人给荒废掉。他们喜欢混吃等死,你有这个闲心搭上自己去陪他们?”

“……”苏子宁没有表态,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悄然地震(二)

一大早,雪白的病房里就围坐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病床上,因怒极攻心而昏迷住院的刘铭钧老人已经恢复了正常,正铁着个脸一语不发。

几分钟前,海军司令王铁锤和陆军司令陈礼文才刚刚做完探视走人,对军方两位掌舵者想要了解事情处理过程的态度,老人们都含蓄地表示要尊重建国时就定下的制度尺码。

“哎,小刘啊,回头让你家郑泉好好和王铁锤、陈礼文两人谈谈,让军方克制下自己的情绪。”望着两位军种司令的马车远去,最高法官钟进山这才叹着气从窗边回过身,对着病床边照料老父亲的刘兰曦轻声说着。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因为我们……”总统李萍老人摸着手绢,居然在掉眼泪,她口里的孩子,就是指陶心梅。

“希望能给他们真正带来一次教训。为所欲为,最终祸害子孙,我们这些老骨头,终归还是放心不下他们啊……”前总统陈长远擦着眼镜片,语气低沉。

“教训?教训什么了?!他们有像是明白事理的样子吗?!国会上一派乌烟瘴气,一个个恬不知耻,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败在他们手上!”刘铭钧一巴掌拍在被子上,又有点脸色发青。

“爸爸,歇歇气!”刘兰曦赶紧从一边走来,握紧了老父亲的手。

“要重构我们认为正确的社会法制秩序,恐怕只能下一代才能真正开始。”钟进山的表情颇为忧虑,“至少,对于不合适的人,现在不应该再站在前台高位,否则害人害己。国家的社会本地化进程是不可阻挡的,到一定时候,碍眼的东西必然会被清除掉。他们还不懂得这些。还认为是自己可以掌握一切。”

“嗯,老钟说得对,我们应该继续明确一些根本底限的制度,不是为了恶心他们,而是保护他们。”刘铭钧恢复了平静,突然拉住了女儿刘兰曦的手,“你和郑泉这些年也在外面投资了不少吧?给我交个底,有多少家产了,有啥为非作歹的事吗?”

“爸爸,我和郑泉哪有这个胆子啊……加上您的账户。大概家里有30多万吧,就这几年收入多了些,比起有些家差远了……”刘兰曦赶紧摇头,脸都涨红了。

“财富的高度集中不是好事……好,就拿我们家做范例。老钟啊,小包啊,除了现行的《个人所得税法》,我建议国家再出台《遗产税法》,凡是遗产数额超过20万的。多出部分要缴纳75%的遗产税,你们看如何?”刘铭钧气势如虹,仿佛恨不得现在就把家里的钱都放出去。

“呵呵,这倒不用太过极端了。我们可以建立多梯次的遗产税制度……另外,我建议再成立一个国家发展基金,专门吸纳国民捐款,以家庭为单位。凡是累积捐赠超过一定数额,遗产税可以适当减免,具体数额也要分档。”陈长远赶紧在一边补充着。“虽然把慈善事务和税法挂钩不太妥当,但政策制度还是平稳过渡的好。”

“嗯,我也建议一下:国资委下属的国营集团进行改制,改国营制为国有制,国家资本的经营不再由我们这些内部成员去直接负责,大胆交给社会上有能力的人去管理,国资委只进行控股和监管审计。从制度上,让管不住自己的人别去碰会给自己带来祸害的位置,出了问题也能处理。反正现在的几大国营集团股份都有外部基金占股,该是他们的依然少不了。”

典型国有派代表包子图此时终于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头的方案,而在之前,他已经主导进行了若干过渡政策,比如现在唯一的纯国有银行大西洋银行,就是完全交由聘请的普通国民在管理。再比如中后期成立的几家国营企业,国家股份占比已经超过了70%。

“嗯,国营和国有,一字之差,就差之千里了……贪污不可怕,怕的是出现贪污后无法处理,然后人人侥幸,甚至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刘铭钧老人听完,也不住的点头。

“那我也提个建议吧,关于目前国会和内阁职权模糊重叠的问题,我希望更加明确国会和内阁的职权定义,国会负责高级人事任命、立法审核、预算审核、外交审批和行政监督权,不能干涉内阁日常行政工作。”

总理齐建军是目前在座的最年轻的一员,见老人们都在群策群力,也跟着发表意见。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负责记录的刘兰曦已经写满了整整一页纸。

“该走的立法程序必须走,也不能我们想怎么就怎么,免得他们说我们倚老卖老,回头让大家分头讨论,相信这个时候,把话都说开了,也没人会装傻。”陈长远看了眼在场微笑不语的最高法官钟进山,提出了最终的执行方案。

……

华美历史上第一次解散国会众议院,就发生在1636年1月21日。

由总统李萍、最高法官钟进山、参议院议长包子图联合签署的解散众议院并提前进行选举的法令将在5月中旬生效,同时齐建军领导的本届内阁也会等众议院大选结束后解散重组。随后包括宪法修正案等一系列法律修正与新立法工作将在未来一年逐步完成。

《选举法》修正案在当天多数票通过,本届参议院和总统的任期将延长到1638年。也就是说从这一年起,参众两院的选举期开始错开。

典型的“能者上,无能者下”的国会改革,这种举措在这个时候出现,明显也殃及无辜了一把。似乎是背后隐隐有军方的支持,总统李萍和最高法官钟进山联合宣布这一法令生效后,参众两院的议员居然出奇的沉默,几乎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

国家已经不再需要赶鸭子上架的“强迫他人为国负责”,建国十几年后才撕开了这层窗户纸,让大多数已经步入中年的穿越众们情绪不再失控。

报纸和媒体也对这种国家变动尽其可能地进行低调粉饰,最大的解释则是“调整国会与政府职能分配,提高国家行政效率”。

2月4日,农历春节前三天。国会召开农历年最后一次全体大会,但军方却以其他理由未到场参加。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国家审计工作进行了最终结果公布,依然是没有直接点名的报告,但内容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哑口无言。

所有国营集团的财务都存在大小不等的漏洞,过去十多年来,超过1000万美元的国有资产流失,涉及的穿越众超过180人,无论是所谓的国有派还是私有派,都牵扯其中。尤其是国营进出口集团,担任管理职务的穿越众几乎无一幸免。

随后的国家档案记录中。没有一个字提及关于这场内部大审查的细节,相关损失资金的追讨内容也一无所知。但在国有大西洋银行的当年业务报表里,却凭空插进了180多笔总计1050万美元的低息贷款合同,贷款方全是穿越众,贷款起始日期最早的可以上溯到1623年。这一大堆贷款合同,规定在1640年之前全部还清。

经过人事调整的国资委借着此事也在悄然收复失地,“国营”改“国有”的消息进行了提前通风。相信不久之后,报纸上所刊登的国有集团高级管理岗位聘任广告一定会引起一阵新风浪。

……

春节的爆竹声在街头巷尾回响,又一年的农历新春佳节就在各种报喜不报忧的气氛下到来了。

英格兰束手就擒基本没有悬念。国家将收获一大笔战争赔款的消息也不知道从哪里走漏出去,成为了新春前后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

但各个穿越众家庭在除夕的聚会,却因为顶层的大震动而马虎了不少。今年北洋船舶集团的穿越众企业内部的团年饭,就显得气氛极其冷清。

时间走到现在。整个北洋船舶集团进进出出,还剩下32名穿越众身份的行政管理或技术业务骨干,然后就是超过3500名各类职称的普通职员技工。从规模上看,已经是国家第一档次的超大型企业。

由石益格引发的国营集团资金腐败案。国营进出口集团下属的远洋运输公司、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远洋渔业公司都深陷其中,也最终成为了北洋船舶集团内部动荡的最大诱因。

要么接受国家的巨额罚单,要么拆解成两家企业。打破行业垄断和封闭式人脉,就是参议院议长包子图和最高法官钟进山给北洋船舶集团开出的“解药”。

北洋船舶集团拆解一分为二,并出售控股的青城造船厂股份,是游启和石益格一夜长谈后的选择,或者说是一种不得不让其他人觉得“解恨”的态度。

在北洋船舶集团的内部业务管理中,游启负责军用船舶业务,石益格则主导民用船舶业务。这次的国营集团资金案,北洋船舶集团所牵连的数额最终达到120万美元之多,全部都是民用船舶业务,但“罪名”却是整个北洋船舶集团承担的。

但分家的后果,就是各自的资金实力都会受到巨大影响。北洋船舶集团没有上市,要维持目前的业务水平,就必须进行一次全新的股权调整和融资,从而“吸纳”更多的“内部股份”。对于一直对北洋船舶集团暗中嫉妒的部分穿越众而言,这显然是国家动用权力为他们提供一次“补偿安置”的机会。

当然,眼巴巴地看着北洋船舶集团分家的不光是“国有派”掌握的基金,“私有派”的多个基金也在私下和游启、石益格进行了接触,愿意注入更多的资金股份。想必之后一段时间里,两家分开的船舶制造企业必定会面临一场场艰难的“相亲”会。

“今年是最后一次年终分红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十几年的交情不会变……”游启举起酒杯,颇为苦涩地朝在场共事了十多年的穿越众说着,“这不一定是坏事,无论是从资本面还是今后的发展上看,北洋船舶集团一分为二,大家都有更广阔的上升空间,我们以前太封闭了。另外,我和石头商量了一下,出售青城造船厂的股份给国资委,换取国家不强行向我们入股的条件,大家好歹还能分上一笔钱。”

“游启,我明白,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石益格低着头,对自己这些年仅仅为了创收就和国营集团内部联手洗钱的事悔恨不已,“昨天陆放飞(雅城市长)来找我了,愿意超低价提供地皮,我打算分出来的‘雅城船舶公司’就在雅城落户。我和几个兄弟商量好了,我们退居董事会,平时做做教学和高级技术顾问的工作就行了,让维鲁斯(第一卷出场,荷兰商船长)担任公司总经理,主持日常业务。”

“嗯,也该享受生活了。”游启频频点头,“咱们还是兄弟企业,有什么业务困难一样可以互相交流。听说海军今年会订购三艘苜蓿级的改进型,一艘已经定在了青城造船厂,其他两艘应该是分给北洋船舶的,我看就转一艘给你们做吧。另外那几艘已经快要下水的民用商船,也转到你们的名下。”

愿意跟着石益格走的人并不多,当看到游启大方地把在建船舶和未来订单转给自己的时候,都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北洋船舶集团、国有海州青城造船厂、滨州雅城船舶公司,就在这个除夕夜悄然落地,曾经被北洋船舶集团彻底垄断的华美造船业,也终于出现了一点松动。

而游启和石益格还不知道的是,不光光是他们的北洋船舶集团这次被迫分拆,国营医药集团、国营能源矿业集团里也出现了高级技术人才离职自行创业的内部分裂。(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困兽

1636年2月10日,周日。

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如今已经属于华美,并改名为“桃源岛”。哪怕上面一棵桃树都没有,但其无可挑剔的优美风景,依然让登岛的南方舰队总指挥文拓上校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名字。

港口还在建设中,曾经的葡萄牙守军成为了免费的劳力,虽然以莱奥中校为首的前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守军,对自己坚守了几个月的岛屿突然变成华美的领土表示费解,但华美慷慨的后勤补给和安全无忧的生活让他们很快进入了“客人”的角色。

两个月过去,桃源岛上的军事要塞已经固若金汤,一个华美陆军营的兵力外加9门90或120毫米要塞炮部署到位,而南方舰队的主力则数次拦截吓阻了企图通过这片海域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船队,让对手几次尝试性的进攻都泡了汤。

以宪法号为旗舰仓促组建的南方舰队,包括苜蓿号、龙舌兰号、青金石号、郁金香号、矢车菊号,总计4艘轻巡洋舰、2艘护卫舰。如今6艘战舰已经完成补给,并在农历初三正式出航,前往南方几百海里外的累西腓港执行武装威慑任务。

最近刚好处于近赤道的无风气候,大多数的风帆船都只能依靠沿岸洋流飘着走,而对于正在南下的南方舰队而言,蒸汽动力提供的8节“低速”巡航则显得异常诡异。

旗舰宪法号上,总指挥文拓上校正站在舰桥上发呆,身后是一群从各舰赶来开会的舰长。和已经40岁的总指挥相比,临时组建的南方舰队的其他海军军官绝大多数都在30岁以下,堪称华美海军年轻军官最为密集的作战部队。

“上校,我们应该狠狠教训下他们!”郁金香号护卫舰代理舰长鲁伊特尔依然是最勇猛的发言人,年纪轻轻就经历了多年的海上战斗,这个荷裔青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狂热的战斗热情。

“对手至少有60艘船可以迎战。而我们只有6艘,更关键的是,我们的许多水兵都是新兵。”苜蓿号轻巡洋舰代理舰长艾尔森上尉谨慎地说着,“我们紧急赶来,不少船的蒸汽机组都有些小毛病,桃源岛海军基地还在建设当中,还无法提供就地维护,如果发生大规模交战,恐怕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说完,年轻舰长们都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开口的总指挥文拓上校。

遥远的欧洲爱尔兰战事已经进入谈判阶段。欧洲远征舰队战果十分辉煌,现在国内的目光都注视着南方舰队的表现,但文拓却丝毫提不起劲来。

因为艾尔森说的没错,现在的南方舰队虽然看起来不会比正在欧洲的同僚们差多少,但新兵比例极高,而且战舰状态也都不理想,一旦出现麻烦的机械故障,就不得不返回到两千多海里外的蝴蝶岛海军基地去维修,假如在战斗中出现意外。那就很难想象了。

国会即将通过对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宣战,但不代表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荷兰入侵巴西的陆海兵力近万,而且已经控制了巴西东北部,虽然面临南面的葡萄牙人的阻拦。但兵力优势迟早会压垮葡萄牙人,后勤压力也肯定比千里迢迢赶来的半生不熟的华美南方舰队要强。

“亚戴尔少校,你怎么看?”文拓把头转向自己的老部下、宪法号舰长,“虽然是战争状态。但国会并不希望和荷兰撕破脸皮,我们需要用多大的决心让荷兰西印度公司知道他们别无选择?”

“荷兰的舰队还依然留恋在这里,说明他们对陆上的战况很有信心。从总兵力上看。荷兰陆上兵力远比葡萄牙要多,即便是我们赶来,他们突破葡萄牙人的防线也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们的舰炮不一定能支援到整条战线,而且打烂整个累西腓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亚戴尔略微想了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认为,要让荷兰舰队做出放弃围攻累西腓的最好方法,首先要制止荷兰陆上部队的推进。”

“海上继续保持对峙,从陆地收复奥林达,然后从背后夹击荷兰人?可我们唯一的一个陆军步兵营在桃源岛上防御,蝴蝶岛也只剩下半个营的外籍军团。”文拓锁紧眉头,对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抠门的兵力调派有点无奈。

“南山港不是还一支部队吗?听说那里的土著暴动已经被镇压了,斯科特中校的非洲旅兵力充足,完全可以从奥林达登陆。”亚戴尔适时地提醒着自己的长官。

两栖作战?文拓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一队队华美陆军官兵从海滩冲向已经烧成废墟的奥林达城,然后从陆地迂回到荷兰雇佣军的身后。

“长官,南面有情况!”正在思索的时候,突然瞭望哨传来了呼喊,“距离5海里,8艘风帆船,航向东北!”

“应该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分舰队。”青金石号代理舰长艾文在一边补充着,“现在能从南面开来的船队,不可能是葡萄牙人。”

“各位返回岗位,准备战斗。”文拓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舰桥上的年轻舰长们纷纷敬礼。

……

2月13日,周三。

夏末的南山总督领已经迎来了农业收获期,虽然过去大半年遭受了黑人暴动的惨重损失,但至少在南山港半径10公里内的诸多内陆农场还是安然无恙的。

超过1万吨的小麦被陆续收割入库,其中至少三分之二属于各个私人承包农场的产出。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收购结算工作还在紧张进行当中,相比本土每吨小麦税前20美元的收购价相比,南山总督领的小麦收购价格只有每吨税前12美元,假如再扣除税收和各种承包管理费,当地的承包农场主每亩麦田只有大概1美元的毛利。

一座标准的500亩私人承包农场,一年两茬农作物轮种,一户家庭的年纯收入也不到400美元,比起华美本土城镇的私人农场几乎差了一倍。好在大规模集约化经营外加外籍劳工的使用。农产品单位成本低,所以这些收入对于万里迢迢从大明而来的华裔农夫们来说,还是梦幻般的生活。

南非沿海的平原上麦浪滚滚,蒸汽拖拉机牵引的联合收割机正在大地上匍匐前进,以惊人的速度完成小麦收割工作。与此同时,油橄榄、葡萄、羊毛等农产品的收获也在进行当中,恢复正常运作的港口已经停靠了好几艘来自本土的商船,正在卸下各类商品物资,然后又将在不久之后把本地的牲畜、面粉、橄榄油、葡萄酒以及毛料运输销售到加勒比地区或本土。

城郊的军营里,度过新年的非洲旅官兵们都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按照上头的话说,一旦外籍军团棕熊旅的部队回来换防,他们就将结束战斗任务返回本土,然后享受为期至少一个月的假期。不过现在来看,显然官兵们已经提前无所事事起来。

“乔肆,这里和本土完全颠倒的,你家地头上还盖着雪渣,人家这里都开始晒麦子磨面粉了。”于山躺在草地上,嘴里咀嚼着一根秸秆。“真是倒霉,这次都没法回家过年,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坐在不远处的乔肆正在低头写着报告。对于山的抱怨不以为然,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远方。

“军士长,这是港口送来的报纸,听说英格兰人要投降了?荷兰人入侵了巴西。”

这时候。一个小兵抓着一份报纸从一边走来,小心地坐到了于山的身边。于山连头都没有回,就知道是任兴忠。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于山吐出一截秸秆。拉下了钢盔,将整个脸都遮住了,说出的话瓮声瓮气的,“那场战争打死打活,我们可拿不到一分钱的津贴……”

“至少你的西点烟草公司的股票可以止跌了,听说英格兰人一年可以抽掉西点烟草公司两成的香烟。”乔肆走到于山面前,用脚尖挑开了于山盖住脸的钢盔,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报告,“于山,你的总结报告出来了吗,明天之前要递交旅部了。”

“是一发子弹吓跑一百个黑人,还是一颗手榴弹收复一座农场?这种报告翻来覆去就这些……”于山懒洋洋地支撑起身体,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抠着后脑勺一脸纠结,“说实话,我想吹点有亮点的东西都没有。”

说着,还把头转向一边的任兴忠,后者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红着脸低下了头。

“上帝保佑,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这时候,只见旅军士长马卡洛夫迈着雄纠纠气昂昂的大步从远方走来,一脸的横肉因为兴奋而耸动着,看起来兴致颇高。

“该死!难道不能让我们过个安稳的上元节吗?”于山猛然坐直身体,愣了几秒钟,终于未卜先知一样吼了起来,一边的乔肆和任兴忠都有点莫名其妙。

“上尉,我们要去巴西!”马卡洛夫没有听见于山的抱怨,反而是得意洋洋地站在了乔肆的面前,“我们的舰队已经和荷兰西印度公司开战了!陆军司令部的命令,这里要挑选三个营去巴西,干掉那里的荷兰人!国防部正在调集船只,先头部队下周就出发。”

“我就知道是这样!”于山发出了一声呻吟,身体一翻,面朝下就趴在了草地上,捂住了双耳,好像极其痛恨此时钻进耳朵的内容。

“斯科特中校选了我们营?”乔肆明白了命令,回头看看脚边正一副烂像的于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去巴西?荷兰人?!

任兴忠此时没有插嘴的资格,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顿时眼露精光。

“这个白痴怎么了,肚子不舒服?”马卡洛夫撇了眼地上“难受挣扎”的于山,露出深深的疑惑。

“我讨厌巴西,为什么又是我们……”于山有气无力地翻着身,表情极其纠结。(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派别

1636年2月26日,周二。

虽然当下依然处于干季,但在瓜德罗普蝴蝶岛海外领及周边几座岛屿上,各个拓殖农场里的甘蔗收获已经进入了高潮,各种肤色的外籍奴工在监工的皮鞭指挥下挥汗如雨。在水利灌溉的帮助下,当地的水稻也到了抽穗期。

其实到现在,蝴蝶岛海外领的行政管辖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为蝴蝶岛本身。南方的多米尼克岛、马提尼克岛上的加勒比土著被肃清之后,也相继建成了不同规模的拓殖农场,以支撑不断扩张的加勒比地区热带农业经济。

经过十年的重点经营,无论是本身的地理坐标,还是经济比重,蝴蝶岛海外领已经成为华美最为倚重的海外战略要地。拥有橡胶、海盐、蔗糖、水稻、棉花、咖啡、可可、椰子、蔬果等农产品产量国内首屈一指,还拥有转口贸易、船舶维修、酿酒、捕鱼、牲畜饲养、生物制硝、木材加工、烟草加工、食品加工、酸碱化工、沥青化工、水泥建材、五金工具、玻璃等多门类规模不等的经济项目。

蝴蝶岛双子港市本身,也发展为整个加勒比海地区首屈一指的港口大城市,正式定居国民超过14000人,而常年劳作在各个岛屿上的外籍奴工也超过4000人。为可持续发展,蝴蝶岛海外领更成为百慕大海外领之后第二个人工育林示范地。

丰富的本地资源,因地制宜的开发政策,使蝴蝶岛海外领拥有了比其他海外领更加齐备的农工商产业,强大的自我造血能力也使这里成为通往南美、非洲和亚洲的真正后方大本营,接近三成的输往印度洋航线的华美商品物资都是蝴蝶岛海外领的产出。

据说国会已经在考虑将蝴蝶岛海外领从直辖市升级为华美第一个海外领地州“加勒比州”的首府,统一管辖整个加勒比海属于华美的诸岛,然后实施当地第二个十年计划,加大周边岛屿的开发力度。提高移民安置份额,建立新的拓殖城镇,增加地方教育投资,使之成为华美在中南美的强大影响力和经济枢纽。

有了这么一份傲人的成绩,自然本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张明澄的身份就水涨船高了。但是作为穿越众里唯一的台胞,几乎半数身家都落在蝴蝶岛的张明澄,估计是等不到自己身披州长马甲的时候了。因为他早做过了海外领行政官员的最大任期,按照最新的国家行政调整,再过两个月他就必须卸任回本土。

回本土后能担任什么政府职务,恐怕连内阁都还没想好。但拥有“张氏集团”的张明澄显然并不担心后半辈子的生计,而且他也未必能看得上国会或内阁能给他的新位置。

放下手里的信件,44岁的市长张明澄开始把目光朝向远方熙熙攘攘的港口,以舒缓视力疲劳。手上是南山总督领总督吴元一写来的私人信件,大致意思是鼓励张明澄参加几个月后进行的众议院议长选举。

如果说非要给自己贴个站队的标签,张明澄认为自己算是私有派的一份子,旗下的水泥建材产业垄断了华美国内近半数行业市场,甚至他本人还是蝴蝶岛唯一的一家私营商业银行的幕后最大股东。单论身家,和中远贸易集团的任长乐、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张丽。并称华美三大资本家暴发户,还是以企业家的身份第一个公开支持《外籍劳务输入法案》并加以推广的海外领高官,更是东联集团的大董事之一。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张明澄又和那些所谓的国有派关系密切。尤其是业务量最大的国营建筑工程集团的老总董久楠。虽然之前的国资委审计工作中,并没有发现张明澄和那些国营集团有什么不良的业务往来记录,但随着大量两派人士在那场震动中纷纷倒霉,几个老头子幕后联手发起的国会洗牌。让张明澄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原因无他,张明澄的清白记录,加上执政经验丰富。如今“衣锦还乡”,必然会被不少人拉拢上位,以作为国家前台的代言人。就好比他当初被私有派支持在蝴蝶岛海外领任职一样,如今蝴蝶岛上的各行各业,国营集团的产业比例是全国最低的地区之一。

国营改国有的内部消息已经吹了好一阵了,从一开始就名不副实、而且即将失去最大依仗的所谓国有派们陷入了最大的困境,但又无可奈何必须放弃他们所习惯的位置。他们中的相当成员都被参议院和国资委留了案底,旁人避之不及,很明显今年的众议院选举,已经不能称作国有派的这些人,再进入国会的机会微乎其微,他们的政治价值大概也只剩下了他们手中的选票。

归根结底,个人财富的流向差异,才是当初所谓的国有派和私有派互相看不顺眼的根源,其实两派的本质矛盾根本就不是国营与私有这种看似高大上的论题,国内真正的国有派恐怕还只有那几个老爷子和少数人。这些矛盾看似肤浅幼稚又似乎深不可测,对曾经的大陆同胞那种财富价值观还算了解的张明澄当然是采取了置身事外的中立立场。

张明澄和吴元一的交道其实并不多,而且在张明澄眼里,吴元一是个很特殊的人。说起出身,吴元一穿越前最初只是个码头司机,又是建国后从国营能源矿业集团里出来的,算是所谓的国有派,在南山总督领这些年,大量的国营集团业务以及国有派的私人投资可以看出一斑。

但说起执政理念,吴元一算是国内最激进的人,一直鼓吹国家殖民主义,和态度消极的国有派又截然不同。也是当初坚决支持张明澄在蝴蝶岛搞“外籍劳工”输入试点的议员,更是东联集团在南山总督领立足发展的最大支持者,深受私有派的青睐。

据说吴元一也到了总督任期的最后几个月,甚至因为南山总督领的暴乱,还让不少前国有派的投资人私下不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吴元一也像是个借了国有派外壳的独立中间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广他的政治理念。

吴元一去年在首都曼城私人召开的“南非论坛”。已经展示出他不仅仅把执政目光看在南山总督领一个地方,而是希望在国内拉扯出一个能够直接支持他的政治派别。

如今前国有派遭受重创,内部也发生了分裂,但不管清白与否,一群同样掌握着选票、大量财富而又缺乏经济投资脑子的倒霉蛋显然成为吴元一的最佳合作对象。

吴元一愿意牵头让张明澄在众议院选举中担任众议院议长,肯定是打算收拢那些已经乱了分寸的前国有派污点人士。而在许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中间派眼里,吴元一身上的铜臭味又明显比那些私有派弱多了,再得到一些额外的支持也理所当然。

……

“老张,怎么一个人在发呆?”

身后传来了妻子毛黛荔的声音,张明澄赶紧放下手里已经捏了良久的信纸。笑着站起身舒展着胳膊。

“平时没见多少人挂记你,怎么这些日子三天两头都是你的信?”

同为穿越者女性之一的毛黛荔比张明澄还大一岁,当初是旅游团的一员,穿越前是一名私营小企业会计。穿越后毛黛荔果断看中了善于创业打拼的张明澄,在女追男隔层纱的状态下,成为了张明澄的妻子,如今担任张氏集团的总裁,和北美标准石油公司的总裁张丽、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的总裁杨雯雯并称华美企业界三大女强人。

基本上每年春节期间,毛黛荔都会带着一家孩子来蝴蝶岛陪丈夫过节。而平时大都呆在曼城的集团总部劳心劳力。

看到丈夫有点疲惫的样子,毛黛荔又将手里的一封信放到了桌面:“任长乐写来的,信封是东联集团的。”

“估计都知道我要卸任了吧?”张明澄将信收进抽屉,笑着端过了妻子递来的茶。“马上要搬回本土和你们一起住了,怕是回去后气候还不能适应,年前回国述职,害我感冒了好几天。”

“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的心血。”毛黛荔笑笑。双手按上了丈夫的太阳穴,轻轻给对方揉着,“老二今年就要小学毕业了。我在想是在曼城继续上国立中学,还是送去青城读私立中学……哎?你不看信吗?”

“没啥好看的,我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张明澄微微摇头,“如果是东联集团的董事会信函,就直接发电报了,还用得着任长乐写一封私人信吗?”

“是不是因为众议院即将解散、提前选举的事……”毛黛荔眉头微微一皱,好像猜到了点什么,“他们让你去当众议员?”

“岂止是议员,是众议院议长。”张明澄无奈地笑笑,指了指桌面半摊开的吴元一的信,又指了指抽屉,“在他们眼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样啊,以你的资历也算够……任长乐他们我还能理解,为什么老吴也请你?”毛黛荔一愣,有点不明白了。

“因为我两头都没得罪什么人,而且现在清白的人并不多。老吴当初在许多事上也支持过我。”张明澄放下茶杯,目光转向了北美方向,“老齐、老赵和老包在那些老爷子的支持下,这次联手对国营集团下了狠手,得罪的人不少,恐怕老齐是不大可能继续担任总理,老赵的众议院议长位置也不保。别看总理提名表面上都是总统的权力,其实这几届总理人选,都是两院议长提交给总统的,成惯例了。”

“老吴打算拉其他人支持你竞选众议院议长,然后提名他做总理?!”毛黛荔终于明白了,赶紧坐到了丈夫身边,拉开抽屉取出信,“那任长乐他们的意思呢?”

“反正不会是支持老齐继续做总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支持苏子宁做总理提名。”

“奇怪了,两拨人都让你做议长,但总理提名却都不一样……”毛黛荔叹了口气,“老张,如果是我说的话,我支持苏子宁,毕竟大家平时都走得近一些。”

“就是因为如此。如果我真去做众议院议长,恰恰就不能提名苏子宁。”张明澄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毛黛荔问道。

“因为苏子宁油滑得很,他才不愿意这个节骨眼上走上前台,也许这封信发来的时候,苏子宁还在回避呢。”张明澄摊开双手,说出的理由简单到让妻子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

“我看起来很油滑吗?”苏子宁一支手指对着自己,左右看着客厅里的到访朋友,一脸的无辜。

“别,现在是个大好机会,那些人现在都不敢出声了。咱也找不出多少清白而且有资历的人。作为哥们儿,你怎么也应该顶上吧?”任长乐地指着苏子宁的胸口,脸露“凶光”,“我已经给张明澄写过信了,全力支持他当众议院议长!都算是自己人!”

“那是,现在看起来还像个小白脸的就剩你了。好歹外交部正部长的位置也让我坐坐啊。”严晓松笑嘻嘻地在一边附和着,眼角已经出现了隐隐的鱼尾纹,岁月的痕迹悄然显露。

“可我算是中间派吧……”苏子宁撇撇嘴,依然心里有点不舒服。

“毛的中间派。和兄弟们混那么热乎,谁当你是中间派?”任长乐气呼呼瞪起眼睛,好像恨不得抽对方一巴掌,“你做总理。大家觉得安心。”

“这可未必……”苏子宁讪讪一笑,若有所指,“就不怕我限制你们?”

“至少大家什么事都好商量。”任长乐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点头,“大家这些年发展不错,其实你也提点了不少。如果你真把我们当外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静静地看着好友那一双诚挚的双眼,苏子宁陷入了沉默,而一边的严晓松,也似乎若有所思。

“如果苏子宁坚持的话,我看就算了吧。”袁欣艺很了解丈夫的脾气,虽然对方平时说话做事显得很轻松,有时候还有点患得患失,其实定下的心思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这总理我是绝对不当的。”苏子宁露出严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着,“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的心意却不在收拾这个烂摊子。”

房间里的人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尤其是任长乐。

……

已经深夜了,客人基本都走了,惟独严晓松还“赖”在苏家喝茶。

“你再不回去,卡特琳娜大概会禁止你进卧室吧?”看了眼好友喝闷茶的表情,苏子宁压低了声音,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你有自己的关键时间点,对吧?”严晓松似乎早就看透了苏子宁的心思,突然冷不丁地说道,“你打算这几年看老吴的笑话?”

“亏你还自称我肚子里的蛔虫,为什么这么想?”苏子宁露出奇怪的表情,对好友的猜测有点无语。

“模糊的预感。”严晓松也露出一丝微笑,并不打算把心里的猜测说透,“其实这次国会众议院解散和大面积改革,最大的困局还是如何解决那些犯错误的人的‘下岗’问题,从这个层面上看,你确实不适合。”

“犯错?也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错的是大家并非真正从一开始就在公平的起跑线上,至少他们觉得并不公平。因为曾经的社会烙印和成长经历,依然让他们在这个新世界和任长乐等人拉开了差距。某些人自视优越,排斥他们,没人真正教导他们如何发挥自身条件优势,如何思考,如何进步。他们只能单纯而消极地选择了另一条最熟悉的‘致富’路线,一个耗费精力最少、方法最简单、甚至在他们眼里‘最不算啥’的愚昧模式……”

苏子宁抬起手,将之前任长乐留下的联名推举信慢慢撕成两半,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们中间除了少部分技术型人才,大多数人身无所长,能力平庸,不善交流,害怕风险,缺乏经济头脑,不善规划和管理,甚至都没人有胆子站出来像任长乐那样振臂一呼领头创业,只能依附在国家垄断体制下坐享其成。说句不客气话,现在即使他们所有人都凑起来,都运作不了半个东联集团。如果他们再一盘散沙下去,甚至开始边缘化,各种心思都会出现,那才是国家最大的危机。”

“所以,这个时候,老吴才是解决国家当前内部问题的最大推动者。老吴善交际,有头脑,有胆魄,有主张,这正是他们严重缺乏的。老吴将他们组织起来,借用他们力量的同时,用国家去指引他们,为他们创造出路,而这正是你、我以及任长乐这些人没精力、甚至不屑去做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老吴是最合适的,是吧?”

听完苏子宁没有当着任长乐等人说出的真心话,严晓松终于放心地笑了:“你这么一说,老吴去年举办南非论坛的时机算是歪打正着恰到好处,也许‘非洲集团’真要出来了。”

“嗯,现在国有派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真正的国有派并不包括他们那些人。”苏子宁点点头,“听说吴元一在这次出事之前,就在到处联系了。从吴元一的选择面来看,去年南非论坛所包括的人,加上这些倒霉的,可以算做一个派别了。一个希望国家出面实现个人富强的进步团体,然后还能把被任长乐他们排斥的、或心怀不满的人都塞进去。”

“哈哈,这些人摇身一变,成进步派了?剑走偏锋,而且看起来似乎还因祸得福了。”严晓松也乐了,“那老齐和包子图他们,算不算是保守派?”

“嗯,任长乐他们,就算自由派了。本质上做事还是中规中矩的传统,只是希望国家对他们更偏心一些,限制尽可能少一些,却又和吴元一他们的方向不一致。而我们这些所谓的中间派,是必然会在今后选择站队的。”苏子宁长呼一口气,脸上带着几丝苦笑。

“那你今后会选择谁呢?”严晓松思索了一下问道。

“也许会和你不一样。”苏子宁一字一句说着,眼里透着无奈的笑意。

“我知道。”严晓松点点头,然后起身拿起外套,离开了苏家。(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新的战线

1636年2月初,法国分别与荷兰、瑞典签订新的军事盟约,公开向西班牙宣战。这比历史上欧洲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的时间点整整晚了一年,可以说横插一杠的爱尔兰战争对历史原本的进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2月底,法国出兵重新占领意大利北部的瓦尔特林纳要隘,联合瑞士切断西班牙与德意志的陆上联系通道——“西班牙大道”(从热那亚或米兰起,北经瑞士、阿尔萨斯至洛林,或西经萨伏依,法兰斯康德至洛林,再北行至尼德兰)。

紧接着,法国首相黎塞留又与魏玛的伯恩哈德缔结条约,正式介入德意志战争。被人逼到眼皮子底下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毫不犹豫地向法国宣战.立志为前国王古斯塔夫报仇的瑞典军队也乘机卷土重来,3月初在北德意志梅克伦堡和波美拉尼亚登陆,早有准备的神圣罗马帝国迅速分兵应对。

法国一动,和神圣罗马帝国一个鼻孔出气的西班牙,二话不说马上派遣陆军跨过边境,从西班牙本土和意大利两个方向进攻法国。

三十年战争最大规模的全欧混战阶段正式打响,硝烟再次弥漫欧洲大陆。相比之下,曾经轰动西欧的爱尔兰战事反而因为枪炮齐暗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

欧洲大陆的战争再起,四处分兵的西班牙终于无法再在爱尔兰干耗下去了。

3月4日那天,除了派遣部分战舰继续配合华美海军参与对都柏林的海上封锁外,圣克鲁斯侯爵率领的西班牙陆军主力开始逐步撤离爱尔兰。

3月10日清晨,在亚速尔群岛已经待命半年的华美外籍军团野牛旅两个营,终于从爱尔兰芒斯特省西南的凯里郡肯梅尔港登陆。

登上爱尔兰岛的上千名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在军乐的引导下开进肯梅尔港,受到了当地爱尔兰民众的热烈欢迎。

“是戴琳小姐!”

拥挤的街道边,无数爱尔兰男女老少都伸长了手臂。向着行进队伍中的某辆马车高喊着。视线里,整齐的华美陆军队列中,一辆高档马车上清晰印着当地民众已经一年半未见的玫瑰庄园的标记。

马车停在了街道边,在荷枪实弹的士兵保护下,戴卿卿罩着一件外袍,怀抱着自己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儿子走了下来。产后略微虚弱的脸上带着一抹从容的微笑,伸手向着四周欢呼的人群微微摇晃。

戴卿卿的动作在欢迎的人群里又掀起了一阵狂澜,泪容满面的爱尔兰男女嘶哑着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们心目中圣女的名字。

“艾迪,我说过。我还会回来的。”戴卿卿回头朝自己的老管家笑着,后者只是恭维地略一欠身,就挺直了胸膛。管家艾迪当初从玫瑰庄园一同撤离,如今这个老人已经跟随戴卿卿至少十年了,成为这个新兴贵族家庭不可或缺的一员。

“卿卿,我们会继续向基拉尼行军。”外籍军团野牛旅的指挥官徐洪运中校走了过来,得意地指着不远方站着的一批态度恭谦的小贵族打扮的欧洲人,“看来还有更多地主老财在等着你大派好处啊。”

“嗯,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戴卿卿认真地点着头,一边小心地将宝贝儿子身上的襁褓拢了拢,“艾迪,我希望半个月内玫瑰庄园就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到时候请这些先生到那里做客。”

“那当然,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要回到他们的家。”艾迪心情愉快地欠身行礼,身后一行当初从玫瑰庄园撤离的男女仆役们都面带笑容。

“那个……卿卿啊,你儿子都生下来了。怎么还不和代伯童成婚呢?”徐洪运此时压低了声音,有点尴尬地摸着鼻子讪笑着,“代伯童现在还在埃姆登和英格兰人磨嘴皮子。你也不给人家一个希望?”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徐老哥。”戴卿卿眨巴着眼睛说道,最后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返回了马车。

徐洪运并不知道,如今戴卿卿怀里孩子,在出生那天就已经从埃姆登侯爵腓特烈五世的那里继承了一个“欣特男爵”的封号,正式跻身德意志贵族行列。

孩子的华美名字叫代欣志,欧洲名字则取名为“弗兰克.欣特.德.维特尔斯巴赫”,算是正式继承了戴卿卿身上那一丁点的德意志巴伐利亚贵族血统,而之前的埃姆登欣特男爵家,则早在三十年战争第二阶段就战死沙场从而绝嗣。

历史上,英格兰查理一世的二女儿伊丽莎白也将在1636年呱呱落地。这个注定要在英格兰资产阶级内战中谢幕的君主,估计到时候不得不考虑依靠自己的女儿为英格兰王室的未来找个可以依附的对象。

……

建立不过几年的埃姆登侯国,如今也是如临大敌,腓特烈五世的军队开始在边境布防,以警惕四周的邻居有可能的入侵行为。在华美军事顾问的重新整编后,埃姆登军队人数虽然不足万,但论武器装备,却是德意志诸侯里最精锐的,几乎清一色的美式军械,而且补给充足。

从1634年法国为备战宣布禁止任何谷物出口之后,荷兰人从波罗的海进口的谷物也开始囤积惜售。欧洲的粮价再次上跳,每夸特(quarter,容积单位)小麦的市场价突破30荷兰盾大关(折合每吨150美元),开始逼近17世纪20年代大饥荒时的物价。与此同时,法国和德意志地区的盐价也比20年代上涨了三倍,整个西欧再次面临战火和饥荒的双重打压。

在英格兰贸易陷入停滞的当下,埃姆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华美欧洲贸易的新桥头堡之一。从海路源源不断涌进的华美谷物、牲畜和海盐,成为了埃姆登侯爵腓特烈五世手上的经济筹码。每吨80美元的小麦进价,可以让腓特烈五世在这场战争中获取惊人的暴利和外交利益。

一支从北美发出的敖广级飞剪商船队在昨天抵达埃姆登港,又是几千吨谷物或牲畜在埃姆登港口卸下。望着港口方向那热闹的场面,坐在官邸会议厅里的腓特烈五世是眉飞色舞,底气十足,也让参加外交会谈的其他欧洲外交官们若有所思。

“……我们可以接受英格兰的和平意见。但前提是,必须给予爱尔兰科克郡的天主教徒自主权力!”西班牙外交官迪亚戈的态度依然未变,因为这是西班牙介入爱尔兰战争的最大政治动机。

在华美海军正式参战后的今天,西班牙已经尽雪前耻,如今西班牙海军参与了泰晤士河口的联合封锁行动,近两个月来已经拦截捕获了英吉利海峡上百艘大小商船,不光是英格兰商船,荷兰商船也为数众多,甚至还包括部分法国和丹麦的商船。

“如果国王陛下不介意给予爱尔兰天主教徒信仰自由,我个人可以认同……”英格兰国民议会代表亚当斯语气低沉。已经没了前些日子的死不让步态度,而他身边的英格兰王室代表也神色黯然。

伦敦被海上封锁已经足足三个月了,被华美或西班牙海军掠走的大小商船都快数不过来了,英格兰所受到的贸易损失大大超过最初的预想,整座城市也陷入了困境,如果再僵持下去,那英格兰在无法改变现状的情况下,恐怕后续伤害会更深。

“那还有什么需要讨论的吗?”见最难以沟通的停战条款已经迈过,华美外交代表代伯童终于露出了微笑。“那么接下来,我们核对停战协议的其他细节。鉴于这本身就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战争,那基于共同的和平意愿,我们将解除海峡封锁。并在恢复爱尔兰正常秩序之后履行撤军协议、归还锡利群岛……”

一条条协议内容一一铺开,英格兰代表除了点头还是点头,这里面已经剔除了绝大多数让英格兰人难以接受的东西,接下的时间纯粹只是走个过场了。

“上帝见证。这是一场公正的谈判!”看着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的荷兰和法国外交官,腓特烈五世得意地站起来,为和平协议的最终落定做了总结。

……

在腓特烈五世和法国使者的连番数次调解下。最终版本的《埃姆登和约》在1636年的3月15日签订。关于英格兰国民议会拒不承认的加勒比相关岛屿的国债抵押和非法侵占问题,这次也基本一次了结。

一、圣基茨和尼维斯岛、巴巴多斯岛作为国债欠账抵押依然有效,按照债务合同的约定,英格兰继续连本代利承担总计800万美元的债务,并在三年内全数偿清,但英格兰继续享有从华美获得低息贷款的资格。

二、华美无条件收回被英格兰非法侵占的巴布达、安提瓜、蒙塞拉特三岛,英格兰为上述三岛的非法侵占行为赔款200万美元。

三、华美放弃要求英格兰割让弗吉尼亚殖民地约克河、帕芒基河、南安娜河以北的土地的要求,但英格兰方面同意弗吉尼亚殖民议会在未来一年内展开自决。

四、弗吉尼亚詹姆斯敦华美商船爆炸事件,由英格兰方面承担全责,赔偿各项经济损失100万美元,华美军队在收到赔偿后撤离詹姆斯敦。

五、英格兰取消战争期间颁布的所有针对华美的歧视性贸易法案,恢复华美的最惠国贸易地位,并开放都柏林、普利茅斯的贸易权。

六、英格兰王室继续承认爱尔兰基拉尼地区属于戴琳女男爵的领地经营权,并赔付100万美元的经济损失。

七、英格兰不接受西班牙提出的恢复英格兰国内天主教的要求,但作为交换,英格兰同意爱尔兰芒斯特省科克郡的爱尔兰地方议会自治,他国必须继续承认英格兰国王对爱尔兰王位的合法拥有权。

八、英格兰为爱尔兰战争承担全部责任,赔偿华美600万美元、赔偿西班牙1000万美元、赔偿葡萄牙200万美元,并以300万美元的赎金从华美手上赎回锡利群岛和都柏林的英格兰战俘。

以上条款除去债务,赔款金额合计2500万美元(其中1300万属于华美),相当于英格兰王国几乎一年的国家财政收入,而且必须在和约签订后半年内支付。英格兰人大概只能继续向华美的大西洋银行或自己的土豪同盟荷兰大举借钱。

看起来损失惨痛,但英格兰代表们也自认为比最坏的预期好了不少。在加勒比、西非黄金海岸、印度的据点保住了,锡利群岛保住了。爱尔兰也基本保住了。

但最大的隐患,或者说是预感中的最大损失,还是英属弗吉尼亚殖民地。因为华美坚持弗吉尼亚的未来将交由当地的殖民议会自决,如果弗吉尼亚殖民议会继续选择留在英格兰王室统治之下,那还好说,但目前来看,已经被华美严重渗透的弗吉尼亚殖民地,很显然无限偏向于华美。

如果不同意这个“和平路线”,那联军方面最初提出的巨额战争赔款,将是目前英格兰王国完全无法承受的重负。那个科克郡的爱尔兰地方议会自治条款。由于西班牙的寸步不让,也只能咬牙吞下肚,只能期望在今后寻找合适的机会再讨回来。

至于一度提起又马上被人遗忘的巴哈马群岛的新普罗维登斯岛(拿骚),华美并没有打算让英格兰丢掉,而是继续在加勒比海的西班牙传统势力范围留下一颗英格兰钉子,留待今后所用。

在利益均沾的原则之下,原本被英格兰私下卖给荷兰的圣尤斯特歇斯岛和萨巴岛,这次被华美“慷慨”地转到了法国名下。法国外交官意外惊喜的同时,也向一语不发、纯粹扮演酱油角色的荷兰外交官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圣尤斯特歇斯岛和萨巴岛。是英格兰王室当年无视华美抗议而私下圈占的,在去年“非法”出售给荷兰西印度公司,如今在欧洲外交谈判席上公开送给法国,完全是挑拨离间。荷兰外交官是有气也不敢撒出来。

因为现在的荷兰在新大陆已经是“孤军作战”了,荷兰西印度公司和华美、葡萄牙在巴西的对峙,已经拖累了荷兰在本土的军事部署。虽然从法律授权上看,西印度公司拥有自己的海外殖民经营甚至是交战权。但谁都知道西印度公司拥有荷兰国家股份,如今荷兰本土几乎完全失去了和西印度公司舰队的联系。

华美依然是不撕破脸皮一切都可以商量的态度,而且声称这属于葡萄牙的殖民地事务。华美只是基于双方同盟关系履行了条约义务。但荷兰外交官已经预感到了结果,大概过段时间,狐假虎威的葡萄牙也将趾高气扬地在阿姆斯特丹或者里斯本和荷兰州长联合会也展开一场类似的谈判。

几天后,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埃姆登和约》签订的消息掀翻了华美国内的所有话题,《曼城周报》和《北美时报》都在当天的周刊上连篇累帙地报道这一国家建国以来和欧洲国家进行的最漫长战争。

媒体的回顾、评价与总结充满了各种事后诸葛般的惺惺作态或煽情,但无论是何种遣词用句,都无一例外地对国家政治、外交与军事力量展开了大肆吹捧。瞬间达到高点的正面舆论冲淡了歌星陶心梅逝世所带来的国民伤感。

为故意营造民意言论自由氛围,得到授意的若干穿越众文青以虚假身份开始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猜测”国家对这大一笔战争收益的分配方向。不算其他收获,整整1300万美元的战争赔款,报纸上公开展示的国家在这场典型的趁火打劫中获得的回报,已经让大部分国民兴奋的无法自已,仿佛回头这些钱就可以马上落到自家床头柜里一样。

“虽然战争远在几千海里以外的欧洲,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每一个家庭,都在这场战争中为国家的胜利付出了巨大的辛劳,胜利属于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全体国民。笔者个人建议……”

改善城市环境、加大城市公共基础设施投资、扶持国民个人创业,诸如此类的希望国家在近期有所表示的报纸评论建议是各式各样,大有国家与民祸福与共的伟大爱国主义精神。

海军南方舰队和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巴西的对峙还没有结论,但已经绷了一年的紧张心情在此时终于看到了全面放松的曙光,不光普通国民家庭欢欣不已,对于军队官兵的家属而言更是如此。

……

1636年3月26日,周三。

过去的一个月里。在数次击退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试探后,华美南方舰队的主力终于牢牢地守住了累西腓港以北10公里的奥林达港。

而在一个月前,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入侵部队在舰队的掩护下,终于突破了累西腓的葡萄牙临时防线,近1000名葡萄牙殖民军死伤惨重,剩下的大部分成了战俘。

超过4000名荷兰雇佣军占据了累西腓港,当地的葡萄牙总督被迫宣布投降。连同港口被封锁时堵住十多艘大小商船以及超过5000名累西腓居民成为了荷兰西印度公司的“战利品”。

这一战局的变化,也让华美海军司令部试图借助海上威慑让荷兰西印度公司自行撤军的愿望落了空,陆上作战不可避免。

……

曾经因制糖业和种植业繁荣一时的奥林达,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几个月前的荷兰西印度公司入侵劫掠和一场大火。让这座一度繁华程度超过累西腓港的葡萄牙殖民地成为一座焦黑的死城,城郊的种植园和制糖场全部化为乌有,大量奥林达的居民不是被荷兰雇佣军在劫掠中杀害,就是被迫逃往南方的累西腓港。

残垣断壁之中,唯一还显露出生气的,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他们是一个月来从南非和加勒比紧急海运而来的华美陆军,总兵力达到四个加强营2100余人。其中包括三个从南山港运来的前非洲旅步兵营,一个从加勒比运来的外籍军团棕熊旅步兵营,所有部队临时编为华美陆军巴西派遣旅。继续由前非洲旅指挥官斯科特中校指挥。

又是一批军用物资从海上运到,磨磨蹭蹭了几乎一个月的巴西增兵计划终于在今天完成。军营里人声鼎沸,各个连队的士官们扯着嗓子下达着命令,处于防御休整状态的士兵们纷纷收拢营帐。整理辎重。

奥林达南方的一条小河北岸,旅指挥官斯科特中校带着他的参谋组走在岸边,举着望远镜眺望着南方,但视线里除了被废弃的种植园就是绵密的热带原始雨林。根本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仿佛那个方向还是一个野蛮的原始世界。

“长官,海军发来电报。南方舰队的主力必须返回桃源岛维护,只能留下两艘护卫舰保护奥林达的登陆场。”副官有点不自在地念着一封电报,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因为几天前的风暴让停泊在港外的战舰有点损害。”

“嗯,谁也无法预料到这里的天气,不过这意味着荷兰人也不一定能缓过劲来。”

斯科特想起了三天前的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暴,不光是在港外负责海上防御的南方舰队猝不及防,就连奥林达城内的巴西派遣旅的营地也遭了大灾。许多部队营帐都被近十级的大风给刮倒,大雨导致堆积如山的后勤补给品都泡在了水里,甚至还使数名在废墟里躲避风雨的士兵因为砖石垮塌而受伤。

“那么我们还要继续行动吗?根据侦查,累西腓城的荷兰兵力至少有4000人。”看着身后源源不断开来的部队,副官压低了声音。

“荷兰人现在在累西腓城里龟缩防御,那里有几千名平民和我们的商会产业,南方舰队是无法提供炮火支援的。不管荷兰人有多少兵力,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必须自己努力的战斗。”斯科特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对海军长期以来嘲讽陆军“只能在海军的裙子底下开枪”的玩笑表示有了反驳的机会。

旅指挥官的轻松态度引出了参谋组军官们的笑声,而此时正在南方进行渡河的巴西派遣旅的官兵们,状态却并不是很好。

一队队的华美陆军官兵陆续过河,近赤道的热带气候让每名官兵从离开军营不久就汗水淋漓。

“笨蛋,用力拉住!”

“再来几个人!”

这次增援而来的外籍棕熊旅步兵营还额外携带了一支轻型野战炮兵连,也是外籍军团首次编列的野战炮兵部队。如今4门75毫米野战炮正被一波官兵推搡拉扯着,在没过膝盖的小河里艰难地前行。

几天前的风暴大雨导致小河的河水上涨不少,加之河床的乱石阻碍。4门大炮无一例外都被卡住了轱辘,负责牵引的驮马是马蹄乱踏,四周扶住炮架的官兵更是在近30度的高温下汗流浃背。

“如果没有大炮,我们估计很难突破荷兰人的城防。”走过小河的乔肆,回过头对着身边的人小声嘀咕着。

“所以他们应该更努力点!”于山抽着香烟,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笑看着正在河中央挣扎的炮兵们,“如果他们能直接让荷兰人投降就更好了!”

“军士长,这次的荷兰人很多吗?”

任兴忠从登陆奥林达到现在,精神面貌突然比在南山港时好了许多,几乎每天都在擦拭自己的步枪。甚至还主动向连部申请过前哨侦查任务。

“你好像迫不及待……对手可不是野蛮的土著,他们手里的步枪射程至少比黑人的投枪远了三倍,甚至还有大炮。”于山偏着头看着情绪高涨的小兵,有点搞不懂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听说巴西有许多大明来的人。”任兴忠紧了紧步枪肩带,露出认真的表情,因为之前在奥林达的废墟里,已经发现了身穿大明服饰的尸体,“荷兰人会祸害他们的!”

“没看出来,你还消息蛮灵通嘛……嗯。从十多年前开始,这里就有大明的百姓定居了,现在恐怕有上千号了吧。”

于山一愣,对眼前小兵的见识表示惊诧。因为当初他和乔肆就是在累西腓落脚的,也亲眼看到不少大明难民因为各种原因而在累西腓定居。

“该死的,这样下去会耽误整个行军的!”

马卡洛夫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河,气呼呼地朝着几门纹丝不动的大炮大发雷霆。一回头,刚好看到乔肆和于山在附近,于是赶紧抬起了手:“嗨。亲爱的于山先生,马上带几个人过来帮帮这些家伙的忙,否则我们明天都无法到达累西腓!”

“马大猴子为什么总是能一眼就选中我呢……我惹到他了?”于山将烟屁股一扔,又是一阵强烈的不满。

还没等于山指派,任兴忠就把步枪背到了身后,第一个跑下了河,然后混在外籍军团炮兵人群里,用力扶住了大炮。

“使劲!对,往那个方向推!”

一声声吆喝声中,大炮被乱石卡住的轱辘终于松动了,然后炮身猛然一松,就被众人推了出去。

几个用力推搡的士兵没有收住力,顿时跌倒在河水里,一片水花飞溅,引起了四下的哄笑。任兴忠已经全身湿透,但他只是轻轻抹了把脸,就又冲向了另一门大炮。

“这少爷干劲十足啊……大概他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大炮都拉到前线。”站在河边的于山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北美曼城,任长乐的家里正在举行一场午宴,招待集团旗下的五月花运输公司的总裁阿德莱德夫妇,以及东联集团的总裁安德里安夫妇。

“这些混蛋,他们居然说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在多米尼克岛的购地资格必须有限制!”任长乐气呼呼地吃着面前的菜肴,一边还对着对面的安德里安和阿德莱德不断抱怨。

“没办法,现在无论是私人还是企业,任何土地购置都有限制条件了。”杨雯雯面不改色地小口喝着果汁,对丈夫多年来的置业手段表示鄙视,“现在新的《企业土地购置法》修正案出来了,企业购地的成本、门槛、购置税和土地增值税也在大幅度提高。企业用地超过30000亩的,提高了累进制土地增值税率,除非钱多得烧。”

“这明显就是针对我们的!”任长乐恶狠狠地咽下一块土豆烧牛肉,手里的筷子虚点着桌面,“现在每年的土地增值税增加了快一倍,他们干脆哪天把地收回去得了!”

“确实,东联集团在南非的土地购买也受到了影响。”安德里安悠然地吃着牛排,也不忘附和上两句,“我估计,现在有人在和我们竞争。”

“嗯?竞争?”任长乐正在喝酒,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放下了酒杯,“是哪家?”

“还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国营农林渔牧集团。从南山港传来的消息判断,可能我们需要重新报价。”安德里安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有点没搞懂,“如果可能,我建议再等等,或者购买金沙港的土地,那里也很适合,而且价格更低。”

“应该是董久楠他们,听说他们正和吴元一在组建一个非洲开发集团。”杨雯雯似乎消息更灵通一些。

“见鬼,真是个坏消息!难道他们打算成立一家和东联集团相同的企业?!”五月花运输公司的总裁阿德莱德此时脸色难看了不少,因为他的大部分身家都投在了东联集团,“明摆的事,只有我们才拥有印度洋和远东航线的专营权,他们必须和我们合作才对!”

“可南非并不属于大西洋,也不属于印度洋,它刚好夹在中间,谁都可以在南非经营。”安德里安撇了眼同伴,几乎用鼻腔出声讽刺了一句。

“非洲开发集团……他们的胃口还真大啊……”任长乐皱着眉头,终于明白去年那次自己没有到场的南非论坛都是些什么人了。

“对了,听说我们的任兴忠正在南非作战?真是个勇敢的孩子!”话说到这儿,安德里安面露笑意,也下意识地朝身边看去,结果平时乖巧的女儿并不在身边,只有自己夫人那张带着鱼尾纹的脸。

“现在又跑去巴西了。”杨雯雯在一边抢过话头,顺带着白了丈夫一眼,“估计又是某人在国会上投的赞成票。”

“上帝保佑,他一定能成为英雄的!”安德里安夫人此时插了进来,似乎对未来女婿极为看好。

“奥林达和累西腓都有我们的种植园,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多少顺心的,全是倒霉事……”任长乐不置可否,但明显能看出现在任何有关巴西的话题都会导致他情绪不好。

“现在我们还有一些商务代表也被困在累西腓。”阿德莱德此时露出心痛的表情,“上帝保佑,希望他们依然活着。”

“嗨,大姐,姐夫!累西腓沦陷了!外交部正式向阿姆斯特丹发出通告,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宣战了!”

众人边吃边聊,突然间看见中远国际贸易集团的副总裁杨小华挥舞着一张报纸跑了进来。

“听起来是好事。”几道目光扫过,属于荷裔的安德里安耸耸肩,迅速表明了自己属于华美国民的立场,“我敢肯定,他们会做出让步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Wild-child

巴西累西腓,1636年4月3日,周四,雨。

从海上而来的大风裹挟着暴雨,来回冲刷着这座巴西伯南布哥地区的首府城市。巨大的风速和外海的大浪导致占据这里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只能龟缩在港湾内,而华美的南方舰队也因为舰船维护而无法展开任何军事行动。除了留下保护北方奥林达港登陆场的护卫舰外,几艘主力还在遥远的蝴蝶岛海军基地紧急维护。

不过,这些并不没有影响斯科特中校指挥的巴西派遣旅的进攻行动。冒着大风大雨发起进攻,这在以往肯定会被陆军司令部的任何一名穿越众高级军官所制止。但这次,显然斯科特做出了一个让他人不得不认同的决定。

因为此时的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舰队也因大风也失去了机动和战斗力,甚至由于大雨潮湿气候,占领累西腓的荷兰地面雇佣军部队还会面临部分火枪火炮失效的局面。对于已经基本换装使用卷铜金属子弹的30A型步枪和32A转管机枪的华美陆军来说,这大概是城市攻坚战的最佳时机。

但荷兰雇佣军的指挥官显然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将部下十分巧妙地按照防御部署混入了城区的建筑,甚至还将不少大炮都隐蔽到了建筑房屋之中,以避过雨水的干扰,从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防御街垒。

让人遗憾的是,斯科特在这种城市攻防战中严重缺乏直瞄重火力,仅有的一个外籍军团轻型野战炮兵连只有4门75毫米野战炮,不足以分配到所有的进攻区域。而躲在那些民居建筑里的荷兰雇佣军,也让华美陆军的60毫米迫击炮的曲射火力难以发挥作用。不顾后果乱打一气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累西腓里还有着大量被荷兰人裹挟的平民,其中还包括被国内重点关注的上千号定居累西腓的华裔。

如今的累西腓已经十分拥挤了,不光有几千普通居民和大量土著奴役。更有超过4000名荷兰西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和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武装水手也龟缩在城市的各个防御地段。2000来号华美陆军官兵的进攻,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优势天气中也会面临啃硬骨头的难题。

……

从3月31日发起的累西腓攻防战已经持续了四天,瓢泼的大雨中,呼啸的炮弹在简陋而斑驳的南美城市边缘掀起一团团泥泞,高爆炮弹的爆炸威力并未被风雨减弱多少。

华美陆军官兵以连排为单位,穿梭在城市街道和建筑之间,坚固的石造建筑或简陋的木制建筑构成的城区之中不断闪烁出枪炮的光点,炸开的建筑废墟或是尸体同样和泥水混合在一起,堆砌在街头巷尾。

散落着砖瓦碎石街道上,一群群佩戴外籍军团棕熊旅臂章的华美陆军官兵任由泥水涂满了全身。依然成片地或半蹲或匍匐在断垣残壁中。

和战斗步兵的小心翼翼不同,街边简陋的临时阵地上,32A转管机枪组的官兵半跪在泥水里,有节奏地打出了一连串子弹,抽膛而出的高温弹壳在雨水中跳动,机枪四周渐渐堆叠起大片空弹壳。

密集的子弹在两百多米外的一座建筑外墙上溅起一朵朵碎花,将企图向外开火的荷兰雇佣兵死死压制在窗后。而在距离窗口正前方不远的地面,两具华美外籍军团官兵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雨水中。

机枪火力压制的间隙,一门75毫米野战炮终于被炮兵从街道废墟的一头推了过来。浑身湿透的炮兵们七手八脚地固定好炮身,就塞进了炮弹。两百米距离的直瞄炮击距离,高速飞行的弹头不到一秒钟就钻进了那座已经导致多名华美外籍军团步兵伤亡的建筑。

炮弹爆炸吹出一大团搅拌着泥泞、硝烟和碎屑的花朵,炮声余音还未散尽。街道上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就发起了冲锋。

……

在几个重点进攻区域之外,还有几条街道上同样发生着激战,一支半个连队规模的华美国防陆军部队也在雨水中挺进。

冲过街区的华美陆军士兵,再次被一排斜对面建筑里打出的齐射给压制住。被打中的士兵倾倒在泥水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然后被惊慌失措的同伴拉着背包带拖到了矮墙后。

“隐蔽,火力掩护!乔肆怎么选了这么一条进攻路线?妈的。每座房子里都是荷兰人!”

高喊声中,于山举起步枪就对准了街对面的一座混木结构的建筑,雨水淋漓的视线里,那座荷兰人固守的建筑木窗半开,几个匆忙往燧发枪里填充火药铅弹的荷兰雇佣兵身影隐约可见。

几十把30A步枪陆续开火,一个装完弹推开窗户正要发射的荷兰雇佣兵被击中,捂着胸口挂在了窗口上,其余的荷兰雇佣兵纷纷压低了身体,没敢再冒头。

耳边的枪声不断,子弹高速飞行的破空声仿佛就在头顶来回。任兴忠提着步枪躬身快速逼近敌人藏身的建筑外墙,身体一滚,就带着泥水靠到了墙头。看了看数十米外躲在一截断墙后开枪掩护的战友,任兴忠大口喘着气调整状态,肮脏的雨水顺着钢盔不断流进嘴里,润湿着几个钟头都滴水未进的干裂嘴唇。

休息了几秒,任兴忠从腰间解下了用三枚手榴弹捆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窗台,深呼吸一口,拉开引信,停了一秒就猛然起身投了进去。

单枚装药量达到120克炸药的27B型木柄手榴弹是进攻型手榴弹,破片数量大幅降低而大大增强了爆炸威力,以保证士兵进攻作战安全。这种以爆炸冲击波杀伤为主的近战武器,对于躲在封闭建筑中的敌人有着奇效。

投出集束手榴弹的同时,任兴忠就抱着头朝墙另一侧滚去,以远离爆炸点。对于普通的混木结构的建筑来说,总炸药量达到360克的集束手榴弹足以将之炸垮。

两秒钟后,一股蓬勃的冲击波将之前开火的建筑屋从里向外直接炸出一大团的砖木碎块,其中还混合着两具七窍流血的荷兰雇佣兵尸体。

数十名华美官兵此时一涌而上。朝着已经炸开豁口的建筑跑去。

通过被炸开大半的建筑外墙,能够看到建筑更里面的情况,这座占地面积不小的混木建筑显然还有着更深的内部空间。二楼的荷兰雇佣兵大多数都被刚才的一楼大爆炸给埋进了垮塌的废墟。但在内部,残留的建筑遮盖掩护下,一门美式8磅炮被几个荷兰雇佣兵人推了出来,刚好对准了废墟破口外的街道,其中一个人将手里的火把快速朝炮尾戳去。

“大炮!快躲开!”

带着部下已经快要冲到建筑破口,奔跑中的于山瞳孔一缩,马上丢开步枪就滚到了废墟泥水里。华美士兵纷纷卧倒,然后就感觉耳边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炮声和滚滚的冲击气浪。无数霰弹以超音速在头顶掠过。

两名避之不及的华美士兵连声音还没发出就被冲出炮口的霰弹给打碎了身体,从身体上撕下的残肢血肉如雨一样沿着弹道方向成伞形飞溅,将地面流淌的泥水瓦砾染成了狰狞的红色,翻到在泥水中的残余尸身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一顶变形的钢盔滚到了任兴忠的脚下,上面还带着红白相间的不明半固体,让才完成一次爆破进攻的小兵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拽着自己的步枪一个翻身就越过了垮塌的建筑外墙。

躲过刚才炮击的华美士兵也没有停止前进,而是趁着对手大炮发射过后的间隙,一跃而起挺着步枪刺刀带着狂呼趁机冲了上去。和一波从建筑里冲出的十来个同样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的荷兰雇佣兵在雨水里撞在了一起。

第一个靠近大炮的任兴忠侧面碰上了一名从建筑内楼梯上扑下的拿着燧发枪的壮汉。身体素质并不比对手差,但却被荷兰雇佣兵借着临空而来的力道给撞到了一侧只剩下半边的房门上。

摇摇欲坠的木门瞬间破碎,任兴忠和那个扑倒身上的荷兰大胡子雇佣兵同时撞进了屋内,然后双双摔倒在地。

两人都在之前的战斗中没来得及上刺刀。而占据先发优势的荷兰大胡子雇佣兵却狰狞地瞪着双眼,手里的燧发枪死死地压在任兴忠的脖子上,恨不得当场把这个陌生的华美小兵的喉头给压碎。

难以呼吸,甚至感觉脖子都快要断裂了。任兴忠只能双手死死抓着对方的燧发枪身在拼命挣扎。搏斗的那短短的间隙中,任兴忠的眼角还是看清了屋内的景色。只见一名华裔中年妇女紧紧抱着一双儿女,身体蜷在垮塌的床底角落。带着惊恐无助的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殊死搏斗。

意识在模糊,手上的劲道也渐渐觉得弱了下去,任兴忠朦胧不清的视线里,那躲在床脚废墟中的华裔女子和孩子们,似乎幻化为自己幼年时的一家。

忽然觉得身上一轻,那个欲置自己于死地的荷兰大胡子雇佣兵脑袋一歪就偏倒在一边了,任兴忠已经难以为继的呼吸终于重新恢复了通畅,然后发出了大声的咳嗽。

“别太玩命,战争不是靠你一个人打完的。快起来,准备进攻下一个地方了。”

于山手里举着一个带血的手榴弹,笑着拉起了不断喘息的小兵。倒在任兴忠身边的荷兰雇佣兵的头已经被敲破了,显然于山刚才那一榔头下了很大的力气。

捡起自己的步枪,正要往外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任兴忠赶紧退回屋内,身体蹲在了已经斜靠在墙面的床角,解下自己的背囊,从里面掏出几样东西,轻轻放到了地板上。

两罐牛肉罐头、一包压缩干粮以及一袋子果糖,虽然不多,但足以保证一个成年人一两天的营养热量,对于小孩子来说,就显得更加绰绰有余。

“阿姨,这里安全了,带孩子们撤到城外的营地去,那里有吃有住。”任兴忠说完,抹了把脸上的带血雨水,提着步枪就大步走了出去。

不顾大人的警告。钻出床底的孩子一把就搂过了罐头干粮和糖果,然后屋内的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从垮塌的建筑天花板不断落下的雨水在地面汇集。

……

入夜了,雨势却没有减小,在各个进攻区都遭到荷兰雇佣兵拼死抵抗的华美陆军巴西派遣旅终于停止了进攻,然后选择了优势地形转入就地防御。

在75毫米野战炮直射火力和攻坚步兵循序渐进的拔点式打击下,荷兰人在累西腓的外围防御基本都被清空,被俘虏的荷兰雇佣兵已经超过500人。

战斗打到现在,整个累西腓港大约有三分之一落入了华美陆军的手里,但在战斗过程中。依然有数百平民被牵连,而且荷兰人的后续防御更加密集,再动用75毫米野战炮和爆破攻坚就会发生更大的平民误伤。

“斯科特中校,今天又阵亡了17个人,另有41个人受伤,伤亡比昨天多出一倍。现在荷兰人已经摸准了我们的战术,他们开始不顾后果地将士兵和大炮混在累西腓的民房建筑里,天知道他们是怎么选择自己的墓地的。”马卡洛夫站在斯科特的身后,大声念着一天的战斗总报告。“这看起来很糟糕,如果要考虑平民的安全,我们就不得不忍受这种伤亡!”

“今天进展也比昨天快了许多,士兵们很努力。他们的表现超出我的想象。马上外籍军团的第二批援军要到了,我们的力量还会加强。”坐在木桌前的斯科特一丝不苟地写着一封信,头都不回地向自己的军士长下达了命令,“刚才的参谋组会议已经做出了作战方案调整。明天停止进攻。加强防御,等会继续派人给荷兰人送信,要求他们放下武器。对了。再派出侦查队,尽量动员战线附近街区的平民都撤出去。”

“荷兰人在港口和城内的兵力依然比我们多得多,如果南方舰队无法即时包围封锁港口,我想荷兰人是不会觉得他们会失败的。上帝见证,如果不考虑那点点仁慈,我们早应该用大炮将这里夷为平地!”马卡洛夫听到又要停战派出使者让荷兰人投降,就有点脸色不悦。

“欧洲战事结束了,我们很快就会有更多的战舰汇集过来,荷兰人的时间并不多。但国会更希望的是,能够让荷兰人自己了解到占领巴西的严重后果。”斯科特卷起写完的信件,回头露出一丝微笑,“这是给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总指挥官特龙普将军的信,请他停止绑架平民的行为。可能在他眼里,我还没有资格向他传递太多态度,但这几天,我们已经证明可以随时打到累西腓总督府和港口的能力。”

“好吧,也许您的判断是对的。不过中校先生,士兵们十分疲劳紧张,我希望能在今天晚上开放酒类供应,这会让他们暂时忘却这几天发生的伤亡。”

在战场上的马卡洛夫是那么粗鲁和粗神经,但现在却展示出一名合格的军士长所具备的细心。对马卡洛夫的建议,斯科特带着微笑点头同意。

马卡洛夫走了,总指挥部又恢复了平静,斯科特这才从兜里取出一张女儿的照片,那是去年自己出发前亲自带女儿拍的,虽然现在国内拍照的价格依然很昂贵,但这是唯一能在数千海里之外还能触摸女儿面容的方式。

……

营帐隔开了雨水,经历好几天血战的华美陆军官兵们终于可以歇下来喘口气了。

受糟糕的天气影响,从奥林达登陆场大本营运来的补给品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如今前线作战部队的食品配给基本只剩下了军用罐头、压缩干粮和少量香烟糖果,酒的供应更是极其有限。

遮雨的建筑废墟之中,煤油炉灶上煮着一大锅蔬菜汤,那是从城内废弃的一家华裔住宅里找到的原料,汤里面还混合放进了一罐子牛肉,闻起来有一股让人垂涎的新鲜菜肉香。

“不要太拼命,兴忠,你这几天的表现已经足够写进连队战报里去了。”于山小口喝着玉米酒,对着一边埋头喝汤的小兵露出关切的表情,“你要知道,有太多想要出风头的家伙,到死了名字都未必能上战报的。”

“卡波和宋三娃死了,我只拿回了他们的牌子。荷兰人开炮过后,整条街上都是他们的身体……”于山自顾自继续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两个士兵铭牌,带着自嘲的微笑在手心玩弄,“我们还算好的了,听说这几天担任主攻的外籍军团伤亡最大,有大炮助阵都死了20多个人……所以啊,再怎么诱人,还是别来当兵。”

卡波,就是任兴忠第一次参与白马河谷肃清战时认识的那个德拉瓦裔一等兵。在今天白天荷兰人躲在建筑里开炮的时候被打碎了身体。

“军士长,为什么明天不继续进攻了?我估计再过三天,就可以全部消灭他们。”任兴忠抹了把嘴,放下餐盒,似乎并没有被于山的“恐吓”所影响,反而血战几日又屡次身临险境过后斗志更加高涨,完全和在南非时判若两人。

“上头的命令,说是荷兰人已经吓破胆了,没必要再让我们付出进攻代价。对长官们来说。我们就好像算盘上的珠子,一拨就上去,再一拨就下来。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于山放下酒瓶。轻松地舀着罐头里的肉块,笑着摇摇头,“倒是我很好奇,你怎么那么喜欢和荷兰人拼命?”

任兴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慢慢垂下头,拿过自己的步枪,开始了一丝不苟地擦拭工作。

“于山。派枪法好的士兵上建筑房顶守夜警戒。”此时乔肆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旅部要求明天各连队提交优秀士兵的嘉奖名单,你也准备下。”

“真会鼓舞士气,就好像我们已经赢得了这场战争。”于山满不在乎地拽过旅部通知,只是瞄了一眼,就朝身边看去,但是原本位置上的小兵又不见了。

“他太积极了,难道他觉得自己的枪法会比别人更好?”于山摸着下巴,完全搞不懂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小兵了。

……

第二天,1636年4月4日,周五,清明。

坐落于曼城南区东侧沿河的常春藤高等学院,创建于1624年,大概算是国内最让人羡慕的私立高校,也是国内入学资格最为严格的高等教育机构。

在国民定居权分级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开始逐渐淡化的华美,唯有常春藤高校依然保持着严格的永久定居权的明文规定。而且从1630年开始,除了保送生免试免学费入学,即使再优秀的中学毕业生,也必须在这里先以200美元报读一年的高级预科班,然后才能接受学院的正式入学考试,最后正式入学所要缴纳的三年期学费更是高达900美元。如果预科班最后的考试不通过,那最多再允许复读一年。

苛刻的报考制度、入学资格和高昂的学费导致的结果,就是时至1636年,常春藤的各专业在校学生总数也不过550多人,每年的各专业毕业生加起来也不到百人,大大低于其他国立大学,但毕业生素质却属于国内一流,属于绝对的贵族精英教育。在这些数字的背后,是几家国内大型私营基金的年年增加投入。

最优秀的师资力量,古板严肃的古典校规,都让规模更大的曼城首都国立大学都望尘莫及。据说被常春藤高校聘雇的各专业教师,薪水几乎是按课时来计算,能够入学的学生家庭,除去保送生,基本清一色的国内高收入阶层,穿越众家庭也会至少选择一名最优秀的子女入读。不过由于穿越时间或出生年龄的原因,如今在常春藤就读预科班或大学专业的穿越众家庭子女还只有区区不到20人。

和现代文明气息浓重、大气庄伟的曼城首都国立大学相比,这里更像是一座面积广阔的西式古典绿林庄园。花园般的树林绿荫之中夹杂着造型典雅的草坪、花台、水池和教学楼。大部分校区道路都是只能步行的林荫碎石小路,路边的灯柱全是从海州运来的纯天然石料打磨砌成,似乎屏蔽着任何有可能打破这里古典气息的外来时尚文明的干扰。

无论男女,行走在校区的学生们都是统一而严正的春季校服,学校最大赞助商之一、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改良提供的男生黑色西装校服古典严肃,女生则是优雅保守的装点着白色蕾丝的黑色长袖过膝裙。每个学生胸前都佩戴着银质胸针校徽,打着雨伞,捧着课本,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的走过春雨淋淋的校园。

靠近一个大型人工池塘的一座两层楼的教学楼里,一堂金融专业高等数学课还在继续。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大概20多个男女学生,而讲台上的欧裔中年讲师还在黑板上慢条斯理地写书着一段段让人头皮发麻的解析几何内容。

光亮的玻璃窗上爬满了蹒跚扭动的雨珠,一道道晶莹的水痕将窗外的景色分割成条状,透过这些水珠阻碍,远方的事物因为水的折射而显得轮廓夸张扭曲。

桌面放着教材和若干作业薄,但18岁的金发少女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这些本应该在课堂上全神贯注的课本上,而是捏着笔有点出神地看着身边不远的一个空位——那是另一个同专业女同学的位置,

今天是国家的清明祭,那位来自挪威画匠家庭的女儿。如今正请假在曼城北区公墓里扫墓祭奠。欧洲远征舰队的阵亡官兵灵枢在年初运回国内,然后安葬在曼城国家公墓中。一共21名陆上作战的华美海军官兵,在那场西班牙和英格兰的都柏林会战中阵亡,其中就有自己同学的未婚夫,一位海军少尉枪炮官。

收回目光,安妮再次小心地把展在课桌上日记薄摆正,然后对讲台上的宣讲内容继续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写着自己的日记。

“……这种课题的难度看起来很高,其实解决方法都能在教材和辅导书中找到思路。所以。我不会给出最后的答案,请大家自行理解与推导。”

年满40的笛卡尔情绪不错,这是他从欧洲移民华美六年来所带过的“最聪明”的一个班级。笛卡尔在移民前就是欧洲小有名气的学者,在数学、哲学、化学、物理学的研究上都有着不俗的造诣。

和瑞典女王克里斯汀娜那勿论真假的历史花边情缘史。大概就这样提前胎死腹中,被欧洲教会禁锢打压的命运也不复存在。如今笛卡尔在华美是如鱼得水,拥有巨大学术发展空间的同时,还担任了常春藤高校的数学教授。不光曾经苦思琢磨的诸多学术问题得到了解决启发。更是和数学系名誉教授李萍老人结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而后者甚至还是这个国家的总统。

“安妮小姐,我发现你一开始就在认真书写。不过我觉得。倾听、思考和提问,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当场就写出所有答案,数学公式只是你私下交流的对象。”看到台下某个角落的金发少女埋头写字的模样,笛卡尔说话的节奏很慢,许多华美国语的吐词也相当别扭不清晰,但至少意思是说得较明白。

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转了过去,安妮一个激灵,偷偷将日记本从桌面挪到了膝盖上。

“对不起,笛卡尔教授……”安妮垂着头站起来,手里的日记本背到了身后,脸都涨红了。

“没关系,你是一个聪明好学的学生……另外,几个月后新一届预科生就要入校,安妮小姐,我和你的系主任沟通过,到时候想请你担任预科生的暑期数学辅导员,你愿意吗?”

“感谢上帝,我很荣幸,笛卡尔教授。”安妮赶紧点头。

下课了,安妮避开平时几个很要好的女生,独自一人来到了教学楼外的一处避雨亭中,继续打开了日记本。

“……向仁慈的上帝祈祷,会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回我身边。对于国家来说,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军人;但对我来说,你却是我生命的全部……”

娟秀的字迹慢慢铺满雪白的日记本,几滴飘进的雨水打湿了页脚,也润开了几个还没来得急干燥的墨字,少女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写下的文字,思绪已经飞到了几千海里外的南美海岸。(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新的人选

1636年4月13日,周日。

阿姆斯特丹的初春同样也是阴雨绵绵,大西洋西风带来的湿润空气给这片西欧低地平原带来了宝贵的雨水,缓解了持续了两年的西欧大干旱。

但此时此刻,人们并没有因为上天的仁慈而满心欢悦。因为此时的荷兰经受着更大的冲击,三十年战争的战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逼近这座繁华的西欧贸易大港。

在南方的西属尼德兰边境,荷兰州长联合会组织的多次试探进攻都被当地西班牙军队打退;在北面,瑞典军再次深入德意志腹地;在东面,法国军队在拉福尔斯元帅的带领下杀进了德意志,和神圣罗马帝国军打在了一起;在东南的意大利战场,西班牙军队开春后不断冲击被法国军队把守的阿尔卑斯山隘口,企图打通“西班牙大道”;而在更南方,西班牙本土陆军已经越过边境攻入法国境内,法国军队节节抵抗,有序后撤。

如果说真刀真枪的战争还可以有回归理性谈判桌的那一天,那现在的荷兰则陷入了一场无可救药的“战乱”状态。

郁金香泡沫已经初现端倪,曾经被热炒到几千弗洛林一颗的名种郁金香球茎,如今的价格开始持续的下滑,阿姆斯特丹金融家特别为郁金香交易开办的期货市场一片阴霾,合同交割中损失惨痛的炒家们甚至嚷嚷着要让荷兰州长联合会立法禁止郁金香市场价格下跌的言论。

但没人能阻止这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发端的郁金香抛售潮,短短一月之间聚集在阿姆斯特丹的本地或德意志富豪们手中的郁金香价值足足跌了三成有余,以百万计弗洛林的财富不断蒸发,而且还有继续下跌的迹象。

和几百年后的世界经济危机一样,17世纪的郁金香泡沫所导致的欧洲金融市场危机更加混乱无序。但即使如此明显的泡沫破灭迹象,依然有人借着高利贷不断从他人手里收货,然后眼巴巴地等着翻盘。大概没人相信这种市场下跌会低到高峰时的1%,“博傻理论”再次让金融市场的投机者们心存侥幸。

……

已经快傍晚了。热闹了一天的阿姆斯特丹终于在逐渐加大的雨水中停歇下来,街头的商贩行人数量稀少了许多,大量店铺也因为阴雨天而提前关门。

望着远方那栋古朴的阿姆斯特丹期货交易市场,米谷悠然地掏出一根香烟,依然是一身酷酷的黑色风衣,嘴角也依然是一抹狡黠的微笑。

“米先生,我们的暗线代理人已经出货超过一半了,还需要继续抛售吗?”站在米谷身后不远的华美驻荷兰外交官埃尔森笑着亲自为米谷点上香烟,显得毕恭毕敬,“一个半月。我们已经赚了至少100万美元,还引发了持续的下跌行情。”

埃尔森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亲手操纵这次行情大跌的国内权贵,根据他的记忆,外交部欧洲情报司早在十年前就在渗透介入郁金香贸易了,而在现在才真正爆发出隐藏的巨大威力。

“继续抛售,反正行情都拉开了,就彻底折腾干净。可惜本钱还是小了,不然今年我们可以从市场上套出至少500万美元。”米谷吐着烟雾,满不在乎地走回大厅。舒服地靠在了沙发上。

米谷今年已经42岁了,曾经的黄金走私贩现在算是华美国内行踪最神秘、身份最混乱的穿越众。

他是史文博的“亚特兰蒂斯娱乐集团”的最大合伙人,是国营进出口集团驻欧洲的特别商务代理,是大西洋银行的高级业务总办。还是北方工业集团和通用工业集团聘请的欧洲业务总办,更是外交部欧洲情报司的秘密情报头子。

如此之多的头衔并没有让米谷的潇洒生活被割裂,自从十三年前讨了一位葡萄牙裔的漂亮老婆后,米谷一年总是三分之二的时间带着一家人在欧洲游逛。三分之一的时间则在本土休闲无所事事。

“对了,埃尔森,荷兰州长联合会还没有接受我们的要求吗?”米谷抽着香烟。想起了自己这次受外交部苏子宁嘱托来荷兰要办的事。

“已经连续会见了好几次,他们一直推脱这个是西印度公司的自发行为。”埃尔森耸着肩膀,表示自己这几天也没闲着,“不过他们并没有回绝继续谈判,而是希望我们先允许西印度公司舰队撤出去。”

“自发行为?一个国家入股超过150万荷兰盾的西印度公司,是不可能没有任何国家指示的,何况这次入侵巴西的西印度公司舰队,总指挥还是他们的海军中将特龙普。”米谷不屑地摆摆手,仿佛早就知道对方的口头把戏,“告诉他们,我们决定继续向巴西增派海陆兵力,而且规模可能会比爱尔兰战争还大,如果他们不愿意相信南美的战报,那我们可以继续等他们的观察员去巴西走一趟,亲眼看看发生在累西腓的战斗。”

“那为什么不直接向荷兰本土施加军事压力呢?”埃尔森皱着眉头,仿佛想不通为什么国家会绕一个圈子来解决巴西的问题。

“在商言商,既然他们总把自己当成商人来谈政治,那是最好不过了。我想国会也不愿意因为全面交战而导致贸易利益受损,现在他们还是我们的大客户,大家还是生意上的合伙人。”米谷说着,笑着指了指南方,“西印度公司倾尽全力的赌博,已经没了多大筹码,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为这次莽撞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打死打活。”

“埃尔森先生,内阁总理和外交部发来联合电文,要求您签收后转交米先生。”一位领事馆文员此时敲开了房门,捧着一个文件走到了客厅中央,一边还对着沙发上的米谷礼貌地行礼。

“哦,难道我有资格先看吗……”埃尔森是第一次收到内阁总理的电文,似乎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着一边微笑不语的米谷,也快要40岁的埃尔森居然不好意思起来。

“感谢上帝,真是个好消息!恭喜您。米先生,总理阁下希望您能回国担任国土安全部部长!”扫过几行电文内容,埃尔森赶紧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了米谷。

“那就意味着我被外交部辞退了……欧洲情报司长的职位也应该由你来接任了吧。”看着对方兴高采烈的样子,米谷就猜到了其他内容。

“是的,由我暂时负责欧洲情报司的工作。总理阁下要求您接到电文后马上回国,正好望月号商船在港口停泊装货,三天后就会返航亚速尔。”埃尔森现在情绪十分不错,熬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也是重权在握的华美外交部的核心高官了。

虽然脸上依然是不变的酷酷笑容。但米谷心里已经打起了嘀咕。原因无他,这个重要的位置就这样突然空了出来,国土安全部之前的掌舵人刘云肯定犯了什么幺蛾子。不过要说现在谁能接任国土安全部,大概放眼整个华美,也就米谷自己有这个资历和工作经验了。

“嗯,我妻子和孩子还在埃姆登度假,希望你能随后能把他们安全送回国。另外,今天晚上请到城里的华美商馆来一趟,有一些工作必须移交到你手上。”没有表露任何情绪。米谷捏着最新的任命起身告辞。

……

米谷收到电文的时候,北美的曼城还是中午。

加完班后的齐建军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到了家中,妻子瞿红正守着三个孩子在家补习功课。虽然51岁的瞿红在穿越前只拥有初中文化水平,但在这个17世纪的华美国。依然也发挥着她应有的社会与家庭责任。

“周末了,应该让孩子们出去玩。”齐建军一边换鞋,一边对客厅里正襟危坐的一老三少笑说着。

“爸爸!”大小三个孩子都同时扭过头,其中最大的养长子齐祖国的个头已经超过了两位父母。而且因为变声期的缘故,显得瓮声瓮气的。

“呵呵,还说我。你不也是星期天还在上班吗?好了,听你们老爸的,今天就不补习功课了。”瞿红笑着做了个手势,茶几旁的孩子们都小声欢呼起来。

长子齐祖国今年已经16岁了,现在成绩非常优秀,明年就要面临毕业高考,专业选中了青城市复旦大学的法律专业,基本上定好了未来从政的基调。

二女儿齐祖萍今年13岁,还是国立中学二年级生,成绩普普通通,但养母瞿红却很较劲地打算让她将来考常春藤高等学校。原因无他,齐祖萍因为是混血欧裔,在这个家庭显得太另类了,性格又比较懦弱,如果以后没有一个好的社会身份,很难被“某个群体”所认同。

三子齐祖民是两口子的亲生儿子,今年12岁,才上中学一年级,算是瞿红最寄予厚望的孩子,不过学习成绩却是三个孩子里最差的一个。对于亲生儿子的未来,瞿红没少操心,甚至为了给儿子在家补课,瞿红自己都拿起了丢了很多年的书本在“陪读”。

孩子们很快就在老大齐祖国的带领下跑出了家,就剩下瞿红为丈夫倒茶端水热菜忙了个不亦乐乎。和其他穿越众家庭大量雇佣家庭佣人不同,齐建军两夫妇打孩子长大后,渐渐喜欢上了安静平淡的生活,除了一个洗衣做饭的华裔老妈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欧裔花匠,基本上家里的一切都是瞿红自己在打理。

“老齐啊,再过三年你就六十了,没必要那么累了吧?”看着丈夫这些年明显苍老许多的脸,瞿红一边给对方夹菜,一边微微红了眼,“现在孩子们还小,还要很长一阵子才能独立。我又没啥本事,现在就看着你在支撑着这个家……”

“呵呵,快了,再过段时间我就轻松了。”齐建军无所谓地笑笑,但眼底却清晰无误地印着几丝失落。

“真……真要下了?那也算好事了……”见丈夫情绪有点落寞,瞿红略微有些慌乱,文化水平不高的她也找不到什么好安慰的话。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国会众议院重新选举,内阁也要重组了,估计新内阁剩不了多少老面孔,恐怕都要换人了。”齐建军抬起头,望着窗明几净的客厅,发出了感慨,“当了十多年总理,对自己的家估计还没有对内阁政府大楼熟悉,这个家全是你一个人在操持啊。”

“全换啊……那不会出问题吗?”对国家大事完全没一点概念的老实家庭主妇,心里也有点紧张,“那你们下来后会不会安排其他事做?”

“呵呵,也不能说全换,目前能确定的部门有交通与建设部、外交部、国土安全部、财政部、警察部……”齐建军略微一思考,还是向妻子露了底,“周毅和刘云已经明确表示不继续担任内阁部长。听说有人在动员苏子宁做总理,但这小子不愿意,甚至连外交部长都不想做了,严晓松这次会接替他,估计还会把史文博从亚速尔召回来做副部长。今天刘云正式辞职了,我已经给米谷发信,让他回国接任。刘鑫这次得罪人太多,估计也没希望继续待在内阁,下任财政部长估计会让周启丰接任……”

一连串的未来部门人事的变动,夫妇二人越说,客厅里的气氛就越低沉。

“等我卸任了,我们就去和平市去住,那里环境好啊。而且家里的农场一直委托其他人在照看着,也该我们自己去拾掇拾掇了。”说到最后,齐建军挤出一丝笑容,似乎终于把心态放平和下来。

“说得那么轻松,再过两年参议院大选,估计你又会坐不住了……能操心到你这个份上的,现在也没几个人啊。”

虽然丈夫现在57岁的年龄看似不小了,但对于专业从政的政治家来说,却是最黄金的年龄段。瞿红这些年深知丈夫的想法,也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对方依依不舍的情结。

齐建军无言地笑笑,不置可否。

客厅外又传来了欢笑声,看样子孩子们从街上溜达了一圈又返回了。长子齐祖国大概买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惹得女儿齐祖萍和小儿子齐祖民都在尖叫。(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交换

1636年4月19日,周五。

鉴于半生不熟的华美南方舰队不足以对荷兰西印度公司制造足够的军事压力,才结束欧洲远征,并匆匆完成临时维护的四艘共和级轻巡洋舰再次披挂上阵,直接从亚速尔远航蝴蝶岛双子港海军基地,准备加入南方舰队。如此高强度的战备部署力度,共和级当初建造时的高质量水准得到了充分验证。

外籍军团棕熊旅第二营也将改变行程前往巴西,从而使围困累西腓的华美陆军巴西派遣旅总兵力增加到6个营,旅指挥官斯科特中校将更有底气使荷兰西印度公司雇佣军最终放弃抵抗。

也许是都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也就剩最后一个多月了,更或许是内部处理的那场丑闻风波让国防部和军方眼下很难得罪,继续增兵巴西并增拨军费的议案,在国会众议院得到了通过。

不过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国会众议院和内阁重新改选,各种风吹草动也跟着越来越明显。《国有资产管理法》和《企业法》修正案在上周得到通过,关于“国营”改“国有”的谣言终于变为现实。接下来半年,大概现有的国营企业就将迎来一波改制浪潮,企业的管理层将更换为普通国民身份的职业经理人。

虽然根本性的国家上游资源和优势产业垄断并没有在这次国营企业改革中被打破,但至少从现在起,今后国有资产一旦损失也有了更加容易操作、并且能够操作的处理流程。要怪,就怪这个群体至今还不得不游离在国家和国民体系之外的奇特状态。

但军方立场的微妙转变,却让国会的许多人有点如坐针毡。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已经在私下许多场合发表了大量愤怒的、甚至说是偏激的言论。而保守气息浓厚的海军司令部里,虽然海军上将王铁锤没有表达任何看法,但王铁锤已经好几次以“准备不足”为由拒绝了国会关于海军下阶段建设的问询会,任谁都能看出王铁锤如今对国会的不信任感达到了什么程度。

再怎么厚脸皮的人,如今都感觉有点后怕。因为大家现在才发现《国家安全法》里一直有一个漏洞,就是没有明确在国家中枢陷入特殊状态的时候,军方是否有权力介入并实行政权军管的问题。

这个漏洞,大概就是当初的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和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刻意留下的一个“后门”,也是推动这次内部改革的最大政治助力。对于当初兴冲冲坐上国家政治顶端高位的普通穿越众来说,也只有到了现在才恍然大悟。

以现在陆军司令的情绪,某些人就是做梦都在哆嗦,生怕那个放言“就应该全抓起来枪毙”的陆军中将来真的。据说军方前些日子和国防部长郑泉、参议院议长包子图、总统李萍以及最高法官钟进山都进行了私下的单独会谈,会谈的内容不得而知,但肯定有些细节不是某些国会议员愿意听到的。

“修补”法律漏洞目前看起来是势在必行。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军队萌发任何政治上的野心或冲动。但目前还在任的国会两院议长、总统以及最高法官都提出了“交换”意见,就是国会职能权限改革也必须同步跟上。尤其是拥有法律最高解释权的最高法官钟进山,更是明确表示目前的国会众议院权限已经泛滥到有违宪的嫌疑。

交换,大概就是老人们在尽自己最后的那点政治能量为这个国家铺平正常发展道路的一份苦心。国会收敛某些泛滥的权力,强化本身的立法监督职能,而政府内阁则拥有更多的行政自主权,大概就是这场风波后最大的政治格局变化,相比之下国会重新选举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

南山总督领总督吴元一在4月中旬正式卸任归国,接替者选中了如今的外交部公共事务司司长康斯坦丁.惠更斯。这个移民不过六年的欧裔小贵族有着这个时代非常职业的政治家素养。在和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议会的一系列谈判接触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被评为了当年的政府最佳公务员。

而他的儿子小惠更斯(克里斯蒂安.惠更斯),更是不负所望地展露出远比同龄人聪慧得多的头脑和学习欲望。按照学校老师的评价,眼下这个才7岁的男孩子已经拥有直接从小学一年级跳级到小学三年级的水平。这让私底下一直跟进的文教部欣喜若狂。按照华美的知识储备和教育水平,这个未来的物理学家、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一定会爆发出远比历史上更大的成就,成为华美科学接续的重要人才。

家庭幸福、收入丰厚、生活稳定的华美外交官老惠更斯,现在已经在前往南山港的途中。他也成为了华美建国以来第一位欧裔正部级高官,可谓事业有成、春风得意。

归国的吴元一,此时展开了声势不小的宣传行动。不光连连跑动各个参议员的家里。还隔三差五地在曼城北区他的漂亮庄园里接待那些“失意”的前国有派人物。吴元一的政治目的已经十分明显了,就是要在即将开选的国会众议院选举中获得最大的支持。

但政治上的这些举动,在基本格调已经不可更改的情况下,其实还不是国内穿越众们最关心的话题。最大的动作,大概就是吴元一已经在牵头部分前国有派内有资本有影响力的人开始创建若干基金。

一直被苏子宁私下预感的“非洲开发集团”终于在4月20日这天浮出了水面,虽然目前还没有在公开场合扯开大旗,但“非洲发展银行”和“国兴基金”这两大金融机构的正式注册,顿时引起了国内穿越众的注目。

非洲发展银行将专门针对在南山总督领的创业者进行扶持,而国兴基金公开的运营主旨则更加高大上,将开办所有海外领的企业投资业务。

按照当年东联集团的套路来推演,也许吴元一上位之后第一件要处理的事,就是和商务部批复成立“非洲开发集团”,而早早在私下完成股本组合的某个群体将成为能和东联集团相抗衡的另一个海外资本巨无霸。

东联集团在海外一家独大的局面,大概就会在吴元一大力主导的“外向型拓展国策”下被打破。整体意义被拔高了一个层次,让吃够了海外垄断经营利润的东联集团的核心股东们心里百味杂陈。

……

深夜了,曼城任家庄园里还是灯火通明,大概十多个人都坐在任家的大书房里窃窃私语。

“……经过内部的统计,这次众议院重新改选,我们大概能进去十来个人。虽然人数上比以前有了突破,但还是无法占大多数。本来一直站在我们这边的姜兆龙、林有德和游启,出了那些破事后,已经明确表示中立了。哎,票数没有我们当初预想得那么保险啊。我怎么感觉吴元一这些日子老在做一些挑拨离间的事?”任长乐忧心忡忡地抽着香烟。捏着手里的统计表嘀咕着一大堆抱怨,“国会再这么一改革,就算张明澄到时候能偏向我们一些,估计作用也不如以前大了。”

“老吴很会选时机,现在好多以前和我们关系不错的人,现在都选择了中立。也不能怪老姜、老林和游启,他们这次也被牵连了不少,而且他们的生意就是卖工业产品和设备,卖谁都是卖。国家海外扩张越大,他们收益就越多,估计还巴不得老吴幕后牵头的非洲集团能早点成立。”

“说实话,老吴当初找我谈话。我也差点心动。”新华化工集团的总裁周君庭翘着二郎腿,发言点中了问题实质,但也有点无奈的情绪,“经历了一些鸡飞狗跳的破事。大家现在的心思比以前更难猜了。”

“哼,难道他们也敢吃独食?我们成立东联集团的时候,不也分了一部分入股资格给他们吗?”北美标准石油集团的女强人张丽此时在角落里结束了和杨雯雯的悄悄话。站起来发出了不屑的冷笑,“吴元一当初能在南山总督领混那么长时间,也是我们鼎力支持过的,他如果要忘本的话,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丽的北美标准石油集团这次也是在私底下上了国资委的黑名单,由于和国营能源矿业集团在商集镇煤矿招标和油页岩联合开发合作项目上帮了许多“忙”,导致前不久北美标准石油集团被罚款20万美元。如今的张丽是一想来就觉得火大,总觉得是帮了别人的忙还被阴了一把的感觉。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非洲开发集团’能有多大的股份比例分给我们,而是他们的业务经营范围!”身为东联集团董事会核心成员的华美木业集团总裁邓明权,皱着眉头说出了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曾细想的细节问题,“东联集团是明确独家经营印度洋和远东航线,非洲开发集团看样子是在南非一带经营。南非是个什么地方?左边和大西洋航线靠着,右边和印度洋航线贴着。老吴虽然卸任了,但干了那么多年,南非那一摊子人基本上都受他的影响,而且他这次当总理基本上铁板钉钉,我就担心非洲开发集团会冲击我们在加勒比、南非和印度洋的业务!”

“而且以老吴以前的观点,他一直谋求南山总督领的产业解禁政策。”梅林食品集团董事会主席观云也在微微点头,“之前我们也曾帮过他,但之前国会里的人总是在限制我们,理由就是怕尾大不掉。现在国会大换血,恐怕这些产业解禁政策会落实,但未必项目会落在我们头上,估计非洲开发集团一来就能捡上便宜。”

几位依然坚持和自由派站在同一战线的实业大佬如此一说,在场的资本家们都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因为南山总督领和明珠岛海外领一直受到国内特殊的产业禁止法案制约,许多会影响本土制造业发展和战略安全的产业项目是禁止在南山总督领和明珠岛海外领开展的,美其名曰保护本土就业,更是心知肚明地防范有人在本土之外另起炉灶的野心。

这种政策限制导致东联集团一直展不开更大的手脚,虽然许多销售到南非、印度洋以及远东商品还是在东联集团的大关系圈里制造,但东联集团的业务经营范围离本土实在太远了,经营成本居高不下一直是东联集团每年财务报表里的最大困扰。

“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整天想着和别人较劲……”这些年喜欢上打毛线的杨雯雯,在沙发一角抬起了头,一边将站着的张丽重新拉回位置上,一边懒洋洋地指了指在场的大老爷们,“大家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可以和他们交换啊!”

“换什么?”任长乐一愣,看着老婆轻松的样子有点不明白。

“第一步,非洲开发集团成立,对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利用的空间,所以。我们可以和老吴通气,提前和董久楠交涉,商量好未来在南非的经营范围;第二步,如果南非政策要解禁,光是他们那些人,就算能在众议院通过,也不一定能得到参议院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首肯。当初出台这些政策的人,可大部分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或参议院里哦,我们现在在众议院吃亏。但其他方面可不吃亏啊!”

杨雯雯走到任长乐身边,一把扯过对方手里的统计名单,得意地晃了晃:“我听说董久楠和刘百东因为国营集团的丑闻,已经辞去参议员职务了。苏子宁和张丽老公安邵清将在众议院重新选举后被替进去。他们两个人以前在内阁和参议院就很有发言权的,尤其是苏子宁,几个老头子都评价不错。而且要论和他们的关系,我们还是最铁的。”

话说到这儿。安邵清的老婆张丽也赶紧点头,表情里还带上了一丝小得意。

“第一步很正常,而且我们也正打算找时间和老吴私下聊聊。”邓明权摸着下巴点着头。但还有点不解,“第二步没明白,南非政策解禁我们能利用的地方还不是太多。如果拿阻扰政策解禁和非洲开发集团讨价还价,恐怕收益不一定很大,但矛盾肯定会加深。”

“还没明白我刚才那句话,是交换,不是胁迫谁让步。”杨雯雯对这个工科出身的大佬撇撇嘴,很是不看好对方的情商,“南非政策要改,那明珠岛海外领的产业限制也必须跟着去调,我们支持他们,他们也要支持我们,双方各取所需,互不侵犯,没有谁更吃亏。而且,就算林有德他们现在置身事外了,国内至少四成的制造行业还在我们的圈子里,他们要在南非开项目,还是要和我们打交道。”

“对啊!反正我们的重心还不是南非,与其和他们抢非洲,不如把亚洲的事做大!现在明珠岛除了纺织、建材和油料加工,其他全是农业项目,东联集团在东南亚还跟一个大农庄一样。”

听到老婆这番言论,任长乐顿时笑眯了眼,觉得自己找到这样一个老婆真是幸福到家了。

“就你那猪脑子,整天都想着和人斗,你发了财都只能拿银币去做一套防弹衣。”白了丈夫一眼,杨雯雯牵着闺蜜张丽的手走出了书房,不再和这些闷抽香烟的男人们在一起了。

“杨大妹子果然看得清!”长期和杨雯雯、张丽有业务来往的周君庭笑着端起一直都没动的葡萄酒,深深呼出一口气,“看来老吴上台对我们也是好事一件啊,我们当初支持他也该有回报了。”

“嗯,过两天我们就推荐个代表去和他谈谈!另外,再去征求下苏子宁的意见。”任长乐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算是给今天的碰头会落下个让大家都轻松的尾音。

此时此刻,正在家里抱着老婆睡的苏子宁忽然打了个喷嚏醒了,看看月光照耀的墙上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过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累西腓解决方案

1636年5月2日,周五。

从上个月起,荷兰与华美的外交纠缠就不得不从欧洲阿姆斯特丹搬到了北美曼城。荷兰驻曼城外交官早三个月前就被华美首都的报纸媒体轰炸得失去了分寸,有关荷兰西印度公司已经在巴西陷入泥潭的消息看来不大可能是假的了,而且华美还在高调地增派援军。

现在,迟了三个月才得到国内授意的荷兰驻曼城兰外交官,基本上三天两头就会朝华美外交部跑。华美外交部长苏子宁已经宣布卸任,新任外交部长严晓松居然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和当地的殖民议会进行自由民公决程序磋商。新任外交副部长史文博更是带着老婆孩子跑去西班牙和埃姆登做私人旅游。华美驻荷兰外交领事埃尔森也奉命前往瑞典王国进行访问,这下完全把荷兰晾到了一边。

一向对华美海军规模不是很清晰的荷兰政府代表,在累西腓港外看到了6艘华美战舰。而在来路上,就得知了那支在爱尔兰逼得英格兰签订城下条约的华美欧洲舰队主力正在日夜兼程地赶来。

大概过不了多久,被堵在累西腓港内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就将面临一支数量更加庞大的华美海军。英格兰海军竭尽全力都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西印度公司的舰队要想毫发无损地突破华美舰队的海上封锁,目前来看肯定是下下之策。

经过允许,荷兰州长联合会的代表得以乘船进入已经被华美南方舰队封锁出海口的累西腓港,进行所谓的“冲突调解”。不过华美方面在刻意冷落对手的同时透露出只要“冲突双方”的“主角”之一葡萄牙方面同意谈判,华美愿意“配合”做出缓和局势的行动。

跟着华美有肉吃,虽然之前这块肉还差点把自己给噎死。如此天大的面子丢过来,葡萄牙人当然是胸脯挺得跟公鸡一样,回头就私下计算着要怎么让荷兰西印度公司这次大出血。以报心头之恨。

……

统领整个荷兰西印度公司巴西入侵舰队的总指挥,是荷兰海军中将特龙普,如今才只有38岁。从一名小小的海军中尉晋升为海军中将,特龙普只用了短短17年时间,比之历史上另一位荷兰海军天才将领鲁伊特尔还夸张。

这个在历史上以战术狡猾凶狠闻名的荷兰海上天才,曾在1639年创造了唐斯海战的军事奇迹。13艘中小战船和2000名水手以压倒性的战果将拥有77艘大小战船24000名水手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海军打得抱头鼠窜,将对方逼死在唐斯锚地。这种如同开了外挂般的大海战使西班牙王国重整海上声威的希望彻底破灭,也使荷兰作为17世纪全球第一海上强国的地位得到确认。

但现在,特龙普所处的困境和他还未体验的唐斯大海战居然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因为现在他就在扮演未来那个倒霉催的西班牙海军上将奥昆多的角色,经过前期损失后剩下的58艘大小战船被困在了累西腓港里。风帆时代的港口突围战是注定艰难而高风险的。而且对手还是长于远距离炮战的华美海军。

至于陆上的战事,目前来看,华美陆军基于伤亡和平民的考虑,也没有采取之前的强攻战术,占据了半个累西腓就转入了防御姿态,整个累西腓港现在进入了一个很玄妙的攻防对峙平静状态。

不过特龙普同样也知道,他这样的被动坚持是迟早会被华美的态度转变给打破的。按照斥候传来的军情来看,围困累西腓的华美和葡萄牙援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3500人,而且几乎每个礼拜都在增加。一旦外交层面的谈判陷入僵局,那累西腓港内外的数千荷兰雇佣军就会遭受远比之前猛烈许多的打击。

功败垂成,大概就是正值黄金年华的特龙普最大的人生挫折。但特龙普清晰地明白两国海军在战术和装备上的巨大差距,而且鉴于两军多次的文书交流。他知道现在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的命运已经不在战场上了,所以他十分明智地选择了避战和谈。

“将军阁下,美国人要求我们释放城内的所有东方侨民。”一名西印度公司的文书官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卷文书走进旗舰舰长室,当着一众舰队高级军官和荷兰本土赶来的政府代表小声说着。“他们还允许我们购买他们运来的食品和药物。”

“呃,其实和美国人打交道一直是很让人放心的。”荷兰政府本土代表红着脸在一边解释着,“我已经和西印度公司的董事会达成了一致。会尽可能地解决舰队的一切困难,当然离开这里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们其他的条件呢?”特龙普皱着眉头,对商业气息浓厚的荷兰本土政府代表和来自西印度公司的董事会一直不是很感冒,虽然他本人就是商人家庭出身,而且这次也是主动受邀指挥西印度公司的舰队。

“除了要我们放出平民和投降,美国人拒绝就和谈提出任何意见,都是从圣萨尔瓦多来的葡萄牙人在提要求……说起来会让上帝都不开心的,葡萄牙圣萨尔瓦多总督开出的价格是每艘船支付50000弗洛林的放行费,每个水手500弗洛林赎金,每个陆上雇佣兵300弗洛林赎金。另外赔偿奥林达和累西腓城外的种植园和作坊……一共是1100万弗洛林。”一边的西印度公司董事会代表咬牙切齿地拽着另一份还没有公布的外交文书,仿佛里面的内容已经杀了他全家,“这些该死的葡萄牙人,这绝对是耶稣降临人间以来,我所看到的最可耻的战争勒索!”

“相比之下,英格兰人比我们更倒霉……他们付出了2000多万弗洛林的代价。”荷兰政府代表苦笑着,仿佛这已经是目前能看得到的最好结果。

“应该还能和美国人谈谈,西印度公司在加勒比海贸易上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他们应该清楚!”西印度公司董事会代表还在心疼这种战争赔偿,似乎还在幻想眼前的海军中将能给他带来希望。

“可无论是否占领这里。西印度公司都会面临破产。”

特龙普冷笑着,他早就清楚铤而走险的西印度公司的经营状况,如果这次不是荷兰州长联合会进行资助,恐怕这支舰队的规模会小上一大半,就算这样,西印度公司的财政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特龙普的话有点先知先觉的味道,而且历史上也恰恰是在1637年西印度公司军事占领巴西后,就实质性破产了。只是靠着不断在阿姆斯特丹信贷市场东挪西凑和朝东印度公司借钱才能勉强支撑,但也没坚持多少年,所有地盘、经营股权和债务都被荷兰政府接手。

“不。这不应该成为西印度公司单独承担损失的理由!”如同被踩了尾巴,西印度公司董事会代表高亢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厚厚的木质甲板。

“那你可以再计算一个夜晚,到底我们要放弃多少才更合算!或者明天我可以试着突围,让舰队的结算数量变少一些。”说完这些讽刺话,特龙普头都不回地走出了舰长室。

现在西印度公司舰队已经明确成了对手案板上的肉,特龙普已经放弃了指挥权,他唯一所担心的,就是爱财如命的西印度公司董事会会因为承受不起如此高昂的赔款或赎金从而抛弃数千经验丰富的船员。

……

4个国防军步兵营,2个外籍军团步兵营。以及数百来自圣萨尔瓦多的葡萄牙驻巴西殖民军,构成了围困累西腓港的陆上兵力。

经过前期断断续续的作战,现在累西腓港的主要街区都落入了华美陆军的口袋,剩余的2000多号荷兰西印度公司雇佣兵被压缩在不足半平方公里一处半岛市区。就连前葡萄牙殖民地总督府都丢了。

在短暂的风暴过后,潮湿炎热的气候再次席卷而来,废墟瓦砾里掩埋的荷兰雇佣兵尸体开始腐烂,整个累西腓都飘荡着让人作呕的尸臭。无数苍蝇、蛆虫或者各种食腐类飞禽走兽都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出没。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一队带着口罩的华美陆军士兵和若干从蝴蝶岛赶来的卫生防疫人员,在缓慢清理着战线一侧废墟里的尸体,但被75毫米野战炮直射火力摧毁的建筑废墟实在难以挖掘。导致进展极其缓慢。

“上帝见证,这是我见过的最丑陋的荷兰人!该死的,今天必须清理完这一带!”

巡视防线附近街区废墟的马卡洛夫,又看到一具在半个月前的战斗中毙命并且已经高度腐败的荷兰雇佣兵尸体被挖出抬走,强忍着用手捂住鼻子的冲动,抽搐着脸对着身边带着口罩无精打采的于山等人咆哮着。

“他……他们的尸体到处都是,好像每天都会有新的从地里长出来一样……”于山一把解开遮掩口鼻的口罩,又俯下身子大口呕吐着,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头儿,难道我们非要和他们在城里比谁更能忍受这些恶心的东西?”

“只要我们坚持住,他们会比我们更倒胃口!我发誓,他们会付出代价的!”马卡洛夫轻蔑地撇了眼没有定力的于山,还故意做了下深呼吸,不过那一瞬间,马卡洛夫觉得自己都快被臭晕了。

“军士长,快看!”

正在小心查看脚下废墟的任兴忠,忽然发现远方一处街角出现了人影,于是赶紧丢开口罩,从肩头解下了步枪。

“这群从圭亚那来的臭虫!准备战斗!”

那是一队荷兰西印度公司的雇佣兵,人数不详,但马卡洛夫直接就朝身边的于山下达了作战命令。

丢开挖掘工具和口罩的华美陆军官兵如同炸了锅一样纷纷解下后背的步枪,寻着地形上的防御遮掩物,纷纷卧倒在地,拉开了武器保险。

“我的娘啊,我敢肯定这下面绝对有东西!”于山刚带着任兴忠匍匐在一堆瓦砾后面,就闻到身下的碎石木块缝隙里飘出的一股恶臭,顿时捂着鼻子就缩到了一边。

华美官兵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但远方缓缓走来的荷兰雇佣兵们却纷纷抬起手,使劲高喊并挥舞着几根绑着破布条的棍棒。

“哦,别开枪!哈哈,太棒了,他们终于被臭出来了!”等看清对方的动态后,马卡洛夫终于裂开大嘴笑出了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新掌舵者

1636年5月16日,周五,国会众议院选举第一轮预选结束。

和前几届相比,这次的众议院参选人数明显少了很多,预选投票进行得极其顺利。和大多数人掌握的信息出入不大,在吴元一周密而积极地奔走组织下,张明澄的未来众议院议长身份基本是铁板钉钉的事,而另一波“胳膊扭不过大腿”的人也采取了温和的谦让态度,没有发生任何口角。

早就知道这些“年轻人”肯定会私下串联,发过一通威力的老人们除了苦笑也并没有多大的干涉能力,这种局面下的程序正义是符合规矩的。刘铭钧老人在得知第一轮预选投票结果后,在病床上又失眠了一夜,除了更加沉默和疲惫的表情,老人不再多说一句话。

时间走到现在,一场搅乱立场的人脉与利益圈重排组合之后,有关“进步派”、“自由派”、“中立派”以及“保守派”的称谓,在许多人心里都更加清晰起来。

随着董久楠、刘百东从参议院辞职,背负大量丑闻前科的所谓前国有派已经四分五裂,圈内仅有的少数技术人才也纷纷出走自行创业。取而代之的,是吴元一倡导的“国家进步意识”所拢起的一大票人。

有了这么个金字招牌和领头人,已经没法在国有集团里混的人准备“洗心革面发愤图强”了。这里面,相当部分都是在几个月前的集体大丑闻中失意的倒霉蛋,当然也包括不少听了南非发展论坛而心动的某些中立者,进步派人数依然很多。

本来以金融和贸易私营企业主为主的前私有派也受到了一些冲击,但在自立、自主与自由发展理念下,少数和前私有派捆在一起倒了霉的前国有派也被说服加入了自由派。不过也有极少数人对了吴元一“劝导宣传”的胃口,悄然改变了立场。

这一进一出,自由派的人数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波动,实质力量却比以前有所削弱。最主要的损失则是以林有德、姜兆龙、游启等专业技术人才为主的部分实业界大佬。在经历了内部丑闻风波后,也终于摆正自己的位置回到了中立立场,旁观进步派和自由派之间的各种膈应,成为一支低调但绝不能忽视的力量。

而以包子图、齐建军等老政客为首的保守派,算是在这场“大义灭亲”的国家改革行动后,落到了更加“不得人心”的地步。

虽然他们背后有几个更老的人精在支持,但很明显未来几年,已经完成一步重要内部梳理的保守派能量透支,除了守住最后的参议院堡垒,已经无法过多地干涉青壮们的事务了。不过必须得提一下的是。在内部丑闻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散之前,军方还是明显对保守派表现出了更多的友善和信任。

5月19日,周一,举行正式投票。40位众议员名单落地,和前几届相比,进步派有18人,人数大幅度缩水,第一次跌破半数。自由派有14人,比例提升迅猛。保守派只有2人。堪称惨淡。剩下的6人,则是完全的中立派身份。

曾经前国有派“一家独大”的国会格局大为改观,但也保持了微弱的多数,很明显也是经过了一系列的私下妥协才达成的。这种恰到好处的派系比例。让今后任何一类有可能陷入僵持的问题的时候,都给程序上的调解留下了空间,更是中立派拥有关键话语权的开端。

张明澄轻松当选众议院议长,然后经过一天的碰头会后。张明澄和参议院议长包子图对新一届内阁总理的人选,向总统李萍提交了两个提名:一个是前宋州州长唐科,老实本分、行政经验丰富的老资格保守派;另一个则是吴元一。履历资深、做事积极激进的前南山总督领总督。

有两个提名必然又是一次投票,不过就连唐科自己都认为自己不过是一种摆设,而结果也应证了所有人的猜想,吴元一顺利当选为新一届内阁总理。吴元一之前制造的南山总督领黑人暴乱事件的影响,这次出奇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宣扬。

平静和谐,大概就是今年提前进行国会众议院大选和内阁重组的基调,预料之中,味如嚼蜡。

5月30日,周五,在风平浪静地走完最后十几天后,齐建军领导的看守内阁正式宣布解散,内阁领导权力移交吴元一。而吴元一早就拟定好的新一届内阁成员名单,早在众议院大选结束的第二天就提交给了国会两院。

齐建军谢绝了吴元一邀请出任民政部长的好意,将在不久之后搬到海州和平市的自家农场去休养,然后准备参加两年后的参议院选举。

郑泉,其坚挺果断的作风以及和军方的关系,依然受到吴元一的重视,继续担任国防部长。

米谷,这个在欧洲飘了十几年的情报头子和军火走私贩,这次终于坐到了国土安全部长的位置。和“鬼鬼祟祟”满脑子油滑的刘云不同,米谷性格更加内敛沉稳一些,而且做事更加果决。至于刘云卸任后的下一步动向,谁也不清楚,不过论起钻营能力,没人会担心刘云找不到饭吃。

刘鑫,作为少有的少壮保守派,在选举前就辞去了财政部长的职务,而是进入众议院,继续在国资委里任职。无论刘鑫曾经让多少部门不开心过,但他专业的行政能力和为大家看钱袋子的刻板态度,是当前内部“互不信任感”继续加剧的状态下,反而最让人放心的人。而新任财政部长,则是曾连续担任过两届内阁商务部长的周启丰。

苏子宁已经提前辞去了外交部长的职务,这次替补了参议院的空缺,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做起了职业政客。严晓松当了十几年的副部长终于扶正,而一向在亚速尔挂着欧洲总领事官头衔“假公济私”的史文博,则被吴元一拉回来做了外交部副部长。

刘兰曦这次不再担任警察部长,选择了去首都警察学校任教。警察部长位置由前陆军退役军官冯斌接任。冯斌在穿越大灾难前就是警察,穿越后在陆军里混得并不好,许多当年比他资质还低的部下都在蹭蹭往上爬。而他在陆军西点军校校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多年。自知在陈礼文中将领导下的华美陆军没有多大前途后,冯斌以上校军衔选择了退役,继续干起了他的警察老本行。

最大的意外,则是前国有派的工业部长洪长林拒绝了留任的邀请,而是跑到江陵市去了。据说他早就和江陵市长林朝恩谈妥了,打算在那里兴办一家大型煤矿企业,为此一批从国有能源矿业集团里退出的人都跟了过去。

至于其他内阁部门的人事变动,零零散散,也不在一般穿越众的注意范围之内。

……

6月2日,周一。小雨。

今天是新一届内阁正式展开工作的第一个工作日,同时也是新一届国会众议院大会的举办日。不过这么个重要的开端,无论是内阁还是国会,都有一些人缺席。

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的特殊高级病房里,住院超过一个月的刘铭钧老人在凌晨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已经85岁高龄的老警察此时如同睡着了一样,鼻息之间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

“爷爷……”

“外公……”

守了一夜的郑泉和刘兰曦两口子,带着五个孩子静静地守候在病床前,身后还站着若干收到消息赶来的探望者。除了少数医生护士还在走动轻语,病房里的大人们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刘铭钧的孙子辈在床前发出了哭泣声。

老大刘著海,是郑泉和刘兰曦在1626年收养的一个华裔孤儿,今年17岁,已经就读首都警察学校。这个孩子是当年刘铭钧亲自从福利院里领出来的。跟着老人姓刘,也算是继承了老警察的衣钵。

老二刘著河,郑泉夫妇的第一个亲生儿子,1623年出生。今年才13岁,就读曼城国立中学。按照刘兰曦和郑泉当年的私下约定,两人第一个亲生子无论男女都必须姓刘。

老三郑淩。是郑泉夫妇的长女,1625年出生,今年11岁,刚刚国立小学毕业。

老四郑汀和老五郑滢,郑泉夫妇另两个亲生子女,分别才9岁和7岁。郑汀、郑滢、郑淩三个孩子,都算是跟着郑泉姓的郑家继承人。

五个孩子分别用不同的称谓呼唤着床上的老人,但此时的刘铭钧除了淡然平静的表情外,已经对外界失去了任何感知。

“身体器官自然衰竭……老刘哥为我们累了那么多年,该好好休息了……”

作为抢救治疗的总负责人,前总统陈长远摸了摸临终老人的脉搏,微微摇头,然后摘下眼镜,只以一种半惋惜半宽慰地语气对着郑泉夫妇说道。

话一出,床边的五个孩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刘兰曦更是死死拽着丈夫的胳膊,泪如雨下。

“国之栋梁,驾鹤而去,实是举国之痛……不过,老阁首大人子孙满堂,仁孝天下,名扬海内,耄耋之年无疾而终,也是白喜之事了。”已经担任泽西市市长的常坤,此时站在人群后面,衣袖沾着眼角,显得格外心痛。

……

第二天,国家前参议院议长刘铭钧老人的讣告在《曼城周报》和《北美时报》临时增发的号外上同时刊登。

移民十年以上的曼城市老国民,都捧着报纸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少数移民时间达到十五年的第一批欧裔移民,更是纷纷带着家人前往刘铭钧老人的庄园外站立祈祷。

刘铭钧老人早在几年前就拒绝了身后的国葬待遇,私下指定了若干身后的送葬人,更是在遗嘱里将自己名下的10万美元存款全部捐献给曼城福利院和首都国立大学。穿越大灾难以来第一位、也是年纪最长的老人自然离世,掀起了一片难以名状的伤感。

不过就算这样,国会依然强行指派了刘铭钧老人的扶棺代表,棺椁安葬在国家公墓最幽静的角落,所有墓葬开支都由内阁专项拨款。

作为刘姓子孙,刘兰曦带着儿子刘著海、刘著河,捧着老人几年前拍的一张小得不能再小的黑白照片走在了送葬队伍最前面。扶棺人包括刘老的女婿郑泉、前总理齐建军、前总统陈长远以及现任内阁总理吴元一,本来应该主持葬礼的最高法官钟进山,却因为身体也出现不适而缺席,由参议院议长包子图代为主持。

葬礼低调、简单而沉闷,作为刘老身前亲自指定的送葬人之一,苏子宁和严晓松此时反而只能选择在队伍后面默默跟着。

“参议院通过了《国家行政法》、《国家安全法》修正案复核,《国民遗产法》在众议院的初步表决也过了,这几天效率都高得出奇……”缓缓前行的人流中,已经是参议员的苏子宁轻声对着身边的好友说着,“国会和内阁职权的调整算是完成了一大步,接下来,大概就是吴元一提交的调整海外领产业政策限制的提议,东联集团和未来的非洲开发集团将各取所需。”

“国家安全委员会会反对吗?”看着远方马车上的棺椁,严晓松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当年应该就是你和齐建军提出的方案,以及老头子们商量的结果吧?甚至名目后来还挂在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名下。”

“反对已经没意义了,或者说现在还有点期待看看老吴到底能做出点什么来。”苏子宁笑着将飘落在肩头的一张白色纸钱拂开,轻轻呼了口气,“而且很明显老吴已经和包子图、张明澄、任长乐他们达成了协议。这种政策限制迟早都会解开的,只是解禁程度大小和时间快慢的问题。”

“嗯,老吴一来就几个利好往外扔,各派人对他的期望度都挺高……对了,上周从弗吉尼亚回来,那里基本上没问题了,和平演变进行的还算顺利。”严晓松悄悄指了指南方,压低了声音,“他们愿意引导当地自由民选择自治,并在‘合适’的时机完全脱离英格兰王室,但要求到时候依然保留地方议会。呵呵,有意思,我们自己还没有展开地方议会政治,他们一来就占了个先机,相比之下,我们倒显得‘落后’了。”

“有意思,这是一个倒逼国内政治改革的信号啊。”苏子宁一听也愣了,“我们之前就想着怎么不花力气吃下去,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副作用’在。回过头来,我们还得向英格兰殖民地参考17世纪的地方政治。”

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葬队伍停止了前进,大概最前面的葬礼已经开始了,人们纷纷脱离队伍朝前靠去,想要亲眼目睹刘铭钧老人最后的下葬仪式。(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大收获

1636年6月13日,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交涉,在荷兰海军中将特龙普直接宣布放弃舰队指挥权的威胁下,从荷兰圭亚那殖民地赶来的西印度公司代表,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葡萄牙方面提出的停战条件。

其实口头上的冲突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没有减轻过,但当华美海军在累西腓港外的战舰数量达到13艘的时候,荷兰这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战争才最终坐回谈判桌前解决。

让荷兰人惊恐不安并选择退让的,还是出现在累西腓港外的一艘全新的白色大型战舰,那是华美海军5月中旬提前入役、然后匆匆赶赴巴西的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第四艘“金城公主”号。

和前三艘姐妹舰略有不同的是,“金城公主”号和还在最后舾装阶段的第五艘“安义公主”号已经换装了和苜蓿级上一样的最新式维斯沃斯舰炮,而且动力组也换成了两台国营重型机械公司出产的1600马力三胀蒸汽机和细管锅炉,在不使用风帆的情况下,最高航速都能达到17节,算是一举打破了被通用工业集团长期垄断的船舶蒸汽动力设备市场。

文拓上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更改了自己的旗舰,实力大大增强的南方舰队顿时底气十足,直接将封锁线拉近到舰炮射程,威风凛凛、虎视眈眈地用几十门舰炮对准了拥挤在小海湾里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船队。而在陆地上,超过4000名华美和葡萄牙陆军官兵也拉开了架势。

《累西腓和约》的最后签字仪式,就在“金城公主”号的作战会议室里进行。葡萄牙方面是圣萨尔瓦多总督冈萨雷斯,华美海军南方舰队总指挥文拓上校作为了外交部授权的签字人,而华美陆军巴西派遣旅总指挥斯科特中校也作为陆军代表参与了签字仪式。和约生效当天,累西腓城中剩下的被饥饿和疾病折腾得差不多的荷兰人放下武器投降。

葡萄牙最初提出的1100万弗洛林的赔款,象征性减少到1000万,不过这种让步并非葡萄牙人善心大发。而是荷兰西印度公司无情地抛弃了困在累西腓城内的所有普通雇佣兵。在西印度公司看来,除了水手和有身份的军官,那些花钱雇来的炮灰俘虏在这个档口是绝对不值300弗洛林一个人的。

虽然华美为这次巴西战争又花掉了近100万美元的军费,但按照《累西腓和约》的荷方赔款规定,华美还是分到了450万,剩余的550万则归属损失最大的葡萄牙。于是作为“酬谢”,倒霉的荷兰雇佣兵战俘全部属于华美。

华美方面,还是要主动拿出大概30万弗洛林用于安抚在巴西战争中收到严重创伤的当地华裔侨民,以及部分华美投资人的损失。

1000万弗洛林的战争赔款,预示着荷兰西印度公司比历史上提前一年进入实质性破产阶段。最终债务只能由荷兰的银行家们用他们特有的金融手段转嫁出去。

随后,困在累西腓港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宣告解散,被征调的武装商船瞬间恢复了他们的商人本色,开始脸不红心不跳地就地和华美海军官兵做起了生意,而另一部分则灰溜溜地带着疲惫不堪的水手开始返航。

被荷兰西印度公司抛弃的2700多名雇佣兵战俘,走进了设在累西腓城外的临时战俘营,惶恐不安地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判决”。

实际战争总损失估算大概350万弗洛林的葡萄牙人,这次白赚了至少200万弗洛林。虽然赔款还需要几个月才能支付到位,但葡萄牙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华美方面送出了好意。希望能订购华美的海军战舰,买不到最先进的,再不济也必须和西班牙人订购的那种大型纵帆战列舰档次相当。

……

两天后,巴西战争停战和平条约传回国。和往年都是“亏本买卖”不同。加上爱尔兰战争的收获,华美在历经一年激烈的对外战争过后,这次一共榨回来1750万美元的战争收益。巨额的战争回报,也让国家前领袖刘铭钧老人的过世悲伤暂时被稀释了一些。

媒体对国防力量的大肆追捧再度上演。《北美时报》在当天的号外上果断刊登了一篇很无耻的名为《谁是最可爱的人》的宣传文章,将华美陆海军往死里猛夸了一通。《曼城周报》也不甘示弱,号外上也出现了名为《累西腓的花环》的战争文学。首期连载的内容自然也是在胡掰乱造。

为鼓舞民心,新一届内阁已经宣布将抽出30万美元,在全国各地举行全民免费的饮酒狂欢节,听到这个消息的曼城近8万市民拍手称赞,各地酒商们更是要乐晕了。

7月5日,代表南方舰队参战部队的金城公主号、苜蓿号以及龙舌兰号三艘轻巡洋舰返回曼城军港,受到了规模空前的热烈欢迎,其热闹程度居然比两个月前欧洲远征舰队返航时还要高。

7月10日,第一批非洲兼巴西派遣旅国防军官兵乘坐运输舰抵达曼城湾,首都再次万人空巷。军乐阵阵,无数官兵家属携老扶幼、带着热泪守在港区,嘶哑着嗓音挥舞着小国旗,朝着整齐走入市区的队伍呼唤着丈夫或儿子的名字。

同一天,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五号舰“安义公主”号完成舾装,开始进入海试阶段,一切顺利的话就将在国庆节左右正式入役。

……

从去年9月份算起,非洲旅官兵离开本土执行海外军事任务的时间长达10个月,所以平均每名士兵都额外获得了大概300美元的作战津贴。对于普通家庭出身的士兵来说,这几乎相当家中一年的收入,但对于某些人来讲,却没有多大意义。

任家庄园为归来的长子在户外花园举行了隆重的家庭欢迎仪式,甚至为了突出喜庆,杨雯雯还特地把几家关系较好的朋友邻居都请到了庄园里做客。

鲜花怒放的任家后花园中,几具巨大的遮阳伞下摆放着椭圆形餐桌,精美的糕点、油亮的烤肉和香醇的酒液琳琅满目。仆人们频繁穿梭其间为宾客们奉上食品酒水,一位位衣着档次不低的男女宾客发出了各种欢声笑语。

在巴西作战行动中“超常”发挥,破格晋升为陆军下士的任兴忠身着笔挺的军常服,挺直胸膛坐在位置上,身边是一身淑女装小鸟依人般的安妮。在座的客人们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客串宴会主持人的东联集团总裁安德里安,只见后者正红光满面地大声念着的陆军司令部寄发给军属的嘉奖令。

“……缴获大炮一门,另俘虏敌兵十二人,个人战果丰硕……无论是在南非还是在巴西前线,国防军陆军下士任兴忠以优异的战斗表现和大无畏的爱国主义情操,赢得了所在连队全体官兵的一致赞誉。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国防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安德里安念到这儿,还特意停了下,将嘉奖令高高举到了头顶,“赞美上帝,多么勇敢的小伙子,缴获了一门大炮,还有十二名俘虏!三年之后,我们的孩子就是一名光荣的陆军中尉了!”

这份特等嘉奖令,标志着任兴忠仅仅一年半就获得了服役期的最优异评价。被选拔列入了西点军校初级军官预备班的名单。以任兴忠当前的服役资历和军衔,他在军校结业之后就将获得陆军中尉军衔。

在安德里安夸张的表述下,四周纷纷响起鼓掌声,任长乐夫妇面带微笑频频点头致谢回礼。尤其陪伴在任兴忠身边的安妮,更是笑眯了眼。

“大哥,荷兰人的大炮厉害吗?”

“哥哥,你当时害怕吗?”

“南非的土人长得很可怕吧?”

几个弟弟妹妹也叽叽喳喳地在一边问着。仿佛在他们眼里,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就和学校体育场上男生们的一次斗殴差不多。

迎着各种热切善意或仰慕的表情,任兴忠的目光慢慢落在了餐桌上。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涂抹着果酱和洒满果脯的蛋糕。雪白的奶油。黑色的巧克力粉,鲜红的草莓酱和五颜六色的果脯,青年的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一幕幕血战厮杀的场景。

“我还打死了七个人,其中有两个黑人,一个老人,另一个年纪看起来比五弟(任兴诚)还小……我们营总共阵亡了十五人,其中我的连队就占了十个。”任兴忠的目光没有移开蛋糕,只是嘴里淡淡说着。

现场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任长乐是悄然起身,装着上洗手间的样子离开了,杨雯雯脸上的笑容则渐渐凝固,而特地前来祝贺的安德里安夫妇则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妮一愣,抓着裙边的手都捏出了汗,对未婚夫那莫名其妙地冷场态度感到紧张。

“呃……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上帝会原谅任何一个为国家的安危奋不顾身的年轻人。”安德里安好半天才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四周又传来了勉强的拍手声。

花园露天宴会的气氛由于任家长子“严重缺乏情商”的表现而显得兴致阑珊起来,没过多久,宾客们就纷纷向任长乐夫妇告辞。

“请向安德里安先生和夫人转达我们的歉意,安妮小姐。”

黄昏前,任兴爱将闺蜜安妮送到庄园门外的时候,特意拉住了对方的手,小声告辞的同时,还悄悄指了指身后别墅的二楼某间房间:“大哥估计还没有放松下来,听说确实有部分军人在回国后心情不好。”

“我明白,他一直很勇敢,也一直很努力!希望他能早日实现自己的愿望!”安妮礼貌地摆摆手,但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担忧,“兴爱小姐,请务必照顾好他。”

安妮走了,望着远去的马车,任兴爱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

书房里,杨雯雯呆坐在沙发上,而任长乐则捏着西点陆军初级军官预备班的录取通知微笑不语。

“其实,我早就询问了他所在的部队,这孩子在南非表现得很一般,或者说非常糟糕,但在巴西却跟变了个人一样,打起仗来根本就不要命。我还是觉得。他其实根本就不适合当军人。”杨雯雯沉默了好半响,才叹着气说道,“兴爱给我说了一些有关兴忠这些年的事,这孩子把参军当成了为儿时记忆复仇发泄的工具。”

“人总是要成长的,他如果迈不过这道关,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会进入死胡同。你平时看事情那么清晰,怎么看这个孩子就那么片面呢?”任长乐呵呵一笑,倒是很能体会如今妻子和孩子的变化。

“有吴元一在后面支持,董久楠他们的动作更快了,听说已经在商务部注册‘国兴集团’的企业名称了。”杨雯雯微皱着眉头。仿佛又联想到了更多不舒服的事。

“别担心,早就谈好了。”一说起这个话题,任长乐就开始眉飞色舞,“和我们当初差不多,国兴集团总股本400万美元,董久楠他们的国兴基金凑了200万,国有大西洋银行入股70万,社会公开募资50万,给我们的投资基金入股额度是80万。我们还拥有今后扩股上市的优先购买权。董久楠也算有点能耐,能从那些人手里吆喝出200万,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谁给你说钱的事?!”杨雯雯突然火大,站起来狠狠瞪着丈夫。“你不是说了吗,吴元一打算在南非东部沿海建立新的拓殖点,那里的黑人土著人口比南山港周边多得多,而且更野蛮好斗。以老吴的手段。会是心平气和地和黑人讨价还价?傻子都看得出来‘国兴集团’今后会让军队出面!从去年开始,刚从西点军校毕业的初级军官,大都会分配到外籍军团!以兴忠这种状态。他还能去吗?”

“他当初和陆军签订的是志愿兵役合同,现在又是军校录取生,没办法!”任长乐见妻子又在提长子退出军队的事,顿时不耐烦地摆摆手,“现在军方和我们关系还没有恢复,暂时别提这种找人走后门的事了!”

“你!”见丈夫难得一次口气强硬,杨雯雯也气得说不出一句话了。

“好了,走一步算一步,好歹他也算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你这个当妈的应该去鼓励他。我看啊,等他毕业,就安排和安德里安家闺女的婚事,然后再找合适的机会申请退役,让你好安心做奶奶。”说完,任长乐就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

某间卧室里,任兴忠合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似乎还有点不适应身下柔软的床铺。

身边放着几封书信,都是在外作战期间陆续收到了安妮写的私信。任兴忠曾经无数次捧着书信恨不得马上回国,但今天见到安妮之后,又忽然没了表达的冲动。

他又想起了在南非草原上被击毙的黑人牧民,瓢泼大雨中被自己用集束手榴弹炸死的荷兰雇佣兵,还有躲在废墟里瑟瑟发抖的华裔家庭。那呼啸而过的燧发枪铅弹、大炮霰弹,废墟泥泞里挣扎的伤兵呼喊,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还不打算休息吗?在自己卧室里,还穿着军装睡觉啊?”门开了,任长乐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爸爸。”任兴忠赶紧跳下床,不好意思地看了下自己的打扮。

“是不是觉得军人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任长乐拍了拍养子的肩膀,和蔼地拉着对方坐到了床边,“其实你在战场上做的每件事,和我、你妈做的都一样。”

“包括杀人吗?”任兴忠低下头,淡淡说着,“那些黑人不是我的敌人……而当累西腓的荷兰人宣布投降的时候,我就觉得再没动力了……为什么我们要在别人的土地上流自己人的血……”

“记住,军队不是让人复仇发泄的地方,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更不是按照你的意愿选择杀谁!如果你仅仅以杀人来看待自己的职业,那就走入歧途了。”任长乐嘴角出现一撇神秘的笑容,说出话异常刺耳。

任兴忠一愣,还是有点不明白。

“你知道吗,你妈妈那里每卖出100匹布,给国家交的税就能给你供应100发子弹,或是让你的弟弟妹妹们每年都能穿上免费的校服。你在南非每保护一亩土地或消灭一个敌人,就能给本土运回至少100公斤谷物或20匹布,就能让一个家庭不再忍饥挨饿。”任长乐如数家珍般掰着手指,习惯性地就计算出了一串数字。

“可那些土地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的!”任兴忠的声音略微高了点。

“嗯,我们才到那里而已,但肯定也不是荷兰人、英格兰人或葡萄牙人的。如果你不去争夺,那他们也会去抢,然后就会有一天吃饱穿暖的荷兰人或英格兰人踏上我们的土地,夺走我们的粮食、衣服和女人,杀死我们的老人和孩子!”

任长乐露出严肃的表情,按在长子肩上的手也用了力:“知道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亚洲都在干什么吗?他们占了吕宋岛、香料群岛和爪哇岛,奴役当地的土人,赚了大把的钱,然后就从大明朝拐卖人口、抢夺更多的土地,自己吃香喝辣。香料群岛的土人无辜吗?大明朝的百姓又怎么样?要知道,在亚洲,两千年前,两广的土地也不是中原王朝的。这个世界就这样无情,你作为军人所要做的唯一的事,就是让自己国家的百姓吃香喝辣,把残忍丢给对手!做到了,你就是弟弟妹妹和安妮心目中的英雄,做不到你就是整个国家的罪人!”

任长乐的瞎扯是否起了效果还未可知,但任兴忠却实实在在地陷入了沉默。

“操,老子居然这么能扯,不会把他带坏吧……”走出儿子卧室的任长乐,忍不住自己骂了自己一通。(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安慰军方

一大笔战争收益的分配方向,在吴元一内阁上台前就成为了华美国会内部的争论话题。倘若没有那场内部大丑闻,也许国会两院还能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不过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必须去考虑军方的感受。

1630年开始的国防开支紧缩政策已经持续了六年,如果不考虑国企丑闻的问题,这种国家预算调整政策的整体效果也不错。几年下来总共节省了近千万军费开支,在相对和平的环境里,让多年来的国内各项内政建设都大有成效。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都在过去一年的对英格兰和荷兰的战争中饱尝了“节衣缩食”的恶果。

国防军陆军首当其冲,陆上军事演习减少为一年一次,至今所有的地方国民警备队依然装备陆军淘汰下的22A步枪,陆军也有半数的连队在使用纸壳弹的管风琴机枪,年度实弹作训科目也是马马虎虎。外籍军团和国民警备队更惨,新兵训练期从四个月压缩为三个月,甚至两年才进行一次陆上军事合演。

对累西腓的城市攻坚战,就明显能感觉到这些缩减陆军开支带来的不良后果。实际参战官兵只有2000余人,伤、病、亡总和却超过400人,其中阵亡82人,重度伤残37人。

虽然这是第一次与欧洲近代热兵器军队作战,而且还有城市攻坚的考量在里面,但巴西作战整体伤亡率高达20%,几乎超过1622年的北方战役。光是战后总结的若干直接和日常军事训练有关的经验教训,就多达几十条。

海军也不例外,因为军费紧张,六年来,除了部分后勤辅助舰只,海军总共只增加了七艘作战舰只。其中还有四艘是临时拨款才建成的,年开工建造数量不及往年的一半。最近几年新兵的平均出海作训天数只有往年的一半,主力战舰平均出港战备巡航天数也有所减少,以降低舰船装备的维护成本。

根据欧洲远征舰队司令孙阳上校的作战总结报告显示,赴欧洲参战的战舰炮组官兵对1000米海上低速移动目标的炮击平均命中率从1630年的2.5%降低到1636年的1.8%,射速也降低了25%,而且还是所谓的老兵和新型测距仪装备做前提下的成绩,最近五年役期的海军官兵的作战素质因日常作训不足而大幅度下滑。

作为陆海军的新一任当家保姆,对军方做了某些承诺的总理吴元一和国防部长郑泉,这次毫不客气地把战争总结报告当成了向国会要说法的法宝。

吴元一提出的国防建设补偿方案。是将英格兰和荷兰战争收益中的600万作为今年的“补偿性军费拨款”,并希望从1637年开始,恢复年度国防预算的正常支出比例。

新一届的国会众议院,对内阁提出的“补增欠账”的首轮预案审核大开绿灯,总算是安抚了正在内部丑闻风波中情绪不爽的国防部和华美军方。吴元一的慷慨,更是博得了陆海军两位司令的好感。

在国防部长郑泉的组织下,王铁锤和陈礼文各自带着自己的帮手在某间小黑屋里激烈争论了几宿,最终600万补偿性拨款被瓜分一空。其中海军分到了360万的大头,陆军也抢到了200万。而国防部下属的国民警备队司令部只能喝40万的汤。

每年最多只能拿到海军预算不到一半数额的陆军中将陈礼文,走出会议室的立马变身土豪。按照总理吴元一和国防部长郑泉提交的陆军“补偿性军事建设”方案,不光将用昂贵的32A转管机枪彻底淘汰陆军中的管风琴机枪,还将再次新增一个外籍军团步兵旅编制。连部队代号他都想好了,就叫“灰狼”旅,该旅主力将长期驻扎南非,以解决往年劳心费神的驻军轮换制度带来的调动麻烦和开销浪费。

据说灰狼旅的建立。也是陈礼文和总理吴元一私下达成的和解内容之一。不过拥有外籍军团内阁直接调动权的吴元一,以该旅必须常驻南非为条件,才支持了陆军的提议。

脸色红润的海军上将王铁锤也瞬间变成了高富帅。他早就在酝酿设计一款公主级大型轻巡洋舰的后续舰型,以及若干未来接替共和级的中型战舰,并在未来几年将大部分混合动力主力战舰陆续改造为纯蒸汽动力。

盛大的陆海军联合授勋表彰大会于7月31日那天在长岛体育场举行,这次陆海军放弃了往日各自看不顺眼的臭脾气,喜气洋洋地共同迎来属于自己的大喜之日。

虽然有远征舰队总指挥张春锐少将的大局观在支撑,但孙阳在欧洲的战绩也是实打实的,对英格兰的海上封锁战成绩辉煌;文拓这次带着南方舰队显得有点“憋屈”,战斗极为保守,但他十分冷静且成功地拿捏好了和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军事对抗尺度,采取经典的“舰队存在”和封锁战术,几乎无代价地完成了对特龙普海军中将指挥下的荷兰西印度公司舰队的军事围困,成功敲诈荷兰大笔赔款的功劳有一半当属于文拓。

欧洲远征舰队司令孙阳上校,南方舰队司令文拓上校,都圆满而出色地完成了舰队作战指挥任务,两人都晋升为海军准将。而考虑到海军内部的小派系问题,当了好几年长岛海军学院的校长柏俊上校,这次也顺势晋升为海军准将。

南非舰队司令王志华中校和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中校,这次也一并晋升为海军上校。假如按照17世纪欧洲海军的标准,海上战斗经验极度丰富的安德鲁就算是授予将衔都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安德鲁今年已经60岁了,距最大服役年龄还剩最后几年时间,也应该给予更多的肯定。

华美海军一下就多了三位准将级高级军官,而张春锐也成功晋升为海军中将。这样一来,海军的将官数量达到了五人。

陆军也没有落后太多,陆军司令陈礼文中将劳苦功高,加上前一阵子把国会某些人吓得不轻。国会这次“非常慷慨”地将陈礼文晋升为陆军上将。水涨船高之下,陆军后勤兼作训总监何语准将晋升为陆军少将,陆军参谋长游南哲上校则晋升为陆军准将。

非洲旅总指挥斯科特、非洲旅参谋长唐玮、野牛旅总指挥徐洪运、棕熊旅总指挥刘辰旭等四位陆军中校在过去一年里都参加了相应的军事行动,这次也都顺利晋升为陆军上校。

至于每次重大战争后的那枚万众瞩目的国会荣誉勋章,其获得者就让人唏嘘不已。在爱尔兰都柏林会战中,海军临时陆战队的一名欧裔少尉枪炮官,在英格兰骑兵的突击中被砍成两半,他的父亲成为了这枚勋章的代领者,也是建国以来海军获得的第一枚国会荣誉勋章。

当总统李萍老人将闪烁着璀璨珠光的国会荣誉勋章亲自交到烈属手中的时候,全场民众的掌声经久不息。

……

才过了一天。8月1日,在海军上下一片皆大欢喜的时候,海军司令部就公布了新的《海军舰船及人事管理条例》。

按照海军司令部酝酿已久的方案,华美海军的主力作战舰的吨位分级重新进行了划分。

标准排水量不足500吨的若干轻型作战舰只,降格为“巡逻艇”,并将全部移交给地方海警,负责国家领土沿海的日常防务巡逻,从而空出宝贵的海军兵力编制。

标准排水量超过500不足800吨,属于“炮舰”级别。为中近海作战舰只。代理舰长军衔为中尉,正式舰长为上尉或少校。目前只有一型还停留在纸上的“浣熊”级炮舰,未来将主要配置在岛屿众多、短程航线较多的加勒比舰队和亚洲舰队。

标准排水量超过800不足2000吨,属于“护卫舰”级别。属于中远洋作战舰只,其中又细分为了三个等级。代理舰长军衔为上尉,正式舰长为少校或中校。

标准排水量超过2000不足5000吨,属于“轻巡洋舰”级别。远洋作战舰只,依吨位大小也分为了三个等级。代理舰长军衔为少校,正式舰长为中校或上校。

标准排水量5000吨以上及10000吨以上。自然就是只能是意淫的“重巡洋舰”和“战列舰”了,代理舰长为中校,正式舰长为上校。可惜至少5年内华美海军将无人能看到这两种大型主力舰的身影。

这样一来,就算是之前的海军主力共和级轻巡洋舰,也瞬间掉到了一等护卫舰的档次。目前只有公主级才能算上是轻巡洋舰了,而且还只是三等轻巡洋舰。

海军司令部如此“高瞻远瞩”和“过河拆桥”,确实让不少官兵们一时半会还无法适应。才服役不到一年的两艘苜蓿级就算了,挂了很久轻巡洋舰头衔的共和级、宝石级以及宪法号上的官兵,就一个个闷闷不乐起来,士气明显受影响。

倒是花级机帆护卫舰一下多了那么多“兄弟姐妹”,几个舰长都免不了幸灾乐祸一番。一时之间,长岛西区美人鱼酒吧的水兵滋事斗殴事件大幅度上升。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船舶建造技术的逐步提高,国家远洋战略利益越发突出的当下,除数量规模之外,能更持久进行远洋战备部署的大吨位巡洋舰已经成为了华美海军下一步的核心发展方向。

在这个时候重新调整战舰级别划分,也使海军军备与人事管理制度更加清晰明确。不然以后难免有1000吨和5000吨巡洋舰并存、上尉和上校同为巡洋舰舰长的那种总让人感觉很滑稽的事情出现。

也许是考虑到舰船分档标准重调后的官兵情绪,为鼓舞士气,海军司令部第二天就向国内三家造船企业下达了新型舰船建造订单。

经过实战考验的苜蓿级改进型全蒸汽动力护卫舰开始正式建造,并计划一共建造6艘。新的改进型战舰的排水量略有增加,除了采用更新一型海军细管锅炉以外,对蒸汽驱动炮塔的传动装置也进行了若干技术改进升级,整体可靠性比苜蓿级提高了至少50%。也许是之前的内部丑闻风波还未完全消停,还可能是一次开工数量较多,所以该型战舰的建造合同单价只有30万美元。

这一苜蓿改进型战舰将继续沿用草本植物的命名,建造的三艘分别为“迷迭香”号、“玉露”号以及“含羞草”号,所以在海军内部也有人将之称为迷迭香级二等护卫舰。

又是一天后,为加强远东航线的安全、减轻亚洲舰队的日常战备巡航强度,本土舰队的山茶号、玫瑰号两艘机帆护卫舰,以及白鲸号运输舰奉命调往明珠岛海外领,从而使安德鲁上校指挥下的亚洲舰队舰只数量增加到六艘。(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新的野望

要评选欧洲三十年战争中最倒霉男人排行榜,那位居榜首的绝对是德意志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大家所熟知的被克伦威尔砍掉脑袋的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也只能屈居第二。

1620年,只当了一年波西米亚国王的腓特烈五世就被神圣罗马帝国给干翻,然后被剥夺了选帝侯头衔和所有封地,后半辈子几乎就在四处流亡中度过。

流亡荷兰不久,腓特烈五世就失去了长子,妻子伊丽莎白又是个爱狗和猴子胜过爱家人的败家婆娘,几乎挥霍光家里所有的财物。悲愤交加的腓特烈五世最终在荷兰感染瘟疫而去世,连埋在什么地方都没人知道。

腓特烈五世本人是那个新旧交替的激荡年代典型的淘汰品,不过历史就如此的奇妙,他本人倒霉到喝水都塞牙缝的同时,却悄然地为他的某些子女安排了让人惊叹的美好命运。

次子卡尔在三十年战争结束后为父亲讨回了一切,恢复了选帝侯头衔和领地。三子鲁珀特更是神勇无比,深受舅舅查理一世的器重,作为军事统帅在英格兰内战中大放异彩。在查理二世复辟后鲁珀特更是地位蒸蒸日上,一举拿下了英格兰和德意志的若干顶级贵族头衔,在欧洲的近代历史中写下了浓浓的一笔。

这还不算完,腓特烈五世最小的女儿索菲娅更了不得,嫁给了德意志汉诺威选帝侯,成为英格兰光荣革命之后上台的汉诺威王朝的祖先。

可惜当初也没有留下什么欧洲版的“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名篇,否则腓特烈五世泉下有知,也会泪流满面吧?

……

在爱尔兰为西班牙王国取得百年来难得一次伟大胜利的圣克鲁斯侯爵阿尔贝,被西班牙国王提为了公爵,但一年来过于跌宕起伏的命运折腾,在回到西班牙本土后不久,阿尔贝就重病不起。

这个在西班牙贵族圈与军队中声望达到顶点的老人。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于是迫不及待地派人从华美召回了自己的女儿安娜和外孙史安文,后者目前是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家的法定继承人。

不管安娜的内心有多么的伤心、纠结或恼怒,史文博“趁机”以家庭的名义组织的欧洲多国旅游团依然阵容庞大,除了跟在身边的亲生儿女史安文和史安莉,剩下几个姓史的男女孩则属于让安娜始终给不出啥好脸色的“来历不明”物。

史文博再怎么厚脸皮,也没打算在公开场合让妻子在娘家抬不起头,在妥善安排家庭成员与圣克鲁斯公爵等西班牙贵族权贵的交际活动之后,史文博果断“丢下”妻子和长子在塞维利亚守候老丈人,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个子女独自前往德意志的埃姆登侯国。

对于长子继承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家的安排。史文博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甚至觉得这还是自己闯荡17世纪时空的一次难得的生命成就之一。对政治一无所知的安娜,很显然这些年被善于钻营的史文博灌了不少迷魂汤,如今正在积极地利用自己父亲弥留前的功绩,依照丈夫的枕头风四下奔走,为的就是让自己儿子在继承圣克鲁斯公爵家的同时,再获得一次家族领地权益上的突破。

史文博为儿子看上的新领地,就是紧邻巴拿马贝拉瓜公爵领的巴拿马地峡。富得流油的巴拿马城自然不太可能到手,但临大西洋的科隆地区则相对容易一些。而且是史文博早就和国内某些野心家平日里歪歪丈量好了的地方。

……

盛夏的北海气候宜人,由于埃姆登的城市建设得到华美亚速尔租界建筑公司的大力帮助,这座人口过万的新兴港口城市深受华美影响,港区附近的许多建筑都带着若干华美简约时尚风格。

三十年战争第四阶段的硝烟已经笼罩了大半个西欧。即便是曾经在夹缝中游刃有余的荷兰也陷入了军事泥塘,如今的埃姆登宛如世外桃源般在西欧北海之滨逍遥自在。

亚麻、羊毛、鲸鱼品,以及少量的粗铁,是埃姆登侯国本地唯一能够支付华美长期资助贷款的出口品。虽然债务总量日积月累之下几乎需要至少十年以上才能还清。但腓特烈五世已经淡定了,正所谓债多不愁。

来自华美的军事顾问团所打造的埃姆登军队可算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曾有军事顾问放言。除非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复活,否则相同兵力下,几乎没有哪个欧洲国家的军队是半职业化的埃姆登军的对手。

吃着战争贸易利润、享受着华美特殊扶持待遇的腓特烈五世,就这样心安理得并野心勃勃地等待着扩张领地的时机,梦想以实力再次夺回本属于自己的欧洲权益。

华美驻埃姆登外交领事馆内,新任华美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正和即将转任欧洲总领事官的代伯童在喝下午茶。身为“师兄”的史文博如今老婆未在身边,正一个劲地数落“小师弟”代伯童那“不健康”的人生观和爱情观。

“我知道你对戴卿卿情有独钟,但人生在世能有几年?小代啊,当老哥的还是那句话,别被一棵树给吊死。”史文博得意洋洋地喝着果茶,对眼前一语不发的代伯童说着自己的多年来的“心得体会”,仿佛在挽救一个失足青年。

“卿卿答应再过段时间……”代伯童尴尬地看着桌面,心里也是乱乱的,因为戴卿卿那句“再等等吧”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如果女人在这种事上依然犹豫,那表示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决断。你要知道,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有想法能理性的更不好惹。”史文博痛心地拍拍面前小师弟的肩膀,一副早就看透人间冷暖的大彻大悟。

“呵呵,我会找机会再和她沟通的,谢谢史哥。”代伯童笑笑,表示自己很理解,但从表情上看。基本上属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式。

“副部长阁下,领事官阁下,有塞维利亚领事馆发来的电报。”

这时候,一个领事馆文员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花园,将一份解码电文放到了史文博的面前。

“郁闷……西班牙国王也太不给情面了!安娜白花了那么多钱!”史文博才看了一眼,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西班牙国王?是安娜嫂子发来的?”代伯童赶紧凑过身。

“嗯,西班牙国王没有同意将巴拿马科隆领地转封给圣克鲁斯公爵家,我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老子还赔了个儿子进去,他大爷的!”史文博一把将电文揉成一团。气呼呼地抓起果茶就猛灌了一口,“我老丈人去世了,除了把爵位提到公爵,没捞到任何好处,那点家业可不值我儿子留在那儿啊。”

“呵呵,可史哥你不止有儿子啊……”说完,代伯童带着神秘的笑容挤了个眼色,还偷偷把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此时,领事馆花园的尽头。某条小石径深处,出现了两个年轻的身影。

当头的是一位身穿华美高档时尚夏季礼裙的少女,看年龄最多只有12、13岁,而后面还跟着一位中等个头的英俊欧裔少年。

“那小白脸是谁家的小屁孩?居然敢泡我女儿?!”史文博脸上一阵抽动。慢慢站起了身。

“历史上的大人物,腓特烈五世的第三个儿子鲁珀特,刚满17岁。可惜历史被改变了,不然这个孩子应该在今年流亡到英格兰。”代伯童笑嘻嘻地坐在原位。对史文博表情的变化很是开心。

远方角落里正缠着史文博女儿史安莉的少年,居然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名将鲁珀特亲王。鲁珀特出生后不久就随父母流亡各地,十四、五岁时就已经在德意志、荷兰参加了多场战争。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未来的鲁珀特亲王将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英格兰保王党,作为英格兰王室的骑兵统帅参与英格兰内战并战功卓著,直到遇见完成近代军队建设的克伦威尔这个最大的对手。不过鲁珀特亲王比同为军事天才、但更加政客的克伦威尔不同,他几乎是个天生的战士,无论是陆战还是海战,都是17世纪中叶不可多得的将才。

如果再加上未来的德意志帕拉丁选帝侯(莱茵王领侯爵)、坎伯兰公爵、霍德尼斯侯爵、海军上将、殖民地总督等一系列贵重身份,以及艺术家、科学家、运动家、探险家等一大堆头衔,鲁珀特简直就是一个集欧洲顶级贵族身份于一身的天之骄子。

“是嘛,那这小子也不是那么讨厌……既然是腓特烈五世的儿子,那他现在的亲王头衔还在吗?”史文博吞了下口水,眼珠子不受控制地转动着,仿佛在思考什么,“对了,我记得腓特烈五世好像还有个小女儿吧,叫什么来着,索菲娅?”

……

姹紫嫣红之中,女孩史安莉那微微显露出曲线但又青涩无比的身影若隐若现,从她脸上的开心表情来看,显然很喜欢在这个陌生的德意志北海之滨的度假生活。

“茱莉亚(史安莉)小姐的尼德兰语说得很漂亮!听说您的哥哥已经继承了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爵位,那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贵家庭。”未来的鲁珀特亲王,很小就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但眼下却如腼腆羞涩的孩子般眼巴巴地跟在史安莉的身后。

“嗯,他从小就在曼城和塞维利亚两地接受严格的教育,爸爸和妈妈一直努力教导他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男人。虽然他只比我大一岁,但我觉得他已经做到了。可惜他现在正在塞维利亚主持外祖父的葬礼,不然他也会和我一起来这里过暑假的。”

作为常春藤高校附属私立中学的名媛校花之一,史安莉不愧是继承了母亲安娜的一切外貌优点,秀美的长发,苗条的身段,中西合璧的精致脸蛋,美丽优雅而富有教养,一颦一笑都让身边的德意志少年心跳得厉害。

“一定有机会和圣克鲁斯公爵阁下相遇的!”年少的王子刚说完,就涨红了脸,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大人走到了近处,不是别人,正是身前女孩的父亲,一位华美国的顶级权贵,也是自己父亲的大靠山。

“爸爸!”史安莉在公开场合穿得再庄重得体,依然只是小女孩的年纪,当看到父亲笑嘻嘻地站到身边不远的时候,几乎提着裙边就扑到了父亲怀里。

“年轻人,有时间在花园里闲逛,不如多看看书!”史文博板着个脸,以一种严苛的长辈姿态居高临下看着未来的莱茵兰王子,又如一个慈父般轻轻抚摸女儿的秀发。

“是父亲让我来拜会阁下的……他希望邀请您今天晚上出席宴会。”少年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睛还依依不舍地看着对方怀里的女孩。

“爸爸,鲁珀特是我刚认识的好朋友。”史安莉难得见到父亲凶巴巴的样子,赶紧扯紧了对方的袖子。

“哦……是腓特烈侯爵阁下的儿子啊,那你应该好好招待别人坐下,而不是在花园里乱逛。嗯,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参加侯爵阁下的宴会,我记得你在船上写了一首诗,到时候记得献给侯爵阁下。”史文博笑嘻嘻地摸摸女儿的头,对鲁珀特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我也会弹奏你们的钢琴,我能给茱莉亚小姐表演吗?”少年用上了才学了不到三年的华美国语,吐词之间似乎底气还不足,只是紧张地看着眼前美丽女孩的父亲。

“当然,对多才多艺的青年,我一向很期待的!不过你的华美国语还需要加强。”史文博认真地点点头,就带着女儿走远了。

“干,老子这回赚大发了……”

回领事馆房间的路上,史文博心里暗暗说着,脸上已经乐开了花。而他天真的女儿,还以为父亲今天遇见了什么大好事。(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南非新布局

和东联集团当初遭受国内派系斗争掣肘,还能保持雷厉风行的效率相比,国兴集团的成立就显得拖沓了许多,许多组织机构都在赶鸭子上架的匆忙节奏下还没有完备。在完成前期的若干乱七八糟的准备工作之后,1636年8月21日,国兴集团董事会第一次核心董事会议才正式举行。

不过普通民众倒无法真正区别出国兴集团和东联集团的细节差异,只知道这是又一家即将在海外展开大规模开拓的强势企业,而且背后同样有着国家的支持。

面向社会的公开招股集资,几天之内就被久候的国民挤破了头,多年前错过东联集团的部分民众这次可抓住了机会,尽其可能地买入股份,然后把股权文件小心地锁在床头柜里,眼巴巴地等着来日分红。

内阁总理吴元一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了国兴集团的成立典礼,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内容无外乎都是一些客套的激励桥段。但在穿越众内部,大家都知道吴元一才是国兴集团创立的幕后第一推动者,甚至在国兴集团股份里占大头的国兴基金,吴元一也是下了一定的本钱。

在某些人的冷眼旁观下,作为国兴集团董事会主席的董久楠一直忐忑不安。董久楠虽然之前和自由派、中立派、保守派的某些人私人关系还算融洽,但国企风波,尤其是查出前国营建筑工程集团和滨州雅城市长陆放飞在城建工程中的某些丑陋不堪的行为,使董久楠的个人声望和自信心大损。如果不是吴元一在若干拉拢聚会上一再鼎力支持和游说,恐怕董久楠未必能被进步派推举为国兴集团的董事会主席。

隆重的集团成立典礼之后好几天,董久楠就一直紧张不自在。和当初干好干差都没啥心理负担的国企老总身份不同,如今一个总投资股本达到400万美元的巨型集团砸在手里,董久楠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国兴集团即将在南非展开的业务开拓,所要面临的困难不会比东联集团更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国会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对南山总督领的产业限制政策即便做了宽松调整。国兴集团在可挑选产业项目上却并不具备多大的优势。

又一个扩张性质的海外大集团诞生,垄断大部分国家工业项目的中立派自然也是最大的受益群体,因为这意味着又多了一个产业扩张的用户市场。但同样具备南山港产业经营资格的东联集团,无论是资金面还是产业布局层面,都远远强于国兴集团幕后进步派所掌握的人脉和资源。

董久楠同样知道,以姜兆龙、林有德为首的中立派工业企业家,其实更偏向以金融贸易企业家为主体的自由派。自由派大都是些敢打敢拼的冒险分子,经过十几年的东奔西跑,手里早早掌握了一个庞大的海外市场和一整套成熟的运作机制,甚至许多中立派的投资基金也在东联集团的成员企业里拥有不菲的股份。

相比之下。才从国企丑闻风波中脱身围拢的进步派,就幼嫩得多。如果不是吴元一在幕后奔走引导,恐怕国兴集团一开始就会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闹笑话。

……

8月25日,周一。

国兴集团的临时总部董事会主席办公室里,一大堆集团业务实施计划表摊在桌面,董久楠始终难以找到合适的执行方向,以及今后不受自由派暗中刁难的理由。怎么看,国兴集团要在大西洋和南非拓展,都要面对身强体壮的东联集团。再有总理撑腰,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破坏规矩公然排挤别人吧?

“董哥,今天的报纸看了吗?!”

正在愁得掉头发的时候,突然之间董事会核心成员之一、前滨州州长兼雅城市长陆放飞拽着一摞报纸走进了办公室。

作为前内阁交通与建设部长周毅的铁杆嫡系。陆放飞在未来首都雅城的建设上倒也费了不少精力,不过急于求成的陆放飞最终还是没能管住自己。和前国营建设工程集团老总董久楠在雅城的大量城建项目中暗中下嘴,不光在国有大西洋银行里留下了一笔5万美元的“借贷合同”,还落了个“因病辞职”的下场。

滨州州长一职目前由江陵市长林朝恩暂时兼任。雅城市临时市长也换成了移民出身的前福河镇镇长许文,算是新一届内阁大胆启用新地方官的举措之一。陆放飞灰溜溜地隐默下来,并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受到了吴元一的鼓励。从而加入了进步派阵营,也成为了国兴集团董事会的成员。

吴元一看中陆放飞的,并非是拥有多少身家,而是陆放飞作为进步派里少有的曾担任过地方政府高官的经历。拥有较为丰富的行政管理经验的陆放飞,是矮子里拔高个的进步派人士里最欠缺的一类人才。

“还能有什么,是国会宣布南山总督领产业限制政策调整吧?早就内定了的事,有什么好兴奋的。”董久楠盖上文件夹,双手抱在脑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不光是这个,你看看就知道了……”已经快38岁的陆放飞还有点青春孩子气般嘿嘿一笑,郑重其事地将报纸往董久楠面前一摊,还用手指在对方眼前晃来晃去,“南山总督领分拆了,分为‘南山海外领’和‘南非总督区’两个不同的海外行政单位,并新增‘印度洋总督区’。”

“嗯?!”董久楠一愣,几秒钟后赶紧俯身下去,才看了几秒就大喊了一声:“好!老吴果然有本事!”

内阁即将把南山港及周边近两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单独分割出来,恢复最初的“南山海外领”的行政建制,算是再次纳入国家直辖海外领管理。而更大范围的南部非洲,则重新在地图上标定为“南非总督区”,总督区首府也选在了两年前成立的金沙港(伊丽莎白港)。

东联集团之前的南非业务,名义上落在南山总督领,但其实全部集中在南山港内外周边。现在国家将南非总督区和南山港分别对待,很明显就是让剥离出来的南非总督区成为一张“政策白纸”。

傻子都能看出来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就是内阁分别给国兴集团和东联集团各自画出的独家经营范围。让两家海外集团不在一个地方起冲突。

“看来老吴和参议院、国家安全委员会又达成了妥协。”董久楠拿起茶杯舒服地喝了一口,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老吴之前说东联集团那里问题不大,我还不是很相信,现在来看,老吴的水平果然不是盖的!”

“还不止呢,有内部消息,南非总督区的第一任总督,可能是周哥去做……”陆放飞又是神秘一笑,指了指国会方向。“昨天就听说包子图和老吴中午晚上分别请周哥去家里做客,我就估摸着有门道。”

陆放飞口里的周哥,就是周毅。周毅作为陆放飞当初上任滨州州长兼雅城市长的直接推荐人,也是齐建军等老保守派暗中培养的总理接班人。但在国企丑闻风波中,周毅被各种不负责任的猜忌指责声所淹没,心灰意冷地放弃了做了十几年的交通与建设部长。说起来这种对国家建设至关重要的内阁职位,周毅的离去也让各派人士在冷静过后暗暗遗憾。

推荐各项能力都出类拔萃、且和各派关系都相处良好的周毅去担任新的南非总督区总督,很显然又是吴元一深谙人情世故的一种手腕。

“周毅人不错,行政规划能力很强。而且交情没的说,有他在南非总督区坐镇,我们会省不少心啊!”

事情发展越来越顺利,董久楠也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前期忧虑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光,恨不得马上就施展拳脚。

1636年9月1日,周一,内阁提交国会的“南山总督领行政规划调整案”以多数票通过。正式将南山总督领一分为二,成立南山海外领和南非总督区两个海外行政区。

调整后,南山港将归入国家统一的海外领行政管理。属于国家正规海外领地行政单位。南非总督区,明确为海外殖民地行政区,继承了前南山总督领的一切特殊性质。

至于位于非洲大陆东面的印度洋总督区,则将马达加斯加岛等印度洋岛屿囊括在内,目前还只停留在纸面上。

前内阁交通与建设部长周毅,担任首届南非总督区总督,不日就将启程前往金沙港就职。而才做了几个月南山总督领总督的惠更斯,被重新委派为新的印度洋总督区总督,在马达加斯加岛还未建设拓殖城镇前,总督临时驻地将暂设在月山岛海外领月溪市。

与此同时,之前一直和东联集团纠结不清的海外经营区域授权的问题也水落石出。根据国会参议院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批复,国兴集团将拥有未来二十年独家经营南非总督区的权益,东联集团则分到了印度洋总督区。

至于现在的南山港,则变成了所有国内企业都可以自由投资的创业地,大量的产业限制都被取消。对应的,远东明珠岛海外领的诸多特殊产业限制政策也得到调改,东联集团的政策松绑目的也达到了。

虽然此时的国兴集团连一艘商船、一家实业分公司都没有,还仅仅只有一个注册的企业名称,但相信有着大量前国企管理层的进步派人士在,短时间内借着各大国有集团人脉和各自的私人产业,还是能够迈出步子的。

不久之后,和当初的东联集团一样,国兴集团一系列的大手笔业务合作合同铺天盖地地撒了出去,以前只能靠着南山港过日子的金沙港,一下子迎来了大量的农业投资项目。国兴集团最重要的工业投资项目,则是和通用工业集团、国有重型机械公司这两家合作,在南山港成立一家小型机械制造公司,以满足多方需求。

而东联集团,也将“全力支持”政府在马达加斯岛东北部兴建拓殖港口,并将和国内多家大型企业合作,在马达加斯加、南山港、月山岛或明珠岛投资建立相关产业。

其中最大的亮点有两个,一是与林有德的北方工业集团合作,在南山港建立一家小型金属加工企业,承包未来东联集团的相关产品订单,降低对本土的依赖;二是和石益格的雅城船舶公司合资,在明珠岛海外领建立一家小型造船厂,之后东联集团的部分用于远东地区的商船订单,都会交由这家造船场承担。(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绿岛的新人

1636年9月11日,周日。

南大西洋的海风中,一身雪白的文成公主号轻巡洋舰,在山茶号和玫瑰号护卫舰、白鲸号运输舰的伴随下,缓缓靠近一座翠绿的岛屿。

这是海军前期就安排好的远洋战备部署调动,文成公主号将成为印度洋舰队(前南非舰队)的新旗舰,而山茶号、玫瑰号护卫舰和白鲸号运输舰则是要前往远东加入亚洲舰队。现在以文成公主号为首的临时编队,即将在华美占据的绿岛海军基地(圣赫勒拿岛)进行一次短暂的中停补给。

按照海军司令部的相关人事调整指示,晋升为海军准将的文拓这次也乘坐文成公主号前往南山海外领,重新出任海外舰队司令;前南非舰队司令王志华上校则回国接替柏俊的长岛海军学院校长一职;已经在岸上磨了几年棱角的柏俊准将终于得到了海军上将王铁锤的“刑满释放”,开始担任本土舰队司令;在海上风光了很多年的孙阳准将,则进入海军司令部担任海军参谋长,减少了张春锐的工作负担。

文成公主号的前甲板上,披着一件旧外套的克伦威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渐渐靠近的小岛,对不远处擦拭双联120毫米重型舰炮的一众华美海军官兵,以及跟在身后的几个华美宪兵视而不见。

“绿岛基地快到了,各单位做好入港准备!”

扬声筒里传来了新任文成公主号舰长李帆中校的命令,甲板上的官兵们开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而克伦威尔也在华美宪兵的提醒下重新回到船舱,准备收拾行李。

“这应该是圣赫勒拿岛,现在它叫什么?”克伦威尔在走进船舱通道的时候,回过了头,朝着身后紧跟自己的一名三十来岁的华美青年军官问道。

“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绿色的岛’。简单好记。”曾经的小武警战士、如今的华美宪兵司令程鹏中校礼貌地用英语回复着,“上面有一座小镇,您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今后您会和许多邻居相处的。”

静静地看了对方几秒,克伦威尔微微点头,就慢慢走进了船舱。

打《埃姆登和约》签订之后,克伦威尔作为华美方“重点”提及的战犯,还是没能回到英格兰。在亚速尔美租界警署看守所临时关押了几个月的克伦威尔,最终在一场简单的审判后被判决了终身流放。

对于幕后华美外交部主导的克伦威尔处置方案,许多人一度还表达了不满。尤其是好几个军情局老部下都死在克伦威尔手里的戴卿卿,更是扬言应该把克伦威尔“就地枪毙”。

如今,在亚速尔美租界享受了几个月监禁以及若干华美生活的克伦威尔,就随着另一批流放犯一起,乘坐华美战舰来到了这里,并将度过后半辈子的流放生活。

……

在中东苏伊士运河开凿之前,作为后世印度洋到大西洋航线中段枢纽的圣赫勒拿岛,因为风向洋流的原因,在以风帆时代的几百年里还少有人知。无论是葡萄牙、英格兰、法国还是荷兰的航海家。到访这里的间隔也是以几十年为单位进行的。

历史上,在17世纪后半叶,深知圣赫勒拿岛地理战略价值的葡萄牙和荷兰,还是为这座面积只有120多平方公里的原始岛屿归属权。进行了好几次血腥的海战,最终两方都精疲力尽,在岛屿应该属于谁的问题上渐渐不了了之,并最终被英格兰趁虚而入。

不过圣赫勒拿岛被世人记住的最大印象。还是在19世纪初。横扫欧洲的法兰西枭雄拿破仑皇帝在滑铁卢战役后虎落平阳被犬欺,圣赫勒拿岛成为了他的流放地。拿破仑在这座岛屿的某座小城堡里度过了最后的时光,并留下了诸多历史悬疑轶事。

时间回溯到1630年。作为华美首都曼城外围的卫星城镇,新罗谢尔镇的成立为流亡海外的法国新教徒们提供了一个幸福的栖身地。在严格控制新旧教宗教冲突的华美,新罗谢尔镇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采取了比较温和谨慎的多地区移民混杂安置政策。

但当年刘云当政的国土安全部,还是没能阻止欧裔新旧教徒间的彼此敌视。1633年春,原本还比较和谐的新罗谢尔镇,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爆发了新旧教徒之间的暴力冲突。数百德裔、苏格兰裔、法裔、荷裔等分属两个阵营的居民在某个晚上大打出手,甚至连少部分信教的华裔都卷了进去。

一夜之间,互相视对方为“异端”的人们彼此打了个头破血流,警察都无法阻挡,直到国土安全部的武装军警和首都国民警备队进城戒严搜捕,击毙了几个最狂妄的暴徒,才算把这场“袖珍版的北美宗教战争”给镇压下去。

在华美,凡是涉及宗教极端行为就是全家牵连的严重罪过,200多名“捣乱分子”以及他们的家属就这样全部锒铛入狱。不过整体看来,这些血气上涌的人曾经也都只是些可怜巴巴的社会底层工匠或农民丘八。

由于参与斗殴的并非完全是愚昧无知的新移民,甚至中间还有教育水平不低的老移民,再加之移民部和民政部也反对国安部太过严酷的宗教约束政策,所以对这些罪犯的处置就成为了难题。

最后还是移民部长李想给出了理想方案,就是在海外建立一处流放地,之后所有的罪不及死的国内罪犯及其他们的家人都判决到该地终身流放。

1632年底被海军占领的圣赫勒拿岛中转补给站,就被内阁选中了。改名为绿岛的圣赫勒拿岛比历史上提前了近200年迎来了第一批流放犯。

……

绿岛原来并不是国家行政管理区,占领之初这里只有一座小小的补给码头和一座海防要塞,属于海军编制。甚至在海军内部名册里,它还被列入“护卫舰”的序列,被称为“绿岛号”。

但自从几年前第一批流放犯到来后,顺着流入港湾的河流谷地深入岛屿腹地,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小村镇就渐渐成型。这里气候宜人,植被丰富。土地也较为肥沃,被重新流放安置在这里的人们,在无数痛哭流涕、悔恨交加的日夜过后,也只能在这里安身立命。

绿岛镇在1636年初正式获得了地方行政编制,归属于南山总督领管辖,现在又调整为南山海外领的管辖区域。

陆陆续续的国内大小宗教小摩擦,让绿岛镇人口渐渐“丰满”,如今已经拥有老老少少近900名居民。当然无一例外,都是这些年因为得罪了国安部而流放过来的倒霉家庭。在这里,从镇长、医生、税务官到警察。全部都是曾经犯过事的可怜人。

大量的战争收益涌入海军之后,绿岛海军基地终于解决了建设资金问题,一座能同时容纳三艘战舰停靠补给的人工军港码头开始全力施工,而配套的海军基地等其他基础设施也有了相应的建设方案和时间表。

曾经小小的海港码头,一个多月来热闹了不少,几乎每周都有一艘从南山港或蝴蝶岛双子港开来的商船靠岸,卸下大量的人员物资,让以往一到两个月才能看到一艘商船路过的岛上居民们颇感意外。

“这里真不错,不知道有没有美丽的酒吧女郎?”

文成公主号那雪白靓丽的身段缓缓靠上码头。甲板上的官兵们都好奇地打量着小小的港区,四下指指点点。不过注定让他们失望的是,眼前除了规模很小的港区建筑,入眼最多的。还是那些带着脚镣的黑人奴工,离他们想象中的灯红酒绿的海外基地生活相去甚远。

从数量上看,协助工程人员参与海军基地建设的黑人奴工至少有400人之多,他们在海湾和附近的山岭谷地里忙碌着。搬运建材或是采掘砂砾石料,若干当地警察和海军基地官兵在工地各处虎视眈眈,稍有懈怠就会遭受拳打脚踢。

这些黑人。就是去年南山总督领土著暴乱的劫后余生者,现在他们被分成了若干队伍,被押往了各个海外领建设工地,从事着紧迫的建设工作。而等到他们“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被卖到巴西。眼下战后百废待兴的葡萄牙巴西各殖民地,已经为这些黑人奴工开出了每人350美元的价格,他们接下来就将在巴西各个种植园或矿场度过一生。

克伦威尔混在少量的流放犯人群中走下船板,在舒展身体的同时做着深呼吸,感受着这个洋溢着南大西洋清新气息的岛屿风情。

整个绿岛港区的海岸宽度还不足500米,几艘小渔船舢板系留在角落里,港区许多建筑还在建设中,堆满了大量从岛屿内陆或海外运来的建材。一条简陋的沥青碎石混合小道从湾口小河深入河谷内陆,沿河郁郁苍苍,还能看到若干农舍小屋和一块块菜田。远方的青绿色山峰谷地里炊烟缭绕,看样子镇中的居民正在各自家中做午餐。

绿岛镇地广人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产,镇民们种植谷物、蔬果、捕鱼和饲养牲畜,所谓的高级产业也不过一家小小的酿酒作坊,以及木工和采石场。镇民们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为本地海军基地打些零碎小工,以及出售新鲜农产品给路过补给的军舰或商船,然后再从后者手里购买部分民生商品。

整个绿岛镇,除了镇长官邸、卫生所、小商铺和一所提供小学脱盲教育的简陋学校,就只有一家由镇民经营的小酒馆,要和本土城镇的亲朋好友联系,还必须借由海军基地或路过的商船传递信件。和曾经丰富多彩的华美本土生活相比,这里的日子极度简朴。

“……是的,将军阁下,现在这里并不缺什么,每个月都会有路过的商船为我们提供商品。今年镇上的水果和牲畜都不错,价格很便宜,不知道将军阁下是否愿意……”一位欧裔老人小心翼翼地陪着下船的文拓准将,从穿着上看比一般的镇民要讲究一些,应该就是本地的镇长。

“嗯,我们正好需要补充一些新鲜食品,这是新上任的绿岛海军基地指挥官科洛克中尉,你可以和他商量补给品的采购问题,不过我们后天就要出发,所以时间上请把握好。”文拓潇洒地行了个军礼,就带着几个军官朝正在发呆的克伦威尔走来。

“这里很不错,将军阁下。”一路上,克伦威尔已经多次和眼前的华美海军将领有过接触,甚至还被对方邀请参加了一次晚餐,所以看到对方走来,克伦威尔也十分礼貌地首先问候。

“嗯,虽然现在看起来偏僻了点,但会是个不错的休养地。”文拓对历史上的克伦威尔还是比较敬重的,外交部刻意把对方流放安置在这里,文拓就猜想到了一些事。

“克伦威尔先生,这是安吉尔镇长和卡洛斯警长,他们将安排您的住所,不过您的仆人恐怕不能和您单独住在一起了,虽然他是志愿陪同您上岛。至于您所需要的纸笔用品,这里的小店会提供的,价格很公道。按照法庭上的附带判决事项,您每个月可以获得20美元的特殊生活补贴。”华美宪兵司令程鹏中校走了过来,微笑中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味道。

“谢谢,我很满意这种安排。”紧了紧外套,克伦威尔当头大步走向了河谷小道,他的仆人则拖着一个大行李包紧随其后。

“他似乎并不服气,文哥。”参与过爱尔兰战争的文成公主号舰长李帆中校无可奈何着说道,对这个让华美军方忌惮的英格兰人到现在还一副骄傲的公鸡模样表示好笑。

“在苏子宁他们的想法里,克伦威尔还有利用的价值。”文拓无所谓地笑了。

第三天午后,华美海军临时编队继续出发,克伦威尔独自站在港口附近的某座小山头上,静静地看着白色的文成公主号消失在岛屿的另一侧尽头,这才默然地低垂下头。(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返与不返

1636年的国庆节,还沉浸在国家对外军事胜利与大收获的欢腾余音之中,军队声望和待遇的不断提高,完成首个五年役期主动申请退役的老兵数量比往年少了约一半,本年度进行的秋季募兵也比以往任何年份都更加火爆。

重点建设的海军不说,如今军费宽松不少的华美陆军司令部也放开了手脚,年底不光要组建一支新的外籍军团灰狼旅,国防陆军也将新增一个营的编制。新一届陆海两军院校军官的毕业,使陆海军的新兵征募和编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才短短一周时间,大部分的兵员预选审核就已经完成,陆军稀少的几百个募兵名额竞争得极为激烈。

为加强军队内部建设,提高兵员质量,依照最新年度的国防部招兵条例,陆军今年扩军的主要志愿兵来源将是各地的国民警备队退役人员,而面向社会的志愿兵名额额则少了许多,而且入籍年份的最低要求也提高到5年,入伍最低年龄也从往年的17岁提高到18岁。也就是说,1631后才获得正式定居权或不满18周岁的青年移民将没有资格申请加入华美陆军。

和如今“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军方相比,国内各大高校当年的毕业生规模也创下了历史新高。首都国立大学、曼城医学院、长岛海洋学院、青城复旦大学、常春藤高校、波特农业学院等等加起来,从最初的年毕业生数量不过百人,到现在的每年学士、硕士毕业生超过800人,而且高级职业教育还不算在内,华美高等教育已经迎来了第一个丰硕成果期。

各个行业对年度高校毕业生的争夺早在入夏前就展开了激烈比拼,尤其师范、医科、农业、化工、海事、法律、金融和建筑专业的毕业生最为抢手。不过由于每年新增移民和未成年人口攀升较快,目前医科和师范相关专业毕业生数量不足的情况依然没有缓解。

从实质的课程知识和教育质量来看,所谓的华美大学生。除了少数天才精英,整体知识水平也只能与后世的高中或中专生相当,再高一级的大学硕士,大部分也只勉强够得上后世的大学专科水准。唯一和后世能比一下的优势,就是强调学以致用的教学模式下,这些高等院校毕业生的动手实践能力还凑合,不至于仅仅做个“复读机”。

但教育的改革依然还需要进行,首先就是如今高等教育院校数量太多,不光各个高等院校各自的小规模建设显得重复没必要,师资力量也过于分散。所以从明年开始。将会出现一波国立高等院校合并的调整。

按照文教部的计划,曼城首都国立医院附属的曼城医学院,将并入首都国立大学;位于海州青城市的海州大学将并入复旦大学;位于曼城的长岛海洋学院和曼城高等职业学院也将合并,并改名为曼城职业技术大学。

无论如何,能在蛮荒愚昧的17世纪拔出这么一波教育成果,已经是奉行百年大计教育为本的华美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

……

曼城南区的某片高档社区中,挂着“颜公馆”牌匾的庄园前,一位中等个头、身着华美现代服饰的青年提着行李箱走下马车,笑呵呵地看着家门前等候几个亲戚。

“七姑。大姐,我回来了。”虽然已经21岁了,但颜显风脸上依然洋溢着浓重的学生气,说话也显得很腼腆。

颜显风十岁不到就离开了大员。到现在都不太清楚当初父亲颜思海为什么会把自己托付给七姑,跨越数万里大洋来到华美居住。十来年过去,面前的颜七姑算是目前最接近亲生母亲的女性长辈,这里也更像是自己的家。相比之下。虽然和大员的亲生父母还偶有书信来往,但颜显风已经对数万里之遥的那个家庭完全模糊不清了。

作为常春藤高校法律专业的高材生,颜显风去年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海州青城市地方法院工作实习。如今一年实习期刚过,还没来得及参加最后的实习考评,就被七姑一封电报给召回了曼城。

“呵呵,平安到家就好,又快一年没见了,个子好像又长了点嘛?”早就正式入籍华美的七姑,笑盈盈地摸着侄儿的手,满心欢喜地说着。

“七姑,你是很久没见到他了才这么说。显风都二十郎当的人了,怎么可能还长啊。平弟才是长高不少,都比显风还高出半个头。”身着华美海军秋季军官常服的颜显屏,也出现在迎接的人群里,从她肩头的军章来看,现在已经是海军上尉了。

颜显屏口中的“平弟”,全名周平,算是颜显屏和颜显风的表弟,今年20岁,刚从长岛海军学院毕业,一名年轻的海军少尉军官,是七姑当年带到华美的亲骨肉,另一个女儿周若才13岁,正在上常春藤高校附属中学。

“嘿嘿,风哥!恭喜啊,听说你马上就要当上真正的法官了。”

此时周平就站在颜显屏的身后,从模样上看,确实和七姑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听到表姐在说自己,周平赶紧从人群后面挤过来,朝着自己的表哥敬了个潇洒的军礼。

“庭审书记员而已,还不知道能不能通过实习评定呢,也许还会考虑回校继续读研究生。对了,你现在也在舰上见习了吧?”颜显风对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表弟点点头,也颇为亲热地拍拍对方的胳膊。

“嗯,已经两个多月了,在龙舌兰号护卫舰上担任见习枪炮二副。”

周平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头看看自己的强势表姐,为对方通过表姐夫孙阳将自己安排到新锐主力舰上见习表示感激。

不光是周平开始打招呼,许多当年随七姑旅美避难并最终选择定居华美的颜家旁支或心腹家眷子弟都纷纷向颜显风问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呵呵,不多说了,都回屋,家宴都准备好了!”见到一大堆后辈如今长成的长成,成家的成家。年近四十的七姑鱼尾纹都笑出来了。

……

午饭过后,后堂书房里,七姑坐在主位上,颜显屏坐次席,而颜显风则和周平坐在了小板凳上,一场避过他人的特殊家庭会正在召开。

“这是四哥托明珠岛官府发来的信。”七姑从一侧的书案上拿起一封电报,脸上的表情略带不舍,“一年一催啊,你爹娘想你了,想让你过些日子回大员。”

“……”颜显风一愣。慢慢起身接过电报,但并没有打开,而是轻轻收入口袋。

“四叔这些年屡屡惦记风弟,应该是想让风弟回去辅佐。”颜显屏虽然很自觉地没有看过那封信,但略微思索就猜出了大概,“听说四叔往年的刀疮病又犯了,少有时间处理军政,去年还专程派人前往明珠岛医院请大夫。”

“呃,我记得小时候。舅舅的身体很棒的……”周平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正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迎上了严肃的目光,赶紧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显风你寒窗苦读十余年。如今颇受华美国府地方器重,大好前程唾手可得……我知你有意在华美为官,但你和平儿他们不同,你如今可是颜氏宗家接传长子之身。当以颜氏宗族大事为重。回乡侍奉亲父家母,乃人之常情,想必华美国府也不会刁难于你。再不济,后面还有你屏姐和姐夫照拂。”七姑依依不舍地看着对面的侄儿,知道对方还没有心理准备,“既然你爹看待此事也颇为谨慎,那我也不用发什么电报了,还是亲笔书信回执于他吧。”

“七姑,国家从来就没有限制过颜公馆子弟的行走出入。而且四叔正当壮年,往年随爹爹戎马奔波,一点陈年小伤有所反复很正常,别想得那么严重。”颜显屏大概听出了点什么,总觉得姑姑有点危言耸听。

“嘿嘿,要是龙舌兰号能派到亚洲舰队就好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和表哥一起去大员看看!”周平还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脾性,每每听到遥远的大明亲戚家的事,就有一种想去看看的冲动。

“做你的白日梦!周家就你一个独苗了,你要是不知深浅把军旅当儿戏,有个三长两短,我以后怎么向你爹交代!”见儿子还有点不懂事,七姑就恼怒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读什么海军学院,也省得你丢尽周家和你爹当年在大明东海的威名!”

“我怎么就不如别人了,海外服役提升战功履历可比本土舰队强多了……”知道母亲担心自己,但年轻气盛的海军少尉依然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七姑,别担心,平弟天资聪颖,将来在军中必定有所大成,若姑父泉下有知,也会欢喜的。”颜显屏见姑姑和表弟又为了这个话题在争执,也尴尬地在一旁劝解,毕竟当年周平要考长岛海军学院,她这个表姐也人来疯地狠狠支持了一把。

“七姑、大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复一封书信给爹娘。不过我还是打算在青城地方法院先工作一些日子,等爹娘那里确认好回大员的时间,再启程。”

见家庭会议已经有点跑题,颜显风这才站了起来,闷闷不乐地朝外走去。而周平似乎有什么男人间的神秘大事要商量,也跟着跑了出去。

“都住习惯了……其实我也舍不得风儿东归啊。”书房里剩下了一老一青两位颜家女性,七姑此时才深深叹了口气,“这两年信也来了不少,他也一直在推托,照这样下去,四哥那里难免以为是我等在此地阻挠。”

“七姑,这是风弟肩上担的重责,他应该会想明白的。四叔和婶婶与风弟多年未见,于情于理也该回去看看。至于四叔那里,我再私信一封过去,道明原委。”颜显屏倒是能想明白,对颜显风将来继承大员也是绝对的支持态度。

“嗯……对了,什么时候屏儿你也把孩子带来姑姑这里,现在风儿、若儿、平儿他们都长大了,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跑,眼看着家里越来越冷清,你七爷爷也一直拒来华美养老。”长期守寡并和老父亲远隔万里的七姑轻轻抹了下眼角,声音越发低沉。

“好啊,等新兵组训工作结束,我就带孩子来陪七姑住段日子!七爷爷那里,估计也是放心不下大员,等过上几年,再派人去接他老人家来曼城颐养天年。”

颜显屏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而且事业稳定,生活已经渐渐往家庭倾斜,尤其是照顾好这些定居在华美的颜家旁支家眷。

……

国庆节大假后一周,10月10日,曼城再次迎来了一次隆重的婚礼。婚配双方家庭是前总统陈长远和最高法官钟进山两家。

新郎官是在爱尔兰战争中带领海军临时陆战队立下大功的胡焕,如今已经晋升为海军上尉,据说海军司令部已经在考虑向国防部提交组建海军陆战队的意见,而且很显然胡焕会成为其中比较重要的人才。

新娘则是胡焕闷骚追求了多年的海军上尉唐汉娜。唐汉娜去年开始担任长岛海军学院后勤组织与导航专业教官,是长岛海军学院唯一的、也是最年轻的女性教官,也算是事业有成。

虽然胡焕和唐汉娜都不是彼此家庭的亲血缘子孙,但两个华美顶级保守派豪门的联姻,还是引起了穿越众内部的轰动,所谓的海军越来越倾向保守派的说法是越传越深。

从孙阳和颜显屏的婚礼开始,海军军官之间的婚姻典礼就开始约定俗成。胡焕和唐汉娜的婚礼在本土舰队旗舰细君公主号上举行,海军上将王铁锤亲自作为证婚人,为两位海军军官递上了结婚证书。

婚礼当晚,驻泊在曼城军港的本土舰队张灯结彩,内湾要塞还特地释放了礼炮,将黑色的海湾打成了一片璀璨绚丽的画布。

次日,完成最后海试和质量评估的安义公主号轻巡洋舰正式入役,从而使华美海军的公主级轻巡洋舰达到五艘。

同一天,已经降格为一等护卫舰的共和号开始入坞进行为期六个月的延长服役期大修。届时共和号将去除风帆桅杆,内部结构大幅度修整改装和加强,武器和动力组升级,并最终成为一艘全蒸汽动力战舰。

由于当初建造时的结构设计限制,共和号以及几艘同级舰此番的改造难度不小,单艘改造费用也接近13万美元,但比起现在建造一艘全新的同吨位蒸汽战舰,这笔花费就显得少多了。

按照海军军备发展计划,六艘共和级机帆护卫舰和宪法号机帆护卫舰,将以每年一到两艘的速度陆续进行大修和改造升级,以提升作战效能。而才服役没多少年的宝石级护卫舰和公主级巡洋舰,就要推迟安排到1640年之后再进行相关大修改进,这两型主力舰因为蒸汽动力强劲,许多时候都没有利用风帆,所以除了武器,大规模的升级需求并不迫切。

至于当初军费吃紧而应急打造的花级机帆护卫舰,将主要配属在南非和亚洲这两种经常要巡航季风航线的舰队中,不再花费金钱精力进行什么改装,差不多的时候甚至还可以转卖他国。

经过延寿大修和改装升级后的共和级,将再次延长十五年的服役期,北洋船舶集团能如此自信地打包票,也在于当初共和级的建造质量确实精益求精。(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倒霉的刘香

1636年11月7日,农历十月初八,立冬。亚洲,东南亚,马来半岛,淡马锡。

从日子上讲,此时的大明北国已经进入了寒冷的冬季,但在马来半岛的南部顶端,依然是没有季节寒暑变化、昼夜温差不大的赤道湿热之地。

停泊在岸边的几艘西式或东式武装帆船,还在不停地朝远方的陆地喷出一股股白烟,哪怕射程至多只有千把米,而且准头奇差,但开花弹在雨林深处炸出的烟尘依然声势巨大。

大呼小叫之中,一大群东方海盗丢盔弃甲,拖着各种冷热兵器狼狈地从雨林朝海岸退去,部分落后的人还时不时地回头用火枪朝身后的丛林胡乱开枪。如此散乱无序的溃退,气得督战的部分海盗小头目是没处抓拿。

“哎哟,大当家的,那些柔佛土人好难斗,个个狡猾得紧,就躲在密林里来阴的,弟兄们有劲也使不上。难怪弗朗机人过去百年都没咬动这个地方,看来淡马锡柔佛蛮邦不容小觑啊。”

最大的一艘西式海船上,一个带着两根鼠须的狗头军师在坦胸露背的刘香身后尴尬地说着,一边还故意朝甲板上几个犯傻的小海盗横眉对眼:“看啥,继续开炮啊!”

七年过去,披了一身“南海义勇军”虎皮的刘香,通过吞并、诱拐、收买等手段,再度发展成为东南亚一带让人敬畏的大海盗,聚集起一支数千人规模的海盗团体。

无论是人马战船,还是刀枪火炮,刘香的南海义勇军都算得上一等一的档次,就算以前强势横行、目中无人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在路过南海的时候,都要毕恭毕敬地向刘香致敬并交纳一些保护费。

刘香现在不光是枪杆子实力大增,和华美东联集团在米代岛上合作兴办的奴隶工场也做得风生水起。不包括海上收取保护费和自行走私海货。每年从米代岛奴隶工场分润的红利都有至少十五万两白银。

为了控制南洋贸易的最佳地理口岸,刘香在得到了华美明珠岛海外领后台大老板的默许后,集中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开始攻打曾经被葡萄牙人从马六甲赶走的马来柔佛苏丹。最终目的,就是占据马来半岛最南端的淡马锡(后世的新加坡)及周边诸岛。

历史上,曾有无数的胆大华裔顺着西方殖民者的脚步在东南亚闯荡,但少有能真正稳固立足的。现在,对各地华裔海商大力支持,在幕后鼓励刘香等海盗武装圈地,也是华美驻明珠岛外交事务负责人范力所承担的远东“寄居蟹”计划的组成部分之一。

可是和历史上的西方殖民者的遭遇一样。刘香初期以借口上岸补充淡水为由,打了柔佛土著一个措手不及后,就陷入了战争泥塘。赤道热带雨林气候的东南亚原始土地上的反抗斗争,一直到20世纪初都让人难以应对。

别看刘香等人人多势众,武器精良,可一旦撒在绵密的原始雨林里,就如没头苍蝇一样被人各种偷袭。没有与对手对等的气候适应能力和丛林作战经验,再是坚船利炮,都难以对付神出鬼没的柔佛土人。

淡马锡入侵战已经打了快两个月了。刘香几乎抛开了绝大部分生意,就一心一意地想吃掉淡马锡岛上最后那点为数不多的土人,结果到今天,还是功败垂成。攻进岛内陆土人村寨的上千人手一路上连病带伤折损了近两成。连一个俘虏都没有抓到。

“他娘的……这鬼地方太难缠了,想抓几个土人都那么难,谈何立足啊!”刘香将嘴里抽了一半的华美香烟狠狠踩到脚下,一把抽出腰间的火枪。“再给老子炸上一炷香,老子亲自上去!”

“哎呀,大当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身子金贵,可别去啊!”狗头军师还算有点良心,见刘香火气上涌,赶紧拉住了对方的胳膊,一个劲的做礼,“兄弟们伤的伤,病的病,我看此番还是撤了吧。要不再去明珠岛找找那个范老爷,劳烦他驱派华美水师兵船过来助阵也行!”

“还去找人家?老子丢不起这个人,没见出发前范老爷还专门给咱拨了十几门新炮,几百把新铳?”刘香走到一边的华美大炮旁,“爱怜”地摸了摸发烫的炮身,脸上的表情极为纠结。

说来说去,他刘香享受的待遇不会比其他几家差,要枪给枪,要炮送炮,如今铩羽而归,难免会让后台大老板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不管了,让兄弟们安营休息一晚,明日老子换个地方杀过去!”刘香又抬起了范力赠送给自己的转轮手枪,朝着岸边不远气喘吁吁的部下大声吼着。

“大当家,咱们的巡哨快船过来了!”正在心腹苦劝刘香的时候,一个桅杆哨楼里的小喽啰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船上众人都好奇地扭过头,只见东面远方,一艘小型快船正快速驶来,船桅上挂着刘香的南海义勇军的标旗。

不多时,一个灰头土脸的小海盗连滚带爬地跑上了刘香的旗舰,哭丧着脸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米代岛奴隶工场的奴隶们造反了,杀了很多扶桑浪人监工,还把刘香安排在那里驻守的一百多心腹和同样数量的扶桑浪人工匠给团团包围在工场武装堡寨里。

“娘的!一群要死不活的人都能造反?你们的饭都白吃了?去明珠岛搬救兵了吗?”刘香火气爆涨,一把揪起了前来报信的部下,恨不得当场毙了对方。

现在,刘香终于有点耐不住性子了。再在淡马锡空耗下去,损失点钱财军火倒不怕,腆着脸靠着华美财神爷有的是补充的路数。但自己花了大本钱打造的米代岛工场,和好不容易培植的心腹人马,如果被一群病怏怏的土著奴工给端掉,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说不得还真要被后台大老板彻底鄙视。

“回去,跟老子回去剁了那些杂碎!”刘香额头青筋暴露,几秒钟后终于发出了杀猪般的怒吼。这下船上岸边的上千海盗终于松了口气。

……

在刘香带着主力在淡马锡作战的档口,某个夜晚,米代岛奴隶工场里的上百名马来、苏禄和爪哇土著奴工,趁着看守醉酒的当口偷偷抢过了日本浪人的武器,袭击了劳工营四周的警戒据点。奴工在暴乱中点燃了火药,炸死了十几名日本浪人工匠或海盗监工不说,还差点把码头上的海盗船给烧掉。

奴隶暴动在夜里被点燃,越来越多的土著奴隶加入了起义队伍,打了海盗们一个措手不及,许多日本浪人都被瘦成麻杆般的土著用石头给活活敲死。

暴动持续到天明。米代岛的海盗和日本浪人只剩下不足两百人,还被土著奴工给压到了码头附近的武装堡寨中。危急之中,两艘小快船即时地烧毁了简易码头,然后驾船分别逃往淡马锡和最近的明珠岛报信。

刘香接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返航,从米代岛逃离海盗船就跑到了明珠岛。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海盗急得连信号旗都忘了打,就急匆匆地往港里钻,差点被附近巡逻的华美海军护卫舰给击沉。

被带到明珠市市长官邸的刘香手下小海盗,衣服碎成了条状,整个人灰头土脸。胸膛上还带着几点血迹,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在说起奴隶暴动当晚许多日本浪人监工被人活活用石头砸死的惨状时,还忍不住全身哆嗦。

“上帝啊,真是太不幸了。现在那里大概已经变成暴徒的天堂了。”

去年上任的明珠岛海外领第二任市长安尼尔带着夸张的表情站了起来,一边还左右看看闻讯而来的几个重要人物,对这种“极端事态”还有点无法把握。

安尼尔,曾是杨雯雯第一次到亚速尔英雄港时雇佣的一个法裔小伙子。后来渐渐成为杨雯雯在事业上的心腹跟班。亚速尔美租界成立后,还被推荐担任了租界港口的小官吏。十几年后,曾经的法国里昂乡下泥腿子安尼尔。和许多老移民一样,一步一步向上爬,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华美新贵,如今依仗着和杨雯雯以及东联集团的关系,成功坐到了明珠岛海外领的市长宝座。

“东联集团在那里可是有重大投资利益啊!各位大老爷啊,总不能看着全被奴工给糟蹋了吧?”

赵明川此时并不在明珠岛,东方实业公司行政总监钱老三临时赶了过来,结果就听到了这么个坏消息。当年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就极其看重这个年贡献超过40万美元利润的小岛,米代岛工业区如果被毁了,那直接负责这个项目的钱老三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各位老爷,帮帮忙啊,岛上被困的弟兄可坚持不了几天啊!”小海盗两腿一软,跪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包括安尼尔市长、亚洲舰队司令官安德鲁上校在内的政府军政官员,都对米代岛上某些龌龊的海盗经营颇感不屑,但无论怎么说米代岛都是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管辖的主权领土之一,任何暴乱行为都是绝对不允许的。何况那里的经营税收不少,大家再看不惯刘香这种海盗,却又必须考虑本国的经济利益,所以面对小海盗的声泪俱下,也不得不出面平叛。

安尼尔市长和安德鲁上校彼此对视了一眼,后者只能无奈地点头。负责远东外交事务的范力不在,全权负责地区军事防务安全的安德鲁上校,在征求了当地外籍军团驻军和国民警备队指挥官的意见后,决定派出援兵。

当天黄昏,紧急集合的外籍军团驻军步兵连,以及明珠岛国民警备队两个中队的官兵,乘坐月季号、蒲公英号两艘机帆护卫舰出发,并在第二天清晨靠上了米代岛。

在大批海盗的帮助下,舰炮开路,步枪、迫击炮、机枪、刺刀一拥而上,包围工场武装堡寨的暴乱奴工们瞬间就被打垮。又过了一天,刘香也匆匆赶回米代岛,参与镇压行动的人数超过了奴隶。

除了不到600人在当天镇压行动中投降被俘外,参与暴乱的近两千奴隶劳工在一周之内几乎被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全部击毙,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只能抛入大海。只有少数奴隶逃往了岛内陆的原始丛林,不过在那种地方,能生存下来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之后一直到年底,米代岛的平叛镇压战斗还没有完全停歇,要恢复各项生产更是遥遥无期。望着几成废墟的工场营区,刘香是欲哭无泪,想死的心都有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琼州变数

1636年11月25日,周一,大明崇祯九年十月二十八。

历经一年工期,明珠市医院综合医疗大楼在今天终于完工并投入使用,从本土新分配来的医科生正式上岗,让一年四季都感受不到寒冷的华美明珠岛海外领民众们再次喜气洋洋起来。

市民们吃饱喝足有工做,生儿育女观日落,也早就习惯了这里偶有的大风大雨,惟独就害怕得上生不如死的热病。如此富丽堂皇的医院就在身边,让最早一批经历过明珠岛恶性疟疾经历的移民们大感放心。

正式定居人口达到11000人的明珠岛海外领,现在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方明珠,即将过去的1636年,进出明珠港的各地商船就超过了400艘次,明珠岛的地理位置、自由贸易政策外加低税率吸引了大量的各地海商,其繁忙程度已经超过了东南亚任何一座港口。

如海的椰树和野蕉林随风摇曳,港口商船林立,一艘东联五桅大型纵帆船正霸气地靠在扩建后的人口码头栈桥边,如蚂蚁般的搬运工操作着重型蒸汽吊机,正在小心提起装满东方工业原料、钉着铁条的大木箱。

在大部分跑动东南亚的大明海商眼里,华美东联集团的出场率也许大大盖过了华美政府本身的存在感。那特有的东联旗帜伴随着让人惊羡的五桅大型纵帆船或蒸汽商船成为了“华美形象”在东南亚的最大招牌。

来自大明的海商和东南亚各地的商人在港口四处扎堆攀谈,港区的货栈仓储区一再增扩,都赶不上海商们把这里变做他们贸易仓储与中转站的速度。

虽然明珠岛的产业以商业贸易为主,但特色热带农业依然在明珠岛得到了重视,尤其是之前的产业限制,为充分利用本地综合素质并不高的劳力资源,东联集团在明珠岛也开办了一定规模的承包农场。

椰子、蕉麻、水果、牲畜是当地最主要的农业项目,其中椰子油和麻纱为东联集团在远东难得能做的两样轻工业提供原料。此外还有以培植育种为主要目的少量甘蔗、橡胶和油棕种植园。前两样已经在琼州有了一定种植规模,后一样则准备合适的时候输出到大员。至于水稻种植,则是象征性的满足了下东方移民的传统心理而已,暹罗、安南、占城、吕宋的稻米价格低廉到让人匪夷所思,不光满足了明珠岛的本地需求,每年还有数千吨转卖到琼州或大员。

东联集团的持续投资,外加商业繁荣带来的丰厚回报,使明珠岛海外领成立后短短七年,和本土城镇的整体民生水平差距就已经缩小不少,正式市民的平均劳动力月报酬突破了10美元。自我造血能力的提升也使得明珠岛对本土的依赖大幅度降低。甚至因为国家远东形象样板工程的缘故,在廉价的“大明外籍务工者”的辛勤工作下,城市形象与公共建设还略强于部分本土城镇。

从原始雨林移植而来的野芭蕉树和椰树成为城市绿化的主力,有轨公共马车路线也铺设了好几条,兼做大型蓄水工程的市内人工湖成为了市民最喜欢的休闲观景区,三层以上的高楼建筑的数量也首次超过南山海外领。

不久前山茶号和玫瑰号两艘机帆护卫舰的加入,使华美亚洲舰队的实力再次上了个台阶,也让东南亚各方更加自觉。前些年不知好歹的各方海盗都在华美亚洲舰队的驱赶打击下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因为华美亚洲舰队战舰数量依然不足。恐怕海盗们早就从生意难做的南海撤离了。

华美和英格兰以及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大西洋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东南亚的贸易格局。一心只为财的英格兰东印度公司,依然是东南亚到印度航线的重要顾客之一;荷兰东印度公司,现任的巴达维亚总督十分感激华美亚洲舰队维持的亚洲海上秩序。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但该公司商船被东亚各方势力恶意打劫的纪录也下降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从而在东南亚贸易中又渐渐占了上风。

从1633年到现在,日本已经连续第四次颁布锁国令了。长期依托贸易在日本偷偷摸摸传教的葡萄牙人越来越被日本幕府所厌恶。澳门到长崎的贸易已经名存实亡,而只做生意不搞传教的荷兰新教徒商人们就受到了一些优待。郑芝龙虽然也是日本幕府公开承认的合作对象,但只要华美维持的和平氛围不被人恶意打破。拥有更多商业资源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重新获得日本贸易优势看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当然他们并不清楚若干年后,连他们都会被德川幕府给禁止。

另一头,西班牙的菲律宾殖民地首府马尼拉,却越来越半死不活。欧洲三十年战争不光导致美洲殖民地的商船数量大幅度降低,能往返马尼拉的白银船队也时断时停。如果不是身处亚洲贸易的重要枢纽位置,加上受华美私下庇护的马尼拉华裔们十分勤劳给力,恐怕新上任不久的菲律宾总督科奎拉会是全西班牙混得最惨的殖民地长官。

在亚洲海上贸易与安全问题上扮演着地区仲裁中心的华美明珠岛海外领,就享受一种被人围绕追捧的感觉,连带着明珠市的市民们,也整天活得趾高气扬的。

……

赵明川从琼州回到明珠岛的第二天,书房桌案上就摆上了有关“米代岛工业区”损失程度的初步评估报告。看着那一行行惨不忍睹的数字,赵明川面无表情,只是浓笔写下“详查待议”的意见就塞进了抽屉。

“相公,宏儿明年要考国府大学,赶着回双湾市复习,连新年都没法在这里过了……你就不说点啥?”

见丈夫才从外地奔波回来,就又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何氏就暗暗摇头。在她身边,17岁的长子赵志宏正低着头一语不发,似乎在等着父亲训话。

这些年。赵明川的发妻何氏基本上全在百慕大双湾市带着儿女守家,赵明川到明珠岛工作以来,也仅仅只有两次妻儿赶来团聚。如今三个儿女都已长大,曾经的文弱书生看起来也比同龄人明显憔悴了许多,虽然真实年纪才不过36岁,两鬓却已微微泛白。

“那么快啊,那你想好了吗?”赵明川看着这些年和自己就没相处多少日子的青涩儿子,终于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嗯,儿子打算考首都国立大学数学专业,今后教学育人。狄市长当年离任前。也是这样说的。”赵志宏看看身边的母亲,又迎上了父亲的目光,脸色微微泛红,“但娘说这年头做教书先生没法出人头地……”

“呵呵,格物育才乃国之根本,哪有什么贵贱之分。为父只送你十个字:切记平心务实,莫要眼高手低。”赵明川对着妻儿微微一笑,知道长子的志向,“无论何业。自律自强即可,不过,万万不可从商从政!”

“儿子知道了!”见父亲也支持自己的报考志向,赵志宏顿时就来了精神。

儿子离开了书房。何氏这才露出一丝疑惑:“相公,为何不要宏儿从商从政?别人家子女都恨不得门路投效,以相公现在所受之器重,就不需宏儿将来接继吗?”

“这些年在东联集团越是受用。就越觉得这一国商政之事深如浩瀚……我本以为强邦富国,唯君子之道方可成器,如今来看。并非全然如此,狄大人当初说得没错,腰缠万贯之时,才知治国要害深浅……哎,还是平常人家好啊!”

赵明川苦笑着,仿佛又回忆起不久前在琼州的往事……

……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大明琼州府的州府后院里,几个官吏正焦急地守候在庭院里,从他们局促不安的表情来看,似乎有什么天大的难事。

“哎呀,刘公子出来了!”

门廊一侧出现一个身影,只见刘耀禹和赵明川皱着眉头缓缓走来。一众琼州府地方州县官员赶紧迎了上去。

“刘公子,赵先生,事情可否属实?”一个中年官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身边其他几个官员也聚精会神地凑了过来。

“嗯,听闻两广总督熊大人举荐,姐夫已‘官复原职’,大概不日即赴南京。”刘耀禹心情也很差,他这话一出来,几个听到风声的琼州地方官都面露苦水。

“哎,那我们怎么办?是不是总督熊大人知道了琼州与米夷海商联办商矿、私募外省流民之事,才免了赵大人的职?若是新上任知府届时横插一脚,那不是心血白费了?!”

说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啥,赶紧不好意思地朝一边的赵明川拱拱手。

“在下只是协力易平兄操办南海矿务而已,并未插足。”赵明川无奈地摇摇头,也露出一脸苦笑。

儋州知州和昌化县令是最急的人,因为去年初赵有恒幕后支持的‘南海矿务’现在正在最关键时刻。大量的琼州地方官都把身家绑在了南海矿局里面,堪称“琼州百业振兴”以来地方牵连最广的官绅商三位一体的项目。还没来得及挖出一担矿石,最大的挡箭牌就早不早晚不晚的要走了,那未来新上任的琼州知府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有天才晓得。

依靠来自南洋的“米夷匠师”,通往山区矿场的山路好不容易才修成,大量银子购进的南洋采矿器械还没来得及安置,就听说赵有恒被总督熊文灿给“举荐”了。

大明地方矿务,本来也分官营与民营两种,但无论哪一种,本质上都受着严格的朝廷管制。为防范矿工聚集的隐患,所谓的民营私矿也必须造册备案,山主、总甲、矿夫全部都需要登记确切人数、姓名、籍贯、住所等等信息。矿夫是外地人,那就是严重违规,如果山主或总甲是外地人,还会冠上图谋不轨的大罪。

民营采矿业用人尚且如此严厉细致,冶金行业就更是苛刻。炉首、炉工同样限于本地籍贯,越雷池的就自求多福吧,产品种类更有一板一眼的规矩。

冶铁的就不许造锅,造锅的就严禁做锄头。带一个耳柄的工具的就不能有两个耳柄,原料、铁器产数须月月上报核准……如此种种深度浸润着“防民甚于防川”的民间冶金政策,从生产资料到劳动力管制,即使所谓的“十五税一”的矿冶课税,外加世界第一的产量,也无法掩盖明代冶金业发展受着深深桎梏的封建统治本质,冶金手工业的资本主义萌芽也是扯淡之论。

严格来说,南海矿务的合办现状,拥有最大股份的南海商号掌柜刘耀禹都算是半个外地人,更何况赵明川代表的华美东联集团?光这一条。如果没有赵有恒和琼州地方官捂着,就足以被有心人给打落马下。

这些被捆绑的官员咬咬牙丢掉些钱财都罢了,如果被人清查落下个“外通西夷、内结劣商、犯禁营私”的罪名,那可就是轻则丢官重则入狱的下场!

“事出突然,姐夫也处之不及啊……我家老泰山正在书房和姐夫攀谈,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前些日子,我已和思成兄商议,南海矿务之事我等先搁置一下,多多探闻再做决断。诸位大人。还是暂回吧。”刘耀禹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也没心思和这些平时称兄道弟的琼州地方官再玩什么谦虚礼貌,就和赵明川一前一后出了州府后院。

如果单纯是赵有恒离任一事对南海商号本身的生意影响,刘耀禹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因为现在自己的老丈人是个更大的护身符。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牵头赵明川和琼州地方官绅联合兴办的矿场会被人捅出来。而赵明川背后是什么,几年下来,基本上半个两广都心知肚明了。

……

书房里。刘耀禹的老丈人正和赵有恒无声对坐,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桌案一封书信上。

“赵贤侄,总督熊大人数月前也给老夫来信。直言贤侄才学过人,如今朝廷正当用人之际,圣上明断是非,你官复原职正当其时……”王家当家人摸着胡须,笑盈盈地指了指面前的信,似乎并不觉得是啥大事。

王家其实也通过女婿刘耀禹的南海商号在琼州许多产业上暗暗插足,不过王家根深叶茂,就算是两广总督熊文灿都要卖上一大堆面子,所以并不担心未来换上的新知府敢把王家怎么样。

“只是琼州百业待兴,乡梓错爱多年,末学这次一去,怕是让父老失望了。”赵有恒干瘪瘪地说着客套话,心情和已经离去的刘耀禹一样差。

“你可知总督熊大人也将离任吗?听说圣上屡请熊大人出任内省剿寇总理,圣眷正隆。他若离任,难免琼州会受多方掣肘,恐有刁难。熊大人是怕你孤掌难鸣,有损仕途。难得熊大人有爱才护才之心,赵大人可要看清了……”王家老人不再卖关子了,直接把熊文灿此番的真正用意说了出来。

“至于禹儿,倒不用担心,我王家之婿,必不会受人委屈。”王家老人捋着胡须,仿佛早就有所准备,眼里的笑意充满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得意,“我已与几家挚友商议,禹儿可将南海商号暂置于我王家或挚友名下,无论是哪个两广总督或是广东道监察御史,也无从指责啊。”

话一出,赵有恒后背猛然就泌出一层冷汗。

赵有恒之前只想着自己这么一走,新知府脾性难测,也许琼州这些年好不容易置办起来的农工商就要懈怠下去,自己多年的心血恐怕就要付之东流。

但现在根本不是自己想走不想走的问题了,而是熊文灿也要被皇帝调走。到时候评断琼州现状的可就不是一个新知府,而是新的两广总督!

这些年,觊觎琼州的两广州府官绅可没少在熊文灿跟前上串下跳过,而熊文灿都一一挡了回去。琼州一旦被新总督认定是歪门邪道,那不光琼州一摊子就此歇菜,自己也会跟着完蛋!

而眼前的琼州王家,显然也趁此机会想将南海商号彻底地控制在自己手里,还美其名曰保护女婿的产业,这后面自然也借了不少想要分一杯羹的两广士绅大族的“势”。

当初王家积极招刘耀禹为女婿,甚至和熊文灿一起支持南海商号在琼州大铺大扩,何尝不是也等着这种机会呢?

为刘耀禹鸣不平?基本上这种念头就是痴心妄想。熊文灿在的时候,还在鼎力支持自己,现在熊文灿要走了,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尽他最后的政治能量,帮自己暂时离开这个有可能成为“祸事之地”的琼州,他也无法扭转局面。

琼州再如何“新政”,大明还是那个地方官绅一体的大明,任谁都改变不了。

“末学惭愧,听王翁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末学这就回去向禹弟明晓是非,绝不辜负王老大人一番心血。”

赵有恒此时心情大变,恨不得马上就把离任前的一些事全办了,让妻弟刘耀禹也早做准备。至于本地那些跟着地主士绅混日子的小官吏,他是爱莫能助,也算是开了眼。(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非洲新事业

1636年12月1日,周一。

从遥远的明珠岛海外领发来的急电,瞬间引起了东联集团董事会的焦虑不安。

“凭什么让明朝的地主官员趁机中途摘果子?决不允许南海商号脱离我们的掌控!”

“真是太搞笑了,赵明川在最初处理集团的远东投资业务上,就出现了严重的误判!和李国助或是颜思海合作,也比在大明官绅眼皮子底下和刘耀禹合作更稳妥吧?”

“看来仅仅捆绑地方官绅还不够保险,反而让他们滋生野心。其实我们没必要冒这些风险和海南商号搞投资合作,只和他们保持贸易往来就行了,现在可好,几年下来好几十万美元的投入被人给阴了……哎,这个时候不好操作啊。”

东联集团总部董事局会议上,董事们使劲拍着桌子,一个个接连发表着或愤怒或遗憾的意见,等候董事会指示的总裁安德里安是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为了几年来花掉的几十万美元,就动用人脉去说服那个做事激进的总理吴元一,再像多年前那样秀一次历史优越感来个武力解决?

国家巨额的军费开销暂且不提,光是又让陆海军在西半球战事结束短短半年之后又一次鸡飞狗跳,就算吴元一有那个心,军方也会抓狂,国内舆论更不好说。现场的人这些年几乎个个都长成了人精,一通发泄后又彼此偷偷看上几眼,没人首先提这种很大可能性导致国内保守派和进步派联手阻扰的馊主意。

“不过是明朝地主官绅的一种惯性思维和行为方式,不用太惊讶。”作为东联集团核心董事之一的狄祖恭,此时反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打几年前从百慕大双湾市长一职卸任后,狄祖恭就一心一意地和梅林食品集团董事长观云在经营一些地方商业房产开发项目。听到有人把所有罪责都落在自己的“爱徒”赵明川身上,狄祖恭就心里冷笑不止。

“和海南的官绅合作,是当初外交部严晓松等人制定的远东战略之一,而且也是东联集团当初和外交部的明文约定协议内容。现在马后炮觉得不合适。当初怎么没人反对?”狄祖恭将茶杯重重落在桌上,环视着几个也老大不小的好友。

“谁能想到几年以后的事啊,严晓松他们大概也没想明白吧……”东联集团核心董事之一、北美标准石油集团总裁张丽,一边修着指甲,一边皱眉。

“不能轻易放弃在南海商号的利益,那里是我们在大明市场的重要桥头堡,现在东联集团每年的利润有15%来自南海商号!那就先和他们讲道理。”担任新一届东联集团董事会轮值主席的任长乐此时站了起来,做了个平息争论的姿势,“安德里安先生,回去后请发一份电报。让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先生马上去明珠岛坐镇,让赵明川直接和对方进行谈判!我们不介意换一个合作者,但必须和南海商号新的拥有者达成投资利益保护协议。否则,让他们后果自负。”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调整合作的利益分配方式!”狄祖恭在一边又补充了句,在场的董事们都频频点头。

……

参加每周一例行的国会会议过后,吕胜强中午就急匆匆地赶到了泽西市市长官邸。

除了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年幼上学的子女平时也都在学校就餐,如今家中只有常坤和几个女眷在凑合午饭。吕胜强蹭饭的积极性。弄得常坤一家是措手不及。

“哎呀,弟弟啊,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来之前也不让下人先透个信。家里也好准备准备。”吕胜强的便宜堂姐吕氏是眉开眼笑,赶紧招呼丫鬟老妈子去厨房临时加菜。

“随便吃吃就行,今天是有重要的事和姐夫商量!”吕胜强也不客气,抓过筷子就开干。一边还朝常坤递了个神秘莫测的表情。

感觉对方今天特地赶来事关重大,常坤赶紧向在座的几个夫人递眼色:“我与胜强有要事商谈,你等且偏厅就食。”

又是一阵腾挪。女眷们都悄然退出了餐厅,常坤这才重新换上一幅毕恭毕敬的笑脸,不好意思地朝便宜小舅子连连拱手。

“内阁总理吴元一,已经批准了南非总督周毅在南非东部建立新拓殖城镇的方案。”吕胜强拿着小酒杯,露出神秘的笑容,“现在南非总督区可是国兴集团的独家经营区,我和他们关系不错,这种机会可要把握了!”

“这个……南非啊,那要如何把握?”常坤的记忆里,十几年前绕过南非的那段惊悚经历实在是不堪回首,每每想起那个地方,就觉得头晕脑胀。

“还记得吉尔森吗?下半年他退出公司后,就去了国兴集团,现在可是国兴集团金沙港分公司总经理。”吕胜强说到这儿,还得意地竖了根手指,“吉尔森当初也靠着我们的支持,才攒出现在的身家,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们的合作。再不济,我给几个国兴集团的哥们再打个招呼。”

吕胜强和常坤是天使城建公司的幕后大股东,当初的荷裔小伙吉尔森得到两位后台的支持,将一个下三流的小公司已经发展成为国内小有名气的私企。虽然业务层面依然是杂七杂八的大锅烩,但凭借着一股子钻营精神,天使城建公司还是在波特市等北方城镇闯出了一番小天地,包揽了从波特市到江口镇以及白马驿一线的地方城建和物流合同。

在事业最红火的关键期,年近40的吉尔森收到了国兴集团的拉拢。本着宁为凤尾不做鸡头的信念,吉尔森果断地放弃了天使城建的总经理职务,卖股套现离职,随后加入了新成立的国兴集团,担任国兴集团南非金沙港分公司总经理。

“如此说来,我等在南非附近还有些人脉可以用用……”常坤捋着小须,脑子里慢慢转着,很快就明白了小舅子的暗示。马上露出一丝微笑,“我在民政部时,有几位下属同僚关系不错,眼下正在南山港就职。想必和南非总督区相邻,也能有所帮衬?”

见常坤十分配合,吕胜强顿时笑开了颜:“不错,我们也应该大胆扩张下了,别老窝在本土,把分公司建到金沙港去!现在那里政策不错,在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我们的发展空间很广阔!”

“将来再以金沙港为根,与国兴集团合纵连横,徐图南非总督区膏腴之地。”

吕胜强在得意洋洋,常坤也在摇头晃脑,两个二杆子神棍在餐厅里都笑出了声。

……

建立八年,曾经被华美青年地理学家弗雷描绘成人间天堂的月山岛海外领月溪市(留尼汪岛),已经成为一座拥有7000正式定居人口的中等城镇。虽然和本土的距离仅次于明珠岛海外领,但月溪市的八年发展依然小有成就,而且华裔人口比例也仅次于南山港。

此外当地还有几年前从遥远的北美发配而来的数百印第安易洛魁俘虏。从事着简单的农业,如今也有少数人用劳动换取到了有限的自由,并渐渐融入了本地生活。

这里缺乏天然良港地理条件,但却是印度洋航线的核心枢纽之一。往来印度洋的又都是些大型远洋船舶。所以港口设施成为目前月山岛海外领进一步发展的最大瓶颈。如今从南非俘获运来的数百黑人土著在当地警察和国民警备队的监督下,大力扩建着月溪市的港口人工码头。

作为印度洋航线补给站、移民与贸易核心中转地,气候宜人、植被茂盛的月山岛经过多年的精心经营,拥有了较为完备的地方经济与自我造血能力。有赖于火山灰的肥沃土壤条件。农业依然是当地的经济支柱。

谷物蔬果、药材、甘蔗制糖、酿酒、牲畜养殖、渔产捕捞、海盐、食品加工是当地主要的经济项目。经东联集团或往来的欧洲商船转销到非洲和印度的精糖、精盐和烈酒,相当部分都出自月山岛。不过本地的粮食自给程度依然很低,需要从南山港或金沙港输入。

此外良好的气候。使月山岛海外领拥有国内最大的花卉、香草种植和香精提炼产业。一句“你值得拥有”的狗血广告词,使“月溪天堂”系列香水、香皂成为本土和欧洲市场上小有名气的品牌,当初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作为第一家在月山岛投资的大型私企,在这里获得了不错的回报。

相比之下,传统工业方面就显得单薄了些,如今岛上只有两家小型水泥砖瓦和玻璃制造企业,以及一家小规模私企利用印第安奴工在从事硫磺和铜矿开采。除此之外,月溪市所需的绝大部分工业产品都只能从南山港输入。

由于受当年国土资源部某些文青的重点招呼,为保护月山岛独一无二的自然生态资源,本地的林业发展也受到很多限制,除了必要的木材消耗和开荒,绝大部分的原始森林被禁止开发。甚至在1633年,继百慕大岛和蝴蝶岛之后,月山岛被列为了华美第三个“人造林与战略珍稀树种保护示范基地”,来自东南亚和南美的诸多贵重树种都在本地大规模种植。目前来看,至少三十年内,当地人是享受不了这种资源战略的回报。

但不管怎么说,从最初的无人岛,变成“印度洋珍珠链”中的一枚珍珠,月山岛海外领还是在蛮荒的印度洋上开出了一片文明小天地。

……

12月12日,周五,华美南非舰队矢车菊号机帆护卫舰护送一艘商船抵达月山岛海外领的月溪市港口。这是一艘运营多年的老旧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是东联集团向国有远洋运输集团临时租赁来的。

“上尉,行程比较紧张,至多休息三日,本司只有一月时间扩建马加什(马达加斯加岛)北岸的贸易站。”

缆绳才刚刚抛上码头,舰桥指挥舱里,吴盛(第三卷出场)就迫不及待地向身边的华美海军舰长纪朝海上尉拱手示好,一边还指了指西北方向。

吴盛今年48岁,矮胖短小的身材,精明的眼神,是他的标志性形象。虽然比起心思缜密的赵明川有所不足,但以当年一个小小的曼城蔬果批发商。成为现在东联集团倚重的中层管理,吴盛的商业能力也算是曼城最早一批华裔中的翘楚,加入东联集团后也一直负责集团在南山港的农业项目,如今已经提拔为了东方实业公司南山港分公司经理的职务。

摊开海图,非洲第一大岛屿,如一个硕大的芒果坐落在非洲大陆以东、月山岛海外领以西的印度洋上。

作为和黑非洲截然不同的东南亚文明分支,马达加斯加岛上的上百万土著并非西边大陆上的传统黑人,反而是东南亚人种。马达加斯加拥有非洲土著圈内最先进的农耕文明,早在欧洲人到来前,这里就分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半封建土著王国。甚至在东北部的部落里还谣传着“大明帝国郑和部属后裔”的传说。

铜矿、铁矿、金矿、石墨、镍矿、铅锌矿、煤矿、宝石……马达加斯加岛在后世被誉为世界金属矿产博物馆。除此之外,该岛还拥有上百万的性情较为温和的马加什土著,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错的市场。

在该岛的东北部沿海一带,好几年前就有南山港和月溪市的部分小商人建立了非永久性贸易站,和当地的马加什人做着断断续续的小生意,用廉价的工业产品从当地人手里套取价值不菲的毛皮、优质木材和金砂。甚至月山岛的民众,还有幸吃到马加什人种植的廉价稻米。

也许是穿越众早就知道马达加斯加岛的价值,除了既定的南非东海岸拓殖城镇的建设计划,当国会选举结束后不久。说服新内阁向马达加斯加岛进行贸易渗透的方案,就得到了内阁总理吴元一的大力支持,也是印度洋总督区成立的最大动机。

在后世的马达加斯加岛东北沿海的武希马里纳和图阿马西纳,兴建两座永久性贸易站。然后再陆续移民拓展为殖民港,以作为渗透当地统治者与经济利益的跳板,就是东联集团为和国兴集团展开竞争所制定的发展战略之一。

作为常年在周边海域巡航的舰长,纪朝海对眼前东联集团管理层的急性子暗中不满。因为现在正是热带气旋比较活跃的月份。抗风性能较差的旧式短衬衫级飞剪船出航风险较大。上面装载的贸易殖民据点物资和人员,只能转由矢车菊号搭载。

这次要去马达加斯加岛的人和物资还不少,除了东联集团的工程人员。甚至还包括一支“保安”队伍。船舱里的货物,也不全是普通的工业品,而是上千支21B燧发步枪。

很明显东联集团即将在马达加斯加岛展开的贸易开拓,可不是什么温和的民间友好往来,这些军火将要出售给当地的土著统治者,以挑动当地本就不安分的内部矛盾。

“好吧,如果三天内能顺利把物资都转到矢车菊号上,我们可以提前出发。不过,我还是建议大家最好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适应下气候。”纪朝海善意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同时也表示将遵从海军司令部的命令,这次配合完成东联集团的业务。

就在军舰舰桥指挥舱里的交涉进行时刻,港区里,东联集团聘请的“保安”们身穿有别于军队的黑色制服,头戴短檐圆帽,正三三两两在码头边打转,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漂亮的港口城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甚至都没有来过印度洋。

在港口治安警察的皱眉注视下,不少人还目中无人般兴奋地朝港口渔产商店前的年轻华裔女性吹起了口哨,结果惹得附近的居民掩面急遁。

人数大约百人的“保安”,就是离职的前国土安全部长刘云投资建立的“黑水保安公司”。公司成员骨干由一批跟着刘云从国土安全部离职的前内务军警组成,然后以让人无法拒绝的薪资待遇,又招募了部分退役的国防军或外籍军团士兵,以及一批想要发财的新移民青年。

从某种意义上说,黑水保安公司从建立之初开始,就是一支绝对职业化的准军事企业。刘云对吴元一执政后的政策拿捏水平可算是十分到位,极为油滑的迎合了国内两大集团的海外竞争需求,未来黑水保安公司的雇员训练中心,就将设置在月山岛海外领。眼下刘云的第一笔业务,就是接受东联集团的聘用,为马达加斯加岛即将新建的贸易殖民据点提供安全服务。

“你们这群精神旺盛的蠢货,马上列队,十分钟后我要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地在旅馆门前向我报道!”

才从国防军退役的麦迪军士长,此时凶巴巴地走了过来,朝着一伙如刑满释放的惯犯般的黑衣制服部下发出了怒吼。

“麦迪军士长,我们已经不是军队了。”一个退役的老兵笑嘻嘻地耸着肩膀,还不忘抽出一根香烟点上。

“但你们可能会遇上和军队差不多的敌人!而且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他们绝对不会把你们当平民对待!”麦迪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看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公司花费重金弄来的职员,而他本身也是黑水保安公司的小股东之一,恨不得当场就把他们吊在港口用皮鞭抽。

“难道我们不是来保护商人做生意的吗?”一个站在退役老兵身边、才移民没几年的年轻欧裔保安队员,操着半生不熟的华美国语唯唯诺诺地嘀咕着。

“那要看老板们都卖了些什么东西出去。好消息是,即将有一千支燧发枪会送到那些兴奋的小矮子们手里,如果在他们村子里乱扔烟头,那很可能会被齐射打成筛子。”麦迪走上几步,一把抽出老兵嘴里的香烟,丢在地上又狠狠踩了一脚,一边还偷偷看了眼港口中停泊的商船。

麦迪的话让围拢的保安队员们都面面相觑,一个个开始老老实实地排队,然后朝港区附近的旅馆走去。

看着商船忙碌卸货的场景和黑水保安公司的表现,在码头边散步的吴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实力与本钱

即将过去的大明帝国历崇祯九年,继续留下了若干深刻的历史记忆。

一月,高迎祥为首的农民军围困滁州,大明一代猛男卢象升开始出头,一扫明军前期被农民军牵着鼻子被动挨打的怨气,以一次干净利落地驰援拦截战击溃了高迎祥的数万乌合之众。

三月,大明山西、河南继续遭受大旱、瘟疫、蝗灾,饥民遍野。可怜的崇祯皇帝仅仅只能从内帑拨出好不容易攒下的三千五百两黄金去赈济,至于最终有多少米粮能落到实处,恐怕当朝的内阁大佬们自己都没信心。

六月,大明北方的后金政权更改国号为“清”,“我大清”正式走上历史舞台。子承父业的黄台吉终于脱离了土鳖,做起了大清国首任皇帝,随后清军集中主力,发起了第二次入关战役。

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继续驾轻就熟,从喜峰口破墙而入,明军兵败如山倒。清兵在之后数月席卷京畿地区,天津河北诸地纷纷沦陷,被掳走丁口牲畜数十万计。

到了年底,从大明斩获颇丰的黄台吉,不再有后顾之忧,意气风发地亲帅大军征讨朝鲜。跨过鸭绿江的清军根本不管朝鲜军那些不痛不痒的骚扰,主力长驱南下,仅用了十二天便打到朝鲜王京城下。

朝鲜半岛的客观地缘形势,就决定了这里从来不缺识时务的“俊杰”。兵临城下之际,跟着大明朝混了数百年的朝鲜王国权贵们在痛哭流涕一通后果断投诚,从此在北方能够牵制清军的力量彻底不存在了。

唯一让明廷在当年有点振奋的,就是农民军首领高迎祥在当年七月被击破俘虏,陕西巡抚孙传庭居功至伟,高迎祥被押到北京凌迟处死。

据说一批流转到陕西手中的华美燧发枪让孙传庭麾下的大明官军火力猛增,无论射程、威力还是精度,欺负一帮子农民军很是过瘾。孙传庭为此还特地上书崇祯皇帝,求拨更多“米夷自生火铳”。不过对于穷得叮当响的崇祯皇帝而言,一把中途不知道被转手了多少次的“米夷自生火铳”,其价格足以制造二十几把大明普通火绳枪了,哪有什么能力去满足地方官军的需求。

高迎祥败亡,外甥李自成被残部推举为新一任“闯王”,对明廷而言,也许这个王朝真正的扫把星才刚刚升起。

……

1636年12月20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九年冬月二十四日。

赵明川在接到集团总部通知的当天就出发前往琼州,但一直等到今天。都没有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人。不光是“积极等待离任通知”的赵有恒在找着各种理由推脱,就连若干平时关系最好的士绅大户都故意回避。

南海矿务被迫停止,一向见面就“赵先生长赵先生短”的琼州地方官也似乎变得十分陌生。地方官府派遣衙役兵丁将通往矿区的路封堵上,硬是让赵明川想去看看封存的采矿设备的权力都不给。

除了整日酗酒一语不发的刘耀禹,似乎所有官绅都私下做好了应对熊文灿和赵有恒离去后的准备。

赵有恒现在是心急火燎,因为带有东联集团真正决策权的艾萨克正在半途,最迟半个月后就会到达明珠岛。假如东联集团幕后投资扶持的南海商号就这样在一场“换官游戏”中被两广地方官绅给联手吞吃掉,那以集团董事会的脾气,很难说不会让几年前那场炮轰虎门、逼死两广总督王尊德的事再度发生。

华美国上下商政一体。以武力护卫海外商业利益,奉行“真理和利润只在大炮和步枪射程之内”的风格,赵明川这些年已经是深有体会了。

“赵总,以我来看。肯定是定安王家搞得鬼!他们知道熊文灿平时支持赵有恒,赵有恒维护禹九哥。以往这些人围着您和禹九哥,那是顾忌熊文灿和赵有恒的面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凑着喝一杯。是万不得已的姿态。谁会真正让您和禹九哥这样的外地人在琼州发财?如今熊文灿和赵有恒马上就要人走茶凉,还不赶紧抱起团来分果子!娘的,他们和那些外地州府的官绅就没两样!”

“赵总。我钱老三跟您也有十来年了,说句违心的话,咱凭什么老老实实跟着禹九哥‘替’这些人交税?合着以为我们是钱多了烧?说不定他们还认为价钱里含了税损了利,他们还要吃亏少赚呢!就算税银能交到琼州官府,交到皇帝手心,天知道层层吃拿卡要,要落到大明百姓的头上还能剩几文?”

跟随赵明川的钱老三,在琼山县一家客栈客房里愤愤不平地拍着桌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着。

“钱老三,即使在华美,营商纳税也是守法本分……”赵明川看了眼钱老三,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跟班看得明白,但嘴里依然在固执。

“我知道您赵总有心为大明百姓做点啥,我钱老三也不是没良心。但华美是华美,大明是大明……我就弄不明白,这大明朝廷国库空虚,眼看着加赋全加在穷老百姓头上,人活不下去,躲逃死反,卖儿卖女,流民遍地,官府衙门就觉得天经地义?”

很多年前也因为穷困潦倒铤而走险贩卖私盐的钱老三,此时已经红了眼,抓着酒壶手都在微微发颤。

大明朝廷缺钱,大明皇帝缺钱,拿什么平虏驱寇护民啊!赵明川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赵总,我看,这次保不住咱们也得露点颜色给他们看看!不然这样耗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大概您也不愿意看到集团董事会到头来要不回本钱,又拾掇着国府兴兵东征吧?!国府去年在西边和那几个欧罗巴番国打了个翻天覆地,抢回来上千万的赔金呢!”灌下一口酒,钱老三似乎酒壮怂人胆,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嗯?”赵明川一愣,心里莫名其妙跳了一下。

……

崇祯九年末的琼州,甘蔗、苎麻、棉花和椰子再次喜获丰收。如果是往年,必定已经是整车整车地往儋州、崖州或是琼山码头上汇集。然后就是各地牙行、南海商号和东方实业公司的验货交割过程,最后才是数十万计的白银流入琼州各地官绅的口袋。

但不知道怎么了,不过一两天的时间,负责验货的各地牙行、南海商号的跑腿账房们就忽然发现平时办事利索的米夷居然都回到了船上。不管码头上已经堆积了多少货物,都以“公司业务调整”为由停止了一切商品交割程序,甚至往年用来冲账的一部分华美海货,都停止了供货。

没有再多的解释,一个夜晚过后,停泊在琼州各地的华美商船悄然消失,只留下码头一众茫然不知所措的民夫脚力。

棉花这种早一两个月就收获的产品已经运出去了大半。但几乎九成九的甘蔗、椰子、麻料则傻傻地留在了码头,在日晒雨淋中让人心急如焚。

改垦新田七年,琼州各地除了少量自给自足的农工作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人力和技术建立大宗原料深加工,就算有少数自经营的作坊,加工效率和质量上也比华美货差了老大一截。华美忽然停止了原料收购和商品输入,让一年来投入大量人力和财力大肆扩张原料农作物和组织海货销路的琼州乡绅们瞬间傻眼了。

一天,两天,三天……一周过后。椰子、棉花、麻料这些东西还好说,堆积在露天的甘蔗已经冒出了糖分自然发酵后的酸酸“酒香”。眼看着辛苦一年收获的甘蔗就这样白白烂掉,守候在码头边的农夫劳工们心都在滴血。

自己想办法运出去售卖?琼州所有本地海商加起来的运力,大概十天半月也运不出三成。在琼州码头,还有谁能比得上那种一船货能当大明十船货的华美巨船?而且就算有足够的运力,马上找到能接手价值上百万两白银原料的下家也是白日做梦。

普通百姓自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知道自己今年肯定犯了太岁。临近年关遭了没来由的天谴人祸。各地牙行、南海商号的账房们在沉默,其他乡绅的管事们更是脸色铁青。

……

“简直欺人太甚!压到我王家头上了!”

精致高雅的书房里,定安王家的当家老人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气得花白胡子都在发颤,而站立在四周的另几家前来道苦的琼州官绅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王老大人莫要动气啊,我估摸着是那赵明川见没人搭理,就想出的这招损人不利己的法子。”定安黄家族长赶紧拱手劝慰,一边还偷偷向那些约来的人挤眼神,“其实王老大人也是为令婿安危做想,才出面保下南海商号。说起来,南海商号打开始就是咱琼州父老养的嫡亲户,平时不都好好照应着嘛!”

“我这女婿,有营商的眼力,却不晓得本地父老的苦心,哎,也是我平日里太过偏宠他了。”王家老人叹着气,坐下的同时环视着在场的本地官绅,“这次也实在是不忍心看到琼州父老遭受如此大损,今日约诸位来,就是想想该如何处置?”

你不忍心?是觉得你王家这次损失最大吧?定安黄家为首的几个乡绅心里都在冷笑,但脸上还是一副“受关怀”后受宠若惊的表情。

熊文灿和赵有恒注定的离任,使南海商号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被以王家为首的两广州府的乡绅大族给“保护性接受”。近百万两白银的资产由着王家自己的标准重新分配了股权,甚至还变相吞掉了本属于刘耀禹和东联集团投资的比例。本以为皆大欢喜,结果却一夜之间失去了继续使用的价值,让不少参股的两广士绅都暗暗恼怒。

王家想当然地以为刘耀禹这次乖乖地把南海商号双手奉上之后,自己就成为了琼州乃至两广地方真正的官绅领头人,结果却没想到华美商人给他来了这么一招。南海商号前脚才给农场种植户们支付了半数订金,后脚华美就停止了交易。

如果这次王家没处理好,那意味着私下承诺的好处不光没兑现,还让所有人蒙受巨额损失,王家在两广的地位和影响力势必会严重受挫,甚至还有可能被恼羞成怒的两广官绅给排挤掉。

现在王家最怕的。就是华美干脆彻底抛开南海商号和王家,私下和这些琼州乡绅甚至是两广其他州府的人达成什么合作协议,从而让王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得了个空壳。

“王老大人,在下以为,不如请一人出面,去和那赵明川说说?”一个人怯怯地站了出来,低头轻语。

站出来的人是定安县令派来的一个心腹小文吏,定安县令作为当初积极推动南海商号购地的官员,也在过去两年里心痒痒地投了大量的私房银两在南海商号。

“也好,此等米夷番商蛮夷本性。见利忘义,不得人心,也须着人去通晓事理。”王家老人见大家都在彼此偷看,知道他们已经有了私下接触的想法,只是碍于自己的存在,才迟迟不敢动作。

“那,令婿那里也该有一定的法子吧……”定安黄家见王家表了立场,也赶紧提醒。

“禹儿有感赵大人离去,思绪不宁。在家终日自闭。哎,也罢,就算为了我那女儿,老夫也厚着老脸去看看。”王家老人故意长叹一声。依然显得自己很无辜。

……

1637年1月5日,大明帝国历崇祯九年腊月十日。

大明乡绅与大明官僚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前者更加能屈能伸,而后者不得不为了表面上的“礼教法统”固执己见。从这点上看。官商人脉一体的大明乡绅并不会和盘算利益得失的欧洲商人们有啥本质上的区别。

虽然时间拖了几乎半个月,琼州各地已经收获的甘蔗几乎烂了两成,但一旦销售出去依然还能有所盈利的琼州乡绅。还是和钱老三为首的华美东联集团业务代表团经过艰难的谈判,达成了最终和解协议。

东联集团尊重琼州南海商号的股权变动,但新的南海商号管理层也必须尊重东联集团的投资利益,而且在业务来往上,必须由刘耀禹继续担任总负责人。对这一条,作为琼州谈判代表的幕后主使,王家也只能认可,毕竟刘耀禹还是王家的女婿,而且依然要依靠琼州的支持才能做下去。

作为交换,东联集团和南海商号在今后的原料收购和海货批发,将取消单方面的含税计算,不再越俎代庖“替”琼州乡绅纳税。对这一点,琼州本地的官员丝毫不觉得有啥问题。这纳不纳税对他们的利益其实根本就没影响,不过是银子以什么名义从什么渠道落到自己手里而已。相比之下,在税银征收上吃拿卡要,还不如和本地乡绅联手分红更稳妥。

最后,为表示和解的友善态度,东联集团今后给予琼州本地商号的产品总代理价还会有适当的浮动优惠。对这一点,今年不得不吞下部分损失的琼州官绅们也算是觉得有了补偿。

按照几年前就定好的规划,钱老三顺势还给了琼州乡绅一根胡萝卜吊胃口:未来五年,华美部分海货的生产技法将陆续在琼州公开拍卖转让。

其实关于精炼砂糖的技术,琼州本地也早有人在暗暗尝试,不过要么就是精炼纯度不如华美明珠岛出产,就是成本太高,还不如弄粗糖利大。对于华美精糖能够如此大规模且廉价的提炼供应,琼州的本地乡绅们曾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华美的棉麻混纺布就更夸张了,手感质量远超大明两广本地的出产的棉布,宽幅几乎达大明棉布的五倍,一匹能抵得上大明五匹。大明棉布的坊间织户的收购价最低也要两钱两分银一匹,而华美棉麻混纺布折合成相同的大明匹数,进货价才两钱银,量大价格还会有优惠,大明棉布在这种华美对手面前完全就没有任何竞争力。

以蓄力驱动的联合收割机、轧棉机、纺纱机、榨油机等一批先进工业器械,还有精炼白糖、水泥砖材、蜂窝煤等项目……钱老三抛出的香饵,顿时在谈判席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这等于是送来了一批财神啊!

到时候什么琼纱、琼糖、琼油、琼泥还不让琼州的乡绅赚翻?一大堆听起来就仿佛银两碰撞声的承诺,让在场的人们都两眼放光。甚至连王家都开始后悔当初做的决定是否太草率了些,让两广其他州府的乡绅大族的参与有点引狼入室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赵明川走钢丝般的策略总算是保住了东联集团和刘耀禹的心血,一场由熊文灿和赵有恒离任带来的琼州风波总算平息下来,也让几天后赶到明珠岛的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觉得白来了一趟。

而这件事情唯一的倒霉蛋,大概就是大明朝廷的崇祯皇帝了,往年熊文灿还能从琼州弄出大笔的商税,也许从他离任那天开始,就没剩下几个子了。

消息传回东联集团总部,任长乐等人在高兴庆幸的同时,也觉得远东业务现在存在着不可控的被动性,给予海南官绅过高的期望未必就能确保利益万无一失,而且鸡蛋也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

目前吴元一在内阁当政,奉行扩张性国策,自由派的国会话语权也比前大了不少,只要是打着海外扩张的旗号在内阁或国会鼓动,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阻力。所以寻找新的、能主动掌握的大明口岸成为了东联集团接下来需要大胆实施的方向,于是某个历史地名悄然地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东方的军备竞赛

1637年2月7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年正月十三。

此时的大明海商大多还在各自家里等着过上元节,至少还要半个月才能大规模出海,如今停泊在明珠岛港口的商船只有寥寥几艘小号的西式风帆船。正值民用港口最空闲的时候,一艘挂着郑字旗的大型福船却缓缓靠上了明珠岛码头。

自多年前华美舰队在大明东海南洋一番动作后,除了吕宋马尼拉和澳门,郑家船队已经少有大规模往返南洋的行动。而每年从南洋返回的郑家商船或是密探,则对华美明珠岛充斥着各种“不着调”的描述,这不得不让郑芝虎这类心高气傲的人心里颇为不服。

依然精瘦的郑彩一身商人打扮走出船舱,眯着双眼打量着眼前与大明、澳门、甚或与吕宋马尼拉都风格颇为不同的华美海港城镇,回想着几年前亲自带船队来此地交易时的情形。郑彩还有点见惯不惊的沉稳,但随他身后出舱的郑芝虎,则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也是一语不发,震惊却溢于言表。

惊愕与沉思持续了几近一炷香,直到随从告知座船已经通过了华美官吏的入境身份核实,郑彩和郑芝虎这才登岸。不多时,几辆马车载着一行人朝市中心而去。

眼前的街道风景有着太多和大明格格不入的地方,往来的行人中还掺和着不少泰西夷人,但新年爆竹燃放的痕迹和大多数商铺门侧贴的春联,依然注释着这座城镇根本的文化属性。

“娘的,不到十年就大变了样……这华美人还真是有钱,不远万里硬是活生生地砸出一个偌大的城池。”郑芝虎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嘴上虽然不屑,但心里已经是百味杂陈。

此时的郑家老巢金门和澎湖,多年来也在不断从大陆迁民经营。就算不和眼前的华美城镇比了,与颜家的大员东宁城较量都档次低上一大截,至今看起来还是些穷困破烂的屯垦大寨。

“若没有我郑家,这南洋僻壤之地又岂能如此风光?如今总兵大人兵精粮足,虎爷治军有方,假以时日,金、厦、澎湖亦能兴盛。”郑彩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赶紧笑着转移话题。

“嗯,总有一朝,这大明东海南洋还会是我郑家的天下!”被郑彩这么一恭维。郑芝虎那点点的受到刺激的自卑感顿时烟消云散,魁梧的身板是挺得更直。

……

作为华美外交部远东事务的最高负责人,如在当初的欧洲阿姆斯特丹一样,范力又已经数年如一日般在这里看守了多年。曾经的小跟班金小寒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正式接过了亚洲情报司的日常管理工作,如今已经在吕宋和大员奔走。年过四十的范力这才难得真正恢复成一名华美外交官的形象,把大多数精力都回归到远东外交事务上去。

几天前才刚刚迎来亲自到访的刘香和李国助,与两人的秘密交涉还未完,现在客人还住在城内旅馆里。现在居然又接到了郑芝龙派来外交代表的消息。正在家里逗孩子品咖啡的范力不由得心里一乐。

没有刻意的回避气氛,会谈就在范力的办公室里公开展开。郑家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受老大郑芝龙所托,前来华美的地盘谈“生意”。而生意内容,则是向对方打听采买华美海船的可能性。

“范先生,此次总兵大人嘱托我等前来,正是商讨应对辽东东虏之事。”等房间里恢复了平静。郑彩这才笑着拱手作礼,“去岁东奴寇边,大掠山西、蓟辽等地。天下震动,我家总兵大人虽义愤填膺,数次上书朝廷愿兴勤王兵马,以舟师载运粮草、军援鲁辽。然海路风高浪急,仓促之下,多有折损。究其根本,还是兵船陈旧,实难如愿。”

“大明朝廷目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土地兼并、饥民暴动吧?”范力想了想,对郑彩这番义正言辞的开场白暗暗偷笑,“你们郑家这些年每年都获利数百万两银子,称得上富可敌国。听说去年你们还运了十万石粮食、精盐卖到了琉球、日本、朝鲜,很是赚了一笔。”

言下之意,郑家真是忧国忧民,就应该把粮食海运到如今粮价暴涨的山东和苏北去救难,而不是在这里夸夸其谈。

“哼,那也是你们的倒卖生意好不好。听说暹罗稻米近年丰收,在南洋进价不过每石三钱八分,转卖于我郑家却要每石一两一钱。数万兵马人吃马嚼的,不弄些银子怎么养活……”郑芝虎在一边嘀咕着,仿佛郑家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华美“逼”的。

“呵呵,本地不过是贸易中转,郑将军觉得价格不妥,也可以直接去暹罗进货。”范力不以为然地笑笑,“而且大员近年也卖粮与你们郑家,粮价不比本地便宜,你们不也是每石加价五钱在各地大肆倒卖吗?”

“南洋一地均被你等泰西番夷画界分食,琼州、吕宋、大员、爪哇,各路海商包办倒卖,哪有我郑家落足的地方!”郑芝虎的性格还是那么火爆,被这么一奚落顿时就站了起来,憋了满肚子的多年怨气瞬间就喷涌而出。

“呃……均是小事,误会、误会!”郑彩眼见郑芝龙要坏事,赶紧站起来劝阻,一边还不断赔笑,“此次并非问事寻粮,还请范先生见谅。”

“呵呵,我也只是说说。如果只是这些商人间的纠纷,恐怕我也无能为力。”范力毫不动气,直接从抽屉里取出笔和纸,一副认真应对的态度,“二位,就开门见山吧,郑家这次来我国,是想要什么?”

“实不相瞒,总兵大人想要从华美友邦之处买船!”见对方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干脆态度,郑彩也是神色一凛,再次举手作礼,“山东、淮北、辽东流民遍地,总兵大人苦于船力不足,实难收拢南运,想必范先生也不愿意看到吧?”

“船?什么船?”原本以为对方是来讨论郑家和吕宋、大员的利益纠纷。范力一愣,手里的铅笔就停住了。

“为震慑宵小,严护海路,须是兵船,且是承载两千料以上的大船!另配重炮与开花铁弹。不知贵邦可有意售之?”郑彩看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郑芝虎,回头一字一句说着,“若能成事,今后南运流民,无论老幼,郑家均可减价两成!”

“战船和新式重炮均属于国会管控的大型军事装备。外交部是没有权力当场决定的,不如两位在明珠岛多住几天,我会把你们的意思转呈国内。”范力收起纸笔,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正在此时,妻子瑟琳娜端着茶盘走进了办公室。

“瑟琳娜,今天晚上准备东方菜式。有些老朋友也刚好在城里,就趁此机会一起聚聚吧。”

范力的几根手指捏在一起做了几个独特的小姿势,贤妻瑟琳娜就露出会心的微笑。放下手里的清茶就退出了房间,打算午后就带仆人上街大采购。

“其他人?”

朦朦胧胧也听闻过华美有一种所谓千里传音的机关,但几年来无论怎么派人打探都是一头雾水,但郑彩此时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顿时一愣。

“大员颜家老七叔一直在本地疗养,正好前几天刘香先生和吕宋的李国助先生也来了,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范力哈哈一笑,一脸的人畜无害。

彼此对视一番。郑彩和郑芝龙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

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范力家的晚宴来了很多“不相关”的人。不光是郑芝龙的老对头颜家、李家和刘香,明珠市市长安尼尔和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上校也应邀到场。

范力虽然没有公开谈论郑家此行的目的。但却当着所有客人的面,直接在饭桌上询问安德鲁上校有关西班牙王国订购的风帆战舰的建造情况。

据说当初“伊比利亚2000型大型纵帆战舰”在设计之初,远在本土的石益格甚至还专门发电报向安德鲁咨询过一些风帆战舰的细节问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安德鲁如今也是华美向欧洲出售海军风帆战舰装备的高级军事顾问。

“……单纯从航海作战性能上看,出售给西班牙王国的纵帆战舰和重炮应该是目前全欧洲最精良的海军装备,也很适合用在远东。不过根据我个人的观察,除了明珠岛的海军船坞,目前远东还没有足以安全维护这种大型风帆战列舰的能力。”

安德鲁颇为别扭地用筷子夹着菜,实在受不了之后只能换上了一边特别为他准备的叉子。身为华美最老资格的一代移民,已经六十的他虽然是一口较为流利的华美国语,但惟独在使用筷子的能力方面还没有质的突破。

对这种话题,身为军人的安德鲁当然是兴趣高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丝毫没想到正在聊的会是今后引起远东各方汹汹暗涌的敏感东西。

“果真是西海巨物,仅是听闻,就令人神往啊……”

看着席上的阴着脸的刘香、颜七叔和李国助,郑彩的嘴上是若无其事的应和,但心里却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也对华美外交官似乎有意泄露郑家购船的态度暗暗不满。再看看一边的郑芝虎,已经是气得连筷子都不想动了。

对丰盛菜肴的赞不绝口,外加各种口不对心的新年问候客套话,成为了范家晚宴的主基调,但都是老人精的颜七叔、刘香和李国助却留了心,也没打算久留,就纷纷在晚宴结束后告辞。

……

购买华美巨舰能否最终成事还未可知,但郑彩和郑芝虎此时已经提心吊胆起来,也对华美外交官的大明边海制衡策略无可奈何。

三天后,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发回的军售初步审核电报就放到了范力的桌上,甚至还随电文发回了一份雅城船舶公司的若干套风帆战舰方案,并由亚洲舰队司令安德鲁上校亲自做方案解说。

得知华美政府原则上同意了向郑家出售“华美新式风帆战舰”的消息,让郑彩心里悬起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而郑芝虎则对着几套建造方案都爱不释手。

第一种型号,就是正在为西班牙和葡萄牙建造的“2000型大型纵帆战舰”的改进型,报价65万美元,折合43万两白银。这种专业的风帆战列舰满载排水量超过2000吨。搭配48门重炮,成本高昂,性能一流,一旦放到大明沿海,那绝对是巨无霸般的存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那些千吨级武装商船顿时就被比了下去。

第二种型号,则是第一种的缩小版,被命名为“1600型纵帆战舰”,报价48万美元,折合32万两白银。满载排水量减少到1650吨。依然是传统的二层甲板舷列舰炮布局,一共装备42门舰炮,其中24磅炮8门、18磅炮12门、12磅炮20门,标准成员搭载350人。虽然自持力和防御力都有所降低,但武器装备却不比第一种推荐型号差多少,而且操纵更加灵活一些。

第三种型号,则是全新设计的“1200型纵帆巡洋舰”,满载排水量1220吨,只有一层炮甲板。一共装备28门12磅炮,标准成员搭载240人。报价降低到36万美元,折合24万两白银。

即使石益格已经和游启分家,但“订购数量多有优惠”、“附赠备用风帆”之类的典型北洋船舶集团风格的老套宣传语还是直接写在了方案稿里。而安德鲁上校也表示明珠岛海军基地船坞可以配套提供年度的维护保养工作。

想想如今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无论是大员颜家,还是郑芝龙,麾下的最大战舰也不过满载刚好过千吨。而且最多才装备30多门型号杂乱的老旧火炮。眼前的方案里,无论哪一种,买来就是鸟枪换大炮。以后在大明沿海还不是横着走的节奏?

虽然表面介绍很诱人,但长期和银钱打交道的郑彩还是被上述的报价吓得不是一般的轻。光一艘1200型纵帆巡洋舰的价格,就几乎相当四到五艘三千料大福船了,倘若不是看重上面的新式大炮,估计郑家就是全体脑残了都不会买这种装备。也只有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的郑芝虎是彻底看迷了进去,直接拉着郑彩就朝港口跑,恨不得马上就飞回金门,向自家大哥要银子赶紧下单。

而此时颜家老七叔、刘香以及吕宋的李国助,也在私下频频向范力打听,一旦确认郑家企图购买华美战船,那这几家今后的应对策略或许就必须做出改变。

……

又是一天过后。

华美外交部驻明珠岛远东外交事务部的办公区里,范力牵着大肚子的妻子瑟琳娜在散步,身边还跟着李国助。鸟语花香的庭院里,三人缓缓游玩赏景,彼此说着客套的话。

“听说科奎拉总督在马尼拉又增加了华商的附加经营税种?”范力想起了历史上那场发生在1639年的马尼拉大屠杀,回头朝李国助问了句。

“有劳范先生惦记,确实如此,西班牙人这些年往来泰西的船舶稀少,又有荷兰等泰西船商在婆罗洲、暹罗、安南、占城等地排挤。年年坐吃山空,这才又把手伸向我等华民,多年前优待华商的条文已经形同虚设。”李国助微微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近日总督科奎拉又颁下怪令,侨居吕宋营商的华民,无论信教与否,所购土地田产,均须纳教堂十一税和地产税,后者由吕宋当地土酋代为收取。又禁马尼拉城内华民商铺贩卖酒、茶、油、烟等货,转由西人商贩专营。”

“呵呵,他们日子难过,自然就把目光转到你们身上,养羊拔毛,就是他们的风格。现在还借土著的手从中挑衅,就是在故意回避我国政府的视线。”范力提高了音量,没有顾及李国助此时的表情。

“简居他人屋檐下,身不由己,范先生倒也说出了实在。”李国助苦笑着摇头,也没有回避,“好在吕宋、南洋一地依然还有我等一口饭吃,只要不招惹是非,不留他人把柄,也过得去。”

“要钱就罢了,怕是哪天觉得这种法子来钱太慢了……”范力停住脚步,朝妻子轻轻比划了个手势。后者识趣地走开了,这才压低了声音,“海外华民世代勤恳,家藏万贯,怀璧其罪……留不留把柄不好说啊,不过,李先生还记得万历年间的事吗?”

此话一出,李国助顿时脸色大变。

……

1603年,在仇视与防范有可能导致西班牙殖民统治地位的华人的问题上,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发生了大肆屠杀华民的恶性事件。史称大仑山惨案。定居吕宋的三万余华裔居民中,超过两万五千人惨死异乡,此事甚至一度传到了大明万历皇帝的耳里。

除了某些福建地方官心痛本籍子民的谴责声,大明朝廷对这些在“投夷”的海外同胞并没有任何保护行动,甚至还将屠杀事件归结为某个见利忘义的华商招惹事端。

“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弃之无所可惜。”

这就是《报取回吕宋囚商疏》里。大明朝廷的“抚按官议罪以闻”的诏令内容,一种让人无语到崩溃的态度。而某些后人,居然还在大肆吹捧大明朝廷当初有多么多么的强硬坚挺。

“屠杀华人一事,可勿视为重要。中国皇帝宽怀大度,对于屠杀华人一节,决不兴师问罪……在境华人,固多系不良之徒。亦勿容怜爱。”

这是西班牙人在大屠杀后,生怕明朝皇帝报复,派专使来中国解释。福建巡抚徐学聚接到万历皇帝上谕后做出的答复。西班牙人自己的文献中也有同期记录,算是和明朝文史的记载完全一致。大概在万历皇帝眼里,这些自甘放弃天朝臣民身份的海外华民,也算是咎由自取。

在那场大屠杀中,把吕宋华人拨了一层皮的西班牙殖民地官僚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岁月流转,几十年过去,如今吕宋及周边城镇的华裔人口又史无前例地增加到五万多人,远远超过当地的西班牙人,让一直警惕华裔控制当地经济和土地的西班牙总督科奎拉心里暗暗心痒又难以下决心。

历史上,正是科奎拉总督在1639年发动了又一次大屠杀,只是在这个历史时空,他不得不顾忌华美国明珠岛海外领的存在,而且吕宋各地的华人数量已经超过了五万,也着实吓人了点。

……

“李先生?”见对方在出神,范力笑着轻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在下失礼了。”李国助回过神,赶紧躬身作礼,但表情却差了很多。

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范力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晃了晃,又放到了李国助的手里。

“范先生,您这儿是……”

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让李国助吓了一跳。文件里清清楚楚地列举了如今吕宋各地的华裔情况,从人口土地,到籍贯构成,从华商船只数量,再到华商资产规模,几乎就是一套完整的吕宋华人社会调查报告,其中许多绝密数据和李国助自己掌握的完全吻合,甚至更为详尽。

不光是这些华民数据,就连马尼拉城本地的西班牙人的军事和经济情况也分列得十分详细。

这些情报,全是这几年华美外交部亚洲情报司负责人金小寒花了大心思持续收集的。如今放在李国助手里,宛如一颗定时炸弹般让人胆战心惊。

“您认为科奎拉总督没有惦记这些吗?我国和西班牙王国现在是盟友,在许多事情上必须考虑到更深层次的外交关系,对吕宋华民的偏袒,目前也只能限于商事。”范力笑着抽回文件,掏出打火机点着,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化为灰烬。

“吕宋数万华民,全赖先生了!”李国助在这些年已经隐隐感觉到西班牙人的咄咄逼人,此时苍白着脸一鞠到地。

“我?我只有两只手两条腿而已,难道能像老母鸡一样把吕宋数万华民都搂在身后?还是说,你们打算束手就擒?好像严部长当年也和李先生聊过一些话,有些事,求人更须求己啊!我们能给的,也不过是些自己不长手不长脚的火枪大炮,华民的天地还是要自己去争取的。”

范力摇摇头,背过身的同时,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封信:“我国国防部正在组建第三支外籍军团步兵旅,我已经向郑部长转达了一个初步意向。如果李先生有兴趣。可以推荐一批吕宋华裔子弟到军中服役,不过人数有限,每年最多只能收三百人。相信几年之后,吕宋华民就该自己保护自己了……”

范力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李国助全身一震,不再言语,只是又一次垂头行礼。

……

李国助心事重重地走了,范力也没了多大心思继续去“教导”那个差点被淡马锡玩坏了的刘香,而是坐下来和妻子“说”起了悄悄话。

又是七年过去,这个家庭就被范力牵着从欧洲辗转到亚洲。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走到什么地方。

三个子女都是正常人,让范力最终证实了妻子并非先天性聋哑缺陷。现在范力唯一所要考虑的,就是子女的成长教育问题。妻子是聋哑人,无声的世界倒不妨碍孩子们去感受母亲的温情,但孩子出生后就基本没在本土待过几天,已经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和本土文化氛围有点脱节。

现在长女已经到了入学年龄,明珠市本地的中小学教育显然还只停留在较为低级的水平,一旦和本土脱节,那会是范力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瑟琳娜。下个月,等孩子出生,你就带他们回曼城住。”摸着妻子的大肚子,范力用只有夫妻俩才能明白的手势比划着。

瑟琳娜先是摇摇头。然后死死抓住范力的外套,显得很紧张。

“我会争取每年都回来看你们的。”范力笑笑,搂紧了瑟琳娜的身体,两人就这样靠在长椅上。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范哥,澳门那边回信了!”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金小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走进了花园。28岁的亚洲情报司司长正处于人生最黄金的阶段。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跃但不失沉稳的动力。基本上,金小寒已经具备独自撑起巴达维亚、马六甲、马尼拉、澳门、大员等一揽子情报工作的能力。

妻子又悄然回避,范力这才打开了金小寒递来的信件。

“澳门多明戈总督已经拜会了新任的大明两广总督张镜心,向对方转达了我们希望和广州直接展开贸易的意思,但张镜心没有任何表态……”金小寒压低了声音,“听说张镜心上任前,还特地和熊文灿有过多次书信来往。”

“张镜心虽然不是纯粹的东林党人,但也和东林党走得很近。据说这个人性情儒雅,内敛温和,做事谨慎,明亡后自己归隐不出,倒是他儿子没几年就在满清那里中了进士。从某个角度上看,他并非是个‘顽固不化’的人,而且很爱面子。”范力皱着眉头,对自己手里的情报有点难以把握,“这样吧,为降低一些外交风险,让东联集团的人别太刻意了,最好请欧裔官员出面。”

“这次内阁打算近距离和明朝打交道,和以前的政策方针不一样了。葡萄牙人会那么爽快同意东联集团直接和明朝贸易?”金小寒点点头,不过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某些疑惑,“貌似严部长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这就是史文博的功劳了,与葡萄牙重新签订了合作协议。老吴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提前把严晓松支到瑞典去访问了。苏子宁现在在参议院,恐怕也在这种事上继续保持中立。”范力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现在内阁和国会的思路,“琼州出了一些小麻烦,东联集团把所有鸡蛋都放到南海商号这个篮子里不稳妥,为防止以后被动,拥有一个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贸易口岸也不是坏事,不过租界香港岛真得有必要吗……”

站起来伸伸懒腰,望着北面方向,范力微微叹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花钱就是爱国

1636年的人口与经济民生普查统计工作,一直到1637年2月下旬才整理完毕。截止1636年12月31日,全国户籍人口346726人,族裔组成华裔64.5%、欧裔31.6%、印第安裔3.3%、混血0.6%,共约90000个家庭,平均家庭人口3.85人。

与1635年相比,全国净增人口52866人,其中本土新生儿达到了19400人之多。全国城镇级行政单位35个(含海外总督区、海外领、租界),其中人口超过10000的有11个,超过5000不足10000的有13个。

每年新移民配额不超过上一年全国人口的15%,并逐步降低新增移民比例,是国家主要的人口扩充指导思想,更是1633年以来国会参议院定下的阶段性决定。稳中求进,防止过多新移民涌入的财政压力,以及对社会本地化建设成果的稀释影响。

人口虽然大幅度增加了,不过受去年上半年英格兰战争和巴西战争影响,即使东联集团的业务发展依然保持强劲势头,但国家整体经济还没有完全恢复。1636年GDP总量9460万美元,增长5.5%,远低于战前增长预期。

虽然和整个东西方世界连绵的战火和民生危机相比,国家整体经济面还算是很良性的,不过依然是“小人扛重担”的模式。进出口贸易依然占国家经济总量的近半数,广义内需经济占比只有54%,其中相当数量又属于公共财政支出撑起的,国民消费只占其中不到三成。

在蒸汽拖拉机为代表的近代农用机械的近一步推广应用下,全国粮食生产成本继续降低,市场平均价格再度下滑。1636年国内小麦的市场零售价已经跌到每吨36美元,去年蝴蝶岛的水稻丰产和东联集团从东南亚运来的稻米,也让曾经价格居高不下的稻米降到了每吨55美元。至于其他杂粮、干草青贮等农副产品的价格跌幅也在15%以上。

为保障国内农产品市场价格的下跌不损及农业家庭利益,1636年华美全年对欧洲和中南美的粮食出口达到了创纪录的2.5万吨。相当一段时期内,前往欧洲的国有远洋运输公司船队所装载的出口商品都是谷物牲畜等农产品,还一度引发了其他生产企业的不满。

普通国民家庭年平均收入从1635年的330美元下降到1636年的305美元,家庭平均年支出115美元。除去外部经济环境本身,新增移民家庭也是导致该数字稀释下降的重要因素。不过普通国民家庭平均银行储蓄却继续上升到130美元,是民生调查中少数上升的普通国民家庭经济指数。

各家银行里的普通国民个人储蓄总额已经达到1170万美元,这意味着理论账面有超过290吨的白银处于“闲置”中,这还不算属于穿越众这个特殊群体的资产储备。但至少穿越众还在通过各种投资渠道将大量资金注入农工商领域,而普通国民的“全民攒钱”行为看起来几乎就是个不可救药的局面。

有议员并不认为上千万的普通家庭银行存款是个社会闲置资产。因为包括穿越众的个人储蓄在内,银行也在利用这些金融储蓄资产进行各类金融操作。尤其是唯一的国有大西洋银行,为欧洲各国大举放贷而在国内同行间进行的拆借业务,也盘活了不少闲置资金。

但这些国际金融活动,充其量只是一种以钱生钱的金融风险产业,根本无法对本土商品的生产制造和消费带来促进作用,增加不了工业产值和就业岗位,也改变了国内货币流通性问题。对于正在全力进行工业化的华美而言,单纯的银行国际金融业务繁荣反而是种隐患。

经过计算。一件市场零售价1美元的华美本土货架上的商品,从原料采供、运输、加工、物流到终端消费,国家在这个过程中获得的税收最多可以达到38美分!假如普通国民家庭的年消费支出达到200美元,那就意味着国家财政一年又会多出至少280万美元的税收!而且在这个资金流通链中。各行各业都在受益,对经济的良性刺激作用不言而喻。

但消费和收入又是一对无法单独分离的双生子,这个时代,尤其是东方的消费观。依然还停留在“备战备荒”的阶段。对天灾人祸的切肤之痛,让那些超过自身温饱需求的生活体验成为一种败家子的象征。

而最能打动这些普通国民家庭、尤其是华裔家庭的花钱项目,目前只有一个。就是1626年起正式开放的私人土地购置。赚钱攒钱,就为了在这片肥的流油的新世界里买上一批属于自己的土地。

出售土地固然也是使金钱流到政府手里的手段,但却没了商品经济流通环节。工场做工攒几年钱,买地,再攒几年钱,再买地,然后有那么一天工人又变成了农民……

平时把钱藏在床头柜或银行里好几年,然后一锤子买卖而终生受益的土地购置过程中,国民的生活水准其实一直处于人为的辛苦存钱的紧巴巴状态,没有产生任何商品生产与消费需求。这种古老的封建小农经济土地财富观,让深知商品经济货币流动重要性的穿越众们咬牙切齿。

……

城外郊区的各个农场刚掀起一片春播的腾腾热气,但倒春的微寒气流却再次灌入波特市的大街小巷。这座人口超过24000人的宋州北方中心城市又蜷缩成一团,街上行走的市民大为减少。

身为享受国家高级人才津贴的建筑工程师兼高校讲师,汤恩今天和儿子汤献特意更换了一身新装,带着满面红光走进了波特市政府办事大厅,打算在专门办理土地购置的市国土资源局窗口填写土地购置凭证。而在之前,父子俩早就办理好了前期的土地勘验手续,就等着今天最后交钱拿证了。

大厅里暖融融的,看起来人还不少。但在国土资源局的窗口前,不少人却愁眉苦脸地围在一个告示牌前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不少人在窗口前高声争辩着。

“呵呵,这位先生,今天这是?”汤恩看到一个神情落幕的中年人从窗口处退开,捏着一份文件垂头向外走,赶紧双手做礼迎了过去。

“老人家,现在市府不卖地了!要等到四月。”中年华裔男子摇着脑袋,之前因为争辩的红晕还未从脸上褪去,情绪还有点激动。“哎,就知道加税,加税……这是什么世道!亏家里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了好几百块。”

“啊?!为什么不卖了?”汤献虽然已经快四十岁了,但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急了,扶着老父亲的手就有点用力,结果差点把父亲汤恩给拽倒。

“那里有告示,自己去看!”中年男子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着。头都不回地朝大厅外走去。

扶着老父亲走到多人围观的告示前,汤献一眼就看到了告示顶头的大标题“土地购置暂行条例”。

“……即日起,国家土地购置暂行条例调整如下:

一、除企业用地之外,私人土地购置凭国民身份证(正式定居证)与户口。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单笔购置土地最低限额为500亩,已有私人土地购置记录、且不满500亩的,允许一次性补购差额亩数。

二、单笔购置土地,除购地款外。可附带‘爱国消费贡献卷’5张,每亩基准价降低50%。无‘爱国消费贡献卷’,每亩基准价上浮50%。且额外加征50%的‘土地购置税’。

三、土地转让出售年限提高到5年,售买双方方必须各自附带‘爱国消费贡献卷’5张,方可办理土地转售手续,且最低转售土地数量以100亩为基准单位。

四、国民家庭私有土地拥有量已超过1500亩的,新购土地购置税上浮50%,且年度“土地增值税”累进制征收,具体征收档次另行公布。

五、现役军属家庭、退役军属家庭、烈属家庭土地购置优待政策,依国家相关规定实行。

六、各地土地价格由当地政府国土资源局自行勘定,并上报国土资源部备案。

七、本条例自公布之日起暂停办理私人土地购置,并于周共和2478年(西历1637年)4月1日起正式施行。”

念完告示内容,汤献已经是目瞪口呆,而汤恩则摸着胡须在沉思。

“爹,啥是‘爱国消费贡献卷’?”汤献愣了半响,终于回过神来,拉着老父亲的袖子喃喃问道。

“走,去问问看。”

汤恩看到国土资源局办事窗口前空出了位置,赶紧带着儿子凑了上去。几番打听之下,才又急忙忙地跑到大厅另一头的波特市税务局窗口。

“老伯,从今天开始,您在市场上购物都可以向商家索要‘普通商业发票’,每凑够120美元数额的发票,就可以在税务局窗口换取一张有效期10年的‘爱国消费贡献卷’。”税务局窗口的办事小姑娘笑盈盈地递过了一份文件,“这是国家最新颁布的《爱国消费法》临时法案,您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再问我。”

父子俩二话不说,赶紧拽着文件跑到一边,一字一句地琢磨起来。

《爱国消费法》临时法案,顾名思义,就是内阁提交国会通过的一项旨在鼓励国民消费的法案,而且直接和国民的若干权益进行了巧妙挂钩。临时法案有效期十年,凭借消费发票并换取“爱国消费贡献卷”是重中之重,按照临时法案规定,凑够120美元发票就可以换取1张爱国消费贡献卷。

使用1张爱国消费贡献卷,就可以在当地卫生局办理“家庭医疗保障卡”,家庭户口成员可以享受全医疗项目七折的福利,而之前国家卫生部所执行的全民医疗保障计划,也不过是部分项目七到九折的福利。

提供5张爱国消费贡献卷,就能以当地土地售价的三折购买土地,只是私人土地购置单笔交易最低限额提高到了500亩,已经购买过土地且不足500亩的允许一次性补齐差数。

除此之外。利用爱国消费贡献卷,还可以在国家指定银行办理五年期的低息“爱国贷款”,每张可以贷500美元,允许累贷,但限额为5000美元。

绕了个大圈子,其实还是让国民通过花钱来获得原本的国民权益,只是额外增加了一些好处。

合算吗?汤恩只是掐指一算,就露出了激动的表情。

汤家这些年已经在波特市陆陆续续买了300亩地,也就是说,即使没钱再买500亩。这次也有一次性补买200亩的资格。汤家这次看中的那片土地地价是每亩15美元,假如按照以前的算法,不算土地购置税,就要支付3000美元的购地款,而汤恩和儿子这些年即使身份和收入不断攀高,也不过攒了4000多美元。

找地方消费600美元,就能用发票换到5张爱国消费贡献卷,然后就能以每亩7.5美元的价格补买200亩地,总花费不过2100美元。购地花费就直接少了900美元,还享受土地购置税的优惠。既能消费一些以前舍不得的东西,还能减少买地钱,这完全就是天大的便宜!

收入低的家庭也不怕。只要累上发票,几年下来还是能凑够5张爱国消费贡献卷,消费得多的凑得快,消费得少的自然凑得慢。只要不是脑子拐不过弯的纯文盲。算下来绝对比单纯的攒上几年钱再买地合算多了。况且到时候如果没钱买地,爱国消费贡献卷不是还可以从从银行获得低利息的“爱国贷款”吗?

至于家庭私有土地拥有数超过1500亩后的土地增值税大幅提高,对于汤家来说几乎也不用去考虑。一家子能拥有上千亩肥田。放以前已经是不可想象的事了。大不了以后孙子们分家分户,就又能获得新的购地资格了。

“献儿,咱家可以装修一下了吧?”汤恩摸着花白的胡子,看着大厅天花板若有所思。

“嗯,公司鲁道夫先生家在冬天用的水暖器很实在!咱家也接进一套!”汤献比自己的父亲还想得仔细,早就在琢磨着怎么花掉一笔钱。

“汤宝和二丫头今年要考大学,汤全和四妞也要读中学了……还有你媳妇,也该换几套出去显门面的衣服了。”汤恩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媳、孙子和孙女,老眼露出一丝笑意。

“咱家农场里还可以再修一间蒸汽磨坊,去年周家弄了个小的,全部花下来才300多块,以后就不用花钱去租国有农场的磨坊了,咱还可以给其他人磨面收点钱,几年就回本了!”汤献掰着手指头,越算越精。

“好,好!你回家就把这些事给操办了,我再去税务局打听打听。”

一番合计之后,汤恩迫不及待地把儿子撵回家,而自己则背着手继续走向税务局窗口。

……

之后的日子,在经历初期的短暂不满后,会算数的国民家庭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爱国消费法》的巨大“漏洞”。

国内消费指数开始了连续几个月的快速攀升,各地城镇的土地销售更是异常火爆。就连新来乍到的新移民,也在新邻居的现身说法下拿着手头的移民安置费早早做好了打算。

站在大发展的角度看,如今的华美什么都缺,但惟独就不缺土地。江口镇和白马驿的白马河南北两岸、滨州雅城市的斯库尔基尔河西岸和特拉华河东岸等曾经没多少人在意的偏僻土地,如今在政策刺激下显得更加廉价。

这种以消费换取廉价土地购买资格的举措,看起来似乎让国家的土地出售有点“亏本”的味道,但因为购买规模的门槛提升和累进制土地税,限制了私营农业的无序扩张,也让各地私人农场的建设更加规范,更利于规模经营。

更重要的是,大规模廉价售地资格的背后,则是更多的国民收入流入了市场消费环节,大量曾经在国民眼里“有点舍不得”的商品消费一下被冲出一个大口,尤其是家庭大宗商品消费直接翻了一倍。国民舍得吃舍得用,实际生活质量大幅度上升,索要发票的行为也变相促使各地商家商贩的经营更加正规合理化。

一大批新开垦土地必然大幅提升相关农业机械的采购或租用需求,仅仅四月份,国有农林渔牧集团所属的各地分公司发出的各型蒸汽拖拉机订单数量就超过150台,后续意向订单更是超过300台,让卯足了劲最大月产能也不过30台、手里已经压了近一年生产合同的国有重型机械公司上下如做梦一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图谋

1637年的春天,席卷欧洲的“郁金香泡沫”灾难已经无可阻挡地在荷兰遍地蔓延,成千上万的财富蒸发,除了少数手快的投机者在这个过程中致富,绝大多数人血本无归。无数的欧洲家庭瞬间倾家荡产,因三十年战争而陷入政治军事经济危机的欧洲,迎来了最大的经济衰退期。

当然,经济上的恶化并非郁金香泡沫本身导致的,因为从1618年的三十年战争开始,西班牙对欧洲贵重金属的输入就日趋疲软,尤其是白银的输入量持续降低。华美的横空出世,连同荷兰这个贸易强国对全欧贸易的大力推动,大量白银外流,货币不足的情况日益严重,持续一百多年的物价通胀和金银比价居然首次出现了小幅回落的现象。

欧洲贸易早几年就已经在面临各种规格成色混乱的粗制滥造银币,银块价值开始渐渐高过流通银币本身。为清偿债务和缓解财政压力,欧洲各国王室垄断的银币铸造出现重量和含银量双双下降的趋势,铸币税也一增再增。于是普通居民宁可把足值银币藏起来或是熔成银块出口,也拒绝交到铸币场重铸。一时之间,英格兰都出现了罕见的无银可铸的奇葩现象,比原本的英格兰货币危机历史几乎提前了二十年!

在这个过程中,荷兰银行家们再次奋起他们的货币金融手段,开始从中套利,浑水摸鱼,从这个层面上看,整个欧洲都无人可挡。

远比历史同期更加活跃的远东航线,加深了华美、荷兰、英格兰、葡萄牙等国商人在远东各个渠道大量套取廉价黄金的行为,然后又在欧洲出售,各国白银大量外流到远东,其中英格兰和西班牙受害最深。

无独有偶。奉行稳定金银价比值的华美也跟着倒了霉。即使利用记账货币、银行汇票贴现等金融手段,控制大宗现金结汇量,即使不考虑远东金银比价,光是欧洲的汇率差,就导致每年大约300万美元的银币通过私下渠道回流入欧洲。这里面,甚至以中远国际贸易集团为首的几大贸易财阀或私营商业银行本身就没管住自己的手。

截止1636年底,在一群见钱眼开疯狂进行贵金属套利的商人多年奔走下,华美央行金库十几年来已经“不由自主”地堆进了大约50吨让人又爱又恨的黄金,总值约3500万美元,其中至少30吨属于穿越众的私人黄金托管。而主要流通的银元本位币则从1633年就开始逐年减少。如果不是前段时间的欧洲战争又赚回来大量白银,华美央行行长钱伟常甚至都有了干脆重铸货币、提前实行金本位的赌气念头。

华美蒲扇般的蝴蝶翅膀将“原汁原味”的欧洲三十年战争弄得更加重口味,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让华美感觉自身国家安全的同时,也让欧洲经济比历史同期更为糟糕恶化,并把自己也拉到了深坑旁边。

不管如何,华美在大肆获取战争红利的同时,也必须为自己的历史搅屎棍行为未雨绸缪,重新考虑制定美元银币和欧洲各国主流金银货币的汇率和贸易结算方式。与多国的国债借贷合同也必须重新进行相关谈判,以减少汇率损失。

宏观货币政策上的调整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物质上的准备,但以严晓松为首的华美外交部,开春后就不得不和商务部、财政部的人一起。分成几波在欧洲奔走。其中重中之重,就是针对瑞典、西班牙和法国的贷款协议,以及和荷兰商讨建立一个专为大西洋贸易服务的国际票据结算制度。

在这个过程中,自诩拥有后世丰富金融手段的华美。也不得不向17世纪的欧洲金融霸主荷兰低头合作,让出一些相关利益。在欧洲各国主权信用一塌糊涂的当下,也只有货币信用制度最先进、贵金属储备最多的荷兰才算得上有能力共同维持货币秩序的国家。

相比之下。遥远的东方倒显得相对平静许多。历史上1637年本应该发生的明英广州战争,因为英格兰海军在爱尔兰战争中一败涂地的蝴蝶翅膀而悄然消失,那位攻占虎门烧杀掠夺无法无天的威德尔上尉也没了下文。

……

1637年4月5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年三月十一。

17世纪的香港岛,还归属于大明广州府新安县管辖,莞香是这里历史悠久的地方特产。不过随着地方盘剥的不断加大,从事莞香生产的新安县农户不堪重负,砍掉香木逃亡外地的现象越来越多。

大概也只有后世才能知晓香港九龙湾作为世界级天然良港的战略价值,此时的香港岛上人烟稀少,只有大概两百多户的农夫渔民在地方乡老的主持下,过着半死不活的封闭生活。

岛上的太平山阻隔了外海的海风,海湾里风平浪静,后世的繁华国际大都市在此时还不见半点踪迹,历史的画卷回滚到最初那原始而清新的一幕。

一大早,一群渔民孩子就在岛北的海岸边嬉戏游耍,大人们则驾着小渔船,沿着海湾徐徐出海,为艰难的生计继续奔波。

突然,一艘硕大宽长的五桅纵帆船从海湾西面的海岸拐角处出现,扭动着肥硕的身躯缓缓地驶向香港岛北岸中部,船甲板上,几个奇装异服的水手正在指指点点。

位于九龙湾北面海岸内陆的一座破烂陆寨里,几个东莞守御千户所的年老军户都吃惊地抓着鱼叉缓缓起身,对眼前出现的不速之客目瞪口呆。

一艘南洋米夷的大帆船在外海遭受风暴搁浅了?正在香港岛上晾晒货物?

消息迅速从东莞守御千户所传到了新安县,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转到广州府和南头都指挥使司。

两天后,广州新安县令带着一行巡检兵丁赶到,先、不由分说,就把华美东联集团的大帆船以及登陆的人都圈禁起来。又是一天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打听到消息的澳门葡萄牙理事会,仿佛约好了一样,也屁颠屁颠地派了一艘船和几个商人跑来看情况。

澳门葡萄牙理事会作为垄断明朝贸易的欧洲势力。在过去几十年里参与了不少封堵其他欧洲商会的行动,甚至许多时候还会动用武装商船监视和武力驱赶,这次自然也没有例外。

临时客串华美搁浅商船代表的明珠市长安尼尔,一走下船板的时候,到场的澳门葡萄牙理事会的几个商人都愣了,因为站在他们眼前笑眯眯的,居然是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最高行政长官。

本来还打算义正言辞地呵斥一把这些“有样学样”的西方同行,但一看到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就一个个闭上嘴,退到一边静观其变起来。

第一次接触谈判。就在九龙湾北岸的军所陆寨里展开了。大明方面是广州新安县令,而华美方面,则是替东联集团出面的明珠市长安尼尔。

玻璃、香烟、甜酒、铁器、火柴、肥皂、香油、天鹅绒之类的海货一箱箱打开,跟随在知县身边的巡检兵丁们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被迫看热闹的澳门理事会的几个商人更是气呼呼地吹胡子瞪眼。

“这是本国商会与澳门朋友的一次正常贸易往来,糟糕的是我们的船遇见风暴出了问题,至少一半的货物都进了水,所以希望能在此地修补商船、晾晒货物。”安尼尔客客气气地指了海湾对岸的香港岛,一口诡异的“东土话”让大明官员直皱眉。

“既然是西夷海商。就应知我朝律制,凡南洋外番商事,须在澳门签结,人船皆不可在他地停靠逗留。以免滋扰边民。”知县撇了眼那些让人眼红的海货,眼睛提溜转的同时,也不得不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这次的货物非常重要,是澳门朋友去年重点吩咐的贸易委托。据说最终客户正是贵国朝廷兵部。可惜中途遭遇了可怕的风暴,损失很大啊。”安尼尔看了眼一语不发的几个葡萄牙商人,故意提高了音量。然后突然用葡萄牙语嘀咕了几句,只见其中一名葡萄牙商人微微一愣,就缓缓点头。

“大洋之上祸福难定,倒也难为你们了……嗯?朝廷兵部?”

商船搁浅,希望停岸休息逗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大概觉得这又是一次轻松索贿的好机会,但听到货物和朝廷有关,知县此时正在喝茶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这座岛很偏僻,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能像澳门朋友那样租赁该岛,作为商船修理、货物晾晒、储存的地方。”时机差不多了,安尼尔赶紧压低了声音,一边还缓缓展开一张贸易清单。

“噗!”新安知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说了那么多,原来是想一直在这里赖着不走了?!看着对方那笑眯眯的模样,新安知县心里升起一丝警惕。

“我们非常珍惜和大明帝国的友谊,也愿意为平息北方鞑靼人叛乱做出一份贡献。”安尼尔将展开的贸易清单直接推到了大明官员的面前,“我国商会希望能借此与贵方建立更深的友谊,我们仅仅需要一处能够躲避风雨,能够妥善修理商船、保存货物的地方,绝不会踏进内陆辖区。”

“既然是尔等与本朝的‘贡舶’之物,那倒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不过本朝早有规制,只澳门一地准外洋行商停留。如今海事不宁,实难另行开埠。”

早就在往年的海商贸易中也有吃点小回扣习惯的新安知县,还以为对方在拿小恩小惠在引诱自己,并没有正眼去看贸易清单上的字,而是端着茶杯故作矜持,说着和他其实没半毛钱关系的高层官腔。

“当然,对于有可能影响本地居民生活的事情,我们愿意支付租赁土地的贡银。”安尼尔笑笑,再次用手点了点桌面的贸易清单,提醒对方在意,“只要有了安稳的休整地,我相信今后的货物可以很快的准备好,并交付给客户。”

“呵呵,你倒是不依不舍啊……”放下茶杯,新安知县终于有闲心去瞟了眼面前的清单。不过几秒钟后,双眼开始呆滞,甚至嘴都微微张开。

“要不我们现在可以先看看货物?大概他们已经把东西都搬下来了。”安尼尔知道对方被震慑住了,赶紧起身极为礼貌地指了下对岸的香港岛。

和下属们对视了几眼后,新安知县慢慢点头。

……

用油纸精心包裹的21B燧发步枪在新安知县的眼前一箱箱打开,散发着防锈油脂的奇特香气,十几门24磅重型加农炮威风凛凛地一溜排开,黑亮的炮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数量之多让几个澳门葡萄牙商人目瞪口呆。

这次并非什么华美普通海货了,而是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一大堆军火。光是其中第一次出现在远东的24磅重型加农炮就足以让人大吃一惊。

“这是……”

光看眼前的火器内容,就已经超过过去几年大明朝廷能从澳门购买的数量,甚至大炮还比以前购买用来加强虎门要塞防御的九斤大炮更大。这么多军械,要多少银子才能吃得下啊,新安县令这一瞬间都看傻眼了。

“这是十二门我国最新式的重型大炮,还有三千支原装燧发步枪……嗯,还有这些,我国出品的优质硝石,纯度极高!船舱里糟糕透了。只能抬出这些先晒晒。”

安尼尔如骄傲的公鸡一样挺胸抬头,指着现场的大小货箱得意洋洋说着,还不忘朝一边露出嫉妒幽怨表情的葡萄牙人做了个笑脸。

“我的上帝,根据协议。这应该由我们来销售,尊敬的安尼尔先生,您不应该这样!”一个葡萄牙商人涨红了脸,忍不住在人群里用葡萄牙语嘀咕了一句。不过很快就被自己的同伴给拉住了。

“当然,我只是向客户展示下诚意,不影响葡萄牙朋友的代理协议。”安尼尔歉意地微微欠身。再次走到正在抚摸大炮的明朝官员身边,压低了声音,“尊敬的大人,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难道您会眼睁睁地看着每年至少一半的货物因为航行中遭遇风暴而报废吗?”

“这个,本官需要向知府和总督大人回禀此事,尔等稍安勿躁,等待消息便是。”此时的新安知县已经在微微冒汗。

“没问题,我愿意再次等候您的消息。另外,这是一点本国商会的诚意,希望能给您和您的家人带来生活上的便利。”

说完,几个水手抬着一个大箱子走来,虽然没有打开,但新安知县已经知道里面的东西会是些啥。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有这个箱子十分之一的东西,基本上就是一个大明知县一两年的收益。很显然,现在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将全是自己的!

新安知县兴冲冲地走了,不管这里面有多少能够推动谈判前进的能量,至少证明以广州中低层官员的承受力来看,促使两广方面主动敞开心扉的可能性已经极高了。

……

为了防止琼州换官风波有可能影响到华美在远东的利益,已经拥有充分职权的华美内阁这次没有和国会过多纠缠,在四月初就直接将驻明珠岛海外领的外籍军团兵力增加到一个营的规模。同时,华美亚洲舰队的战舰以护送商船为由,一度开到了琼山县外海兜了一圈,让新上任的琼州知府莫名其妙地紧张了好几天。

琼州乃至两广的官绅,最终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内部博弈中各取所需安分下来。已经重新扭成一团的琼州地方官绅向新任两广总督张镜心大肆示好的同时,也暗暗警惕提防。

在澳门总督多明戈的牵头下,华美明珠市长安尼尔率领的“华美商会代表”抵达澳门。在过去大半个世纪年里已经对泰西番商习以为常的大明守澳官员,这次表现出了更为友善的态度。

独享许多大明贸易权益的澳门葡萄牙理事会,这些年也在华美东联集团的背后提点下,着重加大了对广州方面的“友好”交往。熊文灿在任时处理海外贸易关系的温和原则,已经被广州地方官奉为了默认标准,就连新任两广总督张镜心,也在一知半解中暂时没有去触碰。能不惹麻烦就尽量不惹,大概就是和熊文灿有些私交的张镜心现在的个人立场。

关于“米夷行商携火器贡舶,求居新安县外岛”的交涉,让打头阵的广州知府颇为吃惊。这种非同小可的事情,显然不是一个广州知府能够处置的。更何况对方似乎还是多年前差点打进广州的南洋米夷。

为慎重起见,甚至是摸清这些能说一口怪异东土话的西人,广州方面再次派出了一位中级官员前来了解情况,而这个官,正是长期负责海防以及和澳门方面接洽军火采购的广州兵备道海防同知。

现在谁都知道大明从澳门采购的大炮和火铳,大部分都是弗朗机人辗转的米夷国制品。这位广州兵备道海防同知对米夷国的印象,也在多年前的万山群岛海战中有所体会。

安尼尔的口才显然在这个时候根本无法和大明官员的思路同步,翻来覆去,广州兵备道海防同知的答复就是:“可依澳门旧例,允米夷行商暂留澳门贩买诸货。不得擅居。”

来来去去交涉了大半个月,扮作华美商会代表的安尼尔这下可坐不住了,照这样墨迹下去,也许再谈上十年都没个结果。

消息传回明珠岛,在范力的建议下,东联集团总部经过一天紧急磋商后,一咬牙做出了大出血的指示,准备将一整船的军火减价大甩卖。

……

“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诱惑还不够;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太低……”

嗯,把这句话用在两广总督张镜心身上似乎还有点过了,但从广州兵备道传来的消息,华美方面所展露出的“超级”实力和诚意。还是让临时住在广州总督行辕的张镜心大吃一惊。

作为诚意,米夷今年将分两次卖给大明一万支泰西自生火铳、三十六门十八斤炮,外加一大批高纯度精炼硝石,价格只需要象征性的十二万两白银。而且还可以免费海运到山东或天津卫,这简直就是和白送差不多啊?

贿赂大明朝廷,这朝廷还需要贿赂吗?

贿赂广州地方官。估计任谁也没这个胆子去碰这种大礼吧?

无利不起早,弄出那么大动静,就真是只图一个晒货的穷乡僻壤孤岛?

可行的解释,要么是米夷另有所图,要么就是天朝地大物博、穷乡僻壤的米夷实在是太需要一个能够和大明通商交好的地方了。相比之下,无论是澳门的弗朗机人,还是南洋的荷兰人,都没有这种大手笔,还整天弄些传教滋事的麻烦出来。如果不是东南海商已经在澳门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利益联系,恐怕早几十年澳门就被大明给取缔了。

大明朝廷这些年为采购或是仿造泰西火器已经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和钱财,如今一大批火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送上门,任谁都要仔细考虑下了。

几年前,就是那个王尊德脑子不转弯,非要强捕这些来做火器买卖的米夷,结果弄得两广鸡飞狗跳,这种事再要发生,简直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按照下属传来的说法,米夷人想在新安县南方九龙湾的香港岛设立货栈和居住区,并且所有军火贸易依然尊从大明和澳门的往来模式,将交由澳门的葡萄牙人承担。

而唯一和澳门不同、同时也让张镜心心里隐隐不安的是,对方希望是全岛租借十年,而不愿意大明方面干涉所租土地上的任何事务。

看着桌上的信件,张镜心陷入了沉思,但怎么想,也觉得熊文灿当初临走时和自己说的某些话确实有些道理。

大明和米夷确实有些缘分,虽然看起来贪利之心比之弗朗机人还厉害,但两广、福建、浙江,甚至是大员宣慰司,不都因为南洋海贸而受益了吗?用十年的租期,换取一批至少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精良火器和上品硝石,外加一个更加稳定的军械采购渠道,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这么便宜的事?

再联想到少数被琼州排挤的两广士绅不断投递来的某些“告状”信,里面的嫉妒之气油然而生,反而衬托出琼州士绅和米夷交往的种种好处,让张镜心忍不住轻轻冷笑。

打定主意,张镜心开始书写奏折,准备将这次“南洋米夷求贡舶”的实情一五一十地传达给北京城的崇祯皇帝。

……

就在张镜心发出六百里加急的第二天,一封从海路辗转数月而来的信件,由明珠岛转送到大员宣慰司首府东宁城。

没有用电报,而是颜显风左思右想后写下的亲笔信,在向父母诚恳道歉的同时,公开表示放弃大员宣慰司继承权,而选择在华美继续就学深造。

十多年没见的长子居然如此没心没肺,让才新讨了一房小妾的颜思海顿时心情急转直下,在屋子里连续摔了好几个茶杯。这个思念已久而且感觉生疏的儿子做出这种选择,让颜思海痛心的同时也暗暗庆幸,毕竟他还有几个儿子,也不会让家族继承权就此旁落。

至于侄女颜显屏随后一段日子发来的解释信,颜思海也懒得去深究了。在他眼里,华美颜公馆已经算是和大员分了家,长子不过是“翅膀硬了”的表现,而颜显屏更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一切都正常不过了。

同一天,三百名吕宋华裔青年,分别搭乘多艘华商的海船暗中抵达华美明珠岛海外领。他们将在不久后送到华美的南非总督区苏兰港,在那里和新招募的华美外籍军团灰狼旅的新兵们打散混编入三个作战营,并执行为期数年的海外军事部署任务。(未完待续。。)

第五卷 结束语

第五卷结束语

写到现在,感觉好累,新世界一文本身不难,但时间与精力是最大的问题。写作时间的不稳定,让我无法开启每日一章模式,幸好一周三更模式能让自己有足够的存稿做缓冲。但现在又是一个多月没写新章节,存稿数量已经下降到不足四十章了,打算在起点更新完第五卷的同时存稿完成第六卷的野心破灭。

作为涉及明末的流行题材,无论是哪个作者,都会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明朝与清朝的历史交替遗憾。

大部分的作者和读者,都经过了上万部明末网文的洗涤熏陶,那段历史几乎每天都在网文里重复。通过这些几乎可以复制粘贴的素材,绝大部分读者对明末似乎已经“了如指掌”,却对那段历史的世界另一半知之甚少,普通历史教科书给我们的信息是微乎其微的。

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开历史教材,无论是夸大还是吹捧,都必须遵循本国立场的“政治正确”这个原则。从这个角度来看,英国、美国、越南、韩国或日本教材里出现某些东西也就见怪不怪了,因为我们的教材也如此。我们的伟大百度党更是如此。

我无意去“爱之深而责之切”地揭明末时期中国本身的伤疤,因为这涉及到一个“政治正确”的问题。但按照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只有正确的历史观才能真正进步”,我又不得不写一些不厚道的真实内容。

有一句话说得好:“1644和1840在中文网界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心理学主题,早不属于历史学主题。从心理去解题远比从历史本身去解题更重要。”展示一个真实的明末重要吗?我觉得很重要,但我没胆子去写,也觉得没义务去写……我删了很多章节内容,很多很多,留下的只是点到即止,有心人可以从细节上去顺藤摸瓜了解更多,不在意的可以选择性无视。

本来安排是六卷150万字结束,结果因为某些原因,篇幅已经超过规划。所以最终定位了七卷结束全文,目前正在六卷存稿收尾,希望未来几个月完成所有章节。(超过200万字什么的最讨厌了。T.T)

第六卷的卷名其实比第五卷还定得更早,“白银年代”。我只在我接受的合理范围,将这个虚拟的华美推送到黄金年代的黎明期,所以希望几十年内称霸全球的读者朋友还是死了这个心吧……在我眼里,那是属于穿越众孙子辈去努力的事,至于穿越众嘛,还是早死早超生。

第五卷最后两章,将在下周一和周三更新。为庆祝又一卷完结,下周五不更新。第六卷白银年代将于5月26日周一正式开始。

掌声在哪里?尖叫在哪里?come~on~~~~~(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水到渠成

1637年5月11日,周一。

晴空万里,印度洋上某座碧绿色的礁盘海岛上除了徐徐的海风和往复的浪花,四下静悄悄。一只硕大的椰子蟹慢悠悠地攀爬到一颗落地的椰子上,锋利的蟹钳将椰子外壳轻易撕开,接下来就可以好好享用属于自己的美味。

海岸出现一阵骚动,无数的海鸟腾起,椰子蟹似乎受了什么惊吓,警惕地转过身朝着某个方向扬起了蟹钳,然后十几秒钟后又悄悄地没入了附近的礁石草丛。

这里是印度洋中部最大的岛屿,迪戈加西亚岛,一个V字形、俯瞰形似石器时代尖底陶罐的珊瑚岛。面积约27平方公里,中央是一处北方开口、面积辽阔珊瑚礁潟湖。

迪戈加西亚岛是连接非洲、中东和东南亚的印度洋战略重地,在后世是大英帝国在印度洋最为倚重的海军基地之一,拥有优良的深水避风港,是来往印度洋航线躲避风暴的最佳船泊地。如今它将成为华美“印度洋珍珠链”上又一颗举足轻重的珍珠,并改名为“海坛岛”。

风平浪静、碧波微漾的海平面,南非舰队的青金石号护卫舰和长须鲸号运输舰出现在迪戈加西亚岛的潟湖北方入口处,后面还远远地掉着一艘东联800型商船。在过去几年中,已经有不少东联集团的船只在这里做过临时停泊,甚至还在潟湖口留下了导航浮标。只要找到这些浮标,那初来乍到的华美海军编队就能安全的进入潟湖。

在小心地勘探了航道水文后,观察哨终于发现了潟湖口的导航浮标,甚至在望远镜里还看到了以前的华美商船在岛上留下的窝棚建筑。三艘船先后驶入潟湖,并停靠在岸边。

华美海军将在这里建立一处海军基地,配置船舶维护与电台中继站设备,印度洋舰队未来将这里部署一艘炮舰,以保护周边的海域。以后这里还将成为往返印度洋的各国商船的补给站与商品中转仓储点。为将来大规模展开印度贸易做准备,为此东联集团为这次海军行动提供了绝大部分的经费。

未来的海坛岛海军基地将是纯军事化管理,不属于民政单位,只有少数提供后勤保障服务的承包商。之后还将招揽部分农垦公司在这里置办一些小型农场,以供应基础的食品补给,除此之外,基本不打算安置正式的移民定居者。

长须鲸号上的水兵打开甲板舱门,发出了上岸指示,几分钟后,在一队武装水兵的看押下。数百黑人奴工带着胆战心惊的表情一一上了甲板,然后看着眼前的原始岛屿默默垂头。

他们是前年南非土著暴乱的俘虏,才在不久前完成了南非总督区金沙港的港区扩建工程,现在又被海运到这里,将在未来半年内完成海坛岛海军基地的第一期建设。除了几片树林,这里没有任何可以藏匿的山谷和复杂地形,四周又是茫茫的大洋,黑人奴工们无所选择,也不知道如何选择。只能听天由命地按照这些可怕的强盗的要求完成一切。

大约500名黑奴,以及各种建筑物资和工具依次用运输舰携带的小蒸汽艇靠岸,然后大约百人的工程队也从东联集团的商船上陆续登岛。

“佟少尉,我希望四个月内。基地第一期工程和港口就能完工。”青金石号舰长艾文少校一边指挥工程队架设临时电台联络站,一边与身边的一名年轻的华裔海军少尉确认工期。

作为第一批长岛海军学院毕业的正规科班生,艾文也是第一个晋升校级军官的二代舰长,更表现出超越一名普通舰长的高级指挥能力。艾文的出类拔萃。已经成为了长岛海军学院后续学弟们的最大榜样。

佟离,今年21岁,则是十二年前被荷兰商人拐卖到华美的孤儿。当初因为结巴口吃、个头太矮或者是其他外在形象的缘故。没有找到合适的收养家庭,所以从小就在曼城福利院长大。当时的曼城福利院是佟月在担任院长,所以这一批最终没有着落的三十多个华裔孤儿,都跟着佟月取了新名字。

从某种意义上说,十几年来佟月是这些孩子公共的母亲,长大成人走向社会的孤儿们也常常会去看望佟月。孩子们对佟月的亲切感倒是展露无遗,但却让佟月的老公、华美央行行长钱伟常感觉很难招架。

佟离在17岁的时候中学毕业,离开了曼城福利院,在佟月的鼓励下考上了长岛海军学院,并以学届第七名的优异成绩结业,一年见习期结束后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海军少尉。现在佟离少尉将出任海坛岛海军基地代理指挥官,负责将这里的基地建设工程监督完工。

“是的,少校。”佟离一个敬礼,然后悄悄回头看了眼那数百瘦弱的黑奴,还有点担心的样子,“不过,南山港的工程队只有百人不到,基地第一期和港口工程加在一起规模不小,如果仅仅依靠这些黑人战俘,四个月内完工恐怕有点不现实。”

“他们来这里,就是要实现四个月的工期目标,这是海军司令部早就定好的计划。至于怎么加快工程进度,是你要考虑的问题。”艾文并没有给年轻的学弟“讨价还价”的机会,而是十分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海军计划书,“我们时间紧迫,东联集团只有这四个月才能抽出运力给你提供建筑物资,否则就要耽误到明年去了。”

不惜一切代价吗?看着那些被海风一吹似乎都要飘起来的黑人奴工,佟离微微露出一丝不忍。

“少尉,这是他们为自己的暴乱行为付出的应有代价,而且他们的买家还在巴西等着呢。如果他们打算再次回到陆地上,就必须全力以赴。你能决定他们有多少人能活下来。”艾文大概知道面前军官的想法,但也只能如此表态。

面对上级不容商量的命令,佟离只好默默行礼离开。

谈话过程中,更多的建筑物资、器械和给养上岸,甚至几门90毫米要塞炮都运上了岸,一波海军水兵正七手八脚地吆着号子在摆弄推动。而一边的南山港建筑工程队,已经在组织黑人奴工搭建营帐和整理岸边土地。

……

遥远的印度洋岛屿上,黑人奴工正在皮鞭和烈日下奋力开工的时候,北美曼城东联集团总部大厦里,一场董事会也正在热火朝天中。

“董久楠他们现在拥有金沙港、苏兰港的独家经营权,听说又把手伸向了更北方的葡萄牙殖民地索法拉,和那里的葡萄牙人签订了贸易协议,建立了商站。他们给我们的金沙港分公司发了律师函,我们在金沙港的业务申报已经受到限制,要继续下去只能选择和他们合作。或者重新搬回南山港去。”主席位上,任长乐情绪很不好,捏着一份文件,手指在纸面狠狠点着,“我倒想看看,他们打算怎么伺候那些好战的恩古尼人。”

苏兰港,就是后世南非的东岸经济中心德班港,拥有良好的港口条件和周边农业资源,当然附近的黑人部落的数量。也远比当初的南山港要多得多,而且还都是很好战的恩古尼人,比如后世19世纪大规模南下的祖鲁族,就是恩古尼人的一支。

据说南非总督周毅为保护苏兰港的顺利建设。除了让新组建的外籍军团灰狼旅把训练营地暂时设在那里,甚至还向黑水保安公司发出了邀请,希望刘云能组织一批有经验的保安队伍保护当地的工程队和移民。

“你消息落后了,刘云已经和他们合作了。”狄祖恭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着,“刘云倒是很会钻这些空子,不过他以前对董久楠他们一直不感冒。估计董久楠这次下了不少血本。”

“我就奇了怪了,平时关系那么铁的,刘云怎么会跑去帮董久楠他们。他还是我们的股东之一呢!”任长乐皱着眉头,对前国土安全部长的举动十分不解。

“能赚国兴集团的钱,我也愿意。这钱如果不赚,估计董久楠就会请老吴调外籍军团去帮忙了,而且刘云上次也给我说了,我们有用得上的地方,他绝对优先考虑。”梅林食品集团董事会主席观云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如果金沙港的事谈不拢,我们就把南非的业务全部撤回南山港去,专心弄好远东。”任长乐无奈地点点头,“算了,还是说说香港的事。现在艾萨克在坐镇明珠岛,市长安尼尔也在帮我们跑动,但不知道明朝的广东官员能否谈下来。”

“已经花出去不少钱了,决不能半途而废。继续砸钱,砸到他们眼花缭乱为止!”狄祖恭似乎早就看透了现在的明朝官僚的德行,“当年王志华他们炮轰虎门营救赵明川,都能被当地官员报成大捷,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平时卖给澳门葡萄牙人40万的军火,18万就丢给明朝了,几乎广东地界每个有头脸的官都送了几百上千块的礼,这钱还砸少了?”任长乐有气无力地摸着额头,仿佛还在心疼半个月前作出的决定,“关键是他们太墨迹了,如果真是明码标价,我们就不用这么费神。”

“我们急,广东的地方官也许更急呢,听说范力定下的送礼名单,好多都是和东林党关系不错的人……现在就看他们怎么和崇祯皇帝瞎扯了。”观云倒是气定神闲,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明朝北边焦头烂额,现在又正是明朝内阁刘宇亮和薛国观他们内斗最狠的时候。东林党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他们本质上是南方商人、手工业主和小市民利益的代言人。东林党被后人描得那么黑,还是因为和传统大地主集团的利益冲突。明朝商税形同虚设,每多一个外贸口岸,对他们而言都是绝对的利好,何况还有那么一大批对皇帝而言几乎白拿的军火出现,东林党不争个你死我活才怪了,崇祯急性子脾气一发,就更有搞头了。”

观云的玩笑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与香港有关的政治经济活动再怎么也是大明和华美少部分人关心的事,而对于又迎来一年最繁忙贸易期的华美明珠岛海外领市民和大明海商来说,如何抓紧时间赚钱才是王道。

站在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总部门前的钱老三,手里捧着账本。意气风发地眺望远方热闹的港口。一个建议就成功恢复琼州贸易秩序,不光是东方实业公司总经理艾萨克是大加称赞,据说连东联集团总部都开始留意这个长相不是很好的华裔中层管理。

现在的钱老三不光担任东方实业公司东方分部的商务总监,从上周开始,又兼任东方运输公司东方分部的行政总监。从某种意义上说,钱老三手里的权力不会比赵明川低多少。但精通人情世故的钱老三,还是在公共场合人前人后地把自己放得比赵明川低了好几个头。

“钱三爷,北边来了位大明海商,说是专门登门拜访您来了。”

正在琢磨计算着自己今年的薪水和分红比例问题,一个华裔业务主管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将一封典型的大明拜帖送到了面前。

“广西梧州的罗家?以前和我们有交道?”钱老三捏着看着上面陌生的落款,怎么都回忆不起这些年是否见过。

……

依托华美对桐油、生漆、松脂这三种古老战略资源的巨大需求量,六、七年前大明福建、广西等地的油桐和漆树栽种量就大幅增加,复杂原始的松脂收集也趋于规模化。每年经各地大明海商运往明珠岛的桐油、生漆和松脂总量达到了六百吨,而且出口量还在缓慢递增。

即使是在现代工业时代,上述三种工业原料几乎都是难以替代的天然战略资源,大明海商的供货渠道成为了华美国内相关行业需求的唯一来源,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来自广东的一名叫罗慧德的大明海商,这次就给钱老三带来了一份重重的“大礼”。据说他可以比那些潮州或漳州海商每年提供更多的桐油、生漆和松脂。而截至到目前,这几种工业原料基本上大都由潮州和漳州海商垄断供应。

“广西梧州的商路我倒是不太熟悉,不过梧州盛产桐油、松脂倒是真的。罗先生何以保证能有更多货源?难道是从别人处争抢而来的?”钱老三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似乎对这种夸夸其谈的大明海商也见多了。

“呵呵。钱先生多虑了。我罗家其实是广州府人,不过族内本家却在梧州。族内所营商号已有百年,在广西各地州府均有店铺,更与滇、黔、桂、湖广各地商号往来密切。一年仅是从滇、黔、桂各地输往梧州本家商号的桐油、生漆、松脂。总数不下两千担,只是南洋少有门路,故大多流转贩卖湖广内地。若钱先生有意。罗某当说服宗家商号,倾全族之力,尽输南洋。”举止优雅的中年大明海商礼貌拱手,对眼前有点不耐烦的华美“东联商头”笑着解释。

“那为何你那梧州本家没有来人,反而是罗先生自己找上门?”

原来不过是个打听到消息,打算当中间人空手套白狼啊?钱老三一下就明白了。不过两千担的重要原料,折算下来就是大概120吨,数目可不小了。

“实不相瞒,罗某这广州一枝因入教之事,近些年颇受地方和本家排斥,已难容身……”话说到这儿,罗慧德的神色黯然了不少,一边还从怀里摸出个十字架,面带苦笑。

“原来罗先生也受了那西教十字礼。”钱老三对基督教早已见惯不惊了,不过一个大明基督教徒把自己的身份窝窝藏藏到这个份上,可见生活确实比较难堪。

“罗某早年就听闻海外华美之邦不忌东西僧俗,所以早有迁居之意,然家有老母尚在,只能尽心侍奉,不敢多想。”罗慧德说着,神色微微一变,声音也压低了不少,“罗某在广州无意听闻,贵邦想在新安县南香港岛租留,若钱先生不弃,罗某愿联络两广各方教友一同迁居。一来避同乡亲邻所恶,二来不用远赴南洋劳损老幼……”

“这等好处都能想到,罗先生的消息也算灵通啊!”钱老三眉头一皱,手里的茶杯就停了,“那又和生意有多大干系?”

“只要钱先生能保证吃得下梧州之货,罗某可亲赴梧州,说服本家将桐油、生漆和松脂等货全数贩与贵邦!琼州等地之外,贵邦海货,也可多一销路,岂不是两全其美?”罗慧德呼地一下站起来,郑重其事躬身一礼,“而罗某一家,只求一容身之处。”

听到这里,钱老三都忍不住心动了。

华美方面正在精心谋取香港岛租界的事情,可不是一般的小海商能够知道消息的,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大明海商,显然人脉关系并不比那些门阀大族差多少。虽然这个罗慧德是在玩一手廉价的空手套白狼生意,但一举将东联集团的桐油、生漆和松脂的年进口总量提高至少20%,而且还多了一个实力不错的广西内地代理商,这绝对又是一件大功劳啊!

“嗯,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香港之事未定,罗先生又何来如此信心?”钱老三心里暗暗高兴,但表面上依然面不改色。

“实不相瞒,其实贵邦游说广州各方的事,已经路人皆知了……之前琼州独揽两广海货,南洋商路又大多被漳、潮、福、泉等地商号把持,广州商号其实早已心灰意冷。贵邦意在新安外岛租留,难道不是打算另辟两广商口吗?广州城内几大家,与罗某一样,亦是翘首以待,只是罗某更急切了些……”

好厉害的人!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看重了香港岛未来的贸易格局,完全就是被广州海商派来打前站的代表,什么献货源、全家搬迁都不过是顺带的托词而已!钱老三眼睛一亮,终于忍不住点头。

当下,钱老三就和罗慧德写下了若干商品包销代理的备忘,只等赵明川什么时候从琼州回来,再正式签订协议。

拿着这份无论对家族本身还是对广州海商都至关重要的纸面合作备忘,罗慧德是兴冲冲地朝码头急走而去,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个和大明颇有不同的海外繁华城市。

……

港口边,一艘小型大明硬帆海船边,一个年及弱冠的少年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四周的风景,不时还拉着路过的明珠岛码头工人问长问短。

“建儿,快随为父上船,回广州。”罗慧德见儿子还在看着码头边的重型蒸汽塔吊在发呆,赶紧上去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父亲,这精铁泛气巨物,无牛马畜力寻常耗养,食烟火石炭,日夜可动,一息之间可提举数千斤重物,能抵得了上百民壮,当真是大开眼界呢!不过,看上面中土漆文,又并非弗朗机人所制,这泰西华美海邦果真是格物之极啊!”少年似乎没打算放过眼前的风景,对父亲的催促充耳不闻。

“我知你喜欢此等泰西机巧异动之器,日后有的是时间探究。若你喜欢,为父可托人让你在此地观学,现在还是随我速速回广州!”罗慧德一边朝船上走去,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协议文件用油纸包紧。

“真的?!那孩儿多谢父亲了!”少年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跑上了船,不过还是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了几眼。

“哎,这孩子天资聪颖,本以为可以光宗耀祖,怎奈不喜功名,偏爱格物机巧之学……”看着儿子那精神抖擞的样子,罗慧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小船慢慢驶离明珠岛港口,正好和一艘正在入港的东联2000型远洋商船错过,那如墙一样在视线里缓缓而过的大船身影,又让少年一番心旷神怡。(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舍与得

葡萄牙王国在16世纪上半叶死皮赖脸地和大明帝国展开“通商交往”,反复使用了诸如战争、诈骗、掠夺、卑颜屈膝等各种手段。

葡萄牙人对东方贸易的执着终于有了回报:1553年,葡萄牙船只遭遇风暴在澳门登陆,以晾晒货物为由搪塞明朝官员,从此赖着不走;1557年,通过编造身份、贿赂明朝官员的一系列铺垫之后,葡萄牙终于以每年少得可笑的租金获得了澳门的居留权和贸易权。就算大明依然握有象征性主权,但并没有阻挡葡萄牙在澳门慢慢展开的殖民地经营。

当初到底有多少猫腻,能够让天朝上国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占据澳门,历史的细节已经难以摸清。但不可否认的是,澳门的成功拿下,也是欧洲人对东方政治与官本位哲学的第一次成功理解与应用。在这个过程中,明朝地方官如何对他们的皇帝解释明显比葡萄牙人编造的理由更靠谱,更离不开大明边海商人集团本身的强大利益诉求能力。

……

1637年5月24日,周日。

虽然早已过了立夏,但小冰河时期的北美也处于气候不定的阶段,今年的雨水极端偏少,连气温都要死不活地依然停留在二十度上下。

根据农业部的悲观预测,就算是全力开动抗旱措施,今年的本土农业收成也将是建国以来最糟糕的一年,几种主要谷物的减产预计将达到25%以上。好在国家粮食战略储备在过去几年中几乎年年爆仓,所以今年的农业灾难对国内粮食价格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就在本土各主要农业城镇大规模展开抗旱救灾运动的时候,身为参议员的苏子宁却坐在自家花园里,正在翻看常春藤高校数学教授笛卡尔今年刚出版的一部个人学术著作——《科学中正确运用理性和追求真理的方法论》,分拉丁语版和华美国语版。

已经实行了七年的欧洲人才收集的“路灯”计划,让历史上许多崭露头角或大有潜力的学者人才不断流入华美,如今大量经典的基础学科的研究教育都在沸沸扬扬地进行着。

在后世知识的“逆向”启发下。大量就连穿越众自己都“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基础学科理论研究涌现,让科工委的大佬们清晰地见证了近代科学发展的“发芽”与成长过程,不由得让人欣喜若狂。而受到穿越众知识储备刺激的欧裔学者们,也是如狂人一样不顾一切地刨根问底,生怕错过了这辈子的最大幸福。

但他们的学术成果并非能直接为华美的近代科学复原工程起直接作用,而是服务于这个国家整体的基础教育。基础教育的循序渐进和应用学科的一点破面相结合,是目前最主要的科研发展基调,从这方面上看,在许多方面已经陷入知识断层的科工委是一清二楚。

毕竟穿越众本身所能覆盖的科学门类并不多,而且许多都只是应用级的。要补漏和接续发展就必须重新梳理和普及下一代的基础理论教育,培养下一代正确的科学方法观,这些欧裔学者的最大价值,也正在此处。

翻看着书籍最后附录的百多页《几何学》,数学成绩马马虎虎的苏子宁也不由得轻轻赞叹。

“苏子宁,严晓松回来了,好像有急事找你。”正在饶有兴致地翻书,忽然只见妻子袁欣艺从一边走来。

“他带队出去好几个月了,算是游逛了大半个西欧。也不说好好休息一下。一回来就兴师问罪啊!”苏子宁笑着放下书,表示自己已经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

书房里,苏子宁只是坐着保持微笑姿态,而他面前的严晓松则显得情绪很不好。

“……好吧。我同意你刚才的说法,我们依然要等待时机,和大明地方官绅保持谨慎合作的距离,通过少数初级产业项目输入。培养海南岛的新兴阶层。但你怎么解释香港岛的事?吴元一难道不知道这是为以后埋下历史祸根吗?”严晓松有点愤怒地转过身,双手插在兜里,脸色极其不悦。

“谁的祸根?”苏子宁淡淡说着。

并没有回答好友的反问。严晓松揭开衬衫纽扣,算是平复了情绪:“任长乐他们有点过分了,国家已经给他们在远东的产业经营限制做了很多调整,他们还在打香港岛的主意。这对中国历史会是多大的亵渎,他们玩过头了。”

“严晓松,还记得我们最早谈论的一个话题吗?”苏子宁并没有为任长乐等人和吴元一以及国兴集团关于“一换一”的私下协议进行辩解,反而换了个话题。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到底对中国是好事,还是坏事。同样的,1644年清军入关,中国的命运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苏子宁说完,又继续从书架上拿下三本出版物,在手里轻轻把玩着,“在我看来,‘1644’和‘1840’在后世已经不是历史学课题,而是心理学课题,影响我们对这两个历史节点看法的,更多的是心态上的纠结,而不是历史本身的因果……那么请问,如果没有发生那两件事,历史就真能改变?”

“没有答案。”严晓松板着脸,回到座位上,死死地看着对面的苏子宁,“你想说服我什么?再次证明大明无可救药?”

“这不是大明政权的问题,而是整个近代东方民族步入进步瓶颈的根本问题。看看,这些是安邵清在科工委里推进的‘东方文献与艺术拯救计划’的成果。”苏子宁把手里的书本丢了过去,“徐光启的《农政全书》的原本,费了好大心思,不然还要等几年才能看到陈子龙的修订版……另外一本也是徐光启主导编纂的《崇祯历书》,第三本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的初版原稿,也费了好多周折,它们算是明末文人呕心沥血的最高学术成果的代表作。”

“徐光启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大明官僚,思想这么开放的大师。也不过只做到了《农政全书》、《几何原本》和《崇祯历书》这三件大事,其中《几何原本》还没翻译完,只是个半成品。毫不客气地说,这三本在我们从小的教育中被灌输无比自豪的‘巨著’,与欧洲同时期的学术水平来比较,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

“《几何原本》让徐光启惊为天人,但它是什么?还是古希腊欧几里得的基础数学知识,一个曾经研究出勾股定理的民族,居然在17世纪才有机会向一个二把刀传教士请教,去翻译古希腊的基础数学。这个民族之前已经自闭到什么程度?问世后又得到了多大普及?还好,不管如何,17世纪至少出了个徐光启,否则《几何原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

“因为天相和皇帝天命紧密挂勾的缘故,从汉唐开始,这个帝国就禁止民间研究天文学。看看《崇祯历书》,一堆已经被这个时期的欧洲主流学者废弃了的‘地心说’,还在大量借鉴采用,奉为明朝天文学的最尖端学术成果。”

“站在民族自尊与自豪的角度。我们不得不拼命将这些课本里耳熟能详的东方科普书籍的价值无限拔高,拼命地让他们在近代的文明天平上看起来各有千秋、旗鼓相当。但我深深的知道,这些本质上只能算是‘复读机’的东方科普书籍,还是依然停留在‘经验主义’的层面。与千年前的古代科普读物的书写模式和思想同出一辙,毫无进步可言,与正在成型的近代科学方法论、建立基础科学理论体系的同时期欧洲书籍相比,其内涵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档次。”

“即使是在科学研究上最接近近代欧洲科学方法论的徐光启。其最大的政治影响力和成就也只能做到翻译和推广西式基础数学。一本《农政全书》,90%以上的内容还是引用古代文献的记录,属于他自己的研究内容只有10%不到。不知不觉地圆满了一个东方文人的著书理想。而且那不到10%的内容说是研究还是太勉强,经验传承依然是主导思想。我甚至在想,假如没有这些古代文献,他会怎么办。”

“就连《天工开物》此类的‘科学巨著’,也只是把一大堆已经在民间存在的实用技术和东西进行了汇总归类,而不是真正的科学研究,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记忆力才能‘收集整理’完成?让我佩服的同时,也心里悲哀。说句不客气的话,民间百姓若少几样东西,这本书就会少几页,而绝不会多出新的一页。”

“中国古代科学发展,打元朝郭守敬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基础科学与方法论上的进步。利玛窦这样的传教士二把刀,把落后欧洲同时代至少百年的科学知识传到明朝,就让徐光启、李之藻这样的大师甘之若饴。中国的落后真是满清开始的吗?”

“有人说如果满清不入关,度过危机、和平安定的明朝就会敞开国门积极发展、解放生产力……可惜,我只看到最强盛时期的明朝,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还用着和几百年前宋朝差不多的装备。”

“我只看到葡萄牙人在16世纪初传入弗朗机炮后,明朝为应对倭寇复制了成千上万门,国泰民安之后又用了近百年,然后再次被红夷大炮看愣了眼,这些陈年复制品精益求精到让几百年后的我们都叹为观止。17世纪的明军主要火器装备,还是16世纪初的葡萄牙水准,在管状火器上甚至落后我们认为野蛮的那些东南亚苏丹国。徐光启活着的时候,还能推动聘请葡萄牙技师,徐光启死了又一切归零,偏偏还能说出‘火器乃中国之长技’这种话。”

“蒙元入侵,宋朝为应对北方危机制造了大量火器,然后又在数百年的王朝更替和平后沉寂了下去,到17世纪明朝的火器自研发能力远不如宋朝!我只看到被喻为明代冶铁最发达的广东佛山,没有官府的同意,当地的冶铁作坊就连私自设计一口锅、打造一把锄头的权力都没有,更别提永世不翻身的匠户!”

“我们这个早熟的文明,领先了周边落后民族两个千年纪,已经习惯性地在战乱危机消除后就马上停止了发育。儒家大学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了明代就阉割剩下了后四样只动嘴皮子的高大上。把研究客观事物获取知识的基本态度和思想都丢进了垃圾桶,读书人对道德哲学的喜好远远凌驾于科学技术之上。都本末倒置了,再给明朝三百年和平安逸,就能指望它大彻大悟奋发图强纯属扯淡。除了养出更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贤’,又有何用?不去真正开启民智、解放底层民众的劳动圈禁、统治阶层主体不接受科学思想,再‘收集整理’十部束之高阁的永乐大典去彰显皇家声望,又有何用?”

“1840年的‘千年来前所未有之变局’,真是说得很恰当。千年啊,停止发育的华夏民族其实从明代开始就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岂能是一小撮只能算特例的非主流开明文人或几本束之高阁具备‘历史价值’的书籍能够扭转的?往后的历史由谁去做接力棒、背负骂名。主持虎门硝烟的林则徐后脑上有没有一根辫子,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后世有人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总结:中国的明清交替历史,说好听点,是一个愚昧落后王朝被一个更愚昧更落后王朝取代的历史。说难听点,是一坛子已经发霉的陈醋又混进了一坨粪便。一个人吃了十公斤砒霜,又被人喂了十公斤氰化钾,本质上都是作死的下场,几百年后只有‘死得很惨’和‘死得更惨’的区别而已。”

苏子宁连续说着,一边还抢过严晓松手里的三本书。无奈地放回了书架。

“也就我们这些后人,能够‘躲过’那段最屈辱的历史而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能保证一个真正的窗口就能够阻挡中国的下滑?”严晓松盯着好友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突然笑了。

“不能,但我知道。这是让一个古老而早熟的文明在严重危机和外来刺激下进入‘再发育’的最佳契机。能不能下滑还是要自己努力,而不是我们像保姆门卫一样再给它一个三百年和平,让它继续活得心安理得,哭着求着它进步。它越安宁自在。封闭的惯性就越难以停止。”苏子宁摊开双手,终于说出了真话,“我同样不相信一个香港岛就能真正解决问题。但现在来看,这个单纯被东联集团当成利益口岸的香港,却是以后能让你或者某些人直接插手明朝事务的最大跳板,你还不知足?当初选择海南岛,支持东联集团利益东移,难道你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历史给了我们新的机会,想要拯救这个时空的华夏,就绝不仅仅是防止一坨粪便掉进发霉的陈醋坛子这种屁大的小事上。为这个新华夏摆脱愚昧,开枝散叶,才是我们对这个古老族裔真正负责的态度,而不是单单一个300年一循环的封建政权,或是960万平方公里这种狭隘的政治版图。但我们也必须清醒,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这个全新国家的利益永远都是至高无上的!我不介意这个世界几百年后只有一个华夏民族还在活碰乱跳的意淫思想,但很介意这个世界是否会有两个超级大国。”

“好,我认同你的歪门邪说,就拭目以待吧……”严晓松叹了口气,将身体靠在沙发上,目光也停留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

数月之后,1637年8月18日,华美和大明帝国广州方面关于香港岛的租赁协议签订。

“……为南洋番屏边民计,应米夷所请贡舶,画广东新安县外洋孤岛荒滩,迁民内居,准米夷船商登岸租用,晒货并营造栖所仓室。依澳门例,米夷年贡银八百两,以充市舶商税。除此,非朝廷官命不可入内境,并着两广地方有司察办……”

崇祯皇帝向两广总督张镜心下发的谕旨真实内容不太清楚,甚至还有理由相信崇祯皇帝可能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租借的所有细节。但从广州府转来的文书,算是为协议的最终签订做了最佳注解,而且协议的大明帝国签字落款方只是广州知府衙门。

这份还谈不上条约的地方协议的法理地位如何,倒不在华美的在意范围,最后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和澳门还有明朝官方机构不同。协议里定义的香港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独立租界了。

耐人寻味的是,华美政府和东联集团如此大费周章,香港岛的协议租期居然只有十年,但却保留了“续约修订”这么一段不起眼的话。

在协议签订过程中最亮点的细节,则是安尼尔在某些人的授意下,和广州知府为了一年到底应该交多少“贡银”争了几乎三天。

“米夷不通礼教,华狄不分,宋裔之说自吹自擂,言过其实。然利欲熏心,锱铢必较。逐蝇头小利之心甚重,终未有气候也。”

这是两广总督张静心随后从下属那里收到的华美评价。能大手笔“贡”出一大把军械,却又狭隘到为了几百两银子争长论短,着实让张静心很是鄙视了一阵。

出于“回报”,东联集团将每年通过澳门的葡萄牙商会,向大明朝廷出售不少于5000支21B燧发步枪和60门各型号前膛加农炮,以及至少200吨能够制造优质黑火药的高纯度硝石,价格则参照第一次“贡舶”实行。

第一次大规模向明朝出口军火,国内军火制造商倒是喜笑颜开。但中间利润已经被压到底限的东联集团则笑不出来。如果算上运费,这些军火出售给明朝基本就是亏本买卖。

正式签约过后不到十天时间,8月27日,一艘东联800型商船搭载着东联集团的工程队。以及两个驻明珠岛外籍军团步兵连就赶到了香港岛,然后当着数百大明农夫渔民的面,大摇大摆地登岸测量,准备规划未来的香港岛租界建设方案。

过去几个月里。登岸的华美商船水手和当地的百姓、小孩关系十分融洽,各种新奇小玩意或是甜美的食物当做礼物散了出去,还慷慨地收购当地百姓们手里的蔬菜鲜鱼。百姓们都乐得和这些南洋番商打交道。

不过现在,当新安县的若干衙役和华美番兵一起出现在岛上的时候,百姓们就感觉气氛不对了。

几番打听之下,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的香港岛百姓这才知道朝廷已经把整座香港岛给“借”了出去,顿时就闹炸了锅。

如果不是新安县的衙役或巡检兵丁在虎视眈眈,估计某些被本地乡老鼓动起来讨要说法的平民百姓,还会拿着自家的钉耙或鱼叉围了华美商人的登陆场。

最终听闻朝廷已经正式下令划界迁民,再不通世故的人也知道这次朝廷是彻底不管香港岛百姓身家性命了,部分乡老是跪在祖坟前嚎啕大哭。要死要活一番后,部分有声望的老人就带着一知半解的村民,怀揣华美东联集团发放的“换地银”,收拾那些一文不值的家当开始北上。

剩余的那些实在舍不得家业的农夫渔民,或是一贫如洗享受过华美“亲善待遇”的百来户百姓,则以最后的复杂表情目送着曾经的乡邻离开。对于这些留下来的人来说,吃饱肚子或是守着祖产只是一种生活的惯性,何况这些华美番夷也不是那么不好相处。

在荷枪实弹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的注视下,一百多不愿意“陷夷”的香港岛百姓组成的队伍,夹着包袱、推着木车,含着眼泪携老幼缓缓走向海岸。在那里,正停靠着几艘硬帆船,一众东莞守御千户所的明军和新安县的衙役兵丁正以一副心不在焉的姿态迎接“换地”撤走的百姓。

说是迎接,其实除了竖起一根指示的木牌,外加几口熬着稀粥的大锅,基本就没人在意这些步履蹒跚的百姓。而就在离境的前一夜,几乎香港岛的每家每户都收到了华美番夷“收买人心”的一石粮食。两相对比,准备离岛的百姓们又唏嘘不已,甚至部分人已经萌发了一丝悔意。

当最后一批离境百姓离开后,一队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带着十几辆军用拖车出现在新安县衙役和东莞守御千户所的明军官兵眼前。

几千两碎银,一百石稻米,几车诱人的军用罐头和精美实用的华美海货成为了华美方面“酬谢”大明官方接待离境百姓的礼物。早就等着这些的明军兵丁和新安县衙役、小官吏们这下个个眉开眼笑,似乎短短几天就和这些番夷有了深厚的友谊。

看到那些进行条约交割的同僚一个个红光满面地回来,就知道在华美番夷那里的日子过得比广州城里还舒坦。这让东莞守御千户所的明军卫所军户们产生了浓浓的羡慕,至于平日经常唠叨的“以死报国恩”的口号,早就淹没在了那一车车沉甸甸的重礼中。

“传说中的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纳贡,倒是实实在在地写在纸面上。真讽刺,历史上割让兀良哈三卫、放弃安南、放弃辽东、放弃边塞土地、放弃台湾、租让澳门的事接二连三,为什么就留下了这么大的‘美名’呢?”

站在海湾附近某座山头上观望的金小寒,有点不自在地扭过头去,自嘲的笑容从一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因为很多人会认真地告诉你:送给别人、被敌人占领、主动放弃、出租和割地是几种不同的概念!”专门从南非赶来负责香港岛军事防务建设的刘辰旭抽着香烟,也是一脸的讪笑,“不过,我们和19世纪的英国不同。后世的香港是大清的出血口,现在的香港是大明的输血口。”

“刘老哥,你真认为现在的国会和内阁会把大明看得那么重?恐怕拿走的不会比后世少吧?听说条约还没有签下,吴元一任命的香港总督就已经在路上了,内阁真是迫不及待啊!”金小寒冷冷一笑,转身走下了哨楼,留下军方总指挥一个人。

“那叫做提前支付利息……不管怎么说,大明朝接下来的历史不会死得那么难看了吧。”面对金小寒离开前的责问,刘辰旭在自说自话中倒显得无所谓。

……

由前驻阿姆斯特丹领事官升任香港总督的埃尔森,抵达香港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行香港总督区地方政府的成立仪式。刚刚被蒸汽推土机推平的未来总督官邸广场上,数百全副武装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和亚洲舰队海军官兵组成的方阵是军乐齐鸣,向着升起的国旗敬礼。

而在后世的维多利亚湾南岸,上百香港百姓配合着华美工程队和陆军工兵,正满头大汗地从事着港口的修建工作。从明珠岛开来的东联集团五桅纵帆货船正在临时码头卸货,一辆蒸汽拖拉机正小心翼翼地被两架重型蒸汽吊机吊上岸,更多的建筑物资和民生商品也在源源不断地堆放上码头。

每月工资3美元,折合白银二两,包吃包住,就是东方实业公司下属工程队开给香港百姓的劳动报酬。这比风调雨顺的年份还好得多的待遇,顿时让满心忧虑的人们乐开了怀。

喷香的南洋稻米、油汪汪的肉食罐头、稀奇脆甜的热带水果罐头、浓烈的烧酒,从明珠岛海运的食品再次征服了曾经的大明新安县农夫渔民们。前些日子才从华美船员番兵手里吃过的“美味干饼”(压缩饼干),相比之下又成了乞丐般的饮食,天知道这些华美番夷平时都活成什么样啊!

当国会宣布香港总督区正式成立的消息后,东联集团总部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会,结果又引起了国兴集团的冷嘲热讽。

有暗中羡慕的,也有公开指责“忘本”的,但无论怎样,东联集团在琼州换官风波之后,远东发展经营战略又迎来了一个转折点。(未完待续。。)

PS:(第五卷结束)

第一章 浑水摸鱼

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历史学家们习惯把某个列强的盛世期称之为“黄金年代”,以集中视角分析出该国蓬勃发展的若干特色。

16世纪的西班牙和葡萄牙、17世纪前中期的荷兰、17世纪后期太阳王路易十四身后留下的法国、18世纪后半叶叶卡捷琳娜女皇的俄罗斯,以及19世纪维多利亚女王座下的英国。诸如此类的欧洲列强发家的黄金年代,无一例外彰显着欧洲近代强国崛起并推动地区乃至世界变革的强势力量。

不过,历史大片段的结果论,依然不足以从细节上去分析国家崛起的真实脉络,于是有历史学家又提出了“白银年代”这个新颖的历史学词汇,以定义强国崛起前所经历的必不可少的机遇与上升期。

17世纪前中期的大半年月,必然是荷兰这个新兴海洋霸主的黄金年代,但历史学家们同样把这个时期称为英格兰和法国的白银年代。在取代传统殖民帝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过程中,英格兰和法国都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并施展了若干富有成效的改革,他们在海外所开辟出的世界格局,其影响力甚至流传到21世纪。

……

1641年10月1日,周二。

建国二十周年的盛大阅兵式正在华美首都曼城的国会广场上如火如荼,飘荡在曼城湾上空的礼炮声如雷滚滚,国会广场上军乐铿锵,无数的欢呼声与彩旗充斥着街道。这座拥有12万人口的北美第一大城市,正迎来她出世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全城庆典。

在遥远的大西洋彼岸,已经没人能阻止那场西方世界的全面战争。瑞典、法国、西班牙、荷兰以及多如牛毛的德意志邦国在西欧大陆上你冲我杀,神圣罗马皇帝费迪南二世在遍地狼烟的焦虑中去世;西欧的战火点燃了更多的干柴,俄罗斯和波兰这对欧洲宿敌再次为了几片巴掌大的领土开始血战;地中海和巴尔干地区也没有消停,威尼斯共和国和立志复兴的奥斯曼帝国也进入了死掐状态。

如今打成一地废墟的欧洲已经让各参战国精疲力尽。即使零星的和谈从1641年开始就陆续出现,但谁也不愿意退步。为谋取军备和资金的支持,各国外交官们跑动华美外交部的节奏也提到一个新的峰值。许多驻华美外交官在今天都接到了参加庆典的邀请,但就这么一个卖笑拉关系的重要日子,西班牙驻曼城公使迪亚戈男爵却心情异常沉重,只是一个人锁在公使馆内写信。

华美国庆典礼的喧嚣不可阻挡地穿透了整座建筑,让坐在窗前埋头奋笔的西班牙外交官有点心浮气躁。

“……美国人在北美的扩张已经不可阻挡,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这里的一切当成上帝或其他神祗对他们的偏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异端信仰。在这个拥有和丹麦王国差不多人口的国家里。权贵们已经在欧洲战争中吃下了太多利益,享尽了荣华富贵,让人不得不嫉妒……”

“……即便他们的商船日以继夜地为我们送来战争所需的一切物资,但让人愤懑的是,他们的议员丝毫不关心此时发生在欧洲的任何一场战役,他们所要的只是源源不断的合同订单,以及某场关键战役胜负之后的债券涨跌转让。他们的报纸对每年出生的三万多婴儿该送多少免费尿布的争执,都要超过对西班牙王国的关注……”

“……对于发生在葡萄牙的叛乱,美国人依然不愿意做出最后的选择。反而以严守中立的理由拖延交付为我们建造的战舰。很明显,他们更倾向于那个‘布拉干萨私生子’的立场……只是在法国问题上,美国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似乎对法国的魁北克殖民地有了更多的想法。我有必要提醒您。尊敬的国王陛下,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切入点。”

写完一封长长的信件,迪亚戈疲惫地靠在了长椅上。对于这封写给西班牙国王的汇报信,迪亚戈不得不采取传统转达的方式。等到马德里王宫收到信件的时候,也许已经是数月之后了,但迪亚戈却不敢通过华美邮局的电报发送这些事关国家大事的内容。

很明显。在情报传递、日常沟通与反应能力上,整个欧洲都远远落后于华美,这是目前仅次于华美武器出口限制的严重问题,包括迪亚戈在内的所有驻曼城偶走外交官都对此无可奈何。

“男爵大人,庆典招待会马上要开始了,也许我们应该第一个赶到会场。”一个副手从一边走来,毕恭毕敬地朝自家的公使大人行礼询问。

“嗯,把礼物准备好,今天是个好机会,我需要和他们的议长阁下单独商谈。”迪亚戈站到了衣柜镜子前,由着仆人整理自己的外套和假发,脸上是无奈的笑容。

……

1638年到1639年,西班牙和法国、荷兰海军的两次海战都接连失利,海军主力一度被困在了敦刻尔克。即使有着前期从华美购进的强大的伊比利亚2000型战列舰,但他们的对手同样也有着“类似”的战舰和武器,历史上灾难般的唐斯锚地大海战虽然没有出现在原地,但也只是换到了敦刻尔克发生。花费巨资打造的西班牙海军主力在敦刻尔克海战中损失过半,疲于奔命中再也难以招架群狼般的法荷联合海军。

不仅如此,一直被西班牙控制的摩纳哥受到法国的渗透,在1640年宣布脱离西班牙。为镇压摩纳哥的忤逆之举,一直在法国前线鏖战的西班牙陆军主力又不得不分兵,结果在巴黎外围遭受法国名将孔代亲王和蒂雷纳的重击,惨淡地丧失了法国战区的战略主动权,被迫转入战略防御阶段。

这还没完,雪上加霜的事情又在1641年发生,曾一直受西班牙掣肘、多年来都难以正式站到国际前台讲话的葡萄牙,终于也找到了机会。4月份,里斯本的葡萄牙贵族联盟突然带领军队控制了本地的西班牙官吏和驻军。将布拉干萨公爵若昂四世拥进了里斯本的王宫,宣布复国。葡萄牙王国宣布脱离西班牙王国的独立运动,比历史上晚了近半年。

虽然对葡萄牙的“背叛”无比愤怒,但军事力量已经再难支持几线作战。马德里的西班牙王室除了发出各种恐吓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葡萄牙军队不断驱赶境内的西班牙驻军。至少到目前为止,双方也仅仅在边境发生了少量小规模的交战。

曾经的布拉干萨公爵若昂四世,在戴上象征葡萄牙王国光复的王冠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在里斯本郊外和几个奇怪的华美权贵会面的场景。

在某座小庄园里,一位叫做苏子宁的华美议员和他的父亲偷偷会面,就定下了葡萄牙王国复兴的关键基调。还给了他一个精美的怀表做礼物。在二十年后的今天,华美商品已经成为了葡萄牙王国各地司空见惯的东西。

虽然华美还没有公开承认葡萄牙王国的独立地位,但受若昂四世的委托,长期单恋杨雯雯的葡萄牙莫雷拉男爵洛佩兹作为了葡萄牙驻华美第一任外交官,为葡萄牙王国能顺利站稳脚跟努力,甚至要为那个怀表付出一份时隔已久的回礼。

和西班牙公使迪亚戈的四处奔走求而不得不同,洛佩兹至少还能和华美外交部直接发生若干来往。在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准备后,洛佩兹终于借着杨雯雯提供的“巧合机遇”,和华美参议员兼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副秘书长苏子宁坐到了一起。

……

会谈在曼城南区一品勺大酒店最顶层的豪华包厢里举行。没有什么会谈纪要人员,也没有刻板的文书交换,看起来就好像疏远多年的朋友重新聚会一样。

窗外的夜空是璀璨的礼花绽放,遥远的东河对岸。依稀还能看到披红挂彩的北洋船舶集团的大型船台。将要在明天举行下水典礼的华美迄今为止最大的“大西洋皇后”号大型商船,宛如即将登基加冕一般正在灯光下傲然挺胸。

“……议员阁下,国王陛下很希望能获得更明确的支持,并尽快将最后两艘战舰带回里斯本。您知道。西班牙海军随时都可能将他们的加勒比舰队召回国。”洛佩兹看了眼陪宴的贵妇杨雯雯,十分纠结地重复着几个月来早就说破嘴皮子的要求。

“信守中立是我国政府一贯的立场,而且我们也有意愿去化解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矛盾。但前提是。任何有可能激化伊比利亚半岛局势的军备输出,都是我们必须谨慎对待的。换而言之,国会同样推迟了西班牙订购战舰的交付时间,也是顾及到葡萄牙朋友们的感受。”

看着眼前肥胖而忧郁的葡萄牙贵族,苏子宁保持着尽可能的礼貌笑容,但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却清晰无比。

“洛佩兹大人,即使是我丈夫的中远投资银行,也在这些年为葡萄牙的朋友提供了大量的贷款,我想这也是华美人民对葡萄牙复兴事业长期以来的热衷支持吧?如果国会或内阁公开卷入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纷争,那对于我的家庭来说,恐怕会受到不小的损失。”早已步入中年,但杨雯雯的成熟优雅的贵妇仪态依然。

杨雯雯的意思很明确,中远国际贸易集团在西班牙的古巴殖民地同样有着不小的投资利益,如果华美和西班牙公开在葡萄牙问题上有了分歧争执甚至是冲突,那作为商人的杨雯雯一家铁定会有所损失。

话说到这儿,任谁都能听出话外之音——华美到了该要回报的时候了。

这二十年里,华美对葡萄牙的关照已经让人够匪夷所思了,葡萄牙仅仅在前段时期提供了移民船只,就享受到了巨大的后续利益,如果葡萄牙到了这个关头还习惯性地产生“卖萌求包养”的想法,那华美的冤大头行为也该到收手的时候了。

“这个,尊敬的夫人……也许国王陛下和葡萄牙可以考虑为您的家庭付出提供一些补偿。”洛佩兹额头出现一丝微汗。

“洛佩兹先生,我会把葡萄牙的意见向国会两位议长转达,相信以他们的智慧,会寻找到一条妥善化解危机的方法。”和杨雯雯对视一眼后,苏子宁礼貌地起身告辞。

苏子宁走了,聚会现场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您知道,无论是巴西、西非,还是东非、印度,葡萄牙为稳固彼此友谊已经付出了很多。”苏子宁走了,洛佩兹无奈地坐回位置,开始向杨雯雯大倒苦水。

“当然,我记忆犹新!但葡萄牙朋友对我们的帮助都并非无偿的。相反,仅仅是我丈夫的船队,就向巴西运进了至少价值50万美元的军火援助。可恶的国防部,居然让我们的商船提供了好几次的免费海运服务!”

杨雯雯对本国政府的公开吐糟,让洛佩兹更加汗颜,这不是明摆地讽刺葡萄牙在过去二十年里就是个死皮赖脸向华美要好处的国家吗?杨雯雯说得一点都没错,葡萄牙所得到的回报,和华美这么多年来付出的代价,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

“不过,本着我和洛佩兹大人二十多年的友谊,我个人可以偷偷给个小建议。”杨雯雯突然压低了声音,用扇子挡住了脸,“您也许不知道吧,国会正在讨论和荷兰建立大西洋国际贸易票据结算中心的事。如果在阿姆斯特丹,那肯定不符合国会的要求,如果在曼城,相信任何一个荷兰银行家也会不认同的。”

“感谢上帝,我很荣幸!我相信无论是里斯本,还是波尔图,都会为此做好准备,并给与最大的安全保证!”洛佩兹显然是又犯了毛病,居然天真地以为华美想要把大西洋国际贸易票据结算中心设立在葡萄牙本土。

“不不不,您大概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至少在地理上,它必须对双方都公平,而且必须处于华美政府的控制范围。”杨雯雯呼扇着小扇子,笑得颇有深意。

“夫人的意思是?”洛佩兹心里莫名其妙地一跳,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位史文博从葡萄牙手里买走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的事。

“亚速尔的特塞拉岛,英雄港。如果那里完全成为华美租界,那会是最完美的结果!哦,看,那朵礼花真漂亮!”杨雯雯说完,端起葡萄酒故意装着欣赏窗外的夜景。

“我的上帝,难道贵国想要把整座特塞拉岛都租下来?您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洛佩兹脸色一苦,知道最不想要的事情还是来了。

“可是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后,我们为特塞拉岛和英雄港付出的辛劳都是无可抹杀的,葡萄牙王国也一直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还有巴西、西非、东非、印度和远东。甚至因为我们的努力,任何针对葡萄牙的敌意都无法靠近里斯本。您也许不知道,我丈夫已经收到了消息,西班牙海军一直想要在我们的印度洋港口停泊补给,他们大概也在寻找通往远东殖民地更合适的航线。而我们一直在拒绝,因为那是我们和葡萄牙朋友的约定。当然,这只是我个人不负责任的建议和走漏消息,您可以无视!也请您为今天的会谈保密!”

似乎觉得自己受了侮辱,杨雯雯气呼呼地起身告辞,让才受了惊吓的洛佩兹更加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二章 运河与地方议会

1641年10月9日,周二。

建国二十周年的庆祝活动还在全国各地以不同方式进行着,来自北方的秋风也难以稀释这份喜庆。在遥远的宋州西北边境,一支华美陆军部队终于进抵安大略湖畔,即将在入冬前竖起国家西北边境的新地标。

炮弹的烟尘还未散尽,排成几排长横队的华美国民警备队官兵挺着步枪刺刀,在平原上坚定地朝西北面推进。他们的对面,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抵抗已经崩溃,战斗进入了尾声。稀稀拉拉的易洛魁战士完全无法阻挡华美军人的脚步,无数裹着破烂毛皮的身影丢弃了武器,带着各种绝望四散奔逃。

这是一场无论是人数还是质量上都一边倒的会战,易洛魁印第安人本就士气不高的零星抵抗都化为了平原草丛中的一具具尸体。近千华美骑兵如打猎一样分成数十支小队,奔驰在战场四周,配合着一个国民警备联队的主力将那些已经在会战中一败涂地的易洛魁战士收进包围圈。

前方的战场还在清场阶段,后方的华美陆军主力跟进部队又浩浩荡荡出现在南方的地平线上。整齐的行军鼓点声中,整整两个国防军轻步兵旅在朝北方开进,一队骑兵护着一杆国旗从行军队列一侧冲过,马上还有人不断喊着模糊不清的口号,让行进的步兵们纷纷举起步枪欢呼。

华美陆军骑兵总监兼本次战役总指挥唐玮准将冲在了这支骑兵的最前面,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在他的前方,河水流淌的北方尽头,那一线天的碧蓝色湖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触手可及。

终于,战马在碧水微漾的湖岸扬起了前蹄,唐玮跳下战马。从身后旗号兵手里取过国旗,连上几步,将旗杆狠狠插在了湖岸边。

“哈哈,老子的骑兵部队是第一个到达安大略湖的!”唐玮哈哈大笑起来,身后围拢的骑兵们都发出了欢呼。

“将军,听说这里将来会成立一座新城镇,也许我们应该提前取个好听的名字。您作为第一个抵达河口的人,是有这个资格的,这也是我们轻骑兵旅的荣誉。”看了眼宽阔的河口平原,一位军官眉开眼笑大拍马屁。

“嗯……有道理。那就叫‘西湖镇’如何?”

唐玮摸着下巴思索了老一阵,终于想象力匮乏地憋出一个名字,四周的年轻骑兵们也跟着起哄起来,然后不久之后一个刻着大字的木牌就落在河口附近一座小坡上。

……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华美陆军官兵的脚步终于在今天走到了后世安大略湖南岸的奥斯威戈河口。为发动这次全面总攻。华美陆军司令部准备了整整一年,动员了1个轻骑兵旅、2个轻步兵旅、1个国民警备联队一共超过5500名官兵。由陆军骑兵总监唐玮准将担任总指挥。

在陆军主力身后的东方。一百多公里外,后世的由提卡市,一座人口超过3000的“徐福镇”即将成为新的“云州”的临时首府。

徐福镇早在1638年就成立了,以纪念华夏历史上远走海外的传奇人物。华美陆军能够在远离国家中心的白马河谷以西大规模作战,并达成今天的胜利成果,徐福镇的后方支持功不可没。

但历史上摩和克河谷的交通不畅。同样也折磨着如今华美的战略开拓步伐,为继续坚持以内河水路向北美内地扩张的战略指导思想,修建一条穿越白马河谷的运河是必须的。

能够借鉴的就是后世的伊利运河工程,历史上伊利运河成为美国中西部大开发的核心动脉之一。如今一条连接白马驿和徐福镇。沟通白马河谷西部和宋河的运河第一期工程正在分段施工中,并已经持续了快两年了,再有一年时间就可以竣工。

白马运河第一阶段,是修通白马驿到徐福镇。为适应比历史同期更为苛刻的内河蒸汽船只的通航要求,白马运河第一期的设计指标比历史上更高。

运河第一期总长90公里,宽20米,深3米,能保证两艘大型内河蒸汽船可以相向航行,并在关键地段建有分流白马河涨水期的泄水道。沿运河主干还有一条能够通行重型马车的辅道,以方便冬季运河结冰期的陆上交通。

国有建筑工程集团下属的路桥工程公司动用了国内最先进的技术手段,第一代故障百出的蒸汽挖掘机也走上了前台,留下了修理时间远远超过工作时间的笑话。运河开凿的土方和白马河水道疏浚的力度远远超过历史同期,使运河船闸的数量大幅度减少,降低了日后的运营和维护成本。

白马河运河第一期一旦修通,从江口镇或波特市输往徐福镇的货物运输成本将降低至少95%,运河沿线的农业水利灌溉也一并解决。但第一期的总造价也达到了惊人的340万美元,平均每公里接近4万美元。好在这种国家级大工程的预算分三个财年拨付,所以还在国家的承受范围之内。

为照顾十几座运河船闸的日常运作,在徐福镇和白马驿之间,由西向东分别设置了“君水”(伊林)、“花谷”(利特尔福尔斯)、“会溪”(卡纳尤哈利)以及“华浦”(方达)四座农业小村镇。钢筋混凝土浇筑的运河船闸用蒸汽机提供提升动力,并全部由设立在白马驿的“国有交通运输集团白马运河管理公司”负责运作。一旦正式开通运河运营,那通航费就可以滚滚而来,十年内收回成本并不困难。

投入白马运河工程的劳力大多为近年来的新移民,以及部分易洛魁战俘。为鼓励老移民也迁居到徐福镇和运河沿线村镇定居,徐福镇政府甚至推出了罕见的每亩土地50美分的超廉价优惠政策。当然这种以出售土地刺激国民迁居的手段,还有着若干配套的限制政策,以防止前脚买了土地后脚人就不在的漏洞。

前方的捷报第一时间通过电报传到了徐福镇政府,并通过镇政府广场广播公开播放。引起了镇民的轰动。这意味着长期以来老是紧张不安的国家最偏远边境的生活,终于进入到一个平稳和平期,那些死不甘心的易洛魁人被彻底驱逐到了更远的西方或北方。

……

国家在北方的重大突破,还来不及被新闻媒体整理成稿全国公布,在首都曼城,另一场让人雀跃的大聚会才告一段落。

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正在自家的庄园里,为自己的孙子举行满月庆祝宴会。57岁的海军上将虽然看起来还是身强体壮、精神抖擞的样子,但略微发白的两鬓还是显露出岁月不饶人的自然铁律。

婴儿的父亲是王铁锤的长子王小文,项薇在当年穿越大灾难后不久生下的王小文,是穿越众群体在本地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代“本地人”。虽然王小文并非王铁锤的亲骨肉。但对过往身世一无所知的男孩还是顺利地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并成为一名海军中尉。

王小文的妻子则更有意思,是比王小文大三岁的周田田,现如今的内阁财政部长周启丰和银联基金董事会主席柳芳的长女,目前正在常春藤高校留校任教。

周田田。就是当初大灾难发生后,苏子宁在混乱的人群中护下的那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女孩“田田”。对于苏子宁当年的伸手相助。周启丰夫妇到现在都感激不尽。

作为王小文和田田去年结婚的证婚人。苏子宁是最有资格第一个抱起满月婴儿的人。男婴在苏子宁怀里哇哇大哭,丝毫不清楚他才是这个国家某个群体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第三代人。当苏子宁把孩子礼貌地递给在场主持祝福的陈长远夫妇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

“小文,田田,这孩子可是国家未来的希望,要好好教育啊。”

年满80的前总统都已经头发花白。抱着孩子有点爱不释手。看着孩子那张牙舞爪的活泼劲,比陈长远小两岁的老伴汪素红老人,眼睛也微微泛红,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柔意。

生活的喜悦与时光流逝的伤感。构成了王家长孙满月宴会的气氛主基调,望着一屋子上了年纪的老人,退到角落里的苏子宁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今年,最高法官钟进山老人也连续住院了好几次,而苏子宁自己也有47岁了。

同一时间,在不远的另一片街区的任长乐家中,昨天才结束的一项国家重大政治活动,也迎来了一场庆祝会。

“周先生、陈先生、庄先生、阿德莱德先生、安德里安先生、约翰先生……恭喜你们进入宋州地方议会!听说昨天的选举投票很激烈啊!”

曼城任家庄园里,大腹便便的任长乐笑呵呵地举着酒杯,向明年开春即将上任的第一届宋州地方议会的新贵们祝贺。

“啊是的,为保证我们的利益,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那群自不量力的家伙还差点给我们制造了麻烦……现在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宋州的繁荣做出一份贡献了!”身为中远五月花远洋运输公司总经理的阿德莱德,此时笑得胡子乱颤。

现在出席任家宴会的一批州级地方议会议员,全是自由派在今年推举产生的“圈内人士”。他们要么是与自由派紧密绑定的私营小企业家,要么就是自由派各家企业里的高层管理者或高级职称技工。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个国家颇有身份的小富翁。

按照1640年《公民权法案》的规定,家庭年度纳税额超过500美元或是拥有高级职称、且获得永久定居权超过十五年的国民,可以由“现有公民”进行推荐,从而获得真正的华美公民权。由此算来,整个华美理论上可以诞生1600多个公民家庭。

拥有公民权的新贵国民们,将有资格参选州地方议会,任期同样为四年。而地方议会选举投票权,也同样只限于拥有公民权的国民。

和国会两院制的上下分权政治不同,州议会采用一院制,定员17人,其中7人拥有投票表决权,其余10人只有讨论权和建议权。他们所能行使的唯一的州地方政治权力,就是审议州地方政府的财政开支项目和地方立法,但没权过问内阁或国会直接主导指示的地方行政和立法工作。

这种地方议会的权职比起同期的荷兰或威尼斯共和国要弱了许多,从地方议员的身份构成上看,本质依然是富人政治,但却是“普通国民”参政议政的重要里程碑。而它的真正职责,则是每年至少向州政府和国会提交一份地方发展建议,以证明国家对州议会的期望,所以看起来又更像是个地方意见智囊团。

再根据1641年《选举法》修正案的规定,各州地方议会,从1646年起,将有资格推举州议员代表参加国会众议院的选举,推举人数暂时限定为每州2人。不管最终能否当上国会众议员,这个胡萝卜大枣一旦兑现起来,那才是最让人激动的。

终于正式踏入华美上流社会的新贵暴发户们,此时开怀大笑,一个个挺着身板,尽可能地以一种优雅矜持仪态和前来祝贺的穿越众们一一碰杯。尤其是阿德莱德,这个已经年龄57岁的老船长,此时极为兴奋地和几个宋州地方议员讨论起“国家大事”起来,还不断向自己的长子康拉德有板有眼地说着若干勉励话。

说起来,阿德莱德的长子康拉德似乎比他父亲本人还要更早的进入华美政治圈。去年吴元一连任总理,获得常春藤高校财会专业硕士学位的康拉德,在熬了多年资历之后,终于被内阁任命为滨州花田镇的镇长,成为移民第二代里第一个地方要员。

除了任长乐为代表的自由派在大肆培植地方支持者,中立派、进步派乃至保守派,今年都推举了不少属于自己人脉或利益捆绑的老国民,然后这些新贵们在地方议会首届选举中混战了一场,尤其是宋州地方议会的选举竞争最为激烈。

虽然这一切离党派政治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场瓜分各州地方议会和未来国会众议院政治格局的大戏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铺开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进化

1641年10月20日,周日。

一大清早,苏子宁就被卧室外的脚步声给吵醒了,昨天加班开会到深夜的疲劳还未消散,让苏子宁感觉极度不适。

“方琪今天中午要去参加文教部组织的‘曼城祭’,明天还要出发去海州复旦大学做交流生,要明年春节才会回来,你不打算周末多陪陪她?”妻子袁欣艺轻轻推开门走到了床边,一边为丈夫整理着被角,一边有点担心地看着对方的脸色。

“今天?我怎么记得是下周末呢?”苏子宁艰难地坐直身体,取过了一边的衣服,“常春藤的名堂还真多,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保持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格呢……春节前我也会去海州搞调研,到时候接她和方玮回来。”

“穿正式点,餐厅里有其他客人在。”袁欣艺从衣柜里取出丈夫的正装,还笑呵呵地比划了个手势,“是孩子的同学,都在我们家汇合,一个个兴奋的样子,估计都巴不得离开家自己住。”

“那是你平时管教太严了,对了,就别让其他孩子起床了,孩子们难得一个周末,多睡睡。”苏子宁笑着接过外套,对长女大清早就在家里搞同学聚会表示波澜不惊。

“哎,这可不比21世纪,虽然孩子受到的干扰少,但和我们脱节也厉害……不约束引导一下,他们能不能正常长大都成问题呢。”袁欣艺轻叹了口气,对丈夫长期以来对孩子“放任自流”的态度依然表示不能理解。

……

在保姆的伺候下,餐厅里的同学聚会显得十分热闹。几个花季年华的少女都叽叽喳喳地围在餐桌边,即便身着典雅严肃的常春藤校裙,依然遮掩不住那份青春既有的不安分。

“听说复旦大学的男生比我们学校的男生有意思得多!他们甚至会远航到亚速尔群岛的海面上作画!”

一位欧裔女生舔着小蛋糕,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作为阿德莱德最小的女儿。安吉莉亚的性格和他父亲差不多,大大咧咧中又充满了无限的好奇。

“那如何能作画,他们不会晕船吗?上次和爹爹去雅城,我都一直呆在船舱里的,很难受……”常坤家的常紫莲和苏方琪同年,也一同考入了常春藤的金融专业。常家的家庭管教算是华美新贵家庭里有名的严厉,此时正端坐在位置上,吃相文雅而小心翼翼,声音也压得很小声。

“这叫做生活体验,我们学校的古板男生是不懂的!听爸爸说。他们去的那座亚速尔小岛上有座活火山,甚至一百年前还喷发过!”另一边,国会参议员兼首都国立大学地理系荣誉教授安邵清的次女安淑,正拿着一个小刀叉在面前的蛋糕顶端奶油上搅动着,“我觉得那种地方。应该有着大自然神秘的力量!”

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亲生母亲,被安邵清一家收养长大的葡裔孤儿安淑。个子居然是安家几个孩子里最高的。虽然安淑不久前才刚满17岁。但看起来却格外成熟,而且学习成绩非常好,中学毕业就越过预科班保送常春藤高校,反而和苏方琪等女生属于大学同年级。

“可是我看过他们今年在曼城的画展作品,我不觉得他们画的风景和葡萄园岛有什么根本区别。倒是严叔叔的画很有感觉,可惜很少能看到新作品了。”擅长作画的苏方琪蛮不在乎地轻哼着。一边朝手里的杯中倒茶,一边还朝常紫莲扬了扬手里的茶匙,“小莲,把‘酥格糖’推过来一下。谢谢。”

一碟子方型砂糖推了过来,苏方琪极为淑女地挑起一块放进茶杯里,然后用茶匙轻轻捣碎搅拌。

“嗯嗯,说起来,严书明和你弟弟苏方玮今年不是也考上复旦大学了吗?听说军训的时候严书明还得了优等评价。”安吉莉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贼兮兮的笑容看着对面的苏方琪,“他可是多才多艺啊,绘画、乐器水平可不比艺术系的差哦!亲爱的琪琪小姐难道就没有什么更贴切的评价吗?”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小屁孩一个!”说起那个比自己小一岁、熟得不能再熟的跟班,苏方琪就不屑地偏过头,“真没劲,我弟弟还和他一个专业……快点吃啦,等会还要回学校换曼城祭的衣服!”

小八卦在笑声中很快过去,很快,女孩子们的话题就从复旦大学的男生转到了今年的学科生交流和青城市的游玩内容上,都对这次远离家门抱着不同程度的兴奋态度。

……

餐厅门外的拐角处,苏子宁和妻子袁欣艺似乎对后辈的聊天很感兴趣,并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打断。

“平时在家里还好好的,怎么和同学在一起就是这种口音?和阿德莱德他们一种口气……方糖就方糖,怎么叫‘酥格糖’?”苏子宁一脸纠结地面向妻子,好像第一次听到自己女儿正用一种奇怪的曼城口音在和同学聊天。

“你当然是大人物了,整天不是在国会就是内阁,你能上大街溜达的时间估计不是上半夜就是下半夜,有多少时间真正和普通人、和女儿生活在一起?”袁欣艺懒心无常地朝餐厅门走去,对丈夫的吐糟不以为然。

酥格,就是德意志语里砂糖(Zucker)的谐音,再加上一个糖字,就构成了机制方型砂糖的华美特殊词汇,而且字面意思也十分吻合:质地酥脆的方格型砂糖。对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定性”的外来词汇,苏子宁是“莫名惊诧”。

女儿在餐厅里和同学之间的口音,如果放在后世来品评,就是典型的中国东南沿海普通话发音,夹杂着为数不少的浙、闽、粤汉语读音。

对于标准华美国语普通话的推广,其实大灾难后穿越众们也试图定出某些“规矩”。不过从一开始,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后世人也没几个能真正说上一口标准的后世普通话。

在穿越众的内部圈子或者家庭,这种现象或许还不够严重。和父母长期生活的子女们好歹还能“继承”一份“地道的曼城上流口音”。但在更大范围的普通国民教育中,即使是利用后世先进的拉丁字母标注发音法,也面临着日常普及教学中的不标准以及老师本身的问题,这导致国语教学示范总会朝某个方向无限“误差”下去。

操着一口中国古代南方口音或者17世纪欧洲特色口音的教师们,注定他们的每届学生也会“有样学样”。这种国语教学质量,指望完成一项普及后世标准普通话教学的华美国语工程,那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对于不同时期涌入的各国各地的移民来说,能几年内速成华美国语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好歹也算能听懂,标准读音偏差什么的也没啥大问题”的妥协,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并默认下来。要想国语教育更标准。除非穿越众们什么事都不做,代替所有的国语教师一天到晚去为几十万的移民搞上几十年的语言教学。

二十年国家普及教育的结果,就是来自东方和西方的曼城市民阶层中,渐渐出现了一种和穿越众颇为不同的曼城口音,甚至还夹杂了大量欧裔说汉语的发音特点。在某些场合。就连穿越众有时候都不得不转而模仿这种“本地话”才能和曼城青少年们顺利交流。

“区区500个人怎么能抵抗强大的‘本地人群’的语言环境呢……呵呵,有意思。”

再想想。居然还有点小激动。苏子宁这才释然。

……

一年一度的曼城祭的时间还未到,带着女儿的苏子宁夫妇就在码头边和其他几个家庭的父母聊天。越是临近中午,涌到港口区的市民家庭越多,代表着穿越众身份的豪华马车数量也不断在港区停车场增加,曼城警方调集的警力特地将部分港区隔离开,以防止出现意外。

最早的一次曼城祭。是1620年10月20日。当时距离那场穿越大灾难才一个多月,刚刚迁徙到曼城的穿越众们,还在辛劳地拓荒建设新的家园。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建议下,当时的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在岸边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集体祭奠仪式,为穿越大灾难中的死难者默哀,为幸存者打气。

一个非正式的社会活动,或一两年一次,或两三年一次,慢慢的,这种单纯抒发穿越群体特殊哀思的行为,就渐渐固定成为每年一次的曼城湾祭奠活动。随着当年的痛苦渐渐远去,新的忙碌和希望再次填充了生活,二十一年来前来祭奠的穿越众是越来越少,而自发参与的普通市民却越来越多。

不知道这种祭奠是如何扩散开的,在曼城的老一代移民的以讹传讹下,据说当年第一批踏上曼城土地的先驱们,经历了巨大的海上磨难和牺牲,才造就了曼城今天的辉煌。

真相永远是秘密,但民众的想象力显然又是极度光辉和富有诗意的。1637年,时任曼城市长的毛健,干脆将这天的祭奠正式定为了曼城的城市纪念日,并加以发扬光大,让后来的移民能最大程度上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历史。而在之前,也只有狄祖恭领衔的百慕大双湾市才臭屁哄哄地创立了若干城市纪念节日。

按照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下的规矩,一艘非蒸汽动力的渔船小舢板载着装满鲜花的竹筐慢慢驶离码头,朝着曼城湾中央而去,负责驾船的必须是曼城最年长的几名水手。

码头边,两百对多名来自各大高校的少女全部身着祭奠礼服静静站立,手捧陶罐、镰刀、铁钎、锯子等各种象征当年辛勤开拓的拓荒工具。

“莎莎,我总觉得这根丝带不舒服,应该结错位置了吧?”人群里,安吉莉亚摆弄着复杂的东方礼裙丝带,总觉得身上有点不自在,不由得悄悄对着身边的闺蜜安淑嘀咕,还用上了对方的小名。

“没有啊,不都这样穿的吗……嘘,别乱动。老师在后面看着呢……”安淑轻轻打开对方不断拨弄腰际丝带的手,一边压低了声音。

小舢板缓慢前行,鲜花不断抛洒而下,水面飘荡着一道晃动的长长花带。“友情参与”的海警队曼城内湾要塞,此时也响起了礼炮,岸边的观礼人群纷纷鞠躬。几个老头子移民还在得意洋洋的述说当年的曼城有多么多么小,自己是怎么在沼泽地或森林里伐木劳作的情形。

“这些仪式都是怎么弄出来的,跟真的一样……当初我们不过是……”

角落里,袁欣艺带着奇怪的笑容在嘀咕,不过却换来了丈夫一个禁声的小动作提醒。

复杂的祭奠仪式还要大概持续一个钟头。苏子宁见妻子站得太累,就带着对方朝港区的另一头走去,打算找一家小酒吧坐坐。

……

港区最角落的某段渔业码头边,一场颇具观赏性的码头舞蹈正在短笛和吉他的伴奏下热闹展开。节奏明快,时不时还有一段悠扬的长音起伏回转过渡。听起来分外悦耳。

这是十几年间在曼城底层市民间逐渐兴起的码头丰收舞,通常一次成功的渔业捕捞后。喜获丰收的船主会在码头无偿向路过的市民分发一部分海产。然后趁机向进货的商贩大肆推销。久而久之,一种固定模式的码头小表演就这样成型了,甚至还成为久航归来的水手们和家人朋友共庆安全归航的小活动。

“我们华美人扬帆远航,神指引我们跨海越洋。为了寻找所爱之人,走遍世间所有的海港……”

为舞蹈伴奏的,是比原本问世时间提早了十几年的《航海赞美歌》。水手们带着家人双人绕圈外带简单的手势,踏着节奏,面带得色,哼着整齐划一的歌词。旁观的年轻市民都在依着节奏拍手鼓掌。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都面带喜悦陶醉其中。

歌词的内容不再是颂扬这个时代的荷兰商人,而是变成了华美的水手。歌词作者是曼城娱乐公司最年轻的特约作词家冯德尔(1614-1663)。冯德尔随着做商人的父亲在1623年移民到曼城,那时候才9岁。被后世喻为荷兰的莎士比亚的荷裔青年,很小就展露出文学方面的天赋,现在已经成为了曼城常春藤高校最年轻的诗文讲师。

港口附近的酒吧多了不少,一群水手和几个商人拥挤在门口喧哗,为结算出航的薪资问题大吵大闹,一位闻讯赶来的警察正在耐心调解,但目前看起来矛盾有点不可调和,最终走司法程序的可能极大。

某个港口旅馆的门口,几个市民捧着报纸彼此侃侃而谈,对于今年秋季百慕大海外领的蔬果因飓风天气而大幅度减产的消息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一路上,曾经一前一后保持一定行走距离的华裔移民夫妇都少了许多,新一代年轻夫妇推着婴儿车相敬如宾挽手而行已经大为常见,这让苏子宁又是一阵莫名的感慨。

恍然之间,苏子宁忽然在周围发现了不少小变化,有衣饰上的,有语言上的,有礼节上的,那些熟悉了二十年的画面之中居然夹杂了越来越多不曾留意的陌生小细节。

蒸汽吹动的船笛声响起,一艘从加勒比州蝴蝶岛双子港开来的商船正慢慢进入曼城湾,而曼城祭的最后一段仪式也刚刚结束,观礼的人群涌到码头边,将手里的鲜花纷纷投掷入水,瞬间一大片水面都铺上了厚厚的花瓣。

……

即将过去的1641年,华美全国的新生儿预测将达到31000人,新生儿周岁内死亡率第一次降低到30‰以下。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新生儿膨胀数据无疑再次加重了全社会的抚养与教育压力,也蕴含着妇幼用品市场的巨大商机。

1642年度的国家中央财政预算案即将出台,是否继续增大来年的社会民生保障和教育预算,内阁和国会都纠结了很长段时间。面对即将到来的“历史战略收获期”,再次把消减预算的屠刀对准国防开支,显然不是个明智之举。但对于人口已经超过63万的华美而言,年增新生儿数量超过新增移民数量也就未来几年的事,未成年人的社会抚养与教育,将是国家未来二十年的最大负担之一。

穿越众目前最年富力强的一批人,大都步入了中年,也就只能再活跃二十多年,也许提前跟踪国内社会变化,并做好相关政策的战略性调整,会是华美当政者必须用心对待的一项关乎国家前途的重大使命。

当然,美好的一面也在显现,1625年以前出生的上万本土新生代已经长大并陆续走上社会,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本土新生代人口红利将会如滚大的雪球般陆续释放出来,国家的社会本地化进程也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明显。(未完待续。。)

第四章 金融武器

任何一个文明的发展,都离不开政治、经济以及军事三个主题。历史学家们研究人类近代文明的发展,也围绕着这三个基本主题展开了细致分析。

不得不说,经济问题一直是历史学家们对文明发展的核心研究对象,因为生产力的进步才是文明进步的最核心要素。而与之相关的社会经济活动,则实实在在地反应出时代的若干个标志性特点。

从第二个千年纪年开始,无论是正处于宗教狂热的黑暗欧洲,还是社会高度繁荣的东方,商业发展催生出了“商业信用”,并历经数百年发展,成为结束野蛮经济生态、引导近代文明前进的最强有力武器。

新生产力套上了商业信用这件极品装备,演化为近代金融制度,而近代资本则借助近代金融制度由下而上的突破封建政治制度对社会旧有生产力的掌控垄断,开辟出一个让后者完全无法招架的新战场,并最终取而代之。

16世纪末,一位名叫巴伦支的荷兰船长,带着一批货物,乘着地理大发现时代的东风,踏上了从欧洲北面寻找亚洲航线的不归路。

巴伦支发现了斯匹兹卑尔根群岛,他兴致勃勃地不顾严寒危险继续在北极圈内航线,并毫无悬念地被冰封的海面困住。巴伦支和17名荷兰水手度过了8个月的严寒冬季,他们拆掉船板做燃料,靠打猎维持生存。

恶劣的险境中,相继有多人死去。但巴伦支和他的船员们却做了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私毫未动别人委托给他们的货物。而这些货物中就有可以挽救他们生命的衣物和药品。

巴伦支终于在这场严酷的灾难中去世,而幸存的船员则把货物几乎完好无损地带回荷兰,交回委托人手中。

也许巴伦支只是那个时代默默无闻的诸多荷兰商人中不起眼的一份子,他的悲壮之举让“巴伦支海”出现在世界海图上,这大概并非他最初的意愿。而从更早时期开始,一代代荷兰商人就用生命作代价,守望他们的商业信念,创造了传之后世的商业信用法则,发展出多种流传至今的金融手段。

这种持之以恒的做法给整个荷兰带来了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商业信用深入人心。并让荷兰赢得了海运贸易的世界市场。

16世纪末。刚刚宣布独立不久的荷兰,为了保证自己国家的商业信用,甚至立法规定:本国银行家为敌对国提供金融服务都要受到严格的保护。荷兰在17世纪建立起他国无法撼动的经济霸主地位。阿姆斯特丹的银行票据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欧洲封建君主在低头的同时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17世纪末,英格兰迎来了光荣革命这个历史大转机。新资产阶级贵族们选择了荷兰最高执政官的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作为他们的新国王。陪伴威廉三世踏上英格兰土地的。除了上万名荷兰士兵。还包括一大批金融家,他们将荷兰先进的金融制度带到了饥渴已久的英格兰。因为从17世纪初开始,荷兰就成为英格兰无比嫉妒的对象。又是极度学习效仿的老师。

于是历史喜闻乐见地展示了经典的一幕,英格兰近代崛起的宪政体制、工业资本和荷兰黄金年代的商业资本终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英格兰银行诞生,并将荷兰的商业信用法则发扬光大,利用学来的“廉价货币”等金融手段使本国的工商业发展壮大。

威廉三世入主英格兰,欧洲经济中心出现战略性转移,已经在巨额的财富中渐渐腐化的荷兰失去了他们的历史优势,英格兰取而代之。

……

1641年10月30日,周一。

在曼城长岛西区最大的一片商业区的中央,比邻曼城大教堂和国有进出口集团总部大厦的街口,一座富丽堂皇的东式大建筑的门前广场上人潮涌动。

现在天才蒙蒙亮,一大清早就有衣着光鲜或朴实的人们交织在一起,似乎显得有点不可思议。广场上的人们兴奋而紧张地交头接耳,或是捏着自己手里的纸制文件皱眉苦思,也有少部分则神色泰然地注视着不远的还未开业的建筑大门。

这是去年才完成扩建与新装修的“曼城国有证劵交易所”,从1632年开始,这里就成为了华美经济发展的核心地标。庞大的东方宫廷式建筑内部分割成若干功能区,股票交易、有价证劵交易、以及即将开办的期货交易等一系列金融活动都集中在这里。

“今天的报纸出来了!”

一辆马车从远方的街口疾驰而来,还没有挺稳,几个年轻人就抓着一摞报纸朝人群跑来。

拥挤的人群似乎受到了什么指示,都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道,让前来的青年一路跑到了证劵交易所大楼的大门台阶上。

“瑞典的托尔斯滕森元帅在波西米亚又获得了胜利,正在向维也纳挺进!”青年抹着额头的汗水,激动地举起了手里的报纸,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那位勇猛的瑞典炮兵总监,在国王古斯塔夫死后奋发图强,终于以瑞典军总司令的身份重新打进了神圣罗马帝国的腹地,这个消息让大部分购买了国有大西洋银行承销的瑞典债券的曼城市民欢喜雀跃。季度利息高达10%的瑞典国债,足以提供华美民间人士转让抄作的利润空间。

“该死的,为什么神圣罗马帝国的将军那么白痴?!”

也有若干购买了西班牙或神圣罗马帝国国债的市民,在听到消息后愤怒而沮丧地撕掉了早就填写好了的国债交易转让凭证,雪白的碎纸随风飘扬。引起了广场上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们的强烈不满。

“还有一个消息,西班牙军队在米兰北部击溃了法军,意大利的局势再次朝西班牙倾斜!”另一个青年也挥舞着手臂,为部分垂头丧气的市民打气。

“哈哈,好样的!我就知道他们会干得不赖!”

一波角落里本来脸色阴沉的市民瞬间跳了起来,纷纷鼓掌庆贺。因为他们都购买了大西洋基金的股票,而这个基金正是与西班牙王国进行相关贸易的企业的主要投资机构。西班牙王国的一举一动,都将直接影响大西洋基金的股价涨跌。

今天的证劵交易还未开业,广场上的人群就经历着各种悲喜,以收取交易佣金为目的的证劵经纪人则在大肆渲染自己代理的各家股票。欧洲大战的每一点细节。都影响着这里人们的情绪。

……

受整个世界大环境的影响,华美建国后也不得不采用了金银复本位。不过比起欧洲各国通行的那种更容易因金银比价不稳而导致流通混乱的平行本位制,华美的货币政策选择了双本位制,即华美规定了金银的法定比价1:15。并允许正常流通。

华美央行为此还专门铸造了少部分10美元面额的金币用于大宗结算。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一美元和十美分银币依然是华美国内的最主要流通货币。

华美的出现,比历史同期多得多的白银顺着大西洋贸易离开欧洲,进入华美和远东。加上荷兰商人的推波助澜。欧洲的白银短缺现象比原本的历史提前了十几年,欧洲货币危机初现端倪。于是当阿姆斯特丹和伦敦的金银比价在1636年史无前例地变为1:13.5时候,数以百万计的华美银元又开始从各个渠道涌了出去。英格兰17世纪末大肆赚取海外利润的同时却国内白银日渐稀少的荒唐事,也在华美开始复制。

大量套利的黄金涌入,作为主要流通本位币的美元银币外流速度加快,国内开始渐渐出现银币供应不足的现象。再加之占本国国民主体的华裔国民的私下储藏货币的行为还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国内银荒在悄然蔓延,一些不足值的欧洲银币都堂而皇之的、诡异地出现在华美本土。

执行稳定的金银比值政策,从长期来讲是华美稳固国内经济发展、建立国家货币信用的必须手段,哪怕要忍受外部环境的冲击,无论是法律层面还是实际操作层面,都必须咬牙坚持。

在国内,利用银行票证这类廉价的记账货币,取代繁杂和高成本的实体金银货币结算,加大货币流通率,其实已经早早实行并被各个企业所接受。但在海外贸易结算中,因汇率变动引发的货币损失则防不胜防,迟迟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为把货币灾难阻挡在国门之外,华美1636年就在亚速尔美租界初步建立了可操作的票证贴现与结汇制度,开始防范黄金进口和白银流出的套利行为。但大批的白银还是借着国际贸易结算,被本国或他国商人用黄金套走,1640年华美央行铸币厂出现连续六个月的平均银币铸造量只及往年30%的窘事。

华美各大贸易企业对国家伸手严控亚速尔贸易货币结算的政策也逐渐不满,尤其是来自自由派的抨击从1638年开始,每年都在国会上演,就连部分新兴的进步派掌握的私营银行或贸易企业都出现了微词。

原因无他,为针对以自由派为主的各大私营银行和贸易集团见钱眼看赤裸裸的黄金进口套利行为,欧洲进出口的相关贸易结算被强制性划给了国有大西洋银行。任何和进出口贸易有关的票证贴现结算都必须在国有大西洋银行进行,并禁止单笔超过10万美元银币的出境交易。

在断人钱财和杀人父母逐渐划等号的暴发户眼里,以保守派为主的国会参议院主导定下的死政策无疑是“妨碍经济自由”的绊脚石。即便许多人一知半解也大概明白了参议院的良苦用心,但终归有人心里不舒服。

实行跛行本位制这种事实上的金本位,将白银从本位币变成辅币,从而回避银价变动的损失,似乎成为华美接下来不得不接受的解决方案。但以华美的身子骨,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和物质准备。

……

从1638年开始,华美和荷兰有关“建立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中心”的谈判就时断时续地进行了好几轮。

华美是另有目的地企图借用荷兰在欧洲的商业信用,以及国际票证结算业务这种廉价货币手段,通过严格的国际信用货币结算制度,来缓解本国银元因汇率差而不断外流的窘境。也为建立有利于自身货币经济稳定的金本位做伏笔,更为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后因货币危机导致的大规模经济混乱提前做好准备。

荷兰则是野心勃勃地早就看中了蓬勃发展的大西洋贸易这块大肥肉,荷兰的金融资本同样对华美试图在欧洲单方面推行另一套票证结算模式表示警惕。

交涉一直持续到1641年秋季,荷兰方面希望“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中心”干脆就在阿姆斯特丹,理由是荷兰本地的货币供应稳定,而阿姆斯特丹银行则能够提供最佳的担保和承兑服务。

在华美看来,虽然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资本更足,但“战场主动权”不能就这样交到荷兰的手上。国内数家私立银行也不愿意票证贴现的庞大利息利润单方面被荷兰人赚走,强烈要求结算中心设置在海州青城市,并由两国指定的若干银行共同承接大西洋贸易的国际票证贴现结算业务。

最终,在1641年的11月1日的新一轮谈判中,华美和荷兰达成了一致妥协。未来一年内,亚速尔英雄港将成为新的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中心的设置地。华美以国有大西洋银行为主导,外加国内数家大型私营银行,联合成立“亚特兰蒂斯银行”,接手由国家管控的跨大西洋进出口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业务,并在曼城、青城、百慕大海外领以及加勒比海外州蝴蝶岛双子港设置分支机构。

相对应的,荷兰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也成为这个新的国际票证结算中心的第二家、也是唯一的一家欧洲银行,同时在阿姆斯特丹和亚速尔开展欧洲对华美贸易的票证贴现结算业务。

华美亚特兰蒂斯银行开具的票证,可以在阿姆斯特丹银行结算,反之亦然。双方都分享这种银行票证贴现的业务利润,并以严格足值的货币完成所有贸易结算,具体的业务细则还进行了更细致的定义,以防止可能出现的利益冲突。

虽然华美和荷兰都没有达到独霸的目的,甚至华美让出的利益份额还更多一些,但对于华美来讲,至少已经朝未来建立自己的金融霸权迈进了里程碑的一步,也是解决不可阻挡的历史大麻烦的唯一方法。

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中心的开业还要等一年,但华美国内已经迫不及待地进行了又一轮金融制度的改革调整。

1641年11月4日周一,《曼城周报》、《北美时报》以及《曼城金融报》等主要国内报纸都刊登了《国家银行法》修正案的内容。国内银行贷款年利率首次法定限制在最高8%的水平,而之前普遍高达12%以上的华美国内银行贷款利率将在1642年1月1日正式取缔。

银行贷款利率的降低,以及更加广泛的国内银行信用票证等记账货币的使用,可以用更廉价的手段推动货币流通,也使更多的资金能够用于工商业发展。

这是历史上几十年后的英格兰银行作出的最英明决策,更是华美经济发展到现在水到渠成能够直接套用的结果。对普通国民而言,银行存款利率跟着下调,也能变相遏制储蓄行为,促使国民手中的货币流通。(未完待续。。)

第五章 未来亲家

在英格兰近代资本主义崛起的进程中,有一个极为重要的社会变革往往被人忽略:传统的英格兰贵族体制,在社会财富流动和新兴资本的冲击下,卖官鬻爵成为一种合法制度,并打开了一度封闭的英格兰贵族体系。

英法百年战争和玫瑰战争之后,大量传统贵族家庭绝嗣,英格兰的贵族数量一度下降到只剩下50多家,但都铎王朝依然坚持着“高含金量”的贵族分封制度,贵族的数量增长极为有限。

但到了斯图亚特王朝,社会经济与政治变革逐渐加深,英格兰王室也一改往日都铎王朝的谨慎做法,几任国王都开始了大肆封赐。1615年,英格兰贵族数量突破了80人,而到了1628年这个数字则增加到了126人。王室面临的钱库长期空虚,是导致卖官鬻爵日渐泛滥的首要原因。

英格兰历史上第一起为世人所公认的贵族爵位出售事件发生在1615年,罗伯特.多摩尔花费了10000英镑,成为了魏宁的多摩尔男爵。斯图亚特王朝为敛财滥行的封爵政策,破坏了英格兰传统贵族在数量结构上的稳定性,让掌握大量财富的新兴乡绅阶层获得了更多的政治话语权,也对英格兰今后的社会经济与政治秩序产生了强烈的冲击。

……

1641年11月17日,周日。

起伏的爱尔兰草丘平原上,一团团如棉花糖般的牛羊在蠕动,为即将到来的寒冬拼命啃食已经发黄枯萎的草叶。玫瑰湖周边的农场里,入冬前的最后一批土豆正在收获,那硕大沉实的植物块根不断堆进马车,让辛苦一年的爱尔兰农民们笑开颜。

爱尔兰战争之后。重新恢复和平的爱尔兰基拉尼领地,以它特有的魅力再次从爱尔兰各地吸引了更多穷困的爱尔兰人加入,华美中小私营企业在基拉尼的投资也逐渐增多。为降低国内的原料加工和供应成本,杨雯雯和戴卿卿联合投资的爱尔兰第一家纱厂在去年成立,从此基拉尼产出的亚麻和羊毛将直接制成麻纱和毛纱再出口到华美,价格比华美本土的纱厂要便宜至少三分之一。

城镇周边的农牧产业规模继续扩大,其中绝大部分初级农牧业产品都通过南方的肯梅尔港,由华美幕后控股的“基拉尼玫瑰商会”出口到欧洲大陆或华美。大量的劳动力需求和远比爱尔兰其他地区更低的粮食价格,使基拉尼镇周边乡村人口在数年间猛增超过3万人,每年流入至少3000人。

经济的再次复苏。使基拉尼镇成为芒斯特省凯里郡最炙手可热的经济中心,更是已经获得自治权的科克郡的巴结对象。科克城自治议会代表常年呆在基拉尼镇,在保持紧密贸易联系的同时,也把基拉尼作为了和幕后扶持者华美的另一个沟通渠道。

虽然开销大增,但玫瑰庄园旗下的产业在1641年的纯收益估计也将达到60万美元。比十年前增长了近一倍。除了象征性的给予英格兰王室的献金,充足的资金使得当地的统治者戴卿卿有能力维持一支更加强大的地方武装。以保卫华美在爱尔兰的经济利益。也不再需要华美国内一分钱的支持。就能独立承担对科克郡自治议会的绝大部分援助。

……

教堂的礼拜钟声在基拉尼镇的上空回荡,和爱尔兰其它城镇截然不同的宽敞清洁的小镇内,通往镇教堂的街道两旁分别站着一溜衣着光鲜的士兵,一个个神色傲然、目不斜视,仿佛正在接受一场检阅。

带羽饰的银色圆顶军帽、雪白流苏和武装带的黑色制服、闪亮的长筒军靴以及一杆华美34A型后装燧发步枪,就是如今基拉尼卫队的标准装束。卫队的骨干成员来自华美外籍军团的落选者。他们没有如愿进入外籍军团,却成为了爱尔兰基拉尼女男爵的卫队核心。

整个基拉尼卫队人数眼下已经突破千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堪称爱尔兰芒斯特省各领地内实力最强大的地方贵族武装。

教堂的门开了,在本地爱尔兰神父的陪伴下,一众衣着华丽的贵族男女纷纷走出。当头的是一位留着山羊须、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身侧不远则是一位身着暗红色豪华礼裙的华裔贵妇,身边还牵着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至于其他人,则颇为默契地离这对男女稍微远了几步。

“非常感谢国王陛下为弗兰克封赐,他会成为一位合格的肯梅尔男爵继承人……出于对国王陛下的拥护与认同,我相信大西洋银行会妥善处理国王陛下所需的资金,解决苏格兰的暴民叛乱只是时间问题。”戴卿卿笑不露齿地朝身边同行的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说着,目光却在眺望遥远的南方,“至于爱尔兰的天主教问题,相信您已经看到,这里的和平共处会成为整个爱尔兰的典范。”

戴卿卿口中的弗兰克,就是她和代伯童唯一的儿子代欣志,如今已经正式获得基拉尼南方的肯梅尔领地的男爵头衔,今后还将合法地继承戴卿卿的基拉尼男爵头衔。而在他年幼的身上,同时还有着德意志萨克森地区埃姆登侯国欣特男爵的头衔。

“嗯,这是整个英格兰王国的期望,那些该死的苏格兰暴徒早应该清楚,我作为他们的国王,理所应当拥有处理苏格兰问题的一切权力!”

听到拿到好处的戴卿卿终于松了口,查理一世那苍白而憔悴的脸居然泛起一丝红润。从1640年开始的又一轮苏格兰农民起义,再次掏空了查理一世那为数不多的家财,而好不容易才还清1636年国家战争赔款的国民议会的商人议员们,显然对查理一世再次召开的长期议会心有余悸,坚决不同意增加战争拨款。

国民议会在1636年的爱尔兰战争中一败涂地,许多议会党强硬派被边缘化,让查理一世趁机又扳回了一局。但英格兰王室的困境却从来没有解决过。为处理王室债务,查理一世一度没收了委托存放在伦敦塔里的伦敦金匠们的贵重金属,并再次提高了铸币税,甚至用严重不足值的陈旧磨损货币来偿还王室债务。

王室这种典型的赖账行为,让绝大多数国民议会成员极为厌恶。许多人都拒绝出席长期议会,这又差点导致一场激烈的内部危机,保皇党和议会党的剑拔弩张看样子很难收拾了。

至于荷兰那里,贷款利息已经拔高到让人生畏的程度,查理一世是绝对不愿意再去碰那些如吸血鬼般的荷兰银行家了。在这个关头,除了继续从华美方面借贷资金。查理一世已经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资金来源。

这次查理一世借口外出爱尔兰旅行,就是厚着脸皮私下找大金主戴卿卿来贷款的,为此他不惜再次把基拉尼领地的经营范围又扩大了好几千英亩,甚至还给了戴卿卿儿子一个男爵头衔。

小小的教堂似乎之前涌进了太多的人,当查理一世和戴卿卿已经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教堂大门还不断有人走出。

作为这次爱尔兰之行的主要负责人,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自然必须紧跟英格兰国王身后。而她的长女史安莉则在另一个“贴身跟班”的伴随下。走在了人群最后。

身着优雅礼裙的少女再过一个月就要满18岁了,如今正在华美常春藤高校就读文学与艺术专业,这次是请假才能陪父母前来爱尔兰。而紧随她身侧的,是一位身着华美陆军军官制服、佩戴中尉军衔的欧裔青年。

此人正是几年前在埃姆登华美领事馆里与“尊贵的圣克鲁斯公爵小姐”邂逅的鲁珀特,今年22岁。为追求当年让人眼前一亮的极品华美萝莉,鲁珀特甚至还主动申请到华美西点军校和常春藤高校留学。

五年的华美定居学习。让聪明而勇猛的鲁珀特获得了华美陆军授予的中尉军衔,在常春藤高校也获得了文学与艺术学士学位。

从表面上看,鲁珀特的日常生活习惯和谈吐已经和一位华美欧裔青年没有多大的区别,但他那高不可攀的欧洲大贵族身份。还是一度引起了常春藤高校内不少欧裔女生的强烈单相思。不过谁都知道,鲁珀特所爱的女生是外交部副部长的女儿。眼下鲁珀特学业期满,即将归国,这次顺路陪同史安莉一起到了爱尔兰。

“上帝保佑,小志今天看起来好像生病了。”史安莉担忧地望着人群最前方,对那个被父母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担惊受怕的小男孩颇为关心。

“是的,他年龄太小了,又起码站了两个小时,换做我也会受不了的。”鲁珀特非常殷勤体贴地为自己的女神打开了马车门,在征得远方某位“严厉的长辈”的目光同意后,十分幸福地和史安莉坐到了同一辆马车上。

“鲁珀特,什么时候再去曼城呢?听说您的父亲打算让你去荷尔斯泰因(德意志最北边)?”

身边的青年从认识那天起,就给史安莉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那一手弹奏华美钢琴的高雅艺术修养,让情窦初开的少女经常想得出神。想到父亲那莫名其妙地让自己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又并不完全反对的暧昧态度,史安莉就暗暗伤心,还以为父亲不太同意自己和鲁珀特的关系更近一步。倒是自己的母亲安娜,早就急不可耐地在西班牙贵族圈里给自己到处物色未来的丈夫。

和那些粗鄙而不爱干净的西班牙乡下人过日子,史安莉想想就觉得恶心。

“嗯,父亲希望能在那里招募到更多的可靠士兵来保护埃姆登。”鲁珀特挺了挺胸膛,但看向身边女孩的目光却出奇的温柔,“上帝作证,即便是在荷尔斯泰因,我也会每时每刻思念茱莉亚小姐的……”

青年那明确无误的表白,让史安莉羞红了脸,两人就这样默默并排坐在马车上,向远方的玫瑰庄园而去。

……

“……查理一世估计很难消化我们给他带来的冲击。他似乎还没有心理准备按照‘我们的传统’为他的女儿早早定下一门亲事。”

玫瑰庄园客厅里并未配置那种昂贵的电灯,古典的烛光围绕着在座的几位男女,史文博那发福的身躯陷在沙发中,正以一种发笑的语气在嘲讽已经离去的英格兰国王。

“现在迹象很明显了,英格兰内战最迟会在一到两年内爆发,只要我们做一点点手脚,查理一世必然会陷入没有抓拿的境地,很快他就会回想起今天的话题。到那时候,他会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女儿打包送到基拉尼来的!”

戴卿卿捏着酒杯轻轻摇晃,似乎对自己的宝贝儿子“鸠占鹊巢”的计划自信满满。因为欧洲贵族联姻,女方用领地、封号和财产做嫁妆是“认定一致”的传统规矩,更是财产转移和政治权力的合法过渡手段。而且英格兰国王法庭是允许低于12岁的婚姻,同时期欧洲也有几岁获得婚姻协议的记录。

“孩子年龄太小了,卿卿,这对他的成长很不利。我们不应该牺牲自己孩子的幸福,来达到政治上的目的。”代伯童是在场唯一一个露出担忧神色的人,作为代欣志的父亲,他对妻子戴卿卿如此处心积虑地让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去承担那么大的历史负担而焦虑。

“当他成为爱尔兰亲王的时候,就会明白的……这是历史给他的偏爱和补偿。”戴卿卿咬着嘴唇,好半响才一字一句地回复了代伯童。

“对了,你女儿和鲁珀特亲王的事?”似乎在转移话题,戴卿卿又把头朝向了史文博。

“他们很喜欢在一起,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操心。与其让鲁珀特这个军事天才糟蹋在查理一世的手里,不如为我们服务。哎,说起来,女儿和我说话的时间已经远远少于以前了,女大不中留啊……”史文博故意做出一副心痛的样子,让代伯童夫妇二人忍不住露出鄙视的表情。

“妈妈,我害怕……”

突然客厅的门开了,只见小小的代欣志身穿睡衣,怀里还抱着个大大的枕头。大概是白天在教堂里被万众瞩目所吓着了,眼下正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发抖。

“亲爱的怎么了?”戴卿卿赶紧几步跑过去,将儿子搂到怀里,还抬头对着儿子身后的爱尔兰保姆露出一丝愠色。

“对不起,夫人,他想……想和您一起睡。”保姆惶恐中赶紧俯下身。

“来,今天爸爸陪你睡。”代伯童也走了过去,将儿子抱在怀里,心疼地摸着对方的小脸蛋。

“嗯,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小代欣志转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

“呃,就不打扰你们的家庭聚会了。”史文博摸着鼻子从大门边错过,一边还对代伯童挤眉弄眼一番。

看看远去的外交部副部长,戴卿卿居然还脸红了。因为这几年就算和代伯童结了婚,她也一直以教导孩子为由留在本土或爱尔兰,和代伯童少有碰面。而身带重任长期在外的代伯童,也极少有时间和妻儿团聚。

“看在儿子的份上,今天一起休息吧。”戴卿卿亲了儿子一口,带着微笑挽住了代伯童的胳膊,三人缓缓朝走廊深处走去。(未完待续。。)

第六章 流血的马达加斯

在近代海权思想还没有真正系统成型之前,欧洲海上列强们对海上航线的垄断掌控就早早开始付诸行动了。

例如利用风帆时代远洋航行无法回避的天候季节、风向洋流、淡水补给和关键地理导航参照点的时代特点,占据航线途中最关键的港口,这一招立竿见影并一直作用到19世纪,都是最重要的战略把持手段。

还有一种风帆时代所特有的绝招,就是航海图。一份详细记载了风向和洋流变化规律,以及航线上关键的停靠补给和地理导航坐标点的航海图,成为欧洲航海家们最宝贵的财产,也被各个欧洲列强君主们视为国家最高战略利益,并加以严格控制或成为搜罗的对象。

在海上定位技术与制图测绘手段都极为原始的蒙昧年代,对航线资料进行严格保密几乎是最有效的垄断方法。葡萄牙和西班牙都利用自己掌握的航线资料将竞争对手死死压制住,一张手绘的航海图只要不泄露,就能让英格兰、荷兰和法国人花去上百年的时间、无数的金钱和生命去重头走一遍。

在东方,15世纪初的大明帝国也有着类似的记录,其中《郑和航海图》算是那个时代所能表达出最详尽内容的印度洋航线的官方资料。

以我们现在的世界地理知识来回头看待这份《郑和航海图》,也许大多数人会穷极一生都无法完全揣摩出上面各种尺度比例失真的航线信息,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地名。但在当时来说。却是海上行家们视若珍宝的海洋地理资料。

“门胳赤”,就是一个让人一度十分费解的东方式地名,历史学家们最终才知道是马加什(马达加斯加)的音译名称。直到有一天,马达加斯岛的北部发掘出了明初的瓷器文物,才再次从侧面应征了那支庞大的郑和舰队或者是明朝商人们在印度洋上可能的轨迹。

面对各种真伪难辨的学者论战,郑和当年到底走了多远一直没有个定论。但作为非洲唯一的黄种人国度,倒真是让当初登岛的第一批欧洲人大吃一惊。

据说一直到现在,马达加斯加岛北部的土著部落里还流传着东方水手后裔的传说,于是有人无厘头的做了个假设:郑和把远洋航行中犯了军规的水兵或是海盗流放在马达加斯加岛上,然后诞生了一个非洲黄种民族。

听起来挺崩溃的。而且显然会被任何一个较真的历史考古学家给喷死。但历史学的进步本身就是一个去伪求真的过程。

……

北半球早已进入了又一段寒冷的冬季,但在马达加斯加岛的东北部,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带雨林气候,年平均气温始终保持在25度以上。

在后世的马达加斯加岛东北部的武希马里纳和图阿马西纳。由东联集团出资在几年前建立的贸易站。都已经发展成热闹的贸易港口。前者被命名为桑海镇。移民定居人口目前只有不到2000人,后者则叫做苍角港,人口也才刚刚过3000。眼下印度洋总督区的首府。就设置在苍角港。

桑海镇和苍角港都属于马达加斯加的梅里纳土著王国势力范围的北部边缘地区,两地的拓殖和贸易繁荣,在附近聚集起不少的马加什土著村落,形成了小有规模的外围市场。

来自南山港、金沙港或月山岛的华美商人,成为桑海镇和苍角港最活跃的人群。而东联集团每年花费重金、通过自己的渠道从欧洲或远东单独搞来的难民,也全部安置在这两座城镇里扎根立命,其中华裔占了大多数。

本地土著在周边的平原森林地带居住耕种狩猎,接受来自华美殖民者的新农作物和农业指导,用初级的农猎产品来交换华美的铁器、罐头、玻璃、布匹、蜡烛、火柴、香烟、砂糖、海盐等商品,尤其是威力强大的燧发火枪,更是成为当地土著统治者最喜欢的交易品。

落后的生产力和语言上的障碍,并没有阻挡马加什人和华美商人的贸易热情。很快,稻米、甘蔗、皮毛、宝石、香料、金砂,就成为马达加斯加岛东北部最炙手可热的本地商品,并源源不断地通过东联集团的商船外输。

虽然印度洋总督区的经济规模完全没法和南非总督区相比,通常一个月一艘商船就能包圆掉领地内的所有贸易活动,但仅仅是粗榨蔗糖一项,每年从苍角港输出到月山岛的数量就超过1000吨,东联集团在马达加斯加岛蔗糖上的年纯收益就超过15万美元。

而马达加斯加东北部的浅表层金砂,长期以来就是马加什土著们农闲时喜欢收集的,也让东联集团每年能获得价值接近4万美元的黄金,偶尔一块狗头金,还会带来更大的惊喜。此外每年近千吨的廉价稻米贸易,也解决了月山岛海外领上万华美国民的半数口粮问题。

南非的大型煤矿资源还“躲”在内陆难以接近,但苍角港在后世就是马达加斯加岛的重要产煤地之一,一旦真正开发出来,那整个印度洋总督区、印度洋航线、乃至南非总督区的经济都会拔高一个档次。在这一点上,华美海军印度洋舰队司令文拓少将是第一个表示支持的军方高层,独霸南非总督区经营权的国兴集团也“坐享其成”地表示期待。

桑海镇周边主要是丘陵和原始森林,平原狭小,拓殖农业的发展潜力有限,但附近的矿产资源却十分丰富,未来肯定是印度洋总督区最重要的矿业中心之一,再和苍角港的煤炭资源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完全能在本土之外独立运作的初级冶金产业。为此东联集团已经向国内数家冶金企业和大学高校发出了邀请函,为在苍角港兴建一家小型冶金企业展开了前期工作。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桑海镇和苍角港刚刚建立的头两年,打的旗号还是“永久贸易站”。两地都迟迟没有向国家交付委托管理权,除了总督老惠更斯派来的一位临时税务官,当地事实上的最高行政官居然是东联集团的一位分公司主管。

这可以说是东联集团之前有意无意保持的一种“自由”状态,结果被国会进步派和一些保守派议员以“狼子野心”为由,在国会上公开指责抨击了几乎一年,两地“收归国有”的法律程序才被加快。东联集团在1641年1月1日正式将委托管理权交归国家,总督老惠更斯总算把总督府搬到了苍角港。

比起其他海外业务,来自马达加斯加岛的收益只占东联集团的很小一部分,但从未来的发展潜力来看。据对不容小觑。所以当远东的业务都处置的差不多的时候。东联集团总部回过头来开始专门制定大规模开发计划,正式将重心投入到印度洋总督区经营上,准备将马达加斯岛打造成一个全新的“印度洋基地”,以和几乎垄断南非总督区的国兴集团展开长期竞争。

除了资金上的准备。东联集团还决定继续加大殖民投入。以扩大桑海镇和苍角港的控制范围和劳动力规模。在无法从国家手里获取更多移民配额的情况下。就自己主动派遣工作人员去欧洲或大明招揽流民,甚至还打算从国防部手里“购买”本土或加勒比海的战俘劳役,来充实当地的劳动力。

……

1641年12月3日一大早。一艘挂着东联集团旗帜的中型蒸汽货船缓缓驶入桑海镇的北部海湾,在当地码头马加什土著雇工见惯不惊的目光注视下靠上了简陋的港口码头。

“东联30”号是东联集团下属东方运输公司的一艘满载排水量3050吨、最大载货量1500吨的“国标1500型蒸汽商船”。采用一套国有重型机械公司出产的技术成熟的1600马力蒸汽机和细管锅炉,9节航速时最大续航力可达6300海里,只需要18名船员就能正常操控。

和其他几种东联系列商船的客货兼顾不同,国标1500型是整体结构非常简练的纯干货商船。因为设计上最大限度地利用载货空间,所以基本不具备远洋客运能力,其定位一来就固定为专门从事远洋大宗商品货物输送。为了提高港口的适用性,该船上甚至还自带了卸货用的蒸汽吊杆,即使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荒岛,只要吃水深度允许靠岸,就能自行卸货。

国标1500型商船的结构抛弃了过去那“一根决定命运”的传统龙骨,充分发挥造船木材的韧性和钢铁件的强度优点,采取了后世经典的混合骨架式结构,让船舶结构一体承担纵向和横向压力。这一设计曾在北洋船舶集团的某型内河商船上尝试过,但却是第一次用在远洋大吨位商船上。

远离华美目前船舶制造业里昂贵费时的大件龙骨加工,对造船木材的挑剔也大大减轻,直接结果,就该型商船的用料成本直线降低,建造难度也低于老结构船体。建造工期和同吨位的其他老结构商船相比,缩短到只需要不到8个月,大数量订购优惠单价只有20万美元,几乎和最大载货量只有800吨的东联800型商船当初的造价相当。

该型商船不光物美价廉,用途极为单一,建造快速维护方便,更关键的,它并非是传统造船业龙头北洋船舶集团的产品。

十几年来终于吃透了造船业内某些小花样的国有青城造船厂,一举突破了长期被私营船舶企业垄断的虚高造船成本,最近两年国内船舶平均造价被打压了足足20%,有力地促进了华美船舶制造业的竞争格局。虽然华美船舶制造业的税收一向不低,但也让曾经为扩充海上商业运力伤透脑筋的一众华美外行们,终于看清了游启和石益格当年那老实巴交的面孔下“龌龊”的内心世界。

目前除了东联集团,国内诸多大中型海运货贸易企业也在陆续订购国标1500型商船。用于淘汰替换老旧的船型,优化自身商业运能,国有青城造船厂的业绩开始急速攀升。

东联集团为增强各条远洋航线的大宗货运竞争力,过去四年里一口气订购建造了10艘国标1500型商船,外加已经成规模的8艘东联大型五桅纵帆商船、7艘东联2000型和13艘东联800型商船,使旗下的东方运输公司一跃成为国内仅次于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的第二大远洋物流企业。将国内的大西洋商业运费直接打压到23美分每吨/百海里,并使产自南山海外领、南非总督区的谷物出口到欧洲都有和本土竞争的价格优势。

由月山岛海外领而来的东联30号刚一放下船板,一行面色不佳的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走下船,一个个如释重负般大口吸着潮湿的空气。堆满水泥建材包装的船舱里空气流通性极差,临时安置的拥挤铺位更让这些在本土娇生惯养长大的乘客们不适应。

这支年轻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位年纪约莫30来岁的欧裔青年。和其他萎靡不振的同伴相比。青年充满书呆子气的脸上居然看不到一丝困倦,反而显得十分轻松,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

“是弗雷教授吗?欢迎你们来到马达加斯加,我是东联集团桑海镇的业务负责人吴桐。这位是我们的保安队长乔纳先生。这次委屈大家了。总部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各位的住宿。这里最好的一家旅馆。”

一位衣着光鲜的华裔中年人带着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欧裔壮汉走了过来,向一行正在舒展胳膊腿的年轻人满脸堆笑,看样子早就收到了对方要来的消息。吴桐。是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南山港分公司经理吴盛的侄子。

弗雷今年32岁了,作为前国土资源部长安邵清的高徒,弗雷已经获得了地理学博士和生物学硕士学位,并成为曼城首都国立大学最年轻的教授。现在,他正带领一支首都国立大学的地质系应届毕业生组成的科研实习小队,受东联集团委托,前来马达加斯岛进行地质测绘与矿产资源调查。

“这里比月山岛更潮湿,其实很多年前我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这里蛮荒多了。”弗雷愉悦地和前来迎接自己的吴桐主管和乔纳队长握手,一边还介绍着身后的一位位腼腆的大学生。

“这里十分富饶,总部希望能更加深入了解这一带的矿产分布,我们会建立矿场,并保证每年收益的5%作为本集团捐给首都国立大学的科研教学经费!”跟着叔父移民华美已经快二十年的吴桐,十分老练地运用着若干交流诀窍。对这些高级知识分子而言,没有什么比提供科研对象和资金更有吸引力的话题了。

“很荣幸能获得东联集团的信任,我想明天就可以开始了!首先我们应该测绘一份更详细的地图,这需要几位熟悉附近至少二十公里范围的向导。”弗雷赶紧招呼几个学生打开行李箱,从里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若干制图工具。

“弗雷先生,也许您和您的学生应该多休息几天。”保安队长乔纳和吴桐对视一眼后,带着奇怪的笑容开始“安抚”年轻教授的学术冲动。

“不用,我们在月山岛已经休息了三天。”弗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哪怕他身后的学生一个个露出恳求的目光。

“这个……现在南边的马加什土著之间有一些小矛盾,我们需要先解决一些出行的安全问题。您知道,这里的土著都是些脾气古怪的人,他们彼此仇视了上千年,我不想因为一些小麻烦而伤害到您和这些宝贵的学生。”

来自西点镇的退役军士长乔纳,此时十分慎重地压低了声音,一边还偷偷指了指南方的遥远山林。

……

一周后,弗雷等人被告知可以出发,而在休整的日子里,弗雷再次见识到了本地那隐藏丰富的大自然财富。

商人们从土著手里换来的一批成色不错的金砂让随行的大学生们惊喜连连,几块被人用来堆叠护镇外墙的石头,被弗雷一眼就识别出是品位很高的铅锌铜矿石。还伴生着少数金银。

马达加斯加岛不愧是世界级的金属矿物博物馆,尤其是在桑海镇的四周,铅、锌、铜矿资源十分可观,伴生的金银资源也比较丰富。在较南部的山区和沿海平原,还有大规模金砂、伴生铬的镍矿,而且上述矿藏都是容易开采的浅表层矿产。

在桑海镇内,近一年来已经有来自大明的华裔移民工匠自发地利用木炭冶炼来当地获得的矿石,不过矿石来源几乎完全依靠那些零散的土著交易,规模仅限于家庭式小作坊,所以东联集团才兴起了直接在苍角港建立大型冶炼厂的想法。

目前华美国内的铜矿石供应。只有几处规模不大的矿点。分别位于曼城以北的奥西宁监狱的铅锌铜银矿、银谷镇的铜锡铅矿、海州东福镇的辉铜矿,以及月山岛的硫铜矿。

国内重工业和造船业的日益扩张,对金属铜的需求十分旺盛,单凭上述那点铜矿产出和欧洲贸易。是无法满足国内的需求。据说国内铜价攀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铜锭短缺几乎持续了两个季度。结果闹出北方工业集团一急之下私下将大批一美分硬币熔掉做工业用铜,然后被国家罚款警告的冷笑话。

弗雷率领的科研小队在桑海镇西面和北方不过几公里的范围内,就陆续发现了好几处有开采价值的铜矿或铅锌矿点。而且还是伴生少量金银的表层矿,开采难度也很低。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南山港,让分公司总经理吴盛在办公司里兴奋地大喊大叫了好一阵。

如此唾手可得的财富,怎能不让吴盛欣喜若狂?相信更详细的勘探资料出来后,位于曼城的东联集团总部会是如何兴高采烈的景象。

初阵就收获颇丰,也让一众嫩头青大学生们兴奋异常。除了留下少部分学生继续进行地质测绘工作,弗雷又率领剩下的精英转向桑海镇的南方,因为早在几年前,土著们就从那里带来了不菲的金砂。

在一队黑水保安公司武装队员的保护下,弗雷等人穿梭在沿海平原的原始丛林中一路南下,并在圣诞节前夜那天赶到了后世的桑巴瓦地区附近。

在几处临河的荒滩上,一条沿河朝内陆延伸的金砂带引起了整支队伍的尖叫,不少黑水保安队员都不顾岸边的肮脏污泥,俯身在河水中淘洗着矿砂。阳光下,若干金色砂砾在手指缝间熠熠生辉。

从渡过一条大河开始,和平景象似乎就远去了。丛林里,山谷中,甚至是河流小溪边,都不时能见到高度腐败的马加什土著的尸体,从尸体上遗留的痕迹来看,显然这里发生过一系列的土著间的激烈战争。

“有点可怕,难道他们这样做就会获得敌人的让步?”

再次路过一个已经废弃的土著村庄,只见村中的一处木架上赫然挂着若干已经腐烂的土著尸体,弗雷身边的几个大学生都恶心地捂上了嘴。

“当地的几个首领在争夺我们的商品份额,虽然老板们并没有挑起他们战争的真正意愿,但事实就是,他们会为了一杆21B燧发步枪或是几件铁器死掉十个人都在所不惜。”乔纳队长满不在乎地从一边走来,直接一脚就踢翻了挂着尸体的木架,仿佛早就见惯不惊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宿营,这里有现成的土房和茅草屋。伍、林,还有你们几个,把这里都收拾掉,不然今天晚上没人能踏实睡觉!”

在前陆军军士长乔纳的命令下,几个黑水保安队员带着恶心的表情七手八脚地将土著尸体都拖到了村外埋葬,然后更多的人则拿着随身携带的工具开始搭建宿营地。按照计划,他们将在这里建立一处小型宿营地,然后未来一个月都将在周围进行大范围的科研调查。

今天是圣诞前夜,虽然整个科研探索队伍的欧裔成员不足三分之一,但一通罐头外加黑水公司保安队员从附近猎来的肉食,还是让这场远离本土与雪花的夜晚充满了欢声笑语。几个华美欧裔年轻人各展才华,在摇曳的篝火、口哨以及随身小乐器的配合下纷纷上场,几个退役的大头兵甚至还在篝火旁玩起了搏击游戏。

食物的芬香、挑动的人影,以及嬉戏和叫骂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慢慢渗透进附近的热带雨林,吸引了黑暗中部分紧张不安的马加什人的注意。

……

“倒霉,弗雷教授,我的背包被人偷了!”

“测绘工具没了,地图也不见了!”

“我的开山刀也被偷了!还有水果罐头!”

大概是乔纳和弗雷等人昨天的酒确实喝多了,而且负责守夜的人也在临近天亮时打盹丢了神,当天明到来的时候,营地里充满了各种沮丧和愤怒的抱怨。

丢失最多的还是食物,但包括科研队伍携带的几个背包、测绘仪器和地图在内,好几样不可或缺的科研工具在一夜过后被好奇潜入的马加什土著给偷走。结果引起保安队长乔纳在营地里的大发雷霆。几乎所有参与昨天守夜的保安队员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想应该就是昨天那些在河对岸偷看我们晚餐的那些土人干的,他们的村子就在附近!”一个保安队员被骂得无地自容,一把抓起自己的步枪,嚷嚷着要去找人报复。

“全体集合。检查装备!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负责营地安全,其他人跟我走!”

乔纳摊开身上唯一的地图。上面标注着附近若干土著村庄的位置,于是大致估摸了下距离,向自己率领的三十人小队下达了命令。这是平时商人们走动时不断完善的情报,有利于黑水保安公司在桑海镇的日常工作,现在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也许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弗雷赶紧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向带队的乔纳队长笑着,“他们好像很喜欢我们的罐头,除了拿走东西,并没有伤害我们。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可以换回我们的东西。”

“不,弗雷先生,您太仁慈了,这些狡猾的土人经常如此勒索我们的商人,如果这次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会得寸进尺的!”乔纳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检查了下弹药,神色严肃地向弗雷摇摇头,“我的职责,就是维护整个桑海镇四周应有的秩序,即便是普通的商人丢失货物,老板们都会认为是我的失职!”

除了留下少数人留守营地,二十几个黑水公司保安队员完成武装准备后,在乔纳的带领下朝西面的小河走去,而弗雷和部分身强力壮的大学生,也纷纷拿着自己的自卫武器跟在了后面。

……

小小的土寨村庄里,近百个瑟瑟发抖的马加什土著蹲在中央的空地上,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水保安公司武装队员用步枪指着他们,乔纳则在一个向导兼土语翻译的陪同下,提着转轮手枪在人群前走来走去。

“……我再重申一遍,马上交出东西和扒手!”乔纳走到一个年老的马加什土人面前,蹲下的同时用手枪顶着对方的脸,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这里没有人有权力不打任何招呼就拿走我们的东西。”

土语翻译叽里咕噜了一通,看起来像是土人村落里有身份的老人一边比划着,一边使劲摇头。

“是不是我们找错了?”弗雷皱着眉头,对乔纳在土人村庄里制造的恐吓气氛略有不满。

“不,恰恰相反,我敢肯定就是这里。”乔纳走到一边的角落里,一脚踢出一个已经被石头砸破、还带着残余油脂的牛肉罐头,凶狠的目光注视着在场的土人村民,“很明显,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有胆量编造谎言了!”

“可是……”

弗雷的话音还未落,一个保安队员就叩响了扳机,一个隐藏在附近土墙角落里试图逃跑的土人后背飙出一股血箭,一头栽倒在地。

枪声引起了混乱,本来被压制在村中央的土人们顿时炸了锅,好几个青壮都跳了起来,撞开阻拦的黑水保安队员,没命的朝村外逃跑。

“这些龌龊的臭虫!”

乔纳抬起手枪就打翻一个从身边冲走的土人,他的开火顿时带起一大片枪声。

十几米的距离上,乱成一团的土人不断被打倒,几个妇女怀里的婴儿哇哇大哭,但憋了一肚子火的黑水保安队员完全没有顾及老幼问题,当场展开了杀戮。

“我的上帝啊,那些丢失的东西全部加起来,也许还不足50美元……”弗雷哆嗦着嘴,眼睁睁地看着武装到牙齿的黑水保安公司队员将那些手无寸铁的马加什土著杀了个血流成河,整个村子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和埋头逃窜的土人。

几个土人护着一个带孩子的妇女躲进了茅草屋,但几秒钟后,一颗冒着青烟的手榴弹就丢了过去。爆炸将整座简陋的茅草屋由内而外肢解,扬起的烟尘让很远的弗雷都不得不后退用手挡住鼻眼。

“摧毁这里,然后将这里的情况告诉那个该死的猪猡首领,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事,我们将扫平附近所有的村落!”乔纳大概杀红了眼,一把抓起身边的土语翻译,大声呵斥着。

步枪、刺刀和手榴弹的肆掠下,一座原本宁静的小村庄就化为了废墟。村里村外,被打死的马加什土人保守估计超过50人,其中包括不少的妇女小孩。甚至就连村外的农田,都被黑水保安公司的人一把火给烧毁。

“弗雷教授,我们怎么办……”几个捧着自卫武器全身都在发抖的大学生走到弗雷身边,一个个苍白着脸,看起来都被黑水保安公司的举动给吓坏了。

“保护好自己,也许我们不得不暂停工作,先回桑海镇……”弗雷摇摇头,也不管学生们到底什么态度,算是从安全角度阻止自己的学生参与这场大屠杀。

……

“……他们除了耕种,以及一点点贪食的小偷小摸外,几乎没有多少作恶的能力。他们仅仅是拿走了十几个罐头,以及一些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的东西,就遭到了无情的报复……至少,某些人不应该在我的学生面前做出这些事。”

“……尊敬的老师,您大概无法想象我所看到的一切,就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土人们能歌善舞,为我们修建城镇、港口,提供谷物、猎物,送来让人咋舌的金银财富,但又如野兽牲畜一样被人追赶、俘获或杀死……”

“……亲爱的特蕾莎,我从没有见过我们的国家会如此对待那些朴实的马加什土人。对我们而言,这里是资源富饶的天堂,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噩梦……请原谅我有可能的夸张记述,但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浸满鲜血的故事正在印度洋总督区或其他地方发生,如果可能,我还是愿意继续留在校园里和学生们共同探讨学术问题……”

桑海镇的旅馆里,弗雷伏在桌案上,正飞快地书写着给终身导师安邵清以及妻子家人的信,还时不时抬起头,向着远方港口眺望,似乎短时间内就已经厌倦了这种海外科研活动。

小镇内,又是一批来自附近土著首领的交易完成,大量的毛皮、稻米或木薯堆满了仓储区,甚至还有一批被捆绑的土人神情木呐地坐在空地上。几个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健硕点的土著男子围着一个华美商人,接过一把黑亮的燧发步枪,满脸兴奋地传来传去……(未完待续。。)

第七章 水陆并进

数据显示,刚刚过去的1641年,华美全国的钢铁年总产量接近25万吨。但这个数字其实早在1636年达到了27万吨的顶峰之后,就不断处于下滑状态。

如今华美的钢铁产地主要有三个,一是首都曼城外岛区的国有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的国有联合钢铁公司,年产量约17万吨;二是海州首府青城市北方的重工业城镇北苑市,依然是国有联合钢铁公司的钢铁厂,年产量达到6万吨;最后一个则是滨州雅城市,北方工业集团和通用工业集团联合投资的雅城钢铁公司,年产量约2万吨。

华美钢铁年产量超过全世界总和的数据背后,则是对铁矿石和煤炭资源的海量需求。其中曼城外岛区钢铁生产的铁矿石年需求量就超过35万吨,主要来源是曼城湾西岸的罗伯特镇。

为开发近在咫尺的、后世新泽西州的纽瓦克铁矿,位于曼城市外岛区西北对岸的罗伯特镇(伊丽莎白市)早在1630年成立,镇名来自多年前从纽瓦克登陆、在萨斯奎哈纳战争中牺牲的唯一一名骑兵下士的名字,如今拥有超过11000名定居国民,其中大多数从事着与铁矿开采运输有关的工作。

竭尽全力提升本土铁矿石产运效能的指导思想下,一条长约10公里的矿区铁路在1639年建成,耗资近25万美元,成为国家未来铁路计划的第一个试点工程。

在320马力蒸汽机车的带动下,每天都有超过五百吨的铁矿石从采矿区输送至罗伯特镇的港口。再用大型驳船运输到对岸的曼城市外岛工业区。这在以往,几乎要配置一百多辆重型双马拖车才能完成这一运输量,蒸汽火车使日常运输费用减少70%。就近便利的铁矿石供应,一度使国内钢铁价格直接下降了10%。

受矿区开采规模限制,即使各种近代蒸汽采矿机械和蒸汽火车的投入,罗伯特镇的铁矿石的对外年供应量也达到了18万吨的极限,剩下的则必须依赖宋河北方西点镇、江口镇,以及东面长岛湾北岸的榆树市来供应。

但随着西点镇附近早期铁矿点的储量日益枯竭,开采难度逐渐加大,西点镇的采矿业开始萎缩。经济发展早已开始转向。要继续维持曼城外岛工业区的钢铁产量就显得力不从心了。更让人纠结的是。宋河每年冬季中上游的结冰期,导致国内第二大铁矿场、江口镇白马河北岸矿区的铁矿开采供应会陷入一年一度的暂停状态。

相比之下,海州北苑市的钢铁产出虽然量上不比曼城外岛工业区,却胜在铁矿和煤矿均能就地取材。而且当地同样具备钢铁深加工能力。通用工业集团很早就在当地投资建设了一家机械加工厂。使拥有17000人口的北苑市成为海州第一重工业城市。华美出口欧洲的钢铁制品,北苑市就占去将近一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北苑市附近的沼铁矿品位较低。而且开采规模也到了瓶颈极限。钢铁产能难以提升,也就不得不依赖外部的铁矿石输入补充,于是西班牙、葡萄牙、瑞典和英格兰成为了海州钢铁工业的原料进口渠道,每年海运到北苑市的欧洲铁矿石以及少量粗铁总计1万余吨。

国有集团几乎垄断了国内绝大部分的铁矿石供应,滨州雅城市的私营钢铁产业就显得有点“爷爷不疼姥姥不爱”了。滨州当地的小规模铁矿放在后世几乎就没有开采价值,只是聊胜于无的状态,不得不极度依赖弗吉尼亚、古巴、巴西以及南山海外领的铁矿石输入,钢铁成本也远高于国有集团的钢铁厂。好在雅城钢铁公司的背后是北方工业集团,大多进行的是特种金属与优质钢生产,所以产品高附加值也就抵消了原料进口成本的劣势。

如果说现在还能勉强保证国内铁矿石的需求,那煤炭的供应则显得更为紧张。原因无他,宋河中上游几处煤矿的产出,就占去全国煤炭总供应量的50%!宋河一年一度的冬季冰封,供煤压力大多数都压在了滨州几座城镇的身上,南方各城镇都要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早在1637年冬季,吴元一领导的内阁就公布了“滨州钢铁与煤炭产业发展规划”,决定正式向滨州西部内陆进军,以开发后世宾夕法尼亚州多得令人发指的铁矿和煤矿资源。

该计划规模庞大,时间将跨越数年,整体实施过程又将分为两步。首先,就是疏通特拉华河到利哈伊河的内河水道,然后在后世的宾夕法尼亚著名重工业城市伯利恒建立新的城镇。

在此之前,滨州新堡镇已于1636年底建立。该镇位于雅城市东北40多公里,属于特拉华河(德拉瓦河)的海船溯航终点,在后世则是新泽西州首府特伦顿市的城址。

新堡镇的人口到如今也不过刚刚超过4500人,当初以廉价的土地为诱饵吸引了部分老移民迁入,但几年过去,新堡镇也只有较为初级的农业经济,算是本土城镇里经济发展最慢的地区。除了城周广阔的平原、草场、沼泽和森林,新堡镇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开发潜力。

但从这里继续沿特拉华河上行,再向西转入利哈伊河,内河船只就可以抵达后世在全世界看来都少有的“煤铁一体”的伯利恒,那里丰富的煤矿和铁矿曾造就了名扬一时的伯利恒钢铁公司。

疏浚特拉华河水道的工程从1638年春正式开始,劳力则是当年在巴西累西腓俘获的两千多号荷兰西印度公司雇佣兵俘虏和部分印第安易洛魁奴工。随着华美陆军沿特拉华河继续朝中游的掩护推进,大量的萨斯奎哈纳印第安人战俘也不断填入这一长达近百公里的内河疏浚工程。

在1639年的最关键期。投入“打通特拉华-利哈伊水路”工程的各类战俘数量超过了5000人。零下气温的冬季,战俘们也不得不在冰冷刺骨的河道中挖掘土方;炎热的夏季,战俘们甚至会在汹涌的河水里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两条腿都泡烂。虽然过程很残酷,但最直接的结果就是,该工程的成本十分低廉,与同期进行的白马河分段运河相比,开销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不到。

1640年初内河水道疏浚工程完成,内河船队抵达后世的伯利恒城址附近,“滨州金谷市”的奠基石碑在数千骨瘦如柴的战俘劳力的浑浊目光注视下披红挂彩。华美版图上又新增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城市。但在过去的两年劳作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战俘奴工永远埋在了河道两岸。

现在。两年不到,在国家重点投资下,金谷市的人口已经急速扩充到3000多人,其中包括少数“表现优异”的荷兰雇佣兵战俘和印第安俘虏。他们被华美国会特赦。然后授予了临时定居权。告别了凄惨的奴工身份,转为了下半辈子还有盼头的普通矿工。

仅一年时间,金谷市就成为位列罗伯特镇、江口镇、北苑市、榆树市之后的国内第五个铁矿石重点产地。煤炭产量也占去国内总量的5%。随着城镇的进一步发展,排名第一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光是初级的采矿业,在国有能源矿业集团和北方工业集团的联合瓜分下,金谷市未来将会拥有自己的钢铁冶炼和加工产业。届时国内将崛起一个全新的重工业基地,并利用上百公里的内河水运,将国家工业扩张所需的“粮食”输送到雅城,然后再转运全国各地。

不过倘若打开地图,就会发现,雅城直线距离首都曼城大约160公里,但所有往返曼城和雅城的商船,却必须绕过整个滨州半岛(新泽西半岛)从特拉华湾出入,最短里程都接近400公里,运程耗时约24小时,而且还不能使用大运量的内河驳船。

于是“滨州钢铁与煤炭产业发展规划”的第二步,在1642年的1月1日这天正式宣布开工,国家相关工程预算也为此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从罗伯特镇和新堡镇两头出发,修建连接一条长80多公里的铁路,以后往返雅城和曼城的各类货物,都只需要在雅城到新堡镇的特拉华河内河航道上配置低成本的内河驳船就够了,剩下的运输工作将由罗伯特镇到新堡镇的铁路交通承担。能节省大量的商船运力不说,铁路运输时间只有区区不到3个小时,而且基本上能做到风雨无阻。

一旦这条铁路修成,新堡镇可以为滨州的钢铁和煤炭输往曼城提供最为便利的交通条件,也将成为连接宋州和滨州的水陆交通枢纽和商品物流、生产中心,其未来发展前景不比那些成熟的沿海港口城镇差,罗伯特镇也将迎来一次除铁矿开采业以外的大发展机遇。

宋州和滨州的陆上铁路运输的单位成本经过计算,单看起来依然会比原本的全程海路运输要高出不少,但从实际的经济辐射能力和国防战略效益来看,则是极为合算的一笔战略投资。

这是目前国内修造的最长的一条铁路,也是第一条“跨州”铁路,更是长途铁路建设的实验田工程。虽然沿途整体地形都很平坦,但中间要修建一座跨度超过150米的拉里坦河铁路大桥,施工路段还有大量的森林和草甸沼泽。如果再加上伴随铁路的一条辅道公路,其实总工程量远超过这些年进行的任何一项陆上交通项目,总投资将超过300万美元,工期至少两年。为此,国家财政部和滨州地方政府将分别承担工程费用,并在国内发行第一笔铁路集资债券,用以铁路铺建以及组建一个铁路运营公司。

“罗新铁路”工程计划一公布,华美国内钢铁、机械、水泥、沥青、石料建材、运输、建筑等相关行业内需就猛跳一大截,几只行业股票在证券经纪人的鼓吹下也大受追捧。罗新铁路集资债券更是早几天之内就被“内部人士”抢购一空,流在外面的份额只能让普通国民象征性地喝了口汤。

经过多年的移民扩张,目前国内劳动力还算充足,更何况还有几千“赎罪”的荷兰雇佣兵和印第安战俘可以大加利用,单纯一个罗新铁路似乎还不够给力。于是又一个比不亚于罗新铁路的交通工程,也在参议院科工委展开了初期论证,那就是“打穿”后世特拉华半岛北段根部的“切萨皮克-特拉华运河运河”,现在的名字则是“木兰半岛运河”。

木兰半岛运河工程设计总长约22公里,横贯木兰半岛北部的最狭窄根部,连通后世的特拉华湾和切萨皮克湾。第一期运河宽度50米,深8米,由于地形相对平坦,运河水深只受潮汐影响,所以不需要建设复杂的水闸,预估每公里建设成本要远低于宋州的白马河运河。与之匹配的,则是在运河西端出口再建立一座城镇,并命名为木兰镇。

木兰半岛运河预计将在1643年动工,工期两年,一旦建成,将使雅城到江陵市的水上货运航程减少近400公里,与罗新铁路一体构成从宋州到滨州最南方的最短交通线,更能节省大量中远洋商船的运力。使滨州南方的经济发展与曼城等北方经济中心的联系更加紧密,加快北美南部的战略开拓速度。

再加上正在分段实施阶段的宋州白马河谷运河工程,“南北水陆并进”的国家战略交通大建设,将从1642年开始,正式达到一个新的高峰,从事上述交通工程的直接或间接劳动力,将占去全国总劳动力的15%以上。(未完待续。。)

第八章 青城夜火

1642年1月8日,周三。

十几年前的青城半岛,还是一片覆盖着原始森林的平原沼泽之地,远方的三座山丘与狭窄的河口半岛地形成为青城市特有的城市地貌。

但现在,三座山丘因为大量的砂石挖掘而低矮了不少,青城半岛的填海造陆长期工程还在进行中。曾经的半岛轮廓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青城市的城镇规模还在不断扩张,大量的市区多层建筑和繁华的港口,让这里看起来颇有点小曼城的感觉。

青城市城镇户籍人口截止1641年12月31日超过了31000人,但华裔比例却是全国大城市里比例最低的,只有60%。

作为海州第一大城市兼首府、全国第三大城市,青城市建成十六年后,已经发展成为海州的工商业与航运中心。各项产业基本齐备,农业的种植业、畜牧业、渔业都得到了长足发展。建材、玻璃制品、木材加工、造纸、食品加工、船舶制造、机械五金、纺织、制革等工业也小有规模。对外贸易进出口份额已经超过全国总量的15%,更是拥有国内口碑不错的高等教育园,合并掉海州大学的复旦大学的师资力量更足,名气不比曼城的首都国立大学和常春藤高校差。

青城市的发展过程极少依赖国家中央,反而为国家贡献了大量的财政收入,所以“关如中的奇迹”再次得到了验证,并成为青城市的另一个名片。可以说。青城市是华美历届国会和内阁最为放心的地方核心城市之一,也是市民自傲自负情绪最浓的城市,在这个方面也只有更老牌的西点镇能够超越一点。

此时的城市缔造者关如中。于1640年就不再兼任青城市长,而是回归州长身份专心处理整个海州的事务。关如中为人低调踏实,其在国家经济发展上的建树更是无人可比,口碑极佳,并以保守派的身份成为下一届内阁总理的最热门人选。

前年接任青城市长一职的,是关如中从西点镇开始就带在身边的老部下丹尼尔森,这个年过40的地方高官曾在海州东福镇整整做了十二年的镇长。丹尼尔森多年来深受关如中的影响。地方管理手法极其模仿对方,也是兢兢业业、政绩斐然。

为表达对老市长的崇敬之情,青城市的老一代市民依然把该市的商业街中心广场亲切地称之为“关如中广场”。这种“过分亲热”的态度。一度还引起了宋州西点镇的强烈不满,因为在西点镇的老市民眼里,关如中才是真正的西点之父,青城市那种乡巴佬暴发户才住的地方最多只能算关如中的“私生子”。

……

今天是农历腊八节。各种食材的清新或浓郁香气在市区每个角落都清晰可闻。从加勒比海外州输入的糯米在今天几乎脱销。

夜幕降临,商业街中心广场上燃起了烟花,热闹的腊八节夜市吸引了上万的市民在商业街闲逛。港区也亮起了连串的彩灯,来自欧洲国家的商船水手们都拥挤在港区酒吧里,带着一知半解的好奇表情一起参与着这场以吃喝为主题的东方节日。

青城市教育园区就坐落在青城市主城区的西面,附近是一座林木植被茂盛的森林公园,从青城河引入市区的河渠在这里扩增成一座占地辽阔的人工湖,湖的北岸是复旦大学的老校区。南岸则是几年前合并掉海州大学后的新校区。

复旦大学的校园内,校方组织的腊八节活动还在进行当中。近两千师生都兴致勃勃地围在校操场上,轮番欣赏各系才子才女的即兴表演。

距离操场一两百米的一栋三层楼的学生宿舍里,十几名男女学生都挤在窗口或阳台边,他们身着的校服和复旦大学的现代风格颇为不同,眼下正以一种奇怪的旁观态度和半羡慕半不屑的表情观看着远方的篝火晚会。

“真粗俗,在没有圆舞曲的时候,男女生是不应该跳这种舞的!”安吉莉亚端着一盘小蛋糕,倚在阳台边,对眼前复旦大学的学生露天舞会露出一脸的不屑。

“那本来就不是交际舞,应该是他们自己编排的。不过衣服好漂亮……”常紫莲红着脸,在一边小声说着。

“曲子应该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我从没听过这种舞曲!”安淑尖着耳朵,好半天才附和着点头,“复旦大学艺术系的学长果然很厉害。”

“不管怎么说,就是一群不懂礼仪的乡巴佬!”安吉莉亚依然不服气地嘀咕着,一边还傲然地挺胸整理着自己那繁杂的常春藤礼裙的裙摆,“我是说,她们应该换上更合适的学校交际礼裙,然后选择高雅的舞曲,绅士和淑女依次进场才行。”

“哎哎哎,说话都好酸啊!这里是复旦大学,人家有自己的校园文化好不好?就我们学校那些老学究,怎么可能组织这种活动。大概就我们学校,才会有每天都检查衣着礼仪的事。”苏方琪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一行常春藤高校的同学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话题连连叹息。

就在常春藤高校女生们叽叽喳喳地发表看法的时候,一串的吉他拨弄声忽然在楼下响起,然后就看见几点烛光出现在绿荫环绕的宿舍区绿化带里,一下吸引了包括安吉莉亚在内的众女生的注意力。

嘻嘻哈哈的男生说笑声中,七八个复旦大学的男生贼兮兮地站在苏方琪等人不远的绿化带中。朦胧的烛光下,只见其中几个男生还抱着吉他、小提琴、手鼓等乐器。

“快点,书明,你是吉他手兼主唱!方玮,你手鼓别敲错节奏了。”

一个抱着吉他的男生被其他人推搡到人前。正红着脸左右躲闪,显得十分腼腆。

“这大概是不礼貌的行为吧?”从小在曼城长大的严书明,被同学拾掇着跑到常春藤高校交流生的楼下“卖唱”。显得底气不是很足。

“是啊,我姐姐也在呢……”苏方玮躲在严书明身后,探头探脑的同时也畏畏缩缩的。

“哎呀,都是熟人,还怕什么!这是锻炼你们新生的好机会!”一个高年级的男生使劲拍着严书明的肩膀,四周的男生都在应和。

“他们在干什么?”阳台上,安淑有点莫名其妙。

“我猜想。这些乡巴佬应该是对我们有所爱慕?”安吉莉亚故意说着风凉话,不过眼里却闪着得意的目光。

“他们怎么跑来了……”苏方琪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经常跑自己家的小屁孩严书明和弟弟苏方玮。

吉他、小提琴和手鼓响起,一首珍妮版的《情网》在复旦大学的校园夜色下开演。优美而富有节奏的旋律在女生们的楼下缭绕。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地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我打开爱情这扇窗,却看见长夜日凄凉,问你是否会舍得我心伤……”

用小提琴伴奏的高年级生是海军上将王铁锤的二儿子王小海,此时正在卖弄他的琴艺,居然一边拉还一边跳到了绿化带的花台上,朝着阳台上的某个女生故作音乐陶醉状。

“是王小海哦。他在为你拉小提琴,小莲!”安淑带着坏笑挤了挤身边的拘谨小女生。后者红着脸连退了好几步,垂着头捏着裙边不知所措。

“哦哦,我看到了,是严书明、苏方玮和王小海他们!嗯,也只有他们才能算是这里真正的绅士,浪漫而有情调!”安吉莉亚陶醉地随着节奏旋律微微摆头,倾听着一众不正经的花痴男生的夜间表演。

“琪琪,我觉得你弟弟很可爱啊。”安淑笑嘻嘻地望着远方的吉他手,小扇子遮住了嘴。

“一群白痴……居然小玮的胆子都那么大。”苏方琪翻了个白眼,拉着身边的安淑和安吉莉亚就转身朝房内走去。

看到阳台上几个女生依次离开,正放开胆子唱的起劲的严书明等人,歌声和手里的乐器戛然而止,四周鼓动的男生也纷纷尴尬起来。

“看……看那边,起火了……”

尴尬不过几秒,还在阳台上的常紫莲突然用手指了个方向。

众女回头,就看见东北边的青城湾方向,一团巨大的火焰正在夜幕下蒸腾而上,熊熊的大火几乎照亮了半个港区。

港区的欧洲商人和水手们都纷纷冲出酒吧,吃惊地看着远方港口,只见在码头远方水面,落锚停泊的一艘华美国有远洋渔业公司的中型纵帆渔船正被汹涌的火焰包围。

“上帝啊,有人喝醉酒弄翻了火油?”

“没看到有呼救跳海的,上面应该没有人。”

一群群水手奔到码头边眺望,纷纷指点议论着。不光是港口附近的人们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就连市区内的市民都大吃一惊。警哨声四起,军港码头的一艘海警巡逻艇正在缓缓离岸,朝着事故船只而去。

虽然距离不过百把米,但海风的助势下那艘起火的中型渔船根本无法靠近,海警巡逻艇只能在附近游荡,焦急中无计可施。

“这真是个不安全的夜晚。幸好它在港中落锚,否则会引燃岸边更多的船。”码头边观看热闹的人群里,一名身穿礼服的法国商人在胸前连连比划着十字。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魁北克?”一名书记官模样的人在法国商人身边小声问到。

“嗯,明天就出发,希望他们不会因为一艘渔船失火就封锁港口。”法国商人轻轻嘀咕着。

……

天亮了,那艘起火的渔船基本烧成了空壳,剩下的部分沉入了港口,落水的杂物则早就顺着湾流出了海。

“太糟糕了,这有损本市的形象!陈先生,你作为港区的治安长官,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市长官邸内,市长丹尼尔森正脸色难看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站在一边的年轻的华裔海警队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我们调查了‘远渔07号’的岸上船长和船员,当时只有一个守夜的在船上,也许他喝醉了酒,引发了大火……”海警队长吞吞吐吐地摸着一份调查文件,没敢看眼前正在发怒的市长,“水上部分基本全烧光了,剩下的沉进了港底,也许连尸体都无法寻到。”

“如果对航道安全有影响,残骸就必须打捞起来。现在,我还必须考虑怎么向州长关先生进行解释。幸好他正在北方的海门市视察,否则他一定会半夜就让人来找我!”丹尼尔森气呼呼地坐回位置上,摊开信纸抓起钢笔,“对起火原因要继续调查。另外,请务必找到遇难船员的尸骨,我们还要给家属一个交代。”

“打捞残骸可是需要好几天呢,那我们需要继续封锁港口吗?”海警队长犹豫了一下,“起火后我们就暂停了商船出港手续,有魁北克的法国商船希望能出港。”

“这只是一起普通的事故,不能干扰到我们和魁北克、欧洲的贸易。”丹尼尔森二话不说,就下达了解除港口警戒的指示。

几个小时后,一艘属于法国王室的法国商船离开青城港口,朝魁北克方向而去。(未完待续。。)

第九章 消失的航海钟

公元1707年,肖维尔海军上将率领的英格兰舰队在直布罗陀又一次取得了对法国舰队的海战胜利,但在返航的途中却遭遇了一场持续十多天的大雾,使英格兰舰队无法准确进行航行定位。

估摸着已经快要接近锡利群岛了,一位普通的水手却冲破旁人的阻拦,拼命向肖维尔指出舰队的航线可能有误。在英格兰海军里,下级干涉导航是严厉禁止的,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在公开场合指责舰队最高指挥官的土鳖小兵?

被航线问题已经弄得心烦意乱的肖维尔,为了维护指挥官的尊严,当场以违抗军令罪将其绞死。处死一个小兵也只是稍稍安抚了肖维尔内心的不安,但整支英格兰舰队却沿着错误的航向驶向了锡利群岛附近布满礁石的危险海域。

乌云密布之下的海面,旗舰联合号一头撞进了暗礁群,尖利的礁石瞬间撕破了联合号的船壳,汹涌的海水不可阻挡地灌进船舱,短短几分钟,联合号就带着一身的创口倾覆沉没,。

但死神的脚步却没有就此停止,紧跟其后的雄鹰号、罗姆尼号、燃木号……一艘接一艘的战舰驶向了死亡。最终,四艘英格兰战舰带着近两千名官兵永远地沉入了海底。而肖维尔本人,则被海浪冲刷到海岸后,死在一位觊觎他身上宝石戒指的普通农妇手上……

……

自从人们知道地球是圆的之后,经度和维度的概念就被提了出来。精确的航海图、准确的海上定位成为地理大开拓时代欧洲各国争夺海洋权益的必备技能。

和纬度测量不同的是,经度是难以通过观测天体来获得的,因此船长们只能依靠航速来估算自己的相对位置,在这个过程中,求得当前航行地的时间。然后获得与出发地的准确时间差成为了关键中的关键。

但时间的不准确让一代代海洋开拓者们付出了极高的代价,每一位船长都不得不把自己大量的精力都花费在观察月相上,从而推导出海上位置,一次经度测量往往需要花费数个小时的时间,还要祈祷良好的天气,就算这样,出现几十海里的误差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为了获取月相观测的精密天文数据,格林尼治天文台就诞生了,谋取海洋霸权而催生的近代天文学圣地成为了后世地理经度的标准。

另一边,人们对经度测量的更高追求依然没有放弃。西班牙、葡萄牙、法国都向本国的学者开出了解决经度测量的高价悬赏。尤其是英格兰。无论贤良昏庸,每一任国王都经常过问此事。1714年,英格兰出台了《经度法案》,规定任何人只要能找出在海上测量经度的更好方法,就将获得史无前例的两万英镑的赏金!

经度问题既然是时间问题。那带两块钟表到海上,问题不就轻松解决了吗?无论东方还是西方。早几百年前。都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解决方案。17世纪,著名的物理学家和机械发明家惠更斯就首先推出了一款航海钟,但它依然无法解决因海上颠簸导致的钟表计时误差。

一直到1736年,钟表匠家庭出生的哈里森才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能在海上保持准确时间的航海钟,沿用了数百年的月相法终于被淘汰。

不过哈里森所发明的航海钟工艺复杂,造价极为昂贵。就算几经改良,成本也高达五百英镑,一台航海钟的成本几乎就和当初建造格林尼治天文台的费用相当。但不管怎么说,哈里森的航海钟。终于将困扰了全世界数百年的经度测量问题解决。

……

1642年1月16日,一艘海军蒸汽护卫舰正在青城湾以北十几海里的洋面上缓缓南下。

这是华美“海州调研组”成员乘坐的迷迭香号护卫舰,调研组领队的是国会参议员苏子宁,重要成员还包括民政部长霍谦、海州州长关如中以及海军参谋长孙阳少将等人。调研组刚刚结束了对海州北方沿海的“花石港”和“海门市”的年度视察工作,正在返回青城市的途中。

《美法香林友好条约》签订后,为控制划归华美的大片新领土,花石港和海门市分别在1636年末和1639年初建立。其中花石港位于后世新罕布什尔州的朴茨茅斯,未来可以沿城北的鲑鱼河继续深入内陆。因为内陆云母、宝石资源丰富并盛产花岗石料,从而命名为花石港。

海门市则是在后世缅因州波特兰港位置上建立的新城镇,也是目前华美维度最高的东海岸港口城镇。不过因为大洋暖流的影响,此地的四季气候反而比宋州内陆的许多城镇更宜人。而且根据国家的长远规划,目前暂时归属海州管辖的海门市,未来会成为“定州”的首府,同时还是针对法国魁北克殖民地进行“抵近战略”的重要核心前沿。

正由于海门市的战略重要性,除海州地方财政外,国家也有专项建设拨款。几乎每年国会、内阁和军方都会组建联合调研组,对这种重要核心城镇进行视察和工作指导。如今近三年过去,海门市初成规模,地方若干经济投资项目也已建成,定居人口达到了3600人。

“……周必堂虽然才二十五岁,但却是首都国立大学第一个管理学硕士,有在和平市的任职经验,明年海门市由他做代理市长,是值得尝试的。但需要改变他的发展思路,不要过于依赖老国民迁居,适当多接受点新移民。”

船甲板上,苏子宁还在和关如中聊着工作上的话题,对关如中大胆启用新生代年轻官员,在海门市立足森林工业、牲畜乳业、果酱和淀粉深加工的发展方向表示肯定。

周必堂,是新华化工集团董事长周君庭的养子,当年被荷兰人拐卖到华美时已经8岁了,但学习成长却极快。周必堂年轻有为,外在形象也很不错。颇具高级文青气质,算是诸多被穿越众收养的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现在正在海门市担任代理民政局长的职务。

“苏哥,既然对海门市那么看好,不如我们合计合计,在那里也投资一下?”一边的孙阳走了过来,笑嘻嘻地捏着手里的一份文件,“华美木业的邓明权去年就打算拉我们合伙,在海门市搞一家大点的松木加工与干馏项目。我做了份投资计划书,苏哥你帮我看看?”

“行啊。那么快你就有想法了。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大的‘经济负担’要养活一大堆人。”

苏子宁轻笑着接过孙阳递来的文件,却半开玩笑地拒绝了对方的合作邀请。对于孙阳为了私下养活一大家子的私生子,和妻子颜显屏经常暗战的故事,苏子宁可是听了不少。

话一出。包括国防部长郑泉在内的好友们都乐了。想到各家的子女如今都渐渐长大成人,步入中年的穿越众们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听说你家苏方琪正在复旦大学做交流生。我也有两丫头今年考进复旦大学。不如这次一起去看看。”孙阳已经习惯了好友们对自己私生活的评点,虽然早已不惑之年,但依然很厚脸皮的不以为然。

汽笛高鸣,不知不觉,迷迭香号护卫舰已经驶入了青城湾,西面的青城市港口模糊可见。一艘艘或挂着风帆。或吐着煤烟的商船在青蓝色的湾口洋面进出,层层叠叠的港口建筑在视线的尽头渐渐放大。

“那里在干什么?”

孙阳在听完迷迭香舰长的例行汇报后,把目光转向了港口某个方向,只见几艘小船正挤兑在离岸不远的地方。一堆码头工人正在忙碌。一段焦黑的船壳残片在打捞船的滑轮脚架的做功下,正在缓慢出水,拥挤在船甲板上的码头工人们大呼小叫着。

“好像是在打捞沉船?不知道是哪家的船被烧成了空架子……这下损失可不小了。”霍谦看了看情形,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国家越来越大,各种事情也越来越多,各行各业的分工也更加细碎,一个近代工业化国家所要承担的运作细节也更加复杂。静静地看着忙碌的场景和那烧得惨不忍睹的船舶残骸,苏子宁也轻轻叹了口气。

……

国会海州调研组在青城市的休整停留只有短短两天,由于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女儿的复旦大学交流生学期也即将告一段落,苏子宁还要抽时间去复旦大学去接女儿。即将在春节过后出任首届海州地方议会的议员,也要在这两天接见,所以苏子宁的行程显得格外紧凑。

青城市政府招待国会调研组的自助餐宴会在市政厅里举行,青城市当地的商政名流都应邀到访。

苏方琪、苏方玮成为今天陪伴父亲出席市政厅宴会的人物之一,几个女同学也跟着沾光赴宴。身穿常春藤高校交际礼裙的几个女大学生,成为宴会上最耀眼的存在。而孙阳的两位已经公开承认的双胞胎混血私生女孙莉娜和孙艾娜,也陪着她们的海军少将父亲出现在公开场合,但大部分时间都十分孤僻而低调地缩在宴会厅的最角落。

轻柔的音乐在宴会厅里回荡,无论男女,都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下三三两两地进行着自助餐。而身为宴会主人的青城市长丹尼尔森,则极为得意地陪伴着自己的直属上司海州州长关如中,不断将新鲜出炉的海州地方议员一一介绍给来自曼城的权贵们。

“爸爸,严书明这个坏蛋前几天居然拒绝带我参观青城市区!回去后我要找严叔和卡特琳娜阿姨告状!”

前几天自己放下架子主动去找对方出去游玩,结果却遭到了“无理的拒绝”,一想到这个,苏方琪就满脸不悦,挽着苏子宁胳膊的同时还在不断嘀咕。

“姐,我们那几天在考试,怎么有时间啊……”弟弟苏方玮在一边低声解释着。

女大十八变,如今的长女苏方琪是常春藤高校的优等生,同时攻读金融和物理两个专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苏家最值得骄傲的千金。带着爱女的苏子宁不断迎接着四下而来的敬酒。而苏方琪也表现出极佳的礼仪教养,自然让苏子宁也收获着各个青城商政名流对女儿的赞誉。儿子苏方玮倒显得普普通通,能考上复旦大学就很不错了。

“啊呀,快看,她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呢!”没少参加过这种上流社会宴会的安吉莉亚,此时正挽着常紫莲的手在宴会厅里走动,突然如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压低了声音,“是复旦大学的礼裙……还长得有模有样的嘛,不过我知道她们是谁。哼哼,不过是私生子而已。难道她们的母亲还期望能让这两个女儿分享孙家的财产继承权?”

“嘘……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孙叔叔家的女儿。”安淑端着盘子从一边走来,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保密的动作,“听说她们的亲生母亲去年去世了,所以孙叔叔才把她们正式接进家……”

“哦。这样啊……仁慈的上帝,那太不幸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安吉莉亚赶紧闭上嘴。然后十分优雅地在自助餐车边捡起了食物,一边几个受邀参加宴会的迷迭香号护卫舰上的海军低级军官都露出了痴痴的表情。

正在此时,满头大汗的青城市警察局长和海警队长走进了宴会厅,直驱市长丹尼尔森而去,焦虑的表情和急骤的步伐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宴会厅里的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州长先生、市长先生。港口沉船的打捞有新进展了。”警察局长看了眼身边情绪低落的海警队长,连上两步压低了声音,“今天已经是第六天打捞工作了,尸体已经发现。不过船内的航海钟没有找到。”

关如中面部一愣,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然后把头转向了大厅一侧,视线的尽头,苏子宁正和民政部长霍谦在攀谈……

……

曼城国家政府办公区的幽静深处,国土安全部的办公楼里,米谷正皱着眉头在翻看一封从海州青城市政府转发的电文。办公桌的对面,几个国安部的内务军警都大气不敢出地站得笔直。

“国土安全部驻海州办事处的人为什么事发后第七天才介入调查?”米谷将电文往桌上一扔,两道阴冷的目光就扫向了房里的部下,似乎对发生在青城市的“远渔07号焚毁事件”中国土安全部门的迟钝反应极其不满。

“部长阁下,一开始他们就定性为意外火灾,而且我们也没有第一时间接到青城市警局和海警队的任何求助。”一位军警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马上调查远渔07号最近一年的所有出返航记录,以及所有船员的信息!”米谷捏着手指关节,脸色黑得可怕,“尤其是死者的资料,包括他的日常人际交往情况。另外,对所有在海州青城市口岸进出报备的欧洲商船,都要整理一份详细资料出来!”

“是的,部长阁下!”几个部下赶紧敬礼,然后忙不迭地退出了办公室。

“偷盗航海钟,然后杀人灭口?这群欧洲佬还真是费尽心思。”再次翻看了一下调查文件,米谷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到最后甚至还无奈笑出了声。

……

深蓝色的北大西洋浩瀚洋面上,一艘挂着法国王室旗帜的商船正在风口浪尖上起伏。

“柯蒂斯先生,也许我们不应该改变航向,风浪太恶劣了!现在返回魁北克还来得及!”法国船长撞开了船舱,解下的船长帽里倒出了一大捧海水,全身更是湿透。

“不,我们必须小心,不能回魁北克!”商人打扮的法国中年人阴着脸,眼里闪烁着不明的激动,“如果我们回头,那他们的战舰会在圣劳伦斯河口找到我们的!”

“还不能在亚速尔停靠补给吗?那我们至少要在海上飘两个月才能回到法国!”法国船长的脸色有点发白,对这种疯狂的海上大迂回航行表示不解。

“一切为了国王陛下!告诉所有人,只要返回法国,每个人都会得到200里弗尔的奖赏!”中年人斩金截铁地说着,一边还从怀里取出一份用防水油纸卷起的书卷,“我拥有黎塞留首相阁下给予的最高权限,所以,你必须保证我们能躲过美国战舰的搜寻。”

“是的,为了国王陛下和黎塞留首相阁下……”法国船长脸色很差,但还是咬着牙走出了船舱。

“加把劲,注意检查桅杆缆绳!”

波涛汹涌的冬季北大西洋上,孤单的法国商船离开了传统的航线,选择了一条更加危险的航道,还在艰难的向东北行驶,船体和一众水手的身影在风浪中时隐时现……(未完待续。。)

第十章 全世界不给力

在华美建国初期,就发生过一场很有意思的争论。在“历史补偿与报复”的心态趋使下,当初一众文艺屌丝就提出过重建科学标准这种让人惊悚的提议。尤其是在工业度量、科学方程式、地球经纬度这三个问题上,相关论调一度最为激烈。

工科出身的几个大佬是眼不见为净,都懒得和那些文艺青年去扯关于科学标准工程的问题。无论是从后世穿越大灾难带来的若干实物,还是穿越众本身所具备的基础知识体系,都不可能是想当圣人就能当得了的。毕竟人类科学发展是经历了数千年的积累、融合和演进,岂能是一朝一夕拍脑袋就能重构得了的。

伟大的历史圣人情结一旦动到经纬度上面,海军的掌舵者可就没有工科大佬那么有涵养了,直接就劈头盖脸地将某些文青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现有的所有来自后世的珍贵地图资料,以及所有的海陆地理坐标信息,全是后世的数据。要想重新制定经纬度并换算成新的经纬坐标,其工程量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而且稍有疏忽,其后果不堪想象。

文艺青年领跑历史的情结破灭了,但华美的现代科学复原工程却不能停下。在失去现代海上导航手段后,无论是海军还是贸易商船队,都不得不重新回到人工机械仪表和图纸作业时代。

最早在曼城,后迁往宋州榆树市的“国有精密工业公司”成为了华美基础工业中最重要的企业之一,也是榆树市最值得炫耀的地方高科技工业项目。

由几个宅男牵头、国内唯一的七级高工尤仁义加盟组建的国有精密工业公司,经过多年的攻关,垄断了国内的光学与精密工业部件的制造。普通钟表、度量器具、精密齿轮、六分仪、军用测距仪、航海钟是公司最拳头的产品,除了普通钟表,其他几乎都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点名进行管控的商品。

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的中远洋船舶。华美自产的航海钟都配置了三座,第一座为北美曼城时间,第二座为英格兰伦敦时间,第三座则用于航海途中定时,以确保海上定位。市场垄断下,一座华美航海钟的单价超过1000美元,算是船舶上最昂贵的设备之一。而且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每艘华美船舶每年必须进行一次安全检查登记,其中就包括归属对航海钟的严格保管条例。

在远渔07号的焚毁事件中,三座航海钟神秘丢失。海军本土舰队费了老半天的劲在茫茫的大海上四处搜罗嫌疑目标,甚至共和号护卫舰一度都开到了魁北克圣劳伦斯河口附近,但都没有结果。内阁和海军不少知情人对此相当恼火,消息传到国会两院,更是在一知半解的议员中间掀起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有抱怨青城市警方办事不力的。也有指责国土安全部失职的,总之这种一旦可以上纲上线到国家“对欧战略安全”高度的问题。是绝对需要一个说法的。

案件的诸多细节逐渐浮出水面。已经透露出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盗取华美航海钟的涉外刑事案件,而且对手很可能就是法国首相黎塞留手下的间谍机构。在保鲜罐头和泡菜都严禁出口的当下,航海钟更是国之重器。航海钟实物一旦通过法国间谍流入欧洲,就算其制造工艺还无法达到仿造复制的地步,但其设计原理必然泄露。

很快,春节前第三天。青城市政府上下都收到了内阁开出的处罚通知。市长丹尼尔森被书面训斥了一通,市警局和海警部门负责人被记行政大过;国有远洋渔业公司进行内部整顿,在岸上宿醉逃过一劫的远渔07号船长和水手长等人拘留待查。国土安全部长米谷也跟着倒了一次霉,按照国家公务员渎职过失处罚条例。被象征性罚薪三月。

即便“千日防贼”本身就不是一件靠谱的事,但这次华美反间谍安全工作,确实丢了很大的面子。国防部军事情报局、外交部欧洲情报司都接到了相关的秘密调查任务,大有不找出元凶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

“……远渔07号焚毁事件的第一期调查已经完成,这是汇总的调查结果。”国家安全委员会春节前的最后一次碰头会上,国土安全部长米谷将一份文件传了下去。

“负责保管航海钟的船员在过去一年里,和一名代理法国王室贸易的法国商人有密切来往。该船员在火灾前主动申请留守船上过夜,之后再发生的事就很容易推导出来了。”米谷在黑板上写着若干关键信息,到最后还叹了口气,“而在事发的第二天下午,这个商人乘坐的商船就离港了。但无论是军情局设在魁北克还是亚速尔的情报站,目前都没有发现这艘商船的下落,也许他们选择了一条我们不知道的航线在溜回法国。”

“也就是说,航海钟已经被法国人偷运出境了。大海捞针,要找到嫌疑船只确实很难。”内阁总理吴元一手指敲着桌面,情绪不是很好,“我们的反间谍安全工作还是不够严密啊。”

“其实对于我们管控产品的需求,欧洲各国这些年都一直在提。”严晓松接过了总理的话头,身为外交部长,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现在欧洲各国对华美先进工业品的渴求度,“不光是航海钟,他们还希望我们出售‘新式大炮’,也就是我们目前海军装备的舰炮。”

“不可能!”国防部长郑泉一巴掌拍在桌上,神色凛然,“如果他们认为用小偷小摸就可以搞到想要的东西,也太天真了。”

“那需要向他们驻曼城的外交官发起交涉吗?”严晓松笑着缓和气氛。

“不管从何种渠道去了解,这种事他们都不会承认的。间谍活动,从来都不在台面上玩的。”吴元一摇摇头,“虽然法国把一个可以炒作的把柄送上门,但按照我们的时间档,现在还不到和法国摊牌较劲的时候。”

“苏子宁。你的看法呢?”几年前成功竞选担任参议院议长的齐建军,摘下了老花镜,把文件递给他人的同时,把目光转向了会议桌斜对面的苏子宁身上。

“航海钟的事情先放一边,我先说一个题外话。”苏子宁之前一直在自己的笔记上涂来画去,见老上司这次又点名询问自己,于是笑着抬起头,“记得我大学刚毕业那年,我从家里忽悠了一笔钱去了一趟意大利,主要是旅游。”

苏子宁的话头一开。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们都露出了聚精会神的表情,知道苏子宁又要抛出一些让人意外的观点了。

“……我参观了一家意大利古代军事博物馆,里面的陈设品让我大开眼界。许多15到16世纪的意大利火枪和大炮,有后装的,有线膛的。其历史技术先进程度完全颠覆了我们旧有的认知……”

“……还记得16世纪初的英格兰亨利八世吧?这个人就是个军事迷,在后世的英国博物馆。还珍藏着他的打猎武器。后装线膛枪。金属弹壳,基本上我们现在能做到的东西,亨利八世在一百多年前就在自家的猎场里玩腻了。当然,如果我们现在还能上互联网,还可以查到法国王室的同类玩具。”

“这些早在16世纪就已经出现的尖端工程设计,为什么一直到19世纪中叶之后才开始普及?”苏子宁说到这儿。翻开了面前笔记,将自己记忆中的草图展示在大家面前,“不仅仅是制造工艺和材料加工的难度问题,极高的成本使得这种历史尖端产品根本无法获得大规模实用。一颗16世纪全手工打造的金属壳子弹的成本。就抵得上一个英格兰技工一年的收入,注定只能成为王室贵族的私人玩具。”

“我曾经问过林有德,在工业制造水平上,欧洲差我们多少年?林有德给出的答案是两百年。也就是说,即使我们现在送给他们一整套最老式的第一代90毫米维斯沃斯舰炮的工程设计图纸和全部原料,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至少两百年内都完成不了复制工艺。我们出口到欧洲的许多商品,其实都暗含着一整套表面上不外传的工程设计和制造工艺,他们的学者或优秀工匠付出血本倒也可以手工复制出几个标准不一的,但除了取悦王室,基本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一直到现在,西班牙和荷兰购买的21B燧发枪生产线如果没有我们的关键零件供应,21B燧发步枪的规模化标准量产都是空谈。”

说完,苏子宁把头转向了郑泉,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国内坚决奉行对欧技术封锁的强硬派:“那么,一个落后的世界,真对我们有利吗?这才是航海钟事件的本质。”

“遏制欧洲发展不是我们既定的国策吗?”郑泉皱着眉头,觉得苏子宁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但总觉得什么地方又不对。

“遏制不等于扼杀,更不是你死我活的极端排斥,这个世界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这个世界。我以前曾和我老婆讨论过,一个落后的世界到底对我们是好事还是坏事。”苏子宁笑着摆摆头,走到了黑板前,用粉笔写下了若干数据,“我们现在仅仅是内需市场,对各类工农原料的需求已经比十年前膨胀了五倍,但从欧洲的进口量只增加了不到两倍。鼓励航运的政策已经持续了十多年,现在我们的大西洋商业运力已经上了一定规模,每吨货物每百海里的运输费用已经压到了25美分甚至更低,但商船返航时的载货比却在下降,所以根本原因已经不在我们的运力上了,而是欧洲的生产力不足。这就逼得我们不得不自己劳心劳力去开发原料供应,本应该别人给我们打工的事,变成了我们亲力亲为。”

“葡萄牙、西班牙、瑞典、德意志、英格兰都拥有品位不错的金属矿产,我们也一直把它们作为本土工业原料的进口补充甚至是唯一来源。但这些欧洲国家的工业开采能力实在低下,生产力落后的不利因素其实最终还是我们在买单。”

“我们的矿场已经大规模使用防范瓦斯爆炸的铜网矿灯,而现在的欧洲矿场却根本不敢进行井下作业,只能在表层开采。如果我们不出口铜网矿灯,他们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一百年。这导致欧洲的采矿业极为原始。产量和成本说出来会让人睡不着觉。再加上现在三十年战争比历史同期更激烈,欧洲各国的生产破坏程度更大,以后我们的进口成本会更高。”

“再以欧洲风帆商船为例,他们的平均航速还不到我们商船的一半,平均单船货物运载量更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这就意味着大西洋贸易的物流水平其实本质上一直跟着他们的节奏在走。为了保护这些装载商品原料的落后风帆商船,我们的海军还在承担大西洋反海盗的安全负担,这其实是我们自己吃力不讨好的付出。”

“如果我们如保姆一样去包办本应该由他们承担的物流运输,那其实已经等同于把我们的航运技术和海军战斗力‘出租’给他们,搭上我们的船和人手。我们来承担航运风险。当下赚取的每一分钱,都应该尽量用来支配欧洲的市场和劳动力,而不是现在就为欧洲的物流事业做贡献,让欧洲的金钱来支配我们的航运业和劳动力。”

“而且,我们现在还没到出手垄断海上运输的时机。我们需要在这个时候冒着得罪全欧洲的风险,去抢上万艘风帆船的生意吗?荷兰人在17世纪后半叶被法国和英格兰群殴。就在于他们的商船几乎垄断了全欧洲的海上中转贸易。得罪了全欧洲。”

“所以,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一个不给力的世界,并不符合我们现阶段的根本利益。我们遏制欧洲发展的核心思想,并非在于一两样产品,更不是竭泽而渔。而是主导大西洋两岸的市场和劳动力支配关系,获取更廉价的原料供应,扩大产品出口市场。在科学技术层面,遏制他们的自主创新能力。转而依赖由我们控制节奏的产品技术输出。而且,我们不应该让欧洲各国因为我们太过高调的工业水平而引来集体仇视,反而应该绑住他们,转嫁仇视。就好像我们向西班牙和荷兰出售21B燧发枪生产线,立马这两个国家就成为欧洲各国的敌视对象一样。”

一口气说完一大堆内容,苏子宁端起茶杯狠狠灌了几口。

“马克思当年说得没错……一个合格的肮脏资本家,为了利益必须向自己的对手出售绞死自己的绳索。当年欧洲列强可是争着抢着为大清国修铁路,可并非是为大清国做好事,哈哈。”严晓松是听明白了苏子宁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子宁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开放部分商品出口管控了?航海钟被盗的事其实并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严重?”郑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但也不能不了了之吧?”

“17世纪是欧洲近代基础科技全面兴盛的开端,所以拐卖欧洲人才的‘路灯’计划要一直持续下去,基础科学技术进步的主节奏掌握在我们手里,成品输出没关系。没有一整套基础工业体系,他们上百年都搞不出逆向工程。反正他们都仿制不了,购买我们的先进设备提高生产力也是为我们打工,有钱赚白不赚。有针对性的输出,还能挑拨离间一下。”苏子宁露出一脸轻松,“至于法国,找个机会连本带利找回来就是了。”

“这个话题,算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我们的对欧洲乃至对全世界的政策。真要有所调整,还需要国会和内阁深入研究才行。但该防范的还是必须防范,不能放松国家的反间谍安全工作,回头请老吴在内阁组织下。”

参议院议长齐建军似乎也松了口气,为本次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讨论做了总结发言。

……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华美就向西班牙的古巴殖民地和葡萄牙的巴西殖民地提供了矿用蒸汽抽水机之类的采矿设备。一台20马力矿用蒸汽抽水机,就能抵得上至少100名奴隶的工作效率,每日燃煤消耗只有不到20个奴隶的伙食费,深受当地矿主的青睐。但这种近代采矿设备的输出规模十分有限,而且零配件几乎全掌握在华美手里,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欧洲采矿能力全面低下的现状。

以苏子宁的观点来看,华美还可以向西班牙、葡萄牙、瑞典这三个用矿石原料偿还国债的国家出售更多种类和数量的矿用设备,从而“逼”着这几个国家提升产能降低成本,这样相同的国债就能换回更多的矿石。甚至到时候还可以出售更先进的多桅纵帆商船或简化版民用蒸汽商船,提高上述国家的海上运输效率和安全性。

按照苏子宁提出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商品出口管控的调整意见,今后华美的产品出口将进行更规范的分级,依照对国家战略安全的影响程度重新分为五级:高风险、潜在高风险、低风险、潜在低风险、无风险。每一级,再细分为A、B两个小档。

其中第一级属于严禁出口,第二级属于国家安全委员会有条件出口审批;第三级和第四级属于限量出口;第五级则不进行任何限制。

如果照这样的分级划分标准,别说是保鲜罐头和泡菜了,就连航海钟、伊比利亚2000型大型纵帆战舰和民用蒸汽设备,都属于第二或第三级产品。虽然具体的某件产品的分级斟酌定位可能会因人而异,但却比之前一刀切的粗鲁政策更能把握高产品出口管控的尺度,而且还可以当做华美外交政治的参考筹码。

对于先进技术设备输出可能导致的国家安全问题,除了相关企业巴不得政策宽松化,内阁和国会的内部意见差异一直很大。苏子宁那套关于“世界生产力整体进步对国家未来利大于弊”的言论,也不一定拥有更多的支持者,而老掉牙的“被迫害妄想症”更是说得太多已经让人麻木不愿意听,国家生产力优势带来的历史作弊爽感和优越感依然是目前国内掌权者的高度迷恋情结。

1642年的农历春节已经到来,各行各业的年终大分红又开始了,大多数的华美权贵并没有因为航海钟被窃事件而心生忧虑,至于由此引发的对欧洲技术产品出口管控的话题,则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梳理思路甚至是激烈碰撞。(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亚速尔斡旋

1642年2月10日,周一。

一大早,特塞拉岛美租界以及英雄港的民众就纷纷涌到了港口附近的高地上,兴高采烈地眺望海湾远方,仿佛在迎接什么大人物。

当小山一样的大西洋皇后号大型远洋邮轮出现在海平面的时候,观望的人群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赞声,英雄港口海岸要塞的葡萄牙守军更是看得一个个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西洋皇后号为大型客货两用蒸汽商船,属于华美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由北洋船舶集团承建。建造工期16个月、耗资56万美元。该船于正月初六那天从青城港首航,仅仅用了7天就抵达亚速尔群岛。

大西洋皇后号堪称华美造船业迄今为止建造的最大船舶,虽然是民用船舶,但也达到了铁骨木壳造船技术的极限。满载排水量达到了6900吨,采用了两套通用工业公司出产的2000马力三胀蒸汽机组,三级客舱总容量1000人,最大载货量2800吨,最高时速15.4节,12节时续航力都接近6000海里。虽然最简陋的三等客舱还是像挤沙丁鱼一样的密集三层铺位,但远航舒适性、配套卫生设施还是整体比东联大型五桅纵帆商船高出一个档次,之后将专门用于北美本土到南山海外领的移民中转和货物运输业务。

为其首航护航的华美海军主力安义公主号轻巡洋舰,曾经也被亚速尔的葡萄牙人看做了不得的大东西,如今在大西洋皇后号身边又小了一圈。强烈的视觉对比之下,就更让人感觉震撼。

在商船数量和总吨位已经铺开的当下,如何继续提高船舶海运效率、降低运营成本就成为了华美航运业接下来必须思考的问题,其中提高单船载运量和航速。就成为了重点关注点。经过科学计算,一艘最大载货量2000吨的商船,在相同的运营时间内,和两艘最大载货量1000吨的商船进行对比,其综合运营成本只有后者的一半。

大西洋皇后号就是基于这种思想的产物,由于造价高昂,目前只有一艘建成投入运营,其姊妹船“加勒比女王号”现在还仅仅只有个轮廓,但其思路将成为华美民用船舶制造业下一阶段的发展重心。

大西洋皇后号此行除了装载2000吨出口谷物,还搭载了上百名参加首航旅行的乘客。为保持宣传效果。大西洋皇后号特意停泊在了英雄港的码头,开放给本地葡萄牙民众参观,巨大的船舶顿时成为亚特兰蒂斯度假山庄之外最引人入胜的景观。就连当地的葡萄牙总督,都欣然订下了一间头等豪华舱,打算过上一夜体验体验。

……

北美农历新年的长假还只过去了一半多。大部分政府部门的工作还未展开,但华美外交部在亚速尔美租界为斡旋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外交工作已经提前启动了。

葡萄牙王国的光复独立已经过去了十个月。就算西班牙王室火冒三丈。但深陷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西班牙军队已经实在无法分心,西班牙军队在法国战场已经显露出越来越多的不妙苗头。

西班牙和葡萄牙在过去半年里的军事冲突也仅限于微不足道的几次边境武装摩擦,比起血肉横飞、歇斯底里的欧洲主要战场,伊比利亚半岛的军事对抗可算是整个欧洲大陆最不起眼的。

如今除了北非的休达总督选择了西班牙,几乎所有的葡萄牙海外殖民地都向复国的葡萄牙布拉干萨王室宣布效忠。对这一近乎满分的结果,葡萄牙权贵们也暗暗庆幸。至少另一个北非直布罗陀海峡殖民地丹吉尔是保住了。

但宣布独立的葡萄牙王国却并不轻松,就在大前年,为数不多的葡萄牙海军战舰还是被西班牙裹挟着在敦刻尔克海战中大伤元气了一次。除了少量本土陆军,葡萄牙海军现在只剩下最后两艘从华美进口的大型纵帆战舰在守卫里斯本。另两艘已经建成的同型战舰又迟迟被华美拖着没有交付。

葡萄牙的大多数海岸城镇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西班牙的口头威胁看起来依然很可怕。据说西班牙加勒比舰队主力正在波多黎各的圣胡安陆续集结,随时都可能开回欧洲或南下巴西。

其实除了那个说不明道不清的葡萄牙王冠,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伊比利亚国家的历史渊源本就联系很深,即使当初获得了葡萄牙的王位,西班牙王室依然尊重了葡萄牙贵族的传统势力范围,保留了葡萄牙海外殖民地的完整性。

寻求一个更为体面的结果,大概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急于从伊比利亚危机中脱身的潜台词。现在两国都在强撑硬顶着互不让步,又生怕什么时候出现个第三方势力插进来吃便宜果子。

最终两个国家都选择了“传统盟友”华美来做外交调停,虽然这个大西洋对岸的国家同样贪心不足,但比起吃人不吐骨头的法国或是英格兰这些欧洲列强,华美明显在外交事务上“讲规矩”多了。

……

美租界领事馆的最顶层观景台上,不久前从爱尔兰返回的华美驻欧洲总领事官代伯童,以及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观看着远方港口的那艘本国巨船。

“首轮正式外交调停会谈安排在后天举行。不过我担心西班牙人未必会接受我们的方案,而且葡萄牙人对整体出租特塞拉岛也一直不松口。”看着远方的本国巨轮,代伯童在意气风发的同时,也隐隐有点担忧。

“调停伊比利亚冲突和租界特塞拉岛是两个层面的问题。我们可以分开和他们聊,你负责葡萄牙,我对付西班牙,等摸清他们底限后,我们最后再合兵一处。”

已经堪称外交老油条的史文博似乎信心满满,丝毫不觉得现在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还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说完。史文博还微笑着朝楼下花园里的老婆孩子们微微招手。视线里,挺着大肚子的贵妇安娜,正带着四个亲生子女在草坪里喝茶晒太阳,其中最小的儿子还对着远方的大船兴奋地大喊大叫。另一边,史文博的长子、几年前继承了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爵位的史安文,正和妹妹史安莉在喝茶,显得成熟稳重得多。

“埃姆登的腓特烈五世正在加紧备战,但他依然不太相信丹麦会和瑞典起冲突,而瑞典方面已经从我们的埃姆登领事馆那里拿到了军事贷款;从南特港情报站传来消息,法国首相黎塞留已经重病在床。估计活不过今年了,不过就算这样,西班牙依然输多胜少,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节奏;英格兰国民议会和伦敦市民上个月已经处决了查理一世的宠臣斯特拉福伯爵,现在查理一世已经逃到了北方的约克郡。估计英格兰内战也不可避免了;国内已经授意卿卿向查理一世提供一笔贷款用来采购军火,还在帮助爱尔兰科克郡自治议会组建常备军。初步打算建立一支3000人的部队。或许将来会用上,但资金上恐怕有点不足。”

见前辈信心十足,代伯童也安下心,继续将这些日子获得欧洲情报一一告诉对方。

“嗯,和外交部的推测布局出入不大,英格兰议会党如果有什么需求。也尽量答应下来。另外,听说法国这次在青城市坑了我们一把,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该找机会对法国进行挑刺了。也算帮西班牙减减压力。”

史文博点点头,对如今欧洲局势的发展基本符合预期的节奏表示满意,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某些特有的历史小野心。

……

绿茵芳菲,花团锦簇,亚速尔美租界领事馆的花园里,再次怀孕的贵妇安娜正带着几个子女在晒太阳休憩。长子和长女都陪在身边喝茶聊天,安娜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和蔼的微笑。

虽然已经37岁了,不算肚子里正怀的那个,也有了四个子女。但安娜在华美的生活保养质量,显然比马德里的西班牙贵妇们有档次多了,眼下看起来依然年轻漂亮的少妇风韵。

长子史安文今年底将满20岁,多年前就继承了外祖父的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爵位,现在正在常春藤高校就读工商管理学士学位。作为安娜严格家教的产物,史安文信奉天主教,精通多国外语,算得上华美权贵家庭第二代里最具世家风范的青年。

为维护家族的利益,史文博和安娜都把长子的未来媳妇定好了,就是埃姆登侯爵腓特烈五世最小的女儿索菲娅。对于这个只见过一面的未婚妻,史安文自然是不知道对方在原本历史上的传奇地位,和他现在的身份一样,只是当做自己无可选择的生活内容。

长女史安莉,芳龄18岁,在安娜看来,无论是个头还是容貌,假如不考虑其他几个“野种”的存在,史安莉绝对是这个中西合璧的家庭里最漂亮的女儿。

史安莉现在正在常春藤高校就读文学艺术专业,而她的未婚夫也被父亲史文博内定为了腓特烈五世的小儿子鲁珀特。这让一心想要在西班牙贵族圈内给女儿物色未来的安娜也不得不妥协,毕竟腓特烈五世一家现在也算是欧洲的一流贵族家庭。

二女史安蓓,今年15岁,娇小可爱,长得最像安娜本人,按照夫妇俩的打算,史安蓓长大成人后将和华美本土的权贵家庭联姻,以巩固国内的人脉。

次子史安杰,比几个哥哥姐姐就小多了,今年才10岁。不过史安杰长得很像父亲史文博,除了头发颜色,几乎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一样,也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龄。和几个哥哥姐姐被严格家教不同,注定要陪在父母身边的史安杰,日常的生活学习非常自由。

至于其他十来个让安娜一直心里不爽的史文博私生子女,安娜就懒得去管,一切都是史文博自己在私下安排。听说最大的一个私生子甚至比史安文还要先出生一个月,如今正在华美西点军校预备军官班学习。

就在安娜对未来家族地位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长期跟在身边的西班牙裔女管家走进了草坪,将一封打着火漆的书信放到了桌上:“夫人,埃姆登寄来的信,是给茱莉亚(史安莉)小姐的。”

一听到信来自埃姆登,正和哥哥轻声聊天的史安莉就回过了头,眼巴巴地看着被母亲捏着手里的信件,心头小鹿乱撞,但偏偏不敢轻易开口。

“也许是索菲娅小姐写来的,听说她今年夏天要去曼城留学,那妹妹和她在一起是最合适不过了。”看到妹妹暗中着急的样子,史安文赶紧旁敲侧击地向自己的母亲“讨要”书信。

“嗯,那这样最好。不过还是等午餐后再看吧,也许你们的父亲比你们更希望了解埃姆登的事。”安娜笑笑,不以为然地将信递给了女儿。后者赶紧将信件抓在了手里,然后朝自己的兄长感激地点点头。

……

随后一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外交官分头被史文博和代伯童请在一边喝茶聊天。

西班牙表面的态度依然很强硬,坚决不接受葡萄牙的独立,希望华美方面断绝对葡萄牙的任何资助,并联手针对法国在加勒比海的扩张。因为就在不久前,法国的一支规模不小的殖民船队在时隔几十年后再度入侵佛罗里达半岛,在圣奥古斯丁修建要塞当起了钉子户,让佛罗里达为数稀少的西班牙人胆战心惊。

葡萄牙则希望华美按照当初的互助协议,为巴西等海外殖民地提供海上军事庇护,以防止西班牙的吞并行为,但却一直不愿意对整体出租亚速尔的特塞拉岛松口。

对西班牙而言,华美要让西班牙承认葡萄牙独立,可以,葡萄牙出不起的价,做不了的事,华美方面应该有所诚意吧?

对葡萄牙而言,要想整体租借特塞拉岛也不是不可以,除非葡萄牙能获得更大的好处和安全保障,最好是西班牙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哪是什么外交斡旋,完全就是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找华美要东要西,弄得好像葡萄牙独立都是华美做出来的事一样。不过这两个国家基本的态度也都出来了,他们都想通过一种“更合适”的交易让彼此的脸面和利益都保住。

不怕你拒绝,就怕你不开价,反正这场历史大买卖本来就是华美开的盘,谁赚谁亏不明摆着吗?代伯童和史文博获得沟通底限后,当即把第一阶段外交斡旋的内容发往国内,就等着内阁拍板定夺。(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苦恋

1642年2月13日,周四。

今天是上元节,新春最后一个大节即将过去,接下来就是学校开学、工厂企业复业,首都曼城的12万市民又要恢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节奏。

虽然绿色已经悄然回归大地,但气温依然还只有零上几度,加上随时都可能卷土而来的霜雪天,首都街道上走动的市民还是裹着冬装。

正午时分,陆梅没有选择坐自己的政府官员专用马车,而是身着一套深棕色的现代风格的女式毛呢大衣,慢慢沿着曼城南区的商业街朝家走去,不断和牵着子女或推着婴儿车的市民家庭错身而过。

陆梅马上就要满31岁了,却还依然单身。每每耳边传来小孩子欢快的笑声或是市民夫妇间的温柔交谈,陆梅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或是干脆转进身边路过的商店,然后发呆一阵后才继续上路。

陆梅继承了外祖父、最高法官钟进山的事业,走出校门后就在内阁司法部工作,更是在两年前正式就任内阁司法部副部长的职务,成为现在华美内阁最年轻的部长,还同时兼任着常春藤高校的法律系讲师。

穿越大灾难时双亲都被埋在废墟里去世,陆梅那年只有9岁,作为钟进山和黄念两位老人的外孙女亲骨肉,陆梅一直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即使家里很快又多了另两个穿越孤儿唐汉娜和布鲁诺,陆梅都始终被二老视为掌上明珠。

大姐唐汉娜。现在已经是海军长岛海军学院的少校高级教官,姐夫胡焕也是海军唯一的陆战营少校总指挥,两人这些年有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其中一对还是龙凤胎,一家子十分热闹。

弟弟布鲁诺比陆梅小2岁,早已改名钟凯,从常春藤高校法律系毕业后就在曼城地方法院工作,去年夏天和任长乐家的长女任兴爱结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现在才刚刚怀上一胎。

无论是身份、长相、家庭教育还是性格。陆梅都是当初穿越众一众小字辈里的最出类拔萃的女生。但却因某些原因成为了华美权贵家庭中难得的剩女。每每想到这些,陆梅都只能暗暗落泪,要不就是拼命加班,以转移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梅。怎么今天走路回家?提着这么多东西不嫌累啊!”

正在恍惚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停到了身边。车门打开,一位美丽贵妇笑盈盈地站在了面前。

“夏大姐……”犹豫了一下,陆梅还是按照个人习惯对这个比自己大10岁的贵妇使用了同辈的称谓。

夏秋喻。现在的曼城首都国立大学医学院的副院长,同时还是“康乃馨集团”的董事长。康乃馨母婴连锁服务如今已经遍布大半国土,使国内大量的女性劳动力得以利用,为孕妇和新生儿的社会养护做出了巨大贡献,凭着供不应求的康乃馨品牌母婴用品,自然也赚了不少钱。

和同胞妹妹夏秋韵的老公游启那种技术型闷骚不同,夏秋喻的老公是接任中远国际贸易集团总裁位置的杨小华。近些年两口子收入不断攀升,夏秋喻的生活也渐渐高调起来。

“呵呵,小梅今天这身真不错!看样子是纯手工货啊!”夏秋喻若无其事地用手轻轻触碰着陆梅的风衣,眼里闪着笑意,“今天见到你真巧,昨天还在我妹妹那说起你呢。”

“我?”陆梅有点不解。

“哎,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我说啊,女人青春就这些年,耽误不起啊!”夏秋喻颇为关爱地将陆梅牵进了自己的马车,握着对方的手语重心长,“听说宪兵司令程鹏的明朝老婆去世有一年了,他也一直单身着,虽然身边带着四个孩子,但好歹也是自己人吧?程鹏只比你大10岁,人老实,性格也很稳重,年纪大点更不是坏事……如果你觉得合适,你夏姐姐我就去牵这个头。”

“不用了,谢谢,下次再说吧……我……我还要去医院给外公拿检查报告。”

陆梅心里一紧,赶紧垂头下了马车,逃一般地疾步走远。望着远去的身影,夏秋喻轻轻叹了口气。

连续走了好几个街口,回头之时,夏秋喻的马车早已消失不见,陆梅这才转了方向,默默地朝家方向走去。

……

最高法官钟进山的别墅庄园里,今天很热闹,几个孙辈都带着自己的家人前来探望二老,才从医院出来没几天的钟进山老人,顶着85岁的高龄亲自下厨,为家人做了几道拿手菜,让一众保姆厨娘都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边,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嘿嘿,兴爱啊,我估计是男孩。”

沙发上,唐汉娜一身军装,旁边腻着两个才两岁多的龙凤胎儿女,她本人则极其放肆地隔着衣服摸上了弟妹任兴爱的大肚子,这个动作引起客厅里闲聊的胡焕和钟凯都在笑,而任兴爱则羞红了脸。

“呵呵,那么大的人了,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快去把你的宝贝儿子从花园接进来,外面那么冷,冻着了怎么办?等陆梅回来,我们就开饭!”坐在轮椅上的黄念老人也笑出了一脸皱纹。

“他才不小了,自己有脚,让他自己回来!”见丈夫胡焕想要起身出去接大儿子,唐汉娜很是霸气地阻止了。

“梅姨回来了!给我买的!”正说着,唐汉娜和胡焕4岁的长子此时跑进了客厅,大喊大叫的同时,手里还捧着套新买来的积木玩具。

一家子的目光转向客厅正门,只见陆梅正在保姆的帮助下更换鞋子和外套,一堆买来的东西堆在门口,看样子今天为这次家庭聚会跑了不少地方。不过从表情上看,似乎情绪并不好。

“外公、外婆……大姐……布鲁诺和兴爱也来了啊。”环视了下家人,陆梅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二姐!”钟凯赶紧扶着怀孕的任兴爱站了起来。从某些方面来说,钟凯被钟家收养的二十来年里,和陆梅的姐弟关系才是最好的。

“准备开饭了!”一家之主的钟进山老人此时从厨房走廊过来,因为一家团聚,久病的身体似乎也硬朗了许多。

“我有点不舒服,想躺一下……外公、大姐你们先吃吧。”陆梅当着一家人的面走过客厅,朝楼梯走去,略显疲惫和冰凉的语气让在场的亲人都微微一愣。

“哎……大家吃饭。等会你去看看她。对了。晚上显屏一家子也要过来,你和胡焕要好好招待。”

黄念老人叹了口气,只好对着唐汉娜使了个眼色。而钟进山,则沉默地解下厨褂。第一个朝餐厅走去。

……

一个小时后。家宴结束。钟凯带着妻子任兴爱又匆匆赶往老丈人任长乐家过节去了,钟家客厅里又恢复了平静。

“难道现在了,我们还需要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选择?这是二十年来这个国家最荒谬的事!”将孩子安顿午休后。唐汉娜走进客厅的同时,很不爽地说出了大家之前一直压在心头的话,脸色也垮得不是一般的阴沉。

“嗯,要是我说,都这么多年了,谁还惦记着自己是谁?管那些风言风语干什么?”胡焕也呼应着老婆的话,对穿越众内部某些莫名其妙的观点很是不屑。

“艾尔森少校是海军不可多得的优秀舰长,他父亲安德鲁将军也是一位高尚的军人,如果他都配不上陆梅,那这个国家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了!”唐汉娜气呼呼地抓起一个苹果,看了半响又丢到了一边,对着自己恩养自己多年的两位老人露出认真的表情,“这是不正常的心态,爷爷,难道你也困在里面了吗?!”

“你爷爷可从没这个意思,乱说什么!”黄念老人打断了养孙女的气话,同时声音也软了下来,“这些年,来说亲事的人也不少,但陆梅那孩子一个都看不上,结果风言风语不知道怎么就乱传了……其实有时候我也想,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父母生养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反对艾尔森少校追求陆梅的人不少,听说连柏俊将军都是这个观点,所以艾尔森少校也退缩了。旁人还以为是家庭地位差距,但我们很清楚。其实他们只是接受不了陆梅和所谓的‘土著’结婚。但回头想想,这和他们有个屁关系?!又不是他们家女儿嫁人,真是搞怪了瞎操心!爷爷,奶奶,其实我们根本不用搭理这些,只要艾尔森少校和陆梅彼此是真心的,完全没问题!”胡焕想起了自己当年追求唐汉娜时,对“情敌”艾文也一度产生过类似不正当的思想,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红。

“他们都是大人了,真正的心结在他们自己,不在旁人!艾尔森那孩子以为自己配不上,陆梅认为别人会说风凉话。他们各自都误解了自己的生活。”一直没有就此事表过态的钟进山,此时终于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那孩子能入赘就最好不过了,但也不能我们自己贴过去说吧……”黄念老人虽然这些年也慢慢看开了,但还有点犹豫。

“先生、夫人,艾尔森少校在门外求见。”

正在一家人为陆梅操心的时候,一个欧裔保姆走进了客厅,毕恭毕敬地朝一家之长提裙行礼。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正门方向,面面相觑。

……

艾尔森对钟家的到访一直持续到接近黄昏,在这个过程中,陆梅也一直呆在自己的卧室内闭门不出。

窗帘微微露出一条缝,只见远方的庄园大门外,唐汉娜和胡焕正在送别艾尔森,而后者在行了个军礼后,还朝自己的卧室方向微微抬头看了眼。

距离很远,对方到底什么表情看不清楚,但陆梅却在这一瞬间合紧了窗帘,回身走了一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然后倒在床上抽泣。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开了,唐汉娜走了进来,坐到了陆梅的身边。

“姐……”陆梅抹着眼泪,头放得很低。

“还没想通吗?刚才艾尔森少校说了,希望我向你转达,他明天要调去加勒比舰队,要年底才回来。”唐汉娜摸着妹妹的长发,声音很平静,“有人向他父亲安德鲁将军说亲,听说是西点镇老镇长威廉的女儿,今年才20岁,长得也很漂亮……”

“啊!”陆梅全身一颤,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金发姐姐。

“不过艾尔森少校本人拒绝了,说这样你会不开心的,大家都觉得艾尔森少校的选择是正确的。”唐汉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慢慢站了起来,“今天晚上艾尔森少校就要上舰值勤,明天一早就出发,如果你不好劝他放弃,我可以帮你转达。”

“……”

呆了几秒后,陆梅猛然站了起来,开始在衣橱里翻弄,看着妹妹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唐汉娜笑了。(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大员来客(一)

1642年2月23日,周日。

长岛西区的民用码头上,一艘改装后专门负责南山海外领到首都曼城移民客运的短衬衫级飞剪船靠了岸。执行了二十来年的移民管理制度,让这一批早在南山港就通过了二次卫生检疫的大明移民很顺利地就进入了港口的移民管理区。

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书生带着一个仆役钻出客舱甲板,因为长时间的海上奔波,显得有点表情疲惫,即使考虑到斯文礼仪,还是忍不住长长伸了个懒腰。

身边不断有大明移民陆续下船,但衣着打扮显然讲究得多的青年书生显然没打算混在这些人中间一起上岸,而是站在船边眺望着眼前繁华而陌生的城镇风景。

一座座造型端正大气、窗明几净的多层大厦,几何对称的街区花园或绿化带,带着雪白线条的宽阔规整的黑灰色大街,五颜六色的沿街大小商铺门店,往来的衣着各异的人流,以及重型驮马牵引的城市公共交通有轨马车穿梭而过……

青年书生看了好几分钟,脸上保持着若干不屑的同时,眼里却露出无法掩饰的惊奇赞叹,而他身后的仆役,此时已经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与沿途城邑相较,此地市井街坊更为繁盛,边枝末节之处也有些东土气相,这前朝海上遗民之邦国还算有几分气势,不愧是华美京邑之地。但处处鲜丽浮华,奢靡粉饰,国人华夷混杂不分,奇装异服与泰西番夷又有何异,先贤圣人礼教荒废可见一斑……”青年书生自顾自地嘀咕着最后的评价,都没注意此时船甲板上只剩下了自己和仆役二人。

“请问是曹秀林先生吗?”

一个配着外交部工作牌的华裔青年走上船。对着正在观看城市风景的大明书生礼貌地伸出手。

“不错,本官正是大明朝大员宣慰使司幕府都事曹秀林。”

大明书生看了眼对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微微愣了一下。以为要查验自己的身份,于是整理了下衣襟拱手做礼,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不卑不亢地递到了对方伸来的手上。

“本官有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颜大人亲笔开具之大员通海路引关碟(护照),又有贵邦南山官衙签盖入境关印,贵方大可校验。”曹秀林身体站得笔直,一股子大明文人傲气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呵呵,曹先生一路辛苦了。外交部已经提前收到了消息。所以派我来安排曹先生在外使馆区的住宿。”

幼儿时期就移民华美的外交部华裔工作人员此时尴尬地收回手,并没有计较对方和华美本土的礼仪差异,而是十分礼貌地指了指港湾北岸的曼城南区。

“不必客气,本官受大员宣慰使颜大人之命前来探视大公子,当先拜见七夫人与少夫人。还请引路。”

曹秀林口中的大公子,是指颜思海的长子颜显风。而七夫人和少夫人。则指在华美移民定居照看颜家旅美子弟的七姑和嫁到华美的颜显屏。

说完,曹秀林提起衣襟,挺着身板迈向了船梯。

……

早两个月前,颜七姑和颜显屏就通过外交部得到了消息,万里迢迢的大员故土派来了一名官员,代表大员宣慰使颜思海和同知颜思海前来探望旅美亲族子弟。

颜思海和颜思成对旅美亲族心腹家眷的关切。自然让七姑和颜显屏都很高兴。前者早早地就把曼城颜公馆打整得干干净净,后者则临时结束了在加勒比州的新兵组训工作,请假回到曼城等候。

为了表示对故土所派使节的尊重,几通鞭炮在曼城南区颜公馆门前大放特放。引起了四周社区居民的注意。当一辆马车停靠在颜公馆门前的时候,一名临时客串司仪的颜公馆下人赶紧招呼人迎了上去。

已经更换了一身大明官服的曹秀林,意气风发地走下马车,先是客气地朝四周围观的华美市民拱拱手,然后在颜公馆司仪的引路下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了大门。

“有意思……有二十年了吧,居然在曼城这地方还能见到大明的官儿!”一个最早一批移民华美的华裔高级技工,颇为吃惊地看着走入颜公馆的大明青年官员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向四周看热闹的人解说着。

“当初颜家大小姐不就是从大明来的吗,人家颜家家主在大明可是封疆大吏啊!你们不知道吧,颜家大小姐嫁到此地,乃是和亲!不管是谁,大明与咱华美国若想有深交,就得先拜见此地的颜公馆!”另一个华裔市民也先入为主地说着,一边还得意地朝颜公馆竖起了大拇指。

“东方的外交官?看起来很年轻……上帝保佑,但愿能给我们带来好运。”一个路过看热闹的欧裔市民不明就里地嘀咕了一句,结果引起了一阵哄笑。

……

“下官大员宣慰使司幕府都事曹秀林,见过七夫人与少夫人。”

虽然宣慰使司幕府都事在大明也仅仅是正八品的芝麻小土官,但曹秀林好歹也自认为是大明朝廷的一员,对着正坐在客厅大堂里的两位一老一少的女性身影只是微微一躬身,一抬手,就算完成了施礼。

“曹大人远来辛苦了,我和屏儿得到消息,也是欣喜得很,就盼着人能平平安安早到!快,快请上座!屏儿啊,曹大人这次前来,说明你四叔和八叔还是很记挂我们呢!”

在华美养尊处优多年的七姑,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也比几年前更显得雍容富态,此时正笑眯眯地以颜家旅美宗族分支领头人的身份,负责接见自己堂弟派来的使节。很久没看到如此正式的大明故国衣冠,七姑居然说着说着还红了眼。

“下官失礼了。”曹秀林极富教养地走到一侧客座坐下,这才抬起头,开始正式打量之前只是耳闻的、在大员颜家里颇具分量的两个女人。

眼光扫过二个据说被颜家依为华美大靠山的女人,最后落在了和七姑并排的颜显屏身上。曹秀林禁不住惊奇出了声。

颜显屏已经换上了华美冬季时尚汉裙,说是华美汉裙,本质上还是带着大量东方古典装饰的近现代风格礼裙。

其实衣着打扮所带来的惊诧倒不至于让曹秀林过于浅薄失态,但对方长时养成的挺胸抬头的海军军官气质,完全没有那种想象中的颜家大小姐的娴淑风范,反而是一种和颜思海类似的、不怒自威的军伍气势,倒让曹秀林没来由地感觉到后背丝丝发凉。

更关键的是,颜显屏此时的表现也和曹秀林一样,也是露出一副思绪不宁的表情。

“……曹大人海上数月奔波劳顿,还是先回外使馆驿休息一日。明晚颜公馆略备薄宴,还请大人赏光,到时颜公馆子弟都来拜见一下大人。”

随着半痛不痒的问候依次展开,七姑似乎看到了侄女的异样,还以为有什么唐突的隐事。赶紧出声结束才刚刚开始的会面。

“下官多谢七夫人和少夫人款待,就先行告辞了。”曹秀林垂下头。客气地起身拱手。然后退出了客厅。

“屏儿,你刚才为何看着曹大人走神了?”七姑摸了摸身边侄女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七姑,听来,这个曹大人并非我四叔之人,也非专程前来看望我等。”颜显屏皱着漂亮的眉头。仿佛还在思索,“话里话外,倒是对风弟颇为上心。”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七姑也是微微一愣。眨巴了几下眼睛,仿佛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味道。

……

第二天。

“苏子宁,台湾派了个人来曼城看望颜公馆的人,颜七姑昨天下午给外交部送来请柬,说是今天晚上请我们两个吃饭。”国会大会宣布散会之后,严晓松在门口上拉住了苏子宁的胳膊。

“嗯,知道,请柬昨天就送我家里了。一个正八品都事,说是来看望颜思海的长子颜显风,算不上什么大事。你之前不是已经安排人去接待了吗?我晚饭后要参加一个会议,就不去了。”苏子宁整理着自己的外套,有点心不在焉。

“听说颜显风现在在海州青城地方法院做庭审书记官……颜思海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恐怕是另有目的。”严晓松想了想,觉得这里面有其他的意思。

“有目的也是公开的,谁会让自己的继承人一直待在别人家里,弄得跟人质一样。颜思海前些年不止一次通过明珠岛的人给我们带话,希望自己儿子快点回台湾。今天晚上就麻烦你去招呼一下了!”苏子宁笑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大门。

晚上七点,颜公馆为曹秀林举办的接风晚宴准点开始。

在宗族关系和长辈权威依然高于一切的传统下,即使侄女颜显屏的老公孙阳是这个国家的海军少将参谋长,但七姑仍旧是华美颜公馆的领头人,在内部是绝对一言九鼎的人物,许多时候,七姑的意见就连颜显屏都不得不遵从。

为避嫌家族内部的继承矛盾,七姑和颜氏旁支早十年前就选择入籍华美,如今颜公馆怎么也算得上华美本地的华裔土豪大族。在侄女婿一家的帮扶下,七姑等颜家旁支在海州葡萄园岛海乡镇拥有大片的农场和果园产业,还在首都曼城、海州的东福镇和香林镇置办了些私营商铺。每年颜公馆的各项产业收益也有两三万美元,老老少少的日子自然过得很滋润,要置办一场上档次的晚宴,对七姑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宽敞明亮的颜公馆宴会正厅里,仆役穿梭不停,各种或传统或时尚的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四周站着随时伺候的丫鬟。

华美禁止任何家庭以任何形式私蓄家奴,所以这些丫鬟下人其实全是颜公馆和当地劳务公司签订的家政服务合同工,在表面上成为了一种彰显家族地位的仆人。

参与晚宴的人,除了一众颜家旁支,还特意请来了华美外交部部长严晓松,以及如今身居华美泽西市市长高位的常坤。后者如今在华美华裔圈里名气声望颇高。对颜公馆也永远都是一副客客气气的亲近态度。

据说常坤一直在为自己的长子物色一家门当户对的亲家,在高攀穿越众家庭未遂之后,七姑的女儿周若自然被常坤看成了最容易得手的目标,所以也经常没事就跑颜公馆来拉交情。

但今天,常坤还仅仅是陪衬,严晓松依然是晚宴里众人的焦点。这个从二十年前就一步步引导颜家走到现在的大人物,已经是颜家永远无法回避、必须小心应对的存在,对常坤而言,更是如衣食父母般的恭维对象。

和一众颜家旁支子弟如乖宝宝一样由七姑使唤着轮番上前敬酒不同,坐在严晓松下首的曹秀林。自始至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让严晓松和颜显屏都有点摸不到头脑。

“曹大人初到我国京师,可是适应?”几番客套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有所作为”,常坤得意洋洋地端起酒杯起身。朝着对面的曹秀林示意。

“城坊堂皇大气,国人颇有前宋遗风。名不虚传……在下代颜宣慰使大人和同知大人敬严大人、常大人一杯。”几番客套寒暄之后。曹秀林也渐渐适应了气氛,也不得不起身,向着身份地位远比自己高出不止一两截的两位华美官员低头回礼。

“那是自然,我华美国朝秉承周制正统,共和大治,容纳百川。傲立西海。如今风调雨顺,国威强盛,万民四夷莫不敬服!”常坤又习惯性地摇头晃脑,一口一个华美国朝如何如何。听得在场移居华美多年的颜家旁支年幼子弟都眉开眼笑的。

“呵呵,我大明朝承受天命,圣天子垂治四海,定鼎神州已近三百年,乃是万邦母国之尊。”曹秀林虽然脸上笑着,但眼底已是隐隐的怒容。

“曹先生别拘束,今天算是颜公馆的家宴,我和常市长也只是客人,没有什么官员身份。”严晓松撇了眼对方一身冠冕堂皇的大明八品官服,心里暗笑,但表面上依然十分礼貌。

“在下此次受同知大人之托,前来探视大公子,为何未曾见到?”曹秀林环视着在场的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还故意笑眯眯地对着七姑和颜显屏抬手施礼。

“风弟正在海州青城市地方法院做庭审书记官,就算接到消息请假赶来,也要些时日。”颜显屏忽然觉得这个老家派来的使者说话怪怪的,不由得心里暗暗反感。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在此地等候大公子。舟车劳顿,曹某不胜酒力,今日就暂且如此,告罪了……”

说完,曹秀林颇为目中无人地起身,朝在场的人一拱手,就转身退场。他这个举动,顿时让宴会上的其他颜家人都面面相觑,都有点担心这样会得罪难得到颜公馆一趟的严晓松。

严晓松倒是一副大概摸准了对方脾气的表情,不以为然地笑笑,转而和颜显屏谈起了孙阳的事。

……

客人都陆续走了,颜公馆又恢复了平静。电灯下,颜显屏皱着眉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对一个钟头前曹秀林的言词态度很是不满。

“四叔怎么派来这么个人!没什么正事和常坤那种马屁精在抬杠。”颜显屏停住脚,回头看着七姑,表情十分不悦。

“应该是才投奔你八叔不久的人,沾着你八叔竭力引荐读书人的路子,在大员做了官儿。有些大明读书人的死脾气,不足为奇。”七姑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不过,还是屏儿你心细啊,这曹大人一口一个受同知大人所托,不提思海半个字,难道是大员有些变故?”

“莫非四叔和八叔不和……”

颜显屏再次陷入沉思,想起了那个年龄不过比自己大几岁的八叔颜思成。印象里,颜思成还曾是自己小时候最溺爱自己的长辈,也是颜思海的亲弟弟,更是颜家一堆草莽汉子中唯一的读书人,一度还被自己的爹爹颜思齐生前看做家族的希望。

“大员这些年势头旺盛,你四叔正值盛年,又有你八叔辅佐,就指望着能好好护住颜家这些年来之不易的家业……”七姑叹着气,对自己选择带领部分颜家旁支落户华美感到一丝庆幸,“家大业大,就难免有人会眼红。听说显名、显霖那些个孩子都不成器。你七爷爷已是高龄,族里大事也管不了多少了。为顾着华美和大员两头的关系,都不来曼城养老,大半日子都在明珠岛住着,让我这心里一直很难受……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如果风儿再不回到你四叔身边,倒会给旁人可趁之机……”

“他们敢!”听到这儿,颜显屏当场柳眉倒竖,一手狠狠拍到书桌上,“爹爹当年亲手将大员交到四叔手里,十四年前大明朝廷和郑芝龙虎视眈眈之际,族里那些人一个个都恨不得改名换姓,若不是我家夫君和华美海军长途跋涉,哪有他们今天的安生日子过?!”

“你啊你,都三个孩子的娘了,还是性子那么急……我啊只是瞎猜猜,当不得真。等过些日子风儿回来了,就让他们见见算了。”七姑见侄女脾气又来了,赶紧拉着对方胳膊安抚,“如果不放心,不如我们先发一封电报到明珠岛让你七爷爷打听打听?”

“嗯,就依七姑说的办!”颜显屏想想,事情也只能如此,也把情绪稍稍放平缓了些。(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大员来客(二)

汉朝以来,东方帝国与大陆西方的交流就不曾断绝。当然,一条丝绸之路的文化意义,也是在东西方的贸易需求中达成的。但在古代国际政治外交层面,至少在历史文籍的公开记叙中,东方帝国的西行步伐也最远止步于中亚。

马可波罗的东行见闻让还处于黑暗时代末期的欧洲人心旷神怡,而在文明早熟的东方大地,连绵的战火之后,急于整顿内部的中央帝国与西方的距离也变得比汉唐时期遥远了许多。

我们可以轻易说出不少明清时期不远万里来到东方的欧洲名人,但除了明初的郑和七下西洋,正史里几乎没有记述明中期以后明代知识分子主动远渡欧洲的内容。地理大开拓的伟大编年史,似乎就成了欧洲单方面“发现”世界的航海日志。

15世纪中叶,意大利著名的地理学家托斯卡内利在他的日记里留下了这么一段描述:“教皇尤金尼斯四世在罗马接见了一位来自中国皇帝的使者……东方使者对基督徒表示出极大的好感,教皇和他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当说到东方巨大河流的长度和宽度,以及沿河的众多城市时,教皇情绪十分激动……”

明朝使者在15世纪中叶是否真得到访过罗马教廷,在正式的历史文献里没有任何有说服力的印迹,一切都是零碎的推断。不过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写下的记载明亡清兴的历史著作《鞑靼战纪》,则被认为是研究17世纪东方历史的珍贵史料之一,大明文人也在这一时期首次抵达欧洲并被记录进历史:1645年赴欧洲学习的郑维信是有确切史料记载以来的第一位赴欧的有名有姓的中国人。而1649年代表明朝永历皇帝前往欧洲的陈安德,据说是史料中第一位出使欧洲的明朝外交官。

向日本求援,向朝鲜求援,向澳门求援。后宫子女皈依基督教……南明永历皇帝在大厦将倾之际到底做过多少病急乱投医的决定,历史可以翻出许多花絮,而陈安德出使欧洲,显然是这一系列死马当活马医的外交手段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段故事。

南明在西南节节败退,传教士卜弥格被委派为出使欧洲的全权特使,年轻的陈安德携带永历皇帝的亲笔信函与卜弥格同行,成为第一个赴欧洲的“大明外交官”。

漫长的行程使这场国际外交行动慢到了极致,由陆到海,再由海到陆,1652年12月陈安德和卜弥格才真正到达欧洲。

有选择中立的威尼斯共和国。有企图浑水摸鱼的法国,有害怕得罪满清导致东方传教事业受阻的罗马教廷,更有只开口头支票而没有实际行动的葡萄牙王国……当陈安德带着满腔失望返归东方时,已经是1659年了。

南明最终还是没有盼来欧洲的援助,1662年永历皇帝被吴三桂俘获并处死。而明朝第一位赴欧外交官陈安德也于1659年后失去了记载,再无踪影。也无从考究真伪。

……

夜深了。曼城南区使馆区的某座小楼里还亮着灯。

“……曹大人,同知大人的意思是,此次只是探视下七夫人、少夫人和大公子,另须备上重礼献给华美国府。您今夜与那常大人起了口头不快,严大人又在场,怕是对同知大人不好交代啊……”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在曹秀林身后轻声说着。脸上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

把目光从那奇特的“无火之灯”上挪开,曹秀林也轻轻叹了口气,对自己不由自主地就和华美官员产生了口舌矛盾感到有点后悔。

曹秀林,今年刚满三十。之前是福建汀州府长汀县的一名举人。曹秀林连续考了两次都没有中进士,正打算再接再厉到江西进学,结果在赣北一次洪水灾害中被裹挟进了乱民潮。虽然那场灾民暴乱最终被镇压,但曹秀林也差点落了个从贼的罪名,从此落魄潦倒,只能跑到漳州做了一个账房先生。

天无绝人之路,很快曹秀林就在漳州被正在努力收罗读书人的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给看上了。虽然两人年纪相差了七八岁,但一聊之下,发现两人都曾在泉州小山丛竹书院求过学,顿时互相视为同窗知己。于是曹秀林欣然跟着对方到了大员,当了个芝麻绿豆大的八品幕府都事。

如今曹秀林受颜思成的推荐,作为大员宣慰使颜思海的使节远赴华美,表面上是为了探视颜思海的儿子颜显风,其实还肩负着为颜思成在华美走门路的重任。

大员宣慰使颜思海,因为多年前的老伤反复发作,时好时坏,渐渐把族里的大小事情都放了出去。大概是养病的日子太安逸无聊了,颜思海这几年又娶了几房小妾,整日饮酒作乐,活的浑浑噩噩,几乎所有的军政事务都落到了亲弟弟颜思成的身上,最近两年就连每三月一次的水师出海巡操都不参加了。

颜思成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员宣慰司真正的掌权者,近些年大量引进提拔了许多新人,同时慢慢将许多颜思齐时代的颜家心腹宿将都支派到了外地堡寨任职。关于颜家内部的某些事,曹秀林是一知半解,也没兴致去参与,只因为颜思成的知遇之恩,自己不得不投桃报李,处处为颜思成出谋划策。

“曹大人,你可知如今颜家在华美,最重之人并非大公子或七夫人,乃是少夫人。若同知大人要想和华美国府交好,须得少夫人相助才可。至于常坤那种阿谀奉承之辈,不足挂齿。”中年仆人再次低下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祝管事,看来你比本官明眼得多,同知大人应该举荐你来做正使才对。”曹秀林看了眼这个表面上做自己随从的颜思成家中管事,觉得对方仿佛在教自己怎么做事,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暗暗不快。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帮衬曹大人,把同知大人吩咐的事做好……”中年仆人赶紧跪倒在地,显得惶恐万分。

“算了,既然是公事,本官自然是尽心而为,不过这华美轻视我大明倒是真的,恐怕孤悬大明外海的大员,就更不看在眼里了。”曹秀林自嘲的笑笑,心情依然不是很好,“罢了。我视同知大人为知己,只盼大员民富民安,才可堂堂正正宣我大明朝圣威。此等小辱,就受下又如何。”

“呵呵,曹大人心向大员。小人尤为敬佩……不过这次曹大人奉同知大人之命兼理大员军械采办之任,想来华美国府一定会另眼相待的。”仆人嘿嘿一笑。不再多说。

……

1642年2月28日。周五。

一场倒春寒流,为曼城带来了一场小规模的降雪。一大早,街边的绿化带就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雪霜。虽然气温急降了好几度,但空气却十分清新。

长岛西区的海军司令部,作战训练部秘书办公室里,颜显屏正在专心地编排本年度的新兵作训方案。

门开了。一位仪态端庄的棕发女军官走了进来,笑嘻嘻将一份文件轻轻递到了颜显屏面前:“颜显屏少校,这是外交部转发国防部的大员海军军备采购清单,国防部要你亲自核对一下。并签署意见。”

手中的笔一顿,颜显屏慢慢站了起来,捏着文件露出不解:“上校……卡特琳娜姐,我没有海军军备出口审核资格吧?这应该是后勤装备部安德鲁将军的职权……”

眼前的卡特琳娜依然风韵犹存,作为华美海军最老资格的女性高级军官,在去年底晋升为海军上校,目前担任海军司令部总秘书处主任,而颜显屏则在今年初晋升为海军少校,担任作训处秘书官。

颜显屏口中的安德鲁将军,前亚洲舰队司令,在为国家戍守远东多年以后,年过花甲的安德鲁在前年也如愿以偿地晋升为海军准将,成为华美军界首位移民出身的高级将领,回国担任了后勤装备总监,并将在明年按例退役。

“安德鲁将军还在国有青城造船厂视察,所以国防部的意思是,让你也提点意见。”卡特琳娜笑着坐到了颜显屏对面,点了点对方手里的文件,“这是一笔数量很可观的军购合同,而且还是你熟悉的大员,所以你的意见很重要。”

带着奇怪的思绪慢慢展开文件,才看了几行,颜显屏就张大了小口。

虽然因为自己的存在,大员颜家和华美的关系十分稳固,而且任何一项军事装备采购,都享受了心知肚明的政策偏向。无论陆海装备,都有不少折扣优惠。但这样一份折合200万美元的订单,还是让颜显屏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几年前不是已经陆续买了三艘了吗,怎么这次还要一次性订购六艘?!搞什么名堂,这可是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啊,难道四叔他们整天都把钱用在扩军上了?

大员这些年守着一座鸡笼大金山,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这样乱花啊……颜显屏按下内心的疑惑,再一一看下去,只见除了颜家偏爱的那种1200吨级的纵帆巡洋舰外,还包括大量34A型后装燧发枪和新式大炮。

再看最后的军备采购的签署人,并非四叔颜思海,而是八叔,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经办人更是写着曹秀林。

按照以前的默认规矩,大员凡是要采办军火,都是通过老七叔在明珠岛交涉,然后再电报给颜公馆,最后再由颜公馆转交华美外交部。但这次不同了,一份重大的军购案,直接是曹秀林从大员万里迢迢带到北美,直接绕过了老七叔和华美颜公馆。

“卡特琳娜姐,我想拿回家再看看。如果不急的话,我想过两日再给您答复,可以吗?”颜显屏心里升起一丝狐疑,果断将文件合上,轻轻摇了摇头。

“嗯,国家安全委员会也要就此事召开特别讨论会,到时候你的意见一起汇总过去。”见公事已经说完了,卡特琳娜突然带着奇怪的笑容看了看颜显屏的胸部,压低了声音,“不错啊。奶水很足,大人小孩都大饱口福哦!”

自己几个月前生下幼子,见对方又拿自己的哺乳期说事,颜显屏顿时羞红了脸。

……

几天后,一份文件摆到了外交部办公室的桌上,严晓松捏着这份从外交部驻明珠岛远东事务司发来的情报陷入了沉思。

“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个?”苏子宁指了指面前的文件,笑看着眼前表情严肃的好友。

“苏子宁,现在多方面的情报显示,颜思海本人现在基本不管事。整天花天酒地泡在女人堆里。大员的实际掌权者,已经是颜思海的弟弟颜思成了。”严晓松说着,将文件打开,推到了苏子宁面前,“颜思成这个人。对我们当初牵头的东海协议有所不满,一直在谋求恢复颜家在南洋、琉球和日本的独立贸易地位。已经和郑芝龙发生了许多摩擦。只是因为我们在中间缓冲。才没有产生严重后果。从这方面看,颜思成似乎有点有恃无恐。”

“他一个读书人,怎么那么好斗呢?而且大员现在的情况,还在于如何加快本地开发,何必吃力不讨好地非要和郑芝龙过不去?”苏子宁有点吃惊地接过文件,小心看了几行。眉头就皱紧了。

“大员地面上除了颜思成,有头有脸的基本上都是当年跟随颜思海和颜思齐的老海盗头子,大字不识几个的粗汉子,也是对郑芝龙一直抱有敌意的一批人。”严晓松摇着头。显得很无奈,“平静了这么多年,这些人又有点按捺不住了。听说这次的大员军购单子,就是颜思成在那些老人的鼓动下拍板的,颜思海完全放手没管。”

“从以前的情报来看,颜思成并非是个好战的人,他这是在争取军中老人的支持。”苏子宁想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颜思海的大儿子在我们这里,而且还放弃了继承权,颜思海的其他几个儿子都纨绔不成器,几个小妾还生了一堆更小的……如果说现在谁最有能力掌控大员,而且年纪上又很合适,大概只有颜思成了。”

“我们看法差不多,包括这次曹秀林带来的军购清单,都不过是颜思成在暗示现在的大员是他说了算,他在试探我们的态度,希望获得我们的认同。”严晓松眉头一皱,慢慢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文件上,“除了6艘中型纵帆巡洋舰,颜思成还想采购8000支目前在远东最先进的34A后装燧发枪、总计32门新式8磅和12磅加农炮,还有大批炮弹。目前这三种武器,就连我们大力扶持的刘香都装备很少。整整200万美元的军购款,不用东方银行的贷款,直接现金,出手非常阔气。以大员的军备现状来看,这些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正常需求,连颜显屏自己都提出了异议。更关键的是,这份军购清单,没有经过明珠岛中转,而是颜思成让曹秀林亲自带到曼城递交的。”

“嗯,颜思成在摒弃传统做法,主动尝试建立新的沟通渠道和模式。目前来看,无论是以前的颜思海还是现在的颜思成,都不得不把我们的态度当做大员将来权力更替的重要因素,从某种意义上说,也不是坏事。唯一要担心的,是现在在国内的颜七姑和颜显屏的立场,她们是颜思海的坚定支持者,尤其是后者。颜思成若想将来上位,就必须获得颜显屏的支持,如果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苏子宁摸着下巴看完一大堆军购信息,对曹秀林代表颜思成访问曼城的目的算是更加清晰了些。

“对了,你再看这个,是东联集团发给外交部的信函,几乎每年都有这样一份。大员这些年一直在找各种理由拒绝东联集团在大员本地的采矿业合作项目。同样是远东的合作对象,大员表面上看起来比海南更容易让人放心,但除了最早的新农作物引入,现在的合作步子是迈得越来越慢,到现在还没有一项技术输出合作项目落实。”

说着,严晓松又把另一份文件递给了苏子宁,点了点上面某几行字。

“颜思成和颜思海差不多,军阀气息浓厚,对我们还是有一些提防心理,不太喜欢我们在大员的地盘上弄东弄西……嗯,结合这次的军购来看,试探的意味更浓了。这些问题,明天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再着重讨论一下。军火生意肯定是能做就做,不过,还是让范力和金小寒再去查查具体情况,不急着给曹秀林回复。正好,安邵清带领的国会远东调研组正在前往香港的路上,回头我向老齐建议一下,让安邵清代表参议院过问下关于东联集团在大员搞技术投资合作的情况。”

大致看了一遍,苏子宁没有直接发表看法,只是希望有更多的情报来分析。

……

来自远东的军火大单很快就从国防部流传在外,这可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订单啊!就这一个单子,比国内军方一年的订单还多,而且利润还更高!

枪炮合同自然由通用工业集团和北方工业集团分享,但总价150万美元的6艘1200吨级纵帆巡洋舰的大单,却引起了北洋船舶集团、雅城船舶公司、国有青城造船厂三家企业的激烈竞争。尤其是拥有原型设计并已经承建过多艘1200型中型纵帆巡洋舰、且在明珠岛海外领拥有造船分公司的雅城船舶公司,更是显得急促。

为了确保这份大员军购订单不被国会或政府内阁的“外行们”给搅黄,相关军火企业还特意派出代表,向还一头雾水的颜公馆使劲表态。一时之间,颜公馆和外使馆区是马车成群,如此热闹热心的场面,让一众驻曼城的欧洲外交官都嫉妒眼红。(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兰芳之梦

1642年,崇祯十五年,是大明帝国最为难熬的一年。之前几十年逐渐积累下来的所有压力,都在进入新年后如殉爆的火药桶般一一炸开。

首当其冲的第一个火药桶,就是2月末落幕的松山战役。大明帝国在北方苦心经营的绝大部分军事力量,在持续大半年的松山战役中遭到了灭顶之灾,崇祯皇帝倾尽国力调派出关的明军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拥有强大火器优势的十三万明军,在战役初期几乎逼垮了黄台吉,大批华美军械打得满清主力完全失去了分寸。可惜,蓟辽总督洪承畴当初定下步步为营、诸点压迫的战略方针,在崇祯皇帝的糊涂干预下破灭。

好大喜功的崇祯皇帝似乎难得抓到双王与四条二的牛逼牌,连发四道诏令,命令辽东战区发起全面进攻。深知明军优劣的洪承畴在痛哭一场后被迫出击,然后明军不出所料地被抓住机会的清军截断后路,各部明军总兵纷纷乱了阵脚,继而引发不可收拾的大溃败。

松山一战,明军战死、投降、逼海淹死、溃散超过十万,总兵曹变蛟、王廷臣等一批战将困守松山城数月,几乎全军殉国,只有吴三桂的部队基本保持完整退回山海关。

“十三万兵同日死,浑河流血增奔湍。”一首《松山哀》,实难回首。

明军松山惨败,锦州、杏山、塔山等关外城塞堡垒纷纷沦陷,山海关成为最前线。包括蓟辽总督洪承畴在内的大批辽地官将投降,清军全面掌握了进攻大明帝国的战略主动权。

关于崇祯皇帝是否真的连发四道诏令催促洪承畴出战,督抚之争到底影响多大,历史的争议很多。但综合明末诸多积难重返的历史弊病,松山战役无疑是导致大明帝国最终覆没的最大一块棺材板。此战之后。明军北方精锐主力几乎十不存一,无论是抵御满清入侵还是面对风起云涌的关内农民军,崇祯手里已经无牌可打。

而在这个新的历史时空,松山之战的结果虽然未变,但局部战斗却比历史同期更加出彩,也更加惨烈。

当得知后路被截断后,那种习惯性的恐惧感再次弥漫全军。大同总兵王朴首先率军逃跑,诸军大乱。紧跟着密云总兵唐通、山海总兵马科、宁远总兵吴三桂、山西总兵李辅明和援剿总兵白广恩也相继溃逃,然后被清兵一路多段伏击,死伤数万。大量武器装备遗弃。

唯有东协总兵曹变蛟、辽东总兵王廷臣在全军混乱中坚守不动,然后孤军驰援松山的蓟辽总督洪承畴,接着被清军主力团团围困。

总计拥有五千多支华美21B燧发步枪和二十几门华美12磅加农炮的曹变蛟、王廷臣两部明军,和四面围拢的清军八旗精锐激战数月,屡次击溃对手。压倒了黄台吉多年缴获或仿造的红夷大炮。只可惜其他战线兵败不支,副将夏成德内应投敌。加上黄台吉把前一阶段俘获的华美燧发枪、12磅加农炮和炮手也拉到了攻城前线。最终曹变蛟、王廷臣弹尽粮绝,血战而殁。

更可悲的是,大明帝国花费重金从各个渠道采购而来的近三万支华美燧发枪和上百门华美大炮,绝大多数在松山战役中落到了清军手里,再次刷新了“运输大队长”的最新记录。

在这场血战中,满清也付出了上万伤亡的惨重代价。但和他们的损失相比,收获也远远大于历史。

……

1642年3月3日,周一。东南亚,马来半岛南端。淡马锡。

绵密的热带雨林边缘,疯长的湿地草泽中,在8磅野战炮的掩护下,几百名身穿黑色夏季短袖战斗服、头戴短檐布帽、手执34A型后装燧发枪、背着军用备囊的步兵,正排着扭扭曲曲的数排横队,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朝北推进,队列间还依稀能看见不少牵着的大狗。

这些黑色制服步兵的臂章上,都绣着两朵玫瑰花,一黑一白,一看就是华美黑水保安公司的武装佣兵队的标记。在他们身后不远,还紧紧跟着上千名包着水手头巾,身穿大明服饰的海盗,一个个或拿刀枪,或执火器,神色紧张地四下打量。

炮击还没有停,不断有8磅野战炮发射的小型开花弹在前方的森林中掀起一片片烟尘。越是靠近树林,黑水佣兵们的步伐就越是缓慢,几个指挥官模样打扮的欧裔汉子还举起了手,示意部队提高警惕。

炮声不绝,军犬狂吠,战线不断朝着远方的雨林推进。

突然,一道黄色烟尘钻出密林,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惊呼和枪声。后方由海盗操控的8磅野战炮一看见黄烟,就纷纷调整炮口和角度,然后一连串的炮弹就出膛。

树林深处的爆炸此起彼伏,还伴随着隐约的哭喊,不久树林边缘有了动静,几名身穿华美陆军特战迷彩制服的士兵弓腰跑了出来,一个个奔跑到距离黑水雇用兵大队只有几十米的地方纷纷卧倒。

哇哩哇啦的声音响起,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柔佛苏丹国的土兵挥舞着破烂武器冲出了树林,一个个眼色赤红,表情狰狞。

“射击!”

黑水雇佣兵们纷纷止步,前排蹲下,后排上前,然后两排火光硝烟喷涌而出。冲出树林的柔佛土著纷纷中弹,奔跑的身体在枪林弹雨中扭着各种动作倒地。

不到十秒钟,射击后的黑水雇佣兵们就重新装弹完毕,经过改良的34A型后装燧发枪的弹药装填效率明显又提高了不少。只要不是太过强烈的战场干扰,十秒钟内完成装填动作,是大多数人能够达到的指标。

“上刺刀!继续前进!”

冲出树林的土著散兵被悉数击毙,欧裔大胡子指挥官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对着森林一指,所有的黑水雇佣兵都从腰间取下刺刀,卡在了枪口刺刀座上。然后大步前进。

“大当家的,这些华美黑水兵果然有门道,不过一个月,这淡马锡柔佛土兵就土崩瓦解。咱家的兄弟也跟着越来越手熟了,看来占领全岛指日可待啊!哈哈,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

跟在黑水雇佣兵大队身后的南海义勇军队伍里,鼠须狗头军师又开始在刘香的耳边大拍马屁,一众围拥身侧的海盗们更是举着手里的刀枪发出了夸张的高喊。

“妈的,现在先别给老子丢人现眼。快跟紧了!”

刘香嘴里骂骂咧咧着,但看到自己辛苦数年想要吃下的地盘终于近在咫尺,心里也乐开了花。

“这华美黑水保安公司真不赖,能把李国助手下那帮子歪瓜裂枣练成这般精兵……”

看着前方数百米已经陆续进入树林的黑色身影,刘香暗暗叹息自己为什么就没入了华美老爷法眼的好运。也让自己手下那些海盗接受黑水保安公司的训练。

……

从1637年开始,就陆续有吕宋华商们选派的华裔子弟进入华美外籍军团服役。成为华美暗中扶持准备的吕宋独立势力的未来军事骨干。

但这种准备工作显然很慢。而且规模也上不去,所以当刘云的黑水保安公司成立后,范力果断向李国助等吕宋华商提出了另一个方案,就是选拔华裔子弟进入黑水保安公司“以工代练”。

不得不说范力这个点子够到位,不光吕宋的华裔力量培养更快,而且刘香进攻淡马锡一直不顺的问题也一并得到了解决。在范力的推荐下。刘香咬牙出了大本钱,雇用黑水保安公司的武装佣兵队为自己效力。

在华美正规军特战队的渗透侦查辅助下,只是几次中小规模的作战,淡马锡的柔佛土著就人仰马翻。唯一让刘香肉疼的是。无论是请华美陆军特战队出马,还是支付黑水保安公司的佣金,那银子是花得跟流水一样让人肉疼。

既能获得优秀的雇佣兵炮灰,又通过为刘香打仗赚取大量佣金,刘云也是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国内是百般提防压制黑水保安公司,但打着为远东友邦练兵的旗号,黑水雇佣兵在东南亚的使用却没有任何禁忌。

短短几年,刘云的黑水保安公司,已经拥有了两支武装佣兵大队,总人数超过700。其中一支由本国国民组成的主力大队在马达加斯加岛为东联集团打工,眼下这支近400人的武装佣兵大队则完全由吕宋华裔子弟组成,正在帮着刘香“武力统一”淡马锡。

面对刘香控制淡马锡的野心,无论是马六甲的葡萄牙总督,还是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都多次发出了强烈不满,但刘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骂骂咧咧地声称这里是无主之地。

有本事来咬我啊?不光刘香自己觉得实力雄厚,更是仗着背后有华美老爷暗中撑腰,对葡萄牙或是荷兰人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虽然雇用黑水保安公司的武装佣兵费用极为高昂,但怎么说都比自己那些胆小怕事的海盗要强了无数倍。比起将来自己在这个天然好地段能获得的收益,刘香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更关键的是,华美的范老爷说了,这淡马锡以后就是南海义勇军的家,华美将在合适的时候承认刘香在当地的统治权!连名字人家华美老爷都给想好了,就叫“兰芳自由领地”。

叫啥其实不重要,反正自己也大字不识几个。现在的南海义勇军就有好几千的喽啰以及海盗家眷,马来半岛的华裔近百年来也不少,再从大陆随便拉上一批要死不活的难民,可就是万人城邦了。他奶奶的,这可是海外开疆立国的天大福分!

老祖宗说的好啊,那啥和那啥都没有种乎!一想到自己命里也有那么一天能够“黄袍加身”,刘香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每天都会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妾傻笑到天明。

当然,和华美走得越近,脸皮就越要厚,所要付出的诚意也必须越多。刘香等海盗头子的子女都将由东联集团推荐到华美本土进学,而之前的漂泊不定时期。为了家眷安全外加表现忠心不二,刘香等人都将孩子寄托在明珠岛上学。

对这种“好处”,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刘香等人当然是、也必须是笑脸相迎。

人家入伙表忠心都要投名状的,现在只是送些子女过去当“人质”,按道上的规矩讲也不过分。不过让刘香纠结的,并不是在自己几个子女里选谁去的问题,而是此番送去做“人质”,东联集团还要算钱的,美其名曰学杂费,真是情何以堪。

……

一周后。淡马锡的枪炮声渐渐熄隐,刘香的南海义勇军在黑水保安公司武装佣兵大队的帮助下,攻克淡马锡岛上最后一座柔佛土人的村寨,又是一大批俘获的柔佛土著用于建设当地的港口据点。

而在明珠岛海外领,华美外交部驻远东事务司的办公室里。几个衣着华丽的欧裔商人却在吹胡子瞪眼,连藏在隔壁偷听的李国助。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丰富。

“这……这不符合葡萄牙王国和贵方的合作精神。尊敬的范先生!淡马锡那里……那里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我们的!”从马六甲赶来的葡萄牙代表神情十分紧张,捏着一份还没展开的外交文书吞吞吐吐。

“对于刘统领的破坏共同利益的淡马锡占领行动,本公司也持保留意见。”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也在一边煽风点火。

“我很遗憾,刘香并非我国国民,他只是我国政府在远东的普通贸易伙伴。站在共同维护地区稳定的立场上,我国政府也十分关心刘香在淡马锡的军事行动。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准确的消息回馈,所以我们需要一些耐心。”

范力不紧不慢地喝着咖啡,一方面把华美的立场放得高高的,一方面还对着葡萄牙人明显的妒忌姿态回以轻度的嘲讽:“至于淡马锡原本的地位。我想那里一直是柔佛苏丹的地盘吧?葡萄牙的朋友过去一百年里,在那儿并没有任何实际性领导或影响力。”

“可我们一直在努力……”葡萄牙人也知道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但一想到这么个重要的地方被一伙大明海盗给轻松占去,心里就极其不爽。要知道过去一百多年里,葡萄牙可是为了入侵柔佛苏丹已经付出了极高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可以看做是一场公平的竞争。”范力马上接上话,算是堵死了葡萄牙人的侥幸。

“那贵国又怎么保障属于我们的合理利益呢?如果刘统领对淡马锡采取过于自私的统治政策,那就是对远东的所有朋友都不公平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嘴上在挑拨离间,但言辞之中,显然又变相承认了刘香对淡马锡的占领统治权。

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的话一出,葡萄牙人就感觉不对劲了,不是说好了一起来施加压力吗,怎么你就先承认淡马锡属于刘香了?

“两位先生,其实现在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大家一起解决。”荷兰东印度公司对着范力和葡萄牙同行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歪七八扭的文字,中间还夹杂着少数汉字。

“日本?”

范力眉头一皱,大概明白了荷兰人的真正意图。而葡萄牙人则似乎触碰到了什么陈年伤口,更是露出一副难受的样子。

截止1641年,日本幕府已经连续发布第五次锁国令,从最初的禁止有传教行为的葡萄牙人登陆,到现在连荷兰商船都禁止靠港了。除了每年限数限时的苛刻贸易条件,日本贸易实质上只剩下了郑芝龙一家在垄断。

为了重新打通贸易关节,葡萄牙从澳门和马六甲派出了多批使者,但日本德川幕府丝毫不松口,还野蛮地处死了多达61名葡萄牙商人和外交使者,大批在日本出生的混血儿和普通教徒家庭都被驱逐出境,一时之间澳门街头处处可见乞丐般的扶桑流浪汉。

然后,在荷兰人前些年作死的贸易中,德川幕府又获得了不少大炮,于是又追加了一道历史上经典的“无二念打退令”(异国船打退令)。宣布每年的七月到十月才允许极少数荷兰商船进入长崎,而且还限定了大量限定交易内容的细则,此外任何未经允许的外国商船,只要敢靠近日本沿海城镇,都将遭受炮击,历史极为夸张地提前了百年。

日本虽然国土狭窄、物产匮乏,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全世界最主要的白银和黄金产出国之一。17世纪初可是每年有价值超过两百万两白银的贵金属通过长崎贸易口岸流向外部。它这样一锁国,自然是让葡萄牙和荷兰商人异常焦虑。

日本的普通民用市场不大,大部分日本底层民众一辈子连大米都吃不上一口,但好歹也是砂糖、皮革、精盐、生丝、火柴、食用油、棉布等华美商品在远东的第五大出口市场,更有着相对廉价的精铜资源。所以,日本锁国令,对华美在远东的商品出口也造成了一些的影响。

“嗯……那贵方的意思是?”范力看了看现场为之一转的风向,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让日本幕府重新考虑开放自由贸易,这是我们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东印度公司愿意在将来重开贸易后,让出一部分贸易份额。”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带着狡黠的微笑,频频发出诱惑。因为十几年前的《马尼拉条约》中,除了郑芝龙不可撼动的地位外,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日本贸易活动也十分活跃,葡萄牙则因为传教问题早已丧失了日本贸易的传统优势。

相对于淡马锡来说,荷兰其实更在意日本贸易的利润,历史同期,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从日本获取的贸易利润,几乎相当半数香料贸易的收益。至于会和葡萄牙人的航线有冲突的淡马锡海峡,荷兰才不关心,毕竟荷兰东印度商船往返印度洋航线大多走的是爪哇岛以西的巽他海峡。

言下之意,只要作为刘香后台的华美愿意参与“日本贸易开关交涉”,那荷兰东印度公司完全支持华美暗中扶持的刘香!

“只要刘香不改变远东贸易现状,我相信马六甲和澳门的两位总督阁下也会谅解的……不过我们怎么才能让日本的那位将军放弃敌视呢?”

葡萄牙代表终于忍不住改变了立场,眼里也闪烁着贪婪的目光。日本的贸易利润有多高,葡萄牙人可是比后来居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更有体会。

“我会向国内发出征询意见的,这需要适当的时机,但不会是这两年……不过先生们,我个人认为,真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如果他们过于固执,那我们应该选择更好的‘诚意’来打动他们……”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心领神会,此时都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让躲在隔壁的李国助等人目瞪口呆。

“这个……这华美范先生和西夷果然强横无边,如此咄咄逼人、强词夺理……”李国助对身边同样汗流浃背的一位吕宋华商苦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新琼州(一)

刚刚开始的崇祯十五年,大明两广的高级地方官就出现了大规模变动,如今是沈犹龙出任两广总督一职,琼州知府则换成了沈廷扬。

沈犹龙是从福建巡抚转任而来,为人刚正不阿,清正廉洁,没啥好说的。沈廷扬由北京户部郎中一职升调琼州兵备道兼知府,则属于违背历史原貌的人事安排。

曾经贬在琼州好几年的赵有恒,在几年前官复原职后,历经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福建布政司左参议等职,现在也调任两广,担任广东巡抚兼右佥都御史,奉旨监理两广兵马钱粮军械。两广总督通常兼任广东巡抚的人事,这次也出现了罕见的分离。

如此耐人寻味的大动作,则是因为在去年年初,上一任两广总督张静心即将卸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震动两广的“百花居案”。

时任琼州知府的“路人甲”和部分官员,适逢广东道监察御史到访问事,一波官员在琼山县一家名为百花居的酒楼里宿醉不起,结果偏偏半夜时百花居发生了火灾。汹汹的火势波及了百花居周遭多家民宅店铺,琼州知府、通判在内的多名从外地迁入的琼州官员,连同广东道监察御史都葬身火海。

如此离奇的官员集体遇害案,一度引起了崇祯皇帝的注意,而长期山高皇帝远、少有高层问津的琼州,其多年来取得的经济发展成果让崇祯翻看之下大吃一惊。

一番了解之后,才发现每年经由琼州转运入粤、闽、浙三省的米粮居然高达70万石。其中进入广州的数量就有60万石,而琼州府数年间上交户部广东清历司的“杂课银”也有几万两。

再一详查,当年熊文灿拍着胸脯保证的“以流民实琼屯垦,可解灾荒流民滋事之难,米粮百万之利亦可期也”居然几近成真。

虽然都是粮商倒卖流转,但以琼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偏野地方,能活络出如此大数量的米粮,简直就是奇迹!

再延伸到东南三省,闽、浙、粤,乃至整个南洋。海上粮食贸易这些年非常活跃。部分粮食贸易还一度还到达山东。东南沿海州府粮价平稳,虽然灾荒也时有发生,但却是大明民乱最少的地方,比起十年前简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也支持着崇祯那岌岌可危的朝廷岁入。

再回想起多年前熊文灿主政两广时。莫名其妙地每年总会多出几万两白银的内帑收入。已经穷得没抓拿的崇祯这才真正开始审视两广及琼州对大明的重要程度。

传统的江南运河漕运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河道久失疏浚,江南漕粮北上。地方沿途吃拿卡要多如牛毛,朝廷在漕运上的耗费一年比一年多,运到北方的米粮却越来越少。一旦遇见兵祸天灾,漕工民夫离散十之八九,漕运就更加岌岌可危。从天启年间开始,苏淮、山东的天灾民乱就没消停过,漕运被截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沈廷扬,这个让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前户部郎中,是明朝末期少有的提倡“海上漕运”的开明官员,曾将《海运书》和《海运图》进呈崇祯。光是口头宣传还不足以证明,沈廷扬随后在崇祯将信将疑地认可下,在山东登州主持对辽东宁远战区的漕粮海运尝试,结果效果极其明显,不光周期短,而且耗费极少。

崇祯事后曾高兴地说:“居官尽如沈廷扬,天下何难治!”可见崇祯对沈廷扬的期望有多高。虽然未能改变北方大局,松山战役依然以“关外尽陷”而告终,但沈廷扬提倡并经过实践的漕粮海运一事,却让崇祯记在了心里。

琼州引入流民,屯垦成果显著,证明当地粮产潜力巨大,以琼州为枢纽的两广南洋米粮贸易也十分昌盛,说不得哪天还真是“获百万米粮之利于海上”。唯一麻烦的,就是如何大规模的实现海上南粮北输的大工程,毕竟从两广到山东,远不止山东登州到宁远那么一小段的距离。

崇祯皇帝孤注一掷钦点沈廷扬出任琼州兵备道兼琼州知府,就是希望对方能再度创造一个米粮海运的奇迹,打着将来能从两广和南洋搞来更多钱粮的主意。若在以往,谁出任琼州就是个政治弃子的信号,但现在却意义完全不同了。

这种完全打乱地方军政号令统属关系的任命,在明末天启和崇祯两个时期大面积出现,崇祯年间堪称“万金油”的兵备道一职尤为突出。许多时候没有特定品级限制,职权可高可低,可有可无,可一旦有了皇帝的敕令,又能地方军民内政司法税政乱七八糟一把抓,也算是明末国家地方管理日趋混乱的奇葩特征之一。

至于赵有恒,琼州一开始的兴盛就是从他手里发端的。赵有恒曾有多年任职琼州的经历,更曾被熊文灿称赞为“熟知东南民事、通晓南洋商事夷情”,在南京和福建任上的风评也很好,由他出任广东巡抚,统筹监理地方钱粮兵马军械自然也是最佳人选。

更重要的是,两广一旦纳入朝廷的南粮北输战略,海防压力就更大,以现在广东边海诸多烂如稀泥的卫所,根本无法承担,要再养出一波类似郑芝龙、颜思海这样的边海兵霸,绝对是崇祯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几年前那个“南洋米夷求贡舶、落难于外洋孤岛”的小插曲,无论是崇祯皇帝本人,还是当时的内阁诸臣,都被那批送上门的海量军火给弄晕了头。

说是稀里糊涂就出租了香港岛倒不至于,但面对巨大的海贸利益,以及满清的军事压力,内阁少有的“同心协力”了一把。对老窝盘桓江南的东林党而言,已经有了澳门的先例。再多一个能给自己带来更大实惠的香港也无不可,何况租期只有十年,也不怕尾大不掉。

崇祯皇帝含糊其辞地“原则上”默认了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岛的出租意向,甚至还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意思。时任两广总督的张静心则成功地“揣测圣意”将此事操办了下去,算是党争厉害的明廷中枢难得一次“双赢”的政治活动。

所以赵有恒的职责,不光是重整广东沿海兵镇,其中还隐含着为朝廷从南洋引入更多泰西铳炮的意愿。

如此“二沈一赵”的组合,算是崇祯在内忧外患之中做出一次“最英明”的决策,但最终成效如何,大概崇祯自己也捏了一把汗。而且他也不会想到这个大明王朝也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半条命了。

……

1642年3月14日。周四,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四。

曾经的“东南擎柱”熊文灿,在转任内地数省剿寇总理之后,还是没能逃过他本身的宿命。熊文灿在东南沿海的那一套手腕。到了内地就明显不灵了。对农民军过于谨慎或是怀柔的态度。最终导致张献忠之流折腾壮大。熊文灿在前年被崇祯抓了垫背,捕斩弃市,身死名裂。

熊文灿是挂了。但他多年来留在东南数省的某些影响却没有消散,并被继任者默认沿袭。大明广东琼州府,就因多年前熊文灿一道《请实琼屯垦以解辽事疏》而受益。

在各省地方官各种推三阻四的拖沓执行下,琼州六七年间还是聊胜于无地从闽、浙、湖广、滇、黔一带的流民重灾区挪来了数万口人丁,其引入流民的力度还不如琼州本地的士绅商号大户们私底下的小动作。

不算生黎,现如今琼州府的治下人口已经悄然突破40万,尤其是治所琼州城(琼山县),城内居民人口超过了10万。只是琼州地方财政表面上的匮乏,那一段段斑驳的城墙还保持着要死不活的旧样。

城外的农田早在上个月就开播了,一亩亩出苗的稻秧青翠欲滴,再过半个月就将插秧。而更远方的一大片用篱笆和沟渠围起来的平原或丘陵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甘蔗田、棉田、椰林等经济作物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部分去年的秋冬作物已经在收获,大大小小的马车满载着各种农作物正在朝着各处农庄汇集,其中大部分是近些年才从华美引进的土豆。

琼州城内的情形就更不一样了,曾经枯槁惨淡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变得异常繁华热闹。大量近些年新建或翻修的商铺或亭台节次鳞比,瓦肆酒楼林立,一些商铺货栈就当街敞开着叫卖,富商牙人的身影比比皆是。从码头或其他方向而来的进城货车络绎不绝,老百姓们相比之下也面色红润,看起来生活还算过得去。

“瞧,是赵大人,真的是赵大人!赵大人回琼州了!”

一队兵马从码头方向进城,街上的琼山县居民一眼就认出了当头骑马的大明官员。无论是卖菜的小贩,还是街边的店铺老板,都手忙脚乱颇为热情地端茶奉水,里外三重地挤到了队伍边。

“各位乡梓父老久违了,本官履任新职,此次前来琼州拜会沈大人。”

赵有恒已经年过五十,为官颇得人心,如今在东南数省名声鹊起,又是广东巡抚。作为琼州的老父母官,只要是赵有恒出面,琼州百姓都是极为顺从给面子的。

赵有恒朝着四周围拢的琼州百姓不断拱手回礼,想到自己离别数年还是被琼州百姓牢牢惦记,心里也暖洋洋的。做官做到这个份上,先不说发财与否,这大好的名声也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原来赵大人升官了,巡抚啊,这下可好了!”

百姓们满含期盼地看着这位老父母官,同时也毫不吝啬地丢出一堆堆赞美,知道自己的日子从今天开始又要更上一层楼,一个个发出了由衷的呼喊。

至于去年初那个莫名其妙惨死在百花居酒楼的前任琼州知府和广东道监察御史,朴素的琼州百姓反而觉得是冥冥之中的天数,谁叫那个路人甲上任后就逼着当地百姓毁掉大半的棉田和甘蔗田。改种水稻呢,算是报应!

新任不过一年的琼州知府沈廷扬就开明了许多,一方面顺应民情准许当地百姓自行农作,一方面向两广总督沈犹龙建言,继续加大引入流民开垦琼州荒地的举措,甚至还鼓励琼州富商多造海船,大力流转南洋谷米,为实现向崇祯皇帝承诺的“五年之内,携百万石米粮通海北输,解北地衣食之困”而努力。

东南沿海的米粮贸易本质上对整个大明帝国只是杯水车薪。但这并不妨碍沈廷扬做上一个“北粮寄乎于海上”的美梦。也算是大明帝国黄昏之时为数不多的开眼之举。

……

一个时辰后,琼州兵备道兼知府沈廷扬招待赵有恒的家宴结束,两人在知府衙门后院里闲聊散步,惺惺相惜的同时都踌躇满志。

“这后院的山石花木。还是抚台大人当年之作。如今青石竹篱苍翠依然。我等却已老了。”比赵有恒小几岁的沈廷扬捏着短须,边走边感慨。

“呵呵,兵宪大人与赵某同受君命。署理琼州新政,正是皇恩浩荡大展宏图之时,哪用得了艳羡后院的花草石木?待到琼崖大兴、殿前回报君恩之后,再去寄情山水还来得及啊!”

赵有恒和沈廷扬对视一眼后,两人都发出了哈哈大笑,都是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

恭维话说完,赵有恒转入一处林荫小道,突然压低了声音:“沈大人,去岁‘百花居’一案,可有眉目?”

见赵有恒冷不丁问起那桩悬案,沈廷扬捏着胡须的手也是一顿,好半天才缓缓摇头:“实不相瞒,下官遍查卷宗,皆指天干物燥、意外之祸。当晚‘百花居’连同周遭数户皆成焦墟瓦砾,无人幸免,即便有蹊跷之处,也无从查证。”

赵有恒听完,眉头越来越紧,仿佛联想到了某个方向。

“抚台大人过问此事,难道有其他偏处听闻?”沈廷扬也是个明白人,一看赵有恒的表情,马上觉得对方曾经久任琼州知府,肯定对当地一些说不得的事有所知晓。

“数十位朝廷命官蒙难,想来心里不忍罢了……对了,沈大人,赵某离琼多年,如今琼州民业如何?”赵有恒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把话题转向了当地的民生经济。

“呵呵,来琼之前,下官还在忐忑妄测,为何圣上会择琼州一地行农垦与海运新政。到此地不过一年,下官才知抚台大人当年留下个好地啊!”一说起琼州的近况,沈廷扬就眉飞色舞起来,“那南洋稻种果真是珍物,一年两熟,两三年换植豆种一季,加之南洋泥肥(华美化肥)奇效,地无抛荒休耕之虑,一亩田年可收稻米四、五石有余!如今琼地各县徙迁流民屯垦,新种稻田计有七十万亩,税入米粮十五万余石!更有闽粤粮商贩运余粮于东南三省,流转诸货。虽商税简缺,然各课银税亦收万两,堪称巨利。百姓衣食无忧,家家均有囤粮,尚有余力做其它营生。又有地方士绅联建私坊工矿,林林总总,再增税入万余两……”

两人坐到了石桌边,沈廷扬一阵欣喜感慨之后,又仿佛有些难言之隐,好半天才用手点着桌面,渐渐露出难色:“琼州之地,一年钱粮赋税堪比江南大府,颇为可喜,圣上亦对下官有所嘉勉。不过乡绅百姓不喜农作,比之江南更甚……下官也知蔗田、棉田、椰树、胶树(橡胶树)等农产银价更高,可与江南桑麻比肩,然琼州膏腴之地遍种此等田产,又兴私坊,如此滥用农力,终有一日无人务农,与国不利啊……”

“此外,说是朝廷官府徙迁各地流民安顿垦荒,然地方士绅合股结社,争雇民力,又兼并山林、圈买山头、置办私坊矿务,诸州县民力早已占去十之七八,稻田却稀疏可数。美其名曰同心协力、提振民生。流民或入富家为工,或只得另寻偏野荒泽之地开垦。”

“琼州行复荒新政,收聚流户,屯垦多年,若有稻田百万亩,则东南大定。再有南洋行商廉价米粮引入,由海路北输,又岂止百万石之数?然民情汹涌,乡绅百姓不愿换种稻麦。若改弦易辙,下官又恐生民乱。如此种种,实难强行,抚台大人可愿为下官解局?”

说完,沈廷扬站起来,对着赵有恒深深一鞠。言下之意,现在琼州地方百姓的农业,就是赵有恒当年“惯”出来的。恐怕上任琼州知府离奇身死,也和当时有人下令毁去蔗田、棉田有关。

“这个……沈大人何出此言?琼州地方乡绅父老安居择业,乃平常事。硬行百万稻田之政。也只能沉积仓廪。难以流转。若是经陆路内输,恐怕半途即靡费十九,反得不偿失、空耗琼州地力民力,与民无益。眼下百废待兴。新政初始。米粮海运之业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

沈廷扬邀请自己来琼州叙事。没想到居然找到这个方向给自己下了个套。赵有恒顿时心下不快,语气也微微凉了下来。

“下官深受皇恩,牧守琼崖。自然以百姓民业为先。然北地国用甚艰,琼州又陈米价贱,哎……”沈廷扬说着说着,就书呆子气大起,当场红了眼。

“就本抚近年所见,浙、闽、粤,乃至湖广,虽为鱼米之乡,然田地兼并日甚。朝廷为御东虏、剿流寇,年年加赋增役。偶有风调雨顺,又米贱难以为生。丰年之时尚且苦不堪言,堪称世间奇观。江南百姓无不弃稻,转种桑、麻、棉等物,获利在外,尚能安顿一年半饱。”

“江南米粮漕运之难、北地粮荒,又怎能算是一府一州之过?沈大人临危受命,于琼州推行农垦海运新政,不正是求解之道?若朝廷真有百万石远航载行之量,商贾无贱囤惜售,江南百姓可获利于粮,自然会改种稻麦。赵某身为广东巡抚,监理钱粮,自然和沈大人是一意同行,但欲速则不达啊……”

一石琼州或南洋稻米,只是运到福州随意出手,都能赚上两钱的净利,来自南洋海外的稻米,价格更是比琼州本地的还要低廉上一钱几分。不过比起其他货物,利润又显得少了许多,何况大多数时候各地富户粮商还故意囤积惜售。

对琼州而言,无论是海商还是平民百姓,稻米纯粹是只是饭桌产业和纳粮,日常生计已经离不开那些看起来不能吃不能喝的南洋经济作物。如果整个琼州府再强行推广大面积种稻,除了继续压低当地粮价,喂饱那些交不出几两税的富户粮商,百姓生活反而会不如以前,不光对解决北方粮食危机起不到什么作用,还可能引发民乱。

届时就算动用官府力量强迫广州、琼州的粮商海船出力,一年也就几十万石的运量,还只能短途运入最近的广州、潮州、漳州、泉州等地。

沈廷扬慢慢思索赵有恒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这琼州盛产两季稻米又难以北运的症结,不是本地百姓的过错,更不是说服多少粮商搞长途海运能够解决的,而是整个江南、岭南的海贸格局和百姓生计的问题。沈廷扬对自己一时激动的钻牛角也暗暗惭愧。

……

从沈廷扬那里辞别后,赵有恒趁着天还未黑,打算直接前往定安县的王家,那里是自己小舅子刘耀禹的妻家,更是琼州地方势力最强、官商联系最紧密的地方。想要了解整个琼州的状况或是谋求琼州士绅支持,去定安县走一趟就差不多了。

在赵有恒眼里,沈廷扬是个好官,也有积极的抱负,但却是典型的外来户。在朝廷如今“令不达县乡”的无奈局面下,沈廷扬要想几年内为皇帝梳理出一条“钱粮海道”是难上加难。

赵有恒知道对方心里有对崇祯皇帝的承诺,但这些年长居江南,之前的观点早就发生了变化,对大明南北米粮流通的现状和瓶颈是深知肚明,更对琼州十几年里来之不易的发展成果抱有一种奇特的感情。

以前调离琼州,导致贪心不足的地方士绅差点把琼州南海商号给毁掉,赵有恒心里也失落了很长一阵子,觉得对不起在琼州艰辛创业的妻弟。现在自己重新回到两广,权位更甚以年,就打定主意不能再让人对南海商号乱来了。

赵有恒可算是对琼州地方有着深度的了解和影响力,加上现在的身份地位,想必那些整天想着占南洋贸易便宜、把琼州新政当成自家聚宝盆的地方士绅也会收敛一些。

更关键的一点,赵有恒必须了解现在“米夷”和妻弟刘耀禹、琼州士绅的关系,以及琼州地方经营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是否会对琼州的钱粮新政产生更多不可预知的影响,这是他身为广东巡抚最为担忧的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新琼州(二)

曾经的琼州知府赵有恒,几年不见居然当上了广东巡抚,然后立马巡视琼州府一个小小的县城,不光沈廷扬颇感意外,更让定安县的官商士绅们“受宠若惊”。

定安王家,作为琼州官绅的领头人,自然是凭借族婿刘耀禹和赵有恒的妻舅关系再次得意洋洋起来。谁不知道当年琼州兴起这些农作新政和南洋商事,就是赵有恒鼎力支持的,如今赵有恒又卷土重来,那琼州未来就更有保障了。

当初的人走茶凉,瞬间变成了倒履相迎,定安王家是大摆排场,三天两头地四处呼朋唤友,几乎大半个琼州府有头有脸的地方士绅都齐聚定安县。歌功颂德马屁不断,让赵有恒有点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让王家得意洋洋。

连番的酒宴一直持续了三天,直到赵有恒实在顶不住推让的时候,王家这才笑着由刘耀禹出面,将对方安顿在自家大宅里伺候入住。谁让族婿刘耀禹和巡抚大人是亲戚关系呢,住王家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王家也是在南京颇有人脉的官宦大家。

一时之间,琼州府各地州县的官员又纷纷携礼到访,各种程仪是名目繁多。这些年在琼州吃饱喝足的地方小官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向自己的老上司表忠心的机会。又是短短两天,堆进王家的各种礼品财物让刘耀禹都吓了一跳。

……

夜深了,赵有恒带着微微的酒意再次归来。而妻弟刘耀禹也早早在后院书房里等着了,两人总算可以消停下来聊聊私话了。

“……禹弟啊,你姐姐近日身子不舒服,只能留在广州养着,不然也该让你们姐弟俩见见了。”

又是几年不见,眼前的山东刘家最后的独苗更加成熟稳重了,曾经的白脸小书生已经蓄出了短短的唇须。

“姐夫任劳任怨,为官刚正清廉,现今官居一省巡抚,也是天道酬勤。”刘耀禹笑笑。对赵有恒的态度也显得更淡然了些。

“我们之间的客套话就不多提了……此次你姐夫我奉旨巡抚广东。见南洋海贸更甚以往。华美香港租界商口已开数年,粤、闽、浙商贾如过江之鲫,不知你又如何应对?沈廷扬沈大人新任本地知府兼兵备道,又如何看待你等新业?”

赵有恒从衣袖里摸出一封文书。放到了桌面。这是他刚刚到任广州之时。由广州市舶司转来的公文。大致讲述了如今粤、闽、浙各地商贾避开广州市舶司,争抢香港商口,导致大明边海南洋贸易大半转移。不是琼州,就是香港,广州市舶司已经名存实亡。

“呵呵,姐夫离琼多年,自然只能由公文官信推断。弟若细说,恐怕三两日都无法道清说明,不如这几日姐夫随弟去走走,看看便知。”

见妻弟居然给自己卖关子,而且还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赵有恒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些,至少目前来看,南海商号乃至琼州本地的新政并未受到大的影响。

……

第二天,赵有恒就随刘耀禹返回琼山县,简单地和沈廷扬表明自己想要微服私访的意思后,当日黄昏就带上几名护卫和随从小吏,乘坐南海商号的海船出海,前往琼州府西面的儋州湾。

短短一夜过后,次日清晨,赵有恒就站到了儋州湾的码头上。一路乘坐的海船,并非大明常见的那种硬帆大福船或沙船,而是一艘一看就是来自华美的三桅纵帆商船,据说载货量超过八千担!

比之更大的华美大型五桅纵帆商船,甚至是蒸汽商船,赵有恒当年在任琼州知府的时候,就在琼山码头见过。但如今南海商号都有了这种日行至少五百里的快船,倒让赵有恒吃惊不小,如果让他知道这样一艘华美西式快船的价格高达六万两银子,估计会更加站不住脚了。

几年前的儋州湾只是一个荒芜的海湾,附近也只有一座名为“白马井”的破落小渔村,如今却已经成为一座新兴而热闹的港口集镇。仅仅从港口附近的人流来看,当地的人口就有至少一两千户,而且大都操着各地口音,土生土长的琼崖本地人反而不多,可想而知这些年各地官府或地方乡绅到底从外地汇集了多少人过来。

除了南海商号那艘上档次的大船外,港湾内还停泊着大大小小十余艘大明小海船,一艘挂着华美旗帜的蒸汽商船更是鹤立鸡群。成堆成堆的装满煤块的大竹筐堆叠在码头,再被民夫们依次装船,或转运到内陆,其中还有不少装满货箱的精铁锭正在送上华美商船,数量看起来颇为可观。

再看看港区附近一片新建的作坊,几座奇怪的铁制窖炉和散发着灰雾的高大烟囱格外显眼,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奇怪的气味。更远的地方,还有一大片工棚和几座高炉,每过上一两炷香的时间,就会有弥漫的白烟蒸腾而起,一股股亮红的铁液流入沟槽,四周围绕着一个个赤膊的炉工。

“姐夫当年准允开办南海矿务,现已采运多年,另有高州煤石也运于此地汇集。精选之后,一部出海南贩华美,一部本地铁场冶铁所用。有儋州煤场蒸汽工械助力,南海矿务精煤采耗极省人力,每担出价不过一钱二分,年贩二十万担。除去运资杂费,年可获利一万余两!”

“选剩之‘油煤石’,又在本地‘蒸油场’蒸炼成‘石油’,装桶即可贩出,约合每担二两五钱银,一年可蒸炼一万五千余担。余下石渣等,再送入水泥砖场混制泥灰砖材,堪称物尽其用。两广各地州县修缮城池,多用琼州青泥砖,不耗额外煤薪,冷干即成。大小可制。此两样年亦可获利五万余两。”

刘耀禹口中所谓的油煤石,就是产自儋州昌化或高州(茂名)露天煤矿的伴生油页岩。历史上缺乏认知的茂名诸多露天煤矿,将大量的这种燃烧性不佳的油页岩矿作为杂质废弃掩埋,或者干脆糊里糊涂的就一把火烧掉。

刘耀禹又指了指远方的冶炼厂,脸上颇为自得:“此乃南海商号所营冶场,南海矿务运来精煤、铜铁原矿,于此地冶炼。赵兄数年前从南洋引入冶炼新法,一日可得铁七千多斤、铜一千多斤!那华美冶炼新法果真省时减力甚多,且一炉可抵得了旧法十炉。出一斤精铁,耗银不过三分。华美每斤出价银七分五厘。年贩铜、铁共计一百四十万斤,获利七万余两,还供不应求!贩卖精煤、石油、精铁、精铜几项,琼州即增矿冶杂课一万两!”

“南海商号眼下独领快船五艘。琼州各家商号海船。三百料以上亦有六十余艘。每年可出海送货九十万担,尤显运力不足。待假以时日,弟由南洋华美购得更多快船。何愁家国不兴?”

看着妻弟那意气风发、而且还是当年那种“一心为国”的风范,再看看那些忙碌而卖力的炉工,相比大明各地那些偷工逃税的矿冶私坊,简直就是个异数!

“蔗、棉等农产外贩南洋尚可认之,如此上好精铁精铜、国之重物,为何还是尽输南洋夷商?这琼州官衙就不曾查验吗?!”赵有恒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凛,语气就压低了不少,一边还回头偷偷看了看跟在不远的几个随从官吏。

“若是内贩,以姐夫之见,又可曾收得一钱半分的银课?”刘耀禹冷冷一笑,脸上出现一抹自嘲,仿佛早就看开了,“琼州地方士绅倾力营办矿务冶场,安顿流民,提振民生,与国有利,尽贩于南洋又有何不妥?何况……”

“嗯?但说无妨。”赵有恒见妻弟似乎另有意思,赶紧抬了抬手。

“兴股入资,通建山路,帮扶矿务采运车械,所得煤、铁、铜须至少七成外贩南洋。此乃华美东联集团赵兄和琼州乡绅之约定,不然哪有此等好事能落在琼州?我等行商之人虽锱铢必较,然大明海商通行南洋,数百年信义又怎能乱在我等手上?”说着,刘耀禹又放低了声音,偷偷指了指集镇内一家占地很广的大宅,“此地就有东联集团之人入住客栈,正好近日有‘专利转股合营’约谈竞拍,姐夫可随我暗处观摩就是……”

见妻弟如此神秘,赵有恒这心里的疑惑就更重了。

……

几个便衣打扮的人坐到了镇内一家客栈大厅的角落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时正在进行一场让人面红耳赤的“纱厂专利转股合营”的招标会。

“……这是本国最先进的纺纱技术,全套生产线带蒸汽动力组!比万州那套用畜力运转的生产线还要先进许多倍,每锭纱的生产成本将至少再降低两成!”高台上,一位华美服饰打扮的华裔年轻人,正骄傲地在黑板上描绘着大致的信息,台下一众从琼州各地特意赶来的富户士绅都瞪直了双眼,发出了沉重的呼吸。

前几年的万州百盛号纱厂可以说是赚尽了棉麻纱料的利润,没想到今年华美又推出了一套更先进的纱厂生产线,今后纱成本还要低上两成!不说两广闽浙的需求,光是去年出口南洋的棉纱和麻纱就高达十万担,谁要是抢到这份生意,那等于是养了个可以下银蛋的母鸡啊!

“在下儋州旭升号,出价两万四千两,另转股二成给贵方!”一个胖胖的乡绅在台下举起了手臂。

“在下万州百盛号,愿出两万六千两,另转股二成五!”又一个瘦瘦的中年商人在角落里冷冷说了句,在场的人都吃惊地扭过头去。

一听到琼州府最早在纱厂上吃螃蟹的万州百盛号又出手了,一群前来抢生意的乡绅都怒目而视,而叫出高价的那个中年商人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如今琼州有多少棉、麻田?”赵有恒摸着胡须,突然轻声问了句。

“仅是崖州地界,就有棉田八万五千亩……全府各地。棉田、麻田总数恐怕不下二十万亩。不过南海商号这些年,大都将此等地产包给安迁流民垦护。本次各地乡绅竞拍的纱厂,可年制棉、麻纱约八万担,年利至少两万五千两,如此一来,棉麻生料之需必定又供不应求……”刘耀禹略一思忖,说出了一个让赵有恒吃惊的数字。

“……在下定安黄家,愿出三万六千两,转股三成!”一声霹雳,一个更瘦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摇着手中的扇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出价一下拔高那么多。一片吸冷气的声音响起。一群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琼州资本实力名列前三的定安黄家代表,仿佛觉得刚才听错了。

“还有新的竞价吗?”

台上的华美青年自己都有点愣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阔气的转股合营竞标。这意味着东联集团只用国内采购价不足25000美元的一套小型纱厂生产线,就在大明琼州府卖出了54000美元的超高价。还套到了为期十年的三成股份。之后每年的股份分红又有近万美元。还不算廉价的棉纱、麻纱运回明珠岛纺织厂再制成布匹后的增值利润,这资本回报率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成交!恭喜定安县黄先生获得本次专利转股合资项目!现在有请儋州同知汪大人为本合同进行现场公证!”见再无人敢和定安黄家叫板,东联集团的商务代表赶紧一锤子敲下。

此话一出。赵有恒差点跳起来,幸亏身边妻弟死死拉住,才堪堪坐稳,还回过神赶紧侧过身装着喝茶,以防止被人认出来。

侧门开了,一位大腹便便的大明官员走了出来,大厅里竞拍的各地商号代表都纷纷起立拱手行礼,而那位儋州同知目不斜视,带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走到高台上。

儋州同知接过合同正本,只是略微瞅了一眼,就拿起一边的毛笔在角落里勾了一个圈,然后拿过一份副本就退了场,算是走了个过场。

“混迹私坊商营暂且不提,未仔细勘验商本,如此糊涂公证签押,岂不儿戏?”赵有恒捏着胡须,已经越来越生气了。

“姐夫你大概未知,依照东联集团与琼州地方官衙、乡绅之合同约定,转股合营皆有期限,多为十年,凭股分红。例如这定安黄家新建纱厂,十年之后,无论股本多寡,东联集团股份也只允留一成,其余须归还黄家。十年之内,黄家纱厂所获之利一成,须缴纳官府,其中琼州和纱厂所在地各得半成,故琼州地方州县官衙竞相争取合营私坊落在本地。且一应合同商本皆是版印范文填字,琼州官商皆已熟知。儋州官衙公证一次,即可得公证银六百两,已成琼州定规。不光琼州如此,广州官绅在香港岛之处,亦有此类争抢,只是量少不甚明显而已……”

刘耀禹压低了声音,将这几年琼州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走个过场就能拿到六百两的公证银,居然还有这种明目张胆的花头,足够儋州地方官府上下都分得开开心心的,要知道知州的年俸折算下来还不到二十两银子呢。赵有恒心里猛然一惊,渐渐想起了“百花居”案,后背居然泌出一层汗。

大概是之前说了太多话,主持竞拍的东联集团年轻商务代表退到了后厅,一通牛饮之后,才又恢复了新的竞拍。

“再次感谢各位先生光临本次专利转股合营项目竞拍,接下来将为各位推出另一个新项目:新型榨油机组!本套专利生产设备同样由蒸汽机驱动,比崖州感恩县前年所设的畜力榨油机组的效率提高了至少三倍。原料充足的情况下,可年榨油约一千吨,也就是至少一万六千担。最低投资报价八千两,最低转股一成,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两……”

只需要几十个人工,就能年榨油一万六千担?在场的琼州乡绅目瞪口呆的同时,又升起了无穷的竞争之心。

琼州棉花、亚麻种植规模和产量早已超过了华美明珠岛企业的处理接收能力,棉麻粗加工不得不逐渐落在了琼州本地,每年仅仅是棉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大都填埋回田,放在东联集团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新增的一千吨的榨油量,也许还比不过明珠岛一个小小的榨油车间,但对于琼州来说,却是变废为宝的好机会。

在东联集团竞拍主持人熟练的引导下,台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过榨油项目很快就被更财大气粗的定安王家给拿下了,引起在场一众小地方士绅的强烈失落。当最后一样纸浆生产线摆到台面的时候,现场的争抢彻底达到了最高点。

角落里旁听的赵有恒,却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而是悄然退出了竞拍现场。

……

海边滩涂,一望无际的红树林,赵有恒站在一处高坡上,默默地看着大海,摸着胡须的姿势一炷香的时间内都不曾动过。

“姐夫……”刘耀禹走到了身后,躬身行礼。

“离琼不过五六年,起初还担忧你与赵明川会被此地官绅排挤,没想到啊……”赵有恒叹了口气,回过身,盯住了对方的双眼,“国事糜艰,琼州一府之地倒是兴旺异常。泰西华美番商张扬如斯,已然深触琼州县乡之地,这地方官府毫无约束之心……”

“姐夫有所不知,琼州粮丰价贱,现今富户商贾转卖田产,大兴工坊。田租、地价不及广州三成,若非每年有些流民入琼,眼下莫说是强推农务,寻常富户再想找人做佃户都难。虽税法难改,然琼州新政十余年,养活了多少人家。民丰官富,人心安和,足衣足食,余粮外输,银课大增。如此利国利民之景,即使私交番商又如何?为何姐夫还不知足?还是姐夫觉得如此好日子有悖祖法?”

年近不惑的刘耀禹,在多年风浪之后,已经波澜不惊了,对自己的姐夫除了礼貌,曾经的谨小慎微早已不见。

妻弟如此一番犀利的反问,倒让赵有恒一时半会无法回答,回想起刘耀禹和那个赵明川最初承诺的那句曾被自己当做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言。

“琼崖膏腴之地,若行工农商新政之事,十年可大兴……”

默默念完,赵有恒背着手朝远方港口走去,不再有继续留在琼州各地查访的兴趣了。因为他知道,琼州上下无论官绅富户,还是庶民百姓,现在的一切几乎就是容不得逆转的生活命脉,谁要是和他们的生活作对,那就是以命相搏都在所不惜,“百花居”一案,大概就是这么个结果。(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相逢不如偶遇

1642年3月27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二月二十七。

明珠市医院大楼某层走廊中,医务人员在匆忙走动,若干大明服饰打扮的男子坐在走廊长椅上坐立不安,不断起身朝某间半开的高档病房张望,但又碍于医院的管理制度,不能当场进入病房看个究竟。

不一会,一个年轻的华裔医师走出病房,拉下口罩,向着围拢的几个大明男子遗憾地摇着头:“颜老先生呼吸衰竭,我们尽力了,请各位节哀。”

当头的一个年级最长的大明汉子眼神一黯,慢慢转过身,朝着身边众人拱手作礼:“诸位兄弟,老七叔走了……哎,如今宣慰使大人也身体欠佳,久不过问军政,如果大公子能在就好了……罢了,此地炎热,我等须尽快告知宣慰使大人发丧,将老七叔灵枢迎回大员安葬。”

大员颜家最老资格的七叔终于年老体衰过世,生命的最后一程都在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医院里度过。听到大员水师副将罗大的安排,一众大员部属都轻轻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对这个结果,大员上下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不用罗大操心,华美方面肯定也会第一时间将消息发给已经移民曼城的颜家旁支家眷。老七叔的过世,恐怕最伤心的还是他的女儿七姑,以及十几年未再见上一面的颜显屏了。

当年颜七叔亲自坐镇明珠岛负责为颜家做外交,又十分固执的让女儿一家留在华美。十几年来只有寥寥两三次七姑回明珠岛探望。想接老人去北美养老,还被老人斥责了一通,甚至在重病阶段都绝不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病情,各中原因耐人寻味。

既放心不下大员,又担心颜家后辈处理不好和华美的关系,更怕引发将来大员的颜家继承大事,大概就是颜七叔长期孤单留在明珠岛坐镇的原因吧。

……

就在罗大等人忙里忙外的准备将老七叔的棺椁运回大员之际,在大明广州珠江口附近海面上,一艘挂着东联集团旗号的中型蒸汽商船正在向着华美租界香港岛缓缓靠拢。

一艘海警巡逻艇在港湾口低速游弋,东侧军港内。隶属华美亚洲舰队的山猫号炮舰正在做着巡航前的最后准备。

华美香港总督区成立快五年了。曾经原始荒芜的小岛北部深水港沿岸,已然兴起了一座漂亮的城镇。

和明珠市类似,廉价但不粗糙的水泥青砖、晶莹透亮的玻璃为主构建的香港市区,既有大量的东方风格的庭院楼台。也有不少简洁明快的华美本土现代时尚高层建筑和绿化社区。而若干带有西式风格的街区。则让香港岛显得更加多元化。

从最初只有一两百舍不得祖地的渔民农夫,到最近三四年不断有潜回或逃荒上岛的沿海贫民涌入,加上移民部陆陆续续安置而来的数百个欧裔移民家庭。如今香港岛上的正式入籍人口已经超过了6000人,另有2500多号滞留当地务工的广州新安县的百姓。

充足而低廉的人力,近在咫尺的大陆物资供应,加上明珠岛地方政府和东联集团的鼎力支持,香港总督区的发展速度比明珠岛海外领新成立的那几年快了许多倍。

市区南方的山地腰部,郁郁葱葱的城镇社区公园内,隔三差五地修建着若干观景凉亭,一处地形险要的坡顶上修造着一座小型军事炮台,上面竖着一杆华美国旗,站在国旗下,刚好能看到那座三层高的香港总督府主楼和港口全貌。

港湾内商船林立,数量不下二十艘,无论是西式的盖伦风帆船,还是大明的硬帆船,或是华美独有的蒸汽商船,都错落有致地停泊其中。

码头边几架重型蒸汽吊机在工人的吆喝操作下缓慢转动着吊臂,成堆的货物堆砌在港区,身着短衣包着麻布头巾的码头搬工穿梭其中,一辆辆胶轮大车来来往往,港口仓储区的扩建工程一年四季都未间断过。衣着鲜华的大明海商更是随处可见,处处彰显着香港总督区成立以来快速兴旺的边海贸易。

从明珠岛转运而来的华美商品,或大明江南数省的产出,在香港岛形成了一个全新的贸易中转口岸。和往常要冒着远航风险前往南洋明珠岛不同,现在不用费多大精力和时间,大明海商就能在“家门口”进行各种商品贸易,两广、福建、浙江沿海海商获得了一个更加便利的海外贸易进出渠道,整个大明东南沿海的大宗海上贸易逐渐发生了转移。

据说这些年,就连澳门葡萄牙商会、马尼拉的华商、大员的颜家和福建的郑芝龙,都把贸易重心向香港倾斜了不少,弄得明珠岛海外领的官员们有段时间一直患得患失的。

由于香港总督区本身只是定位为自由贸易区和中转口岸,所以除了船舶维修和部分内陆小规模农业,本地的工业项目无论是数量和规模都极为有限,所以绝大部分来自大明的进口工农业原料还是要转运到上千海里外的明珠岛海外领。

为此,东联集团下属的东方运输公司,直接在香港分公司配置了1艘东联2000型、4艘东联800型商船和2艘国标1500型货船,占东联集团远东分部商业运力的三分之一,除了少数大风浪天气和日常维护,一年四季几乎不停地往返香港到琼州或明珠岛航线。

而华美海军亚洲舰队,也将所辖的4艘浣熊级炮舰分出2艘常年驻守香港,交替出航,保护周边贸易航线。这种满载排水量只有905吨的内河与近海通用型蒸汽炮舰,大量采用民用标准。配备了三座单装75毫米舰炮和少量机枪,成本低廉建造简单,官兵编制只有36人,如今在加勒比舰队和亚洲舰队各有4艘服役。

……

在港口码头警察和工人的注视下,由国会参议员安邵清领衔、来自华美本土的“国会东方调研组”乘坐的东联2000型商船,经过两个多月的航行后,终于抵达香港。

这是十几年以来,国会第一次派出代表对非洲以东的海外行政单位进行视察和地方调研,沿途上还对南山海外领、月山岛海外领、明珠岛海外领都进行了短暂的停留。

嘴上是华美以海立国,但从大灾难到现在。整个华美穿越众群体里。有胆量出海的人还真不多,能亲自到东方一游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对外面世界的一切感受大都只能通过电文来脑补。身为穿越众的“亲东方”代表人物,安邵清在刚抵达明珠岛的时候就失眠了整整一夜。

“爸爸。您看。北面的大陆上好像也有人居住!”船还未挺稳。安邵清身边一位举着单筒望远镜的裙装少女就开心地喊了起来,一只手还紧紧挽住了安邵清的胳膊,显得十分亲密。

这次以“课目实践考察”为由请假陪同父亲前来东方的安洁。才18岁,是安家的长女,目前就读常春藤高校地理专业,算是继承了安邵清的衣钵。有华美地质地理学第一大师这个招牌在,常春藤高校的校务处自然是大开绿灯,甚至还安排了两位就读硕士学位的优秀男生组队同行,以期获得安邵清的专业指点。

作为十六年前被荷兰人拐卖到北美的华裔孤儿之一,安洁早已遗忘了逝去的生母和两岁以前的记忆,在旁人眼里,安洁甚至还和养母张丽有着几分相似,所以从小就被安家视若己出,颇为珍爱。少女如今已经长大,和常春藤高校的其他女生一样,窈窕淑女,文静端庄,聪明自信。

“我就知道你是找着理由来玩,还哄你妈说是学校安排的。”安邵清宠溺地摸了把女儿扎着丝巾发结的长发,笑着拿过了对方手里的望远镜,“我倒要看看,你从老师那里‘骗’来的课目实践考察会出什么成果。”

安邵清的话一出,上了甲板的其他华美官员都笑出了声。对于常春藤高校地理系的才女校花,曼城上流社会也有所流传。除了有一个参议员父亲,才女的妈还是北美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主席这样的超级贵妇。

“课程资料和工具我可都带了。嗯……独立测绘香港岛等高线算吧?哦,学长们还在里面检查工具箱,我也去帮忙!”见许多长辈都在看着自己,安洁羞红着脸赶紧跑回了船舱。

“参议员阁下,埃尔森总督和澳门葡萄牙商会的代表已经到港口迎接了。外交部亚洲事务司的范先生估计还要过两天才能赶到。”

一个调研组秘书靠了过来,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港区街道上停着几辆马车,一位华美服饰的欧裔中年官员在许多警察的簇拥下正朝商船走来,其中还夹杂着两位欧洲商人。

“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船,我可没胃口参加晚宴啊。说起范力啊,我又是一年没见到他了。”安邵清难得一次丢开文青气质,也说起了玩笑话,四周又是一阵赔笑。

……

第二天,安邵清在香港总督埃尔森的介绍下,不断接见在香港岛常驻的各个广东大海商。

华美的国会参议员到底是个什么官不太清楚,但本地土皇帝般的番夷总督,居然对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华人毕恭毕敬,就算是常人眼里高高在上的东联集团的赵明川和前老三都不曾有这种待遇,广东海商们不由得暗暗咋舌。再一打听,才知是海外华美国府的朝堂大贵人,众人顿时就肃然起敬。

安邵清就算对真正的大明文化和商人不甚了解,但也表现出了极高的亲和性。攀谈到广东海商在南洋的经营,安邵清居然还半壶水响叮当地给出了许多建议,引得众人频频点头。招待午宴时,安邵清心血来潮提出愿以重金收购大明各种版书、字画、瓷器,并委托总督埃尔森代为接收,又让广东海商刮目相看起来。

此地和大明不同。任何贸易都要交税,有些税重得还不是一点半点。但这里税目法度清晰,根据具体情况还有不少优惠政策。于是巴结香港总督,以获得更好的贸易政策照顾,已经是这些年享尽香港贸易新口岸便利的大明海商最常做的事。

这位态度平和的华美参议员不愧是我华夏族裔,爱斯文,不爱珠宝金银玉器,一些寻常可见的版书字画就能打发掉,若是孤本善本则出价更高。大明海商们似乎觉得自己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想着要是投其所好。估计今后在香港还能获得更多的好处。于是一个个喜出望外,拍着胸脯纷纷表示愿意竭尽全力效劳。

当天下午,在香港混得日子最久的罗慧德,就匆匆返回了广州。接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居然一天时间就搞到了一大堆字画和少量古玩。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在第三天赶到香港,让一些行动迟钝的海商同行大为嫉妒。

罗慧德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能拿下不久之后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即将召开的一次合同竞标——华美陆军的军用纺织品采购订单。

华美军方的采购订单居然能转到远东给大明商人做。倒是让安邵清愣了好一会儿。打听之下,才在总督埃尔森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这批订单是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委托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香港分公司在大明寻找代工商。

前年东联集团在远东通过专利转股合营,出售了两套小型成衣缝制生产线。曾经毛遂自荐,为东联集团获得一大批重要工业原料进口渠道的罗慧德,在赵明川的支持下,用东方银行的贷款抢到了一套,另一套则被琼州拿走。再通过钱老三的帮助,罗惠德马上在香港市区郊外建起了成衣工场,然后又从广州周边县镇招来了一批雇工。

技术设备几乎和杨雯雯旗下的成衣公司一样,但大明的人力成本可是便宜到让人匪夷所思。一个经过短期培训的大明缝纫机女工,月薪才一两白银出头,几乎是华美本土一个熟练女工月工资的十分之一。就算加上指定的明珠岛纺织公司产出的军服专用布料,一套华美陆军冬季军服的出厂价,在罗慧德的制衣厂里也只有区区一两二钱白银,折合1.8美元。而在华美本土的成衣生产公司里,同样规格的产品,其生产成本都不会低于3美元,华美军方开给杨雯雯的订购单价却只有4美元一套。

如此低廉的大明成衣价格,哪怕万里迢迢运到华美本土,加上各种税收,一套冬季军服的最终代工成本也不过2.2美元,多加了40美分而已,自然让杨雯雯嗅到了取巧的商机,通过东联集团将订单合同转包给大明的成衣制造商也就水到渠成了。

打着“振兴华美东方传统文化事业”招牌的安邵清,在一批字画的吸引下就“缴械投降”了。虽然他不好直接违反商业规则去插手这种公开的商业竞标,但并不妨碍他将负责这次竞标的东联集团业务主管引荐给罗慧德。

参议员的意思谁不明白?反正只要价格确实公道,就是内定给罗慧德也没啥大不了的。心领神会的东联集团业务主管,旁敲侧击地将竞标合同的价格预定底限“稍微”地透露了一番,就让罗慧德知道该如何去准备了。

15000套陆军冬季军装,5000副军用行囊,20000件军用毯,以及1000副大型军用帐篷帆布组件。罗慧德在4月2日那天的一次性举牌竞标会上,一举拿到了总价值89000美元的华美军方订单,粗略计算利润可以达到22000美元,约合白银一万四千多两!虽然所有订单必须要求三个月内完成,以罗惠德现在的小厂规模会十分吃力,但这可是相当以往拼死拼活近两年的收益,再怎么困难都要坚决吃下!

大单在手,罗慧德是喜在脸上急在心里,恨不得马上就派儿子罗建去工厂里监督开工,而他自己则亲自去本地的东联商馆订购所缺的相关布料品种,还要回广州紧急招工,准备一天十个时辰两班倒!

几乎跑了大半个香港市区,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又找不到了。急得罗慧德是满口“不孝子”地嚷嚷,让一众眼红的大明广东海商是暗暗发笑。

……

香港岛内陆东西两头是海拔较高的山地,中间则是一道蜿蜒的低腰山岭,整体呈哑铃状。17世纪未遭工业文明破坏的内陆山地,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原始气息十足的高深密林。

海风从南方的山岭口吹来,宜爽舒适,远望南方,依稀看到碧波一片。几个正在山腰处做海拔等高线测量的华美常春藤高校大学生,在心旷神怡的同时,手头的实习课目也懈怠了不少。纷纷离开观测仪器。摊开毯子坐在树林边的草地上,摆开零食饭盒,悠然地开始野餐。几个负责安全的香港总督区警察,也坐得远远的喝水休息。

安洁还是一身典雅的常春藤高校春季礼裙。在两位学长就餐的时候。就慢慢沿着山岭缓坡四下散步。春风拂面。鸟语花香,原始而优美的风景让少女闲逛之中走了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岭另一道缓坡之下。远离了同伴。

前方的大石后冒着一股股水汽和煤烟,依稀还能听到蒸汽的呼哧喷发声和古怪的摩擦声。

这样的荒郊野外居然还有一台蒸汽机在运转?安洁心里一奇,就提着裙边小心迈过坎坡,想要去看个究竟。

一个年龄大概20岁的大明青年正满脸灰烟地蹲在一个乱石低洼地里,身前是一座简单得一塌糊涂的小型单程蒸汽机,几竹筐煤炭散落四周。小小的蒸汽机好像还连接着一套更复杂些的设备,让人牙齿微微发酸的摩擦声就是从那里传出的。

大明青年还在满头大汗地摆弄着身边的自制蒸汽设备,丝毫没发觉身侧不远已经走来了一位漂亮女生。

“半个时辰了,还未切开,换成精钢刀头依然力度不够?”看着完全手工打造的“刀片式切割机”固件上的某块半透明的石料,罗建是百思不得其解。

“需要再加大汽力才行!”罗建皱了皱眉头,又开始添煤加火,弄得是浓烟四起,机器乱颤,煤灰飞舞。

“那是石英,硬度7.0,普通钢铁刀头硬度顶多6.0,怎么可能切得开?再弄下去,刀头会磨损的。”

一声悦耳的轻柔声音从身后飘来,罗建手上一乱差点把手都伸到了刀片下。愕然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貌似泰西礼裙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这个……硬度七点零?这是何种石相之数?”罗建慢慢站了起来,丝毫没觉得自己现在一脸的黑灰是如何得不堪入目,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看到对方那副黑脸滑稽相,安洁差点笑出声来,只是本着严格家教,微微侧过了身。

“呃……让姑娘见笑了。”

罗建似乎明白了对方的目光,赶紧跑到一边,取出水囊清洗了一阵,然后抬起袖子猛擦了几把,又整了整衣袖,这才毕恭毕敬地走到安洁身边深深行了个礼。

微红的脸蛋,明眸玉齿,一身泰西样式的粉色雅致细腰宽摆长裙,乌云长发披肩,后脑还结着一朵工整的红白双色丝巾花饰,两道发束垂肩而下,两手轻握放在身前,说不出的娴熟端庄。罗建在行礼的同时偷偷打量了一下,心里也是微微一跳。

“这是你自己做的?纯手工蒸汽机,真不简单啊……”

一个眉清目秀但却并不呆板的书生脸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最多比自己大一两岁,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里透发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求知与认真劲,让安洁感觉很新奇。

“姑娘谬赞了,此‘汽动切石机’乃是在下费时两年,琢磨手制而成,曾观仿香港码头的‘汽动搬运吊机’,然机巧繁杂出乎预想,故多有粗制滥造之处。姑娘刚才所说之硬度,可是指石料与精钢刀头的着力差异?”

罗建颇为遗憾地回头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的造出的蒸汽机,对自己瞎碰瞎撞两年却被一个小姑娘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而尴尬不已。

“怎么说呢……每种矿物,都有自己的硬度。比如你脚下的那块方解石,硬度只有3.0;你手里的磷灰石,硬度大概5.0;而你用的刀片,大概是普通铸钢,硬度最多只有6.0……要切开它们,就要用硬度高于它们的刀片才行,否则就是用再多的力,除了磨损刀片,一点用都没有。”

安洁点点头,说出了一系列在华美常春藤高校地理系矿物学课程里最最简单基础的常识。

“听姑娘如此一说,果有道理!此等金石之相,若如姑娘那样成文成例,可省得多少心力啊……”

以硬切软,基本逻辑还是十分清楚的,但却未细致到这种程度。对相关知识较为匮乏的罗建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拱手低头。

“不是我定下的数据,都是前辈科学家总结出来的一套矿石物理属性。我也只是照本宣科复述一遍而已。嗯,我想想,如果要切开那块石英,那刀片的材料应该是合金钢……”

安洁也单纯,并没有那种“欺负”东方同胞的优越感,而是很细心地讲解着如何破开眼前石英石的办法,以及一些相关的金属矿产常识。

一大堆从未听说过,或者说是从没有如此成体系的自然知识如海浪般滚滚而来,听着听着,罗建眼里的光芒更甚,到最后已经是听出神了。

“小洁!我们在这里!”

“安洁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就在安洁打算继续对罗建捧上的几个石头进行鉴定的时候,几个焦急的声音在远方的山岭缓坡上响起,然后就看见两位学长在山坡上向自己使劲招手,而三位香港警察则分别从几个方向朝自己跑来,看样子刚才找了很长的时间。

“安……安姑娘,在下居然一时忘记请教尊姓,实在是……”

见当地的华美警察跑了过来,而且明显是冲着身前这位漂亮的华美少女而来的,罗建马上知道对方身份一定不低,顿时心里就一阵紧张。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从小在明珠岛长大的香港华裔小警察,握着腰间的警棍走到了罗建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脏兮兮的青年,又看看“毫发无损”的安洁,眉头慢慢皱紧,“这里正在执行安全公务,请出示定居身份证。”

“在下罗建,字西平,近日在香港暂住观学。哦,家父乃是广州罗……”罗建赶紧微微后退一步,就伸手朝怀里摸去,打算出示自己的暂住签证。

“警察先生,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我们正在探讨学术问题,这里很安全。”安洁从一边走来,低头提裙微微行礼,然后对着围到自己身后的两位学长露出抱歉的笑容,“看到很有意思的东西,就走远了点,麻烦两位学长了。”

“安洁小姐,天色不晚了,议员阁下应该已经很焦急了。请马上回去,您可以明天继续。”几位警察谨慎地将安洁围在中间,其中一人还回头对着默然不语的罗建狠狠瞪了一眼。

议员?难道是华美邦国高门之人?也是啊,如此精通金石格物,又怎能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呢……罗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奇怪的失落,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走回自己的蒸汽机前,开始收拾一地的杂乱。

看了看身边的学长和警察,安洁想了想,还是带着微笑又走到罗建身后:“很抱歉,我要回去了。如果你有兴趣继续今天的话题,明天可以到总督府来,我有几本书可以送给你。”

说完,安洁从身后学长手里接过笔记本和铅笔,刷刷写下几段文字,然后撕给了罗建。

“……小洁,你之前可把我们吓着了,怎么坐着坐着人就不见了!”

“是啊,刚才连警察都急坏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学校估计会开除我们的!”

一连串的嘀咕渐渐远去,少女的身影也渐渐缩小、模糊,并最终消失在远方的山坡后,罗建捏着手里的小纸条看呆了……(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故人?

1642年4月5日,周六。

大员颜家老七叔的过世消息,以两份不同口吻与内容侧重点的电报,从明珠岛分别传递到华美外交部和颜公馆。华美外交部当即派人到颜公馆慰问家属,并回电指示驻明珠岛远东事务负责人范力派遣代表前往大员吊唁。

数年未再和老父亲见过一面的七姑是悔恨交加,当场哭晕了过去。时间又适逢清明,颜公馆更是大张旗鼓设堂祭奠。没有啥身前遗物可以祭拜,多年积累下来的老七叔书信就成为了灵堂上的跪拜对象。

不少这些年和颜公馆建立起交情的曼城市民,也陆续上门表示哀悼,尤其是泽西市长常坤,更是带着一家子老少跑到灵堂前哭天喊地了一通,虔诚到让人瞠目结舌。

老七叔走了,唯一留下的遗言则是告诫女儿和华美颜家旁支众人终身不得回大员。如此严酷无情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临终遗言,让颜公馆众人更加觉得羞愧难当之外,也让华美内阁和国会里的某些人留了心。

……

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碰头会议,就在周末清明节这天临时举行。

每个人的身前都放着一份从外交部亚洲情报司负责人金小寒整理汇集的季度报告,对整个远东的综合情报都按照军事、经济和外交三个大的方面进行陈述。

“……松山战役的情报汇总已经出来了,进一步的分析还有待国防部军情局进行。不过。还是很遗憾地要告诉大家,历史并没有改变,崇祯皇帝这次算是彻底打光了最后的家底,一夜回到解放前。北方明军主力部队损失至少80%,过去五年通过各个渠道输入到明朝的三万多件武器也损失超过70%。不考虑战术组织的话,满清手上缴获的武器如果全都能用上,已经超过现在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参战国平均水平。”

“……河南的大饥荒给李自成的壮大提供了便利,从时间上看,李自成目前应该在围攻开封。孙传庭已经复出,但眼下关内几乎无兵可用。崇祯不得不让孙传庭带禁军增援开封。从去年开始。我们派出了20个难民收拢小组在明朝内陆活动,但效果很不理想,到现在为止,只有不到40%难民能最终抵达沿海。耗费超过预期。”

“……琼州、广州的海商。加上大员颜家。都在请东联集团出面,委托代购我们的商船。但问题是,无论是何种规格的新商船。他们实际上都承受不了我们的价格。目前国内仅国有远洋运输公司,即将淘汰的第一批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就有9艘,且均不具备多大军事用途。我建议组织下国内各个船运公司参与,将手头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全部翻新或改造出售,可以使两广向明珠岛或香港的货物输送能力至少提高30%,更可以优化国内各船运公司的运能,对我们好处极大。”

“另外,亚洲情报司正在深入梳理大员的情报。大员这次大规模进口军火,不排除是颜家和郑芝龙为琉球、日本贸易冲突在暗中较劲、显摆肌肉的动机,双方爆发武力冲突的可能性需要警惕。至于颜思成现在的大员控制力,基本符合我们前期的推测,不过大员的主要军事力量目前还掌握在颜思海的心腹旧将手里,短时间内无法改变。但这些还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分析才能下最终结论,所以建议军购案暂时搁置拖延一下。”

“吕宋方面,当地华裔和西班牙殖民地政府的矛盾逐渐激化,吕宋独立运动的时机基本成熟,相关预案已经启动,需要我们全力跟进……最后,刘香在我们的默许下,从1636年开始的淡马锡入侵,现在已经全部完成,成功控制了淡马锡及周边诸岛。淡马锡港的建设也进行了几年,之后我们的远东移民中转中心,将转移到淡马锡港。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反应过于强烈了点,但嫉妒的成分更多。所以,这就引出了一件大事需要我们马上做出判定,就是荷兰人提出的‘交换’建议。”

严晓松在大地图上比划着,为在场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们讲解着远东的各方面形势。

“嗯,荷兰东印度公司确实是一群狡猾的狐狸,希望我们参与对日本的‘贸易开关’。历史上荷兰东印度公司再强大,也对日本的锁国政策无可奈何,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借着淡马锡主题和葡萄牙人的不满,让我们不得不为自己定下的‘远东规矩’而有所表态。”苏子宁很早就知道了范力传来的消息,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为谋取利益不择手段的风格倒是又提高了一定的认识。

“是的,而且事实上商务部也确实关心日本的贸易问题。”总理吴元一更不是个省油的灯,也因为某些历史情结,对荷兰提出的“日本开关”方案非常认同。

“与日本相关的商品出口业务,大约占我们整个远东贸易总份额的12%。换句话说,日本虽然只是我们在远东的第五大出口市场,却是仅次于印度和大明的第三大利润来源地,甚至有些年份比大明都要高出一些!日本锁国的最大收益者其实是郑芝龙,因为对日本出口渠道现在就剩下他们一家了。虽然日本市场理论上依然在我们的远东经济闭环之内,但却过于将对日贸易利益向郑芝龙倾斜,大员方面的不满情绪未来会更重。我们现在抽不出精力,也要做好几年后的准备。”

“嗯,我同意总理的意见,而且鉴于明朝北方军事彻底恶化,‘远东时刻表’看起来不足以改变,以及郑芝龙和大员的对抗日趋明面化,我建议国会重视这些问题。并重新提前梳理好远东的一切战略准备!”

严晓松似乎和吴元一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或者早就私下达成了某些谅解,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谈甚欢。

看着好友那神采奕奕的表情,苏子宁心里有点渐渐发沉的感觉。

“严晓松,你是指‘甲申之变’吗?”国家安全委员里唯一的众议员代表、前内阁财政部长刘鑫,十分警惕地提高了音量,表情也略显紧张,“做好远东的战略准备?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准备介入明朝和满清的战争?如果仅仅是针对日本锁国、郑芝龙和大员矛盾,那亚洲舰队差不多就够了。”

“为什么不呢?”严晓松不以为然地坐回了位置。对刘鑫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回避。“明朝事务,这也是我们当初远东布局的战略意图之一,难道我们明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还要眼睁睁看着满清摧毁明朝?”

“我们在魁北克、弗吉尼亚、佛罗里达、加勒比、南非。还有欧洲三十年战争、埃姆登、爱尔兰、英格兰。那么多关乎今后几十年的重大战略问题都等着处理。哪一样不是未来几年要集中收拢的国家核心利益?怎么可能抽出精力去救那个烂到根子里的明朝?!花费国家巨大的人力财力,维护远东移民航线,保证移民持续输入才是我们当初进入远东的根本目的。而不是烧钱替明朝官僚卖命!这些年为了让明朝能顶住,我们花的心思和丢掉的收益还少了吗?!结果呢,他们一仗就打掉了我们整整一年的军火产能!”刘鑫年纪越大,刻板暴躁的脾气就越发浓了些,直接就在桌面拍了一巴掌。

“至少一个苟延残喘的明朝,也符合我们的根本利益!如果满清对明朝的破坏程度过大,难道就不影响我们的经济?”严晓松发出冷笑,一甩手扔出了一份新的文件,“是,你可以丢开历史包袱看待问题、你可以口口声声为国家的经济负担操心,但你更应该清楚现在的明朝对我们的重要程度,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状态了!”

“先不说商品出口,光是我们所需的几种重要工业原料进口,明朝所占的比重已经越来越大!100%的桐油和蓖麻油、95%的生丝、90%的生漆、70%的松脂、45%的药材生料、35%的猪鬃、30%的棉籽油、25%的棉纱、16%的页岩油、12%的橡胶、10%的萤石、6%的铅锌锡……这些哪一样不关乎我们的国计民生?如果满清摧毁了明朝政权,远东格局发生巨变,你是搞经济的,你给大家算算上面的数字会减少多少?!我们又需要付出多大的时间和代价去重建这些进口货源?!国家经济和远东航线,将我们和明朝绑在了一起,已经不是为不为历史操心的问题了!”

严晓松低沉的声音随着一项项大家早就熟记于心的远东经济数据展开,除了刘鑫涨红着脸一语不发外,其他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都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就算不考虑明清战事的战略准备问题,为防范大员颜家和郑芝龙矛盾激化出现意外,跟进吕宋独立计划,将一部分军事部署提前东移,也符合我们的利益布局。”

说到这儿,严晓松还刻意转头看了眼没说话的苏子宁,语气慢慢缓和了些:“我们建立明珠岛海外领十几年,东联集团扎根经营,国家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和经济基础已经稳固;我们在海南岛也有了相对稳定的地方利益绑定对象,可以在关键时刻为我们所用,从而改变历史势态;我们又在大员、吕宋、香港建立了周边支持和战略前沿……可以说,国家未来向远东投送力量的负担已经远远低于十几年前!不是说我就一厢情愿地去满足一个大明历史情结,而是我们确实需要一个不被战争过度破坏的明朝。”

“不错,就算不考虑明朝的问题,我们也到了‘寄居蟹’计划的最后实施阶段,东南亚的华人扶持格局已经开始,吕宋方面也要在这两年抓住机会。但我们没有精力同时处理美洲、欧洲和远东三个战略方向,所以我的意思是,在保证大西洋既定战略节奏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向远东增加军事部署力度,我相信东联集团也会欢迎我们做出的决策。”

国防部长郑泉也微微点头,对于当初远东战略的出台,他本人就是严晓松的积极支持者之一。

吴元一听着郑泉的发言,一手摸着下巴,一手环抱胸前,还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正静静注视着他对面一直没有表态的参议院议长齐建军、众议院议长张明澄二人,仿佛在等着这两位最大的“政治异见者”和“合作对象”的意见。

因为再过两个月,1642年度的参议院改选又要开始了。齐建军这个老牌保守派能否继续坐稳位置。就在于能否有处理未来几年最敏感问题的态度和思路。

“从国家战略利益角度,我赞成老吴和严晓松的提议,完成既定的吕宋独立计划。至于几年后明朝的问题,可以进一步广泛收集意见。提前做好几份预案。将其与未来几年的欧洲三十年战争布局、魁北克问题、法国问题、英格兰问题一并纳入整体考量范围。”齐建军略一沉思。一边说着。一边朝张明澄递去商量的目光。

“下周国会例行大会,我们再列入常规议题讨论。老吴、老郑、严晓松,你们三位就吕宋和大员问题做好方案。到时候进行国会听证。”

张明澄没有当场对严晓松的“明朝延伸话题”进行表态,而是仅仅“就事论事”把大员和吕宋的处理意见当成了今天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确定内容。

一场本来针对吕宋和大员问题的碰头会,结果却变成了“明朝甲申事务”的辩论会,让离开会议室的某些人心情十分糟糕。

“我没有强人所难吧?”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严晓松停住了脚步,对着身边继续一声不吭的苏子宁轻声说着,“事实就在眼前,不管国内是否还有支持明朝政权的人存在,我们都不得不考虑明朝崩溃后对我们的利益影响。不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任长乐他们。”

“从忽悠颜家占据大员,到组建东方远征舰队,再到东联集团的远东经济布局,难道这不是你花了二十年的心思吗?你还组织理由说服我干什么?”苏子宁奇怪地看了眼向自己“拼命解释”的好友,还有点哭笑不得,“相反,除了时间档期很尴尬外,我也觉得你说的几乎没有一点漏洞。你把能利用的条件都利用上了,哪怕是你当初厌恶的香港总督区。”

“说起来,好像还是你们助了我一臂之力一样……”严晓松也露出一丝苦笑,知道好友长期以来在劝导自己的同时也一直在尽量帮自己,“至少现在来看,你当初的提醒和意见,没让我在一门心思中走偏。”

“捧杀我啊……我可不是你的一丘之貉。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刘鑫说的也没错,我们必须有主次先后之分。什么必须马上取,什么可以暂时舍,取到什么程度,舍到什么时候,都要综合考虑。”苏子宁笑笑,拍拍好友的肩膀,就走下了楼。

“什么必须马上取,什么可以暂时舍……谁有资格来下定义呢?”回味着好友刚才说的话,严晓松陷入了沉思。

……

清明节这天的中午还是很应景地下了一场小小的细雨,顺应了部分在周末往来国家公墓的市民的心情。

不过这点雨水对于开春就一直处于干旱状态的华美本土农业却并没有起到多少缓解作用,相反旱情对曼城12万多市民的供水压力也有了明显的影响,1637年竣工的曼城第二期采供水工程又显得有点不足了。

就算经历了1637年那次有史以来最大的干旱年,国家农业水利灌溉工程又进行了一轮大幅度的投资,但今年的几种主要谷物的期货价格,还是纷纷小幅度上扬,涨了几个百分点。连续数期报纸,都在对应地刊登各种节约用水的公益广告,国土资源部更是成立了水力资源管理局,开始正式制定国家的水力资源相关法规。

适逢小众内容的《观察家》的周末发行日,大街上不少人都在报刊亭前购买报纸。对于这家由前曼城广播电台台长程大熊幕后出资建立的报纸媒体,国内的许多穿越众心里一度都暗暗不爽过。

数年前的陶心梅遇害案所牵出的国家高层内部丑闻。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就是曼城广播电台被彻底收归国有。从那以后,程大熊也就干脆辞职出来,专心做他的曼城娱乐公司业务,同时在1638年幕后出资创办了《观察家》报社。

该报大部分内容基本上都是对当前各种时政变化发表看法,有评论分析,有赞赏支持,也有调侃挑刺,更有一些批评责问。能弄出这些“惊世骇俗”言论的,自然是一些和程大熊关系不错的文艺青年。以“臭味相投”的模式和程大熊站在了同一战壕里。当然。这种行为也引起了内部人士的进一步反感,但在彼此都在找存在感的当下,程大雄钱多了烧的行为也没人能够公开指责。

政治觉悟还处于萌芽成长期的华美国民,当然是无法理解程大熊们的真正用意。只是带着半猎奇半琢磨的态度在观看每期的报纸内容。第一届的各州地方议会的议员们。倒是捧着每期的《观察家》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自行代入一种脑补问政的感觉。

“……谢谢,一份《观察家》。”

街边,身披一件现代风格风衣的颜显风。从报亭里买了一份报纸,然后朝着陪在身边的一身寻常大明书生打扮的曹秀林投去微笑。

刚从海州青城市请假赶回曼城颜公馆不久,颜显风就遇上了万里迢迢的大员传来的家族老人的过世消息。颜公馆是哭声一片,灵堂日夜留人轮转,让颜显风很难适应那个气氛,只能找借口外出散心。

而曹秀林,则在过去一个多月里跑动了若干华美的关键人物,更是给最高法官钟进山一家递送了一批颜思成嘱托的礼物,为颜思成的华美私人外交跑东跑西。

不过面对守口如瓶的华美官方,以及那个“少夫人”颜显屏颇为冷淡的态度,曹秀林马上就陷入了无所事事的无聊状态。除了借阅各种书籍,就是常常更换一身寻常衣衫上街走走,了解本地的风土人情。

刻板的法律之下,却是比大明奢侈无数倍的普通国民生活。张扬的生活,快乐的生活,认真的生活,看不到什么麻木苟且或谨小慎微。这华美到底用了什么催眠术?这大概是曹秀林近段时间里最大的感悟和疑惑。

“拖了好几年,前几天国会终于通过了《中小学生营养补助临时法案》,也许可以看看报纸是怎么评论的。”颜显风对着比自己大五岁的大员外交使节晃了晃手里的报纸。

“大公子这些年醉心华美国制律法,可是觉得《大明律》有不足之处?”曹秀林撇了眼对方手里印着密密麻麻小楷的报纸,微微拱手作礼,“同知大人也曾说大公子饱读诗书,必是一代大儒。”

“曹先生,这里只有颜显风,没有什么大公子,就不用这么客气恭维了。我比你年纪小几岁,你和我八叔更是长辈,还是叫我小颜吧。”颜显风微微一笑,对这个亲戚派来的使者所执的态度依然不适应。

“尊卑礼数不可废,大公子还是别为难在下了……”曹秀林脸微微一红,头不自然地就低了些,但心里却有点怪怪的。

“呵呵,那就算了……至于你说的《大明律》,我在考研的时候也参阅过。要说最大的感觉,就是德与法铰接一体,或民、刑混合,或根本法与普通法交杂。有些看起来更像是传统道德尺度,有些又是传统的法规,或者两者都有。这种律法的司法解释很容易引发理解侧重的问题,导致司法引用的时候因人而异。甚至同一条律法的相同解释,名望不同的人说出来,表达的权重都会不同。”

不再计较对方的态度,颜显风干脆就对方刚才提出的问题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自秦汉以来,天朝均以仁孝治国,方能天下太平,人心安定。苛法严律应是震慑宵小,万不能治民要害,秦之短亡可为例证。《大明律》乃是集太祖、先贤大儒治国之仁而成,皆人心向善之德法尺规。”曹秀林眉头一皱,颇为不服气地反驳。

“司法的本质是‘裁决’、‘调解’和‘纠偏’。体现正义与公正,而不是简单的定义对错和善恶。犯法的不一定就是恶行,也许只是‘没做好’,守法的也未必是好人,只是‘没出错’。人的一切行为,都需要恰当的法律约束,防止出现有损他人和社会公共利益的偏差,才能形成共同的行为准则和价值观,符合大多数人的实际道义需求和利益需求。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明律》对传统秩序的笼统保护和宣扬成分更多。而符合大多数人的实际道义和利益需求则很少提及。这导致司法权威可以抬得很高很高,也可以放得很轻很轻,因人而治,也由人而定。”

颜显风说完。转身朝前走去。曹秀林在惊愕刚才那番话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低了气势。

“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清,雪地里一片清静,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有我美梦作伴不怕伶仃,冷眼看世间情,万水千山独行,找我登天路径。”

“让我实现一生的抱负,摘下梦中满天星,崎岖里的少年,抬头来向青天深处笑一声。我要发誓把美丽拥抱,摘下闪闪满天星,俗世翩翩少年歌一曲,把心声写给青山听。”

突然,两人路过的一家商店里,飘出了清灵悠扬的音乐和歌声,一首陶心梅最经典的《雪之情》专辑里的歌。当年陶心梅完成了专辑录制,还未等到正式发行那天,就在首发演唱会后香消玉殒,《雪之情》也就成为了她的绝唱。

“这个……大公子,这是何人在唱?”

仿佛和多年以前某段熟悉的声音记忆有了重合,曹秀林居然一愣。

看了眼对方那惊愕的表情,颜显风也是心里暗暗称奇。虽然颜显风自己并不了解程大熊,但不妨碍他对一些关于曹秀林长得有点像某人年轻时的说法的理解。

“名扬华美的女歌星,给无数国民带来幸福和快乐的人。”颜显风想了想,还是带着一脸好奇的曹秀林走进了身边这家曼城娱乐公司开的唱片商店。

一副大大的黑白相片,用玻璃相框精心装帧挂在商店正墙上,陶心梅一身雪白的东方宫裙,巧笑嫣然,纯洁依旧。一侧用草书艺术体写着雪之情三个字,这是专辑发行配备的相片式海报。

“原来是陶姑娘,多年不见,没曾想到却在万里之外的华美……”曹秀林终于从脑海里找到了记忆,倒退了两步后,微微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曹先生也认识陶心梅小姐?”见对方居然直接说出了名字,颜显风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

“十二年前,在下考举不中,家母又于试期过世,心灰落魄于漳州,曾在一家酒肆与陶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陶姑娘见我诗文尚可,赠银钗一支替我付了食费……”曹秀林红着脸大致回忆着当年的情形,一边还不断赞叹着照片,“没曾想到陶姑娘居然迁居流离于此地卖唱……镜中画相如此惟妙惟肖,就不知陶姑娘现在何处,当年一钗之恩当报还。”

静静听完对方娓娓道来的故事,颜显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大公子,为何叹息?”曹秀林说完自己的故事,露出了疑惑。

“曹先生,华美没有卖唱的说法。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陶心梅小姐应该会很高兴遇见一位故人……”

出了商店,颜显风顺势又进了街对面的一家花店,当着所有顾客的面买了一大束价值不菲的鲜花,然后叫过一辆马车,带着曹秀林朝曼城北区的国家公墓而去。

……

春天的翠色在曼城北区国家公墓里格外浓妆,青绿的草坪、青石路、墨绿色的人工移植的松、柏、枫,将占地辽阔的公墓分割成了若干区域。

打走进公墓大门开始,眼前那一座座墓碑就让曹秀林脸色微微发白。当七拐八歪走到一处幽静的角落的时候,曹秀林终于抬起双手,颤颤巍巍地合在一起。

鲜花,无数的鲜花,白色、红色、粉色,满满地堆在一座大理石墓碑左右,一位身穿西装、两鬓带着不少白发丝的高挑男子正静静地站在墓前发呆。

“曹先生,这就是陶心梅小姐隐居的地方……每年清明。不少曼城的市民都会过来看望她……”颜显风也是当年陶心梅的歌迷,一说起那个曾经被大学学子当成梦里幻想对象的少女歌星,颜显风就心里微微发酸。

墓前的男子仿佛听到了声音,慢慢回过身,短短数年的光阴让曾经的翩翩绅士显老了许多。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

“程先生,我是颜公馆的颜显风,这是大员的外交使者曹秀林曹先生……”颜显风赶紧走上几步,朝着程大熊微微点头致敬,随后将手里的一大捧鲜花放到了墓碑前。

“颜显风。哦……听说你在海州青城市地方法院工作是吧。很好。为国家守护法律尊严……很好……”将目光从曹秀林身上收回,程大熊朝着颜显风微微一点头,就朝一侧小道走去。

“大公子,刚才那位是……”曹秀林这才回过神。赶紧走上几步。

“陶心梅小姐当年的老师。国会参议员……如果没有程先生。陶小姐不会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星。当年陶小姐身故的时候,恐怕全曼城最伤心的就是他了……不过,陶小姐的歌声却永远留了下来。让世人继续仰慕倾听。”颜显风深深吸了口气,算是平复了来到这里的心情。

“那……陶姑娘是因何病而去?”曹秀林慢慢走到墓碑前,同样看到一个镶嵌在天然水晶下的小号的照片。

“一件刑事案件……”颜显风的脸也微微变色,仿佛到现在都很难接受当时的结论,“事后,国家为表彰陶小姐对艺术上的贡献,举行了国葬,当时好多市民都参加了。”

“国葬?!举国带孝?!”曹秀林更震惊了。

“嗯,国葬……他们可以是普通的士兵,可以是刻苦的工程师,也可以是柔弱的女性……这里的每个国民,如果活出人生的精彩、活出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价值,国家不吝啬这种最高规格的待遇。我身为司法公务员,就是维护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宝贵品质,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得到生前生后最大的尊重……如果我回到大明,恐怕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吧?”

“我今天买的报纸,上面评点的《中小学生营养补助临时法案》,就是国会争论了好多年才定下的内容。为了让中小学生每天多喝两杯牛奶,就要每年新增几十万块的预算支出,议员们争来吵去的,却是如何保障寻常百姓的身家幸福,这在大明可有吗?”

“儿不嫌母丑,我不是数典忘祖。但我有自己的渺小追求,我很想体验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哪怕一辈子都只是个小小的庭审书记官,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员统治者的位置。我怕回去以后,自己会迷陷在那种权力巅峰中,争权夺利……我做不到圣人那般,那里没有可以约束我的法则,大概也没多少人真正尊重我的生活。”

“请回去后转告我父亲,大员的未来在于普通人有一天能掌握自己的生活,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大员的普通人活得越有尊严,大员就越繁荣,而不是寄托在一个或几个颜家的子嗣身上。”

“我知道八叔是在争取华美的支持,更在试探我,也请告诉他,我既然决定不回去,就肯定不会有一天跑回去让他难堪。八叔是读书人,有责任心,只要他全心全意为大员百姓着想,接掌大员颜家在我看来也是好事。无论是国会、内阁,还是七姑或是屏姐,都不会单方面去介入大员的内部事务。华美颜家,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请让权力的纷争远离我们,好不好?”

一直到这个时候,颜显风才真正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公子言重了,在下惭愧……”

就在此时,又有几个曼城市民带着鲜花前来祭奠陶心梅,曹秀林在回让的同时,终于心甘情愿地向着比自己小几岁的颜显风鞠躬行礼,因为被对方早就看穿而脸红。

自己经常帮着颜思成出谋划策,怎么争夺大员的控制权和影响力,怎么试探华美颜家的态度,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华美颜家的未来,更没有考虑过大员百姓的想法。而在这个貌似不守礼教的华美海外之邦,一个普通的卖唱女子却如圣人般受人尊崇和祭奠,只因为她确确实实给所有人带来了幸福快乐。

联想到这一个多月看到的华美普通人的生活风貌,和进入公墓后遇见的一大片普通士兵的墓碑,再联想颜显风手里的报纸内容,曹秀林终于觉得这个华美到底有什么地方和大明不同了,为什么百姓们会在所谓的苛政严律下还生活得如此快乐的原因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苦口婆心

清明节后两天,1642年4月8日,周二。

长岛西区北洋船舶集团造船厂,挤满了身穿工作服的造船技工和前来观礼的曼城市民,在一座船厂舾装码头前的空地上,数百名华美海军官兵整齐排列,一艘外观漂亮威武的大型战舰正披红挂彩,等待着第一次出航海试。

“和平”号,和平级三等轻巡洋舰的首舰,是公主级的最新改进型。基本武备、人员编制和公主级一致,船型略微放大,满载排水量提高到2830吨,建造耗时17个月。按照海军司令部的计划,和平级轻巡洋舰将建造四艘。

即使现在华美船舶制造业因为竞争激烈,船舶造价普遍降低,但和平号的造价依然达到48万美元。二号舰“神圣”号今年初才在国有青城造船厂铺设龙骨,三号舰“曙光”号和四号舰“宁静”号,则准备于明年和后年分别开工。

依然采用成熟保守的铁骨木壳技术工艺,但彻底放弃风帆后,和平级的船体结构得到进一步的优化加强,蒸汽机组和锅炉的性能和安全性也有所提升,每马力燃煤消耗首次降低到1公斤以下,最大航速17.4节,12节时续航力达到7200海里,堪称过去十年来华美海军最先进的主力战舰。

恢宏蓬勃的海军军乐《远航》奏响,和平号舰桥上的海军旗升起,岸边的海军官兵纷纷敬礼。肃穆的气氛下,一度热闹喧哗的观礼人群也安静下来。

以嘉宾身份跟着颜显屏等人一起站在观礼队伍中的曹秀林,身着大明官袍,从头到尾都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那硕大无比的华美战舰,嘴里微微嘀咕着。

偷偷看了眼身边不远的颜家口中的少夫人颜显屏,这次的打扮和一个多月前又截然不同,曹秀林更加觉得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大庭广众之下,颜显屏一身华美海军春季白色军官风衣制服。头戴大盖帽,银色的帽徽、领徽和肩头的军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和其他华美海军军官一样,颜显屏一只手搭在帽檐边,但左臂上还多了一道黑色的臂纱,胸口也别着一朵白花,以表示正在祭奠过世的家人。作为负责新兵编练作训事务的颜显屏,今天将把最新一批完成新兵训练的嫩头青们一并送上和平号参加海试。

再看看其他方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觉得有不少目光在朝自己汇集,曹秀林忍不住微微低下了头。只用耳朵在“听”仪式。

“曹大人应有所知,孙夫人的夫君乃我国海军重将。孙大人多年来战功彪炳,十数年前更是在大明边海剿寇护民,无论国人或是海外胞民皆盛赞有加。数年之前率此等巨舰围战欧罗巴番夷,威震西洋,去岁已被国会晋为海军少将。孙夫人本人,亦是我华美海军少校,巾帼不让须眉啊!”

常坤如同牛皮糖一样居然又出现在曹秀林身边,此刻又在滔滔不绝。

颜家老七叔在明珠岛病故。常坤带着一家子在颜公馆是没少表现过。即使明知道颜显屏对常家长子和七姑女儿的联姻表示反对,但常坤还是孜孜不倦地努力巴结着。

“不错,少夫人女中英雄,颇有我大明四川总兵官秦良玉之风。”曹秀林知道自己实在没必要得罪这个在华美有些权势的“谗臣”。只能应和着微微点头。

“曹先生是吧?外交部公共事务司的庄司长请您到外交部办公室去一趟,有事单独商量。”这时,一个外交部欧裔工作人员挤了过来,看了看曹秀林捏在手里的贵宾观礼凭证的号码。客客气气地递上了一封信。

“不知那位庄大人找我有何事?”曹秀林一奇,忍不住看了看一侧,这才发现颜显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外交部公共事务司打成立之后。就成为了一个跨部门的外交工作单位,集中整理各个外交对象向华美国提出的各种“需求”,然后再根据其中涉及的具体内容,转交给其他政府部门。如今公共事务司的司长,就是当初和常坤一起第一批移民曼城的少数几个识字者,还曾担任过常坤的下属。

“是关于您上次带来的大员军火采购订单的事,您既然是该军购项目的全权负责人,所以有些内容需要向您解释。”外交部欧裔工作人员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一边的常坤则颇为惊奇地赶紧转身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几声礼炮响起,和平号的锅炉开始升温,上百名已经急不可耐的、平均年龄20岁不到的新兵蛋子们开始在士官的引导下陆续登舰,观礼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

傍晚时分,曹秀林沐浴更衣后,才来到颜显屏的家赴宴。

邀请函是下午从华美外交部公共事务司出来后不久收到的,因为目前颜公馆正在大摆灵堂,所以颜显屏把设宴地点放在了自己家。

孙家庄园比古色古香的颜公馆要简练明快许多,但无论是面积、绿化还是内外装潢都更加有气势。尤其是庄园主楼前的草坪区里,还赫然摆放着一门古董级的青铜大炮,一看就是喜好军伍的家庭风范。

大概是陆续参加过好几场颜公馆的宴席,所以这次孙家的宴席和自己想象的大排场出入极大。不光一个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寥寥七八个仆役,就连当家的男主人都因为在外公干未出现在宴会上。

点着无数白烛的宽敞餐厅里,大大的餐桌前,只有颜显屏和自己两个人,而桌上的菜式也是简单但不失精致的四菜一汤外加几样甜点、酒水。

颜显屏又换上了一身典雅端庄的东方式礼裙,正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平静表情坐在首位上,而曹秀林则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压抑。

一位负责家宴服侍的女仆给曹秀林满上酒水后,就悄然退出了餐厅,除了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轻微的音乐,现场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这是远购大明的老窖女儿红,就算是华美首都之地,也少有人家能喝到。曹大人觉得口感是否地道?”颜显屏只是轻轻舔了下杯沿,就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精瓷酒坛。

“下官对酒不甚了解,恐怕难以品评。少夫人以如此珍稀佳酿厚待,下官在此谢过。”曹秀林赶紧起身,低头拱手作礼。

“算什么佳酿……若在大明,不过是寻常酒肆就能喝到的玩意儿……还有这几道菜,都是专门从七姑那里请来的厨子做的。哎,这华美能做的一手大明好菜的厨子真不多。可惜我家夫君和几个孩子,整天牛奶、包子、肉肠、糕饼图个嘴巴爽利,哪还能记得大明的珍馐百味。也就十天半月能吃上几样故乡菜做做样子。”

颜显屏有点心不在焉地兀自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曹秀林有点迷惑。

“曹大人在我八叔那里几年了?家眷可在大员?”颜显屏漫不经心地往碗里夹着菜,仿佛在聊家常。

“回少夫人,下官出仕不过三年,眼下妻眷均在大员东宁。家母已过世,老父不喜远迁,由家兄嫂在原籍奉养。下官在外为官,难以家父榻前事孝,多感愧疚。”曹秀林就没动过筷子。只是毕恭毕敬地不断回答。

“嗯,那差不多了,我和七姑也是如此。我爹爹和七姑父十余年前均去世,如今七爷爷也走了。亲族之中再难有牵心之绊……颜家一支分迁华美,数年能见上乡亲一次都是奢望。想来,曹大人也是忠孝两难全的境遇。”颜显屏点点头,对曹秀林远离父亲在大员为八叔效力表示认可。

感觉颜显屏好像是在对自己解释什么。曹秀林心里突然一动。

颜显屏这一个多月来对自己态度,可以明显感觉到一种提防或者说是猜忌,如今居然大谈大员颜家和华美颜家这些年的宗族关系。言辞之中仿佛还有一种亲兄弟明算账的感觉。

再联系几天前颜显风对自己的表态,曹秀林更加肯定自己这次出使华美的意图对方早就看透了。想到这儿,曹秀林不说话了,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桌面的酒杯在出神。

“万里迢迢,华美颜家看待大员如宗母,尚且尽心尽力维护,每每惦记故土安危。然大员那么多带着颜姓的人,却整天被一些歪心思左右,尽做些自毁长城的糊涂事!”

突然,颜显屏手中的银筷重重地敲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了脆脆的响声,在空旷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下官……下官不明白少夫人所指何人。”曹秀林脸上一白,赶紧再次起身躬身,不知道对方突然情绪变化到底是为什么。

“你今日午时去了外交部公共事务司,见过庄司长,是不是接到了军购的国会审议延迟通知?”颜显屏嘴角出现一抹奇特的冷笑,慢慢起身,朝落地大窗走去,“你终归是大员使节,必然以礼待之,庄司长那里不过是公务客套一番罢了,但许多事却未曾给你明说,你知道为何军购会拖延?”

“只说是华美国府要事繁杂,须等些时日……”曹秀林心里是更加疑惑,直觉告诉他今天颜显屏的私人家宴绝对另有内情,而且大概就和他的顶头上司颜思成有关系。

“一百三十多万白银,就这样轻松放到你手上来处置,八叔真是待你如心腹。你身为大员幕府都事,辅佐我八叔处理政务,那我问你,大员前些年累进了多少华美军械,陆海兵丁又用得了多少,银钱岁入几何,日常花销又往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颜显屏背着曹秀林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曹秀林依然没有回答,但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颜思成把一大笔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这样大手笔丢在华美购买军械,就是一次极其不合理而且非常败家的行为,而他曹秀林作为颜思成的心腹幕僚,作为大员宣慰司的得力官员,显然在这件事上还不如远在华美的颜显屏认真操心。

“怎的?不好说吧?那我还可告知一事,也许你不知情,也许你一清二楚!”颜显屏一甩裙摆,几步走到一边的餐厅酒架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封电文,直接拍到了曹秀林的身前,“看看你等做的好事!居然暗中和郑芝龙往来,将大员的军械大炮偷偷卖给郑家,以换取郑家日本贸易让步。放外面来看,人家还以为我八叔多么有能耐,能抛开华美,让郑家低头让步,让颜家大涨面子,有办大事的气魄手腕!这是谁出的歪主意。真是荒唐之极!”

“啊……这……下官确实不知有此事!只是同知大人所言,大员军械陈旧,正该汰换新装,故有此军械采买之举。”曹秀林低着头为自己辩解着,颜显屏刚才所说的东西,他完全就不知情。

“汰换军械?就在三年前,大员还购进了数千支步铳和几十门大炮,何来陈旧?你当亚洲情报司都和大明衙役一样酒囊饭袋吗?你自己看看上面写的什么,去年我八叔就偷偷转卖了三千多支步铳、十几门大炮给郑芝龙。为优先供给大明朝廷军械单子。他郑芝龙这些年从华美采买军械,不过限在一千支而已,价钱也远比大员为高!好一个颜、郑两家表面不共戴天,暗中唇齿相依。拿着百姓辛辛苦苦的赋税和跑海子弟的心血,就去换日本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海货,饱一人之私!”

“我和夫君当年不远万里前往大明东海调停纷争,在大员颜家心里担了个偏袒郑家的口实。就想着为颜家能保下一方乐土,让迁居大员的百姓安稳度日,能够自强一方。富足安乐。大员一家之业,支撑孤岛民生,有华美鼎力扶持,年入也不过一百万两银子,到头来,还是自己人在争权夺利、自拆基业!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让大明朝廷一举剿灭来得痛快!”

“郑家当年就是利用大员内斗,在朝廷使尽谗言,勾结西夷,差点毁掉大员上下。如今还不知悔改,又起波折,甚或瞒着七爷爷勾结郑家虚营假业,骗取人心,这里面的苦头还没吃够吗?!”

颜显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到最后已经满脸通红,气呼呼地坐回了位置上。

曹秀林没有反驳一句,因为此时他脑子里已经全炸了。

“你和我八叔一见如故,你为他出谋划策,又何时把大员百姓放在心里了?为了帮我八叔从四叔手里捞过一个大员宣慰使的位置,巴结华美国府在前,试探颜显风在后。大笔财物挥霍,海量军械采买,又背地里偷卖于他人,你让我如何面对当年战死在大明东海的颜家子弟和华美海军官兵,如何去面对逝去的七爷爷!”

说着说着,颜显屏又有点怒了,全身都在发颤。

“下官惭愧……”曹秀林心里大为震动,一方面是发觉自己无意中在帮着颜思成做了件极为糊涂的事,另一方面,则是有感于华美颜家分支居然比大员宗家更加上心,也更加明白事理。

“曹大人以大明故土为傲,远别至亲,不远万里而来,大员也正需要像曹大人这样的人。不是因你饱读诗文,不是因你有举人功名,而是你忠于八叔,勤于大员,有心于国。这日后的大明和华美如何相处,还未曾可知,但大员弹丸一地,却由不得胡来。还望曹大人回去后多多劝阻我八叔,万不可上了郑家的当。我与风弟,皆是八叔子侄,八叔有担当,愿担当是好事,我等不会去做对不起大员颜家的是非掣肘之事……”

说完,颜显屏朝餐厅外走去,把曹秀林晾在了餐桌边。

……

第二天,曹秀林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颜公馆向隶属华美国家安全部的出入境管理局递交了一份让人感觉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想之外的申请。

整个颜公馆,除了部分年龄小的或确实在外不方便的,超过半数申请护照回大员奔丧,甚至几个年老一点的还打算就此迁回大员。颜思齐过后十几年,老七叔的逝世,最终引爆了颜公馆上下的乡愁。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颜七姑,也得到了颜显屏的支持。但和颜显风一样,颜显屏接受了丈夫孙阳的意见,表示服从老人的遗嘱,只在华美遥祭,不给大员“添乱”。慢慢淡化华美颜家对大员的影响,减少大员内部的权力争夺,大概就是颜显屏和颜显风两姐弟在长大成熟后做出的一致选择,也符合华美对大员的长期立场需求。

又是几天后,华美国家安全部出入境管理局通过了颜公馆的申请。海军司令部也接到了国防部的指示,将派遣本土舰队的共和号、印度洋舰队的珍珠号两艘护卫舰前往远东继续增强亚洲舰队。同时,驻南非总督区的外籍军团灰狼旅,也准备抽调一个步兵营前往香港总督区驻扎,以应对今后可能的大员或吕宋动荡。

这样的调动部署,使亚洲舰队的作战舰只上升到12艘(1艘轻巡洋舰、7艘护卫舰、4艘炮舰),仅仅从数量上看,已经仅次于加勒比舰队了。

返乡奔丧的颜公馆众人将随共和号同行,七姑的儿子周平上尉则因为正在就读长岛海军学院的舰长培训班来不及赶回,算是“不孝”了一把。

至于曹秀林本人,在正式收到华美方面原则上同意军购的回复后,则早就没了继续在华美待下去的心思,就想着什么时候也返回东土,向颜思成了结掉这趟让人难以释怀的差事。(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大员隐事

1642年4月18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三月二十日。

一队由北而返的小型船队慢慢靠上大员北部淡水县的水师军寨码头,守候在附近军堡里的一队大员兵丁赶紧驱赶着一波大员土著搬工脚夫迎了上去。

船队规模总共只有四艘,但其中却有一艘排水量超过千吨的中型纵帆战舰。这是几年前大员从华美订购的1200型纵帆巡洋舰,如今整个大员水师只有区区三艘,其中一艘就归属淡水水师游击张建业指挥。

“哟,张将军一路辛苦了,这一趟可费了不少心力吧?”一个小军校提着个装着茶壶的小篮子屁颠屁颠地朝走下船的张建业跑去,一边给对方倒茶奉水,一边点头哈腰十分恭顺。

现在谁不知道张建业是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身边的红人,不到十年,就从一波当初投奔大员的北方新人里脱颖而出。张建业身份大大提升,比起那些多年来被颜思成渐渐疏离在外的老将,算是在大员宣慰司军方说话越来越有分量的人物。

“哈哈,还行,郑鸿逵也不过是个怂蛋而已,还当他郑家真是三头六臂通揽东海的霸王?”张建业几口灌光茶水,舒服地丢开茶碗,从身上摸出两块银子,潇洒地丢到了小军校身上,“赶紧着人去卸货,再给船上和水寨里的兄弟们好好弄一堆酒食。”

“将军尽管放宽心,最多半日,属下就把事情都安顿好。”小军校又是一阵点头哈腰,然后转身冲着身后的一众兵丁吼开了嗓子,“张将军发赏了,赶紧卸货,今晚好好喝上一通。”

无论是船上下来的,还是陆上赶来的。码头边各种称赞声四起,然后乱哄哄地领着民夫或土著搬工一拥而上。

船舱打开,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大明北方难民甚至是明显日本人打扮的女子依次下船,然后就是成箱成包的各种货物被土著搬工搬运上岸,再由本地民夫用牛马车运往附近的货栈清点。

能从日本购买到的货不多,船队大多装载着琉球、山东或是更远的辽东、朝鲜的物产。直接掌握大员对山东、辽东、琉球、朝鲜和日本的海贸管理权的张建业,基本上每年都会往返三次北方航线,用粮食、布匹、精盐、砂糖换来日本的金银铜,琉球的海产干货和硫磺,以及山东的生丝、辽东的皮毛、朝鲜的人参。

尤其是日本。小冰河时期的宽永年大饥荒,导致日本的粮食价格达到了让人生畏的程度,无论是霸占绝大多数日本贸易额的郑芝龙,还是见缝插针总要吃上一口的大员颜家,都在其中狠狠赚了一笔。

……

凭借和福建、浙江、山东、辽东、琉球、朝鲜、日本的贸易,当年的淡水军堡已经发展成大员的核心海贸口岸和第二大城池,人口已经三万余人,并在前年正式置县。

据说这种地方政令还是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接受了幕府都事曹秀林的建议后做出的安排。虽然大员岛是大明名义上的边疆土番宣慰司。颜思成也不过算是正四品的宣慰司同知土官,但颜思成显然在执行一套和大明类似的地方管理机制,并通过这种手段,不断将曾经军政一体的大员军方体系给分解开。将自己的人安排到了各个角落。

至于在大员高高在上的宣慰使颜思海,早就不管这些事了,整天沉迷于后院妻妾中间,或是隔三差五地带队去内陆游猎。也让颜思成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将大员改革铺了下去。

除了大员首府东宁府,和淡水一同置县的,还包括大员西岸中部的天兴县(彰化)。以及淡水东面的鸡笼县,连同被迫归化的原住民在内,大员总人口达到了十六万余人,其中东宁城就集中了超过半数。

淡水县东面的鸡笼县,虽然县治人口不足三万,但却是大员举足轻重的矿冶重地。经过十几年的发展,鸡笼县的金、铜、硫磺、煤等矿冶收入,已经快要和大员的海贸收益相等,也是唯一一个还掌握在颜思海嫡系手里的重地。

走进熙熙攘攘的淡水县城,张建业已经是一身普通装束,在撇开几个亲兵后,张建业悄悄钻进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

坐在上等厢房里的是一名郎中打扮的半老男子,虽然年纪已经有点偏大,但身板却很硬朗,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

“路上耽搁了些日子,差点错过会期,让孙先生久候了!”张建业此时的表情和码头上又截然不同,显得极为恭顺。

“呵呵,不碍事,我也刚到数日。”孙二喜笑着指了指茶桌一侧的凳子,然后亲自为对方倒了一杯茶,“听说张将军这次出海,乃是强入琉球和扶桑商港,可与那郑家有冲突?”

“不瞒孙先生,郑家这些日子变化甚大,居然处处退让,那郑鸿逵也改了性子,在海上相遇也是装作没看见。”张建业只坐了半边凳子,就赶紧拱手回答,“本来以我之意,若郑家阻拦,则船队避让,但出行前同知大人却言大员在东海早有行商旧例,郑家若敢欺行霸市,不用惧之,所以我才斗胆入港。”

“以你所说,这次北上琉球、扶桑,乃是宣慰司同知大人的指派?之前可曾有过?”孙二喜脸色冷冷一笑,心里已经雪亮,“此等风险颇大,他怎知郑家不敢造次?”

“去年也有鸡笼水师参将率队前往平户港,却被郑家人纠结一批倭人死死堵住陆口不得上岸,当时差点刀兵相向。大概郑家也不想过多刁难,故此次放我等入港。”张建业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小的出海之时,听闻郑家已默许我大员入琉球,起初还不信,这次南返路过,果真毫无阻拦。”

“哈哈,那你家同知大人运筹帷幄。可是在大员大大长脸了啊!”孙二喜终于笑出了声。

要说很多年前张建业还对孙二喜有点半惊半疑,但当有一次发现孙二喜褪去伪装大摇大摆乘坐华美海军战舰进入东宁府的时候,张建业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居然是大员依仗的南洋华美番国的大官。

再联想到大员陆水兵丁那一水的华美枪炮军械和威风凛凛的纵帆战船,张建业憋了多年的疑虑才终于明白。整个大员上下都在抱华美番国的大腿,孙二喜更是对自己另眼相待,可见自己的分量甚至还要超过颜思成。每每想到这个,张建业都暗暗振奋。

“嘿嘿,孙先生乃小的大恩之人,小的在大员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张建业嘿嘿一笑。然后不好意思地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小木匣,一打开,只见一株堪称完美的百年老山参躺在里面,“小的这次北上也没看见啥好物事,只有这高丽老人参勉强看得过眼,还请孙先生笑纳。”

“果然是百年上好人参……那就谢过张将军了。听说你家同知大人近日将要嫁女,我在楼下掌柜处留有一套华美琉璃精品,做礼正好合适,你可送去。”孙二喜对现在的大员局势又有了一些了解。于是端起茶杯打算送客。

“孙先生尽管放心,那小的就告辞了!”还是感觉有点没头没尾的,但张建业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态度,赶紧起身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房间。

来到楼下,走到掌柜台前,还没动口,就见掌柜招呼一个小二从后堂拖出一个沉沉的箱子:“张爷是吧。有位客官让我将一件箱子转呈于您。”

从外面招进自己的亲兵将箱子抬上马车,再拉上车帘打开箱子,张建业当场就愣了。

什么精品琉璃器、高档香烟什么的就算了。现在已经不算什么稀罕物,下面居然还整整齐齐码了好几层白银锭,估摸着至少有上千两,难怪刚才亲兵们抬得那么吃力。

“不愧是华美大户,出手就是大方!”

张建业抠出一块长方形的银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自言自语还没完,忽然发现银锭下还压着一封信。

带着一丝疑惑慢慢抽出信件,打开看了几行,张建业的脸色就变得煞白,然后一炷香之后,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

东宁府,很多年前还只是一座叫做安平堡的沿海小城,现在已经是大员宣慰司的首府重镇,截止崇祯十五年春,东宁城内外居民已经达到近两万户,总计八万余人。

位于东宁城东的大员宣慰使司同知府邸,今天是张灯结彩,各路富商或是城内官员是齐聚一堂。

颜思成以嫁女冲喜为名,草草就结束了为老七叔举办的丧事,在今天广开喜宴,将东宁城乃至闽浙一带的大小富商都邀请而来,弄得很是热闹。

“……泉州王家贺,上等丝绸五十匹,精瓷八件!”

“……福州提学佥事周大人贺,名茶十斤,玉马一对。”

司仪不断将送来的礼单一一高唱,正厅内热闹非凡,来客都纷纷向着颜思成恭贺。

“同知大人,福建巡抚张肯堂大人派人送来贺贴了。”一个管家跑到颜思成身边低声说着。

“赶紧迎进正堂奉茶!”

颜思成这些年已经蓄上了胡须,虽然今年才37岁,但整个人却显得十分儒雅稳重,再加上一身大明宣慰司同知的官服在身,更显得器宇不凡。

颜思海又讨了一个小妾,如今正在天兴县的私宅里“养病”,每年能返回东宁的日子屈指可数。不少人要找颜思成问事,不是去同知府邸,反而直接去宣慰使衙门就能找到。所以潜移默化之下,颜思成就是名符其实的东宁和大员掌舵人,对此许多人已经习以为常。

在外人来看,大员就是颜家,颜家就是大员,所以这种事倒没人去深究,但大员的本地官吏军将就个个留了心眼。

“福建海防总兵郑大人贺,蜀锦两百匹,上品珍珠三十六颗,金钗八支,翡翠手镯四只,金镶玉器一对!”

又是一声高唱,一份来自郑芝龙的超级厚礼不光让在场的气氛大涨,更是引起一众大员官吏的瞠目结舌。就连颜思成本人。都临时改变了接客顺序,转而亲自朝进门的郑家代表走去。

……

书房内,从福建赶来的郑芝龙四弟郑鸿逵是大马金刀地坐在客位上,带着一丝奇怪的微笑看着主人颜思成。

“家兄实在是军务繁忙,所以派弟前来道贺。”

郑鸿逵今年才29岁,前年考取了武进士,是郑家兴起以来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一开始担任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后来被明廷任命为镇江水营副将,实际上却一直待在闽浙一带,掌管着郑家的琉球和日本贸易航线。算是郑家垄断东海的又一个重要人物。

“拜受郑总兵大人厚礼了。”颜思成表情有点复杂,面对郑鸿逵的笑脸,只能淡淡拱手回礼。

“此次前来,一是祝贺同知大人嫁女之喜,二来想替家兄问问采买华美海货之事……”郑鸿逵见对方情绪发生变化,知道自己这样张扬而来肯定引起了外面的大员官员军将的猜疑。

打十三年前华美东方远征之后,郑家和颜家达成了和解,共同瓜分了东海南洋一带的海上贸易。但距离上的关系,导致两家在大明沿海以及日本、琉球、朝鲜方面的贸易一直小有摩擦。只是碍于华美的“面子”,以及利润丰厚的华美海货,双方才克制着。

虽然有明面上的华美商品代理配额,但彼此私下分流华美海货。已经是十多年来郑家和颜家为考虑唇齿依附的大局而采取的暗中往来行为。小到香烟火柴,大到数以万计的砂糖、精盐、布匹和粮食,郑家和颜家的私下利益交换在这几年里越来越频繁。

“华美国府数日前回信,军械采买通过无碍。不日就将海运大员。”颜思成知道对方在大员、明珠岛也有一些眼线,也没打算拖延这个消息。

“那同知大人是否此次可以允多分流一些给郑家?不多,新炮和新铳各分出一半。外加兵船两艘。”郑鸿逵眼睛一亮,赶紧放下了茶杯。

“不是数月之前就谈妥了吗,那新铳(34A型)替下的旧铳(21B型),可折价全数给郑家。上月已送出三千支,还全是八成新,余数还得着心腹之人依次交割。怎么,你家总兵大人又想节外生枝?”颜思成眉头一皱,觉得郑家这次好像有点不对劲。

“此一时彼一时,同知大人此次采买华美兵船军械以壮声威,将旧铳转卖于郑家,未借华美东方银行一分一毫,家兄那里可也是提前付了现银的。”郑鸿逵发出了冷笑着,对这个善于民政、却骨子里没有多大魄力和头脑的大员同知暗暗鄙视,“若华美得知同知大人暗中流转倒卖军械,我郑家倒不怕得罪人,那些颜思海心腹旧将就未必了……”

一艘华美1200中型纵帆巡洋舰,在远东的公开最低报价都是35万美元,而大员却能以25万美元的价格获得。34A后装燧发枪,郑家费劲口舌从明珠岛的进货价是60美元一把,而大员却轻松拿到45美元的优惠价,而且量大还有折扣。怎么看,郑家都是明显受到遏制。

郑芝龙抓住颜思成的简单思维缺点,趁机而入,用出让琉球、日本、朝鲜贸易份额为诱饵,从大员暗中流转大量华美军械,看中的就是大员能够享受别人不具备的价格优惠。

“你……想要挟本官吗?!”颜思成脸上一白,就忍不住伸手指向了郑鸿逵。

“同知大人这些年勤耕理政,到头来做上一笔买卖都要看外人脸色,岂不是在为他人添衣做裳?!”郑鸿逵没有理会对方的情绪,兀自说着,“其实啊,这大明东海之事,乃你我两家之间的私事,东海本就是你我两家的,何必由一个外邦指手画脚?只要同知大人看清这点,我郑家愿意与颜家公开定约,将琉球、朝鲜和日本海贸再分出一部,让给颜家。这些都是看在同知大人的面上,若是颜思海,可没这等好说!”

郑芝龙忍下了华美在东海的规矩,颜思成却是看不惯大员表面上自立、却暗中被华美掣肘的事实。重新寻求颜家的自立,大概就是颜思成多年来最大的心愿。

在内,大力引进流民屯垦,发展大员民生。获得下层官吏和百姓支持;对外,与郑家私下合作,在东海上单独划分利益。所做的一切,都是展示颜思成在处理大员事务上的手腕,为有朝一日正式接掌大员做准备,颜思成为构建自己在大员的影响力付出了许多心血。

但现在来看,郑家在支持颜思成掌握大员权力的同时,却冒出了更多野心,让颜思成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颜思成打着哥哥颜思海的名义调整整个大员的力量秩序,已经让不少颜思海的心腹旧将多有腹诽。如果再让他们知道如今在琉球和日本的进展,都是颜思成通过偷卖军械、背地里和郑家在演戏,肯定会闹出大风波,说不定还会引起颜家内部的分裂。

“此次兵船军械采买,早已公之于众,实在难以暗中分流……”颜思成的语气低落了不少,显得很沮丧。

“等船货到了大员,自然就是大员的东西。同知大人难道自己还做不了这个主,还要看那华美番国的脸色?”郑鸿逵正所谓抓人痛脚。态度更加张狂起来。

“老爷!老爷!”

就在颜思成快要动怒的时候,突然一个管家敲开了书房门。

“混账!不成体统,没见我和郑大人正在商量要事?!”颜思成心情正不爽,当场就拍案而起。

“老爷息怒!是从华美明珠岛转来的信!”管家一个哆嗦。直接跪在地上,把一份信举过头顶。

一把抢过,才看了几眼,颜思成就愣了。不过几秒钟后。终于长舒一口气,然后带着奇怪的笑容扔给了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郑鸿逵。

带着疑惑接过一封似乎和自己没关系的书信,郑鸿逵也是莫名其妙。但和颜思成看过后的反应不同。郑鸿逵的表情更加复杂。

“呵呵,张建业吃里扒外,私下转卖大员军械与你家兄长,华美方面已知其中底细。范先生明言此举有悖当年定约,只是看在你家兄长多年来在大明东海保一方太平,不予深究罢了。范先生已然表态,前事种种,就当华美早已知晓,算做转手大员售予郑家的……既然如此,郑大人还想要其他的,就恕颜某无法如愿了。今后还是平心相处,莫再提这等有伤和气的话。”

似乎觉得华美这样的态度,反倒给自己下了台阶,也让郑家再难拿着这种内情对大员、对自己做更多的要挟,颜思成心里居然感觉到一丝解脱。

这事就算走漏风声传开,大员的老资格军将也不会把矛头对准自己。华美闪电般地选了个张建业做自己的“替死鬼”,倒让颜思成有点猝不及防,不过比起郑家现在的态度,已经手段温和太多了。

但张建业,也明显不能再继续呆在大员了,必须为这件事将黑锅彻底背下去。

“哼……仰他人鼻息,大员也不过如此了!”

本以为这种事一旦捅破,颜思成就会成为一个弃子,有了这个把柄,就不得不顺着郑家的心思。却不知华美方面居然看透了郑家,关键时刻来了这么一手,让颜思成瞬间走出死胡同。郑鸿逵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戏剧到这个地步,也只能愤愤然甩袖而走。

“哎,给张建业去递个口信……这些年他也为大员做了不少事,我必不会为难于他,等机会可送他一家出大员。”等郑鸿逵走后,颜思成无可奈何地朝管家吩咐了一句,就心情复杂地打算转身离去。

“是的老爷,不过这里还有个口信……七夫人要回来奔丧。”管家见没人了,赶紧又凑了过去,“少夫人也带了话,说老爷为大员殚精竭力,今后只要厚待四老爷一家,尽心为民,千万莫让外人趁隙而入,她和大公子都支持老爷。真是恭喜老爷了!”

看着管家那副神秘的样子,颜思成终于一脸苦笑地陷入了沉默。到最后,还长长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谁家的吕宋

西班牙殖民者第一次屠杀吕宋华人的历史,已经过去了近40年,几乎跨越两代人的血泪故事,在这个时候似乎沉入了记忆的深渊。无论是当地的西班牙殖民者,还是当年从尸山血海里侥幸而还的华裔老人,再或者是近些年才新迁而来的新华裔,都习惯了现在和平共处背后的虚假繁荣。

日薄西山的西班牙帝国不再具备全球性的军事、政治与经济影响力,而首先表现出疲态的,就是西班牙的远东殖民地菲律宾。华美的加入,使葡萄牙在印度、东南亚焕发出老树新芽般的生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强势也依然得以保留,甚至英格兰和丹麦东印度公司也早早地在印度、东南亚拥有了一席之地,唯有对远东殖民地事务越加不管不顾的西班牙在加速衰老中。

历史上第一次马尼拉大屠杀时的30000多华裔,最后只剩下寥寥几千人。但在这个新世界里,蝴蝶翅膀所带来的飓风已经在东南亚这片零碎的岛屿上刮出了另一番风景。谁也没想到几十年后,马尼拉城内外的华裔会再次膨胀到40000余人,而整个吕宋岛各地的华裔,更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近70000人。

远东贸易在华美的主持下越发顺畅,从美洲运到吕宋的白银就越是流水一样出去。无法改变的客观格局,使菲律宾殖民地早就成为了西班牙帝国的远东出血口,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现在的吕宋岛,几乎完全被华裔“绑架”了,他们提供了当地绝大部分的粮食、工坊劳力、社会服务和商品贸易。来自华侨华商的各种税收占去马尼拉城财政收入的八成以上。华侨华商的大规模涌入,繁荣菲律宾各地社会民生的同时,又使社会主导权当仁不让地又落入了华裔的手中。这种局面让马尼拉城的科奎拉总督一直如鲠在喉,又无可奈何。

在眼红与防范的纠结心态下。总督科奎拉不止一次想重新启用几十年前的仇华政策,通过一场“剪羊毛”来维护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殖民统治。但近在咫尺的大员颜家、淡马锡刘香和吕宋的华商领袖李国助,已经是公开的海上联盟关系,更有华美这个公然在东南亚为华商贸易做保护伞的势力存在,总督科奎拉那蠢蠢欲动的心思才不得不收敛在心里。

为防止数量膨胀的华裔对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统治地位发起挑战,再考虑到统治权威的问题,总督科奎拉在绞尽脑汁后想到了一种特殊的管理政策。

除选派亲信担任菲律宾各地的殖民地官员外,科奎拉还故意给予附近的土著部落一些会和华裔发生冲突的特权。例如吕宋岛南部的土著首领巴谷姆就被总督科奎拉授予马尼拉城外的土地管理官的头衔,所有马尼拉城周边的华裔土地税收,都委托给巴谷姆征收。而且私下允许巴谷姆获得其中一部分。

巴谷姆当然是乐得不行了,早就觊觎华人财富的巴谷姆顿时拿着鸡毛当令箭,各种刁难和敲诈勒索是层出不穷。西班牙殖民地官员又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每发生一些纠纷,大部分过错都会算在华裔头上。得到暗中纵容的巴谷姆就更加肆无忌惮,征收变强抢的行为也越来越频繁,自然就引起了吕宋华裔们对土著的极大愤怒。

到最近几年,科奎拉甚至将一些港口水域管理权都委托给当地的土著首领,加征华商的船舶通行附加税。不光每年从华裔手里征收的钱物比十年前多了不少,而且还培植出一批对西班牙言听计从的土著势力,可谓一石二鸟。

挑破土著和华裔的关系,利用土著的力量来制衡华裔在吕宋岛的扩张。甚至是借土著的手制造新一轮“剪羊毛”的契机。这是总督科奎拉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而且目前来看,效果居然还不错。

……

1642年4月28日,周一。吕宋岛北部。林加延。

距离马尼拉城以北200多公里的林加延湾沿岸,一座新兴的殖民地城镇在过去十年里越发蓬勃地生长着。如今城内外的华裔居民超过了10000人,几乎占去城镇人口的90%。当地的西班牙殖民者却只有区区千人不到。

除了港口的堡垒炮台,城内外的楼宇、街道、店铺、农庄几乎清一色的东方风格,单从外表来看,大多数时候往来的海商们会误认为这是大明帝国治下的城池,几乎很难想象这是在西班牙菲律宾总督统治下的殖民地。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在给国王的信件中曾经沮丧地将林加延称之为“远东大明帝国建立在西班牙殖民地上的殖民地”。

来自大明的难民或商人们,把故土的生活在林加延周边的肥沃土地上几乎完美地复制了一遍。华人带来的先进农耕文明不出所望地“占领”了当地,结社自保的社会关系网带,让周边那些好吃懒做的吕宋土著一度只能眼巴巴的跟在华裔移民身后讨生活,没多大胆子兴风作浪。

和其他地方仗着西班牙支持狐假虎威的土著相比,林加延周边的土著首领还稍微有些收敛,基本上很难像马尼拉城的巴谷姆那样为所欲为。一方面是当地的华人数量众多,另一方面林加延的华人相当部分都是来吕宋不到十年的新移民,似乎也比马尼拉城里逆来顺受了几十年的华裔更硬气一些。

一大早,一艘华美东联800型商船出现在林加延湾口,都不用举起望远镜分辨船上的旗帜,港口要塞的西班牙官吏就一眼就认出这种漂亮商船的主人身份。

按照当年签订的远东贸易协议,华美东联集团每年只需要向马尼拉总督府一次性缴纳一笔税收,旗下的商船就能在吕宋各殖民地港口享受全年的免入港杂税待遇。

如果是其他的吕宋或大明华裔海商,估计就没这么好打发了。就算十几年前《马尼拉协议》里规定了“华商保护与优待”的条款,但现任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却只做表面文章,而背地里却进行各种变相迂回,华商们的处境又渐渐回到了和当初差不多的境地。

大的为难和勒索也许走不上台面,但借着土著的手进行的小动作却层出不穷。让人不厌其烦。以往总会有那么几个吕宋土著会兴冲冲地划着独木舟代表城里的西班牙人前去征收“附加税”,但这次,蹲在港口树荫下的一波吕宋土著直接咂吧着嘴待在了原地,然后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艘商船由小渐渐变大,然后停在了码头边。

……

天气正当炎热难耐,就算是终日在码头吃苦耐劳的华裔民夫,都有点萎靡不振的,但眼前靠港的是一艘挂着华美东联集团的商船,就代表着未来好几天的生计又有了着落,顿时十几个汉子都顶着烈日呼朋唤友而去。一个西班牙小官吏也不得不擦着额头的汗水过去例行公事。

“哈。阿尔门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船板放下,一身华美短装礼服的青年欧裔船长带着夸张的笑容走上了岸,十分热情地向走来的西班牙小官吏脱帽致敬。

“真巧,居然是佩德罗先生,您又来远东了!”

精神不是很好的西班牙小官吏微微一愣,马上认出了眼前曾经见过几面的华美东联集团的商船船长。

“如果一直待在岸上,我觉得我会死掉的。知道吗,大海才是我的天堂。我已经把家人都接到明珠岛了,就不用每年圣诞节都赶回本土去。”

佩德罗是十九年前移民华美的一名普通的葡萄牙少年,因为母亲是西班牙裔,所以也说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整个青少年期在华美度过的佩德罗。如今已经是东联集团下属东方运输公司的一名商船船长,且主要负责跑明珠岛海外领到吕宋的贸易航线。

“您可真幸福啊,听说明珠岛有着远东最为漂亮的英格兰舞女……”同为葡西混血的西班牙小官吏,略带嫉妒地看了眼对方一身高档的衣着。暗暗吞了口唾沫。

(注:英格兰在大航海时代,一直被欧洲各国讥讽为“第三产业女性”输出国,几乎全欧洲的城市都有英格兰卖笑女。)

“今年林加延的收成看起来不错。希望谷物的价格会更公道一些。”佩德罗看了眼港口要塞上的几个西班牙士兵的身影,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币,偷偷塞到了“老乡”的手上,“这次带来了酒、布匹、药品、工具和肥料,还要购买至少300拉斯特(约600吨)的谷物。大概需要更多的人来帮忙,也期待更多的人今天晚上能喝到美味的朗姆酒……”

“那当然,佩德罗先生可以选择码头上的任何搬工,您的商船将不会受到任何妨碍!还需要我推荐几个商人吗?”西班牙小官吏眼前一亮,连对方递来的货物清单都不看了,直接嬉皮笑脸地弯腰行礼,并暗示之后的交易税一定会给予最大的优待。

下层官吏的简单贿赂工作就这样轻车熟路地完成,望着逐渐远去的西班牙小官吏,佩德罗眼底出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就在他转身朝码头附近一处货栈走去的时候,船甲板上又出现了一个普通衣着的华裔青年。

“是刘二哥,刘二哥回来了!”码头边,一个推车的华裔小伙抹了把汗,正要凑上去抢一些搬运活,突然看见传边出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熟人,赶紧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华裔青年带着微笑走下船板,和迎来的一批码头搬工走到了一起,颇为亲热地敲着一个个熟人的胸膛。刘二纯,是吕宋土生土长的华裔后代,曾经一家子在马尼拉做裁缝,后来全家搬迁到林加延,是林加延本地居住时间较长的华裔家庭之一。

“刘二哥,都出海五年了吧?这次可总算再见到人了!你爹娘上次还说很想你呢!嘿,这料子真好啊,刘二哥出海发财了!”几个搬工小伙笑呵呵地围在刘二纯的身边,羡慕地看着对方一身质地不错的衣衫,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还伸手去摸。

“大家快帮忙卸东西,都是大箱子,要注意别磕碰碎了。都不是便宜货。”刘二纯从身后背包里摸出一条香烟,也不管是否全认识,给在场的华裔搬工一一散发。

高档的红双喜华美香烟在东南亚虽然不是稀奇货,但一般的吕宋华裔搬工也没那个本钱去享用。见刘二纯出手就是每人一包高档香烟,大家这下才真正觉得对方一去五年肯定发了大财。

人力三角滑轮架的帮助下,一个个沉重的大箱子从华美东联商船上一一放下,对于华美东联集团在本地的港口贸易,远方港口要塞上站岗的西班牙士兵早已司空见惯,都懒得看上几眼。

在刘二纯的嘱咐下,几个华裔搬工小伙还特意卸下一个长方形的木箱放到了板车上。然后跟在刘二纯的身后,朝某座属于东联集团租下的码头货栈而去。

……

“这位是魏老先生,在林加延很有声望!”

“这位是梁先生,我们在马尼拉的老朋友了,也是李国助先生的朋友!”

货栈内,佩德罗和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早守候在此地的吕宋华商聚在了一起。当几个抬货箱的搬工离开后,佩德罗赶紧将其中几个年长的介绍给了刘二纯。

“这位刘少尉,之前在我国外籍军团灰狼旅服役,现在返回吕宋。以后就要和大家合作了。”佩德罗微微推开半步,又将刘二纯让了出来。

“在下刘二纯,生于马尼拉城,父母眼下均在林加延。听父亲说。家祖当年本在马尼拉经营,后惨死于西班牙人之手,就剩下了我们一门残留。”刘二纯环视了眼货栈内部,发现除了几个中老年商人。还有十几个彪形大汉守在关键的角落里朝外张望。

“当年李大掌柜暗选吕宋子弟西渡华美,练兵习武,如今五年期已过。终有英才脱颖而出。此等英武后生,当是我吕宋华人之幸!”姓梁的中年商人捏着胡须,眼里闪着得意的神色,看样子当年资助选拔吕宋华人子弟前往华美外籍军团,没少了他的一份。

“果然年少有为啊,又是我林加延子弟,不错,不错!”看到身前挺胸抬头的刘二纯那与普通华裔青年截然不同的气质,年纪明显大很多的魏姓老人是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俗礼就不多说了,两位先生请看这里!”

面对各种称赞,刘二纯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废话,伸手从一边取过一根铁钎,就撬开了脚边的长方形木箱。

货栈木墙缝隙里透进的一缕鲜亮的阳光,刚好照在启封的木箱上,只见箱中整整齐齐码着八支全新的、黝黑蹭亮的34A后装燧发枪和配套的刺刀。

“这是华美34A型后装燧发步枪,可数息完成装填。射程、精度、操作方便性均远胜于吕宋西班牙人手中的21B前装燧发步枪!此次佩德罗先生一共运来了四百支,还有大批分装好的弹药。”

刘二纯捞起一把,十分麻利地装上刺刀,虚拟了一番装填弹药的动作,然后瞄准了窗口。几秒钟后,又垂下枪口,双手捧到了魏姓老人的面前:“魏老先生,这是华美资助我吕宋华民的军械,虽比不上华美外籍军团的后装线膛步枪和连发机枪,但也是这东海南洋一带难得的军阵利器。”

“好……好……当年我华民在马尼拉,手无寸铁,任人宰割……有此等利器,若能岁月倒转,我就是死也瞑目了……”魏姓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燧发步枪,两行热泪流下,仿佛又想了几十年前那一段段如噩梦般的回忆。

“魏翁休要气坏了身子。李大掌柜多年来联络各地海商,广迁华民入吕宋,如今马尼拉尼华民已过四万。林加延华民人势亦众,西夷不敢轻欺,我等华民自立自强之业当可大成!”一边的梁姓商人赶紧扶住了老人的身体,也对着刘二纯带来的军械十分满意。

“老朽这次就认了李大掌柜这份为民的心,老夫在林加延也有些薄面,就承下这些事。魏家一门上下、老少四十五口,定遵李大掌柜和梁掌柜的号令!”魏姓老人双手合礼,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刘二纯,你在华美军习兵事多年,如今军械又到,又该如何行止?”

梁姓商人见林加延最有身份的老人终于同意合作。顿时情绪大好。招呼人将箱子中的军火抬走藏好,赶紧把刘二纯拉到了一边。

“不瞒梁先生,如今华美外籍军团灰狼旅的三百吕宋子弟役期已经结束,眼下都在明珠岛休整。还有三百余人在淡马锡的华美黑水保安公司雇佣兵队就职,也在淡马锡休整,随时可以解甲隐藏身份返回吕宋。不过加起来人太多,只能分批而来。”

“这次随我一同返回吕宋的,还有十余人,退役前均担任华美外籍军团班或排级士官,经验丰富。以他们为骨干。连同六百老兵分散各地,暗中操练青壮,半年后就有数千精兵可用!唯一所缺的,就是军械数量不足。西班牙人警惕心极重,每有华商船舶商货入港,必定开箱严查,仅佩德罗先生这些年和李国助先生暗中运进的枪支弹药和几门大炮,远远不够。”

多年来已经语境有了些变化的刘二纯,也不管对方能否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当即沾着茶水,在桌面比划起来。

“刘香那里还储备了两千多支21B燧发步枪,还有一批手榴弹、炸药包和原装弹药。我已经得到了金司长的授权,随时可以从那里帮你们运过来。至于价格。李国助先生应该正在和刘香交涉。”佩德罗略一思索后的回答,马上让在场的人眼睛一亮。

“武器弹药既然没问题,那我们可以加快联络各地的有身份华商,但必须是梁先生和魏老先生信得过的人。如果没做好准备就被西班牙人发现。那就糟了。”

刘二纯看了眼表面身份是东联集团商船船长、实际身份却是华美亚洲情报司特工的佩德罗,将一份在船上就写好的吕宋武装起义方案摊在了桌面。

“少尉,我觉得我应该回避。金司长阁下已经明确交代。除了提供情报,外交部远东事务负责人范先生将不会在你们公开行动后再给予任何帮助,所以你们必须自行组织。”

佩德罗耸耸肩,表示自己没有资格过问吕宋独立战争的指挥。但对于一个在外籍军团服过役的小小少尉,居然回到吕宋就主持吕宋的武装力量建设,佩德罗打心眼里感到有点滑稽,只是嘴上不好说罢了。

“没问题,只要华美愿意给我们提供一个最佳时机的信号,以及在我们成功夺取马尼拉后,找理由封锁航线和港口,剩下的我们可以独立完成!”

刘二纯早就得知了吕宋和华美的合作底限,也觉得华美这些年已经为吕宋做了不少事,所以对佩德罗传达的意思也表示理解。

“当然,你们还有至少半年的时间准备,在这个期间,我国黑水保安公司将提供一些教官帮助你们。如果失败了,我们也会想办法将你们中间最重要的人物接出去。”佩德罗虽然在华美长大,和华裔的交道并不少,但在说话的方式上还是有点太过直白,说出的话让在场的梁姓商人眉头微微发皱。

……

佩德罗走了,因为他还有表面的工作需要完成,就是通过林加延的华商采购当地的稻米。

林加延周边土地肥沃,华裔经营的农业十分繁盛,平均稻米价格低廉到每吨只要7美元,随便拉到大明沿海都可以获得近一倍的利润。林加延从两年前开始,每年输出到华美香港或明珠岛的稻米都达到了近四千吨,成为东联集团在东南亚重要的稻米进口渠道之一。

东联集团与吕宋的稻米贸易,大部分利润都归入了当地的华商手里,这也是李国助等人能够暗中走私储备华美军械的物资基础。

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华美某些人也不希望吕宋的华裔养成一些过于依赖的习惯,或是感觉得来的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不管是何种渠道,吕宋华商所获得的军火,大部分都需要支付一定的款项,这就是华美在暗中支持吕宋独立的同时,也和李国助进行贸易往来的基本模式,只是价格上会便宜很多。

就在刘二纯等人积极准备武装起义计划的同时,吕宋独立运动最大的幕后老板李国助,却在淡马锡的刘香的新老巢里逗留,为一些事情扯皮砍价。

按照华美亚洲情报司暗中牵头的方案,为防范可能的走漏消息,华美从现在开始将提前中断和吕宋的暗中联系,转由东南亚最嚣张跋扈的刘香半海盗集团和李国助进行合作,到时候刘香会为吕宋提供必要的海上支持和军火走私贸易。

当然以刘香的性格来看,只要做得别太过火,能在李国助这个富商大老财身上敲出一笔银子实在是人生一件最大的快事。(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西学东渐?

整体来说,华美东联集团针对大明市场的进出口贸易,并没有太高的贸易顺差,并一直在缓慢下滑,去年只有堪堪80万美元的净利,远低于其他市场。这样一个拥有相当大半个欧洲人口的市场,因为落后的商品物流、数千年自给自足小农经济模式以及饥荒战乱,对华美商品的消费需求却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疯狂。

东联集团去年八成多的利润都来自国内、欧洲、亚洲各地的中转贸易。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内对大明的各类工农业原料或半成品的需求却年年都在增长

时至今日,东联集团的远东经营不再仅仅是单纯购进大明东南沿海的工业原料,或是在当地批发华美国内的工业品。在技术生产设备逐渐向琼州士绅集团输出的同时,相当数量的工农业半成品得以在琼州本地加工,然后又以比国内低得多的成本进入了明珠岛、香港岛的终端工厂,或者是运回本土。

“剪刀差”已经在大明和华美之间形成一条距离尽可能短、种类更为丰富的产业链,并逐渐使东联集团在以明珠岛海外领、香港总督区为中心的远东经营更趋于本地化,对国内的原料供应也更加富有效率。

以油页岩干馏提炼半成品“页岩油”为例,北美标准石油公司在曼城外岛区工业园的产出成本大概是每吨150美元,综合精加工后可以得到市值450美元的页岩油产品。每月生产1吨页岩油,大约需要6名标准石油公司的熟练工人,光是工人工资开销就是每吨120美元。

而位于儋州湾的南海商号的油页岩干馏场,出口到明珠岛海外领的页岩油才折合每吨65美元,别说是运到明珠岛,就算是万里迢迢海运回曼城外岛区工业园,成本都大大低于本土。北美标准石油集团和东联集团在明珠岛联合投资建立的化工厂,就拥有了年加工1500吨页岩油产品的能力。

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琼州的棉纱、毛纱、麻纱、纸浆、皮革、煤焦油、煤沥青、铁锭、铜锭等工业半成品。原因就在于即使是劳力短缺的琼州采取的高薪报酬,当地的劳动力成本也实在是廉价到让人嫉妒,平均劳动力报酬每个月才2美元,还不到华美本土的八分之一!

拥有了仅次于华美本土技术水平的近代工业设备后,琼州的产品成本优势就更加明显了。唯一的缺憾,除了棉纱等少量产品,许多产业规模因为大明各地落后的原料物流能力而无法获得提升,而且极度依赖华美的设备维护。只要停止输出几种易磨损的精密配件,一套纺纱生产线就很可能完全停摆;缺少特殊配方的工业防腐涂料,儋州油页岩干馏场的设备腐蚀就会急剧加大。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报废。

更关键的是,所有输出到琼州的工业项目,几乎都只能产出半成品,而且绝大多数半成品基本上除了卖给华美,在大明本地都不具备多少的消费能力。可以说,琼州“开明士绅”的赚钱生意,完全是绑在华美的大船上。

和琼州地方士绅合作,以技术专利设备输出,获得相关工场的股份。进口大量廉价原料、半成品的同时。还能从工场股份分红里吃回一部分,最后再出口高附加值的工业成品,这就是东联集团过去几年里做得做欢快的事。

……

1642年5月5日,周一。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四月初七,立夏。

大清早,一艘来自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东联800型商船才刚刚驶入香港总督区港口,一堆来自福建、广东的各地海商。就仿佛集体嗅到了什么美味,早早地聚集在香港总督区港口附近的东联商馆内,准备为一批新运到的华美海货争个你死我活。

商馆正厅的大墙上。无数的木条装订排列其上,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商品目录展示区,并分为了进口区和出口区两部分。每个商品目录位上,都挂着若干小木片,上面分别写着商品类别、名称、当前进口或出口价格、库存或需求量,以及物流周期。

正墙下,两位打扮华贵的小姑娘正用特制的长杆,取下某个商品位上的小木片,然后将最新的信息换上。小到一个数字,大到整个商品信息都被新的品种取代,这种气势磅礴的商业装逼行为,已经在几年内让每个到访的大明海商都记忆深刻。

8万匹各档次布料,50吨灯油,200吨化肥,以及一大批肥皂、香水、火柴、香烟、玻璃、五金、药物……林林总总接近800吨的货物信息,渐渐替掉了商品出口展示区的大半数商品卡牌。而进口商品展示区内,生漆、蓖麻油、桐油、瓷器、生丝、药材、茶叶的本期需求量也出现了大幅度增长。

“瞧瞧……生漆采买又提了不少,价格还加到了每担九十块船银(折合白银六十两)!哎,看得见摸不着的生意,再高也没办法啊!王掌柜,听说你这次带来了一百多担生漆,可是赚上了!”

“三等棉麻混纺布这次到货了五万匹,价格倒是又微降了一些……可惜一等精染棉毛混纺布总共才七千匹,还是议价,估计我们很难抢到啊!”

“灯油、琉璃灯具和痢药(黄连素)总算到货了!去,快去排号!免得货被抢没了!”

“今年的生丝亦分级定品了,就不知我等这次运来的如何判定高下……”

“大掌柜,快看,药材区开始换牌了,这次他们又要大笔买货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售罄的,有新增库存的,也有价格调整的,几乎每一条商品信息或大或小的变动,都会引起正厅里观望的大明海商们的低沉议论声,然后总会有几个人匆忙离开,朝着正厅一侧的走廊急走而去,打算去办理商品进出口手续。

除了大多数一心求财的大明海商之外。宽敞漂亮的东联商馆内,还出现了若干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只见他们游走在走廊花园内外,四处打量,或是驻足交谈。

“这位姑娘,冒昧打扰。在下可否去上层观摩?”

一个衣着高档、年级约莫20岁的书生,就独自一人器宇轩昂地站在走廊和花园相交的地方左右探望,当一个东联集团的漂亮女员工路过的时候,赶紧拱手询问。说着,还把头微微转向了通往东联商馆内部的某个楼梯口。

“对不起先生。那里是内部工作区,不行的哦!”

佩戴东联集团工作牌的少女极为礼貌地提裙回礼,虽然是华裔面孔,还有一身带着东方风格的礼裙,但这有别于大明的礼节和奇特口音,还是让对面的青年微微一愣。

汤灵,才满18岁,是华美国内鼎鼎大名的第一位华裔移民高级工程师汤恩最小的孙女,去年才从曼城职业技术大学的会计高职毕业。大哥汤宝。去年从波特市农业大学毕业,眼下也在明珠岛海外领从事当地热带农场的农技指导工作。

而汤灵的未婚夫,则是她的同班同学、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驻明珠岛分部商务总监钱老三的儿子,目前也在东联集团总部实习。两兄妹作为东联集团刻意培养的最年轻一代员工。将在远东业务部门实习一年,之后又将调回本土委以重任。

“在下南京国子监生员郑森,有福建海防总兵府的关蝶文引,得家父准允。前来贵处观学。”以为对方在防范自己的身份,青年赶紧从身上取出一份文书。

郑森,郑芝龙的长子。这个带有一半扶桑血统的青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位翩翩君子。

“哦,是郑先生啊……那需要预约的,这样吧,您可以先在前厅接待处填写访客表,留下您在香港的联系地址,两天之内分公司会派专人来接您!”汤灵仔细看了下对方手里的介绍信,发现盖着香港总督府的签证印,知道又是一名慕名前来参观的大明学子,于是十分礼貌地指了指接待处的方向。

“谢过姑娘。”郑森颇为帅气地又是一礼,然后侧身让过,看着汤灵又款款走远,最后还轻轻赞叹了一声,“果真如传言那般,这海外华美之邦世风人情与我大明大为不同啊……”

“哼,还道是海邦米夷番商仰慕神州、求贡于此,却只见处处以主人之态相欺,视我等于无物!每每南洋稻米、番物到港,两广、闽浙诸商趋之若鹜。大明威仪礼范抛之脑后,实在是为我等不耻!”

“不错!某些人身为大明官宦子弟,却于番夷门前卖弄家世,对番商牙人极尽阿谀奉承,真是有辱斯文!”

离郑森不远,另两位摇扇的书生都发出了轻声的鄙夷,仿佛青年刚才一系列的言行已经败坏了整个大明朝的形象。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既然入乡随俗,自然须以礼敬之。”郑森眉头一皱,转过身,朝着讽刺声的方向慢慢说道。

“好一个‘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倒想问问这位兄台,这香港之地可是谁的国,谁的家?”两个书生见青年居然还敢反驳,顿时就来了精神,声音就高了八度。

“香港今日,乃朝廷与外邦立商口互市,约制有期,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郑森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能喃喃自语般侧过头去。

“朝堂之上尸餐素位者众尚且罢了,身为读书人若不为国直言,就枉读圣人诗书了!商口互市又怎得?还不是一蝇营狗苟、敛财求荣之辈行走之地。兄台对米夷牙人百般巴结,难道也是学那些商贾之流,论斤争两,终日敬奉黄白铜臭之物?”两个书生见对方落了下风,就更加来劲了。

“哼,我当是什么东西在吠,原来是两个‘清流’又在畅谈国事了?”突然,又是两个书生从花园深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级更小点的直接发出了嘲讽。

“国无清流荡涤山河,你等污浊岂不是横行无忌?!”

“只怕是攀风附雅,空谈一时,逞些口舌之能而已。背地里也干些锱铢必较的‘污浊’俗事吧?”

“无端影射,非正人君子所为!”

两拨人就这样突然扛上了,倒让郑森这个“当事人”一下晾到了一边。四个书生各自用着不同语气引经据典互相驳斥。慢慢地,四周渐渐聚集起不少人。

“各位应该更冷静点,这里是东联集团日常办公之地,别打扰客人们前来办事。我建议大家可以在外面茶厅里继续讨论,有免费茶点享用……”一个东联集团欧裔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十分礼貌地挡在两拨人中间,使劲赔笑。说完,还朝一边使了个眼色,只见两名香港总督区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后。

“哼,不知大明礼教、狐假虎威的番徒耳……”被一众商人冷眼旁观的两位清流书生一见当地官差来了。只好冷哼几声后悻悻然退走。

“多谢两位相助,在下泉州郑森,字明俨,眼下正在南京国子监就学。”四周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郑森赶紧走上几步,朝着两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书生拱手作礼。

“不敢,在下衡州王夫之,字而农。这位是苏州顾继坤,字忠清。我二人也是初到广州游学。听闻香港商事鼎茂,又有宋裔海邦于此居留,故特来观游,结果遇上了两个空谈之徒。”

年纪较小的书生抢先回礼。一边还朝身边的同伴笑笑。

“明俨兄适才所说福建海防总兵官?听闻去岁关外锦州被围,郑总兵不远千里,亲遣兵马舟楫于海路援粮登州,实在令我等钦佩。难道郑芝龙是……”顾继坤一奇。赶紧抱拳。

“正是家父。”

郑森的脸上一红,本来挺胸抬头,结果此时却不得不微微低了些。自家父亲在福建一带的风评。基本上南直隶一带的读书人个个心里都雪亮的。

去年满清主力南下围困锦州,洪承畴总督兵马挺进松山,郑芝龙打着运粮的名义北上山东,结果却在当地倒卖了十几万石高价粮食,大赚了一笔,引得当时的山东总兵刘泽清差点派兵抢了登州码头的粮船,双方剑拔弩张,在明廷内部闹出了一个超级冷笑话。

“明俨兄,听说你家也在这香港岛和华美番邦易货互市。”王夫之在一边插了一句。

“家中之事,弟并不多问……”郑森苦苦回答,现在才觉得在香港这地方遇见大明读书人同行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

“而农兄只是好奇罢了,明俨兄不必介怀。”顾继坤比王夫之沉稳多了,见对方不好意思,也赶紧岔开话题。

“无妨,家父起于海,与闽浙边海、泰西海商本就颇有渊源。不过多闻此地之商事尤胜他处,贩夫走卒无不言商,锱铢价码宣于市井广庭,人人皆可参营,地方番官总督更是明定商规,以法护商,故有观学管窥之心……然游历多日,发现此地不效东土礼法,律法尺规多如牛毛,商税之重远胜大明,却未伤民事丝毫,弟颇为不解。”

大概觉得身份公开后也没什么好遮掩了,郑森恢复了坦然,说出了自己想要深入香港和东联集团了解的初衷。

“嗯,明俨兄也说出了在下与而农兄的疑惑。在下觉得这海外宋裔华美之邦,虽求鲜华于外,然内则极尽务实,不守虚礼。务实则定心,民富则利国。我等只见香港法规碎杂,却不见处处皆为民所想,税虽重,却多用于民。尝闻华美兵甲纵横南洋、泰西之万里涛浪,非掠财争土,乃护商保民,商国一体。余以为,以小民之利聚一国之气,此正是民本之治也!”

顾继坤略一思索,将自己的酝酿了许多的看法也托盘而出。

“忠清兄所言即是,商亦是民本。民本之治,乃护民之情、解民之需,经世致用之道也。程朱理学由宋至今,禁欲穷理,误人太深。衣食住用、油盐柴米、私情爱憎,哪一样不是世间人伦之理,何来存天理、灭人欲?不顾民需之实,不念民情之治,空谈求理,这理岂不是虚妄?唯有‘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经世致用’才是正人正道!”

很显然王夫之要比顾继坤年轻得多,说话自然也是咄咄逼人,不过那最后一段话,让顾继坤和郑森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顾继坤,王夫之,郑森,三人似乎一见如故,当即约好一同前往东联商馆的接待处办理参观手续。

如果历史没有任何变故,再往后若干年,南明灭亡后,顾继坤才改名为顾炎武,字也改为宁人。明末的三大家中的两位,外加纵横台海和大江南北的国姓爷,如今还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此时此刻,他们没人会知道自己在历史上可能留下的痕迹。(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诱人的提议

1642年5月17日,周六,香港总督区。

初夏的香港岛,气候却并非想象中那么炎热,反而因为前天一场声势颇大的风雨显得气候凉爽宜人。

香港总督府不愧是华美所有海外总督区里修得最上档次的一家,总占地面积几乎达到了两百亩之多,光是总督官邸主楼前的林荫和草坪区,面积就有至少一百亩,里面栽种了各种南方名种花卉草木。一圈精致的金属围栏围绕着天然石料修造的总督府,大门前就是中央广场,以及市区最宽的一条主街道,几名警察正神情冷漠地守在大门前。

清翠的草坪区,鸟语花香,某棵老香樟树下,一位少女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作画,取景地,就是对面九龙湾北岸遥远的大陆山水。

安洁的水彩画功也许差强人意,远比不了自己的妹妹安淑,也没有讲究更多艺术修饰,但却画得异常认真细致。围在四周静心服侍的总督府侍女们,则在保持安静的同时纷纷露出钦佩的眼神。

今天的安洁换了一身黑白双色装点的西式礼裙,头上扎了朵淡紫色的丝巾花团,将整个人衬托得格外高雅。

罗建也身着一套干净的衣衫站在后方不远,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少女在作画,手里还拿着两本华美简体中文版书籍。一本《综合地质学》,一本《矿物分类学》,这是近段时间他几乎日夜都不离手的书本。

“很优美的绘画,我从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对面的景色画得那么真实。”

香港总督埃尔森从一边走来,精通世故的他一边轻轻赞叹,一边偷偷看了眼少女带进总督府的“客人”。

“谢谢您的夸奖,埃尔森叔叔。只是画得太像而已,但却没有艺术美感。”安洁停下手中的笔,回头起身向香港总督轻轻行礼,然后跟着对方朝一侧不远的桌椅走去。

“您的父亲、尊敬的参议员阁下。正在会议厅接见东联集团的赵明川先生和一些广州商人代表。他实在是公务繁忙,安洁小姐不会感觉无聊吧。”

埃尔森喝着果茶,对眼前就读常春藤的名媛千金那几乎挑剔不出毛病的礼仪气质暗暗赞叹。埃尔森自己留在国内的女儿就差强人意了,好不容易进了常春藤的预科班,却最终被淘汰,只能退而求其次进了首都国立大学。

“这应该是爸爸来远东的职责所在,其实爸爸能带我来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安洁说着,看到罗建还拘谨地站在不远,赶紧起身抬手招呼。“罗先生,一起过来坐吧,埃尔森总督阁下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在下冒昧,在一边偷闲观景便是。”罗建红了下脸,还偷偷回头看了眼远方的总督府官邸主楼,知道今天自己的父亲也来了。

凭着一张介绍小纸条,罗建没有依照父亲罗慧德的安排守着自家的成衣作坊,反而三天两头跑进华美香港总督府,连门前的站岗警察都混了个眼熟。今天父亲应邀参加华美参议员主持的总督府茶话会。如果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肯定会再次数落一番。

“年轻人,接受淑女的邀请是起码的礼貌。”在一旁埃尔森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向罗建露出一丝微笑的同时起身走开了。

见这样一位高身份的大官都开口了。罗建的脸更红了些,只好低着头慢慢走到安洁对面,侧着身子坐了半张椅子,都没敢抬头看对方一眼。

“嗯。可惜我没带《无机化学》基础教材,不然你可以结合那本《矿物分类学》一起看。”安洁撇了眼对方放到桌上的书本,轻轻一笑。“罗先生,你是怎么想起自己动手做简易蒸汽机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连首都国立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学长,如果没有加工工具,没人指导的话,都未必能做到那个程度。”

“观学留意罢了,如若不准,再自行推导。”

一提起自己花了两年的时间弄出的简易蒸汽机,罗建的情绪就涨了些。

“真了不起,如果您能掌握更多专业知识,恐怕就更不简单了!我爸爸最喜欢专研技术的人了,可惜他很忙,不然真应该让你们见见。”安洁也频频点头,当初自己向父亲安邵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对方都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就更觉得罗建是个奇才。

“小姐赠书,已是大幸。此书精妙,又得小姐时时解惑,在下受益匪浅。”罗建赶紧站起来拱手行礼,对对方居然说出让自家父亲见自己的提议大为惊讶,因为这和大明的礼教差异太大了。

“罗先生,你想真正学习这些知识、去我的国家留学吗?也许我爸爸可以安排。”

安洁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是慢慢喝着果茶,欣赏着总督府门外的远方广场,感受着凉爽的微风。突然,安洁抬起头,笑盈盈地说出了一个让对方更加吃惊的提议。

安小姐邀请自己去宋裔之后华美邦国进学?!罗建感觉血气上涌,心跳开始加快。

自己死记硬背瞎捉摸,用了两年时间才做了个四不像的简易蒸汽机,还被几块矿石给卡住了学识要害。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居然都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那万里之外的华美国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越想,罗建就越是心旷神怡。

“嗯?罗先生没想法吗?”安洁见对方又出神,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失礼了,让小姐笑话,请恕在下斗胆……”罗建赶紧回过神,正要起身道歉之时,突然看到一侧走来了几个人,顿时就张大了嘴,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罗慧德此时老脸都羞红了,自己那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居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和一位华美少女坐在一起晒太阳聊天,甚至还在频频看人家的身体,简直太失礼教了!

“……赵明川,我刚才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下。对于我们向两广输出的技术项目,要达到尽可能合理的利用效率。就要让大明的工人也具备相符合的操作与维修技能。这位罗先生的成衣厂,就因为多次的缝纫机故障,导致生产线开工率一直不理想。几个小小的部件磨损,都要从明珠岛请技术人员来拆卸更换,周期长不说,人工闲置就等于加大了经营成本,无论对东联集团而言,还是对罗先生来说,都不是正确的解决思路。”

安邵清走在前面,对身边的赵明川侃侃而谈。似乎也没有在意自己的女儿和谁坐在一起。

“安先生考虑得很周全,眼下驻明珠岛厂家技术匠师稀少,着实有点忙不过,时时应付琼州和香港两地的工坊机械修缮已是吃力。对大明工人进行机械维护操训,也早预想,不过眼下明珠岛中级职业技术学校也才开办不过三年,师资应是有限,难以照应完全。”

赵明川其实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基本上大明商人们采购的生产设备都不具备自行维护的能力。但碍于现在的国内技术设备管制条例太过严厉。相关的申请拖到现在都没有个明确的回复,而且远东本地的职业教育也仅仅只能满足东联集团在本地的人才培训需求,弄得国内设备生产商不得不疲于奔命,必须常年派驻技术人员在明珠岛。完全就是折腾。

“嗯,我会向参议院提交一份远东调研报告,把你们的困难都综合考虑进去。不过,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可以让大明工厂企业派遣学徒工先跟师。至少掌握一些基础的故障判断和配件调换能力。至于和大员方面的产业合资计划,我建议你们东联集团专门组织一个推广团去上门宣传,也别死盯着大员的采矿业。毕竟那是人家的本钱产业,不是你想插一嘴就插一嘴的。”

安邵清点点头,总算是帮着赵明川处理了一项重要内容。一扭头,发现女儿安洁正和一位陌生的大明青年站在面前。

“爸爸,他就是我前段时间说起的罗建,很厉害的!”见父亲终于开始理会自己,安洁笑着上前挽过了父亲的手。

“见过安……安大人。见过赵先生,见过父亲……”罗建也硬着头皮也走到了一边,朝着三位长辈低头行礼。

“哦?你就是那个能自己动手做简易蒸汽机的孩子?”安邵清看到了留在桌上的书本,对眼前的大明青年兴趣大增。

“额……正是犬子罗建。哎,整日游手好闲,东游西走,不守礼教,让安大人见笑了。”罗慧德好不容易才借着各种机缘巧合和眼前的华美权贵有了些私下交往,但见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出现在这里,心里不知道骂了儿子多少遍。

“善于观察,自学成才,难得!罗先生,你养了个好儿子!”安邵清指了指面前的青年,连连点头。作为国内典型的“亲东方派”,安邵清对这种历史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大明青年非常感兴趣。

“家教不严,见笑了。”罗慧德尴尬地连连回礼,被这么一夸,本来恼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爸爸,如果让罗建去曼城留学,应该会更有成就吧?他这些天一直在向我请教,我都快回答不上了!”安洁见父亲十分认同自己的评价,赶紧又趁热打铁。

这下不光是罗建傻了,就连赵明川都愣了半响,更别说已经目瞪口呆的罗慧德了。

看着女儿那天真的表情,安邵清脸上的微笑更甚。

“犬子擅入府邸,实在是罪过。”罗慧德以为儿子没事就跑动总督府引起了安邵清的反感,惊慌之下顿时乱了分寸。

“求学若渴,怎么能算罪过呢……今天就说到这儿吧。”安邵清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就独自朝一侧的小树林走去,安洁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安邵清的变化,引得赵明川和罗惠德都面面相觑,尤其是后者,直接狠狠瞪了眼自己的儿子。

……

返回自家成衣厂的路上,罗慧德的脸色一直铁青着,而罗建则低头不语。

“今后不许再借口前往总督府。”罗惠德停下步,对着儿子露出严肃的表情,“我罗家能在香港岛安家落户置业,没少对这华美番国卑颜屈膝,广州地方和梧州本家风言碎语甚多,为父我也是如履薄冰。”

罗建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点头。

“此女乃是华美权贵门阀之人,说是入夷番女也不为过。但终究是高门深户,不是我罗家能高攀的。你心在格物机巧之学,大可在香港或明珠岛观学求问,切勿节外生枝!你也老大不小了,改日还是托人给你说一门亲事吧。”罗惠德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儿子知道了……”

看了眼依然捏在手里的两本华美书籍,罗建脑海里又出现了安洁的身影和一颦一笑,怎么都挥之不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留学计划

1642年5月25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四月二十七。

华美亚洲舰队的旗舰金城公主号,难得一次出现在香港港口,雪白色漂亮的战舰引起了出海的香港渔民和一众大明海商的片片惊赞。而在港区街道上,刚从南非总督区调来的一个外籍军团灰狼旅步兵营的官兵,正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军乐的引导下走向市区。

《外籍军团进行曲》极富节奏感的短笛吹奏和鼓点声中,500多名荷枪实弹的外籍军团士兵以连为单位,排成九人一排的列队,如一块块整齐的豆腐块在大街上移动。官兵臂章上的北美灰狼图章尖牙利齿,40式新式陆军制服更多了些奢华的流苏装饰细节,也让士兵们看起来更加英武不凡。让围观的民众大开眼界的同时,也让少数混在人群里的大明读书人打扮的青年目瞪口呆。

“都说匪过如筛、兵过如篦,华美番国军兵如此凶神恶煞、招摇过市,民反喜而观之,当真奇了……然数百人之阵,即成千军万马之势,我朝初立之时,王师风范亦不过如此吧。而农兄认为如何?”

“只观其形,忠清兄难免会有此一说。怒马鲜衣,难说不是金玉其外……不过,如此奢养军兵,所耗民力可想而知。”

人群里,顾继坤和王夫之两人正在悄声交谈,而两人身后的郑森,更是瞪大了双眼看了个目不转睛。

“家父也是闽省海防总镇,所部水陆兵马数万,弟也常见得……只看此等华美兵丁精、神、气三样,就与我大明官军大不相同,绝非浮华泛泛之辈。湾中所泊白漆巨舰,怕是国朝永乐年三宝太监之时才有之。”

等华美外籍军团队列走过,郑森终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向两位好友发表出自己的看法。

“嗯。观学月余,确实获益良多。民、商法度严密,民遵之而无怨,兵过往而无惧。虽说是管中窥豹,然细思推想之下,这华美番国之国气民心当在我大明之上……可惜无法再行深究。”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顾继坤比王夫之要沉稳得多,知道久识兵事的郑森绝不会没来由的胡乱夸奖一个海外番邦的军势。

“香港仅是华美与朝廷约定之商口租界,听闻只十年期,非是正土之制。若能游历华美本土一番,当可求解。可惜未得门路。该如何成行?”王夫之合上扇子,望着远去的军队背影,发出了感慨。

三人此时的心似乎都想到了一块,纷纷露出会意的微笑。

……

此时的香港总督府内,一场临时会议正在举行当中,参与会议的不光有香港总督埃尔森、国会远东调研组领队安邵清,还包括刚从明珠岛赶来的外交部远东事务负责人范力,以及亚洲情报司负责人金小寒。

“……外籍军团从南非总督区调来的兵力已经就位,海军司令部增派到亚洲舰队的共和号、珍珠号两艘护卫舰还要大概一个月才到香港。大员和郑芝龙方面。我们已经发出了暗示,希望他们引以为戒。”

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范力向在场的人详细介绍着当前的工作情况。

“吕宋那里还算顺利,李国助早几年就在积极组织华商囤积粮食和迁入华裔青壮。为了保密。现在李国助私下联络的吕宋海商并不多,但都是当地十分有身份的华商大族。从外籍军团退役的几百吕宋籍华裔,黑水保安公司的吕宋籍雇佣兵,正在陆续返回吕宋。刘香和李国助已经达成了合作意向。今后我们走私到吕宋的军火,将由刘香负责,我们会在下个月正式关闭和吕宋的一切私下走私渠道。”

直接负责远东“寄居蟹”计划的金小寒。也向在座的人介绍着吕宋方面的情况。

“东联集团在香港成立了一个代表团,准备出发前往大员东宁城。另外,内阁已经同意东联集团仿造琼州模式,从香港口岸向广州正式输出产业技术项目。不过广州不比琼州,为小心谨慎,东联集团打算把业务委托给罗慧德,由他在两广地界出面组织,香港总督区政府则提供一些相关支持。”香港总督埃尔森也摊着自己的日记薄,对近期的工作进行梳理,“参议员阁下,真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们在远东独自处理,但人手根本不够。”

“大家都是国内最得力的远东专家,能者多劳啊。”安邵清笑呵呵地环视着大家,并不直接干预当地的行政工作,“对了,这几天我到处走了走,发现很多大明读书人都在香港停留。你们这些年是否接到愿意到华美留学的申请?”

几个人互相看看,都纷纷摇头。

“好奇参观性质的读书人很多,但要说到愿意真正留学,这十几年就没遇见过,在他们眼里,我们再怎么都是蛮夷。极少一两个落魄的大明读书人基本上都直接留在了明珠岛,跟了赵明川做事,只为了混口饭吃。国家目前在整个远东的民间宣传事务,还是以经济贸易为主。”范力在这方面是最有发言权的,他的看法最有代表性。

“哎……也许不到国家存亡关头,大明读书人的双眼是难得睁开一下,有徐光启那样眼光的人确实是非主流……算了,还是配合我们的产业输出,把大明技工培训项目落实下去。我会向国会提供一份远东分析报告,希望能加快相关工作。”安邵清这些天一直在考虑女儿的意见,通过那个罗建的表现,也萌发了一些想法,但现实又是如此尴尬,只能暗暗叹息。

其实类似这样的想法,大概十年前赵明川就有过,但因为当时的华美对两广的渗透和影响力还远不如现在,甚至形象还有点负面,所以都没法执行下去。除了‘自觉’把孩子送到华美上学的刘香和李国助等人,只有部分琼州或大员的工匠在明珠岛有过短暂的速成培训,而广州更是一张白纸。

“嗯,这个比较重要,可以变向推动我们对两广的产业改进。那个罗惠德我看就不错。不如还是通过他去出面联系吧。东联集团方面,赵明川也是个不错的中间人。”范力早就知道某个在香港死抱华美大腿的广州商人,觉得此人的眼界比一般的大明海商高了很多。

很快,若干纷杂的事务就在安邵清的协助下一一理清。在香港办公的“亲切感”很足,一度让安邵清萌发了今后辞去参议员职务,也跑到远东做事的念头。

……

香港市区西郊,一片小小的联合工业区内,赵明川正在罗慧德的陪同下,参观着罗家在香港总督区创办的成衣工场。

眼红南洋华美海货的广州商人比比皆是,嫉妒琼州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但广州却不比偏僻的琼州,也没有赵有恒和刘耀禹那样的特例组合。香港口岸确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贸易便利,广州商人们已经很知足了,但真要大着胆子在“米夷”的地盘上深入联手的却没有几个。香港总督区联合工业园建立几年来,居然只有罗慧德一家广州商人在香港岛上置办了产业。其中最大的原因,还在于罗慧德一开始就打定心思迁居到香港岛。

和琼州士绅当初还需要连拉带扯不同,罗慧德几乎是慧眼独具地一下就抱上了东联集团的大腿。不光获得了许多东联集团的偏袒,还拿到了一套成衣生产线。远比罗慧德想象得还要高效得多的流水线规模化裁剪缝制技术,外加上从华美进口的各种质优价廉的布匹。罗家的大明成衣制品迅速以远低于两广的价格铺开了市场,如今在广州已经是颇有名气的成衣商。

机械传动的成衣工场车间内,上百名包着头巾的大明女工在设备流水线前紧张地传送裁剪布料或是更换缝制件,几乎没人有时间朝一边路过的大人物偷看。

她们大都是来自赴香港务工的劳工家眷。也有少数从广州新安县招募的流民家眷,在这里她们每个月可以获得一两二钱的工钱和三钱的加班费,一个月就能给家里多买一石米,几乎是以前不敢想象的收入。

“华美军衣订单量巨。如今合同期限几近过半,尚且完成不足三成,哎……”看着一条设备通道的某个工序环节出现了人为的“断流”。罗慧德脸上的表情颇为心疼。

“嗯,维护匠师正从琼州赶来,大概后日就到。赵某惭愧,还是东联集团考虑不周,以至贵厂排障不力……安参议员已向国府谏言,当增扩明珠岛技修学社,以解罗兄等大明坊业之忧。赵某亦与合同甲方澄明原委,另增附注,工期可再宽限两月,罗兄不必着急。”

赵明川带着歉意的笑容连连解释,一边还顺手从一个箩筐里拿起一件正待完成最后一项上钉扣工序的军服上装,仔细检查起缝线来。

“赵先生,上次所说,梧州桑麻之业颇为兴盛,本家亦有意采买华美丝机,在梧州置办一家缫丝工坊。故托在下询问一二,不知东联集团意下如何?至于梧州地方,赵先生大可放心,以本家之乡情人脉必不会有差池……”罗慧德见对方把自家的事看得那么重,心里也石头落了地,不过依然没忘记今天邀请对方来参观的初衷。

一说起梧州,赵明川就想起了罗慧德几年前献上的大礼。梧州罗姓本家确实实力雄厚,自从罗慧德介绍后,大量广西、云南、贵州等省的生漆、松脂和桐油货源都加入了出口华美的行列,算是东联集团这些年做得为数不多的让国内同行们一致称道的地方。

梧州看起来远离两广经济中心地,但却拥有中小型海船经珠江口、西江直入广西内陆的便利水上交通。单纯从交通角度上讲,如果允许东联800型商船入境,那梧州将和广州或琼州没有任何区别。

眼前的罗慧德还真是善于钻营,从态度积极上看,远比当初的好友刘耀禹还要善于抓住机会。现在的梧州罗家已经成为华美商品在广西内陆的总经销商,能够继续加深合作关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两广沿江内陆不比琼州、广州边海之地。不过听安参议员近日所谈,罗先生所请应是水到渠成的事。待赵某日后上询一番,再做回复如何?”

赵明川知道现在东联集团对深入两广内陆的产业输出还比较谨慎,主要是担心引发不可控的政治和经济风险,所以目前还仅仅在关系成熟的琼州大规模展开,广州也才刚刚开始。

“那就有劳赵先生了!”罗慧德大喜,赶紧拱手作礼。

正在这时候,工场门前晃过两个人影,罗慧德又是脸色一阵黑白交织,然后重重叹了口气。路过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不孝子罗建,以及那个没事就喜欢过来看稀奇的安家大小姐安洁。

“罗掌柜,赵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明川这些天也大概听说了罗家之子和参议员安邵清家的女儿有所交往的传言,更是知道安洁向父亲提出让罗建留学华美的事情,这一下就将赵明川早就熄灭的某种心愿又提了起来。

“不敢当,赵先生请讲!”以为对方也看到了自己儿子不懂礼数的行为,罗慧德赶紧拱手。

“实不相瞒,贵公子天资聪颖,对华美格物机巧之学几乎无师自通,堪称奇才。此等才学,若是禁足于大明,实是暴殄天物。赵某多年前远渡华美,尚且一无所长,今日所见贵公子才华横溢,若得华美大师巨匠指点,前途不可限量。”

意思很明显了,赵明川在罗建身上看到了大明年轻一代打破桎梏的希望。希望罗慧德除了积极参与华美在东方的产业输出计划,更能让自己的儿子留学华美,为将来“开眼大明”打开新局面。

静静看着面前权倾东联集团的大人物,罗慧德心里也是翻腾不已。他死命巴结这些华美番商,并非因为曾经入教那种层面的事,图得不过是财利,就没想过真有那么一天让自己的一家“入夷”。比如现在虽然定居香港,但依然是“商务签证”的临时身份。

“犬子心浮口拙,怕是丢人现眼,反遭人耻笑……”罗惠德硬着头皮微微躬身,再次明确了自己不打算让宝贝儿子和华美人过度相处的态度。

“哎……”赵明川失望地转过了身,不再劝说。

“赵总!赵总在吗?”现场的气氛渐渐尴尬的时候,突然一个东联集团的工作人员急走进工场。

“有何要事?”赵明川见是当地分公司的人,赶紧整理衣衫。

“有数名大明读书人到分公司,请求见您,说是想乘坐我们的商船去明珠岛海外领观学!”工作人员满头大汗,显得很急,“其中一人,还是福建海防总兵郑芝龙的长子!”

“啊?!”不光赵明川眼睛一亮,就连罗惠德都愣了。

“好!速带我去!”赵明川情绪一下就高涨了,也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直接撇开罗惠德就走出了工场。(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刘香新基业

1642年6月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五月初五,端阳节。

后世的新加坡岛的南岸,一座混木建筑为主的港口城镇已经成型。这就是刘香从1637年决定全力进占淡马锡岛后正式修造的永久军事据点,如今已经扩建为一座真正具备军事和贸易双重作用的港口。

一座大型水寨外,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海盗船在四处游弋,一艘来自印度或马六甲的葡萄牙商船正在水寨外落锚,老老实实地等候盘查交税。

由范力出面邀请、华美前总统陈长远亲自手书雕版而成并长途海运而来的“淡马锡港”城匾,正在一大波海盗的簇拥下缓缓悬挂到港口码头水寨的高处。水寨内陆深处,许多街区房屋还在修建当中,一群群明显是柔佛土著的奴工在海盗监工的皮鞭下汗流浃背地忙碌着,少数华裔移民则扛着劳作工具小心翼翼地绕过。

两艘东联集团的商船正在水寨码头停泊,一艘东联800型商船边,几十个手拿刀枪的海盗围出一个隔离带,数百衣衫褴褛的大明难民正缓缓通过,朝着水寨一侧的移民临时检疫与安置区而去,那里布置着若干带着华美特色标记的医务帐篷,来自明珠岛的卫生检疫工作人员在忙碌。

另一艘东联五桅大型纵帆商船则恰恰相反,在过去几日卸完一批来自印度洋的商品货物后,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客运船。一批人数大约七八百人、前期完成卫生检疫和筛选的大明难民正在上船,他们将在半个多月后抵达华美月山岛海外领,然后又会按照移民部的规划管理进行后续的分流安置。

从最远的辽东、朝鲜半岛,到最近的两广,源源不断地华裔流民顺着华美的“印度洋珍珠链”和“大西洋跳棋”一路送达北美。在相应的大明流民出海大搬运行动中,多数还是分流到了大员、琼州和吕宋等地,甚至一路上还有少数会流入印度或巴西的葡萄牙殖民地。根据亚洲情报司和移民部的粗略统计。每年能最终到达华美的华裔移民不过三万余,大概占每年出海量的一半,这已经是华美目前垮洲际人口大搬迁的能力极限。

考虑到华美财政的持续承受和移民安置能力,最初的老少通吃,已经变为了有目的、有规范的家庭、年龄、职业等条件筛选,远东移民管理机制的运作更加科学成熟。

两艘东联商船一进一出的交替配合还在继续,又一艘东联集团的国标1500型商船又出现在东面,这是从明珠岛海外领开来的物资输送船,将为淡马锡送来一批新的水泥建材和民生用品。

……

一大堆海盗围绕在身边,刘香难得去掉了那身脏兮兮的跑海劲装。换了一身华贵派头。挺胸抬头走在水寨里,望着热火朝天的港区建设,刘香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现在的刘香海盗集团,南海义勇军的名头已经正式淘汰,刘香占领的淡马锡已经正式对外宣称为“兰芳自由领地”。

这个名字念起来娘里娘气蛮怪的,但刘香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很爷们儿。在几个投奔或胁迫而来的二杆子文人的帮助下,刘香已经在着手建立地方管理机构,打算把淡马锡真正当成一个永久领地去经营。而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兰芳自由领地的势力范围不光包括艰难拿下的淡马锡岛,还囊括了南方的巴淡岛、宾坦岛、昆杜尔岛、林加岛以及新及岛等大小岛屿,几乎将整个淡马锡海峡出口的岛屿群全给圈掉了。当然,在华美的默认支持下。这些所谓的领土目前还只能算在口头上,不少岛上依然残留着马来土著,真要吃干抹净还需要个三年五载。

“大当家,哦……小的知罪。是大统领……小的已经查计城下民数,如今淡马锡港有流民迁户四百五十五户,兵勇家眷两千两百一十七户……不算柔佛奴工。共计男女老幼九千五百六十三口。”身兼管家的狗头军师捧着个账册,跟在刘香身后,唾沫飞溅地述说着如今淡马锡港的民生数据。

“什么小的不小的的?要自称‘属下’或是‘下官’,你个土包子!记住现在大家的身份,现在咱们就是此地的官府,是兰芳国,不是海寇,娘的……嗯,算得还仔细,吩咐下去,今天是端阳节,给各处管事的兄弟发赏!”

“谢大统领的赏!”四周的喽啰在狗头军师的暗示下纷纷举起手里的燧发枪,发出了整齐的呐喊,让刘香再次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过,大统领,这华美把流民分选中转地设在淡马锡港,这吃喝拉撒的都落在了我们头上,是不是有点吃亏啊?”狗头军师见自家老大情绪不错,赶紧凑了上来,对着远处难民临时安置检疫区的若干白色身影努着嘴,“不说大统领辛辛苦苦弄来的,就是别处运来的流民,都由着华美先选。眼下这一波就留了三百多号给咱,有点手艺的几乎一个都没落下……”

“你个不长眼的蠢蛋,没见东联集团拨付的钱粮?再说了,手里有银子有兵船,今后还不怕找不到人?”刘香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狗头军师,然后突然又换上了一丝神秘笑容,“再说了,你倒看看他们怎么个选法。身强体壮的倒没选走多少,拉走的多是妇孺或是离散匠户。这南洋淡马锡地界,还是孤身青壮男丁最好,占城、暹罗、安南有的是女人买。”

“是是是,大统领说的是!”狗头军师赶紧点头哈腰。

“交代下去,这淡马锡岛虽是梳了一遍,但仍不可掉以轻心,让兄弟们日夜都盯紧了。农事也尽快让人弄起来,过段日子,我会从华美弄一些省力的工器和快船,再把米代岛工坊全迁过来,咱就好好把基业立起来。让李国助、颜思海、郑芝龙那些鸟货好好看看我刘香是个什么人物!”

望着百废待兴的淡马锡港,眼前的生活仿佛变得与往日不同,刘香居然难得第一次在考虑几年后的事。

“可不是嘛,淡马锡可是个好地方啊,到时候什么泰西番夷、南洋海商,都要在咱地界跑商交税!属下能跟随大统领建邦立业,乃上辈子的福分!祝大统领早成南洋霸业,大家伙也能跟着鸡犬升天啊!”狗头军师察言观色的水平已经炉火纯青,当即又大拍马屁。

哈哈,南洋霸业!刘香顿时胸中一阵沸腾。头顶的烈日和心头的熊熊烈火比起来就是小儿科了。

……

为了搞清楚自己在淡马锡的最终地位问题,刘香这些年专门跑了好几次明珠岛。在得到明确的“独立与自由”、“兰芳终身大统领”的承诺后,刘香才下定决心将老窝搬到淡马锡。

现在时不同以往,为了把自己辛辛苦苦弄来的地盘给搞起来,刘香特意找到东联集团的钱老三和明珠市长安尼尔。先不管对方私底下会嘲讽到什么程度,刘香倒是实实在在地认真讨教了一番“治国方略”。

东联集团上下哪能不知道国会和政府对兰芳自由领地的扶持意义,钱老三自然是当成了大事来做,直接依着东联集团的办事模式和自己的经验,给刘香立了个像模像样的“五年规划”。甚至还承诺可以提供部分顾问帮助刘香搞一段时间的领地建设。

人怎么弄来,华美可以不管,但七八年之内,兰芳自由领地需要将人口扩充到五万以上。在淡马锡本岛及周边占领岛屿上建立椰子、橡胶、油棕、蕉麻、热带蔬果等种植园。部分岛屿可以开采锡矿砂。然后兴建大型物流码头、货物仓储区、实行自由贸易政策等等,就连货币都直接采用华美的,整体上成为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外围经济体。

不过由于未来人口绝大多数都是些穷苦的文盲难民,而且当地土地也比较贫瘠。所以淡马锡注定相当长时期内只能是一个以农业和贸易为主、绝大部分工业品都依赖华美输入的准国家。

至于淡马锡发展所需的各项外部支持,早在年初的时候,华美政府就通过了对淡马锡的经济扶助计划。未来十年。华美政府授予东联集团“兰芳自由领地经济扶助计划”的独家承包商资格。一切淡马锡经济投资项目的税收均享受远东航线独家经营权以外的额外优惠。

总之,华美政府是不出一分钱,但可以让东联集团获得一笔更长期的地区经济垄断利益。东联集团总部当即拍板,由旗下东方实业公司和东方银行给予刘香直接的资金援助和优惠的贷款。

经国家安全委员会同意,部分现阶段对欧洲都有诸多限制的产品都将向兰芳自由领地开放。例如入选华美政府出口兰芳自治领地的船舶类产品名单的,就包括雅城船舶公司推出的500型三桅纵帆商船。

拥有华美最强风帆船设计制造能力的雅城船舶公司,这些年剑走偏锋,除了强势占有纵帆战舰出口订单大头外,还一直致力于纵帆商船的业务开拓,500型三桅纵帆商船就是其中性价比极高的代表产品。

满载排水量只有960吨,却拥有最大500吨货物的运载量,只需区区10个船员就能操控,非常节省人力。整体结构较为简单,也没有复杂昂贵的蒸汽辅助升降帆设备,V型横剖面,长宽比达到6:1,采用先进的上缘斜桁帆装外加顶桅斜桁三角帆,在大西洋往返航线测试中创造了最高时速14节、平均时速11节的记录,对于一型非蒸汽动力船舶而言,这已经是极为优秀的性能了。

500型三桅纵帆商船是非常适合远洋抢时贸易的船舶,目前在百慕大海外领、加勒比海外州往返本土的蔬果贸易中表现得极为出色。而本着“薄利多销”的思路,国内售价才73000美元,对外出口也不过90000美元,量大还能从优,建造工期只有4个多月,交付速度很快。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该船相较于蒸汽船来说,对船员素质和操控技术要求很高,所以在优秀水手紧缺、希望“越傻瓜越好”的华美国内,这种优秀的纵帆商船反而用户不多。

远东的大明琼州南海商号是该型船第一家海外用户,已经用于儋州湾到明珠岛的大宗原料货物运输。目前该船的对欧出口还在审核中,而且价格依然比欧洲同吨位的风帆盖伦船贵出不少,但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国老牌海洋国家一眼就看中了此船的巨大优点,就连欧洲造船技术最高、成本最低的荷兰,都有点心痒,也算是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典型了。

海上防务方面,华美国家安全委员会正式通过向兰芳自由领地输出一种简化版的“1000型纵帆巡洋舰”的战船,同样也是雅城船舶公司出品。当然,对于出口单价接近20万美元的千吨级纵帆巡洋舰,就连大员颜家或郑芝龙这样的土豪都未必能年年吃下一艘,更不是刘香这个小身板能够扛得住的,但不妨碍刘香继续厚着脸皮以身家做抵押,在东方银行获得长期低息分期付款的待遇。

陆上防务方面,华美黑水保安公司获得了“兰芳自卫军”的训练合同,将派出教官将刘香手底下那群乌合之众精简成一支约千人的近代军队。陆上主要武器将以34A型后装燧发步枪、33A型8磅前装野战加农炮为主,要欺负欺负周边残尔难灭的柔佛苏丹国还是绰绰有余了。

杂七杂八的内容加起来,东联集团未来十年将直接或间接给予刘香的兰芳自由领地总计超过200万美元的投资或贷款,而刘香连本带利将要承担的债务则高达350万美元。以目前刘香坑蒙拐骗的捞钱水平,每年的平均收益折算下来还不到40万美元。

多乎哉?不多也。

这是刘香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了几宿债务问题后得出的答案,比起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王国,银子什么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何况债多就不愁了。而且有了个好地盘,盘子也能慢慢滚大不是?(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远行

以华美“远东样板”国家形象工程存在的明珠岛海外领,就算已经度过了发展高速期,但城市整体风貌依然在年年提升。作为东南亚的海上枢纽,其商业、服务业、船运业和制造业已经展现出向本土大城镇靠拢的风范。

明珠岛的城市第二期扩建工程和老城区改造已经基本完成,截止目前,在籍定居人口突破了26000人。但这数字里,却包含高达9000的未成年人口,而且每年还有超过1200的新生儿降生,位列华美未成年人比例最高的海外城镇之一。

几乎每天都有一艘来自亚洲各地的商船,为明珠岛送来各种货物。工农业原料或半成品,会通过大大小小数十家当地企业加工成高附加值商品,最后再销往亚洲各地或是运往印度洋、大西洋。除去东联集团和国内大集团在当地的老牌合作企业外,在东方银行的大力投资扶持下,明珠市居民自行创办的贸易或小生产企业也渐渐多了起来。

在华美本土,来自东方的货物不再仅仅局限为原料或半成品,打着明珠岛海外领产地品牌头衔的商品也在悄然增加。

明珠牌精染绵绸、椰香香皂物美价更廉,迅速在国内市场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以地道大明丝绸为原料的手工刺绣用品、东方金银珠玉首饰、漆器、家具别具特色,都是华美本土婚嫁用品市场里的高档货;经商业包装的大明茶叶和正版大明瓷器更是颇受本土高端消费者的青睐,转销欧洲也受到贵族阶层的大力追捧。

第一座为港口和主要市政设施供电的小型蒸汽发电厂正在筹划中,成为继亚速尔美租界、百慕大岛和蝴蝶岛后第四个告别防风煤油街灯的海外城镇。虽然造价高昂,可一旦竣工投入使用,将彻底奠定明珠市东南亚第一发达海港城市的名号。

从1639年开始,作为官办的《曼城周报》也出现在明珠岛海外领。即使路途再远,《曼城周报》编辑部都会特别合并整理出一份月刊运到明珠岛发行,上面也多了更多和明珠岛市民有关的东方资讯。当然明珠岛市民看到这份特殊报纸月刊的时间。通常都是两月多月以后了。

1635年起,获得永久定居权超过5年的明珠岛海外领普通家庭,本土城镇自由迁徙政策也开始有条件开放。不过六七年来,真正迁往本土居住的华裔家庭还真不多,反而因为工作外派或是远东驻军老兵退役的原因,从本土迁往明珠岛海外领定居的华裔或欧裔老国民家庭倒突破了500户,也算是为明珠岛注入了更多的本土元素。

第一批明珠岛海外领长大的青年也于1640年度开始进入国防军陆军和海军服役,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国家和军队培植明珠岛本地居民国民荣誉感和归属感的开端。

国会远东调研组传回的一系列报告和建议,得到了国会两院和内阁的重视。将明珠岛海外领的中等职业培训学校升格为明珠市高等职业学院。提前列入了1643年度的国家级重点教育建设项目。往年的明珠岛海外领中学毕业生要万里迢迢赶赴本土高校入学的局面将大为改观,职业技能科目齐全的高职教育将为华美的远东产业布局提供更加稳定的支持,不再需要劳心劳力从本土企业请技术代表常驻远东。

如此总总措施,总算是真正将这座遥远的东方领地上的民众和本土的国家利益联为了一个整体,其难度和精力代价比其他海外领高出太多。

……

1642年6月16日,周一。

共和号、珍珠号两艘从大西洋长途跋涉而来的护卫舰,在亚洲舰队红狐号炮舰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明珠岛海外领的港口,并向亚洲舰队旗舰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上观礼的参议员安邵清鸣响礼炮。

停泊在明珠市港口的各国商船纷纷向入港的华美战舰升旗致礼。部分甲板上冒头的欧洲商人也不由自主地摘下了帽子,这是近些年华美亚洲舰队对外“定下”的新规矩。宣扬华美在东南亚海域无可辩驳的地区主导权,是华美亚洲舰队的远东重任之一。

码头边的人群里,郑森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金城公主号上的华美参议员安邵清的身影。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明俨兄为何叹气?”短短不过半个月时间,王夫之就已经被东南亚的日照晒得有点发黑了,可见每日在户外溜达的时间有多长,但此时却依然情绪极高地踮着脚在看热闹。

“明俨兄明日就要与我等告别。回香港了。”顾继坤明白此时郑森的心情,在一边轻声说着,“明俨兄陪你我二人观游明珠岛半月。再要重逢,怕是数年之后了,若不是船行在即,今晚当不醉不归!”

“明俨兄,不如你也与你家总兵父亲说说,与我等同赴泰西华美海邦观学?”王夫之又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袖子里藏着的华美签证,脸上的兴奋之色更甚,“到时我等三人又可吟诗对酒,论事评古,岂不快哉?”

“而农兄休要再说此等‘伤心’话了,明俨兄乃南京国子监生员,岂能自废学业随我等海游。”顾继坤打断了王夫之的话,朝郑森歉意地抱手行礼,“我与而农兄远赴华美游学之事,就托付明俨兄代为转告家眷。”

“弟回去之后,自会安排下人将二位兄台海游之事通达府中家眷。待两位归来之时,弟再与二位把酒言欢。”郑森按下内心的失望,对两位结识不过两个月的好友露出诚挚的目光,“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惺惺作态也非弟所愿,就此告辞!”

说完,郑森一咬牙,回头朝一艘正在做起航准备的华美商船而去,打算经香港回到广州,再坐自家的海船返回福建。

郑森这些日子一直陪着王夫之和顾继坤在外游历。无论是顾继坤还是王夫之,都被对方那身严明正气但并不迂腐的气度所折服。眼下郑森黯然回乡,也让二人有一种情投意合但却身不同行的遗憾。对于这样一个官宦大家的长子,顾王二人的私下评价很高。

“此处比之香港岛,更为鲜丽,可想那万里之外的华美本土……忠清兄,我二人此番轻狂西去,细思之,恐太过匆忙,不知对错……”望着郑森远去的背影。王夫之神色又微微一暗,之前的兴致勃勃居然变得有点紧张了。

说着,王夫之还从袖中摸出一份东联集团开具的留学推荐信,上面还加盖了明珠岛市政府外事办的公章。凭借这份官方手续,顾王二人就能够加入“东联集团助学金计划”。而在以前,除了部分名额开给了明珠岛本地居民,这个民间教育赞助项目几乎就没有大明读书人的申请记录。

“你我本就是辞家游学,大丈夫生于世,遍足山河远疆。亦是广揽见闻、格物正心之学,何来对错?”顾继坤表情严肃,眼底一丝坚毅,“这前宋之后于数万里之外立国建邦。其先祖之难比我二人此行高出何止万倍!我倒要真看看,我中国之裔是如何格物致用,立足泰西,兴立华表的!若终是虚浮之地。就当是看出本相,也不虚此行了!”

“忠清兄所言极是,弟惶而多虑了……”

王夫之见有人壮气。也终于恢复了胆色,两人就这样站在码头边,继续欣赏着华美亚洲舰队的入港。在他们视线的角落里,一艘外观漂亮的中型商船正在加煤补水,那是他们几天后将要乘坐前往华美本土的客轮。

……

国内船舶制造业务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当下,成本更低的国有青城造船厂已经成功夺取了国内散货干货商船的主要市场,从北洋船舶集团分家的雅城船舶公司也以业务专精模式夺走了大多数民用或军用纵帆船的制造业务,而后者全是欧洲土豪人傻钱多的生意。

北洋船舶集团如今只剩下军用船舶和大型商用船舶的业务优势,但华美海军再怎么舍得花钱,也不可能喂饱北洋船舶集团的所有船台,而大型商船因为价格高昂,更是用户稀少,每年能开工一两艘就不错了。为扭转颓势,北洋船舶集团果断调整业务,将重心集中在国家将来必然需求的高速商用船舶上。

“东方商务快轮”的原型是军方的灰鲸级远洋运输舰,经过船体重新优化设计后的新型船专为往返华美本土到远东明珠岛海外领的客运服务。两套曾是海军专用的2000马力蒸汽机组为船只提供了强大的动力,满载排水量2070吨,最高航速却达到了20节。客舱分为头等、一等、二等一共三级,能够最多搭载200名乘客以17节的平均航速跨越印度洋,理论上从明珠岛到南山港,只需要两周的时间。而在之前,通行印度洋的华美商船,平均航速才不过11节,相同航程至少要花费三周的时间。

在时间就是生命的口号越发重要的当下,北洋船舶的高速商用船舶研制计划迅速获得了国会科工委和内阁的赞许,并再次获得了建造高速商用船舶享受国家税收减免和用户补贴的鼓励政策,重新夺回了船舶制造业的技术领先优势。

为了保证高航速下足够的续航力,“东方商务快轮”的载货空间大多设计成煤仓,除乘客、燃煤和各类补给品之外,最大商业载货量只有区区300吨。而其主要客运业务,目前也只提供给华美政府或企业商务人士出差使用,一张南山港到明珠岛的单程二等舱票价就高达80美元。

数月之后,顾继坤和王夫之才知道自己当初有多幸运。他们当时拿到的免费船票,恰好是和华美参议员安邵清同坐的“东方商务快轮”,更是东方运输公司第一艘投入远东航线运营的高速客运船舶。

而原本应该乘坐的某艘东联五桅大型纵帆商船则因为中途遭遇印度洋飓风,所载移民死伤惨重不说,船只还不得不在海坛岛海军基地修理了两个多月。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

就在郑森遗憾而忧伤地结束了自己的游学之旅踏上归途的时候,此时的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上,安洁正乖巧地挽着父亲安邵清的胳膊,一同观摩从本土赶来的两艘海军战舰。

在不远的身后,“嘉宾”罗建正好奇地左瞄右看。当目光落在那双联120毫米重型舰炮上的时候,罗建又下意识地缩回了头,生怕自己被人瞧见。

虽然是平生第一次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独自来到明珠岛,但罗建却对这座远比香港繁荣许多的华美城镇大港并不陌生,因为这里的许多角落都被罗建曾走过好几遍。

“爸爸,金城公主号怎么又回明珠岛了,本土还派来了新军舰?”对政治和外交一窍不通的安洁,看到对面百米外缓缓而过的共和号上有水兵朝自己挥手,也礼貌地抬起小手轻轻摇动。

“国家的外交活动而已,他们要去大员进行一次访问。不过我们过两天也要回国。等不到他们出发了。”

从租界香港岛开始,安邵清就习惯了吴元一当政后的国家政策,亚洲舰队大张旗鼓地访问大员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向颜思成暗示大员的命运到底是谁在掌握。另外,也是对海峡对岸的郑芝龙提个醒。

“既然是外交访问,为什么非要派军舰和士兵呢,总觉得怪怪的……”

安洁想起了不久从南非总督区派驻香港的一个外籍军团步兵营,以及自己和父亲动身离开香港的前夜又看到一艘战舰进入香港码头,才知道这是一次酝酿已久的炮舰外交。而自己的父亲显然早就知情了。

“呵呵,这是国家维护远东商业和外交利益的必要姿态。对了,这次远游,学业没有耽误吧?”安邵清爱惜地拍拍女儿的手。也趁机转移了话题。

“没,几位学长都在热心帮我补课,还给罗建讲解了我们学校和首都国立大学的专业分类区别。”安洁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有点玩过头了,赶紧红着脸解释。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悄悄回头朝“跟班”罗建比了个手势,而后者则心领神会地走到了安邵清身边。

“小罗啊,这次你父亲同意你留学。我很高兴。说起来,我和你父亲也算是朋友了,就当你是侄儿。到了曼城,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但希望你能抓紧时间,用心学习,不要受社会上的影响。”安邵清十分欣慰地看着走到身边的大明青年,对自己女儿终于说动对方感到满意。

“小侄深感安世伯错爱,必定潜心研学,不虚此行。”罗建赶紧躬身作礼,一边还朝安洁露出个复杂的表情。

“嗯,下船吧,今天下午还要接见赶回远东奔丧的颜公馆家属。后天,我们就起程回国。”安邵清没有注意两个后辈之间的眼神来往,带着此行满满的收获感朝舷梯走去。

“安小姐,在下欺瞒父母偷出国门,当真妥当?”见长辈走远了,罗建终于憋不住小声说着。

“其实罗先生早就想去了,不是吗?我已经请埃尔森叔叔到时候向您的父亲解释,以后还可以帮您转递信件。”安洁恢复了她惯常的优雅端庄,对罗建最终选择和自己一起返回本土感到高兴。

“那就多谢安小姐了……”又看到那让人心里一漾的笑容,罗建赶紧低下头遮掩过去。

……

此时此刻,在香港总督府官邸里,罗慧德正捏着一份儿子一周前留下的书信,呆呆地站在埃尔森的办公室中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罗先生,您的儿子果然是一位追求科学真理的优秀青年。该怎么说呢,能够获得安参议员阁下以及安小姐的认同,说明他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恩宠,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我敢打赌,他必定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工程师。”总督埃尔森喝着果茶,笑看着对面脸色不佳的大明商人,知道这个连续一周都找不到儿子的父亲在得知真相后已经怒不可遏了。

“弃家出海,不孝逆子啊……哎,事已如此,还能如何,就有劳总督大人了。只望贵邦能善待犬子,待他兴致褪尽就早日归乡。在下告退……”罗慧德知道现在怎么说都于事无补了,只能垂头丧气地拱拱手。然后退出了总督办公室。

“总督阁下,福建海防总兵官郑芝龙派来代表了。”此时,一个文员此时走了进来,向埃尔森递上了一封信。

“如果是购买军火,那应该是范先生的职权。”埃尔森连信都懒得打开,就直接放到了一边。

“不是采购军火,而是希望我们能找到他的儿子郑森。之前郑森一直在香港停留,听说最近好像去了明珠岛。”文员有点尴尬地笑笑。

“又是一个当父亲的和儿子失去了联系,我们的麻烦还真不少。不过我敢保证,这次绝对和我们无关。”埃尔森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打算去会见郑家的访客。

……

就在郑芝龙使者对香港总督埃尔森的免责声明半信半疑的档口,第二天,十几艘来自大员的大小商船组成的大型船队靠上了香港码头。

不知道是否是颜思成知道了华美颜公馆即将返回奔丧,还是华美前段日子的旁敲侧击起了效果,这一趟大员抵达香港的交易船队诚意十足,所载货物十分贵重。

当东联集团的业务人员看到货物清单上的某些内容之后,吓得赶紧找上了警察和正在港岛驻扎的外籍军团,大批警察和一个连的外籍军团官兵硬是将船队停泊的港区隔离开来。

奉大员同知颜思成的指示前来香港岛贸易的张建业,这次不光运来了大量工农业原料。更是随船携带了价值不菲的黄金锭,准备用来支付第一笔军火款。

上千吨稻米、上百担生丝、少量茶叶、近千吨的蓖麻籽、近百吨的硫磺、几十吨的精铜,以及杂七杂八的若干药材、皮毛正在分批下船。然后就是整整1000公斤黄金锭,它们分装在五十个箱子里。在荷枪实弹的保护下直接送往本地的东方银行金库。

早在16世纪就支撑起印度丝织业的蓖麻蚕,是少数几样输入到大员的新农业项目。蓖麻蚕的丝性质和桑蚕基本相似,食性却比桑蚕要广很多,蓖麻叶、木薯叶都能吃。而且极其适合在大员的气候环境下生长。

大规模种植蓖麻,不光能够养殖蓖麻蚕获得高价值的生丝,还能获得副产品蓖麻籽。蓖麻籽榨出的油料虽然有毒。对大员百姓来说一无是处,但却是性质极其稳定、不需要进行额外的精炼加工就是直接可用的高档润滑油。蓖麻油工业用途极其广泛,属于华美科工委这些年重点关注的工业原料,国内需求几乎全依赖远东进口。在科工委的招呼下,华美内阁将其战略重要性和原料需求分级直接提到了和生漆、桐油、松脂同一档次。

大力开垦荒地,再从外部引入蓖麻蚕、茶叶和木薯等新作物,成为大员发展本地农业的核心思路。鸡笼地区丰沛的金银铜煤硫磺资源,更是大员这些年赖以生存的收入之一。虽然由于许多难以说明的原因,导致大员这些年迟迟没有展开和华美东联集团的工矿业合作,矿石产量一直有限,但颜思成执掌大员以来的大多内政成果还是可圈可点。

大员贸易船队这次运来的货物数量和价值难得出现一次“双高”,除了代收第一笔充当军火款的黄金外,东联集团在香港的部分库存商品居然出现了不够抵充货款的现象,但代表大员的淡水水师游击张建业却显得十分低调谦虚。

临时减少部分大明海商的商品配额不可避免会出现,自然引起了部分人的不满,尤其是正在香港总督府的郑家使者,更是一脸复杂的表情一语不发。

但没人知道的是,这将是张建业最后一次代表大员出海跑商。就在几个大员船队小官吏忙着和东联集团进行贸易交割的时候,他们的水师游击张建业已经更换了一身便服,在几个华美亚洲情报司的特工护送下,进入了香港总督府,玩了个悄然失踪。至于张建业的家人,也在颜思成的暗中安排下,早早送到了漳州,并将在合适的时机也迁往香港。(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东方的尊严

无论是传说中的殷商遗族候喜率军出海,周王朝征伐东夷,还是大秦帝国的赵佗南征,或是汉唐盛世的西进。东方帝国在世界土地上的扩张,大致在第二个千年纪开始后不久就陷入了停滞,然后就是持续数百年的边患争斗。基本上,古典中国的疆域从此不再发生根本性增加,并在之后数百年里持续减少,“内与外”的区别也愈加清晰。

与之对应的,则是长期陷于宗教冲突中的欧洲和西亚,为了若干巴掌大的土地死斗了近千年。度过文明辉煌期的阿拉伯人最终在巴尔干半岛止步不前,而除了几个濒临大西洋的北非贸易据点,欧洲的基督教王国也没能在地中海的南岸获得什么质的突破。

葡萄牙王国掀起的地理大发现序幕,最终让困守欧洲西部的基督国家找到了扩展新生存空间和贸易路线的希望,并随着一只只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小船将触角逐渐蔓延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1492年,代表西班牙王国的哥伦布不经意地“发现”了美洲,但一直到1512年,巴斯科.努涅斯.德巴尔沃亚才在巴拿马的达连建立了首个美洲大陆殖民地,此时,离发现新大陆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风帆时代的欧洲殖民扩张注定是艰辛而漫长的,它不仅仅是地球表面的尺度丈量过程,更是“新与旧”不断交汇和冲撞的过程。无数“被发现”的“新世界”和“新文明”让欧洲殖民者在扩张中长期处于“亢奋而保守”的状态:早期殖民主义和商业贸易的结合度极高,但在文化传播上还仅仅停留在宗教扩散这种原始层面。

当西方殖民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东方帝国那庞大的身躯时,之前流传了无数个世纪的诱人传闻变为了让人炫目的羡慕和仰望。和一路相遇的野蛮落后的土著文明相比,东方文明那种令人战战兢兢的敬畏感几乎一直持续到19世纪初。

甚至在1840年那一声炮响之后,西方对东方帝国领导下的亚洲秩序的整体印象,依然还是牢不可破的,占据该地区主导的东方文明和东方民族,依然是这个世界自成格局的一方之主。除了16世纪末某个西班牙疯子妄想的征服东方帝国计划。几乎没人想过能够对东方帝国加以改变,连改变的理由都不充分。

1859年,是人类历史上最非凡的年份之一。当年,英国海军正式采用阿姆斯特朗后膛炮,发展了数百年的炮兵武器翻开了质变的新页,海上战争迈入一个新阶段。

当年,英国哲学家、逻辑学和经济学家约翰.穆勒的正式发表著作《论自由》。该书是自由理论体系的集大成之作,论述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公民自由权利,在西方被高度评价为“对个人自由最动人心弦,最强有力的辩护”。《论自由》成为了近代资本主义理论过渡到现代资本主义理论的标志性著作。

1859年6月。德国学者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由柏林敦克尔出版社出版,对资本、土地所有制、雇佣劳动、国家、对外贸易、世界市场这六个经济元素进行了深入剖析,实现了在价值理论和货币理论上的革命变革。

1859年11月,世界上第一艘真正意义的铁甲战舰光荣号由法国建造完成并首度启航,从此改变了海洋争霸的游戏规则。

惊人巧合的是,还是在1859年的11月,由英国科学家达尔文研究完成、无论是生物学范畴还是社会学范畴都具备巨大历史意义的《物种起源》(进化论)正式出版。欧洲学者由此延伸并曲解了人类文明和种族的观点,殖民主义终于找到了一个“暴力合法化”的赤裸裸的“科学理论”依据。优胜劣汰的自然丛林法则开始超越人类文明发展的道德和人性底限,曾经不想碰或不敢碰的东西在眼前都成为了可以不受任何约束的对象。

阿姆斯特朗炮、《论自由》、《政治经济学批判》、铁甲舰与《物种起源》的出现。宣告了欧洲近代文明的结束,西方主流文明正式进入“准现代”阶段,也将殖民主义推到了历史顶峰。无数地球仪上尚处“空白”的地方在之后短短几十年里被瓜分一空,西方殖民主义扩张成果几乎等于以往几百年的总和。

而此时的亚洲。无论是坐头把交椅的东方帝国,还是懵懵懂懂中继续坚守自我的日本、朝鲜、安南等国,还不知道他们习惯并服从了几千年的古老传统秩序已经彻底走向了衰落,然后就迎来了让后世中国人痛不欲生的1860年……

……

1642年6月22日。周日。

难得一个周末没有任何公事需要处理,而且孩子都刚好放暑假,苏子宁和严晓松两家干脆相约一起前往曼城北区郊外的大型森林公园郊游。

闷热的气温在这个绿色的天地中荡然无存。除了驱赶某些特定危险生物,限制猎杀动物和砍伐森林的曼城市地方法令,使北区森林公园里充满了原始自然气息。野兔、浣熊、红狐和驼鹿是常可遇见,这些乖巧机灵的动物让每一家到此游玩猎奇的穿越众都赞不绝口,森林中的一座天然小湖泊更是上了年纪的穿越众垂钓的优选地。

两把防身的猎枪,几杆渔杆,外加帐篷、食物、报纸等杂物,苏子宁和严晓松组织的家庭聚会很是隆重。当马车通过森林小道来到天然小湖边的时候,两大家子加在一起15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笑声。

苏子宁和袁欣艺到现在,一共育有5个子女。

老大苏方琪,今年19岁,常春藤高校二年级生,品学兼优,淑女气质,苏家的骄傲;老二苏方玮,今年18岁。复旦大学一年级生,老实内向,性格稳重;老三苏方琳,今年15岁,常春藤高校附属中学三年级生,苏家最漂亮的女孩,经常被严晓松取笑成不是苏子宁亲生的;老四苏方玫,今年11岁,曼城第一小学刚毕业,下半年将就读常春藤高校附属中学;老五苏方玥。今年8岁,曼城第一小学二年级生,虽然满月取名时时逢中秋节,被苏子宁起了个太过女性化的名字,但性格却极为跳脱,很有大姐苏方琪幼年时的风范。而自打前年老六出生不过一月就夭折之后,苏家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严晓松和卡特琳娜更给力,两人现在有6个子女。

长子严书明,今年18岁。和苏方玮是同专业同学,少年老成,除了头发外,华裔特征较足;次子严书宏。刚满15岁,曼城第一中学四年级生,欧裔血统遗传较多,甚至因为小时候长期寄住在西班牙裔的外祖母和舅舅家。结果弄得一口华美国语说得很别扭;三女严书珍,今年13岁,常春藤高校附属中学二年级生。典型的混血小美女,拉得一手漂亮的小提琴;四子严书平,今年12岁,是几个孩子里长得最像父亲的,从小就胆子大,不过成绩却很糟糕,在常春藤高校附属中学的入学考试中成绩惨不忍睹,只能付出高价学费的代价;五女严书瑶,今年7岁,曼城第一小学一年级生,外在欧裔血统超过所有兄弟姐妹的总和;六女严书吟,才3岁,总算是给严家“保”下一个华裔血统外在形象更多的小千金,不过现在还是只能腻着母亲哭的年龄,还看不出什么。

“大姐,不去和书明哥划船吗?”比严书明小一个月的苏方玮,见对方正在奋力拉动湖边的小船,赶紧凑到苏方琪耳边小声嘀咕着。

“在没有接到邀请之前,向对方提出这种要求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你管好自己吧!”苏方琪极为淑女地卷裙席地坐在草垫子,骄傲地撇过头,对弟弟这种“自降身价”的提议很是不屑。

“我要划船,我要划船!”

“我也要!”

话还没说完,严家和苏家的其他几个小字辈就涌了过去,七手八脚攀爬之下,严书明牵在手里的小船瞬间就蹲满了人,弄得他是满脸尴尬地朝苏方琪不停地苦笑。

“还是老话说得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看看,没位置了吧,你平时没教育好啊!”

两家当妈的还在布置野餐,苏子宁和严晓松则扛着猎枪在树林边散步,当看到苏家长女那副略微皱眉的表情,严晓松一下就乐了,还得意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说得好像我家女儿还非得上你家儿子的船一样?!”苏子宁随口就一句,不过似乎觉得话里有歧义,马上又一脑门的黑线。

“看你客气的,不用买票。”严晓松更乐了,差点把肩头的猎枪都笑到了地上。

“这些年你口才大涨,赚我便宜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苏子宁没好声气地坐到了草地上,舒服地抱头靠住一块大石头,“这人啊可以变来变去,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唯一相同的,就是都在渐渐变老,一直老到自己变不动了为止……”

“国家不也如此吗,当大家都习惯了某种节奏和规则后,就‘老’了,就越难以接受变革或进步。”严晓松也坐到了好友身边,卸出猎枪里的子弹,在手里把玩着,“那叫什么来着?嗯,既得利益集团,以后咱们的孩子就是其中的一员。这国家的将来还需要经历几次转型,才能真正达到我们所期望的状态。但有些东西却不是我们有生之年想去碰的,而且我们自己也有点习惯不碰了。就看他们有没有接下去变革进步的勇气和智慧了。”

“又给自己戴了顶‘高优越感’的帽子,还既得利益集团,上半辈子的丘八生活就没给你留下什么警示么……”苏子宁迅速找回了自己特有的刻薄,对好友的感慨表面上不屑于顾。

“好吧,既得利益集团还有点自我标榜渲染了,那顽固算吧?”严晓松知道和对方比刻薄几乎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安邵清发回的远东调研报告你看了吧?想在当地推动大明留学生计划,都那么难,看看现在的大明,哪怕是大员或琼州,哎……还是你说的对。我之前太一厢情愿了,不是人人都是徐光启啊。”

“在旧有秩序还没有真正动荡前,任何惯有的文化或思维心态都难以接受外来的新生事物。守旧,本就是人际关系六大铁律之一。别说是先知后事如何,一大堆的前车之鉴放在面前,死不悔改都是历史的主流。不然历史上的思想家和改革家早就烂大街了,一个个国家也不会用上百年的时间来折腾自己。”苏子宁见严晓松又提起了变革话题,知道对方对前天的国会会议又有了心理阴影。

前天周五国会关于未来吕宋、淡马锡和大员地位、华美制度输出的非正式提案讨论,国会分成了两派,吵了个天翻地覆。一会儿民族血统论。一会民族文化论,再一会儿又是文明制度多元论,总之想到什么说什么,互相矛盾或者立场莫名其妙变来变去的比比皆是。一群年纪都老大不小的人闹了整个下午都没有个结论,提案也不了了之,继续顺其自然起来。

“呵呵,要决定一项影响今后几百年东亚格局的国策,真得好难抉择啊……说起来,好像这几天就是亚洲舰队访问大员的日子。你说是不是一种蝴蝶翅膀?”

严晓松对苏子宁挖苦历史的特色说辞早就免疫了,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转身朝向好友,压低了声音。

“你担心什么?”苏子宁想了想。还是先抛出了一个反问。

“还是那些争论的话题,吕宋、淡马锡、大员,也许还会包括其他地方,这些我们依靠蝴蝶翅膀‘人造’出来的势力。他们未来和我们、和大明到底是什么关系……”严晓松一字一句的说着,眼里还闪烁着警惕的目光,“范力发回寄居蟹计划正式开动的电文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是在提醒我,整个方向是不是有问题?”

“那是你的间歇性大明情结的延伸产物,是站在大明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其实你在二十年前,就很清楚代理人模式的利弊,也做出了最终选择。”苏子宁微微一笑,轻轻提点着对方,“用‘软包围’的方式,来渗透东亚,从而改变大明。虽然我经常和你唱反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们所能采取的最温和的渐进方式了。”

“你反对了我二十年,又支持了我二十年。”严晓松静静地看着好友那副略带戏谑的双眼,语气越来越严肃,“改造大明,和华夏民族开枝散叶,本就是两种不冲突的方向,为什么一说起改造大明,你就那么患得患失呢?当初香港的事,你不还丢出一个改革契机论出来吗?”

“那我们需要分析分析,改造大明和华夏开枝散叶,到底哪个更容易做到,哪个更符合这个民族的核心利益,哪个更契合这个时代,哪个更容易遮掩我们?”苏子宁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严晓松所指,“其实我更喜欢看到一个华人的世界,而不是一个大明的亚洲。可能我的野心比你还大,还更虚无更反动一些。”

“一个苏子宁版的17世纪大明威胁论?”严晓松有点哭笑不得。

“呵呵,你啊你……以前是替我们自己,现在开始替大明被迫害妄想症了。”苏子宁呵呵一笑,脸上的戏虐表情去而复返,“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反对你对大明的改造意愿,甚至我们中间大多数人都带着类似的想法。这种想法忽冷忽热,又忽远忽近,随着这些年过去,我越来越感觉整个过程所需要的时间和难度,甚至远远超过在世界各地扶持建立一批新的华人国家。”

“为什么?”严晓松的眉头微微皱紧。

苏子宁伸出手,在草地上虚画了个圆圈:“整个东亚,是一个稳定了几千年并且运转自如的封闭状态,这个体系内的所有国家都围绕在东方帝国身边。相比欧洲而言,虽然有强有弱,但在大部分时期,都是物产丰富、繁荣自足、彼此依存的状态。”

“就好比我们在后世玩的网络游戏。服务器内有一掷千金的土豪,有花点小钱怡情的小资,有技术过人的宅男,更有不花一分钱图个乐子或是抱大腿的屌丝。每个人都在这个体系内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自己的铁杆好友,也有自己的仇敌。在既有的规则约束下形成了一个高低上下强弱分明、又互相需求的稳定关系。”

“17世纪的东亚。就是这么一个已经固化了的游戏世界,从它开服那天开始,就渐渐稳定下来。主导这个服务器秩序的是中国,因为中国是这个服务器里的土豪,在线时间也最长,它的文明力量就是东亚的秩序。中国在这个服务器里已经充了几千年的人民币,其他国家再有能耐,也最多只能当一个老二,装备向中国看齐,技能加点跟中国学。下副本当中国的跟班负责捡垃圾。”

“从汉朝开始,中国周边就被纳入了东方体系,勤勉且小心地学习着中国的体制与文化。哪怕到了清朝,他们也是如此。德川幕府再怎么锁国,每年从中国进口的汉书还是数不胜数,因为中国改朝换代,并没有改变中国领导下的东方传统文化秩序和主导力量……”

“中国,已经当了几千年的老师和领头人,一直在扮演改变别人、教导别人的角色。受人崇拜、被人学习的优越心理。已经深入我们的民族骨髓基因。这种民族遗传基因是何其强大,甚至经历了19世纪中叶一场巨大的冲击后都坚挺存在,到了21世纪都是我们的主流潜意识。你,我。都如此,虽然这不一定是坏事,但优越了几千年的古老传统,使华夏民族的文化基因充满了长者心态。而不是个心甘情愿的学生心态。”

“还记得二十年前吗,我说过,一定要记住我们没资格做土壤。只能做园丁,但又老是不由自主地扮演长者。比如现在,我们在向历史大秀优越感的同时,又在大言不惭地企图当大明的老师,这就是我们的潜意识。”

苏子宁说到这儿,突然指了指严晓松的心口,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奇怪的笑容。一种自嘲,或者说是自得。

“你是说,华夏民族骨子里是拒绝当学生的?”严晓松第一次听到如此尖利的理论,表情十分错愕。

“华夏民族其实极善于学习,但却不愿意当学生,不会以真正学生的态度去接受新东西或不同看法,这是和日本等周边民族最大的差异。我们的教科书动辄就是‘引入、传播、融合外来的文化’,然后又是‘别人学会、学走了我们的啥啥啥’的笔法。”

“华夏民族做了几千年的老大和老师了,它几乎从没有想过做老二和学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在这个民族的心里,它的力量是有目共睹的,它的文化应该得到所有人的效仿,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必须是!”苏子宁的声音也渐渐放低,“相反中国周边、乃至世界上的其他民族,都没有这种心理负担,因为它们不管有没有学习的天份,一直都在当学生,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再继续也没啥大不了的。”

“有那么一天,服务器突然闯进一个技术微操流高手,把我这个第一土豪给打败了,学生们也纷纷不安起来,我忽然发现自己落后了。我也许会偷偷反省,但却绝不会认输,要接受这个结果会比别人艰难万倍……”

“我有钱,有刷了三千年副本的丰富材料和游戏币,技术流高手用什么武器,我就用什么武器,技术流高手用什么技能,我就洗什么技能,再贵都再所不惜……可惜土豪流和技术微操流,对我而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思想境界,于是我一败再败……”

“第二次鸦片战争,让中国所在的服务器彻底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质,东亚延续了几千年的秩序正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才轰然崩塌的,土豪彻底玩不转了,才让日本这样的亚洲二三流小弟真正看清方向,开始自谋出路当起了转校生,甚至终于找到了踩到老师头上的灵丹妙药。可以说,明治维新的风向标其实在中国,而不是日本人自身有什么更高的觉悟。”

“所以,当了几千年老大和老师的中国是最没有退路的,也是最难接受改变的,要么自暴自弃,要么继续努力等待翻身……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老大和老师资格都被剥夺了。到头来只能选择‘中体西用’这种内心虽然不承认,但又必须向命运妥协的自我改良。这种妥协改革,注定只是空有皮毛,思想上却依然是不甘心、固执而落后的态度。而日本、韩国这些国家却可以义无反顾地轻易改变自己,脱亚入欧……哪怕到了21世纪,我们学习了太多的西方事物,却依然耿耿于怀,纠结于命运的不公。因为这个历史宝座真得坐习惯了,几千年难以割舍的,它就应该长在自己的屁股上才科学。崇洋不一定有错。媚外却是万万不该,但这两个词为什么大多时候都连用在一起,其实就是一种内心连带抗争的矛盾表现。”

“现在,大明就是这个服务器的土豪老大,其他小国附庸可以轻易认输,改弦易张,但大明不能。只要大明的力量还在,一天没倒下,这个服务器还是大明的天下。所有的小资、宅男、屌丝还是必须匍匐在大明的脚下。面对外敌,大明才是真正的拿命在搏!换到大明帝国内部,崇祯皇帝就是这个服务器的土豪老大。别人可以轻易认输,改换门庭。但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删号上吊,而大臣们可以参与改朝换代。”

苏子宁抓起身边的猎枪,对着远方的森林比划了一下,嘴里还模仿了一声枪响。

“我们这些人这些年。一直在讨论国家将来和大明的关系,甚至是大明的未来。想在东方立足秀优越感,想着当老师改进大明。想着给这个民族动手术,却又带着历史情结想维护那片土地的传统尊严,这本身就是谈不拢的最扯淡的自相矛盾。坚持自己的强势,就是挑战大明的位置,我们不自认小弟,注定就是大明的敌视对象!所以,我们不知不觉地和后世的日本、韩国、新加坡一样,表面上的东方文化属性,却实质上脱亚入欧或是自立门户。表面上的东方血统和文化开枝散叶,但还是被东方老大盖了个数典忘祖的帽子。我们有历史情结,装着‘大肚量’不在乎这个帽子也就罢了,关键是我们的后代呢?”

“当年我就说过,你支持东联集团开拓远东,扩大远东利益布局,把国家绑到远东去,本身就是把双刃剑,因为那会不由自主地让民众和我们的后代萌发在东方持续扩张的野心和欲望,怎么看大明都是一团营养丰富的鲜肉。如果不想过早发生这些,就别让国家真正卷进去,你的一切针对东方的思路,都要考虑有可能产生的后果,别轻易进入深水区。”

“利用代理人模式,一方面是维护我们在东方的利益,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实现民族开枝散叶,并代替我们在东方立足的折中方法呢?从这点上看,正是我们最容易做到的。至少,大明再发育需要的敌人,短时间内也不应该是我们。”

“严晓松,我们都要想清楚,我们想要改变的大明,可是那个东方的土豪老大和老师啊……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决定中国周边势力是否崛起,但大明版的‘中体西用’却是必然痛苦的过程,内部的破坏性将远远超过周边小弟。这四个字在后世就不知道让中国砸坏了多少锅碗瓢盆,多少引狼入室,痛不欲生到我们现在还能清晰感受得到。甚至这种痛苦坐着穿越的翅膀又带回到17世纪,还在折磨我们的内心,随时都在寻找着发泄口。”

“以后的大明,无论有多困难,即使有悲凉,即使有惨痛,自强自立都是必须的,这是它还想继续担当东方领导者、和外面的世界一较高低无可回避的宿命,不过现在操心的却是我们……历史正在被改变,不管大明愿意不愿意,都逃不过被改变的命运,但我真得不想活着看到几十年后的华美军舰大炮去轰开那片固执土地的国门!所以,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在改变大明和民族开枝散叶的选择上,我更倾向后者,那种民族成就感也许太过虚伪,但却是纯粹的,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心理负担。”

苏子宁说完,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死水一片。

“你有自己的选择,但大多数人其实都在逃避做选择题,我明白……”严晓松突然感觉有点乏味,一把丢开了身边的猎枪。

“干什么呢,两人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快来吃饭了!”

远方,袁欣艺和卡特琳娜已经把孩子们拢到了一起,但惟独不见了严书明和苏方琪。再一望,只见小湖中央,一条小船上两个身影还在悠闲中。女的是端庄淑女状,男的是殷勤绅士样。

“劳资女儿还是上了你家儿子的贼船……”苏子宁突然表情一变,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森林湖水,花草鸟兽,蓝天白云,两个家庭十几个人就在湖边尽情地享受着难得的夏日游情。(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海乡和约

葡萄园岛,位于海州东南部鳕鱼角半岛南方不到10公里的大西洋中,连同东面的小东岛(查帕奎迪克岛)在内,总面积260多平方公里。因优良的自然气候、肥沃的土壤和特有的野生葡萄品种,而被赋予一个很乡野清新的名字,在后世也是北美著名葡萄产地和度假圣地。

海乡镇,就是葡萄园岛上唯一的城镇,坐落在后世的埃德加镇,建于1626年,也是海州最早建立的三座城镇之一。

当初关如中的海州经济起步的“商业、矿业和渔业”的三架马车构想,随着海乡镇的逐渐繁荣而得以实现。海乡镇成为海州乃至华美最大的渔业及鲸鱼产业基地,当地接近三分之二的劳动力都从事着和渔业相关的工作。包括国有远洋渔业公司下属的捕鲸船队在内的多家捕鲸企业都在这里建立生产总部,各类鲸鱼制品产出占华美国内总供应量的50%以上。

同时,肥沃的土壤和大西洋暖流也给葡萄园岛带来了发展特色农业的天然优势。谷物、蔬菜、水果、油菜、养鹿是当地的农业支柱。海乡镇蔬果、菜籽油的产量位居海州前列,而优质葡萄带来的酿酒产业和鹿皮制品,更是海乡镇除了鲸鱼水产外的两大特色招牌,量少而价高。就连移民华美的颜公馆,都在族婿孙阳的支持下在该岛投资拥有自己的养鹿场和酿酒作坊,支持着这个华裔新贵家族在国内吃香喝辣。

截止1642年6月,海乡镇在籍定居人口已经超过12000人,即将在年底改镇为市,并将更东面的东香岛(楠塔基特岛)也纳入该市行政管辖范围,开始有机会享受国家级城市发展财政补贴的待遇。

葡萄园岛不光是海州的农业经济重镇,而且气候冬暖夏凉,距离首都又很近。是曼城上流社会刚刚兴起几年的旅游休闲胜地。最早在百慕大海外领和观云联手,首尝旅游产业甜头的狄祖恭,在退出政界后果断成为了华美第一个旅游地产大亨,第一个开发目标就看中了葡萄园岛。

葡萄园岛上的各类高档别墅度假庄园超过十座,几乎全部属于狄祖恭的个人资产,每年夏天陆续上岛度假的华美穿越众家庭超过二十家,每家花上个千儿八百的,就能给狄祖恭一年新增上万块的利润。虽然这种产业投资大、回报周期长,但胜在持久稳定,而且还有继续火爆的趋势。

如今。海乡镇就迎来了盛夏期的新一轮经济繁荣。

从鲸鱼加工场运往码头的桶装鲸油数以千计,是国内工业的命脉之一;等候装船的成箱新鲜蔬果码得整整齐齐,光是首都曼城,每周的蔬果消耗量就超过300吨;以鲸骨粉、泥炭、油渣饼为基料的土壤改良有机复合肥的大麻袋堆积如山,百慕大海外领与加勒比海外州的需求极为旺盛;初步腌制处理的海鱼更是银花花的一片,滨州的雅城、洋河、花田、金谷、江陵等城镇,是海乡镇渔业最主要的消费市场。

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的两艘运营寿命达20年、即将淘汰的短衬衫级飞剪商船正在港口装货。完成这最后一趟的货运工作,它们就将进入长岛的北洋船舶公司船坞进行一番简单地翻新改造,将全横装帆改成纵帆。然后分别赠送给埃姆登侯国和远东的兰芳自由领两位小弟。

接替它们的,将是一艘最新完工的国标1500型蒸汽散装货船,这一艘几乎就能顶掉它们以前的两倍货运量,而且运营维护成本也大大低于它们。以逐步完成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的商业运能优化工作。

……

1642年7月1日,周二。

适宜的气候和奢华典雅的度假庄园,让葡萄园岛海乡镇成为华美外交部调解西班牙和葡萄牙矛盾的最佳谈判地。虽然整个外交过程充满了各种歪楼跑题或是钻牛角尖,但葡萄园岛的清凉天气和优美风景还是化解了这两个伊比利亚半岛国家的怨气。

最终让西班牙第一个放弃固执立场的。还是华美外交部失去耐心后公开发出的终止军事贷款的威胁,而葡萄牙也获得了让他们觉得值得和西班牙继续做好朋友的好处承诺。

持续几乎半年的和谈,在七月份的第一天终于有了结果。由华美主持并参与的《西葡海乡和约》正式落地。

首先,西班牙王室承认自1582年来的西葡合并正式结束,布拉干萨公爵获得葡萄牙王国合法统治权,西班牙王国撤出所有还留在葡萄牙王国领土上的军队或行政官员。

其次,葡萄牙王国放弃位于直布罗陀海峡南岸的北非传统殖民地休达港的回归诉求,尊重当地官员选择效忠西班牙王国的立场,但作为外交补偿,西班牙王国象征性支付10000西班牙银元的购买费用。

第三,两国将在和约正式生效后缔结战略同盟关系,重新勘定南美葡属巴西殖民地和周边西属殖民地的分界线,其结果也将归入和约附录。

看起来结果十分和谐,但真正的大头却是和约的最后的“附加部分”,因为华美也是和约的签约当事国之一。

根据和约附录规定,西班牙和葡萄牙将全面承认华美在北美墨西哥以北的主权主张,以及在东加勒比群岛(小安的列斯群岛)、南大西洋和印度洋等地区的权益;为防止法国对佛罗里达半岛的侵蚀继续损害西班牙在新大陆殖民地的统治稳定,西班牙以象征性的30万美元价格正式出售佛罗里达半岛给华美,但西班牙不负责移交过程,因为上面目前有法国人的军事据点,华美要什么时候去收回就不关西班牙的事了。

除各自本土港口继续遵循贸易授权外,华美、西班牙、葡萄牙三国将全面开放大西洋、中南美的各自海外领地或殖民地港口,其他地区则不包括在内。在上述地区内,三国将彼此授予自由贸易权,三国商船在签约国港口享受船货税最优待遇。而在这之前,只有西班牙当年吞并葡萄牙时依照《八项和平条款》单独向葡萄牙殖民地授予过。连西班牙自己的殖民地之间都禁止自由贸易。

这还不算完,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强烈要求下,华美同意加入十年期的“大西洋战略防御同盟”。但华美也要求对这项典型的“外交绑架”做了解释备忘,就是华美对大西洋战略同盟的军事防御义务,仅限于保护大西洋航线上的西班牙和葡萄牙船只(包括军用船只),而不包括任何性质的领土或其他海域。例如华美海军一旦在大西洋航行中遇见西班牙和其他国家的海战,华美军舰必须无条件加入西班牙一方。

一系列的三国彼此利益交换协议可以说是前所未有,最终西班牙的签字方还多了圣克鲁斯公爵奥斯卡(史安文)。作为拥有华美和西班牙双重国籍的特殊人物,年轻的史安文完全成为了父亲史文博的“外交傀儡”,而西班牙方面也借此获得了诸多以前不曾突破的外交收获。

公开的彼此要好处也就到此为止。但私下,华美依然和西班牙、葡萄牙又签订了一系列的深度互助协议。

鉴于西班牙在欧洲战场越来越恶化的前景,华美大西洋银行将在三年内再次分批给予西班牙总计800万美元的五年期贷款。贷款利息大大低于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在欧洲主权国家放贷的平均水平,季度利息“只有”8%,并允许西班牙用货物交易抵偿其中七成,但这些贷款只能用于采购华美的商品物资。

除去西班牙急需的甲胄、军服、药品、火药和食品外,对西班牙的高级军事装备出口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以华美已经彻底吃透并炉火纯青的维斯沃斯六角旋膛炮为基础原型,华美将向西班牙出口一款42型前膛装维斯沃斯90毫米大炮。

这是早在1623年北方工业公司就研发失败的一种产品,现在又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然后用更新的制造工艺重新研制而成。

42型前装维斯沃斯加农炮的炮径较短,加上改用黑火药发射药包,最大有效射程大约只有1600来米。使用的高爆炮弹装药也改用黑火药,弹重有所下降。威力只有同口径的华美炮弹的四分之一,但整体性能却又甩开整个欧洲老式大炮一大截,尤其适用于装备在中小型战舰上。当然价格就有点吓人了,经过华美国防部核准。国有进出口集团代理出口的42型加农炮的出口单价居然达到了9000美元,比同样可以发射球型开花弹的新式12磅加农长炮贵出整整三倍,更别提50美元一发的高爆炮弹了。西班牙购买华美高级货的门槛倒是降低了。但买不买得起就是另一码子事。

至少从外形上看,这简直就是华美自己装备的先进武器,谈判期间参观了几次精准的实弹射击演示后,西班牙外交官迪亚戈男爵是两眼放光。但在“有关部门”的招呼下,北方工业集团痛心地表示这种大炮的月产量最多只有10门。如果不是价格实在高得离谱,估计迪亚戈会恨不得把谈下的贷款全购买这种武器。

虽然明知道西班牙和正在蒸蒸日上的法国、瑞典、荷兰三国相比,已经不大可能在欧洲三十年战争中彻底翻盘,这一系列的扶持回报可能会远远低于预想,但西班牙对华美在新大陆的主权让步,以及今后针对法国、荷兰的遏制战略,让这笔有点“亏本”的投资又显得非常有意义。

葡萄牙的好处也没有落下,根据私下交涉了很久的意向,华美将大力扶持葡萄牙在巴西、西非、东非及印度各殖民地的经营,并同样给与一笔300万美元、为期五年的长期低息贷款,也同样允许用货物偿还其中五成。

贷款可以采买的对象,首先就是一大批蒸汽采矿器械,其中不少都是华美国内的主流设备,并将以双方合资的形式扩大在巴西、西非殖民地的采矿业。这种技术设备出口的唯一目的,就是提升葡萄牙本土、巴西及西非殖民地的矿石产量,继续降低华美的原料进口成本。

其次就是将向葡萄牙出口二手蒸汽商船,这也是第一次向欧洲国家出口蒸汽动力船舶。最先进的国标1500型商船华美自己都不够用,当然不可能外卖,但不妨碍1628年《鼓励航运法案》出台后诞生的一批国标440或650型老式蒸汽商船进行改装出售。

以国标1500型商船为代表的新型商船,都具备优秀的性能和低廉的运营维护成本,加上国内鼓励造船业的低息贷款政策和补贴,华美国内大大小小的贸易或船运企业都展开了逐步优化自身商业运能的工作,淘汰下的老船,自然就把欧洲当成了垃圾回收站。

但在葡萄牙或西班牙人眼里,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不依赖风力洋流,平均航速比风帆盖伦船高出几乎一倍。先不管价格是否公道、是否有熟练船员、自家港口的加煤站配置是否到位,葡萄牙的外交代表洛佩兹男爵,至少对华美这一开放的姿态是极为赞赏的。

除此之外,华美国内一大批早年建造的飞剪风帆船也将在翻新改装之后,低价出售到这两个伊比利亚国家,以及爱尔兰科克郡自治领和埃姆登侯国,以构建未来和海运贸易大国荷兰展开商业竞争的牵制力量。为此国有进出口集团还特意成立了一个二手船舶交易公司,专门负责收购国内淘汰船只,然后向欧洲推销。

然后就是42型前装维斯沃斯90毫米加农炮,这种将要引发欧洲各国敌视和军备竞赛的先进军事装备也同样会输出到葡萄牙。不过以葡萄牙的身板,更没有大规模采购的资本。

作为一系列好处的回报,葡萄牙终于同意整体租借亚速尔群岛的特塞拉岛,租期60年。虽然华美表面上不用支付任何租金,但附加条件却是葡萄牙王室将继续保留该岛25%的关税二十年,堪称葡萄牙王室最狡猾的“友好”态度。

从此特塞拉岛美租界将和英雄港合二为一,改名为美属亚速尔总督区,当地几千已经和美租界华美国民相处了十几二十年的葡萄牙籍居民的去留则不作特殊限制,愿意留下的将在三年后获得华美正式定居权。

华美内阁将委任前泽西镇退休老镇长王德的三子、现任泽西市民政局长、35岁的王奉担任美属亚速尔总督,算是再次刷新了移民第二代担任地方政府高官的任职记录。

西班牙和葡萄牙能否在三十年战争后成为分担华美遏制法国、荷兰等强势崛起大国的有效力量,至少目前来看还比较悬。这两个国家的衰落是难以用蝴蝶翅膀抬起来的,烂泥要扶上墙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和精力。但《西葡海乡和约》的签订,让华美在欧洲的利益捆绑战略终于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为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华美战略利益大收尾做好准备。

对外谋取经济扩张利益、对内打好根基闷声发大财,依然是总理吴元一领导下的华美政府做得最熟练的工作。可以预见的是,海乡镇外交活动所带来的海量订单,将再次掀起华美国内企业的疯狂争夺,也将势必对国内外原料输入提出数量更加庞大的需求。(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暴力扩张

1642年7月11日,周五。

南非总督区东部,苏兰港以南十几海里的洋面,风浪起伏中,一支由1艘护卫舰和1艘运输舰组成的小编队正在向北航行。

一角鲸号运输舰上,一波轮换着上甲板透气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船舷,每个人的军服臂章上都是一个呲牙咧嘴的狼头。官兵们或抽烟,或聊天,或者打量着四周空旷的海面。部分有海上见识的人,则指着西北天空上盘旋的海鸟,向同伴解释着那个方向是陆地的知识。

“中尉,长官……我们还要过多久才能上岸?这里应该离吕宋不远了吧?”

任兴忠正独自一人在靠在某个角落里写信,没注意到一个小个头的华裔小兵怯生生地靠了过来。

“二等兵,你很没有距离感和方向感,我们离开金沙港不过一天半,现在离吕宋岛至少有10000公里,而且我们这次是要去苏兰港。”任兴忠手上继续写着给妻子的私信,一边对连队里的吕宋籍华裔小兵露出和善的笑容。

“哦,出海的时候是往东,我还以为……”华裔小兵失望地看了眼东方,有点落寞地抱着双臂蹲到了任兴忠的身边不远,保持着小心谨慎的距离。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几岁了?到连队几年了?”任兴忠抬头看了眼自己新到任连队的华裔小兵,发现对方的年龄和个头完全和周围的士兵没得比,甚至比自己当年刚参军的时候还显得稚嫩,口音也很奇特,于是掩上书信打起了招呼。

“报告长官,我姓石,村里人都叫我小三子。是吕宋林加延人,今年16了。前年冬至节出的海,去年春到了南非金沙港……”小兵见长官在询问自己,赶紧站了起来。

“石小三,吕宋出生的啊,当初隐瞒了年龄了吧……林加延,没听说过。”见对方腼腆得和自己当初有得一比,任兴忠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没事,坐我旁边,聊聊。”

“我就在那出生的。家里还有哥哥、姐姐和一个妹妹。小时候听爹娘说,家里祖籍在西面的大明潮州,爷爷奶奶都葬在那里,可惜我从来没去过……”石小三见自己连队新任的长官这么好说话,赶紧带着孩子般的笑容坐近了些。

“前年冬天入伍,那时你应该才14岁吧?你既然有个哥哥,怎么你会跑来当兵?”任兴忠知道对方刚才说的是虚岁,而真实年纪其实只有15岁而已,但已经当了快两年兵了。

“我哥瘸了一条腿。没力气……”石小三的眼神暗了下去,眼底甚至还出现了一丝水光,“那时候我才7岁,我娘出门被土人欺负。我哥去拉,结果被人摔了。后来我娘气不过就走了,就剩下我爹带着一家……前年有城里大户说选人出海做工,说是学本事。我爹去大户那里偷偷听了一夜,第二天就让我来了,结果才发现这里不止有吕宋同乡。还有好多西人……”

走了?大概是指去世了吧,然后被当父亲的作为为妻子报仇的希望送到了外籍军团,而他在出发前,还并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任兴忠心里出现一丝共鸣般的悸动,而这种感觉不知道多少年前已经淡然了。

“现在后悔当兵了?”沉默了一炷香后,任兴忠突然说了句。

“我不知道……我就想我爹,想我大哥、二姐和妹妹……不过当兵后天天都吃好的,顿顿有肉有米面,还有糖!我娘还在的时候,家里一个月才吃一回肉,二姐和妹妹还都没得吃……”孩子气未脱的二等兵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牛肉罐头,嘴里嘀咕着。

望着对方那幼小而伤心的模样,任兴忠似乎想起了儿时。虽然记忆已经十分的模糊,但也依稀记得当时的亲娘给自己和妹妹喂窝头时的那副笑容。

“长官,听口音您是华美人吧……连里的西人兵长平时都好凶,经常体罚我们……”孩子兵比大人要显得更“没规矩”一些,外加任兴忠不摆官架子,于是很短时间内就热和上了,而且还打起了小报告。

“我出生在大明,我爹娘很早也走了。后来我被人收养了,在华美长大,我妻子就是西人。你排里的中士当然会对你们严厉了,以后你就知道是对你们好了。”任兴忠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皮夹子,取出了一摞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青年中尉军官英气逼人,身边的一袭盛装婚裙的美丽欧裔少女更是小鸟依人。这是两年多前的结婚合影,每张都花了10美元,根本不是华美普通家庭能够享受的奢侈消费。

“那你后娘会打你吗?”石小三眨巴着眼睛,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在发散思维,“画得好像,跟真的一样……长官,在我们那里,请一个画师很花钱的,你家应该很有钱吧?”

石小三的问题让任兴忠哑然失笑,在他印象里,养母杨雯雯虽然从小就对自己和妹妹很严厉,但生活上却是视若己出、极为照顾的。现在妹妹任兴爱嫁给最高法官钟老家的次孙,养母都经常跑去看望妹妹和刚出生的外孙。

任兴忠对小孩子般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就将照片收了起来,然后望着头顶的天空,幻想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上一次结束休假的时候,妻子安妮就已经怀孕,算起来,还有一个月就将给这个家庭增加一个孙子辈了。

“注意!还有一个小时抵达目的地港口,各连队检查随身装备!”声筒里传来了冷漠的指令,甲板上的外籍军团官兵纷纷朝舱口跑去,船尾的几个靠在尾炮边的海军水兵都发出了嬉笑,仿佛在嘲笑这些陆军泥腿子。

在进入船舱前的那一刻,任兴忠在舰队的西侧发现了几艘小黑点。那是南非总督区东海岸常见的科萨人的渔舟,一种做工精湛能够远离海岸好几海里活动的小独木舟。

……

“……到达苏兰港后,全营只有一天时间休整,然后直接前往城西10公里的警备要塞,旅主力部队已经在要塞西面20公里集结。”

船舱里。外籍军团灰狼旅第四步兵营的军官会议正在进行当中,任兴忠作为新任的一位连指挥官坐在了最角落。

外籍军团灰狼旅从组建后,就承担了整个南非总督区的军事防务,所以其编制也比其他两个外籍军团旅多了一个营,也是外籍军团中兵员最多的一个旅,全旅官兵总数超过2200人。任兴忠打两年前西点军校毕业后,先在驻加勒比州蝴蝶岛的棕熊旅部队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代理职务,然后就派到了灰狼旅,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连指挥官。

“……恩古尼人已经拒绝撤出那片土地,甚至还摧毁了我们设在当地的观测营地。按照徐洪运准将的作战方案。主力部队会由南向北推进,我们营将从东面进行大迂回,直接进入他们后方。在这条河南岸,建立伏击阵地,配合南方推进的旅主力将所有企图反抗的恩古尼部族包围在这一带!接下来,就是扫荡河两岸的地区。”

营参谋军官在地图上指点着若干细节,在场的军官都彼此交换着眼色,似乎对这种区区几百步兵就徒步孤军深入原始山林的方案有点担心。灰狼旅四个步兵营,已经有一个营调往了远东。如今剩下的三个营加起来也就1600多人,要对付的恩古尼人至少都有上万人,而且全是熟悉当地地形的好战黑人部族。

“少校,我们的任务是肃清。还是驱赶?”任兴忠记录完命令后,在角落里举起了手。

“歼灭!”营参谋军官撇了眼年轻的连指挥官,嘴里吐出一个冷漠的字眼,“我们会得到南方的科萨人部族的帮助。苏兰港国民警备队也会派一个骑兵排支援我们。本次作战不追求俘虏数量,但必须将战区内所有反抗村落都清除干净!”

“……”任兴忠慢慢放下手,将笔记本塞进了口袋。

运输舰的汽笛响起。甲板上列队的外籍军团官兵已经能看见苏兰港的轮廓了。

……

苏兰港,正式建立于1637年初,位于后世南非东岸的最大沿海港口城市德班的位置上,拥有着南非总督区东海岸最优良的天然海港和肥沃的内陆土地。

最近几年,除本土城镇外,各海外领对年度移民配额的争夺更加激烈,哪怕董久楠为首的国兴集团董事会再怎么一掷千金,移民部也实在无法顾及到南非总督区的殖民需求。

国兴集团不得不采取了和东联集团相同的方式,不断安排人手和资金前往欧洲和远东自行招募流民。几年下来,加上国兴集团在当地的员工家属,寄予厚望的苏兰港的正式定居人口在此时也才只有6000人,此外还有发配而来的数百名加勒比或北美易洛魁印第安男女劳役。

才刚刚进入盈利期的国兴集团,这些年显然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南非总督区首府金沙港的投资经营上。而在这里,除了四周广袤的农场垦殖区和那道围绕海湾半岛的防御墙垒,城镇街区的民生建设投入倒不多,相当数量的城区建筑都是砖混木结构,在最外围甚至还有夯土房屋,看起来比任何一座华美海外拓殖城镇都要更简陋一些。

只是在经济开发方面,基于早开发早回本的思路,国兴集团在苏兰港的发展节奏异常快速,但当地的发展重心依然集中在了农业方面。

城区规模比起南非总督区首府金沙港小了许多,但当地的农业开发力度却并不必前者弱。已经开拓完工的第一期农业土地面积就超过6万亩,而正在规划中的第二期农垦区面积更是达到15万亩的规模。

苏兰港地处亚热带气候地区,即使是冬季,当地气温都保持在十度以上,加上水土丰美,农业发展优势明显。玉米、小麦、油橄榄与畜牧养殖都初成规模,构成了苏兰港最主要的混合农业经济。

当地约100户移民已经和国兴集团下属的农垦公司签订了土地承包租赁合同,平均每户的承包面积超过500亩。为此国兴集团下属农垦公司还从本土采购了大量农业机械,又从国有农林渔牧集团聘来不少农技员。指导当地农户进行集约化大规模农业垦殖。

承包这些农场并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只是按照合同规定,产出必须全部由国兴集团独家收购,只要完成为期十年的农业承包合同,这些土地就将免费归属私人所有。这种看似不用付出啥成本的好事,自然让移居到苏兰港的农户们卯足了劲。但和金沙港一样,苏兰港的农产品收购价也只有大约本土一半的水平。

现阶段的南非总督区,也只有这种较为单一的农业经济,就算是国兴集团投资更多、人口超过12000人的首府金沙港,也无法和中转贸易发达、具备初级工业、人口超过30000且已经成为国家正式领土编制的南山海外领比。

国兴集团在经历最初一两年的兴奋之后。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方向,但后世的地理教科书又明白无误地表明南非总督区又将是整个非洲最富得流油的地段,没有之一。所以即使成本投资回收预期远比东联集团要长许多,国兴集团董事会也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为了促进苏兰港的发展,坚定国兴集团的信心,南非总督周毅甚至从去年开始,就把自己的办公地搬到了苏兰港,亲自组织当地的经济发展和城镇建设。

从上周开始,周毅的临时总督官邸里。就迎来了一位本土的老友,国兴集团董事会主席董久楠,这应该是二十二年来董久楠第一次离开本土出现在海外。

窗外远方的港口,搭载外籍军团灰狼旅第二批参战部队的运输舰正在入港。而苏兰港城内那支只有两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官兵,也提高了警戒力度,位于城西十公里外的警备要塞更是直接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周哥,这次我来的目的。第一是来看看你,第二嘛……希望能尽早看到乌姆孙杜济河南岸能控制在我们手里。”

董久楠笑着为周毅倒上酒,一边还看了眼放在两人面前的一摞文件。步入中年后的码头工人头子已经没了当年那身壮硕紧实的肌肉。变得富态雍胖了不少。

国兴集团游说国内发动这场内陆扩张战争,并由董久楠亲自跑苏兰港一趟,全在于国兴集团在苏兰港以西发现了让人振奋的矿产资源。

虽然和南非内陆相比,苏兰港周边近距离范围只有少量的煤铁矿点,而且开采价值都不高。但在西北方内陆,在距离苏兰港大约50多公里的乌姆孙杜济河南岸、后世的彼得马里茨堡附近山区,国兴集团高报酬聘请的地质矿产勘探队,还是收获了一个让人国兴集团总部欣喜若狂的好消息。

南非的金矿在后世举世闻名,超大型金矿更是让人垂涎欲滴,但大都集中在北方内陆地区。这次在彼得马里茨堡附近山区发现的一座小型岩金矿,放在后世的南非几乎不值一提,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国兴集团眼里第一个可以“变现”的超级藏宝地。

“具体的地质勘探数据是否属实,自然需要时间来验证。但这次我必须谨慎,毕竟那里属于当地最大的一支恩古尼人部族的传统领地,距离我们当前的拓展边界太远了。”接过递来的酒杯,周毅瞥了眼墙上的大地图,显得有点信心不足,“这里并不是南非的主要金矿产区,那座小金矿的储量十分有限,挖上几年能弄出几吨的黄金就顶翻天了。”

“就算只弄出5吨黄金,那也价值300万了!而且彼得马里茨堡一带土地肥沃,水资源充沛,完全可以在那里建立一座永久性殖民城镇,为以后北上深入黄金和煤产地打好基础!”董久楠眼里闪着精光,对这次国兴集团看中的那块小型岩金矿是志在必得,“据说周边还有一些磁铁矿,储量和品位怎么都比西点镇的好一些吧?再把苏兰港的小煤矿弄起来,以后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弄一家冶铁厂呢。”

“当地部族首领已经多次阻扰我们的勘测队深入矿区,目前来看,和平手段是不起效了。南边几家更小的科萨人部族倒好说,愿意帮助我们,但希望能获得更多好处。陆军司令部已经同意了我提出的军事打击方案,徐洪运打算几天后发起肃清战。”

周毅翻开手边的文件,指了指上面的数据:“不过,兄弟,我要给你说清楚,我现在手头并不具备多大实力,这次要支持灰狼旅作战,还要给科萨人派发好处,基本要掏空我这里大部分的物资。总不能当地民众还没过上什么上档次的好日子,就要对他们横征暴敛吧?要知道,总督区不比国家的亲儿子海外领,这些年不大可能获得内阁的直接预算支持,就靠着你们了。”

“没问题,我路过金沙港的时候,给那里的集团负责人打了招呼,最迟半个月之内,再给苏兰港运进一批物资,不用你这位总督大人掏一分钱!另外,我和大家沟通好了,那片磁铁矿要是开发出来,算你周哥10%的干股。”

董久楠蛮不在乎地再次给周毅喝光的酒杯倒满,这些年的国兴集团管理经历,已经洗去了他身上大部分的老习惯,变得更加老道世故。

“别,还是给总督区政府留着吧,我们到这个地步,还缺钱吗?”周毅眉头微微一皱,还是很婉转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

夜晚了,苏兰港西面几十公里外,一支人数超过千人的外籍军团灰狼旅主力部队正在一片丘陵山谷东侧驻扎。

临时设立的华美外籍军团灰狼旅总指挥部,此时还亮着煤油灯和大排蜡烛的光亮,一位佩戴华美陆军准将军衔的中年军官正一语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不悦地看着来自部下的战备报告。

“将军,目前大部分连队已经准备就绪,但随行的辎重马队太少,恐怕我们不得不放弃旅属炮兵连参战。”副官小心翼翼地走到徐洪运的面前,递上了一份报告,“第三营的部队今天下午已经运抵港口,后天就将开拔到出击位置”

“好像任兴忠那孩子的连队就在第三营吧?”徐洪运盯着报告上的信息,嘴里轻声嘀咕着副官听不见的话语,“也许根本不应该匆匆忙忙发起这次作战……”

“将军阁下,预祝您这次取得胜利,相信国内已经在宣扬您的作战计划了。”一位国兴集团的高管在一位苏兰港官员的陪同下,带着一瓶高档葡萄酒走进了徐洪运的总指挥部,笑嘻嘻地递上了酒杯。

“战争还没有开始,还有部队没有到位。”徐洪运撇了眼对面那个国兴集团驻苏兰港的欧裔经理,心情不怎么好。

“胜利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附近几个科萨人部落的酋长已经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很快他们就会派出人手帮助您清剿那些讨厌的恩古尼人!”欧裔经理为眼前的军方大员倒满葡萄酒,格外献媚。

“客套的话就少说了,请出去吧,我还要召开军事会议……”

徐洪运到现在都无法适应这些欧裔商人的面孔,甚至对国兴集团怂恿内阁和南非总督周毅发起的这次战役从一开始就感到不满,尤其是这次担任孤军深入作战任务的第三营里,还有自己的好友任长乐的长子。

碰了一鼻子灰的国兴集团分公司经理带着尴尬的笑容走了,在场的副官和参谋们都面面相觑。

“给南非总督周先生发一份电报,请他给我们补充一批驮马。原定作战时间不变,一个月内解决战斗!”徐洪运将手里的铅笔丢在了桌面,算是下了最后的决心。(未完待续。。)

PS:近期更新发布需要起点审核,可能会耽误点时间。

第三十一章 联合市

作为华美最早建立的两座地方城镇,西点镇以及宋河对岸偏北的银谷镇,定居人口已经分别达到了18000余人和16000余人,其城镇建设完备程度几乎仅次于首都曼城和青城市。如果放在其他州,这样的城镇发展规模早就应该改镇建市了,但偏偏这两座城镇在过去二十年里却一直挂着镇的头衔。

一开始似乎还觉得受到了轻视,不过随着社会本地化进程的深入,镇的称谓也渐渐成为了西点镇和银谷镇一种值得炫耀的老资格标签。据不完全统计,如今全国各地政府机构里的处级以上的官员背景,至少10%的都可以追溯到西点镇或银谷镇。两镇为国家每座新城镇的诞生和发展都贡献了力量,享有“国家孵化器”的美誉,并为两地国民带来越来越多的另类优越自豪情结。

受最初的国家拓殖政策和民风氛围影响,两座城镇的居民其实一开始都互相视为竞争对手。不光普通居民有事没事经常互相调侃嘲讽对方,两地的地方官也都绞尽脑汁地在经济上寻找特色亮点,以求在城镇发展上高出对手一等。

当采矿业因为矿区储量减少而渐渐衰落后,西点镇政府立马出台了鼓励轻工业的政策。水泥建材、玻璃器皿、香烟、皮革制品、高档瓷砖、果酒成为地方经济新强项。

因为地理环境的限制,西点镇的平原极为稀少,从1635年起,西点镇的农业就走上了大规模蔬果种植、酿酒、蘑菇、家禽饲养路线。山区果园、蔬菜种植园、蘑菇培育场、家禽饲养场、酿酒作坊等私营产业加起来大大小小有近200家,相应产量在宋州仅次于波特市和泽西市,果酒产量更是全州第一,供应着宋河沿线多个城镇的餐桌消费。

仅仅是首都曼城,每天都要消耗掉至少35万枚禽蛋、10000只鸡鸭、40000公斤蔬果和6000瓶果酒,其中至少15万枚禽蛋、2000只鸡鸭、13000公斤蔬果和3000瓶果酒都要靠西点镇来供应。

每天晚上21点整。西点镇内河码头就会发出满载鸡鸭、禽蛋、蔬果、果酒的货船前往首都曼城,然后赶在次日凌晨5点前将货物送入曼城各个街区市场。为保障物流顺畅,除了国内首创的专用禽蛋运输箱和货船,西点镇政府甚至还将新区港口一座码头栈桥定为了家禽蛋类专用输出口岸。

诸如此类,西点镇每年仅在农副业上就可以获得超过30万美元的税收。

西点镇发展得风生水起,银谷镇也从没有服输过,甚至因为首任镇长孙弘毅创立的“剑走偏锋”的经济发展思路,银谷镇的经济产业更加富有特色。

北边山区即使矿点众多,但银谷镇并没有选择采矿业作为突破口,药材种植依然是独霸天下。不光药材种类越来越丰富。种植规模也越来越大,国有医药集团的最大生药初加工和制药基地干脆就定在了银谷镇。

家具、瓷器、搪瓷、泡菜、制药属于银谷镇产业强项,但由于同样面临平原地形有限的缺陷,银谷镇的农副业也不得不另辟蹊径。

早在1625年,时任镇长的孙弘毅就单纯以“个人爱好”大规模引入了亚洲竹种,让经济竹类在银谷镇北边山区里大面积落户。等到十几年后竹林都快要“泛滥成灾”的时候,银谷镇也就顺其自然地又增加了竹类制品加工产业,银谷竹业公司的竹材、竹炭、竹菌、竹笋、竹器迅速垄断了国内市场,高档造纸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由银谷镇当年一批老居民迁居建立的海州东福镇。是银谷镇名符其实的“兄弟”城镇,其快速崛起的经济发展成为银谷镇的取经对象。依然是孙弘毅闲来无事的提点,东福镇的养蜂业在1637年被银谷镇果断引入,然后又在孙弘毅的幕后投资下。70多户银谷镇居民共同创立了“银谷蜂业公司”,直接走上了规模化经营模式。

银谷镇本地的农场蔬果园蜜源其实很有限,于是每年春夏两季,由银谷镇的养蜂户组成的采蜜大军就会如蝗虫一样奔赴宋河沿岸各地扫荡天下。蜂蜜、蜂胶、王浆和蜂蜡再运回银谷镇进行初步加工。

银谷蜂业公司眼下拥有蜜蜂5000多箱,各类员工超过500人,产量占全国总产量的几乎一半。企业年纯利润超过10万美元。作为自然界五种永不变质的食材之一,银谷镇的蜂蜜产品还少量出口到欧洲,其疯狂的发展劲头甚至把东福镇的“老师们”都吓住了。

至于每年全国养蜂业产出的总共不到300公斤的延年益寿的名贵蜂胶,则完全属于一群越来越“怕死”的穿越众家庭的独享商品。这么点“紫色黄金”,平摊到每个穿越众家庭也就最多几百克,完全供不应求,每公斤售价高达400美元,几乎是后世价格的50倍!

这里自然还有一个小话题,就是幕后拥有银谷镇几大优势产业不少股份的孙弘毅,就靠着这个曾经被许多穿越众鄙视为“犄角旮旯”的银谷镇不断吃香喝辣,不声不响地就成为穿越众里排名前二十的富豪家庭,还落了个极佳的名声,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了一把。

这种各有千秋的地方经济大较劲发展,随着时间的推移,西点镇和银谷镇之间的互补依赖也渐渐形成。

银谷镇为西点镇提供玻璃和建材原料,西点镇的家禽饲养业所需的半数饲料也来自银谷镇。

西点镇为银谷泡菜公司供应大量新鲜蔬菜,当地大规模的蔬果种植园更是成为银谷蜂业的重要蜜源区。银谷镇的农业所需化肥,也有六成来自西点镇,居民餐桌上至少80%的鸡鸭蛋类都要从西点镇采购,包装药品和泡菜的玻璃器皿更是对西点镇有着高度需求。

到了最近几年,西点镇和银谷镇的经济产业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相互转移,两个隔河相望的城镇的共融度越来越高。拖了那么久,两镇的人口和经济规模都已经到了不得不改镇建市的阶段。

但如此近距离的两座人口上万的宋州大城镇。再建立两套独立的地方行政班子似乎也有点浪费管理人才,于是内阁最终做出了两镇合并建市的行政调整。

按照国家的安排,西点镇和银谷镇将在1642年8月1日那天正式合并,成立“联合市”。这样一来,新的联合市人口将超过34000人,从而名列曼城市和波特市之后,成为全国第三大城市,城市经济总量排名也将进入全国前十。

看起来声势颇大、前途光明无限,但国家的“好心”是否会让彼此较劲了二十年的两地老国民买账,就不得而知了。

……

1642年7月19日。星期六。

上游连续几天的雨水让宋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好在城镇沿河堤坝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持续完善着,所以西点镇和对岸银谷镇的河道不再被以往的春夏季水患所困扰。

即将成为“联合市西点西区”的西点镇西部,十几年前的郊外山林丘陵现在已经成为一片风景优美的高档社区。一处布满果树和梯田蔬菜园的丘陵坡地前,坐落着一座漂亮的西式庄园,门前的精致金属围栏、雪白的石造花台、碧绿的草坪和参天的老橡树,无一不显示着这里居住家庭的上流社会地位。

“米妮亚,你再淘气,我就把你放到花台上永远下不来!”

一座花台前。一位身穿高档西式礼裙的欧裔金发少女,正故意气呼呼地对着花台前一个没事就喜欢抬手去扯花枝的小女孩“大发雷霆”。

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一头天然卷曲的金色长发,秀美苗条的身段。17岁的少女正是花季绽放的年龄。而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似乎根本就不怕这个“美女小姨妈”,只是抓着一朵刚扯下的鲜花围着花台跑来跑去。

看到这一幕,正在庄园四周打理菜地果林的仆人们都笑了。无论是那位美貌的少女,还是屁大点的小女孩。都让这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们露出了真挚的微笑。

“哦,我看到了,是爱丽丝小姐!她果然回西点镇了!”

“爱丽丝小姐真漂亮!听说她考上了常春藤高校。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高贵的天使!”

庄园外不远的某片果树林里,几个年轻男子的身影从树后闪出,望着金属围栏里的少女身影,都露出了痴痴的表情。

作为陆军准将斯科特的独生女,同时也是曼城娱乐公司艺术总监珍妮夫人的关门弟子,爱丽丝早在童年时期就已经在国内小有名气了。不光今年夏天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常春藤高校文学艺术系,而且就在高考期间,爱丽丝还正式发布了自己的第一张演唱专辑,以青春俏皮的风格获得了国内音乐爱好者的极大追捧,短短一个月已经在华美各地城镇的年轻人中传唱。西点镇广场每天都会播放爱丽丝的专辑歌曲,其受欢迎程度已经可以和珍妮相当,大有新一代青春巨星崛起的架势。

如果说珍妮是“永远的西点镇公主”,那爱丽丝则被新封为“西点镇天使”的称号。爱丽丝几天前才从曼城结束高考返回西点镇,消息就不胫而走,结果每天都会引来不少的本地男青年偷窥。

“看看,亲爱的爱丽丝表妹,如果你不尽快回屋的话,我担心再过几天桑托斯夫人就需要请警察来保护这里了。”

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中年贵妇走出庄园别墅楼,笑嘻嘻地看着正在修剪花台的少女,对庄园外晃动的若干男性身影是又好笑又无可奈何。

“你更应该小心米妮亚,这孩子已经学会如何钻出庄园躲在果林里玩了,而且很明显就是跟爱丽丝学的。”中年贵妇也笑盈盈地走到了爱丽丝跟前,爱怜地抚摸着对方的秀发。

“桑托斯姨妈,杰西卡表姐!”

爱丽丝扑进了中年妇女的怀里撒着娇,对这位从小拉扯自己长大的长辈露出无限爱意,然后几番腻蹭之后,又拉住了杰西卡的手。

杰西卡,斯科特的妻子布伦达当年从百慕大开始就带在身边的小侄女。如今也长大成人,成为了西点镇医院的一名儿科女医生,丈夫则是西点镇新区警署的警长。现在陪在爱丽丝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杰西卡的长女米妮亚。至于杰西卡的祖父艾伦老人,则在几年前去世。

丈夫二十年前阵亡后就一直单身的桑托斯夫人,早就成为了斯科特家庭庄园的特殊女主人或是女管家,多年来一直担任着爱丽丝母亲的角色,也算是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巨大的个人牺牲。

“爱丽丝小姐我爱你!”

一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青年突然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直接抓着金属围栏就大吼大叫起来,一副打算爬进去近距离发起表白的样子。然后几秒钟后。在庄园附近劳作的中年女仆们都发出了尖叫声。

……

距离斯科特庄园西北面大概几公里,穿过原始山林的公路在这里又连上了一片新的市区。这是华美陆军西点军校所在地,如今已经和西点北区相连。

西点北区曾经是佩科特战争的发生地,现在成为了西点镇向内陆拓展的主要农业区,至于那座庞大的西点陆军基地和西点军校,早就和这片和平安宁的城区融为了一体。

占地超过两百亩的陆军西点军校建立到现在快满二十年了,已经多少显露出那么一点历史的沉淀感。和西点军事基地共享的那段围墙依然保留着最初西点军事要塞的原貌,而在围墙内,则是近现代化的教学楼和几个操场。

对于民间教育机构来说。现在正是暑假期间,但对于一年只有少量休假期的陆军西点军校而言,现在依然是授课期,就连周六都不例外。

操场上。几十名短期进修的陆军士官还在教官的指导下进行地图沙盘模拟作业,最大的军校行政楼里,校长办公室中,校长斯科特准将也在招待几个来访的西点镇官员和老朋友。

“……威廉先生、斯科特将军。再过十几天,西点镇就不在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需要得到支持。尤其您,斯科特将军!”

一个年轻的西点镇小官员在老镇长威廉的身边嘀咕着,一边还透过窗户朝西点镇港区方向望了眼,情绪显得很不好。就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港口某座大建筑外墙上,此时正挂着一副宽大的红色条幅,上面还缝着一行大字:距离联合市成立还剩13天!

“那依然是我们值得骄傲和期盼的伟大时刻,孩子,这不应该成为我们的心理负担。”老威廉看了眼从小在西点镇长大的小后辈官员,露出了宽慰的表情,“相信对岸北边的银谷镇民众,也是如此看待的。”

在年初成为宋州地方议会议员后,西点镇第一大富豪独腿老威廉,就正式告别了把持了二十年的镇长宝座,此时也坐在斯科特的对面呵呵笑着。而他的“老搭档”西点镇教堂牧师布莱斯特,现在已经荣升为华美基督教协会会长,“统管”整个华美的基督教事务,算是由华美官方认可的另种意义上的华美基督大主教身份。

“可是国防部取消了专属于西点镇的荣誉特权!这是在否认我们的光荣历史,威廉先生!难道州议会不应该为西点镇的民众多考虑下,向国会进行申诉吗?要知道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布,如果大家都知道了,恐怕民众会更不开心的。”

年轻的小官员显得很委屈,仿佛对内阁国防部不久前做出的决定十分不满。因为早在1625年第一次蝴蝶岛肃清战役结束之时,享有华美国内“第一军属城”美誉的西点镇,就获得了国家授予的特殊荣誉特权,拥有每年向陆军西点军校单独选送三名优秀青年的资格,这在整个华美都是独一无二的荣誉。

西点籍兵员的素质在华美陆军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当然这个结论只在西点镇有市场。在西点镇的老国民眼里,整个华美国防陆军似乎就是一个“西点营”外加几千补充兵构成的。这份特有的荣耀情结,正是二十多年来近三百名西点籍官兵用生命换来的,也“哄”出一批批西点镇青年前赴后继、舍生忘死,如今却随着西点镇和银谷镇即将合并为“联合市”而消失。

“上帝依然垂青这里的每个人。斯科特将军,您看……”布莱斯特老牧师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心情沉痛了很久。虽然表面上保持着平静。但这种“打击”远比得知两个近邻城镇合并建市更让人难以释怀。

“国家需要公正,所以站在所有青年机会平等的立场,我认可国防部长做出的这个决定。不过,也需要尊重属于国民的荣誉感,更需要为这种荣誉感保留一些传统。我会向陆军司令部提出我的个人意见,每年至少为联合市留一个军校报送生名额,相信陈上将也会慎重考虑并支持西点民众的呼声。”

斯科特在年初正式被国会晋升为陆军准将,成为第一位移民出身的陆军高级将领,如今担任西点军校校长一职。对于国防部单方面做出的决定,斯科特理解为一种逐渐消除不公正现象的姿态。

四周的西点镇官员看到斯科特都表态了。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无法阻止国家对地方行政的调整,但总希望能为即将“逝去”的西点镇留下点什么。

“将军,西点镇一位警察前来通报,您在西点镇的庄园住所被陌生人冲闯,您的家人已经报警,警察拘留了闯入者。”

就在一批官员和老人和斯科特商量事情的时候,突然一个华裔士官敲开了校长办公室房门。

“……”房内的人都面面相觑,尤其是老威廉更是哭笑不得。

“哈哈,斯科特将军。美丽的爱丽丝小姐绝对是我们西点镇的天使!虽然一些人行为有点鲁莽,但这是小伙子们对她最真挚的爱慕表现!”短暂的错愕之后,一位西点镇的中年欧裔官员居然还很得意。

和所有本地生活了十五年以上的居民一样,凡是属于西点镇的人和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好得天花乱坠般的存在。这种自负自傲的西点情结几乎从西点镇建立那天开始,就不曾消褪过,并总能在很短时间内感染到那些新加入的居民。

“她还小,还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证明她能够给西点镇带来新的荣耀。”

斯科特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那脸上带了十几年的眼罩似乎都从没有更换过一样,显得古旧而沉静。丧偶独身的斯科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经常远离家庭,但总算将女儿拉扯大了。一想到女儿现在正被人“堵”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敢轻易去,斯科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笑意。

“哈哈,别太苛刻了,将军阁下。孩子永远都会是我们的骄傲,只要她们生活得自由快乐。”见斯科特态度十分谦逊平和,老威廉也露出微笑。

“请转告那位警察先生,请释放那位冒失者,他只是不善于表达,但不应该成为惩罚他的理由。所以,我放弃起诉。”斯科特想了下,还是打算低调应对。

……

此时的西点镇港区,广播喇叭正播放着爱丽丝的专辑歌曲。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转眼秋天到,移兰入暖房。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期待春花开,能将夙愿偿。满庭花簇簇,添得许多香。”

一首《兰花草》节奏明快,还特意加入了印第安佩科特人的特色伴声哼唱。歌曲青春四溢,爱丽丝的声音更是活泼甜蜜。

港口的角落里,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华裔少年正呆呆地看着远方某张少女的海报,露出一副忘神的表情。

“哥哥,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爱丽丝小姐现在是歌星,还是斯科特将军的女儿,你可没希望哦!”一个模样乖巧的十二三岁的华裔女孩一副老成的样子在一边瞪着自己的兄长。

“牛娃,等会记得带妹妹帮你舅娘去水产商店买鱼。中午你们自己吃,我有事。”一位佩戴中校军衔的中年军官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哦,好的,舅舅……您不回家吃饭吗?”叫牛娃的少年红着脸回过头,然后从妹妹手里接过了篮子,还有点拘谨地看着自己的舅舅。

“你于叔今天来西点镇了。找我说事,中午就不回去了。”乔肆轻轻一笑,就朝远方的某间小酒店走去。

“哥,以后放假不来这里玩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个山区乡下,哪里比得上我们雅城了!”女孩似乎还有点不习惯西点镇的生活,尤其是对舅娘家附近几个邻居家的女孩特别看不顺眼。

蔡牛娃,蔡小芸,就是乔肆当初从陆螯所带出的翠丫留下的一双儿女,曾收养在了一同从陆螯所迁出的张姓人家里。改名为张牛娃,张小芸。张家妻子是乔肆的远亲堂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乔肆就成为了张牛娃和张小芸两兄妹的舅舅。

亲眼目睹母亲惨死的张牛娃,在一场高烧大病之后就失去了记忆,而那时的张小芸更是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张家两口子在乔肆的嘱托下隐瞒了一切,带着两个孩子在明珠岛一直生活了三年,然后才在1632年被乔肆连同一家老小一起接到了本土的雅城生活。

1631年和西点镇一家木匠的女儿成亲后,乔肆就举家搬迁到了滨州雅城市。也在雅城置办了农场,平时都由妻子照料家业。如今乔肆有了四个从2岁到10岁不等的亲生儿女,他自己也在年初晋升为陆军中校,算是家门兴旺。并从滨州陆军地方司令部调任西点军校,开始担任为期两年的军事教官。

乔肆将雅城的家事委托给张家照看后,自己带着一家返回妻子的西点镇娘家,顺带着也让从没有来过西点镇的张小芸来这里过暑假。而张牛娃去年中学毕业后就在西点镇舅娘家开的木匠店里当了临时学徒。学起了手艺,倒比自己的妹妹更熟悉这里的一切。

“哥,什么时候给我也买件裙子呢……就像那个爱丽丝小姐穿的一样……”看到一边商店里的漂亮衣裙。张小芸偷偷吞了下口水。

“那是大人穿的裙子,你才多大啊。而且爹娘可不爱看你穿‘西裙’的。”张牛娃忍不住笑了,对这个从小就显得很老成的妹妹有点无语。

“人家也上中学了好不好……等过了暑假回雅城,就没机会穿了。”偷偷撇了眼自己几乎没啥发育的“飞机场”,张小芸羞红了脸,声音也越压越低。

“嗯,等月底舅爷发了工钱,我就给你买!”一向宠自己妹妹的张牛娃爱怜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转身朝不远的水产店走去。

听到哥哥的承诺后,张小芸顿时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跟在了后面。

……

西点镇历史最悠久的罗伯特小酒店里,两位身穿陆军制服的军人坐在角落里。两人身形差异极大,一个虎背熊腰,另一个则矮小精干。

“……他们凭什么处理掉我所有的鸡,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郑先生,按照当初的保险合同,本公司只能赔付您1000美元。其实如果您当初再附加一个保险品种,至少还能多得30%的保险理赔。”

附近另一桌,一个华裔中年男子还在垂泪叹息,坐在他对面的欧裔青年则面带遗憾地说着什么。

“真是个倒霉透顶的家伙……我能够想象超过6000只老母鸡被活埋的壮观场面。”马卡洛夫吧唧了一口啤酒,又撇了眼都要掉眼泪的华裔养鸡场主,微微耸了下肩,“因为一场鸡瘟就被人杀掉整个养鸡场的所有鸡,这种战争可不多见。真是行动果断,农业局的人难道都是陆军退役下来的人?”

马卡洛夫,今年已经42岁了,肩头的二级军士长军衔显示出他当前无以伦比的老资格,只要再升两级,就能成为华美陆军建军以来的第一位总军士长,而且目前来看,似乎还没有什么强力竞争者存在。

打南非镇压黑人暴动军事行动结束后,马卡洛夫就继续回到西点军校负责士官培训工作,已经很少参与对外军事部署行动。虽然人闲下来了,但由于没事就带着儿子在自家林场里打猎运动,所以身上还是不显一丝赘肉。

“嘿嘿,我早就说过这郑家总有一天要倒霉!平时都抠门成什么样……”于山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似乎还在介意某个时候和对方发生过的小矛盾。

于山和乔肆一样,今年也39岁了,和早已搬迁雅城的乔肆不同,于山继续留在了西点镇,和妻子喜妹拥有了五个子女。于山在几年前就幸运地晋升陆军四级军士长,进入了曼城首都卫戍司令部,担任首都卫戍营军士长职务。

“你个刻薄的家伙,一点都不像你儿子!我很怀疑今天你找我过来会有什么好事……”马卡洛夫又露出了恶狠狠的夸张表情。

“嘿嘿,再等一个人,等会就知道了……”于山眨巴着眼睛。似乎还在为这次专门跑回西点镇做掩饰。

“中校先生,欢迎光临!”服务生的声音响起,只见乔肆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

“乔肆,我们在这里!”于山眼睛比马卡洛夫尖多了,马上就扬起了手。

“你个狡猾的白痴,我就知道会是乔肆!如果今天你不给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会让我儿子用猎枪轰掉你家所有的玻璃!”又看到一个熟人,马卡洛夫一愣,嘴里喃喃说着。

“赶着周末跑回西点镇。还把我和马卡洛夫军士长都找来,有什么事吗?”乔肆首先向马卡洛夫行了个军礼,然后才摘下军帽坐下,还笑呵呵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按照华美陆军的职衔定义。二级军士长相当于上校,所以身为中校的乔肆采取了一种首先敬礼的尊重礼节,倒是天生油滑的于山在乔肆和马卡洛夫面前一向没大没小的。

“当然是一起发财了……”于山见人都到齐了,这才带着神秘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嘿嘿,我从任家捞到了一笔贷款。还有一笔好生意可做!”

“任家?你家里的次等水果又找到了新买家?”马卡洛夫露出迷茫,似乎在想这个国家还有谁能关心眼前这个白痴的生活。

“当年我连里的小兵,任兴忠,还记得吧?当然现在是中尉了,去了外籍军团。你们应该知道啊,他爹娘可是大人物啊!”于山得意地吹了下口哨,把文件展开,露出一脸得意,“我们当年可没少照顾他家的大少爷,这不,这东西就是咱哥几个的回报!”

“剑麻粗纤维加工?”乔肆指着眼前的商业投资文件,还有点摸不到头脑。

“那种让人讨厌的东西?除了能做麻绳和帆布,还能有什么价值。”马卡洛夫瞥了眼内容,也露出不屑的表情。

“哎,果然……头儿,乔肆,你们知道现在国家每年的谷物出口量是多少吗?你们知道海军一年的麻绳和粗麻袋需求是多少吗?”于山看着眼前两个对做生意一窍不通的好友,故意露出一副痛心的样子。

马卡洛夫和乔肆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头。

“这是任家在加勒比州投资的剑麻农场产出的剑麻粗纤维料,任家当家夫人愿意将其中一部分包给我做!”于山指着文件下方某些数字,声音压得更低了,“国内现在各行各业的粗麻袋包装,每年需要1300万个,但本土产量还不到900万个,光是海军每年用于装燃煤的麻袋,就缺口50万个,都不得不从南非往回拉,国内每1000个麻袋的价格已经涨到了24块……你们还没明白?”

“那种糟糕的东西真会赚到钱?”马卡洛夫摸着自己的下巴,还是一副不轻易相信的样子。

“怕什么,咱有关系啊!我算过了,任家能包给我剑麻粗纤维的货源。每年1200吨,给别人都是每吨18块,给我每吨才16块,第一次进货还允许赊账三个月呢!我们三个合伙在这里弄一个麻袋编织厂,大概需要60个工人和15台机器,我算过,第一年差不多就能收回成本,以后每年纯利上万块!”

于山翻开文件第二页,说得是唾沫飞溅。

“不算机器、地皮和厂房,60个工人一年工资最少要给14000多块,还有其他杂耗、交税……”乔肆皱着眉头,好半天才算出一个数字,“就算原料能赊欠三个月,要把这个厂子办起来,启动资金也要不少,我看至少16000块。”

“该死的,16000美元?!那我们需要一个营的兵力,到几百英里外去抓一些印第安俘虏来卖才行!”马卡洛夫偏着头想了下,也似乎觉得可以赚钱,但对于本钱从哪里来的问题上,马卡洛夫的想法倒是很没创意。

“头儿,有任家银行的贷款!10000块,给我定的月利息才2分钱,不滚利的,三年还清就可以了!这种好事其他地方可没有哦。”于山贼兮兮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份贷款合同,更显得得意非凡起来,“怎么样,剩下几千块,马卡洛夫军士长,乔肆,能凑出来吧?”

“这样算的话,那还问题不大。一年就回本了,以后每年都能赚不少。”老实的乔肆总算明白了于山的想法,也觉得生意可行。

“嗯……这个可以考虑,不过股份怎么算?”马卡洛夫慢慢点头,不过随即又警惕地看了眼一脸贼笑的于山。

“这个嘛……货源是我弄来的,贷款也是我在弄,我就吃点亏,占六成,你和乔肆各占两成。平时让我们三家的女人帮着管事,大家都轻松。”于山转了下眼珠子,嬉皮笑脸地又变戏法一样摸出一份股份合同,仿佛早就知道眼前的两人受不了诱惑。

“我们每人只有20%?你个吸血鬼!不,绝对不可接受!”马卡洛夫双拳砸着桌面,高亢的声音顿时引起酒店内所有客人的侧目。

见马卡洛夫表态了,本来不好意思开口的乔肆也赶紧点头。

“可是头儿,这事我可跑了很久的……”于山烂着脸,委屈地摸着贷款合同,仿佛自己正在遭受一次最不公正的勒索一样。

“我觉得应该更公平地看待这件事,您说呢,中校先生?于山这个白痴就让给他40%吧,我们两个一人占30%,怎么样?”见对方吃瘪状态,马卡洛夫马上裂开大嘴,打着哈哈用毛茸茸的手指撮在合同上画来画去,“也许我还可以找到更便宜的工人!”

“嗯,牛娃对木匠活兴趣不大,我觉得可以让他进厂帮着做事。”乔肆也进入了状态,完全没管于山此时的表情如何。

“可是……可是……”见两个死党居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于山一下就慌了神,到最后已经哭丧着脸不知道说啥好了。

“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庆祝一下。小伙子,再来三杯啤酒!”马卡洛夫开心地拍着桌子,脸上洋溢着无穷的快乐。

“为利润干杯!为任夫人的健康干杯!为远在南非参战的任兴忠中尉的胜利干杯!”

马卡洛夫第一个将大杯啤酒一饮而尽,乔肆微笑着慢饮,于山则满脸的不甘加垂头丧气。

窗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大群孩子围着一队正走过街道的羊驼在大惊小怪,而神兽们则情绪很不好地吐着口水,引起大人小孩的阵阵欢笑。(未完待续。。)

PS:华美军队等级森严,士兵必须主动向军官敬礼,低级军官必须主动向高级军官敬礼。

唯一的例外,则是军士长级别,在职衔等级上“相当”军官,所以高职衔军士长和低级军官见面时,首先高职衔军士长必须遵循向军官敬礼的规矩,而低级军官可以选择(但不强求)更为主动的首先敬礼表示特别尊重,尤其是面对资深的高职衔军士长时,这种态度尤为重要。

第三十二章 东方预案

在内阁授意下,华美外交部远东外交事务负责人范力正式启动了“寄居蟹”计划,整个远东情报部门都进入了高度运转状态。这一主动扇起的蝴蝶翅膀,自然也将国家掌权者的目光一下从国内的农业夏收和欧洲战争转到了亚洲。

关于东方历史节点问题,早在十几年前的东方远征舰队起航后,就时不时地会在穿越众中间引发一些碰撞。当时间进入1642年后,这种与历史进行正面交锋的话题就显得更加频繁。连续几次非正式的东方话题讨论后,7月28日周一这天,国会和内阁都同时在内部展开了关键议题的正式讨论。

英格兰内战一触即发,以及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进程也到了最关键阶段,接下来拿法国开刀的氛围正在悄然酝酿。无论是华美陆军还是海军,相关的军事力量投送预案早就做了若干准备。而对于东方历史节点的逼近问题,十几年前的军方热度反而降低了不少,以至于曾经“一年一更新”的《远东军事行动方案》,现在的最新版本号还是三年前大明宣大总督卢象升阵亡时拟定的。

国会远东调研组还未归,但经国防部军情局历时数月详细分析明清松锦战役的总结报告,已经引起了国会的广泛关注。

糟糕的战略部署和后勤调度、迟钝的情报反应、形同虚设的军队基层组织、从上到下畏敌如虎的战斗意志,加上射程外就习惯成自然、毫无章法枪炮乱放的荒唐作战素质,让拥有17世纪土豪军备的明军打出了个可以和原本历史不相上下的结果。

即便穿越众对明末军事力量的顽疾症结早就了熟于胸,但依然引起了部分人歇斯底里的吐糟。因为任谁都无法接受相当华美一年军火制造能力的军备,会被明军几个月就彻底败光。

国家当年出面拿下了香港岛,但东联集团在过去几年的军火“贡舶”交易里却一直叫喊着亏本。即使进步派巴不得自由派少赚点,但也不得不谨慎考虑这种大方的军火输出对延缓明军败局是否还有继续的价值,“头疼医脚”看来是不行了。

华美如今的综合国力比起十几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提升。但“重东”还是“重西”还是成为了国会两院争论的焦点。

争论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中午,最终用远东航线还算不上富裕的运力变相在为满清送枪送炮的观点占了上风。下午,国会投票结果以极微弱的多数票,通过了《东方军火输出临时限制法案》。法案规定,未来三年,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除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指定的“寄居蟹计划”扶持对象,以澳门为中介对明朝官方的军火输出将大幅度缩减,仅以维持双边贸易关系为准,尤其是重炮类的大杀伤武器削减最多。

接着。国会又以微弱多数票通过了一项决议,要求内阁和军方制定《1643-1650年国防发展规划》,并将从明年开始正式调整提升国防预算比例。其重中之重,就是将远东军事干预正式纳入国家整体军事战略考虑范围。这种根本立场的确定,也算是为建国二十一年来一直摇摆不定的“重东重西”定下了阶段性基调。

据说这项微弱多数通过的决议出台后,在私下又遭到了部分进步派议员的强烈吐糟,理由就是这里面有东联集团打着大义旗号企图绑架国家为自己谋私的嫌疑。无论是已经半独立的淡马锡兰芳自由领,还是正在谋划的吕宋,东联集团在国家远东布局中的未来收益远不止垄断远东航线那么简单。

部分自由派议员自然也没管住嘴。嘲讽这些进步派是拿着“关心国家负担”的借口在诋毁东联集团。因为东联集团在成立之前,还是当时前国有派把持的国会首先在“驱赶”自由派去承担远东经营成本。

但任谁都知道,连同未来的吕宋独立在内,东方军事干预内容一旦定型。最大的收益者肯定是东联集团,意味着过去几年定下的南非拓殖政策必须要发生改变。因为从一开始,国家就不可能放弃大西洋和欧洲的战略主方向,既然核心不可能松懈。那部署在南非的军事力量就不是单纯的为南非一家所用了。

一旦国家整体军事关注度东移,那南非的许多军事化扩张步伐就必须放慢甚至宣布暂停,这对于去年才收回成本、并打算向南非内陆深入扩张的国兴集团来说无疑是最坏的消息。主导海外总督区扩张的总理吴元一领导下的内阁。在这件事上恰恰就不能奉行“双重标准”。

……

虽然夏夜的天空才刚刚暗下去不久,但时钟显示已经夜晚21点了。此时位于长岛西区海军总部的大楼,一间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几乎每间海军总部办公室里,都有一两位埋头文案工作的海军军官,翻动纸张的声音和窃窃私语在每个角落发生着,偶然一两个进出的年轻军官会把几份文件再带进带出。

海军副司令办公室里,一位佩戴上将军衔的中年海军将官正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港口夜色。

一艘硕大宽长的船舶黑影,正靠在港区军用码头上,全身闪烁着链珠般灯光。数百米的距离上望去,小黑点般的北洋船舶集团的夜班工人,还在为结束海试即将正式入役的和平号轻巡洋舰进行着最后的检查调试工作。

看到工人们日以继夜的工作态度,张春锐略显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从兜里掏出香烟,习惯性地点上,刚抽了两三口,就感觉胸口出现一丝异样。

不可抑制的强烈咳嗽声从海军副司令办公室里飘出,路过的几个年轻军官都面面相觑,但又疾步走开。

有点烦躁地将才抽了几口的香烟丢进烟缸,张春锐松开了领口,大口地呼吸着窗外的凉风。

“将军,百慕大前天发生飓风,当地海军基地的后勤与维修备件仓库遭到破坏,重新清理大概需要一周时间。基地干船坞也发生部分渗水,暂时无法使用。希望海军司令部批准从本土基地调运物资。”

海军司令部总秘书处主任卡特琳娜上校走进办公室,刚好看到张春锐在使劲控制咳嗽。将一份文件放到桌上的同时,卡特琳娜忍不住轻声劝慰:“将军,您应该早点回家休息。”

“好的,请安德鲁将军接下来安排就是了。”张春锐在这份需要调动本土舰队运输舰和后勤物资的文件上签了字,然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卡特琳娜上校,你也早点回家吧。孩子们应该等了很久了。”

“将军……”卡特琳娜看到对方有点不好的脸色,心里一紧,但见对方表情严肃,也就只好默默转身退出。

“老张,还不打算下班吗?哦,是卡特琳娜上校啊,给我来一杯凉茶,谢谢。”

正说着,就看见海军司令王铁锤上将龙行虎步地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份文件,脸上的表情更是兴奋。

“这么快就从国防部回来了?”见上司兼老友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张春锐就知道对方此行肯定收获不少。

“在老吴和老郑那里聊了一个多钟头,希望我们能尽快把海军未来八年建设的调整方案敲定。只给了我们两个月的准备时间。不然赶不上明年的国防预算审核。”王铁锤坐到了张春锐的对面,将手里的文件轻轻放到了对方面前,“我建议明天就召开正式讨论会议,建立一个研究组。至少先把明年的计划列出来。明天我有点事要出去,老张你主持一下,孙阳、文拓和安德鲁他们都要到场才行。”

“基本思路呢?”张春锐知道老友明天又要带宝贝孙子出去显摆。于是微笑着点头。

“基本思路其实我们之前都讨论了很多次了,就是保证不影响现有海上安全部署的情况下,我们的舰队主力能同时在两个战区进行为期半年的大规模战争!”王铁锤大口喝着卡特琳娜送来的凉茶,指着墙上的世界海图,脸有得色,“你可以看做是全球海军计划的半个雏形。老张啊,大家干海军这行,想这个想了那么多年,可要风光一把开干了!”

“呵呵,全球海军……”看到比自己大几岁的王铁锤一副开心老孩童的样子,张春锐心里也腾起一丝火热,“那国会打算用多少钱来给我们圆梦?陆军也应该有调整计划吧,会不会在预算上和我们冲突?”

“老郑和老吴都保证了,明年的国防预算提升到GDP的5.5%,还会增发特别国防国债。也就是说,军费总数不会低于1200万!算起来会比今年多出整整200万,大头肯定还是我们!”王铁锤说着,还带着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下午任长乐还给了国防部一个保证,东联集团将筹办一个‘海军俱乐部基金’,每年再给海军提供30万的捐赠。”

“任长乐他们倒是巴不得我们把整个本土舰队都弄到远东去……有他们那群大老财出血,那我们就不缺本钱了。”大概早就清楚国内某些人的想法,张春锐对这种“民间热心肠”倒也是来之不拒。

“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见对方胸有成竹,王铁锤这才带着一脸舒坦站起了身,不过转身的瞬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对了,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咳嗽?老张啊,虽然现在医疗水平不比以往,但还是去医院尽量检查下。钟老前几天又住院了,哎,我这心里……”

“难道我比你更老?”张春锐呵呵一笑,算是轻描淡写了过去。

王铁锤走了,张春锐这才开始低头认真地翻看来自国防部的海军工作意向稿,至于今天又要加班到什么时候,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

超过二十年的海军建设,使如今的华美海军已经拥有46艘作战舰只和18艘后勤辅助舰只,以及一支尝试性的海军陆战营,总兵力8200余人,从实际总战力上看,已经超过整个欧洲海军的总和。

但海外战略利益布局的展开,又让华美海军承担了北大西洋、加勒比海、印度洋、远东等四个海上战略区域的海上控制重担,尤其是广袤的北大西洋。更是被华美上下视为后花园。这样一平摊下来,其实华美海军的远洋战斗力又被稀释到了很低的程度。作战舰只的不足,让华美海军的日常战备巡航的强度一直较高,也只能照顾到最主要的骨干航线。

要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保证现有海上安全,同时应对两个海上战区的半年大规模作战”,那基本就是白日做梦。

在单个海上战区要维持半年的大型作战,就要投入相当于本土舰队的全部兵力,还不考虑可能会承担陆军的战区兵力运输投送任务。这意味着到1650年,华美海军光是作战舰只就需要达到70艘。其中远洋主力舰至少要一半,如果加上配套的后勤辅助舰只,未来八年平均每年必须开工新造4艘军舰,届时海军官兵总编制也至少在13000人以上。

华美近二十年大力发展海上航运业,如今注册船员已经超过10000人,宋州和海州的海洋职业学校还在不断培养各类人才。照这个势头继续发展下去,理论上海军未来的兵员招募是不成问题的。唯一的担忧,就是这样一支庞大的近代海军,在17世纪绝对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长久维持的经济重担。

如果按照全球海军的标准。以华美海军自己多年来的运作经验,一艘大吨位的远洋主力舰,其综合作战效费比肯定高于两艘中小吨位的战舰。但站在承担海上日常防务的角度,数量较少的大吨位远洋战舰又必然陷入疲于奔命的状态。对昂贵的主力战舰而言,频繁的高强度巡航部署又必然带来高昂的维护成本。这个难题,在后世的20世纪初的英国皇家海军里就反复折腾过。

摆在华美海军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看起来可以用钱堆出的美梦。更是一个必须考虑可持续发展的难题。未雨绸缪、精打细算到每个细节,成为张春锐未来两个月乃至今后几年的工作重心,在这个方面。包括王铁锤在内,都没有任何可以有效参照的经验借鉴。

……

为几年后的事操心毕竟只是华美现在近70万国民中的极少部分人去做的事,但不妨碍“社会本地化”所倡导的“国民公共意识”在国民间引发的部分参与热情。

因为某些好事者的口无遮拦,发生在遥远东方的那场大明帝国和满清的松锦战役悄然出现在公共场合,成为街头巷尾的闲暇谈资。初来乍到的新移民自然是麻木而避之不及的,但华裔老移民们却显示出患得患失的情绪。

移民华美的大明难民大都是南方人,在他们逐渐淡去的旧有生活记忆里,天灾也许比人祸更加印象深刻,欧裔和新长大的一代华裔青少年对此更是一知半解。部分上了年纪的华裔老国民叹息不已,尤其是少数来自辽东等大明北方的华裔老移民更是如此。

8月1日周五那天,一支来自“英属弗吉尼亚殖民地自治议会”的代表团抵达华美首都曼城,应邀参加第三届“北美及大西洋经济发展论坛”。参与的国家或团体,自然包括西班牙、葡萄牙这两个重磅级的传统美洲殖民强国,另外还新增了瑞典王国、爱尔兰科克郡自治区、埃姆登侯国三家。

历史上瑞典人也应该在北美落户吃上一嘴的进程被改变了,但并不妨碍一心想在欧洲波罗的海打造“抑俄”战略的华美特别为瑞典量身定做的前途。

在西班牙最倒霉的1638年,远洋力量单薄的瑞典海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小安的列斯群岛北端的圣巴托洛缪岛,然后当年底,瑞典王国就向华美订购了一批重炮和一艘1200型纵帆巡洋舰。在“连续二十年为华美提供优质铁矿石和木材”的商业合作协议的推动下,华美默认了瑞典王国对加勒比海的野心。

这座只有22平方公里的巴掌大的小岛,夹在法国的圣马丁岛和英格兰的圣基茨和尼维斯岛中间,曾经被荷兰短暂占领过,爱尔兰战争后被华美作为礼物“奉还”给西班牙王国。历史上,在一百多年后,瑞典王国还是从法国手里买到了该岛。

对殖民地防范管制政策最深重的法国,魁北克殖民地一如既往地以法国国王的名义委婉地拒绝了这一带着严重政治与外交渗透意义的聚会,英格兰也因为国内的局势紧张混乱,有效的外交活动都已经中停。而名义上的英属弗吉尼亚殖民地的自治议会,则是不得不跟着华美继续混。

被华美严重渗透的弗吉尼亚,现在已经成为了华美名符其实的非建制领土。理论上只要华美愿意,大概任何时候都能轻易给弗吉尼亚换上一块新牌匾。

但对于华美来说,问题却不在于什么时候吞下这快已经拥有近万人口的英属殖民地,而在于如何让它毫无阻碍地接受华美为它安排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改造

作为七年前的爱尔兰战争的导火索之一,英格兰北美殖民地弗吉尼亚在战后也走上了另一条不同历史原貌的道路。

当年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不知节制的殖民地重税盘剥和高压政策,引发的詹姆斯敦自由民暴乱以及契约奴大量逃离,加之附近极富敌意的包哈坦人无时无刻地袭击破坏,给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带来了难以弥补的损害。

驱逐掉哈维总督的弗吉尼亚殖民地因爱尔兰战争而得到了一个自治的地位,实质上已经和英格兰形成了对立,除了象征意义的王室贡金,和英格兰的官方联系基本中断。有组织的欧洲移民大幅度减少,即使能抱上华美这个可以依赖的邻居的大腿,弗吉尼亚自治领的经济还是出现无法抑制的下滑。

包括首府詹姆斯敦在内,纽波特纽斯、查尔斯城、约克镇、汉普顿等殖民定居地的人口流失一直持续到1640年都没有真正停止过,而华美显然也并不愿意替弗吉尼亚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华美所带来的蝴蝶翅膀,使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总人口在1634年的时候一度超过7000人,等到了1642年,这个数字却只是半死不活的到了9000。这些年外迁的人口,大都抵消掉了新迁入的移民数量。

尤其是詹姆斯河口的纽波特纽斯,以及建立时间最短的约克镇和查尔斯城最为严重,就连当地的农场主和自由民都大量迁离到北方的华美境内,导致这三个殖民点最终不得不废弃,历史上达成美国独立战争关键战役胜利的约克镇就这样悄然胎死腹中,回归蛮荒的大自然。

而更糟糕的,莫过于大量富有烟草种植经验的自由民或契约奴迁入华美后,弗吉尼亚本地的烟草种植经济从此走向灾难。这些难得的烟草种植人才的投奔,华美滨州江陵市政府自然是笑纳了。然后分流到了滨州、海州和加勒比州等地,这都是历史上新大陆优质烟草的传统产地。

作为距离华美最近的烟草产地,弗吉尼亚曾经在这个产业链中获益不少。但现在不同了,一向懒得投入精力的华美烟草种植业在爱尔兰战争后居然戏剧般地开了张,开始压缩弗吉尼亚的烟草出口量。

适宜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壤迅速让“绿色黄金”也在华美领土上扎了根,就算没有得到国家的产业扶持,但短短四五年时间,滨州、海州、加勒比州还是出现了十几家私营的烟草种植农场,产量突增猛涨。

华美精制烟叶、雪茄和卷烟几乎占据欧洲烟草总市场的四成以上,华美国有烟草公司仍然高居国家企业纳税排行榜前三。而宋州西点镇的私营西点烟草公司也一跃步入国家企业纳税排行榜前十名,公司的幕后最大股东毛建,也进入华美十大暴发户行列。

截止到1642年1月,华美烟草行业每年需求的烟草数量,来自滨州、海州和加勒比州的国产烟草就占了至少三成,再加上中南美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地的更优质烟草输入,弗吉尼亚的对华美烟草出口数量已经降低到不足往年的一半。

与此同时,伦敦及欧洲几个主要贸易口岸的烟草价格,也因为到岸烟草数量大幅增加。烟叶价格已经下降到每磅不足四便士。历史上,百慕大的烟草种植业,就是被弗吉尼亚给打垮的,如今风水轮流转。华美“不厚道”的产业挤压,使弗吉尼亚自治领曾经引以为荣的烟草种植业也被打压到低谷,当地烟草种植园主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好在华美方面还不至于让弗吉尼亚自治领的普通民众觉得跟了华美没有盼头,弗吉尼亚另两个重要经济项目。棉花种植和铁矿开采,则被华美更为庞大的需求给抬了起来。

虽然当年的烟草暴利盛景一去不复返,但棉花好歹也是这个年代响当当的“白色黄金”产业。并实实在在地成为弗吉尼亚自治领普通自由民们的救命稻草,经济收入明显发生了转移。而对土地肥力掠夺性更为温和的棉花,也让弗吉尼亚自治领的土地扩张步伐放慢,和周边印第安人的战争频率逐年下降,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曾经的弗吉尼亚殖民地,烟草种植业过于夸张扭曲,少数烟草种植园主一度垄断了当地绝大多数的土地和劳动力。而今在华美的引导下,普通自由民家庭兴起的棉花种植规模已经渐渐超过烟草,只要恢复正常的人口增长,经济复苏也是有所指望的。

特殊的局势下,华美通过贸易渗透手段争取当地底层自由民和契约奴的支持,将弗吉尼亚从英格兰王室直属殖民地中剥离出来,并一步步扯向华美的怀抱。其过程明显带着一种“换血”的目的,在人为改变弗吉尼亚自治领的社会构成。但这种变化,却严重损害了垄断弗吉尼亚自治领地方议会的少数烟草种植园主的利益,最主要的现象就是大量劳动力从烟草种植庄园转移,使传统的烟草种植园主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这一切,都是身为弗吉尼亚自治领地方议会主要成员的烟草种植大户们万万没有料到的,但结果却基本无法改变。

……

进入1642年后,作为后世天然优良锚地的詹姆斯出海口的汉普顿锚地,一座远比詹姆斯敦更繁荣的殖民城镇在河口北岸出现。

8月份,汉普顿周边的棉田农场都进入了结棉期的关键阶段,大量人力进入棉田照料作物。一片片棉田之中,带着草帽的农夫小心而谨慎地穿梭其中,排水补肥,或是将部分明显发育不良的棉铃给摘掉。

作为弗吉尼亚最早的殖民城镇之一,汉普顿虽然同样遭受了人口流失的打击。但在弗吉尼亚获得自治权过后,从1638年开始,周边印第安人威胁最小的汉普顿开始逐渐成为弗吉尼亚与华美经济联系的新口岸,也是唯一的一座还能保持人口缓慢增长的城镇。

华美在大西洋军事与贸易格局上的领头地位,让华美商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涌入了汉普顿。在有意无意的撮合下,部分弗吉尼亚的商人和华美各贸易公司展开了合作。华美的少数移民开始以劳务外派的形式进入了汉普顿。汉普顿的近3000人口里,以“产业投资劳务派遣”为借口的华美移民就占去了三分之一,当地的手工业和农场种植园,有半数以上掌握在华美各个商会手中。1641年后,汉普顿更是成为弗吉尼亚商品进出口的最大汇集地。

这种鸩占鹊巢的潜在行为,目前看起来还不足以颠覆整个弗吉尼亚的经济政治格局,但有心人已经能看出,随着汉普顿由外而内越来越像一座华美城镇,华美对弗吉尼亚的改变已经到了几乎无法逆转的阶段。

在汉普顿,看不到弗吉尼亚其他殖民地常见的烟草种植园。除了少量谷物种植和牲畜饲养以及林木作坊,棉花种植业才当地是最主要的经济项目。1641年就有超过3000吨棉花或棉纱,以及超过1000吨粗榨棉籽油出口到华美,而当地进口的商品又有超过95%来自华美,大西洋彼岸的英格兰本土贸易几乎被排挤一空。

在华美和欧洲旺盛的棉花需求下,与华美商会合作的当地新兴棉花种植园主甚至将他们的棉田都衍伸到了河口南岸地区。华美商人特有的亲善示范,河口南岸的马特伯尼人村落也加入了棉花产业的雇工队伍,曾经不可调和的英格兰殖民者和当地印第安土著之间的矛盾出现了非常乐观的改变。

新建不过一年的汉普顿棉纱厂和棉籽榨油厂是国营农林渔牧集团在弗吉尼亚投资的最大产业项目。不过表面上,这两座财源滚滚的工厂都是一位叫费尔纳的绅士的产业。

费尔纳是十几年前从威尔士变卖家产到弗吉尼亚来淘金的破落贵族后裔。是当年抵制英格兰国王派驻弗吉尼亚殖民地总督最积极的人,也是和华美几家商会关系最密切的人,更是烟草种植经济转型的领头人。在经历了多年的艰辛发展后,如今费尔纳家族已经是弗吉尼亚非常有名的新兴富贵绅士。

汉普顿棉纱厂和棉籽榨油厂从建立之初。就受到了华美方面的“暗中指点”。为争夺弗吉尼亚本就不多的劳动力,费尔纳出人意料地以“配股”的模式向普通自由民派发了原始股,甚至还在华美几家商会的帮助下,亲自前赴苏格兰和爱尔兰组织了一次移民。

这种有福共享的姿态迅速提升了费尔纳在弗吉尼亚的人气。也一度引发了詹姆斯敦老移民向汉普顿转移的浪潮,从这点上看,费尔纳又得罪了不少人。但在汉普顿。费尔纳成为了当地名副其实的名流,受到了弗吉尼亚各地棉花种植园主和商人的坚决支持。

……

1642年8月7日,周日。

在华美滨州首府雅城举办的“北美及大西洋经济发展论坛”已经持续了一周,一个热闹的欧洲战争早就拉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除了简单达成一些“共识”外,并没有太多核心话题。

经济紧密联系的当下,虽然没有多少商业协议需要刻意选择这个舞台签订,但为了抬高已经持续举办了三届的经济论坛的含金量,华美商务部还是和西班牙、葡萄牙就南美产地烟草和粗糖进口签订了在原有关税基础上再降低少许的象征性协议,另外弗吉尼亚自治领获得了棉花和棉纱出口商品的按商品质量进行分级报税的协议。

经济论坛节奏很轻松,参加论坛的各国地区代表都有大量时间在雅城游玩放松。作为华美指定的未来新首都,除了曼城之外,从没有一座城市能像雅城这样得到持续不断地重点建设。

优良的地理条件使雅城的城市布局十分规整,虽然未来的大部分城区还依然停留在图纸上,但十几年来,迁进雅城定居的国民家庭至少有一半来自于首都曼城和泽西市,所以仅以现有超过27000人的人口规模,眼下的雅城还是展露出的华美核心大城市的不凡风范。

一场招待经济论坛各代表团的宴会,在雅城东区最豪华的“一品勺”连锁大酒店里举行。主办方是华美滨州地方议会,而特别嘉宾则请到了在经济论坛上代表华美内阁发言的外交部长严晓松。

轻松的音乐与珍馐百味让宴会上的大多数人都心满意足。当然。也有极少数人在角落的沙发圈中面带忧色。

“严部长阁下,如果您有时间,或许应该听听更多人的意见……”一个典型的英格兰服饰打扮的中年欧裔举着酒杯,走到了严晓松附近,在礼貌等候对方和几个华美滨州地方议员闲聊之后,又悄然地出现在严晓松面前。

“费尔纳先生,您还在对本次经济论坛没有涉及太多弗吉尼亚的内容感到不公正吗?”严晓松偷偷看了眼某个角落里垂头丧气的弗吉尼亚代表,心里一片雪亮,但脸上还是礼貌的微笑。

“这并非我个人的意愿,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费尔纳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还故意朝自己代表团的方向比了个眼色,“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烟草出口都获得了贵国政府的优待,但为什么没有一个字去关注弗吉尼亚的烟草出口?甚至还剥夺了我们的烟草对贵国出口的定价权。”

“出于公平,我们不能一直将大部分进口份额都交给弗吉尼亚,我们同样要维护和西班牙、葡萄牙的商业关系。”严晓松和对方碰了下杯,笑着将对方迎进了一个独立的包间。

房间里只有严晓松和自己两个人,费尔纳觉得对方似乎在有意选择一种单独的秘密会谈模式,于是态度更加恭谦。

“费尔纳先生。如果弗吉尼亚自治议会不接受我们的未来政治管辖建议,以及拒绝经济产业调整,那我只能很遗憾地说,这不是一个进步的思想和态度。”四下无人。严晓松这才笑容敛下,语气十分严肃,“一个全面繁荣的弗吉尼亚是我们的共同方向,但我们的经济援助和贸易优待政策不是没原则的。更不是用来继续扩大某些人无节制的欲望。”

“作为最进步的弗吉尼亚的绅士,您应该知道华美所倡导的先进生产和文明对弗吉尼亚的意义所在。无论是政治权力还是经济收益,我们都反对落后的思想者继续占有弗吉尼亚的优势资源。无法改变观点的,那只能用其他手段进行惩罚。”

“但他们都是弗吉尼亚自治议会的成员,而且也是当初他们的支持,贵国才能获得在弗吉尼亚的地位……自治议会希望保留今后的自治领关税权和独立选举权,也许并不算过分的想法。”费尔纳想了想,还是很艰难地为自己的同伴辩解。

“权利和义务应该是对等的,当他们的眼光都仅仅集中在权力和自己钱袋子上的时候,那他们和当初的哈维总督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煽动民众驱逐了哈维,也注定有一天会遭到其他人的唾弃。”

就未来加入华美而讨价还价的行为,弗吉尼亚自治领议会几乎从六年前开始就没断绝过。虽然最佳的时机还未到来,但目前来看,除了经济上的合作,弗吉尼亚的某些人其实越来越倾向于选择一种更加超然的独立自治地位,已经和华美最初的和平演变计划开始偏离。

北美只需要一个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并不需要另一个弗吉尼亚共和国。这是华美几乎不容商量的政治底限。

直接用武力手段来让某些人彻底清醒?至少在华美内阁看来,事情还没走到自己破坏自己规矩的程度。这就是华美这些年通过经济手段,持续打压那些垄断弗吉尼亚自治议会权力的烟草种植园主的原因。这些人占有了弗吉尼亚太多的土地、劳动力和财富,对于华美来说,一群和华美的制度文明方向不一致的人,绝对是需要排挤掉的。

“难道没有其他的方法吗?这次的经济论坛,没有一项内容是博取他们的欢心,他们会更加不满。”

费尔纳也完全清楚华美这些年华美通过经济领域大力扶持自己这些新兴工厂主和棉花种植业主的真正目的。与其说是通过多种经济产业引入,去改造当地扭曲的烟草种植业,还不如说是针对那些企图长期霸占权力的人。但身为弗吉尼亚自治议会里的一员,他也不愿意看到内部出现分裂。

“我很赞赏费尔纳先生主动积极的改革立场,只要费尔纳先生坚持认同华美制度文明的先进性,那获得弗吉尼亚所有民众的支持就是不可逆转的。弗吉尼亚的经济繁荣需要费尔纳先生这样的人去引导;在政治上,更需要费尔纳先生为当地民众做出表率。我坚信弗吉尼亚的未来一定是最美好的!”严晓松见对方立场有点不坚定,于是突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另外还有个消息我可以提前透露给费尔纳先生:英格兰国王查理早已离开伦敦前往约克郡了,还留在伦敦的贵族上院也跑得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不到30个人……”

国王陛下真打算向国民议会开战吗?费尔纳一愣,渐渐露出惊愕的表情。(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归去的与新来的

1642年8月17日,周日。

曼城南区某片高档社区,一座漂亮的庄园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市民。几辆贴着喜字的高档马车停在庄园大门前,车队的随行男女都面带笑容不断向四周的居民分发着象征婚庆的小礼物。

庄园内的某间房间里,珍妮正在女仆的帮助下,小心地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程媛整理着婚裙。

“哇,姐姐好漂亮!妈妈我也要一件!”

只有12岁的程晓晓摸着姐姐的婚纱裙摆,两眼满是星星。程晓晓继承了母亲珍妮的一切外貌优点,又有着父亲那一头黝黑的长发,算是完美的中西合璧。如今她也天真地想要一套一模一样的,弄得珍妮和程媛都哭笑不得。

“等会在教堂里,记得帮你姐姐牵好裙尾,要保持安静,知道吗?”珍妮摸着亲生女儿的头发,和蔼地说着。

37岁的珍妮还是那么容光焕发,二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为她养出了更为雍容高雅的气质。此时,珍妮和所有母亲一样,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为自己一手带大的养女做着最后一次梳妆。

“妈妈……”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程媛突然红了眼圈,回身抱住了养母。

程媛21岁,今年夏天才从常春藤高校毕业,短短一个月后,就选择了出嫁。新郎是海州州长关如中的长子关展云,比程媛大一岁,也是关如中当年收养的一位华裔孤儿。关展云去年复旦大学师范专业毕业,如今在曼城国立中学任教。两人是在一次大学交流生学期里认识的,然后就情投意合走到了现在。

“现在是最开心的时刻,不是吗?要永远保持笑容,上帝会保佑你一生的。”珍妮回头看了眼房门前保持沉默的丈夫,微笑着将一束花朵放到了女儿的手里。

对于儿女的未来选择,程大熊夫妇从头到尾都以一种相对宽容的态度在看待。比如长子程冬。去年首都国立大学毕业后,就没有按照父母的意愿在自家的曼城娱乐公司工作,而是毅然选择去了加勒比州创业,和几个同学一起在那里开办了一家小贸易公司,胆子颇大地往来加勒比州、南美巴西和西非黄金海岸的三角贸易。

两个领养长大的儿女如今都已长大独立,现在还留在家里的,就只有12岁的三女程晓晓和6岁的幼子程曲。看着美丽的女儿那幸福而略带忧伤的表情,年过50的程大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先生,吕先生前来拜访。”夫妇俩正打算亲自陪同女儿前往教堂,一个女管事出现在门外走廊口。

“还有一个小时……请吕先生到书房吧。”掏出怀表看了下。觉得并不耽误将要在曼城大教堂举行的婚礼。和女儿拥抱了一次后,程大熊转身朝外走去。

……

书房里,吕胜强一身普通人打扮,正在观看程家的书架,还时不时嘴里轻声嘀咕着书名。

“呵呵,程哥,女儿长大出嫁,真是恭喜啊!哎,不知不觉。都那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见程大熊走进来,吕胜强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婚庆基本都是关如中一家在筹备,我倒是清闲得很。”程大熊和吕胜强关系只能算一般。甚至因为对方的私生活混乱问题,程大熊还公开嘲讽过,所以这次女儿嫁人,程大熊都没想过要请对方。

不过要说起老。大概还轮不上吕胜强,因为对方今年也才只有42岁。

“哦……那不知道今天参加婚礼的,有没有齐建军一家子?”吕胜强的脸色出现一些变化。声音也压得很低。

“嗯?老齐一家会参加,怎么了?”程大熊难得见到对方阵中表情,心里渐渐升起一丝疑惑。

“程哥,我知道你和老齐关系一直不错,所以,我有件事想托您去问问,哦,是去说说……”吕胜强有点颓废地坐了下来,目光暗了不少,“我听说了一件事,我家老大吕玉舟,在常春藤高校里认识了一个女生……”

慢慢听着吕胜强将一段司空见惯的校园爱情小故事讲完,程大熊已经在震惊中张大了嘴。

故事的前半部分,放在后世绝对是顶级浪漫的爱情序幕,王子般的首都国立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和常春藤高校的公主相识。但和所有狗血肥皂剧的转折点一样,“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的“诅咒”还是果断出现了。

吕家长子吕玉舟在常春藤高校里爱上的女生,正是现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女儿齐祖萍,一个被齐家当年从医院妇产科病房中领回的一个欧裔混血女婴。

齐祖萍的亲生母亲是当年一品勺酒店的一名普通的欧裔女招待,后来不知道怎么未婚怀孕了,然后在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生产时香消玉殒,只留下个来历不明的遗孤没人认领,最后被当时在医院做后勤工作的翟红给抱养回家。

从当时入院的手续登记资料和孩子出生后的遗传外貌上看,绝对是典型的亚裔和欧裔的混血后代。但在某些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下,齐建军一家也没打算去揭穿或帮着这个孤儿寻亲,而是当成了亲生骨肉养大成人。

“……你怎么肯定老齐家的齐祖萍就是你女儿?!”程大熊苦笑着端起咖啡,对眼前一脸沮丧的吕胜强更加没了好感。

“当年是我出钱让人把丽贝卡送进医院的,办理手续的时候我也偷偷在场,后来有事我就离开了……”吕胜强的眼里闪着几丝惶恐,对自己年轻时某些荒唐的决定导致的后果已经乱了分寸。

“你啊你!这么多年,你就没尽过一点点父亲的责任?!你就心安理得地让老齐一家子把孩子带大!现在孩子大了,能自己选择生活的时候,你才想到告诉她,她和自己的亲哥哥有了感情?!”程大熊的咖啡杯重重落在桌面,心里一股子气不知道怎么发作才好。

“我知道自己混蛋……我怕打击到孩子,怕出事,就一直没说……程哥。你和老齐关系很好,拜托你帮我说说,只要两孩子别在一起就行。其他的都算老齐的家事,我不会再去把她认回来。”吕胜强说到最后,已经悔恨的无地自容了。

“哎,又岂止是你啊……天知道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多少。”程大熊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好吧,今天晚上我单独和老齐说说,希望他能找到契机把这件事处理好。但你也要和你家老大讲明白,因为这并非是老齐家的责任或过错。”

“谢谢程哥。谢谢程哥!”见对方终于愿意帮忙,吕胜强才长呼一口气。

……

在这个几乎每天都有新一代家庭组建的曼城,程家嫁女已经不算是什么大新闻,但程大熊本身的社会地位还是引起了许多信仰基督教的市民自发前去祝贺。曼城大教堂里挤满了人,华美基督教协会会长布莱斯特亲自为这对新人主持了婚礼。

教堂的钟声穿透了整座曼城,也钻进了孙阳和颜显屏家的庄园宅院。餐厅里,一身普通大明读书人装束的曹秀林,正谨慎而礼貌地坐在客位上。

“……曹大人此次返回大员,我也没什么好礼。一些华美土产聊表心意。”颜显屏十分大气地和丈夫孙阳并排坐着,一边还从身边女仆手里取过了一份礼单,“四叔身子不好,我和夫君特意弄了一些蜂胶。还请曹大人亲自送去。”

“颜显风好像也留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说是等曹先生返回大员时带上。”一身海军军装的孙阳大口喝着肉汤,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朝仆人招了招手。不多时,几本书籍就送到了桌上。

大半年来,曹秀林已经看过了太多华美的书籍。虽然印刷阅读方式和旧有的看书习惯不同。但曹秀林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装订精美的简体文籍,甚至还经常向人请教一些问题,其中孙阳家就是他经常拜访的对象。

其实有太多华美权贵值得曹秀林去接触,但自从和颜显风一次深入交流后,身负为颜思成搞亲善外交使命的曹秀林就选择了中立立场。和孙阳、颜显屏的来往,也仅仅是一种格式化的老关系维护。

“难道此书是大公子所著?在下必定拜读!”看着最上面一本崭新书籍的封面书名,曹秀林赶紧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呵呵,还是曹先生眼力好啊。不错,正是颜显风刚出版的《论民法与社会公德》,听说文教部和司法部已经准备节选部分内容列入高等院校法律专业标准教材。这孩子很有见地,能大胆提出许多不同的观点,国家就需要这样的公共意识。”

孙阳笑呵呵地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点头。这本书与其说是颜显风的感悟之作,不如说是文教部和司法部某些人对颜显风刻意培养下的引导产物,该书的出现,也算是对华美这些年法制与社会公共道德关系建设的一次大总结。

“前些日与大公子多有攀谈,又得孙将军时常指点,在下感恩不尽。”见颜显屏两口子对自己态度大为改观,还专门给自己举办送别午宴,曹秀林心里也蛮感动的。

“其实曹先生还可以再多住段时间嘛,不用那么着急回去。”孙阳已经清楚曹秀林到华美的真正目的,更知道妻子对某些事进行了私下敲打。见对方似乎明白了华美方面的立场,也就不再自废口舌。

“不瞒孙将军,在下此次东归,正是同知大人从大员发来的公文。所以今日特来告辞,此外,还有一事相询……”曹秀林顿了顿,头放得更低了,“日前所见报纸,华美国府已颁下新法,年输大明军械骤减,不知为何?”

说着,还偷偷朝颜显屏看了眼。

“军械?”颜显屏一愣,大概明白了对方今天来的意图。

“大明与华美,同是血脉一体。如今东虏猖獗,流匪四起,朝廷多年来费尽心力采办军备,南洋泰西军器乃是重中之重。若华美军器贡舶断绝,大明战事糜烂,岂不是损同族之举……”曹秀林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终于忍不住情绪提高了点音量。

“呵呵,确实是同胞血脉……但也只是曹先生这样认为,大明却不一定这样看。”孙阳脸上浮现出颇有意味的表情,“在你们眼里,都认为是对天朝的‘贡舶’,但在我们眼里,却只是普通的互惠生意而已。”

“孙将军请明言!”曹秀林正襟危坐,表情十分严肃。

“互惠,在于彼此照顾到对方的利益。这种利益可以是短期,也可以是长期。一旦贸易的互惠性降低。那某种生意就没有继续的必要。”孙阳端起茶杯,笑嘻嘻地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大员官员,“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大明,大明也需要一个稳固的国防,这是双方的共同愿望。这些年,我们向大明朝超低价出口军火,并非是为了赚钱。但到松锦之战落幕,输送到明朝官军的军火,非但没有保家卫国。还几乎全落到了满清手里,加速壮大对手,你觉得这种‘互惠’有意义吗?”

“远隔数万里,松山大败。道听途说,也未必是真……即使偶有败阵,大明万里之国,又岂是区区建州东虏所能抗之!”曹秀林红着脸。嘴里依然还很硬。

“嗯,区区满清而已……大明这仗打了二十多年,花掉了上亿两军费。打了败,败了又打,明军胆子越打越小,满清越打越壮。你们的皇帝和朝廷为扭转败局,筹措军费,加税了二十多年,最终逼反了老百姓。如果华美再把大批军火让一帮子窝囊废拿去养肥满清军队,你觉得大明的日子就会好过吗?这种生意,我们不做也罢。”

“大员每年尚且内输米粮万石于国,华美若是坐视不理,大明又岂能转败为胜?华美兵精粮足,若能相助,东虏之祸尽可去矣!”曹秀林站了起来,拳头都捏紧了。

“让成千上万的华美青年去给一万五千海里外的大明朝廷送死卖命,我不觉得是什么好事。”孙阳看了眼一语不发的妻子,嘴角的冷笑更甚。

“另外,请曹先生看清楚,华美是独立国家,不是大明的藩属臣子,没有尽忠的义务。贡舶两个字,用在大明官方嘴里可以,在华美可没任何市场。”孙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文青病大犯的大明书生,心里连连叹气。

“救同族于水火,亦是信义之举……神州危局,又岂能旁观。”曹秀林颓废地坐回位置上,嘴里还在嘀咕。

“国家每年耗费财政数百万,每年数万大明百姓难民辗转北美,在此安居乐业,算不算救同族于水火?算不算信义?难不成这些都做错了?”孙阳丢下擦嘴的餐巾,朝书房走去,不打算继续和这个历史长辈继续扯什么国家和民族的关系。

“少夫人,下官刚才失礼。”曹秀林脸色有点发白,自知今天又失态了。

静静地看着眼前面色不佳的曹秀林,颜显屏的眉头也是皱得紧紧的。刚才丈夫的话,以前私下交流时也常听过,但如今摆到台面直接讲给一位来自大明的官员听,就觉得异常刺耳。这种感觉,甚至让颜显屏自己都有点难以适应。

“华美立国西海,国民数十万,尚不足大明江南一府之数。今念在同胞血脉之情,每年不远万里救迁同族,已是大善,曹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呢……”颜显屏嘴里淡淡说着,目光转向窗外草坪上的那座青铜大炮,脸上带着苦笑。

“酒后失言,下官惭愧,就此告辞……”

本来是前来道别,如今一番言谈之下又不欢而散,曹秀林自知再待下去也没任何意义,只能悻悻然离去。

……

几天后,曹秀林乘坐的商船走了,而另一艘从南山海外领出航的东联集团五桅大型纵帆商船则靠上了曼城南区的港口。

船板还没放下,一行警察和政府官员就围到了码头边,其中几个高档衣着打扮的男女都在翘首以待。

“爸爸!姐姐!”当安邵清带着长女安洁出现在船舷出口的时候,岸边的几个少年男女都扬起了手。

“时间还算把握得好,一回来还能赶上孩子们的暑假,一家子算是齐了。”

在政府官员的陪同下,大富婆张丽总算是和丈夫走到了一起,看到安邵清略显消瘦的脸,张丽颇为心疼地摸了下对方的胸口。

“可惜你没有一起啊,不然可以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安邵清挽过妻子的手。向四周迎接自己的政府官员频频点头。

历时8个月的国会远东调研工作,在今天算是正式结束,带回的成果也不错,安邵清一行人受到了国会和内阁官员的精心接待。

“姐姐我要礼物!”年纪最小的安明今年才5岁,此时抓着大姐安洁的裙摆在卖乖。

“大姐,他们是谁?是爸爸带来的?”安淑拉住了安洁的手,侧头看住了不远几个一脸拘谨的华裔青年。

“爸爸带来的东方留学生。嗯,回头再说,妈妈来了……”安洁将小弟牵在手里,然后向走到眼前的张丽蹲身行礼。展现着安家严格的家教。

另一头,三个华裔青年都吃惊地看着四周的风景。即使之前经过了月溪市、南山港、双子港和双湾市等多座华美海外城镇,已经看到了太多新鲜景致,但再有多少心理准备,眼前这座更加堂皇精美、高雅大气的城市还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西平弟,忠清兄,这华美京邑果然气度不凡,比之沿途城港更为富丽别致……”

王夫之愕然地看着北方一座绿荫围绕、占地辽阔、五层楼高的大理石造国会大厦,满脸惊奇。

西平。就是罗建的表字。因为巧合,王夫之和顾继坤有幸和安邵清等人同坐了一趟返航客轮,也和私自偷出家门留学华美的罗建成为朋友。一路上有了伴的罗建少了许多尴尬,迅速和王顾二人称兄道弟起来。

和王顾二人还只能算自荐求学相比。罗建的留学之路就显得“高大上”了许多。当听说罗建是被某个华美权贵家庭的女子给劝来留学的时候,就连老成持重的顾继坤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这样一来,王夫之和顾继坤也就顺势认识了华美参议员安邵清。当安邵清得知对方身份的时候,老脸上的精彩之色丝毫不比对方少多少。

早在抵达月山岛海外领的时候。安邵清就迫不及待地将王夫之和顾继坤的留学消息发回了曼城。文教部胖子部长方刚马上亲自过问了此事,人还没到,相关的留学安排计划就已经做了好几份。大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比如现在,方刚就如看稀奇动物一样躲在一辆马车上悄悄看着历史上的两位大名人。

“请问是罗建、王夫之、顾继坤三位先生吗?”一位文教部华裔女文员此时走了过来,微笑着向三个目瞪口呆还在四下探望的大明青年提裙行礼,“我是文教部派来安排三位留学的接待员,住宿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再去文教部办理手续。。”

“很抱歉,这位小姐。方部长刚才同意了,三位客人明天由我陪同游览一下市区,应该不会耽误您的安排吧。”一位欧裔中年女管家走到了三人旁边,果断地岔开了文教部的安排。

看看远方的参议员正和文教部部长在马车前攀谈,文教部的女文员也就只好退到了一边。

“几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米娜阿姨带大家游览曼城。缺什么东西,就请告诉米娜阿姨,她会帮你们准备。”

安洁此时也带着几个弟弟妹妹走了过来,依然是那副娴静优雅的仪容。女管家米娜在一边礼貌地行礼,安淑更是带着神秘的微笑上下打量着那个被大姐从东方“拐来”的青年。

虽然一路上也和这位华美权贵之女有过交际,彼此礼数都不曾少过,但这位安小姐显然对罗建格外关照。此景此语,王夫之和顾继坤再次对身边那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同伴刮目相看,而罗建本人,则耳根子都红透了,除了低头作揖,一句话都不敢说。

“号外!号外!陆军外籍军团在南非获得首战胜利,抓获五百恩古尼人俘虏!”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少年报童挥舞着报纸从港区一头跑来,不少市民都围拢掏钱,然后看过之后纷纷开怀大笑。

“看似海内升平,四下却征伐不止。掠奴如拾物,民习以为常,闻之如杂谈闲戏,不忧反喜。如此好胜求战之邦,真是实学正道之地吗……”

仿佛回想起中途在南山港看到的那一串串捆绑上船外运的黑奴,马车开动之时,顾继坤捏着自己的小短须突然嘀咕了一句。心情还没有平复的王夫之无意中听见,脸上的表情更显诧异。(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东方旅

1642年8月25日,周一,南非总督区。苏兰港西北五十公里的山间平原,乌姆孙杜济河南岸。

上千的华美外籍军团灰狼旅官兵,正分散在弥漫着炮弹烟尘和血红的河岸战场上,用手里的步枪刺刀梳理着尸山血海中的重伤敌人。

满布原野的恩古尼人的尸体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翻滚的河水泛着赤红色的泡沫,残肢断臂如烂木头般在河水里起伏,顺流而下。血腥的气息吸引了成群的非洲兀鹫在天空盘旋。

战场东侧的一座小坡上,一圈沙袋搭建的临时野战工事中,上百名外籍军团官兵正在做着最后的撤离工作。大获全胜之后,数以万计的卷铜子弹壳被士兵们漫不经心地踩在脚下,一些用剩的作战物资正在抬上拖车。历时几个钟头的突围与反突围战斗,让这些担任阻击任务的官兵们十分疲惫,相当部分士兵都坐在草地上,默默地擦拭着自己血红的刺刀,或是解下背包更换被汗水和血渍浸透的军装。

“长官……这以后会有瘟疫吧?”

坐在小坡顶的草地上,勤务兼传令兵石小三的脸到现在还是苍白的,而他身边的连指挥官任兴忠中尉,则从战斗结束后就一直保持着静坐的姿势。

滚滚的河水,似乎将思绪带回了两个小时前。

风驰电掣的机枪子弹席卷着战场,嘶吼着不知名的口号、挺着长矛冲锋的恩古尼人就这样一排排被扫倒。迫击炮弹的每一次爆炸,都会掀起血红色的烟尘,战斗从几百米距离上一直打到小坡边的防御阵地,尸体也从视线尽头一直铺到了脚下。

南北夹击之下,超过5000名恩古尼人被击毙,大概这是外籍军团成立以来,在单个战场上一次性屠杀对手最多的一次。战斗到最高潮的时候,不顾死伤拼命突围的恩古尼人甚至都冲锋到了距离外籍军团阵地不过十几米的距离。第一线的步兵不得不全体上起了刺刀,随军的国内记者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但血肉之躯依然无法抵抗钢弹铁雨的虐杀,当大部分转管机枪快要打光最后一个基数弹药的时候,战场上宁死不屈的恩古尼人已经没有几个站立了。

“嗨,听说了嘛,东面发现了金矿,啧啧,黄金啊……”

“你的意思是,也许以后我们可以退役在这里?这可不是好主意,我向上帝发誓。我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任兴忠的视线里,焚烧尸体的烟雾之中,几队其他营的官兵正沿着弯曲的河岸朝南面撤退。疲惫的官兵们有气无力地扛着他们的武器,队伍中还间或押着一串串的黑人战俘,几支小规模的国民警备队骑兵则在四周警戒。

“中尉,将军阁下请你到总指挥部。”一位骑马的士官从远方跑来,直接将一个口头命令传达给了任兴忠。

“将军?我一个人吗?”

任兴忠在家的时候,倒没少见过这个国家的各路达官显贵,但这次却是第一次在独立场合以一名小小的连指挥官身份直接接到陆军高级将领的会见命令。心里不由得紧张。

“这是一次空前的胜利,中尉先生,也许您会获得一枚勋章!”连军士长艾思库从一边走来,笑呵呵地指着队伍一边被捆绑的两百多名黑人俘虏。眼里闪烁着得意的目光,“能堵住这些疯狂土著的退路,您的战报或许会成为陆军司令部的重点汇报内容。”

“长官,需要换一套干净的衣服去吗?”石小三赶紧解下背包。为任兴忠取出了一套新军装,有点晒黑的脸上也同样流露出一丝喜悦。

……

灰狼旅临时总指挥部设在行军中途的一座小山岗上,几个大型野战帐篷里。电台的滴答信号不断,一位位参谋军官进进出出,而坐在总指挥部帐篷里的徐洪运,则有点疲惫地闭目养神中。

从昨天开始,徐洪运就没有合眼过,眼下终于可以放松一会儿了。

这次冒险作战,深入恩古尼人的腹地,一度狐假虎威的科萨人仆从军都在半途停止了前进。外籍军团灰狼旅深入内陆的作战虽然获得了成功,但部队损失却不小。一个月来,为了攻击比自己人数多出五倍、且善于山林作战的敌对恩古尼人部族,不光灰狼旅官兵伤亡了上百人,半数以上的驮马和辎重车队也在群山中给折腾损失掉了,无论是食品还是弹药,几乎都消耗一空。

这次针对苏兰港西部内陆的军事行动,和总指挥徐洪运准将战前猜想的一样,其实进行的十分匆忙,虽然表面上取得了不少战果,但徐洪运却知道这只不过是无休止的对抗开端。

从整体上说,因为后勤压力的问题,这次作战算是半途而废,所取得的战果,充其量也只是让部分恩古尼人部族含恨而退。除了把那座小不点的金矿圈到手外,全面占领乌姆孙杜济河南岸的计划不得不继续拖延。

南非东部的恩古尼人实力雄厚,而且异常好战,就算是打垮其中一两个部落,又会在更大范围内引起仇视的连锁反应,能够依附在苏兰港殖民统治下的几个弱小部族随时都可能翻脸不认人。

这种大象踩老鼠的游戏,投入产出极其不合理,把成建制的外籍军团精锐部队陷在苏兰港西面内陆的原始山林中更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为此,陆军司令部再次拒绝了南非总督周毅提出的后续增兵计划,也让本次战争的幕后怂恿者国兴集团满肚子不高兴。

估计过不了几天,这场南非总督区肃清战就将在国内进行大肆宣扬。从表面上看,华美军队继续延续着不败的傲人战绩。但报喜不报忧,大概就是如今华美军方不得不在公开场合不断高调的姿态。

“第三营三连,任兴忠前来报到!”

一位年轻的中尉军官走进帐篷,啪地一个立正,以极其标准的军姿向着陆军准将徐洪运行了个军礼。

当自己还只是个军校生的时候,眼前的外籍军团副总指挥兼灰狼旅旅长,就在自家的某次酒会上露过面。现在单独会面。看到对方那严肃的表情,怎么都无法把那个和自己的父母开心交谈的中年男子形象重合起来。

“嗯,兴忠来了啊?坐下谈。”

徐洪运是穿越众里结婚最晚的一批人,现在最大的女儿徐晶晶也才16岁,不过按照穿越众里的某些约定,徐晶晶刚出娘胎的时候,就已经是任长乐亲生儿子任兴德的未婚妻,而后者只比徐晶晶大一个月。从某种意义上讲,徐洪运也算是任兴忠沾亲带故的长辈,所以此时的态度十分和蔼。

“战报正在整理吧?你这次表现很不错。不过你在灰狼旅的任期将终止。提前回国休假。这是陆军司令部的命令,你看看。”徐洪运没有绕弯子,满脸笑容地将两封电报放到了任兴忠面前,“另外,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你的妻子安妮一周前已经顺产,是个儿子,眼下母子平安。你弟弟任兴义也在今天结婚了,你父母可是直接把电报发到我这里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哈哈!”

“谢谢将军!”任兴忠忍着激动将来自家庭的电报收进口袋,然后首先打开了陆军司令部的命令书。

提前结束外籍军团任期,回国休假。然后明年开春前往新成立的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看完简单的几行命令,任兴忠露出一丝疑惑。

“是这样的,国会通过了陆军扩军方案,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准备明年在远东成立一支国防军常备旅。组训基地定在了月山岛海外领……因为驻地的原因,部队番号就叫‘东方旅’,将从各个外籍军团旅中挑选一批表现优秀的士兵提前入籍并调往远东。”徐洪运笑着站了起来。在帐篷里走来走去,“组建东方旅需要一批优秀的种子军官,所以我推荐了你,这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任期三年,具体情况我向你父亲说明了,他也表示支持。”

去镀金吗?任兴忠琢磨着眼前陆军准将话语中的暗示,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因为地处国家的边陲,所以在远东地区的官兵离家时间很长,是国家军事力量建设成本最高的地方。作为补偿,凡是在远东地区服役任职的官兵,其履历含金量也提得很高。通常陆军尉级军官的晋升下一级的役期间隔是四年,但只要在远东呆过一个部署期,这个限制会至少缩短一年。

“本来打算等部队全部撤回苏兰港后再告诉你,但现在国兴集团正好有船在苏兰港。你等会就去办理交接手续,别错过船期。好好在家过个假期,多陪陪父母孩子。”徐洪运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一打开,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血红宝石正躺在一片丝绸里熠熠生辉,“我也没啥好送的,这块南非红宝石就给你刚出生的孩子做庆生礼了。”

“谢谢将军……”任兴忠接过盒子,又赶紧一个立正敬礼,然后将命令书收进了口袋,转身离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概就算爹妈不同意,这孩子也会主动申请去远东吧?老任为了在远东的盘子,姿态可是做足了,还真舍得啊……”望着远去的年轻背影,徐洪运忍不住轻声嘀咕着。

……

曼城北区,一座几乎比任家在南区的庄园更加富丽堂皇的大型别墅里,一场豪华的婚宴正在进行当中。

为给次子任兴义完成这次成家立业的大事,任长乐和杨雯雯可算是出了一次血本,不光斥资数万美元买下并装修了曼城北区最昂贵的一处别墅庄园,以作为新婚夫妇婚后的住宅,还将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下属的化妆品公司的半数股份直接转给了儿子儿媳。

任兴义在任家排行老三,同样也是当年收养的五个孩子中的一位。任兴义品学兼优,从常春藤高校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后,就在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里工作,然后迎娶了国土安全部长米谷的养女米灵,将任家的裙带关系继续向深处延伸。

婚宴进行到高潮时,不光所有宾客都同时举杯祝贺,就连还在坐月子的安妮都抱着任家长孙出现在宴会场。然后在杨雯雯的刻意安排下处处显摆,大有给婴儿马上定下一门娃娃亲的架势。

“亲爱的琪琪,你不觉得新娘的那身礼裙妆点太过华丽了吗?要以我说,她应该换一颗淡雅点的蓝宝石或钻石项链吊坠,就像莎莎买到的那颗南非钻石。”阿德莱德的小女儿安吉莉亚此时也挽着苏子宁的长女苏方琪的胳膊,站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颇有点眼红地看着万众瞩目的新娘子。

“要说时尚和审美,杨阿姨才是最有发言权的。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新出现的礼裙和首饰就会在专卖店里推销了。”苏方琪的心思倒没在婚礼上,而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某个角落。只见那里一位神情落寞的少女正呆呆地独自坐在沙发上出神。

“是工商管理系的齐祖萍学姐,她父亲应该正和你父亲在后厅聊天……可怜的学姐,听说她被吕家退婚了,这应该是参议院议长家里最耻辱的事……”安吉莉亚顺着闺蜜的目光看去,认出了那个混血少女。

“也许事情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现在我们应该去安慰她,而不是说风凉话。”苏方琪撇了眼正在男生堆里嘻嘻哈哈的严书明和弟弟苏方玮,果断带着安吉莉亚朝远方的齐祖萍走去。

……

后院的凉亭里,参加婚礼的各家当家男人正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比一堆婚宴更重要的话题。

“……除了专门组建一个东方旅,还有个重要的问题也必须解决,就是远东的战略粮食储备。目前国家在远东的粮食储备情况,分为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农业部粮食安全局直属的明珠市国家地方粮库,目前储粮已达仓储上限,大概有15000吨;第二部分,是香港岛的远东粮食交易中心。属于东联集团,第一期仓储工程在安邵清去视察的时候已经完工,设计最大储备量为30000吨。目前实际储备量还不足五分之一;第三部分,则是设置在刘香的兰芳自由领上的移民中转中心补给站,属于移民部,规模很小,最大储备量只有1000吨。”

严晓松捏着酒杯,略有点严肃地看着在场的诸多好友,仿佛对这几天整理出来的远东相关数据很不满意。

“严晓松,明珠岛气候炎热潮湿,不适合建立大型战略粮食储备基地。”任长乐看了眼严晓松在几分钟前递给自己的一份意向书,眉头微皱,“香港岛粮食交易中心,还是货栈仓储,大宗粮食流转很快,本身并不属于长期储备性质。如果要在两年内达到15万吨战略粮食储备,光靠东联集团,根本办不到。别说没这个运力,光是采购15万吨粮食,整个东南亚都凑不够这个数!所以你设想的方案,恐怕无法实现。”

15万吨粮食,顿顿窝头稀饭理论上可以供应70万人口一年的消耗,再降低点供给档次,应付80万人一年也可以。但在17世纪前期,东南亚的稻米生产国里,出口量最大的暹罗也不过每年3万到5万吨。

言下之意,东联集团可不是钱多了烧手。为国家出力固然是一种义务,但也要有个承受限度,不等于东联集团就应该把宝贵的资金砸在一个粮食战略储备项目上而不求回报。

任长乐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未来这些储备的海量粮食,根本就不是市场流动交易性质,而是应对未来几年的东方狂潮。也就是说,东联集团砸进去的资金,根本产生不了任何经济效益,纯粹就是做贡献。

“吴林云,你怎么看?”见任长乐和严晓松一来就陷入了对峙,苏子宁赶紧向一边的前内阁农业部长吴林云抛去了询问。

“要在远东囤积那么一大批战略储备粮,光靠东南亚本地的粮食贸易流通量,确实不太可能。必须将整个采购链继续朝外部延伸,但这会导致粮食运输和储备成本会比本土高出一大截。印度就别指望了,现在已经成了粮食进口市场,每年从东南亚出口到印度的谷物也有好几千吨。也就是说,距离东南亚最近的粮食产地,应该是我们的南山海外领和南非总督区。目前两地的年输出量加起来大概7万吨,不过70%都供应给本土市场。剩下的则是出口到欧洲或中南美、西非。”

“现在国内人口增长很快,加上这些年本土气候比较糟蹋,平均亩产一直在缓慢下滑,为保证本土的粮食战略安全,大规模粮食出口不会延续太久。”

吴林云几年前从内阁退出后,就自己搞起了农业公司和大西洋粮油进出口贸易,算是对国内外粮食生产状况和价格变动最了如指掌的人。

只是粗略一算,吴林云就给出了远东粮食储备计划的最低资金需求。平均每吨远东储备粮,如果从南非起运,从采购、运输到储存。两年下来的总成本将超过28美元,其中运费就占去近半。15万吨的战略储备计划,就要付出至少420万美元的直接代价,还要动用150艘次以上的远洋运力才能完成运输。

“不是听说国兴集团在南非的第二期农垦工程已经快完成了吗,设计年产小麦2万吨,他们的成本应该比南山海外领更低。”严晓松面色不佳地朝齐建军看去,希望能从对方口里得到一个理想的答案。

“那只是理论值,要真正达到设计产量,还需要至少一到两年的时间。就算如此。他们刚刚才收回成本,是不大可能低价运到远东。”齐建军知道这个“年轻后辈”心急,但也无可奈何,“不如找时间让小苏做中间人。请小董坐一起聊聊,看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能不能共同努力一下。另外,有没有可能在海南岛预购未来两年的稻米?”

要在远东囤积出这么一个庞大的数字,基本上等于要连续两年刮光并关停从南非到东南亚的大部分粮食出口交易。能不能做到先不管。这无意会导致整个东南亚的粮食贸易价格大涨,从而带动其他商品价格也跟着上涨,经济生态链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突变。属于自己给自己下套。假如资金来源还可以玩一些金融手段搞到手,但如此庞大的远洋运力一旦占用,华美两大海外集团基本上就不用干其他事了,想起来就觉得恐怖。

“小严啊,这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计划,安邵清从远东回来后,国会也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目前来看,就算国家出手,能在远东长期保持的粮食战略储备量,也不会超过5万吨。明朝的局势,动起来就是一场海啸,我们根本没力量承担到时候数以百万计人口的粮食供给负担。”

作为在场最老资格的齐建军,此时的总结发言算是给严晓松的提议又泼上了一桶分量最大的凉水。齐建军的话一出,严晓松就不再说话,苏子宁也只能在一边轻轻拍着好友的肩膀聊表安慰。

“任先生,宴会到了二少爷给您和夫人敬酒的时候了,夫人请您回去。”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任家的管家来到了凉亭外。

……

几天后,国防部正式对外公布了国防陆军东方旅组建计划。

对于国家在东方的利益和安全状况,其实普通国民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只知道最新一期的东联集团的上市股票交易价格已经攀升到8美元,远高于国兴集团的3美元股价。

东联集团今年公布的股份分红方案,达到了每股20美分,回报率极高。无论是权贵富豪,还是小门小户,所有的大小持股人早就在这些年的分红中就拿回了最初的投资成本,现在纯粹是年年坐地分钱。

在这个背景下,东方旅的组建计划自然算是利好消息,谁都巴不得国家能够继续加强东方利益的保护措施,只是少有人知道这个计划可能意味着国家今后将跳进一个大坑。

按照陆军司令部的方案,和外籍军团一样,国防军东方旅将成为常备编制,并且也是一旅部加四步兵营的规模。除抽调各级军官外,明年1月1日之前,将从现有三个外籍军团旅中总计选出500名服役期达到两年以上的精锐士兵作为国防军东方旅的首个种子营部队。这些外籍士兵将提前完成华美国籍的入籍手续,转为国防军编制。为照顾到长期部署在远东的官兵,只要其家属愿意,民政部将出资将官兵家属安置到南山海外领、月山岛海外领或明珠岛海外领。

剩下的三个营的兵员编制缺口,除本土增加部分募兵额度以外,将以南山海外领、月山岛海外领及明珠岛海外领的募兵为主。眼下三地外加香港岛,正式国民人口加起来接近80000人,虽然未成年人比例超过30%,但募集千把青壮入伍倒也问题不大,对当地劳动力的占用影响很小,也是目前陆军扩大远东军事部署计划里最省钱的方案。(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大学军训

1642年9月2日,周二。

曼城外岛区,属于曼城行政管辖下常住人口最少的一个市区。作为华美目前重工业基地,外岛区云集了国内绝大部分大型工业企业,高耸的工业烟囱随处可见。

机器轰鸣,环工业区火车不停穿梭;从宋河和泽西河引入的工业输水渠,如一条日夜奔腾不息的巨蛇;每天满载工业原料或工业成品进出港区的内河或远洋船舶超过10艘,支撑着这个国家耐以生存的命脉。

除去部分企业的常驻职工,每天一大早,就有从曼城长岛西区码头发出的大型渡轮,将数千男女工人运抵外岛区码头,然后黄昏之时又浩浩荡荡地返回,如候鸟一样一年四季日日往返。

久而久之,迁往外岛区那一小片居住和商业社区的移民家庭也开始增多,提供日常生活便利的商店也是开得密密麻麻。尤其是经营普通快餐的饭店,每天都要为各家企业送去以万计的餐点,往往凌晨时分,这些饭店的后堂就已经开始了繁忙的餐点加工作业。

按照国家的规划,当滨州金谷市的钢铁联合产业园完成第一期后,曼城外岛工业区的金属冶炼等重工企业将逐步减少数量并陆续搬迁到对岸的罗伯特镇,从而降低曼城本地的能源耗费和重工业污染。

若放在后世,曼城外岛工业区的规模只是小儿科,面积广阔的外岛绝大部分地区还是蛮荒的原始森林或沼泽地,其内陆除了一座隶属于陆军的训练基地外,基本上荒无人烟。至少在目前,外岛工业区对环境生态的破坏性还远远低于后世,一定的环保措施就已足够。

一大早,就有一批大约千人的年轻学子踏上了外岛区码头,然后在几十名陆军军人的引导下。结成队伍穿过街区,朝着内陆方向某片森林公园走去。

……

占地辽阔的陆军外岛区训练营里,一排排简单的军事宿舍纷纷开启,几乎每座宿舍楼前,都占着一名挺胸直背的陆军士官。士官们双手交握在身后,嘴里叼着哨子,眼里闪着精光,还带着一种奇特的微笑面向宿舍楼道。

宿舍里,一群男生正在吵吵闹闹地换着没有军衔的军装。这是华美从1636年开始,内阁文教部就开始正式实行的大学军训项目。每个入学的大学男生。都必须在大学第一学期开学时完成为期两周的军训。

由于国家教育资源紧缺,高考依然是淘汰率很高的精英模式,但今年度的国内大学新生数量还是创下了新纪录,如今拥挤在军训营地里来自本土各大高校的大一男生数量超过了1200人。

更衣室里,平均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大学新生中间,夹杂着三个身穿大明服饰的青年。也许是语言的差异较大,所以基本上除了目光交流,少有人和这三个人直接打招呼。

“西平兄,忠清兄。你们……”看着眼前两位把长发剪短的同伴,王夫之伸在半空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而农兄又要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言吧?余闻前宋先贤历经万难漂泊于此,为绝瘴毒于外。更断发以明志。如此凛然,想来前宋先贤也是痛定思痛之举。我等既已到此,若想见闻华美真知,当身体力行效仿之。日后再行蓄发也不迟。”顾继坤带着严肃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剔去唇须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余观华美民间,同族之人蓄发并不少见,学府教员也未强令断发……如此岂非太过做作?”王夫之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连连叹气。

“听安小姐所言,长发易滋生病原,战阵之上若有头伤,极难痊愈。故华美军兵自古均短发从役,若想蓄发,退役即可。久而久之,民亦效仿,终成新俗。”罗建一边套着军装,一边笑着解释。

罗建、王夫之、顾继坤,在抵达曼城半个月后,终于完成了大学入学手续。经过安洁的细心介绍和推荐,三人一致选择了首都国立大学。罗建就读的是机械工程系,王夫之选了工商管理系,而顾继坤则选择了法律系。

本来王夫之打算和顾继坤就读同一法律专业,但顾继坤却明确反对。理由就是,顾继坤认为华美学科众多,两人若同读一科就显得可惜。在顾继坤的劝说下,王夫之只能另选了工商管理,倒和他的初衷相去甚远。

不一会儿,完成更衣的大学新生们就带着饱满的青春气息,临时编成若干连级单位,排队站在了陆军训练中心的操场上。

一个身材矮小精干的陆军四级军士长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走到了学子们的队伍跟前,手里的一摞花名册背在身后,蛮有兴致地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

“年轻真是好啊……嗯,恭喜你们考上大学,啧啧,以后个个都是人才啊!”肚子里就没多少墨水的于山,挺着个鸡胸,得意洋洋地在学生面前缓缓走过,“先自我介绍下,我叫于山,曼城首都卫戍营陆军四级军士长!接下来两周,我将担任你们的大学军训总教官。这里组成的每个连队,都由一位中士担任连教官,每个排一位下士担任排教官。至于每个班,将由你们自己推举正副班长出来……”

望着不远处走过的华美军人,罗、顾、王三人都禁不住手心捏出了汗。这华美果然是以武立国,居然读书人就学高等学府,还必须入伍半月,想来就是世间奇闻。

“……我不管大家以前是什么身份,当然你们愿意主动告诉我也行,但这些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从今天开始,你们就算是军人了,每个人都要服役两周!所有军人要做的事,你们也会去做。”

带着几丝“恐吓”意味的发言稿,让许多年级较小的新生们收敛了最初的兴奋劲,各个面面相觑,少数人还有点脸色发白。军队在华美是一项很热门的职业,但这里能考上大学的。相当部分都是家境非常不错的富家子弟,尤其是上百名常春藤高校的新生。在他们的家庭教育中,虽然军人地位崇高,但当一个整天在外出生入死的军人至少不是人生首选。

“好了,接下来,我们进行第一次热身。全体立正,原地站立一个小时。各连教官到训练中心开会。”

说完一大通的军训开场白,于山从身边跟随的一名下士手里取过水壶,十分舒畅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突然脸色一变。就下达了一个让在场学子们瞠目结舌的命令。

都已经中午了,难道不应该先吃饭吗?

几个小男生忍不住要开口,不过迅速被站在他们队伍前的下士用手指向了嘴,外带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被手势禁言的学生只能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继续保持身体不动。

“夸耀军伍杀伐,苛待士子,荒唐至极,非秦政不可比拟也……”王夫之忍不住在队列里轻声嘀咕着,而顾继坤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远去的矮小总教官。眉头渐渐皱紧。

……

一周后,简单的队列训练结束,无论军训科目呆板枯燥到什么地步,军训生们还是迎来他们有史以来最可怕的运动项目。

最初领到一支步枪的兴奋劲早就过去了。如今全服武装以连为单位在林地里做越野体验,实在是这些小年轻们从未体验过的噩梦。

夏末初秋的北美,气温依然较高,尤其是在布满沼泽水汽的外岛区原始森林里。奔跑的大学新生们更是个个累得汗水淋漓,口干舌燥。

林间小道上,士官们扯着嗓子在大喊大叫。虽然手里的教鞭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恐吓工具,但那满脸的狰狞外加呵斥,还是让娇生惯养的大学新生们心生恐惧,一个个连滚带爬,生怕落后遭到鞭打。

又是一个军训连队从一段独木桥上跑过,桥头的华裔中士冷着个脸,不断在看手里的怀表,似乎很不满意自己带的队伍。

独木桥很小,一次只能跑过一个人,所以桥的另一端已经挤满了军训生。趁着大家轮流过桥的间隙,许多中途已经累得不行的军训生趁机靠在路边喘息。

“西平兄……我……我有点……”

打小就只在书院里吟诗作对的王夫之,此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如蒸熟的窝头一样虚红发白,嘴唇都在哆嗦。而他身后不远,年级比这些华美大学新生足足大十岁的顾继坤,更是丢开步枪,全身发软地坐到了树下。

“快轮到我们过桥了,要不我扶你?”

一个学生见顾继坤似乎都跑脱力了,赶紧蹲了下来,伸出了手。这个学生是现任海州和平市市长许文的次子许伍。当初许文移民华美时许伍还没出世,由于身体十分健壮,所以被大家推举出来担任了班长。

“多谢兄台……”顾继坤抓着对方的胳膊艰难地起身,不过稍一使劲,就感觉一条腿的脚后跟发生了抽搐。

“能自己走吗?”看到顾继坤一条腿似乎有点不正常,许伍颇为关切地扶住对方摇晃的身体。

“估计伤了筋骨。”顾继坤动动脚,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整个人滑倒在地,这次连嘴都痛歪了。

顾继坤这一临时变故,顿时让罗建和王夫之都围了过来,几个人手忙脚乱都不知道如何处理。

“我看看!”许伍赶紧丢下步枪,蹲到顾继坤身边,直接抹开了对方的裤腿,一番检查并未发现任何红肿现象,“没有受伤,应该是脚抽筋了。”

说着,又抽掉了顾继坤的军靴,用力为对方舒缓着脚后跟。

“……如果你们被证明是最后一个到达的连队,今天晚上会站军姿两个小时!”

桥的另一端,华裔陆军中士的声音又响起,过桥的学生个个慌了神,纷纷加快了脚步。类似的惩罚,在之前一周的队列训练中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让人记忆犹新。

“既然如此,不如和军头商议一下,让忠清兄暂且回营歇息?”王夫之看了眼桥对岸,又看了眼罗建,嘴里轻声嘀咕着。后者也赶紧点头。

“不行,为了我们的荣誉,同学一定要坚持啊!”许伍当即挥手否定了同学的建议,然后俯下身,直接将顾继坤背到了背上。

大部分学生都过了桥,消失在远方的林道,如今只剩下了罗建等人还在磨蹭。在华裔中士的注视下,几个人扶在许伍前后总算过了桥。

“嗯,很好,其实后面有医疗收容队。但丢下同伴。会扣掉很多军训评分的。”中士满心赞赏地拍了拍几个学生的肩膀,对大家齐心协力的表现很满意。

“这位兄台,你背好忠清兄,我来拿枪!西平兄,你也扶好!”

似乎受到了旁人的鼓舞,王夫之果断地抢过了几个人的步枪和背包,直接背到了自己身后。

当天色已经变黑的时候,王顾罗三人以及许伍才回到营地,此时的许伍已经快要虚脱了。而王夫之更是将几个人的背包和步枪往地上一丢,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士兵,你们整整比其他人晚到了两个小时,不好意思。晚饭时间早过了。”营地灯火照耀下,于山背着手走到四个学生面前,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忠清兄脚抽筋了,而农兄也摔了一回……”罗建赶紧站起来。向着总教官解释。

“我并不想听理由。这里是军队,马上改掉你们拗口的花哨称呼,花名册上叫什么名字就说什么名字。另外。要叫我长官或者军士长,从一开始你们的中士就应该告诉过你们!”于山脸色一垮,手里的教鞭就抵到了罗建的胸口。

“……”罗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而躺在地上的王夫之和顾继坤此时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长官,对不起,我们迟到了。”许伍抹着汗艰难地爬起来,朝着总教官于山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纪律严明和态度端正是军人唯一的做人尺度。士兵,你的态度就很好。”于山笑嘻嘻地拍了拍向自己致敬的学生一下,朝身边待命的华裔中士递了个眼色,“只给这个士兵食物,记住只给他一个人!”

“遵命,军士长!”华裔中士心领神会。

……

点着煤油灯的军训宿舍里,学生们都在大负荷的越野训练后沉沉入睡,只有罗建等几个人还围坐在书桌前发傻。

许伍被中士教官单独带去了食堂,而罗建三人则可怜兮兮地回到宿舍,眼下三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天的体力消耗似乎让他们连睡觉的力气都没了。

“嗨,我回来了,帮我拿一下!”一声低沉的声音在宿舍门口响起,只见许伍满嘴油光地提着一个布口袋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

“吴中士给了我很多食物,但是多到我根本吃不完!他命令我不许浪费,所以我就带回来了!”许伍得意地眨巴了下眼睛,然后将布袋放到了桌面。

喷香的面包、柔软的馒头、多汁的包子、金黄的玉米、油光的香肠,以及一罐牛肉。虽然大部分都是凉的,而且数量依然不足三个人的量,但已经足以让围在书桌旁的几个学子两眼放光。

“教官说这是奖励我团结大家的礼物。”许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低度数的勾兑果酒,得意地放到了桌上。

一场极度珍惜食物的小聚餐就在煤油灯下进行着,从到达曼城就享受了大量美食优待的罗建等人,此时如狼似虎般大口吞咽着,就连顾继坤都舍去了一贯的矜持态度,抓着发冷的包子猛嚼。

“为何要如此苛待我等读书人?又不是上阵杀敌的军士。”王夫之有点舍不得地将半截玉米让给了罗建,语气有点凉。

“这是我们的传统!也许明天,国家就会发布动员令,将大家征召进国民警备队。”许伍笑嘻嘻地为大家打开牛肉罐头,亲自分成三份,一边还得意地挺起了胸膛,“我们国家周围全是野蛮人,这里每一个男人,都必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家人。你们没注意到我们的校徽是什么吗?一本书、一支笔和一杆步枪!我们的武器平时就装在这里!”

说着,许伍还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别在军装胸口的校徽。

“倒是连累兄台了……”

发现对方看着食物的目光有点不一样,顾继坤一下就猜出其实对方根本就没吃。至于那嘴边的油光,完全就是伪装出来的,只需要用香肠抹上几下就可以了。

“教官说,这个世界不怕敌人强大,就怕自己人不团结、不信任自己的同伴。所以,他认为我们虽然最后才到,但我们的表现是最好的。听说有几个丢下同伴回营地的,晚饭都被剥夺了。”看到推到面前的牛肉罐头,许伍不好意思的抠着后脑勺,“我刚才吃了一个面包,感觉差不多了。”

开学前的军训,算是拉近了几个年轻人的距离。腰酸腿疼地躺在床上,顾继坤却难以入睡。(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病榻前的婚礼

1642年9月13日,周六。

中午时分,一艘从加勒比州开来的商船抵达曼城南区的民用码头。船板梯还未放稳,一位欧裔海军军官就提着行李快步跑下,只是向出港检查站的警察扬了扬自己的军官证,就冲向了一辆马车。

“先生,花园大街17号,请快点!”艾尔森一边将箱子扔到车厢后的行李架,一边向马车夫急切的招手。不等马车夫回答,帅气的海军少校就纵身跳进了马车,然后掏出怀表看时间。

花园大街,是曼城南区最高档的社区,在那里住的任何一家,都是这个国家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见这位海军军官一副风急火燎的样子,马车夫也不敢怠慢,赶紧调转马头,朝着市区而去。

此时此刻,在曼城首都国立医院的特级病房外,一众男女正忧心忡忡地站在走廊里,个个神情黯然。

胡焕和唐汉娜夫妇、钟凯和任兴爱夫妇以及陆梅,五个后辈都紧紧围在黄念老人的轮椅四周一语不发。而黄念老人,打一个钟头前开始,就在默默流泪。

病房的门开了,一位中年的欧裔医生带着若干护士走了出来。

“先生们,女士们。钟先生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他需要休息,所以各位在探望中请尽量保持安静。”身为前总统陈长远的高徒,欧裔医生颇为谨慎地暂时掩盖了钟进山老人的病情。

走进病房,床上的最高法官此时正闭着眼睛,花白的额头上,一片老年斑清晰可见,人也比往日消瘦了很多。

似乎感觉到了亲人存在,钟进山老人睁开了双眼,侧头看着被众人推进来的黄念老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老伴儿啊。你身体也不方便,要休息啊。”

“老头子,你住院,我怎么能放心得下……”

大概早就清楚过一分钟少一分钟的黄念老人,此时轻轻伸手握住了相濡以沫了一个甲子的丈夫的手,虽然同样笑脸相迎,但眼眶里的泪水却摇摇欲坠。

“外公……”陆梅打前天夜里开始,就一直守在病房外,此时赶紧走上几步,蹲到了外祖父的床前。

“小梅啊。昨天我梦见你爸爸妈妈了,还问我你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你现在很好……”钟进山老人轻抚着外孙女的脸庞,慈爱的表情一如既往,“等我出院了,一起再去给你爸爸妈妈上柱香。”

“好的,外公……”陆梅低下头,藏过了自己的眼泪,但声音却越发哽咽。

老年肾功能衰竭引发的尿毒症。就是当前钟进山老人的状况,就是放在后世,也不过是拖一天算一天而已,在这个17世纪的华美。更是回天无力的弥留绝症。华美建国以来,第二位位高权重的老人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床头一片哀意,气氛压抑地让某些人实在有点受不了,于是唐汉娜和胡焕悄悄地退到了走廊。

“今天已经是住院第九天了。医院表示最多还有两三天时间。艾尔森少校如果再不赶来,恐怕……”胡焕撇了眼房门缝隙,有点焦急地坐到了长椅上。

“如果艾尔森学长接到电报就马上出发。应该昨天晚上就能到的。听说还是海军司令部发出的紧急电报。”唐汉娜也有点不安地看着走廊尽头,仿佛现在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阶段。

“嗯,怎么也不能让爷爷奶奶遗憾!你就在这里,我去海事局问问!”胡焕一咬牙,就抓起了军帽,打算亲自去一趟海事局,以确认某艘商船的情况。

即便是华美,远洋通讯与船舶航行管制手段和后世相比还是极度落后的。为了确保船舶航行安全和信息管理,隶属交通与建设部的海事局,规定了每艘出航的民用商船,都必须每隔8小时向最近的华美港口发送一次电报。

电报信息包括航速、方向、当前位置坐标以及可能面临的困难,然后最终汇集到曼城海事局的船舶航行管理中心,最后用标记展示在一副巨大的海图上,并且一天24小时都有人值班,负责更新最新情况。

而没有配置无线电的民用船舶,则必须在出港前通报出航时间和目的地,一旦出现意外,海事局能尽量做出一些有依据的判断,这种管理制度可以最大程度地跟踪每艘出航商船的安全状况。

但很显然,胡焕这次的急切还是有点多余了。半个小时后,艾尔森少校的马车又从花园大街奔赴首都国立医院,而这一次,随车的还有他的父亲,海军后勤与装备总监安德鲁准将。

皮鞋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响起一串清脆的踏步声,海军军官父子一路走来,神色凝重,走廊上的医护人员都纷纷让路。

见到要等人的终于出现,唐汉娜赶紧从长椅上起身,顺带向着海军准将行礼:“真抱歉,让您亲自出面,将军……总算等到你了,艾尔森少校,陆梅和爷爷、奶奶都在病房里。”

“请代我向钟先生问候。”六十多岁了,也露出一头花白头发的安德鲁准将将儿子亲自带到病房前,临进门前还一板一眼地为儿子整理着军装,“用你的勇气和真诚,去取得所有人的认同。”

“是的,父亲。”艾尔森向着自己的父亲也行了个军礼,然后推门而入。

……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的钟家还雷厉风行的了,当更多收到消息前来探望的人挤满医院走廊的时候,艾尔森一家已经带着一位牧师在病房里完成了婚礼前的告解仪式。因为陆梅不是基督徒,所以这是身为基督徒的艾尔森必须要履行的结婚程序之一。

正式的婚姻宣誓仪式开始了,陆梅换上了一套结婚礼裙,和艾尔森一起站在了爷爷的病榻前。

“……这对新人,将在上帝的见证下,以及两位慈爱宽容的长辈面前,为他们的婚姻结合而发誓:永远珍爱彼此,珍爱亲人,为国家及两个家族的荣誉继续做出持之以恒的努力……”

经过无数个版本改良的基督教结婚仪式匆匆结束。紧接着按照穿越众里的习惯,民政部长霍谦作为长辈证婚人,亲自将大红的结婚证书交到了新人手里。

含着热泪为亲吻了自己的外公后,陆梅把头埋在了艾尔森的胸前。

黄念老人颤抖着手,把自己女儿在大灾难罹难后的唯一遗物、一个银手镯交到了外孙女的手里。这是钟家的传统,子女成婚后,将从长辈手里接过这个家族信物。

同时,艾尔森也接受了钟家的条件,按照东方传统宣布入赘,两人之后的子女将分别继承钟家和陆家的姓氏。本就是平民出生的艾尔森一家。只是把这个理解为以家庭地位决定姓氏优先权的华美上流贵族阶层的传统规矩。

……

苏子宁站在病房人群的最后面,看着四周同样沉默不语的好友们,表情十分平静。

“今天上午,听说国会参议院已经召开了特别紧急会议……总统包子图已经提名宋州地方大法官罗伯特担任临时代理最高法官,陆梅担任最高法院审判庭长。罗伯特虽然为人不错,但今年也有74岁了,身体很不好,哮喘很严重,估计也活不过几年。算是为陆梅上位做铺垫。但大家同样担心陆梅会不会太过年轻了,而且有家族世袭的嫌疑……”

身边,严晓松压低了声音,对总统和国会参议院绕着弯子让年轻的陆梅上位有所担忧。

包子图。早已经从实权位置上走下,成为当前的华美总统,而下一任总统基本已经内定为齐建军。在国家最高权力还掌握在保守派手中的当下,推举陆梅作为未来国家最高法官。也有继续培养保守派第二代的意愿在里面,甚至还有紧密保持和海军关系的思想。

“钟家的法学修养是最高的,未来几十年还必须承担这个国家压仓石的重任。换做其他人来坐这个位置,估计认同感会低不少。”苏子宁的脖子丝毫未动,只是嘴唇轻轻蠕动。

“那今天算是创了两个记录了……”严晓松看了眼正在给陆梅戴戒指的艾尔森,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不知道私底下,还会有多少风言风语。”

“只要和切身利益没冲突,就起不了什么作用。除非这种风言风语还有其他的指向……”苏子宁倒很看得开,尤其是对于钟家这个本就是穿越大灾难后重组的大家庭,但他最后半句话,却显得意味深长。

没有热闹的掌声,也没有金碧辉煌的婚宴布景,整个婚礼就在雪白的病房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此时接受新人敬茶的对象,只有轮椅上的黄念老人一人,而钟进山老人,早在婚礼前就陷入了昏迷。

……

三天后,华美国家最高法官钟进山逝世,虽然在外孙女婚礼上老人一直未曾睁开眼睛,但离去时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容。

这一天,恰好是穿越众内部的大灾难纪念日,22年前的今天,包括钟进山老人在内的498名后世人来到了这个新天地。

举办国葬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而接下来宣布最高法官继任者的通告,则让许多人有点愕然,唯独宋州联合市的西点区市民在哀痛中暗暗振奋。因为当年西点镇的第一位地方法官罗伯特老人,又为西点增添了一份迄今为止最高的荣誉。

从对法律一无所知到成为西点镇地方法官,再到宋州地方大法官,法学造诣日渐深厚,罗伯特堪称大器晚成的典型。罗伯特老人几年前也被聘为了常春藤高校的法学教授,和钟进山老人生前关系非常好。

罗伯特老人性格和善,为人正直,更关键的是,他惟一的小儿子小罗伯特,就在十几年前的萨斯奎哈纳战争中阵亡,已经列为华美中学历史教材中有名有姓的英雄人物,在华美属于颇有社会声望地位的烈属家庭。从这一点上看,罗伯特继任华美临时最高法官,基本上很难再有挑剔的地方,何况二十多年过去,罗伯特也早已老迈不堪了,在某些人眼里也不具备什么隐患。

这种安排再明显不过了,再一下任的最高法官将是新任的国家最高法院审判庭长陆梅。对这个内定安排,基本上大部分的穿越众权贵家庭都没有多大异议,只有部分人对原本一向不参与派系活动的钟家,现在向自由派和军方靠拢的立场有所微词。

艾尔森、唐汉娜和胡焕都是海军的人,钟凯的妻子任兴爱则是自由派领袖人物任长乐的女儿,而任长乐的三子任兴德,也早早和陆军将领徐洪运准将的女儿定了婚约。许多自由派家庭的第二代子女,不是进入军队,就是和军方家庭联姻。

照这个趋势下去,以东联集团为前台纽带的自由派,必然会在未来二十年影响到这个国家最强势的力量,从而在政治的天平上占据有力位置。毕竟这个国家当前最优势的海外资源,还被东联集团垄断着,作为后起之秀的国兴集团在这方面还稍显嫩了些。

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发展趋势,就连一向和自由派利益结合紧密的中立派,都开始暗暗留心,必须寻找一个妥善的方式,压制东联集团背后自由派过于张扬的派系政治影响力。在这个过程中,中立派和进步派进行一定的利益合作交换也不是不可以。

钟进山老人国葬结束后仅仅过了一周多,国庆节前夕,国兴集团总部就对外公布了一则让人回味的消息:国兴集团最大控股方的国兴基金,将在明年把10%的国兴集团股份出售给中立派掌握的大西洋基金,目前正在申请相关审核。

这一迅雷不及掩耳的消息一经发布,顿时让任长乐等人瞠目结舌。

虽然利益彼此捆绑之下,自由派的暴发户们多多少少也在大西洋基金里有一些不痛不痒的股份占有率,但国兴基金如此大手笔的向中立派“让利示好”,还是让自由派们有点猝不及防,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表态。而获得一次利益大增的中立派林有德等人,则笑呵呵地谦虚了好一阵。(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校园演讲

在社会学范畴里,有个人们耳熟能详的词汇,那就是“中产阶级”。中产阶级被誉为近现代文明发展的产物,也是近现代社会经济与政治文明的积极推动者。

中产阶级的诞生,其实本质上是一种高等教育、社会财富和精英意识的“泛市民化”过程。在传统的封建贵族阶级遭受近代资本主义冲击没落之后,传统的贵族精神在近代商业文明和教育的感染下开始泛市民化。

这个精英泛市民化的过程,诞生了“绅士”这个新兴的社会中坚。他们或许几代以前还是默默无闻的平民,但富足的生活与优越的教育开始让他们继承了曾经封闭在普通阶层之外的传统贵族精神与文化。

绅士是社会成功的楷模和秩序引领者,和草根阶层那天然的斗争性和盲从性不同,他们富裕、自信并且安定,他们负责传递那些曾让人难以理解的法律,维护社会道德和秩序,宣扬统治文化思想。

绅士阶层的壮大,是国家政治安定、经济繁荣和普及教育的必然产物,当绅士阶层成型并也走向泛市民化的时候,中产阶级也就孕育而生了。

在文明早熟的东方,古典的贵族阶层其实早在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时候就逐渐式微,取而代之的则是以封建地主为代表的权贵门阀政治精英,并随着王朝更替一次次洗牌。当隋朝以科举制掀起一场东方政治文明新篇章的时候,政治精英意识也开始步入泛市民化进程,士大夫阶层孕育而生,古典贵族就彻底走向了消亡。

士大夫阶成为了东方的绅士,虽然这个阶层的文化哲学中的官本位思想远超其他成分,但在和平时期,他们确实在社会的基层担任着组织生产、教化平民、维护道德与统治秩序的重任。在外族入侵的危难时期,也挺身而出。引领民众结社自保,抗御外侮。

龌龊的士大夫虽然也很多,但在根本的东方社会文明的价值观中,“顽固不化、为富不仁、投敌卖国”之类的贬义词能被文人创造出来,说明这些行为本身就是士大夫阶层坚决抵制的对象,而并非士大夫阶层天然的社会固定标签。

只是可惜,随着近代的外来文化冲击,高贵的东方文明的头颅被击垮,士大夫阶层也被贬为历史的罪人,并最终在近现代文明转型中不是去芜存菁。而是被人为的铲除,终止了这样一个继承传统文明价值观的泛市民化进程。导致社会经济繁荣之后,东方的中产阶级只有其形,而未有内涵,富而不贵,徒有其表,惟独剩下个官本位思想继续深入人心。

……

1642年10月6日,周一。

国庆节大假虽然还有一天才结束,但对于首都国立大学来说。已经提前复课。根据国家的规定,华美高校的国庆假期要比普通企业职工少两天,在这点上,无所谓公平。

钟进山老人的离世。国会大厦执行了降半旗一月的举措,连带之下今年的国庆节气氛也少了很多欢声笑语。包括第15届“曼城美食大赛”在内的许多国庆民间活动,都草草收场。唯独热闹的,还是一年一度的募兵工作。因为从今年开始,国防军的募兵及服役条例又进行了两项较大的调整。

第一项调整,是募兵。除去“直招”的国民警备队志愿兵名额外。面向社会的志愿兵募集,入籍年份门槛从三年提升到四年,但志愿兵役合同却从固定的五年期,调整为两年、三年和五年三个档期可选。其中两年役期合同的志愿兵,将不会列入士官和军官的选拔范围。

调整的结果,就是未来允许更多现役官兵退役。这种加快现役官兵“新陈代谢”的模式,将使更多的华美青年志愿者能够获得加入陆军的机会,并加大预备役的民间“储存量”,好处也显而易见。而本年度的新兵征募数额也比往年提高了50%,其中新增的大部分名额属于南非以东的三个海外领,以征齐组建国防陆军东方旅所需的兵员。

第二项调整,则是陆军西点军校将面向各大高校进行有限额度的特别招生,增加基层军官的培养面,拔高未来军官队伍的综合素质,也算是第一次打破了陆军军校只从现役优秀官兵里提拔的惯例。

……

通往首都国立大学的商业街上,最新的大幅募兵宣传海报已经贴满了各个显眼的位置,吸引了不少青年的驻足观望,也有早就领到新兵体检通知单的小伙子在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

新生代歌星爱丽丝的最新专辑正在预热中,一座报亭前,专辑首发演唱会的门票已经开售,排队的市民超过了十米,看样子抢票的激烈程度不亚于证劵交易所的新股票发售。

在许多老国民的友善注视下,一队人数大约三十多人的新移民,正在一位移民部宣教员的带领下,沿街参观市区。

这些移民全是国庆节前才到达首都曼城的大明难民,在外岛区移民临时生活区适应了大约半个月后,才正式踏上了曼城主城区。这些换了一身新衣但依然脸色有点蜡黄的华裔新移民们,纷纷带着惊讶的目光,顺着宣教员的手臂,向着各个新奇的角落探望,每每遇见老市民的眼光,就下意识地缩了头。

“……先生们,女士们,不用怀疑,你们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没有之一!”队伍的最前面,移民部宣教员停下了脚步,望了望前方那庄伟华丽的国营进出口集团总部大厦,又回头向身后的新移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出的话有点逻辑混乱,“知道移民部每年安置到首都的新移民数量是多少吗?只有300人而已!”

大兴土木一直到现在,曼城的城区人口容纳压力还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早几年前首都人口超过10万的时候,移民部就大幅调低了安置在曼城的新移民配额,甚至还鼓励首都老国民家庭外迁到新城镇。

听到宣教员的话,几十个华裔新移民都面面相觑,几个明显是夫妇的男女更是彼此握紧了手。显得很紧张。

“……这是神的眷顾,因为只有世界上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在这个城市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你们有理由自信地面对这里的一切,它们就是为你们而存在的。以后你们的孩子,也将为你们今天的选择而骄傲!所以,大家必须遵纪守法,更加勤劳和努力,使这个国家、这座城市更加繁荣!”

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宣讲稿,滔滔不绝的从宣教员口里喷涌而出。渐渐地,拘谨的华裔新移民们也松缓了表情。参观市区的心情也逐渐放开了,不少人开始记起明天的新移民定居安置房抽签,彼此还在轻声交流。

一辆马车缓缓从街道上驶过,马车里的男子正透过半开的车窗帘布,静静地看着街边的一幕。

“……周一,也就是今天下午16点,要出席宋州地方议会的工作汇报会;周二上午10点,是国家1643年度预算审核最后一次会议,相关文件我会在今天18点前送给您预览;周三中午11点到13点。是西班牙公使迪亚戈男爵举办的午宴,邀请函已经送达,是否参加,也需要在今天18点前做出答复……”

坐在斜对面的欧裔女秘书。翻着本周的工作安排表,轻声细语地向苏子宁一一念着。作为参议员的苏子宁,再怎么自信自己的记忆力,也到了必须有人为自己打理工作时间档的时候了。

“周三?不行。周三全天是去首都国立大学讲课的时间。”苏子宁回过神,果断地向女秘书摇了摇头,“请把行程安排调整一下。或者让国会办公厅安排,另外请一个人去。”

苏子宁离开内阁进入参议院后,除了时不时的加班会议,实际工作强度不再如以前担任外交部长时那么繁重。但从今年开始,却增加了另一项不亚于国家管理的重担,就是高校教学。现在苏子宁每周一的下午、周三的全天、周五的下午,都要前往首都国立大学任教讲课。

法律和数学,就是苏子宁将要照本宣科的教学科目。虽然每一样放在后世来看,苏子宁都不过是三流的水平,但随着几年前刘铭钧老人和不久前钟进山老人的去世,一种无形的催促感似乎正在加紧,类似苏子宁这样的人承担曼城各大高校讲师的工作就变得更加频繁。而在整个穿越众第一代群体里,大约一百多号人担任了这种专职或兼职的高校讲师。

比如今天,就是苏子宁第一次到校就任特聘教授及常务副校长的日子,并将代表国会为今年新入学的大学新生进行一次演讲。

“哦,真的很抱歉,苏先生,我会替您向议长阁下说明的。”

似乎觉得自己的工作有了疏忽,女秘书赶紧用笔在文件上写了几笔,然后又从身边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稿纸,毕恭毕敬地递到了苏子宁的面前:“这是您今天的发言稿,大概需要5分钟。”

接过这种已经完全由国会办公厅秘书处“代劳”的演讲稿,苏子宁嘴角出现一丝微笑。

“算了,这都是年轻人的场合,老套的官面文章说多了也许会让学生们厌倦的,我就随便说一些话题。”

透过车窗看去,首都国立大学的校区已经快到了,具有现代风格的主教学大楼在绿荫丛影之中清晰可见。苏子宁只是略微翻了一下女秘书给自己准备的发言稿,就摇着头放到了一边。

……

未成年人口多年来的不断攀升,中小学基础教育的师资短缺问题日益严重,建国初期那些高大上的“共产主义式”的全民素质教育最终被证明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至少在目前,以华美的身子骨,是无法应对这些学生潮的。

中小学基础义务普及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不得不进行资源优化和再分配。不可避免会出现普通中小学和重点中小学的区分。

就算如此,对于数量庞大的中学毕业生而言,也不可能保证人人可以享受优质的高等教育。刻板的高考升学考试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至少能在有限的教育资源下,尽可能保证社会公平。

集中师资力量,保证现阶段各行各业高级人才的培养,成为华美未来二十年国民教育的政策核心。这样的结果。就是富人阶层将在教育上继续和普通阶层拉开差距,拼爹和坑爹也会在某段时期内卷土重来,这也是19世纪到20世纪初欧洲的典型特征,也是近现代社会发展无法绕开的门槛。

如果某个富贵家庭实在是想让自家考试不理想的孩子就读高等院校,那就需要付出高昂的金钱代价。从高等院校招生中筹措教育资金,补贴小学和中学义务教育,曾经被穿越众极度厌恶的某些“恶俗潜规则”也不得不成为政策良药。比如今年,文教部就从这个渠道获取了超过10万美元的“教育建设资金”。

首都国立大学就是华美国内唯一一家享受国家级财政补贴的高等教育机构,也是国内师资力量最强的大学。单凭教育与科研资金的投入,常春藤高校那种散发着浓郁贵气的私立高校都无法与之比拼。在合并了曼城首都国立医院附属医学院后。首都国立大学更是成为国内专业学科最多的高等院校。

自然学科和社会学科均是首都国立大学的强项,早在建校之日起,包括林有德、姜兆龙、洪长林、周君庭、陈长远、黄念等一批高等专业人才,都是这里的特聘高级教授级的人物。

除了核心的穿越众教育者,一些引入的优秀欧裔学者也参与了部分基础教学,而最早几批从国内各大院校毕业的行业精英,也陆续受聘为该校的兼职讲师,以承担国家高等教育滚雪球推进的战略重任。

十月的首都国立大学,大规模栽种的北美糖枫已经变黄。加之四季常绿的北美松树,到处金绿交织,绚烂多彩。而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近三千名各年级大学生正在齐聚一堂。

主席台上。前内阁文教部长、现任首都国立大学校长的杞虞正在慢条斯理地发言。台下,从大一新生到研究生,不管是否认识杞虞,都听得聚精会神。作为国内知名度最高的女性知识分子之一。杞虞在教育界的影响力几乎无人可及。

“忠清兄,这位杞夫人果真温婉博学,才识气度恐怕比之国中男儿更甚一筹。”角落里。军训结束后的王夫之比以前壮实了不少,此时正身着首都国立大学校服,轻声对着身边的顾继坤说着。

“校长刚才所讲‘百年树人’之言,颇有格物育材深理,循循善诱,才情过人。我等只知前宋有文杰李清照,倒不曾想代代相传数百年之后,华美海邦亦有杞校长如此人物!”

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剔去短须后再穿上一身崭新的校服,顾继坤比半年前的大明书生形象帅气文雅了更多,加上比王夫之更匀称的身材和沉稳的气质,自然引起了不少大学女生的暗中注意。

“华美男女均可入高等学府,不拘泥旧俗,敬学重学,因材施教。数月之前初识安小姐,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安小姐才学高出弟何止百倍,杞校长更不可同日而语啊……”

另一边,罗建也频频点头,也因为他年纪更小,所以看起来和四周的其他华美大学生更相似。

“西平兄,你说近日安小姐邀请我等进府赴宴,可当真?”

见罗建也在发表意见,已经在大明有了家室的王夫之赶紧压低了声音,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海途之中,安世伯对我等关爱有加,安小姐更对在下有知遇之恩……数日之后,是安小姐生诞喜宴,既是华美礼俗,我等也当遵礼守信吧?”

说到昨天晚上从校门卫室拿到的请柬,指名点姓邀请“罗建先生”赴宴,罗建又羞红了脸。为了避免一个人尴尬,罗建只能把顾继坤和王夫之都拉上了。

“……接下来,请本校新任常务副校长、国会参议员苏子宁苏先生,为同学们演讲!”

台上,杞虞的发言已经结束,随着这次全校师生大会的重磅人物登台,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而罗建等三人,也赶紧闭住了嘴,仔细地盯住了一位走上台的中年男子。

望了眼台下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苏子宁恍然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21世纪,从那些洋溢着热情与青春的脸上,似乎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今天在路上,尊敬的秘书小姐就给我准备了发言稿,一些庆祝新学期开放之类的客套话。但我思前想后,总觉得这是一种对同学们的不礼貌行为。作为曾经也坐在大学校堂里的一员,我想大家应该和我当初一样,都想听一听、讲一讲真心话。”

苏子宁摊开空空的双手,笑着比了个手势,和善的微笑和略微幽默的开场白,顿时调起了大学生的好奇心。部分认识这位前外交部长的穿越众家庭出生的高年级生,更是不由自主地再次鼓掌。

“……千年以前,我们的祖辈就在东方建立了一个强大而富庶的王朝,即使在数百年前,在灾难与野蛮文明的趁虚而入下一度衰落,但仍然有一批充满理想和责任的人走出了历史的阴影,他们扬帆出海,不畏艰险……”

“……今天,文明的火种再次由我们继承下来,远比柏拉图笔下的大西洲,或是马可波罗见闻里的东方帝国更加辉煌的文明,已经在北美大陆上生根。我们的家园是那么美丽而富饶,无论是大西洋、加勒比海还是印度洋、远东,每一个有幸融入并生活其中的国民,都会为此感到骄傲自豪……”

“……大家都是正在接受,或是即将接受国家高等教育的优秀青年。你们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你们已经接过了历史、国家和家庭赋予的重担……也许我们的肤色和相貌不尽相同,但我们都传承着这个国家最最相同的本质,就如同我们国旗上的五颗星一样:科学、勇敢、团结、公正与自由。这是我们与世界上一切野蛮落后文明最最本质的区别,是属于我们华美独有的、难以效仿的伟大文明精神与民族气质!”

“……你们的父母日复一日地辛勤劳动着,我们的商船日以继夜地奔波在远洋航线上,我们的军队前赴后继、披星戴月地守护并开拓着疆土。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你们的成长而付出着。他们所需要的唯一回报,就是你们一心一意的勤奋学习、勇敢诚实的认真做人、实事求是的踏实做事,使我们的国家更加美好、更加强大……”

“……这是一个集荣誉、理想和神圣使命为一体的国度,它必将代表整个世界的人类文明,成为扫荡愚昧、影响世界、领导世界前进的标杆和领航者。今天在座的同学里面,很可能就隐藏着这个国家未来的科学家、艺术家、工程师、教授,或是总统、总理、部长和议员,你们积蓄的知识与信念,就将是这个国家团结一致、谱写新时代最优秀文明成就的动力……”

几分钟后,当最后一个词语落下,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某个角落里,罗建、顾继坤和王夫之三人,更是被这种张扬自信的发言给震住了。他们终于明白香港岛上,那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华美军队身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

几秒钟后,全场爆发出远比之前高亢许多的掌声,许多学生的手掌心都拍红了。

“苏子宁,也许以后的新华美民族,就是今天诞生的。”

走下台的瞬间,杞虞在苏子宁身后轻声说了句。

回过头去,只见杞虞正对着自己在微笑,苏子宁轻轻一个点头回礼,就朝一边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女秘书走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父母之言

1642年10月12日,周日。

位于曼城南区花园大街最尽头的,是国会参议院议员安邵清的别墅庄园。占地辽阔的豪华庄园里,今天还特意进行了少许装点,以庆祝安家长女安洁的19岁生日。

几十辆豪华马车停在大门外,一位位身份不低的男女宾客缓缓而入,守在门外的安家仆役们小心谨慎地一对一招待着邀请来访的客人。

距离晚宴还有半个多钟头,借着生日宴会进行某些交际的人闷还都闷在专门的偏厅内聊天,而大部分年轻人都在主楼外的草坪区散步休息,并彼此攀比着自己的秋装打扮。

顾继坤等三人有点拘束地站在草坪区的偏僻角落里,不远处,一位位花枝招展的华美少女在来回,别说是王夫之看愣了眼,就连老成的顾继坤都微微有点脸红。

“罗先生是吧?”一位身着彩色东方礼裙的高挑欧裔少女,此时带着一位身穿警服的华裔男青年走到了三人面前,带着神秘的笑容看住了其中年纪最小的某个小白脸。

“正是在下,见过二小姐……”

眼前的泰西少女,在刚到曼城时见过的,罗建知道她是安家的二女儿安淑,安洁的妹妹。对于安家能够有这样一个“奇异”的泰西女儿,罗建等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了好一阵。

“刘著河,曼城南区西街警署一级警司(相当少尉),很高兴认识你们。”

安淑身边的年轻警察主动上前一步,向着罗建伸出了手。

郑泉夫妇的第一个亲生儿子、继承了刘铭钧老人刘家姓氏的刘著河,才满19岁,不久前才从曼城警察学校毕业,如今站在安淑身侧,一副贴心的护花使者模样,看样子和安淑的关系很不一般。安淑大概就有一米七的个头。而帅气的刘著河比安淑还要高出一个头,算是现场所有男女青年里身高最高的一对小情侣。

“刘兄久仰了,幸会。”罗建本想拱手,但又想起了什么,还是颇为别扭地伸手和刘著河握在一起。

“这位是在下的同学顾继坤,顾兄,这位是王夫之,王兄。”罗建又赶紧侧过身,将自己的同伴亮了出来。

“好像听爸爸妈妈谈起过二位,似乎大家都很在意你们。很奇妙的感觉。”安淑摇着小扇子,忽闪着大眼睛打量着顾王二人,不过几秒钟后,还是把目光重新落在了罗建身上,“罗先生,您大概是这个国家第一个给我的家庭带来某些困扰的人,您也许还不知道吧?”

罗建一愣,和顾继坤、王夫之交换了下眼神,脸上又开始微微泛红。

“莎莎。这里不应该说这些,今天是你姐姐的生日。”刘著河大概知道一些事,赶紧笑着打断了女友的话,“晚宴快开始了。不如等会大家都坐一块儿,我也想多听听东方的故事。”

“我只是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忧而已,用爸爸的话来说,这只是个学术问题。”安淑接受了男友的暗示。微微向顾继坤三人行了个礼节,然后当着三人的面,挽着男友的手提裙远去。

“而农兄。恐怕有些是非了。”大概听出了一些端倪,顾继坤的眉头微皱,而王夫之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而罗建,此时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正看着地面在出神。

……

别墅主楼的某间偏厅内,安邵清夫妇正坐在沙发上,对面的长女安洁一副落寞的表情呆呆站着。

“……洁儿,我已经和文家谈好了,舞会开始的时候,文宇军中尉会来邀请你,希望你能表现得开心一些。嗯,等会儿去换一套更合适的礼裙。”

北美标准石油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安家女主人张丽,此时正带着一种既严肃又和善的微笑,打量着自己一手带大的长女,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容拒绝。

安洁的头更低了一些,但依然没说话,脸色有点发白,仿佛之前已经和父母为了某些事僵持了很久。

“外面还有客人,宴会马上快开始了,不能没人,我去招待一下。”大概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安邵清装着看怀表。

“说完再走!不急这几分钟!”张丽冷着脸,很强势地朝丈夫的大腿一按,直接打翻了对方的中途溜跑行为,然后继续朝着女儿轻言细语,“文拓将军和你爸爸交情一直不错,而且这影响到我们家和军方的关系……文宇军那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模样、性格、谈吐都很好,比你大一岁,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海军中尉了,还在海军司令部工作,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都说安洁从小就长得像张丽,所以十几年来,张丽对安洁的关爱并不比亲生子女少,自然也就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文洁依然是低头咬着嘴唇,听到母亲再次提起指定家族联姻的事,就全身一个哆嗦。

“还剩最后半个小时了,大概又有新的客人到了,我们必须在场,还是顾及下客人们的感受吧……”安邵清有点忧虑地看了眼一语不发的女儿和一脸正经的妻子,再次打起了退堂鼓。

“你顾及了我的感受了吗?还不是你带回一个什么什么莫名其妙的明朝人?!不知道女儿半道上被迷了什么心窍,居然对那个一文不值的土包子嫩头青感兴趣!对我们家有什么好处?!”

安邵清继续装傻不说话就罢了,此时再开口,似乎触到了什么逆鳞,张丽顿时露出了怒容。

“好了,话就说到这儿。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会向大家正式介绍你和文家长子的关系,你们以后再多熟悉熟悉。”说完,张丽拍了拍手,房门打开了,一位中年女管家出现在偏厅。

“米娜,带洁儿去换衣服,记得晚宴的座位安排要调整一下,让文中尉和洁儿坐一起。”张丽不容置疑地下达了一个“命令”。女管家赶紧蹲身行礼。

“爸爸……”

张丽走了,此时安洁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安邵清。

“也许你妈妈是对的。他只是个留学生,即使我也很欣赏他,但必须考虑你妈妈的感受。”安邵清走到女儿面前,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露出慈爱的目光。

……

极其宽敞的安家庄园别墅主楼的大厅里,几乎能容纳数百人就餐,一场丰盛的晚宴正在举行当中。这是继前年二女儿安淑的成人礼宴会以来,安家举办的又一次大规模聚会。

一个巨大的多层生日蛋糕十分霸气地坐落在一架餐车上。上面插满了蜡烛。重金聘请来的曼城娱乐公司的乐队正在角落里演奏着舒缓的音乐,在场的男女宾客们都在轻言笑语中开怀畅饮,大快朵颐。

年初晋升为海军少将的文拓,几个月前返回本土第二次担任本土舰队司令,此时也携带自己和杞虞的长子文宇军出现在安家长女的生日宴会上。

作为今天的主角,安家长女可谓打扮得美若天仙,除了脸色和表情有点僵化外,宴会上的谈吐和礼仪几乎无可挑剔,让暗中观察的文拓夫妇不断点头赞许。

文拓本身就是个文青气质很浓的海军将领。和孙阳那种带着少许匪气的人相比,算得上华美海军里名副其实的儒将。以军方内部暗中流传的某些话来说,文拓将是未来海军总司令职位的有力竞选者。

文拓虽然身为军人,但文化素养却是海军里最出类拔萃的。同时在曼城海事学院和长岛海军学院兼职高级讲师,所以与安邵清这种为华美国土资源勘探和科研教育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十分合拍,两家的关系二十多年来非常紧密,对于张丽提出的两家联姻。文拓和妻子杞虞都很高兴。

文宇军继承了父亲的儒雅风范,此时极为绅士地照应着身边的少女,看样子也对安家的长女十分满意。让对面的张丽看在眼里笑在心头。

远远的角落里,另一张餐桌上,罗建等三人在刘著河、安淑的陪同下,也是聊得很融洽。尤其是刘著河,几乎从头到尾都在向顾继坤提着问题,每每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都会露出惊奇的目光。而安淑,则隔三差五地就会盯上罗建几眼,目光里的奇特笑意一直就没减少过。

罗建从宴会开始就心神不宁的,老是不由自主地会朝宴会场中心某个方向看去几眼,然后又总会如被蜜蜂蛰了一样缩回目光。

“……今天是小女安洁的生日,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大家一起聚会。在这里,我要宣布两件喜事。”酒过三巡,张丽带着一脸得意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第一件喜事,就是北美标准石油集团在金谷市已经成功购买一处富含油页岩的煤田,将投资建立一家新的煤焦与油页岩综合化工公司,矿区和厂区建设会在明年一月正式启动,预计六月投产。”

在座的客人有不少都是北美标准石油集团的股东,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掌声四起。

“……第二件喜事,就是小女安洁和文宇军中尉的订婚。两年之后,将邀请各位再次光临这里,为孩子们祝福。”现场又是掌声四起,张丽看了眼对面的女儿和帅气的海军中尉,笑呵呵地朝身边的文拓夫妇点头致敬。

角落里,罗建抬起头,看了眼人影缝隙中的某个少女,然后又慢慢地侧过了身。看着同伴的落寞神情,顾继坤只能微微摇头。

“也算是郎才女貌了,男女同席,父母之言公诸于广众,倒也是异乡喜俗。”王夫之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此时还在兀自评论着。

“而农兄,慎言。”顾继坤轻轻拉扯着同伴的衣袖,朝对方偷偷使了个眼色。

……

入夜了,安家的舞会还在进行中,户外的草坪区里,罗建一个人在散步,而顾继坤和王夫之,则以整理书册为由提前离开了。

“罗先生,还不习惯曼城的生活吗?”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罗建下意识地就侧过了身,就好像当初在香港总督府里和安洁相处时的习惯一样。

灯柱悬挂的精美煤油灯照耀下,今天的安洁打扮得非常漂亮,但表情却十分平静,只是在距离罗建几步远的地方呆呆站着。

“学府师长关爱有加,文理真知浩瀚如海。在下资质浅薄,只恐学时紧迫,难以悟透。”罗建心不在焉地说着,没敢看对方一眼。

“罗先生是天才,肯定没问题的。听爸爸说,首都国立大学的教授对您和另两位都评价很高。”安洁大概看出了罗建此时的心情,心里也一阵发疼,甚至已经后悔邀请对方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从一开始,安洁就觉得自己被罗建的认真、好学与单纯给吸引了。从懂事那天开始,安洁就清楚自己的未来命运安排,虽然她不否认父母和文家联姻的重大意义,也认同文宇军中尉那种绅士与军人一体的完美气质,但心思却根本不在那个人身上。

“大姐,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等会儿邀请文中尉跳舞。”此时,安淑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正贼兮兮地站在一颗树下。

“天色不晚了,二位小姐请回,在下告辞。”罗建似乎觉得自己也想通了,轻轻一施礼,就朝大门方向退去。

“单纯可爱哦,如果没有提前认识刘警官的话,也许我也会爱上他的,但他不属于我们,姐姐。”安淑走到姐姐身边,笑嘻嘻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嗯,你说的对,他不属于这里,他属于那个东方国度,是那个国家的希望。”安洁点点头,提着裙边低头快速朝别墅主楼跑去。

……

就在安家的舞会进入到最热烈的时候,一封来自美属亚速尔总督区的紧急电文转发到了国防部军情局值班室。

“情报核实,王党军在诺丁汉集结完毕,国王查理公布讨伐书,英格兰内战爆发。”

抄录完几十个字后,值班室文员又赶紧将信件放到了最高等级递送柜上。少尉并不知道,这场英格兰内战因为蝴蝶翅膀,比历史上晚了大概两个月,而且汇集到查理一世麾下的王党军,也比历史同期多了几乎一倍。

只要再过十几个小时,天明之后内阁就将就这份情报展开会议。

而在此时的亚速尔特塞拉岛的港口仓库里,一批早已准备好的军火物资随时都可以起运。接受这批军火物资的预定对象,可以是英格兰保王党控制下的利物浦,也可以是议会军手中的布里斯托尔,唯一的选择判断标准,就是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更加倒霉。(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一把火

1607年,英格兰王国在北美弗吉尼亚的第一座殖民地詹姆斯敦建立,之后的几十年里,詹姆斯敦充满了各种悲欢离合。

最让人悲伤的,是饥荒和疾病,头几年绝大部分移民都死于此。

最让人害怕的,是周边印第安土著那神出鬼没的袭击,詹姆斯敦殖民者对印第安人恩将仇报的掠夺和残杀,所遭到的报复几乎持续了上百年。

最让人惊悚的,是饥饿难耐的年月里完全超越人性底限的人吃人,这些历史记载早就不局限于传闻。

而最让人烦恼的,则是防不胜防的火灾。

詹姆斯敦最早的领导者史密斯上尉,就亲眼目睹了发生在1608年初的一场大火。才定居不过半年的殖民者无意中引发的火势几乎烧毁了绝大部分的住处和补给品,从而导致当年存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史密斯上尉在日记里简要的记叙到:“我开始认为在荒凉的印第安人居住区居住,要比这个寨子更安全。这里经常有傻瓜乱放枪,

而另一些人则经常在晚上烧掉自家的院子。”

时至400年后,史密斯上尉对美国社会安全问题的看法与今天相比依然没有什么不同,美国全国各地新闻的头版头条仍然被两个要素长期占据:枪支和火灾。

但史密斯上尉当年的吐糟还不足以形容詹姆斯敦和火灾的亲密缘分:1612年的火灾,几乎将詹姆斯敦夷为平地;1622年第一次包哈坦战争期间,詹姆斯敦再次被神经质般的民兵引燃了火药,半座城镇化为焦炭,大量待运欧洲的烟草付之一炬;1676年,詹姆斯敦的一位叫培根的男子发动了一场针对弗吉尼亚总督的武装暴动,詹姆斯敦再次被大火摧毁,并再也无法复原。最终没落凋零。

……

1642年10月22日,周三。

詹姆斯敦所处的河岛,这些年因为河水侵蚀引发的土地沉降和水患越发严重,如果不是大量应用来自华美的水泥建材和湿地排涝工程技术,恐怕许多街区都不得不废弃。过去的一年里,除了依然坚守在本地的弗吉尼亚地方自治议会和部分老一代移民家庭,更多的人陆续搬迁到了詹姆斯河口的汉普顿城,詹姆斯敦早早露出了衰落迹象。

已经入夜了,地方自治议会的大厅里依然是烛火通明,人头攒动。大约四十多名来自弗吉尼亚各个殖民据点或农场庄园的富人代表们齐聚一堂,为刚刚到来的棉花、烟草等农产品收获季而激烈争论着。

“先生们,在丧失契约奴之后,我们不应该再放弃属于我们的烟草定价权!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向华美国会派出代表,必须交涉!或者和伦敦再谈谈。”

“乔温先生说得非常正确,否则五年之后,我们在烟草上的出口利润损失不会比当初国王陛下(查理一世)拿走的更少!可以明确的说,我们六年前做出的决定糟糕透了!”

在一个矮个子的鼓动下。超过半数的衣着光鲜的烟草种植园主纷纷起哄,仿佛早就受够了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尴尬状态,甚至还有人已经明言后悔当初选择地方自治的决定。

“可我们依然能从他们那里获得比欧洲便宜得多的商品,尤其是粮食、武器、衣物和药品。而且棉花出口的关税优惠并未减少。如果他们把烟草价格的让步转移到我们需要的商品上,或是取消其他出口关税优惠,那我们还是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反而会引起民众的不满。”

一个衣衫严整的瘦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明确反对现在大厅里的不受控情绪。

“费尔纳先生,听说您的庄园已经改种了棉花,而且汉普顿的棉纱厂也是您的产业。您当然不用担心詹姆斯敦或者整个弗吉尼亚殖民地的烟草种植园主的死活。也许再过几年,您会带着华美国民的身份站在这里炫耀您做出的选择。”

另一个矮胖的男子发出了冷笑,结果引起了一片谴责附和声。

“这符合当初的约定,我们应该接受他们的意见,终止契约奴合同,让更多的人能进入工场,将弗吉尼亚的经济调整到适合的位置上去。”

“要知道,为持续保持收获一磅的烟草,会占用远比棉花更多的土地,除非我们能够买来更多的化肥,但显然与其这样,我们都可以自己种出粮食了。我们不应该死守着烟草,否则我们不得不永远因为土地不够用而和包哈坦人交战,而这绝对不现实。”

费尔纳掏出手帕擦着脸颊上的汗水,紧闭的会议大厅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费尔纳先生,那本就是属于我们的,他们骗走了我们的一切,强行拉低了价格,还让伦敦的国王陛下对我们失去了信任。而且,华美国会还拒绝我们并入后保留完整的弗吉尼亚自治地位,只允许按照他们的规矩进行地方议会选举,由他们来任命官员,这完全不能接受!我建议派人去伦敦,向国王陛下解释这一切。”

一个病态的老人站了起来,他的话引起了在场绝大部分人的沉思,看起来他在弗吉尼亚自治议会里颇有威望。

沉默了几分钟后,开始有人点头赞成,然后越来越多的手举了起来。

“费尔纳先生,这是自治领议会大多数人的决定,您要继续保留意见吗?”带着厚重黑眼圈的矮胖男子如得胜的浣熊一样的得意地看着角落里默不出声的少数几个男子。

“你们并没有见到汉普顿正在兴旺的事实,那里正在投资建造的造船厂、木材加工厂、纸浆厂和棉纱厂将获得我们不曾想象的订单,足以弥补我们在烟草定价权上的损失……他们需要的其实只是我们的一种态度,需要的是我们真正融入那个国家的诚意,而你们只是为了保住烟草利润,为了自己的权力,并非为了整个弗吉尼亚自治领的民众。”

费尔纳站起来无力地丢下自己擦汗的手帕,转身走出了大厅,随后少数几个和费尔纳观点一致的人也跟着站起了身。

“哈。汉普顿?那里已经被一帮美国人给占领了,他们正在利用那些欠了一屁股债的平民和契约奴,骗走属于我们的劳力,好让我们变得一无所有!他们任意迁走或迁入许多莫名其妙的人,但却阻止了荷兰人向詹姆斯敦输入黑奴的生意。”

“除非他们让出汉普顿造船厂和纸浆厂一半的股份给我们,否则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宁可送给那些穷鬼却不愿意全卖给我们!”

“滚出去,别再回来!”

“弗吉尼亚的叛徒!”

“查理国王陛下万岁!”

恶毒的谩骂和嘲讽声中,自治领议会的大门又合上了,一众义愤填膺的弗吉尼亚自治议会的成员。开始紧锣密鼓地商量如何重新和英格兰王室达成一系列地位协议的话题。

费尔纳脸色苍白地站在了码头边,眯着双眼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嘴角一抹自嘲的冷笑。

“费尔纳先生,您的船票订好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青年欧裔男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在费尔纳身边,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

“雷蒙德先生?您怎么……”费尔纳似乎早就认识眼前的欧裔青年商人,不过对于对方居然深夜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惊讶。

“看样子您的努力又失败了……”雷蒙德撇了眼城镇深处的某座大建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奇怪了不少,“您应该知道。我国政府很关心费尔纳先生的立场。”

“是的,我明天会准时出发,希望能和贵国议长阁下和总理阁下再谈谈。”

费尔纳是坚定的弗吉尼亚并入华美的倡议者,但从几年前开始。他在弗吉尼亚自治领议会里面临的阻力就很大。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人都是詹姆斯敦烟草种植庄园主,烟草业和使用契约奴、黑奴行为被严重打压后,不满的情绪是最重的。

弗吉尼亚的新兴棉花产业。基本控制在普通自由民或华美投资人手里,所聘请的管理人甚至都有前詹姆斯敦种植园的契约奴。眼前的华美商人雷蒙德,就是八年前偷乘康沃尔号单桅纵帆船从詹姆斯敦出逃到华美江陵市的契约奴少年。

“您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某些人愚蠢的偏执。他们太过眷念自己的陈旧生活,而不懂得如何在新的环境中谋取利益,注定是要被淘汰的。”雷蒙德掏出香烟点上,说出的话让费尔纳有点不解。

“天啊!起火了!”

突然,码头边的一个民兵高声喊了起来,费尔纳扭头看去,顿时就脸色发白。

夜色下,那座弗吉尼亚自治领议会建筑,此时冒起了冲天的大火。火红的烈焰照亮了周边的街道,滚滚浓烟从建筑的各个缝隙中喷涌而出,大街上迅速站满了周围民宅里逃出的男女老少,不少人身上还紧紧裹着被单。

“真可惜,又失火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跑出来……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英格兰内战已经爆发了,没人可以指望伦敦,谁也不知道几年后是国王还是谁说了算。”雷蒙德宛如欣赏美景一样看着远方的大火,透来的火苗光影在他脸上来回晃动着,“费尔纳先生,詹姆斯敦已经老了,弗吉尼亚自治领议会也需要新鲜血液,您应该带领大家担起责任。”

“战争爆发了吗……”

费尔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慢慢侧过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似乎这场大火完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小时后,几个黑影来到一处河岸边的小树林里,此时雷蒙德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独自抽着烟。

“少尉,行动成功,他们一个都没出来。”三个国防部军事情报局的特工朝着自己的行动领队行了个军礼,其中一人还将一封信递到了雷蒙德面前。

“不错,这是费尔纳和其他几位友好先生的联名书。整个弗吉尼亚自治领地方议会,现在就剩下他们有表决权了……”

雷蒙德将信收进口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第二天清晨,当詹姆斯敦的民兵还在大火肆掠后的废墟中费劲扒拉的清理的时候。遥远的华美曼城西区北洋船舶集团的某座干船坞四周,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下水仪式。

一群造船工人的兴奋呐喊下,上百瓶鲜红的葡萄酒正在往干船坞中逐渐上升的水平面倾倒,酒液溅腾的水中,一艘船壳泛着金属光泽的中型商船渐渐浮起。船壳表面,从头到尾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划分出一块块清晰可见的长方形。

这是历时一年精心建造的华美第一艘试验性民用铁壳商船,数年来通过大批量建造内河铁皮驳船培养起的北洋船舶集团铆接工,在这艘命名为“海螺”号的商船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

海螺号满载排水量1840吨,最大载货量800吨。属于中近海与内河通用商船。为降低建造成本,只采用了一套成熟的1200马力三涨蒸汽机组,最高航速14节,10节时最大航程5200海里。虽然从吨位上看,海螺号只是目前华美大量更新换代的民用船舶中不起眼的小东西,但它独一无二的铁制船壳和试验性质,导致综合研发投入成本很大,最终造价达到40万美元,比最大载货量1500吨的国标1500型的价格要高出整整一倍。

海螺号的船体采用了全锻铁板铆接结构。船壳平均厚度不过20毫米,比起民用木壳商船平均150毫米以上的木制船壳而言,感觉上薄了一大截,但实际强度却不可同日而语。由于一来就采用了锻铁板材标准件批量加工。日后的损坏维护也要方便许多。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宽幅锻钢板材的加工成本实在高昂,目前只能用小件锻铁板材制造,导致船体铆接数量极多。结构的整体稳定性还有待长期验证。

现在的海螺号还仅仅只有一个建造完成的船体,要真正开动,还需要两个月的舾装工程。然后再拖回干船坞涂刷防腐指标更为苛刻的船舶用涂漆。后面更等着历时数月的海试。

为配套铁壳船舶的研发,不光是通用工业集团和北方工业集团都投入了大量技术精力,就连新华化工集团也不得不为防腐要求更高的船舶用涂漆化费了大量科研经费。最关键的是,这些经费只有一半是国会科工委提供的,剩下的全是企业自筹资金,如果拿不到一定数量的后续订单,那这笔投入会在很长段时间内无法收回。

……

参加海螺号下水仪式的大部分都是北洋船舶集团的工程师或技工,但在人群的最前方,还是出现了几名身穿海军制服的男子,其中一人更是佩戴少将军衔的海军参谋长孙阳。

“怎么样?全铁壳的,动心的话,海军也来几艘玩玩?”游启胳膊下夹着文件板,笑呵呵地指着正在缓缓移出船坞的海螺号,仿佛已经在打海军八年扩军计划的主意了。

“看起来很有感觉啊,不过我说了不算,回头我会和他们聊聊。不过,你也知道,老王(王铁锤)和老张(张春锐)都很忌讳用这些小白鼠技术,全铁壳结构还是等再成熟一些吧。我今天来,可不是对这个感兴趣啊。”

说着,孙阳还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公文包,对眼前的海螺号只表扬不表态。他目前更关心的,是北洋船舶集团为海军1644年度春季开建的“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的设计工作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开始。

标准排水量3400吨、满载排水量4250吨的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是海军八年扩军计划里的重中之重。经过海军内部的激烈争论,为适应远洋作战,提高单舰吨位和战斗力成为胜出方案。但这样一来,成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造舰数量就必须大幅度压缩,原本预想的八年建造24艘主力战舰的方案,最终简化为建造10艘大型轻巡洋舰。腾出的资金可以建造更多的后勤辅助舰只,这也是张春锐领导的课题小组考虑再三后的决定。

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打算一口气建造8艘,用以在1650年后替代陆续退役的共和级和花级护卫舰,可谓大手笔。剩下的最后2艘名额,则是预定1647年开建的满载排水量超过5000吨的一等轻巡洋舰,并重新启用早已退役十多年的企业级风帆护卫舰的老舰名。

女娲级将成为第一型采用“船壳贴膜”工艺的准铁甲舰。船壳一共分两层:最外层,也就是船壳的表面层,是30毫米锻铁板装甲;第二层,由两层各厚50毫米的榆木板纵横交错组成的装甲背板,两层船壳材料用铆接工艺牢牢结合起来,总厚度130毫米。

这种船壳装甲是铁甲舰发展初期最典型的复合结构,兼顾了锻铁装甲的强度和木材韧性的优点,本质上还是木壳船带附加装甲的折中过渡手段。虽然因为铆工成熟度等问题导致船壳加工工时较长,但随着锻铁板材的加工成本逐渐下降、工人熟练度提升,总成本肯定会低于公主级或和平级三等轻巡洋舰那380毫米厚的橡木船壳。

此外,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还将装备北方工业集团快要完成研制的钢制线膛150毫米重型舰炮和100毫米速射炮,成为海军第一型采用新式后装线膛舰炮的主力战舰。从那时起,装备了二十多年的后装维斯沃斯六角旋膛炮将陆续退出海军。

面对孙阳的委婉表态,年近50的游启似乎也早有一些心理准备,不再像当初海牛号建成时那样当着对方的面抱怨,只是信心满满地呵呵轻笑着。

至于女娲级的设计,游启已经选择退居二线,只做阶段性的指导和审核工作,大部分的具体设计工作,将交给一批集团十几年来辛苦培养起的工程师去做。其实在这方面,国有青城造船公司早就走在了更前面,目前大红大紫的国标1500型干散货船,最初的设计阶段就有不少新人参与,尽早地给予了新生代成长的空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刑满释放?

后世的历史学家,将英格兰的近代崛起归功于两个人。

第一个人,是无论贵族富商还是底层平民都积极推崇的伊丽莎白一世。

大力推行重商主义,保护本国手工业,倡导文学艺术,推进宗教改良,执行货币改革,强化王权,支持海上私掠战,资助航海探索……这个终身不嫁的16世纪处女国王为英格兰的近代崛起做了几乎所有应该做的事,实现了英格兰王国的第一次战略转型,从而奠定了后人发迹的基础。

第二个人,则是毁誉参半的克伦威尔。他固执地选择了一条彻底打破英格兰王权的道路,却又极其霸气地营造了另一个个人独裁形象,并分走了一部分那个年代本应属于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独享的时代光芒。

克伦威尔借着问罪查理一世的内战,不光当着全欧洲的面处死了一位国王,还利用武力解散了国民议会,自封为护国主,甚至还定下自己儿子继承护国主的世袭制度,成为另一种形式上的英格兰国王。

克伦威尔独裁十年之后,于1658年病死。短短两年过后,流亡在外的查理二世就在手握重兵的蒙克公爵的支持下复辟。1661年,查理二世下令将克伦威尔的遗体挖掘出来,吊在绞刑架上进行“死后绞刑”,以报杀父之仇。克伦威尔的头骨在一根木杆上被整整示众了二十多年,随后才被一名哨兵偷走。

英格兰内战虽名为资产阶级的武装革命,但最终还是成就了克伦威尔自己的政治野心,成为一场变了味、甚至还让当初一众议会党积极分子感到后悔的强权暴力。查理一世的死,也引发了英格兰上下的一致反思,就连普通民众都认为这是自大宪章公布以来,英格兰历史上最没有规则底限的政治暴力。日后的英格兰光荣革命确立君主立宪,就在这种惶恐与焦虑中埋下了伏笔。

但事实是。无论是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英格兰正是在克伦威尔的带领下,完成了这个欧洲岛国的第二次战略转型,真正立足于整个海洋事业的扩张,成为一个真正的近代海权国家。英格兰皇家海军的精气神,也正是在克伦威尔时代凝聚成型,并走上世界海洋两百年霸主的道路。

……

1642年11月8日,周六。

北半球已经步入深秋,当大雪渐渐覆盖北欧斯堪迪纳维亚半岛的时候,南大西洋的绿岛(圣赫勒拿岛)却依然是温融爽宜的世界。

隶属于加勒比舰队的“野鼬”号炮舰出现在绿岛北面的海平线上。满载排水量只有900来吨的黑白双色战舰似乎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长途航行,那比远洋主力战舰单薄许多的船身上留下了一场风暴肆掠后的累累伤痕。

“它几乎跨越了整个南大西洋,也许海军司令部在考量一群疯子的胆量……它很幸运,但我敢打赌,如果裂口再大上几寸,它早就在风暴中解体了。”

绿岛海军基地的水兵在接过野鼬号抛来的缆绳后,对着略微变形的蒸汽烟囱和船侧被风暴力量扯开的一道裂缝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丝毫没注意野鼬号甲板上那些面色苍白虚弱的战友。

一位年轻的上尉舰长大步流星地走下船板,长途跋涉后的身体居然看不出一丝疲惫。反而因为经历了一场刺激的风暴之旅还有点意欲未尽的感觉。

这是周平担任代理舰长后的第一次独立出航任务,也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流放地”绿岛。据说当颜显屏知道自己的表弟首次出航目的地就是遥远的南大西洋绿岛的时候,还特意跑到海军司令部去找海军参谋长孙阳少将核实出航命令。

老妈颜七姑还在远东奔丧未归,这就给了满脑子不安分的周平上尉最大的自由放肆空间。这种好动症就算是结婚了都未减退半分。而让一艘大量采用民用船舶建造标准、最多只能在中近海活动的浣熊级炮舰,从蝴蝶岛海军基地出发执行紧急远航任务,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生畏的命令。

从蝴蝶岛双子港海军基地出发,经桃源岛(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直达绿岛海军基地。都是接近3900海里的航程,而浣熊级炮舰12节标准巡航速度的最大续航力只有4300海里。从接到野鼬号的出航信息,到看到对方入港。从花费的时间上计算,中途肯定不止一次进行了全速航行,就算带上额外的燃煤,也几乎容不得任何差错,舰长周平上尉的胆子可谓大得出奇了。

“中士,请带我去基地指挥部,我要见你们的基地司令官佟离上尉。”周平笑嘻嘻地走到一名欧裔士官的面前,回敬对方军礼的同时,一边打量着周边的景色。

“佟上尉十二天前就接到了您的出航通知,也许连他都没想到您会那么快到达……看样子,需要至少三天才能勉强补好它,但我觉得它必须入坞进行全面检查。而我们这里恰恰没有修理船坞,也许最快明年这个时候才会出现。”看着眼前年纪几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舰长,士官话里也带上了几丝敬畏。

“是吗?还行吧,只提前了两天而已。中士,你们确实只有三天时间来修理野鼬号……不过,全速前进的感觉真得很好。”周平回头看了眼正在颤巍巍走下船的部下那一张张纠结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

绿岛海军基地的指挥官佟离上尉并未在基地要塞总指挥部,据说正在绿岛镇内某人家中做客,周平又不得不在一位港口警察的带路下,乘坐马车顺着通往绿岛腹地的河谷小道前往绿岛镇。

炊烟缭绕的绿岛镇内,近1600名镇民们正在舒缓的生活节奏中迎来一天的午餐时间。茂盛的绿荫覆盖下的小镇,除了那所小小的镇医院,少量的水泥、石材和木料构建的混木民宅是当地最常见的建筑风貌。

穿过小镇中心,走上一段坡路,又绕过几座果林和菜园,一座两层高的混木小楼出现在周平的眼前。几辆装满南瓜和土豆的马拉板车停在木楼外。一位中年妇女正在门前晾晒一种块茎植物淀粉制成的粉条,这里就是绿岛镇镇长的家。

“贝宁警官先生午安,您今天……”中年妇女见当头的警察走来,正直起身打算行礼,就看到后面紧跟着一位身穿雪白制服的海军军官,顿时就捏住裙边露出了紧张表情。

“这位舰长先生来找佟上尉,听说上尉先生在镇长先生这里。”警察说完,略微一让,就识趣地退开了几米。

“是的,克伦威尔先生也在。”中年妇女回过了神。赶紧擦着手跑到木楼前拉开了门,“他们正在午餐,需要我先去通报一下吗?”

“不用,谢谢您,夫人。我是给克伦威尔先生带来一个惊喜的。”周平笑着行了个军礼,就走进了木楼。

“惊喜?难道克伦威尔先生要离开这里了?这不一定是个好消息……”中年妇女嘟哝着嘴,似乎对这段时间总有人来“打扰”表示不解。

如果换做几年前,也许这里每出现一个陌生游客,都是这些流放绿岛镇的普通镇民最高兴的事。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任何可以带来外面世界消息的人,都会得到大家的一致欢迎。

但现在似乎又有点不同了,带着罪名流放绿岛镇的克伦威尔,因为自身的受教育程度远高于当地民众的平均水平。逐渐在镇中扮演了许多重要角色。从会计到调解人,从建筑指导到经济顾问,镇民们已经习惯了这位沉默寡言但态度平和的外来者,甚至许多时候。绿岛镇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人们都愿意先征求克伦威尔的意见。如果克伦威尔要离开绿岛,那许多绿岛镇居民恐怕都会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餐厅里。曾经标准17世纪打扮的克伦威尔已经是一身华美式的普通便装,正在餐桌上一张文书上比划着,一边的老镇长面带紧张,而坐在他对面的海军上尉正在仔细倾听。

“……就如镇长所言,我代表所有的镇民,希望海军基地的日常补给采购,能够给予镇民们更为合理的价格,至少不能比那些路过的商船低太多吧?还有,今年的亚麻、羊毛和皮革的收成不错,镇民们希望允许成立‘绿岛农务公司’,将它们贩卖出去。另外,除了海军基地的军医,我们缺乏真正的医生和护士,希望多派几个年轻人去外面学医,哪怕只是在南山港医院学几个月,这里的老人、孕妇和新生儿需要太多的照顾。您觉得如何,上尉先生?”

作为流放地的绿岛镇,大概是整个华美最特殊的地方小镇,这里没有电台,也没有邮局。几乎所有需要和外界沟通的文书,都必须经过绿岛海军基地司令的允许,才能发送出去。而除了不定时路过补给的商船,基本上绿岛镇民很难有稳定的对外交易对象。

绿岛镇建镇九年,每年都有数量不等的流放家庭迁入。倘若不是国民管理档案里清一色的“终身流放”记录,恐怕任何一艘路过补给的商船都会把这里看做一个极为正常的小城镇。相对本土而言,这里与世隔绝的生活环境,终让那些曾经脾气别扭或性格冲动的人渐渐安顿下来,生儿育女,朝出暮归,过上了正常生活。

“……我会把克伦威尔先生和镇长先生关于需要派人学医的意见转达给上级的。至于成立本地农产品销售公司的申请,那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不过我可以将你们的请求文书代发给国安部和商务部,只要他们认可,那镇长先生可以选出代表前往南山港办理手续。”

佟离的身体坐得笔直,对克伦威尔和老镇长长达一个小时的诉求保持着始终如一的认真倾听态度,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嗨,佟离!”

餐厅门口走进一位年轻的海军上尉军官,朝着屋内的三人行了个军礼。

“居然那么快……哦,我介绍下,这位是加勒比舰队的周平上尉,我在海军学院的同期同学。这位是安吉尔镇长,这位是克伦威尔先生。”佟离站起了身,将提前到达的周平介绍给了其他人。

他就是克伦威尔,没什么特别嘛……周平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欧裔中年人,对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联合发出的那份紧急出航指令依然保持着不解。

“上尉先生,欢迎您的到来,不过您也打断了我们正在讨论的最重要的事情。”克伦威尔不卑不亢地略微行了个礼,然后挺直了胸膛。

“克伦威尔先生是吧?我代表司法部通知您,您的终身流放判决卷宗经过我国曼城地方法院的重新审理,已经做出以下调改:一级战犯奥利弗.克伦威尔,终身流放罪改判有期徒刑六年,接该判决令当日刑满,准予释放归国。”

周平说完,还朝自己的同学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因为根据保密原则,这道指示连佟离都没有提前获知。

“恭喜您,克伦威尔先生!”老镇长安吉尔赶紧朝克伦威尔致礼,因为对方是这个小镇第一个得到赦免的人,意味着不久之后就能离开绿岛了。

佟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克伦威尔却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周平的脸,仿佛想从对方的眼里找到一些解释。

……

夜深了,绿岛镇唯一的一座小酒馆里,克伦威尔正和佟离面对面坐着,两人面前的本地产葡萄酒似乎还未减少过。

“能告诉我原因吗,上尉先生……”克伦威尔端起酒杯,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早就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很遗憾,无论是周平上尉,或者是我本人,都只是执行国内的命令。您会在三天后随野鼬号炮舰前往巴西圣萨尔瓦多,然后再乘坐葡萄牙的商船回欧洲。”

从海坛岛(迪戈加西亚岛)海军基地调任绿岛,佟离已经在这里任职快三年了,这三年里,克伦威尔是佟离少数能交上朋友的本地居民,克伦威尔如今一口并不流畅的华美国语,大部分都是跟佟离学的。

而更多的时候,克伦威尔也常常和佟离就华美陆海军的建设交流着意见,甚至还常用纸笔记下佟离的话,然后自己再私下思索推敲着一些在旁人眼里莫名其妙的东西。

“是不是英格兰出事了?国王和国民议会开始各自证明自己了?”克伦威尔停下嘴边的酒杯,突然冒了一句。

果然是个反应很快的人!佟离其实也是不久前才通过基地电台知道了正在欧洲发生的事,对克伦威尔敏锐的反应不由得佩服。

“嗯,站在一个没有国王的国家的立场上,我个人能体会克伦威尔先生对英格兰的感情和理解。”佟离想了下,还是选择了一种委婉的态度,“也许,曼城地方法院找到了您的流放判决中某些不合理的地方。”

“非常荣幸和这里的镇民、以及上尉先生认识。”克伦威尔起身结账,这次他非常慷慨地将远超过酒价的钱币放到了桌面。

……

煤油灯下,克伦威尔在缓慢整理着自己这些年写下的十几本日记和一些书籍,而长期和自己分离的忠心仆人也来到了家中,正在收拾行礼。

一本日记散落在地,翻开了一页,只见上面用笔勾勒着类似行军作战的布阵图案,那密密麻麻的象征着士兵和大炮的小图标在灯火下忽明忽暗……(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叛逆

1642年11月19日,周三。

已更名为联合市西点区的前西点镇,陆军西点军校里,上百名军校生正在操场上进行着各个科目的教学。教学主楼,校长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一位壮实的华裔士官正目不斜视地守着房门,马卡洛夫和于山则无聊地并排坐在长椅上发呆。

门开了,乔肆一边走出,一边戴上军帽。和走廊里的老伙伴对视一眼后,乔肆只是微微一笑,就朝走廊一头出口走去。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头儿……”于山看了眼乔肆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恰恰相反,我觉得中校先生刚才的微笑很振奋人心。”马卡洛夫大大咧咧地拍着于山的肩膀,表情十分轻松,“猜一下,也许你在首都卫戍营的表现获得了斯科特将军的认同,从今天开始将被调到军校来做我的助手。”

“真的?那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可以照顾我们在西点的麻袋公司了!嘿嘿,这个月的货款应该已经到账了吧?”一听马卡洛夫的解释,于山就眼睛亮了,不过几秒钟又使劲摇头,“不可能,至少我也应该先收到调令才对。”

“马卡洛夫军士长、于山军士长,现在轮到两位了,斯科特将军只有10分钟的时间。”办公室房门又开了,一位少尉走了出来,对马卡洛夫和于山的态度极为友善。

……

严整洁净的校长办公室里,斯科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双手握在桌面,而他对面坐着的两位陆军军士长,则各自带着不同含义的惊愕表情注视着面前的一份文件。

“……这次邓剑将军奉命组建远东地区司令部和国防军东方旅,需要一批最富有经验的军官和高级士官。当然,从距离上看,任职地可能是离本土最远的地方。”斯科特撇了眼挂在侧面墙上的世界地图。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我向他推荐了二位,任职期从明年一月开始算,三年。考虑到官兵的家庭问题,国防部允许远东地区司令部的就职军官或高级士官的家属随行。我之前和乔肆中校沟通过了,两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波利娅和孩子们很满意在西点的生活,而且她们早就看腻我了,整天唠叨个不停,离家三年在她们眼里可不算什么。”马卡洛夫兴奋地抓起面前的文件,在于山面前挥来舞去。“有十二年了吧?听说那里已经变成了天堂,于山,我们应该去看看!”

和马卡洛夫的兴高采烈相比,于山的脸色有点异样,张了半天嘴,都没说出一个字。

“嗯,东方旅的组训基地将放在月山岛海外领,兵员正在陆续海运中。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和乔肆中校一样。从今天开始,都将获得一个半月的长假,元旦节后再出发。”见两人态度“一致”,斯科特带着微笑站了起来。“各位将无法和家人一起过明年的春节了,所以,这段时间多陪陪孩子。”

几分钟后,刚一走出军校大门。于山的精神就迅速萎靡下来。

“你个白痴和逃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马卡洛夫见四周无人,一把拧着于山的领口。把对方拽到了路边一棵大树后,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应该高兴还来不及!”

“高兴?你觉得可能吗?我们走了,西点的麻袋公司的生意怎么办?让我们家里几个女人看着,难道不怕出问题?”于山烂着脸,情绪很不好,“说好的这些年我们不用再出远门了……这次又被斯科特抓了包,还假惺惺地征求我们的意见,凭什么……”

“那个麻袋车间真是糟糕透了,我再也不想进去一次了!”马卡洛夫气呼呼地一拳打在树干上,居然露出一副期待解脱的样子,“如果不是看在每个月的货款单的面子上,再这样闲下去,我会疯掉的!知道吗,我现在等总军士长的军衔已经等得快发霉了!我的生活可不应该这样。”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于山掏出香烟点上,嘴里依然在忿忿不平,“你和乔肆在军队里还有前途,我可要养活一大家子。”

“你个白痴,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发财机会?”马卡洛夫突然压低了声音,用胳膊狠狠箍在于山的脖子上,露出一副神秘而得意的笑容,“没见报纸?东联集团正式开放远东航线‘免加盟合作贸易’模式了。”

“免加盟合作贸易?”于山一愣,有点摸不到头脑。

“东联集团将对外开放商船货仓租赁,任何一个商人,都可以在东联集团前往远东的商船里拥有属于自己的货仓空间。如果我们在远东收集信息,让波利娅和你老婆注册一家贸易公司,负责从本土发货……我敢保证,只需要几年时间,你就可以把那个该死的西点区警署的地皮都买下来!”

马卡洛夫嘴里的“合作贸易”,其实早在15世纪就是波罗的海商人们玩透的模式。通过“拼船”,无力独立雇佣整艘商船的小商人们,可以用合作出资的模式租下商船货仓,分摊风险,从而参与到利润丰厚的远洋贸易。而商船主们,也可以让自己的海运业务利益最大化。

由于东联集团合法拥有远东航线的独家垄断经营权,所以在大西洋贸易中盛行的“拼船”反而在远东航线中不再适用。除了承担移民运输、拥有合法规避权的国有进出口集团,所有打算前往远东做生意的华美小商人,必须选择加盟东联集团的联合贸易公司,交纳加盟费才有资格参与远东贸易。这无形中等于大大提高了国内贸易公司的经营门槛和成本,并将许多小商人排斥在外。

大概是为了迎合国家的政策,同时团结取悦国内的私营小贸易公司以抗衡国兴集团,东联集团终于取消了加盟限制。从明年一月开始,国内私营小贸易商,都可以自由携带货物前往,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租赁东联集团的商船。

“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要去打听下那里需要什么?”于山顿时阴转晴,眼珠子又习惯性提溜起来。“我想想,也许可以找下任兴忠中尉,他家里的消息应该是最准确的!”

“哈哈,没错,我们要去东方发财!回头再问问乔肆中校有没有兴趣一起干!”马卡洛夫大笑起来,几乎一巴掌将于山都拍到了地上。

……

夜深了,曼城南区花园大街某片高档社区里,一座阔气的庄园别墅里,还亮着灯。

吕玉舟一身崭新的国防军陆军军官制服,静静地站在书房外。几个女仆都大气不敢出地低头排在走廊两侧。

“大少爷,老爷和夫人还在生气,您真要进去?”从小就看着对方长大的华裔总管,此时轻声劝着吕家的长子,“要不明天再说吧。”

“他们可以把某些事瞒上二十年,就听不下我一个晚上的想法吗?”吕玉舟走到房门前,慢慢抬起手。

一周前,吕玉舟还只是一名今年夏天才从首都国立大学医学院临床外科专业毕业的实习医生,但在此时。他的肩头已经是一副少尉军衔。

根据今年秋季颁布的最新的《国防兵役法》修正案,国防军现役部队已经开放面向高等院校的募兵资格。作为首都国立大学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吕玉舟这种医科高级人才只要签订志愿服役合同,就可以直接获得少尉军医官的军衔。

“让他进来说吧!”书房内的父母似乎察觉到了儿子。传出了吕胜强异常严厉的声音。

书房里,依稀可见被撕烂的几片信件纸,吕胜强正和自己的老婆汤月并排坐在沙发上。前者一语不发,脸色极其可怕。后者则面带忧色地看着儿子。

汤月,是吕胜强穿越前在旅游团里认识的美女,和夏秋喻姐妹当年一样都是医护专业在校生。大灾难后和外表卖相不错的吕胜强走在了一起。

“你给老子说清楚,谁同意你辞去医院实习工作,去偷偷参军的?!”吕胜强把撕得剩下半截子的国防部信件丢到长子脚下,气得脸色铁青,“你个小兔崽子难道活腻了?你不知道东方旅以后会上远东战场吗?”

“胜强,先别骂……”汤月心疼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儿子,赶紧抓紧了丈夫的手。

“谁当初又给我说清楚了一切呢?”吕玉舟冷笑着侧过头,声音很沉,“是谁当初放弃了自己的骨肉,然后有一天遭到报应,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女儿相识……”

“你有什么资格评论你老子?!”一声清脆的耳光过去,吕胜强指着儿子的手都在发抖,“不准你们来往,还有错了吗?你还想乱伦不成!”

“没错,错的是我生在这个家!到现在,妹妹还躺在医院里,她还不知道真相,她以为是我讨厌她,以为我移情别恋!”吕玉舟脸上的指痕清晰,但曾经书生气十足的青年此时却异常坚定,丝毫没有回避父亲的责骂。

吕玉舟口中的妹妹,是现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长女齐祖萍,真实身份却是吕胜强当年和一位酒店欧裔女招待一夜风流后的私生女。

齐祖萍比吕玉舟小一岁,还在常春藤高校就读,两人在两年前某次高校联谊活动中相识,并迅速坠入了爱河。一直到今年夏天两人决定订婚,正式将恋情告诉给双方家长,吕胜强才知道长子喜欢的女生居然是被齐家收养的自己的私生女。

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这样的冷笑话发生在自己家庭,吕胜强就不淡定了。经过中间人的调解说服,齐家默默接受了吕家传来的真相,一场危险的姻缘被强行终止。

齐祖萍的性格本来就很懦弱,所以依然被蒙在鼓里。在遭受沉重打击之后少女一蹶不振,并最终在几天前企图割腕自杀,幸亏被养母翟红发现得快,送往医院才算保住了一条命,但现在却整个人如丢了魂一样虚弱不堪。

这一出残酷的闹剧虽然没有在公开场合传出多远,但对于吕家强势地和齐家退婚的传闻,却在穿越众内部闹出了不小的风波和另类解读。

吕玉舟违背父母意愿在医院守候妹妹一夜后,毅然离开了首都国立医院的实习医生岗位,志愿加入了国防军,成为了一名军医官,并主动申请前往月山岛海外领,加入正在组训的东方旅。

大部分穿越众家庭都在想尽办法禁止自家儿子去东方旅服役的当下,吕玉舟如此“深明大义”的表现,一度还引起了国防部长郑泉的注意。于是一封信就发到了吕家,然后引发了一场地震。

“妈妈,既然我决定不了以前的一切,那我希望能决定以后的生活。”吕玉舟向着父母行了个军礼,就退出了书房,大步朝外走去。

书房门被仆人们关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啪!”

十几秒后,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只见汤月带着吓人的表情站在丈夫面前,一只手还停在半空。

“看你做下的好事!当时我就怀疑,我怀孕期间,你会在外面偷腥!而且还不止一个!”汤月眼睛里有点点泪水,嘴唇也微微发白,“在外人面前,我还要顾忌你的面子……我和玉舟娘儿俩就要吃你这个不要脸的人种下的果子!你对得起我和孩子吗?!”

吕胜强什么话都没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沙发上。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这两年内把孩子调回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汤月说完,也甩门而出。

……

三天后的清晨,在本土招募并编入东方旅的数百名官兵在长岛西区军港等待上船,他们将在几个月后,在月山岛和上千名从非洲以东海外领招募的新兵一起完成编组训练,然后开赴远东。

既有军事技能娴熟的前国民警备队退役士兵,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兵蛋子,他们都是在本土成长起来的青年,入籍年份最少的都有十五年,其中大约两百人还是本土出生的。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必然淘汰下一大批只有中学学历的普通家庭出生的青年,他们要么接受职业教育或直接进入工厂做学徒工,要么自谋出路。能加入最热门的军队,拿上一份让人羡慕的薪水,还有机会提拔为士官或军官,成为这些渴望在社会出头立足的华美新一代青年的最佳出路。

虽然路途遥远,而且无法享受到和军官们一样的允许家属同往远东的待遇,兵役期又至少是三年,但年轻的士兵们依然情绪高涨,个个满不在乎和码头边送行的亲人告别。

汽笛高亢,海军最新式的海级大型远洋运输舰“月海”号放下了船板,新兵们纷纷脱离家人的怀抱或双手,列队准备登船。

“吕玉舟少尉,其实你可以等到元旦节后再出发。”

军官队伍里,一位带队的欧裔上尉朝着手提行囊的吕玉舟善意地劝说着。因为根据计划安排,配属东方旅的旅部野战医务所,明年一月才会动身。

“就算是训练期间,那里同样也需要军医的,而且我想尽快适应自己的工作环境。”吕玉舟将自己简单的行囊挂到肩头,轻松地笑着。

又是一声汽笛声响起,欢送的人群发出了各种惜别与欢呼声,一列列官兵开始登船,吕玉舟头都不回地朝船板扶梯走去。

军港的一角,某座灯柱旁,齐祖萍在一位女仆的搀扶下,虚弱地靠在灯柱上,眼巴巴地看着某个少尉的背影消失。(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吕宋惊雷

1642年12月6日,周六。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吕宋岛马尼拉城。

以天然石材为主修造的阔气总督府内,总督科奎拉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税务报告,面前不远的马尼拉城总税务官也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见鬼,这些狡猾的东方商人,他们就像东方的犹太人一样占尽了西班牙王国的便宜……如果在二十年前,这些税收应该多出一倍都不止!”

望着上面的一行行数字,即使那里面已经在他的授意下加入了更多花样百出的附加税种,但依然让科奎拉很不满意,而他丝毫没想过为了从华商手里夺取经济利益,马尼拉里的酒、灯油、蜡烛等商品都被他强行指派给了西班牙人开设的商铺。

“胖子那里如何?”科奎拉收起报告,向自己的总税务官问起了一个人。他口中的胖子,就是指马尼拉城周边的吕宋土著部落首领巴谷姆,一个自称古吕宋王族后裔的邋遢矮胖子。

“很明显,华人十分讨厌这个人,更抵制他为总督阁下开列的华人土地附加税。”总税务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巴谷姆派人送到总督府的税款只有不到8000里亚尔,远低于上个月,我怀疑他私吞了不少。”

“这不重要,我需要的是他能继续向这里的华人收税,无论用什么借口或者方法!”科奎拉的拳头敲着桌面,显得极其傲慢,“至于华人的不满,可以告诉他们的长者,总督府一直在规劝约束这里的土著首领,但西班牙王国法律绝不允许华人有任何过激行为!”

这不是故意挑起华人和土著的矛盾吗,万一真闹起来了怎么办……总税务官偷偷看了眼总督那阴险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总督阁下!林加延送来的文书。当地的华人和土著起冲突了!”

这时候,一个小官吏满头大汗地撞开了总督办公室的大门,上气不接下气地拽着一卷文书跑了过来。

“林加延?上帝啊,真是好消息!”说啥来啥,科奎拉眼睛顿时一亮,赶紧抢过文书。

“当地的土著首领按照您……哦,他们一个礼拜前袭击了华人的农场,抢走了100蒲式耳(约2吨出头)的稻米,说是收取土地税。被华人发现后包围了村庄,双方都有人死伤。”小官吏小心翼翼地解说着。

“这些冲动的家伙。这是不被法律允许的!马上通知阿隆索上校,派出军队到林加延,我们需要‘控制’局势,对任何挑战总督府法令的家伙,都要严惩!”

科奎拉总督大喜过望,几乎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忙不迭地下达着调兵命令。

看来总督大人打算首先在林加延找华人的茬了……房间里小官吏和总税务官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心有灵犀地缓缓点头。

……

林加延的南方,大片农田和原始热带雨林的相邻处。一条用石块或麻袋简单构筑的防御工事从北面抵近了一座吕宋土著村庄,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包围封锁线。

几十个身穿短装抱着头巾的华裔青年压低身子蹲在工事后,除了少数冷兵器,大部分人手里都提着21B或34A燧发枪。工事沙袋零星插着几根做工极其粗糙的木箭。依稀还能看到一些血渍。

“张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吗?我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一个华裔小个子青年从21B燧发枪口抽出钎杆,又把枪口对准了百米外的土著村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这些杂碎。还以为我们好欺负。抢我们的粮食,还敢打伤我们的人,这次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别冲动。不然会坏大事的!”一个壮硕的青年从一边拉住了小个子的手,连连摇头,“他们肯定去向西班牙人通风报信了,然后就可以吸引城内的西班牙兵过来,张大哥会带人在半道伏击他们。”

“小伙子们,要冷静!你们的长官并没有下达任何作战命令。”

一个欧洲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此时也出现在工事后,正一脸戏谑地盯着众人手里的燧发枪,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个欧洲中年商人,就是华美黑水保安公司派驻林加延协同当地华裔独立组织秘密训练民兵的教官,只是在明面上,还是在林加延进行稻米采买生意的华美商人的身份。

“怕什么,光我们林加延,就有上千民兵,那两百多的西班牙兵算个屁!”另一边的华裔青年狠狠吐了口唾沫,显得很不耐烦,对这个身份神秘的欧洲商人整天在身边指手画脚也有点反感。

“整天窝头藏脚地在林子里练兵,不就是等着报仇吗?眼下这些土蛮子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还不还手?!拿着这些火枪好看吗?”

正说着,正前方土著村庄方向,又出现了几个缩头缩脚的土著身影。工事后的几十个华裔青年迅速抬起了枪口。

还没等人发令,距离至少上百米远,十几把燧发枪就开火了,正在地上摸爬的土著吓得屁滚尿流又缩回了村庄。

“你们……哎……还是等张大哥回来再说吧。”

看到这些训练了几个月的同伴对华美燧发枪的使用极其生疏,壮硕的华裔青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为了安全,能偷偷摸摸在深山老林里打上几发实弹的人是少之又少,大部分射击训练都只能是虚拟开火。

“勇气可嘉啊,愿上帝保佑你们。不过,请下次开火的时候,一定听命令,否则就等着被西班牙人消灭吧。”华美教官耸耸肩,面对这种没有丝毫纪律性的军事行动,也表示自己尽力了。

……

夜深了,马尼拉城八连社区的一处商馆内,还点着油灯,七八个老少华裔都围坐在一张大桌旁,神色凝重。

“李大掌柜,林加延那里没问题吧?”一个中年华商面带忧色地看着为首的老人。“听说总督府昨日颁下军令,西班牙兵船已然出发前往林加延,兵马过千,大概数日可到。调虎离山之计已成,但林加延张信手下兵力稀少,恐怕难以抵挡如此众多的敌援。”

从一个小时前开始,李国助就摸着胡须一直未说话,一直盯着桌上的一本账册在思考。见现场气氛越来越压抑,李国助终于轻轻呼了口气,把头转向了坐在房间阴暗角落的某个青年:“刘二纯。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青年慢慢站了起来,从昏暗中走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李先生,各地华裔民兵的秘密组训工作基本完成。但为保密,绝大多数民兵并未进行多少实弹训练。”

“哎……刘二纯,你当初不是说好数月就可练出精兵吗?!为何到了此时……”中年华裔一下就急了,好像受了骗一样声音高了好几度,“好不易等来机会,若是起事不利。波及开来,吕宋数万华民岂不是送上门的待宰羔羊!”

“实话实说而已,这里不比淡马锡或南非,哪有什么条件公然练习实弹。不过。只要严格听从指挥,见见血就好了。这世上,哪有不见血就能练出的强兵?”刘二纯面不改色。

此话一出,因为气氛紧张而指责刘二纯的人就无话可说了。

“我已派人前往甲米地、黎牙实比、八打雁等地。路途遥远,大概还须三日才能通达。李大掌柜,既然西班牙总督已经上当。城内兵马空虚,要不就别等了,尽快起事吧!”又一个年轻点的华商站了起来,还挥舞着拳头。

“李大掌柜,快决断吧!吕宋八万华民的生死,就在如今了!”几个华商都焦急地看着自己的领头人,说出的话都有点发颤。

有信心依然不足的,有不安的,有兴奋的,大战临近,几乎每个人的表现都不同。

“佩德罗先生已经通达起事时机,但也需谨慎行事。若我等按耐不住胡乱作为,反倒误了事……”李国助此时也压力颇大,看着在座的一双双急切而冲动的目光,禁不住老脸有点微微抽动。

“各位,有什么好消息需要一起分享吗?”

就在一片死寂的时候,门开了,一个身穿华美服饰的青年商人出现在烛光下。

“佩德罗先生!”眼前的人只有李国助和刘二纯认识,听到声音的刹那,两人都站了起来。

“看样子这里很紧张……”佩德罗掏出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坐到了桌边,“西班人这次找到了个很好的借口,不过也正是大家需要的。”

“科奎拉总督已经上当了,马尼拉城剩下的西班牙兵力最多只有2000人!而且还分驻城内外各地军营。”刘二纯马上展开地图,把手指向了某个地方,“张信中士的人马已经在林加延和土人故意开打了,唯一麻烦的是,他并不知道路上前往林加延的西班牙兵力有上千人,大家担心那里拖不住。”

“嗯,我才从总督府出来,科奎拉总督声称这只是一次维护秩序的小规模行动。不过按照你的说法,这很可能触发一场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如果张信中士顶不住的话,这些西班牙人会回头支援马尼拉……”佩德罗皱着眉头,大概明白了事到临头这里还在瞻前顾后的原因。

外交部欧洲情报司传来的秘密电文,西班牙本土海军在和法国海军对阵中再次落败,西班牙加勒比舰队都不得不派遣主力返回欧洲救急,西班牙的海军已经不太可能在未来几年内恢复元气,现在可以说是吕宋华人武装独立的最佳时期。

但目前来看,由于刘二纯只具备低级军官的素质,所以李国助等人的军事准备还是太业余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充分。

“张信在华美外籍军团之中虽只是中士军衔,但精通军务,临事沉稳。若不是吕宋之事,他也早进了华美陆军学校。要他带兵缠住林加延的西班牙人,倒也问题不大。”刘二纯在一边低声说着,言辞之中也有点冷血的味道,“我的意思是,不必担心林加延的成败,那里本就是我们当初定下的调虎离山之地。”

作为吕宋华裔民兵力量的秘密训练总负责人,刘二纯的话算是为当前的局势下了最现实的注解。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盯住了李国助。

“我们需要支持,佩德罗先生。以我之见,既然林加延先动,调虎离山已成,马尼拉也不可错失良机,就不必等了!”李国助咬着牙抬起头,表情慢慢狰狞。

不光是李国助,在场的任何一家华商,这些年都把身家投在了吕宋秘密独立的行动之中,换而言之,无论是事前暴露,还是事后失败,都只有灰飞烟灭一条路。

“这样啊……那需要我最后做点什么呢?”佩德罗沉思了一分钟,终于挤出一点微笑。

“我们商议了一下,十日之后同时动手!”刘二纯赶紧用手在马尼拉城地图上好几处点了点,“到时候我准备派人混入港口要塞,夺取要塞重炮,控制马尼拉湾出海口。但马尼拉主城极为坚固,又有重炮,万一西班牙败兵龟缩据守其中,以重炮据守,寻常大炮是无法攻破的。所以,我打算提前秘密安置大量炸药,必要时爆破掉城垒!我算了下,目前秘密准备的炸药还不够!”

“很好的战术。没问题,不过好像你们的准备比预期慢了一些。那过几天,我再给各位运送一批炸药,之后不会再有任何援助了。另外,现在兵力都到位了吗?”佩德罗大致估摸了下地图上的距离,觉得几天之内还是能勉强做到,于是从怀里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嗯,马尼拉有2000人,我直接负责。林加延有1100人,甲米地有700人,八打雁有500人,黎牙实比有1000人。”

汇总起来,纸面上的华裔民兵居然超过5000人,但真正算得上充分训练的,加上从华美外籍军团或黑水保安公司退役的几百吕宋华裔老兵,还不足3000人,依然只有西班牙在菲律宾殖民地总兵力的一半不到,唯一的优势就是可以打西班牙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对手兵力十分分散。

“好吧,我尽力做到。不过,根据紧急事态处理预案,除了刘少尉,其他人必须跟我一起撤出吕宋。也就是说,刘少尉将为今后所有发生的事情负责。”佩德罗收起笔记本,语气严肃而直白。

房间里的人都彼此往往,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请转告范先生,我等吕宋华民含辛茹苦,受他人鱼肉几近百年,此番早已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大事临头,又何惜此身!若是败了,反正难逃一死,你也不用担心我等会讲出实情。”

一直患得患失的李国助此时反而看开了,直接就拒绝了佩德罗的“好意”,父亲李旦一代海上枭雄的风范难得一次在他身上重现。按照华美方面的安排,他是最有资格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发号施令的,但眼下的局势,他一旦不在,恐怕人心就会提前崩盘,十多年的努力也就全白费了。

“好吧,不过我们的船会在马尼拉至少停到圣诞节,各位随时可以选择撤走。”佩德罗见大家都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也没打算劝说,直接走出了房间。

“刘二纯,马尼拉的战防安排,就看你的了,成败在此一举!各位回去后,动员八连华民结社自保,万不可乱了分寸!”

佩德罗走后,李国助正式向刘二纯下达了起事命令,房间里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之前的紧张压抑又一扫而光,这大概就是无路可选之后的决绝。(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乱战的音符

进入年末最后的一个月,大量来自海外的战争情报如泉涌一样冲进了华美国会和内阁。

已经杀红眼的欧洲三十年战争,终于出现了戏剧般的转变。11月初,瑞典军在总司令托尔斯滕森的指挥下,在第二次布来登菲尔德会战中重创神圣罗马帝国军主力,通往维也纳的道路上再也没有像样的帝国军对手了。

瑞典军队如日中天的表现终于引起了丹麦的高度警惕和无限嫉妒,为了防止瑞典一家独大,丹麦终于向瑞典宣战。在德意志腹地连战皆捷的瑞典军队,对华美外交人员几个月前通过埃姆登旁敲侧击的提醒也不以为然,此时怎么都无法想象曾经同处一个战线的新教国家丹麦,会突然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丹麦的突然反水比历史晚了几个月,但也准备得更加充分,攒了好多年的丹麦军直接抄了瑞典军的后路补给线,攻占梅克伦堡,然后丹麦海军也偷袭成功,焚毁了瑞典海军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好几处军港基地。瑞典军总司令托尔斯滕森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果实,气的直接从波西米亚撤军,打算和丹麦死磕,也让过去一年节节败退的神圣罗马帝国军得到了喘息。

荷兰州长联合会得到了荷兰摄政奥兰治亲王的全力支持,荷兰陆军在精心准备之后终于攻入西属尼德兰境内,团团包围多年前丢失的布列达要塞,打算一雪前耻。

而在法国境内作战的西班牙主力军团,则再一次进攻巴黎失利。法国老狐狸黎塞留虽然已经去世,但法国的几个名将却并没有在战场上给西班牙人任何可乘之机。

西班牙军队装备的华美24磅重炮终于遇到了最大的对手,法国工程师们修造的棱堡再次证明了近代热兵器时代难以逾越的沟壑,西班牙军团血流成河,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进攻。而在海上,花费重金从华美采购了战舰的法国海军。也击败了风光早已褪去的西班牙本土海军。

蝴蝶翅膀影响下的英格兰内战节奏也略有不同,无论是王党军还是议会军,双方的军事行动都慢了半拍。历史上本应该发生的埃吉山会战,时间、空间、兵力和参战指挥都发生了变化。

查理一世虽然因为国民议会的各种“不服王化”而气急败坏,但在御驾亲征讨伐议会军的问题上,还是犹豫不决了很久。11月初,好不容易才在诺丁汉完成集结的王党军,足足等了半个月后,才真正开始南下。

苦寒的英格兰北部,人口稀少、经济薄弱。根本无法支持长期战争。从账面上看,此时为查理一世而战的王党军实在是上不了什么档次,只有区区4000多人,远比议会党掌握的军队要弱许多。唯一的优势,就是王党军的士兵大多是忠心耿耿的职业军人,战斗力要强出好几个档次。

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党军所面对的议会军的准备似乎更加不足,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议会军还没有和国王作战的真正心理准备。当埃塞克斯伯爵率领的20000议会军从伦敦出发北上抵达北安普敦的时候。并没有用优势兵力发起进攻,反而是排开阵仗企图逼迫查理一世放弃军事对抗进行和谈。

每天,几乎都有从各地赶来的封建贵族援军汇合而来,当时间走到11月下旬的时候。汇集到查理一世麾下的王党军已经超过了7000人,声势猛然大涨,而此时的议会军内部,还在是否真正向国王动刀的问题上争吵不断。

按照那位著名的议会军将领、保守派贵族曼切斯特伯爵的话说:“我们就算有能力打败国王九十九次。他仍然是国王,在他之后,他的子孙也仍然是国王。而国王只需要打败我们一次。我们就将统统被绞死,我们的子孙将变为奴隶。”

在这种纠结的气氛下,历史上本没有的北安普顿会战在11月底爆发了。骁勇善战的鲁珀特亲王不再出现在查理一世麾下,查理一世也没有做出战略迂回的选择。而议会军更是出现了奇葩的临战分歧,几个将领拒绝执行交战命令,直接率领自己的部队后撤,只留下埃塞克斯伯爵手下不足万人的主力和王党军撞到了一起。

士气、装备都明显优于议会军的王党军这次是大显神威,部分曾经跟随克伦威尔在爱尔兰和西班牙军团有过作战经历的王党军部队,这次继续轻车熟路地排开了燧发枪兵线列阵型,向埃塞克斯伯爵的部队发起了墙式推进抵近齐射。

超过3000名燧发枪兵的线列推进,瞬间打垮了埃塞克斯伯爵排开的第一线部队,然后1000名王党军骑兵又从侧翼发起了突击,议会军在开战不到一个小时后就发生了溃败。

议会军的溃败让查理一世欣喜若狂,也让伦敦的议员权贵们如梦初醒。为阻止国王进入伦敦,国民议会在伦敦发起了总动员,短短两天之内,就有超过5000名手工业者、学徒或普通市民参军,然后拿着各种不靠谱的武器朝北开拔。

当查理一世的几千王党军攻克牛津的时候,聚集在伦敦以北几英里的布伦特福,重新集结起来的议会军兵力超过了20000人,这个阵仗顿时让查理一世清醒了过来。于是查理一世将军队留给自己的心腹率领,撤回牛津过冬,而他自己则返回约克郡老家,准备联系更多的王党贵族来年再战。

英格兰内战的第一回合,就以查理一世的胜利而告终。

打到这个份上,欧洲三十年战争已经彻底焦糊,敌我战线交错混乱不堪,整个西欧都欲罢不能。又时逢17世纪小冰河期又一个全球性大灾年,从法国西南到意大利北部,从北海到伊比利亚,粮食价格高攀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程度,欧洲各地饿殍满地,宛如人间地狱。

华美本年度出口西欧各国的谷物,数量和价格也创下了历史新高。法国南特和荷兰阿姆斯特丹港的到岸华美谷物一级批发价格。平均每吨分别上涨到了120美元和130美元。

平摊掉所有成本税收开支,无论是华美国有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国有粮油进出口公司,还是私营贸易公司,出口欧洲的谷物上都获得了每吨至少70美元的纯利,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水涨船高,吃肉留汤,华美国内的谷物收购价格也略有提升,各个私营农场主家庭包销给国家的谷物也能获得每吨至少15美元的纯收入。

为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仅仅在11月份,从华美本土和南山海外领发往欧洲的谷物就总计超过1万吨。当年对欧洲谷物出口累计总数更是超过了6万吨,是往年出口数量的一倍。而当年夏秋两季,华美本土的谷物杂粮总产量也才24万吨。国家粮食类出口关税收入创下80万美元历史记录,堪称有史以来收获最丰的年份。

……

1642年12月16日,周二。

中午时分,由曼城市立第一中学、常春藤私立高校附属中学、联合市第一中学三家组成的第一届华美中学生交响乐演奏会在曼城歌剧院拉开了帷幕。这三所中学都是华美国内的重点精英中学,为了捧场,不光华美国会和内阁诸多重要人物到场,包括欧洲各国驻曼城的外交使节都接到了演奏会邀请。

抄袭了多年的后世经典曲目。终于在今天终结,一首这个时代完全原创的多乐章大型交响乐曲即将在装修华丽的演奏场开演。根据参观过彩排的程大熊的个人评价,该交响乐曲谈不上过耳不忘,但也味道气势十足。属于国家形象的装逼神器之一。

严晓松今天也携妻在场,卡特琳娜此时身着这个场合显摆的体面礼裙,正和一边的另一位贵妇彼此碰头说着悄悄话,还不时朝着演奏场上某个角落微笑挥手。

严家的女儿严艾珍。作为小提琴手参与本次演奏会,现在正一本正经地抱着自己的乐器,端坐在演奏区的几百学生堆中。等候着总指挥老师的指示。

掌声慢慢消散,上百大提琴和小提琴混合着少数单簧管和钢琴奏响了节奏明快而优雅的旋律,带着浓郁沙龙舞曲风格的序章开演。

大提琴拨弦出整齐弹跳的节奏,如大西洋的浪花节节跳动。小提琴奏响了主弦律,宛如一支支华美的远洋船队在随风而进。钢琴伴奏填补着节奏间的缝隙,仿佛商人们手里结算的银币,不断地自由落体碰撞。

优雅的曲调引得许多成人观众们都不由自主地在腿上敲着节拍,很有一种当场起舞的冲动。卡特琳娜更是望着自己的女儿那认真的样子笑眯了眼,丝毫没注意她身边的丈夫严晓松因为其他思绪而在走神。

严晓松把目光从中学生乐队上挪开,略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欧洲外交官席位。荷兰、埃姆登、瑞典、丹麦、神圣罗马帝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九位高矮胖瘦不一的中年大叔都神情各一,有麻木,有焦虑,有沉思,更有心不在焉。

序章过去,曲风从轻松优雅渐渐高亢紧绷起来,总指挥的手臂强有力的挥动下,整个曲调开始不断拔高。

恢弘的音符声潮中,仿佛漾出了此时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画卷。树林般的大小提琴弓杆整齐地左右上下起伏着,宛如那如林的燧发枪上的刺刀,大鼓在重点音节上的敲击,更似重炮那惊天裂地的轰鸣。

演奏厅里的西班牙外交官迪亚戈男爵已经在焦虑中闭上了眼睛,而离他仅仅一个座位之隔的荷兰外交官,则有点忘我地竖起一根手指,伴随着音乐摇头晃脑,显得十分得意。

大小提琴的浪潮过去,大号、小号、单簧管与短笛在鼓点的伴随下又掀起新的篇章,越来越多的乐器开始加入了演奏序列,紧促而强节奏,俨然步步紧逼的军队。

丹麦对瑞典搅屎棍般的背后捅刀子和英格兰王党军的初战告捷,恰如其分地融进了这一短暂的兴奋高潮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场演奏结束,当掌声响起的时候,严晓松才从朦胧中回过神。此时身边的妻子卡特琳娜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对着女儿的方向使劲拍着手。

学生乐手集体起立行礼,现场的大人们都频频点头,欧洲外交官们更是纷纷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表情,仿佛自己的心情也随着这场气势蓬勃的交响乐演奏会而起伏了好几次。

“严先生!”一个别着政府办公室工作牌的青年从一侧的通道挤了过来,神情有点紧张,“总理阁下请您马上到政府大楼第一会议厅,要召开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

“老吴是不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不然不会这个时候召开紧急会议。”严晓松掏出怀表看了下,发现已经午后两点了。

再看看其他方向,才发现几个警察也围住两位国会议长。一个政府工作人员也在两人面前说着什么。

……

处理完最后几份来自美属亚速尔英雄港发来的情报文件,才发现早过了午餐时间。还没来得及穿起外套去餐厅随便垫垫肚子,又一份来自外交部亚洲情报司的急件摆到了总理吴元一的案头。

“好!干得漂亮!”

才看了几行字,吴元一在激动之中将自己的笔摔到了地上,吓得门前的女秘书还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坏事,赶紧退了出去。

“马上联系两位议长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办公室,需要召开紧急会议!”在房间里连走了好几个来回,吴元一这才平复下来,朝着办公室外探头探脑的女秘书挥了下手。

一个小时后。才结束一场公共活动的齐建军、张明澄,以及严晓松等人,才匆忙赶到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厅,一场针对“某个特大喜讯”的特别会议召开了。而作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的苏子宁。则因为身患重感冒不得不在家修养而缺席。

从获得情报,到情报确认,再到发回曼城,中间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亚洲情报司的工作效率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当范力的特急情报电文公布后,与会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都开心地鼓起了掌。

遥远的东方吕宋岛。各地数千华裔民兵已经在两天前的深夜突然动手,李国助领导的吕宋独立战争一开始就打了科奎拉总督一个措手不及。现在,马尼拉的港口要塞已经落入了华人起义军的手里,正在调转炮口猛攻马尼拉的主城堡垒。

其他准备是否充分暂时不说,如今吕宋独立军手里除了十几门轻型大炮,几乎没能力攻下任何一座武装到牙齿的西班牙殖民军堡垒,这种业余水准的军事行动,如果无法提前夺取港口要塞,获得要塞重炮,可以想象会在西班牙人的重炮下付出多少血的代价。

一旦掌握了马尼拉的港口要塞,那之后的军事行动就能顺畅不少。而对华美而言,就是在适当的时机,将整个吕宋的西班牙人彻底孤立起来。

……

入夜了,一点点小雪飘落,苏家庄园里新装潢的花园吊灯纷纷点亮,白的雪花和白的灯光彼此衬印交织,静静地洒在常绿的松柏枝头。

“……丹麦出人意料地向瑞典宣战,埃姆登侯国最高领导人腓特烈五世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发表了措辞激烈的言论,本报评论员认为这可能将使欧洲战争更加复杂化……”

“……鉴于英格兰内战的复杂性,驻滨州的海军陆战营和陆军外籍军团野牛旅第一步兵营,上周进入弗吉尼亚自治领地汉普顿港,开始保护当地的华美侨民和相关资产,并维护当地治安,登陆部队官兵受到当地民众的热烈欢迎。对于弗吉尼亚自治领地议会宣布并入我国的决议,国会两院即将进行表决。”

“……对于法国非法滞留弗罗里达半岛领地上的军事据点和人员,我国外交部已经照会法国,并密切关注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根据《西葡海乡和约》,我国已经从西班牙王国合法购买弗罗里达半岛领地,希望法国尊重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领土与主权完整……”

“……远东局势依然不容乐观,大明帝国军上半年在边境上的失利以及内陆重镇开封被叛乱分子围困,使野蛮鞑靼人的再度入侵变为现实。包括鲁王在内,位于山东兖州的诸多大明皇室成员被害。本报评论员认为,这种野蛮的恶劣行为,无疑将对我国在远东的商业利益和国内经济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更是对现今世界文明秩序的极端挑衅……”

“……日本的海禁和贸易封锁依然没有松懈的迹象,日本市场的大幅度萎缩,来自英格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业订单开始呈缓慢下降趋势。对于日本幕府粗暴地出台限制自由贸易的政策,我国政府商务部表示高度关切,外交部远东事务司正在和相关贸易伙伴就此事展开长期磋商……”

慢慢放下手里的报纸,并揉了揉眼睛,苏子宁这才抬起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落地大窗外的夜色,被花园的灯光驱散开一大片,细雪纷飞之下,能遥看到花园对面的某间偏厅书房。那是庄园主楼另一侧的房屋。如今算是长女苏方琪的私人会客厅。女儿长大了,终于要求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交际。

“生病了还整天把自己憋在书房里看报纸?要不是今天我拦着,估计你又要被他们叫去开什么紧急会议!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休息两天!”门开了,袁欣艺捧着一大杯中药走了进来,还顺手把苏子宁手里的报纸全给拿走。

“嗯,听说吕宋那边开始动手了,而且还比较顺利,估计老吴他们会忙上好一阵了。等吕宋搞定。接下来就是佛罗里达那边的问题了,后面还有个更麻烦的大明。”苏子宁尴尬地接过了妻子递来的药。

“从年初开始,你们就在操纵媒体造势,渲染外面的局势。傻子都能看出来国家又在酝酿东边的事情。哎,二十多年了,就没多少日子是安生的。”袁欣艺叹了口气,摸上了丈夫的额头。“这些天,课堂上的学生都在讨论东边的事。孩子们今天请假回来看你,晚饭也在聊这个……”

“呵呵。孩子们都长大了……看看他们,像不像我们当年在里斯本郊外某个小庄园里开秘密会议的样子?那时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外加我和严晓松两个嫩头青。”苏子宁指了指窗外隔着老远的某扇落地窗上印出的人影,笑着接过了妻子递来的药。

见丈夫又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欧洲之行,袁欣艺的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只是轻轻靠在了丈夫身边,也开始打量远方的窗户和人影。

……

“真是荒唐!”苏方琪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漂亮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而坐在她对面的苏方玮和严书明,则似乎早知道对方会如此反应,正彼此交换着眼神。

“大姐,我们不是正找你商量吗,你不支持我们,那就更没戏了。”在死党兼同学的鼓励目光下,苏方玮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开始继续编借口。

“想都别想!你们才大学二年级,就打算休学参军?!去远东打鞑靼人,你们还能找到更荒诞的理由吗?!”苏方琪柳眉一竖,就一掌拍到了身边的钢琴上,响起的琴音吓得弟弟苏方玮一个哆嗦。

“琪琪,今年开始国防部可是有新条例的,允许在校大学生报考西点军校军官短期预备班,而且学校也允许役期结束继续读书,还能加学分呢。我们系里今年秋季就已经有人报名了。”严书明见死党对自己的**女友天然没有底气,于是也站起来解释着。

“那是针对你们的吗?你们要想清楚,一旦参军,就要离开校园好多年,你们的学业会耽误的。如果爸爸妈妈知道你们有这些想法,你们对我说这些还有用?!”苏方琪气呼呼地回身坐下,死死地盯着严书明的双眼,恨不得挖进对方的心里,好知道对方到底哪根筋错乱了。

“听说吕众议员的长子吕玉舟今年刚大学毕业,就志愿加入了国防军东方旅,直接就是少尉军医官了!多威风,比我们资格硬多了呢……”严书明眼里闪着精光,显得十分兴奋,“我和方玮都觉得这样天天困在学校的日子很无聊,男子汉大丈夫,为国家建功立业,才不枉人生一场啊!”

“大姐,我们长那么大,还从没有去过远东。报纸上这些年一直在披露那些野蛮的鞑靼人在如何摧残东方文明,不是说我们的祖辈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吗……”苏方玮见同伴振振有词,自己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就算爸爸和严叔关心远东,那也不是你们去表现的地方!笨蛋!两个笨蛋!”说完几句,苏方琪就提着裙边快步走向房门,转身的那一瞬间,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办?大姐好像不愿意帮我们啊?”见姐姐丝毫未松口的样子,苏方玮有点泄气。

“没事,反正这次我们做常春藤的交流生,也要呆完这个学期,真要参军还要等到明年下半学期结束。只要你姐姐不提前说出去,我们还有时间和大人们慢慢沟通。”

严书明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也知道苏方琪只是因为情绪不好,但不大可能早早地向两家的长辈暴露两人的想法。

“哎,那还要等大半年啊,好想能早点自由啊……”

望着窗外的雪花,苏方玮又露出了憧憬的眼神,仿佛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突破这个家庭的束缚,拥抱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骨感的现实

1642年12月24日,周三。

虽然今天是西历圣诞节前夜,但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首府马尼拉城,却陷入了建立以来少有的战乱与恐慌气氛之中。

奥古斯丁教堂的钟声再次敲响,从一周前开始,这种象征着战争求援与祈祷的钟声每天都会敲上好几次。

最近一次让西班牙殖民军惊恐万分的军事威胁,大概还是半个多世纪以前一位叫林凤的大明海盗首领的攻击。虽然马尼拉城最终因为对手莫名其妙的放弃进攻而幸免于难,但从此也让西班牙殖民者们对来自大陆彼岸的那个东方民族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科奎拉总督前脚才向北方“正在发生骚乱”的林加延派出几艘满载士兵的战船,打算好好教训一下那里的华裔,结果八天前的深夜,不知道从哪里聚集而来的华人武装民兵就包围了城外多处西班牙殖民军据点。有从城外赶来的,也有城区八连华人街区里冒出来的,人数似乎有好几千人,而且“几乎人人”都拥有让人咋舌的燧发枪,顿时打了科奎拉总督一个措手不及。

高大厚重的城垒已经出现了多处破损,几天前的多处爆炸几乎摧毁了爆炸点四周所有的炮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爆炸的威力不足,除了小范围垮塌,并没有出现可以让对手攻入的漏洞。

眼下整个马尼拉城,连军队带平民在内,西班牙人也不到万人,一遭到多点攻击就完全乱了套。当西班牙人聚居区和港口燃起大火的时候,不知对手底细的科奎拉总督只能下令敲响了教堂的紧急避难钟声,然后数以千计的西班牙人如潮水一样朝主城堡要塞逃去。

不到两天的时间,一个偌大的马尼拉城,居然半城空荡。大部分平民和残余的西班牙军队都退入了主城堡垒。在这个重点防御区内,长期以来就储存着大量武器弹药和粮食,理论上可以抵御来自海上或内陆的数倍兵力的进攻。

而未来得及退逃的西班牙平民,则被杀红眼的吕宋独立军如几十年前自身遭受不公时一样给处决掉,暴虐的复仇行为并不以对手是谁而显得更仁慈。

同样的景象,还发生在马尼拉湾的南方半岛门户甲米地、吕宋岛东南半岛海岸的黎牙实比、西南的八打雁、北方的林加延等地。基本上一两天之内,大多人西班牙人就只能龟缩到了主城堡或港口要塞中,只有极少数逃往郊外。

而各地的菲律宾土著首领,则在一阵惊心动魄之后,果断地采取了观望。从本心来说。他们未必比华人更喜欢西班牙殖民者,但近一个世纪的强迫传教和殖民统治,这些本就一盘散沙的菲律宾土著对本身的土地统治诉求早就发生了改变,而更在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中是否能捞到属于自己的好处。

……

作为菲律宾殖民地的要害中枢,马尼拉城主城堡要塞早很多年前就有了针对城内外华裔或菲律宾土著的鬼心思布局,尤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进入东南亚后,数任菲律宾总督更是花了大力气整修日常军备。

目前来看,起义还算顺利,但和刘二纯事前估计的差不多。西班牙天生的警惕和防范意识也不弱,大部分西班牙殖民军在慌乱中还是退到了安全防御的主城之中,吕宋独立军除了占有了外城区和港口,基本上没有对西班牙人的核心实力造成太大的打击。

随后总攻马尼拉主城的战斗并不顺利。吕宋独立军连续几天的进攻都被打退。西班牙守军手里残存的几门华美24磅重型要塞炮的威力惊人,让刘二纯等一干在华美外籍军团服役多年的军事指挥都目瞪口呆。

紧邻主城堡和港口要塞的西班牙人聚居区已经在连番的交战中化为了瓦砾,几乎看不到几座像样的建筑。由于保密的缘故,在开战后几天才陆续知道战争真相的部分马尼拉华人居民。则胆战心惊地躲在自己家里。

少数老人们又似乎回想起几十年前发生的屠杀华人惨案,一个个面如死灰,家人也哭哭啼啼。仿佛不相信此时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倒转,更不相信那些信誓旦旦地要为同族复仇的吕宋独立军的能力。战争,大概在普通的华裔居民眼里,本身就不存在任何道义、仁慈或侥幸,兵乱就意味着身家不报。

除了事前秘密组织的民兵,就算李国助在八连社区拥有很高的声望,但在开战之后招募兵勇的大旗竖了一周,志愿投军的华裔青年还是不多,反倒是不少人还在打听西班牙人的情况,一副生怕受到牵连的样子,气得李国助身边几个年轻小伙恨不得把这些人都送到西班牙的城堡下。

一连好几天都在等待各地的起义反馈,一直到今天凌晨时分,几个独立军信使才历经千辛万苦从八打雁和黎牙实比带回了情报。当得知两地的起义也顺利发动后,李国助绷紧了许久的神经才得以轻松了些。

中午时分,港口要塞和主城要塞的重炮互射才停歇,虽然炮战还无法直接威胁到八连街区,但战况胶着还是让待在家中主持起义大事的李国助心急如焚。

在港口要塞炮火的配合下,吕宋独立军虽然击沉了停泊在马尼拉湾内的多艘西班牙战船,并缴获了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最大的那艘千吨级风帆盖伦战舰,但却无法阻止几艘小型的西班牙快船趁乱溜出了马尼拉湾。

马尼拉战事已经快十天了,理论上最多再过半个月,就会有来自宿务岛的西班牙海军援兵。根据李国助对吕宋西班牙人的熟悉了解,这些逃走的西班牙快船,一定会前往宿务岛搬救兵。

宿务岛是西班牙王国太平洋白银航线的终点站,更是防御南方苏禄国的前沿军事重镇,那里长期驻扎着西班牙驻菲律宾的半数陆海军主力。一旦等到宿务岛的西班牙援兵赶回马尼拉,就以马尼拉城不到两千的吕宋独立军,要应付起来就吃力了。

而更让吕宋独立起义领导人心里忐忑不安的,还是北方林加延的战况。科奎拉总督调去的上千陆海援军。会给当地的吕宋独立军造成多大的压力,基本上想想就能猜出个大概。如果林加延过早的失败,当地上万华民势必受到重大损害不说,还可能让林加延的西班牙军队也回头增援马尼拉。

……

八连华人街区,临时改作医护院的几座大宅里,已经躺满了在进攻港口和主城堡战斗中负伤的独立军伤兵,人数至少有两百之多。

被重炮炮弹哪怕蹭了个边,几乎都活不过一夜,现在还能坚持着呻吟的,大都是被西班牙人燧发枪齐射命中的倒霉蛋。除了刘二纯亲自带领的部分老兵。大部分秘密训练的民兵都表现得一塌糊涂,往往还没有逼近对手的防御阵地,一旦耳边响起大炮的开火声,独立军民兵隔着几百米远就惊慌失措地开枪,然后就是止不住地朝后退。

现在就大谈军法,估计前沿总指挥刘二纯自己都没底气执行,但这种局面一旦继续拖下去,就算没有其他地方的援军,也许只要科奎拉总督看准虚实。将主城堡内剩余的上千西班牙殖民军拉出来,就能打垮不足两千人的独立军民兵。

“老爷!老爷!西人总督派出信使,送来了信。”

正当着几个同僚的面在客厅里焦虑地走来走去的时候,突然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封带着火漆的书卷。

“哼,必是自知走投无路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先是看了眼在场的其他华商。李国助还是硬着头皮一把扯开书卷,嘴里还在给自己打气。

“李大掌柜,可是西人求和告降?”几个参与起义组织的华商小心地凑了过来。

“欺人太甚!当我义军无人乎!”堪堪看完全信。李国助已经声音发颤地一把将书卷丢在地上,“还当是数十年前?今日老夫就亲上战阵,和那科奎拉恶酋殊死一战!”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今天科奎拉总督发信的立场了。老奸巨猾的科奎拉总督,已经看穿了马尼拉城的吕宋独立军的虚实,甚至还在故意挑衅独立军进攻,好削弱独立军的实力。

“眼下我们攻又攻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等还是暂且避其锋芒,徐图后劲?”本就是赶着鸭子上架,这么一番恐吓来信,某些人心里的退堂鼓必然敲响。

“诸位不急,刘二纯昨夜已经遣精兵依墙深埋炸药,此次定要炸破它!若西人胆敢反冲,必然迎头痛击!我等已无退路,若是败了,吕宋数万华民,将无一幸免……”

李国助终于冷静下来,但脸色依然有点发白,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购买更多的炸药,否则哪会弄得如此狼狈。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尽早拿下马尼拉,甚或是期盼华美尽快履行“军事干涉”的秘密承诺,否则吕宋独立起义很可能中途瓦解。

……

马尼拉主城堡内,总督府官邸。

科奎拉总督今天的午餐依然很丰盛,甚至还有几瓶几个月前从华美明珠岛海外领进口的高档牛肉罐头和果酒。但参与午宴的人,却情绪极其低落。

心情烦躁地连续喝了好几杯酒,科奎拉才把头转向了侧对面的马尼拉大主教:“主教阁下,请一定相信我,我们的快船肯定已经到了宿务,只要暂时放弃那里,全力守卫马尼拉城,胜利依然是我们的。从时间上算,最多两个礼拜他们就能返航增援,我们就可以聚集起反击的兵力,然后扫荡全城。这些恶心的猪猡应该全部被绞死,不,应该全部投进大海!”

“总督阁下,难道我们不应该考虑向美国人和尼德兰人(东印度公司)求援吗?”马尼拉主教摸着山羊胡子,还有点犹豫的样子。

“求援?尼德兰人?他们巴不得我们失去海洋上的一切!”科奎拉狠狠地咬着牛肉,眼里冒出凶光,“我现在可以很明确的指认,李国助肯定得到了美国人的支持,我就知道他们蠢蠢欲动永不安分,早就和美国人勾结在一起了!这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已经不属于任何可宽恕偏袒的行为!”

“那我们应该向国王陛下通报这里的一切,我们需要更多的军队来远东。”马尼拉主教赶紧补充着。

国王陛下?你个猪猡……科奎拉总督略微看了眼这里高高在上的主教,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难听的话。菲律宾殖民地可不比明珠岛的华美国,别提什么欧洲援军了,光是把一封求援信从菲律宾发往欧洲让马德里的权贵们看见,至少都是八个月以上的时间。

“港口被攻占前,伊莎贝拉号就冲出去了,不过我更希望在它到达塞维利亚之前,这里就恢复一切秩序。就让这些猪猡继续进攻吧,我要让他们流尽鲜血!”科奎拉大口喝着果酒,脸色极其阴森。

“上帝一定会保佑西班牙王国的!”见对方斗志不减,马尼拉主教也就放宽了心。

突然,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马尼拉主城面向外城区的墙垒方向再次腾起一股黑云。大地震颤,无数的碎石块从天而降,飞得最远的甚至都砸到了距离总督府不过百米的街区内。科奎拉总督饭桌上的几个酒杯应声倒塌,珍贵的葡萄酒流了一桌,马尼拉主教更是吓得钻到了桌下。

震动、烟云和碎石雨渐渐消散,但让人失望的是,这次精心策划的抵近爆破依然没有成功。刘二纯手里剩余的最后那点炸药也用光了,西班牙殖民地历任总督所打造的要塞城垒简直坚固到令人发指。

一股骚气慢慢在总督府餐厅里蔓延开,马尼拉主教还在桌子下哆嗦,漂亮的主教长袍下湿润一片。而科奎拉总督,则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外远方的要塞城垒。(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维和部队

1642年12月25日,周四,圣诞节。

下了一夜的大雪已经停歇,整个曼城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中。虽然气温寒冷,但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上街购物的欧裔市民依然不在少数,身着新衣的孩子们在街头嘻嘻哈哈地堆着雪人,动听的音乐搅拌着食材的芳香在空气中飘荡。

虽然这里远离欧洲,但华美国会和内阁外交部都向曼城南区领事馆区的欧洲各国使馆送去了节日的问候。舒适的居住环境,美味的华美饮食,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一众欧洲外交官在异国他乡过得远比自己国家优越幸福得多。能去大西洋彼岸的华美担任外交官,现在已经成为欧洲各国贵族官员们最向往的差事。

一辆马车从领事馆区外驶入,停靠在了西班牙使馆楼外,严晓松带着妻子卡特琳娜刚走下车,守在车门外的西班牙使馆仆役就赶紧躬身脱帽行礼。

今天是严晓松夫妇应邀参加西班牙公使迪亚戈男爵的圣诞节午宴,虽然已经不厌其烦地接受过对方无数次招待,但卡特琳娜依然将自己的礼数做到了家,打扮十分得体,甚至还为迪亚戈的夫人准备了一份昂贵的圣诞节礼物,一套原版的大明瓷器。

“节日的气氛应该很轻松才对,是不是我们可以晚一天再告诉迪亚戈男爵?”卡特琳娜挽着丈夫的手,渐渐走向大门,忍不住轻声嘀咕着。

“每晚一天,菲律宾华人遭受的不公正待遇就会继续恶化一天。”严晓松为妻子拉紧了围巾,显得很认真,“而且本着双方的友好关系,我们也应该将如今发生在吕宋岛上的武装冲突告知迪亚戈男爵。”

“那不一定全是西班牙的错,亲爱的……”

多年过去,当初的西班牙小愤青已经性格变温婉了许多。也不再一味地为西班牙王国的所有事出头,只是本着自己残留的那点故乡情怀,习惯性地为西班牙做着“轻罪辩护”。

“你是指那些奉了科奎拉总督命令的菲律宾土著?”

严晓松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妻子的双眼,表情越发严肃:“卡特琳娜,你应该很清楚,这些年科奎拉总督用了多少无耻的手段在吕宋岛故意制造内部矛盾,那些野蛮人只是被当做了暴政的挡箭牌。这场充满鲜血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是科奎拉总督一意孤行导致的,甚至远比八年前英格兰弗吉尼亚总督哈维的行为更加阴险!”

“可是……”

丈夫说的也没有夸张的地方,关于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历任总督针对华商华侨的龌龊事。卡特琳娜这些年早就一清二楚。

“哎……应该可以有更体面的结束方式吧?”大门快到了,那位迪亚戈男爵夫妇适时地出现在红毯前,卡特琳娜只能挤出一丝微笑。

……

壁炉里燃烧的昂贵竹炭温暖着使馆客厅,但除了挂钟的摇摆声,房间里显得十分安静。

餐桌上的美味几乎就没动多少,迪亚戈男爵瞪着双眼的表情已经保持了至少有一分钟,一直到对面的卡特琳娜举起手里的酒杯在暗示,才不好意思地微微咳嗽了一声。

“十分感谢部长阁下为西班牙王国送来这个坏消息……”迪亚戈男爵艰难地挪了下椅子,好释放开自己的大肚子。然后站起身,朝严晓松微微鞠躬。

“这是对友好国家的一种义务,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吕宋岛的问题已经不单单是一场内部冲突那么简单。很明显科奎拉总督上任以来。没有遵守十三年前多国共同签订的《马尼拉条约》中承诺的条款。”严晓松笑着为卡特琳娜夹了块食物,并没有在意此时迪亚戈的难看表情,“我国在马尼拉等地都有不小的商业利益,甚至就在武装冲突发生前一周。东联集团还和马尼拉及林加延的华商签订了一大批稻米预购合同,我们的商人也在这场冲突中被困在了吕宋岛。”

“我相信国王陛下会妥善处理好菲律宾的,但这需要时间。”迪亚戈似乎听出了什么。赶紧点头。

“我们尊重您和西班牙国王陛下即将处理远东事务的诚意,但我们的商人却等不了几个月。而且我国政府认为,必须彻底调查清楚科奎拉总督针对吕宋华商或移民的所有挑衅和迫害行为。在这个问题上,从十几年前开始,我们就一直坚持明确的立场:任何针对华商华侨的不恰当政策导致的人道主义危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都保留进行制止并纠正的权力。”

言下之意,科奎拉总督的举动已经和当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过错不相上下,甚至还更严重。总结起来,“人权高于主权”,这不属于西班牙单方面判定对错的殖民地内政事务。

该死的科奎拉……迪亚戈这下彻底清楚了严晓松的意思,菲律宾殖民地因为一场压抑已久的内部冲突,开始不再由西班牙王国单方面说了算了。华美对菲律宾的野心,昭然若揭,却又无可奈何。

更关键的是,西班牙王国在欧洲的战事也快支持不住了,对遥远的远东殖民地,几乎无法提供任何实质上的帮助。

本土海军被法国重创,敦刻尔克被法国荷兰联军攻占,进攻巴黎的战役再次失利,意大利战线也迟迟无法打开局面。再加上伊比利亚半岛陷入了严重的饥荒,假如此时华美拿着菲律宾殖民地的华人问题深挖造势,那中断外部援助的西班牙王国,很快就会垮掉。

“这个……贵国希望怎么处理?”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后,迪亚戈才苦苦说了句。

“战争不应该扩大化,无论是普通的西班牙侨民还是华人侨民,都是无辜的。为避免人道主义危机,以及保证我国在吕宋岛的商人安全和投资利益,我国政府决定派出‘维和部队’,隔离交战双方,促进谈判,并对蓄意伤害华人的菲律宾土著进行适当的惩罚。”严晓松眼都不眨地就给了答案。一边的卡特琳娜也终于松了口气。

“另外,今天是圣诞节,所以我依然有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大概又属于一顿大棒外加几颗糖的节奏,严晓松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到了迪亚戈的面前:“第一个好消息,我国国会已经通过了对西班牙王国的特别经济援助案,未来六个月内,我国农业部将启用国家战略储备粮,以低于欧洲市场价50%的优惠价格,为西班牙王国运输2万吨小麦。且允许西班牙王国用其他货物分期抵充货款;第二个好消息,大西洋银行已经同意延长一年贵国到期债务的偿还时间,而且不额外加息;第三个好消息,则是贵国提出的共同对付法国的军事联盟提议,目前国会正在积极考虑中……这三个好消息,外交部会通过塞维利亚的领事馆呈交贵方,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并转达吗?”

一听到这些话,迪亚戈本来浑浊的双眼顿时就亮了。

菲律宾殖民地重要吗?也许一百年前确实如此,但时至今日。就算没人觊觎,那个地方已经让西班牙王国伤透了脑筋,也许这次是上帝都开始劝说西班牙王国做出放弃的选择了。

……

圣诞节后第三天,华美亚洲舰队的一支分舰队就出现在马尼拉湾口。

众目睽睽之中。由亚洲舰队金城公主号、共和号、珍珠号、黑水晶号、山茶号、茉莉号等战舰组成的“维和舰队”就在马尼拉港口落锚,同时白鲸号运输舰上搭载的一个外籍军团灰狼旅步兵营登陆,接管了港口要塞的防务。

所有的舰炮都对准了马尼拉主城总督府方向,开进马尼拉城的华美外籍军团在战线上建立了隔离带。并向交战双方都发出了停战信。

带队的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刘畅准将,这次毫不客气地给科奎拉总督发出了严厉警告,如果对方胆敢在华美军队“维持和平”期间有任何军事行动。就等于向华美宣战,其后果自负。只要乖乖的,那华美军队同样会保护西班牙人的生命安全。

本以为再过段时间,对马尼拉主城堡垒一筹莫展的华人暴动就会被来自宿务岛的西班牙援军和秘密联络上的土著首领巴谷姆给剿灭,结果却在节骨眼上被华美军队横插一杠。得知华美军队登陆的科奎拉总督,气得当场摔烂了他最珍爱的一个瓷器。

和待在马尼拉主城要塞堡垒里惶恐不安的西班牙人相比,已经有点进退两难的李国助等人此时欣喜若狂,整个马尼拉的华人更是欢欣鼓舞如同过节般热闹。

吕宋岛其他殖民城镇的战斗还在持续着,但目前来看,吕宋独立军还是占据着表面上的优势。有了华美军队拉偏架,李国助等人更加有恃无恐,开始大规模鼓动当地华人告状,然后私下积极进行军事准备,打算趁着西班牙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时机,接下来拿马尼拉城外那个狐假虎威多年的土著首领巴谷姆开刀。

因为就在华美舰队到达前的一天,巴谷姆已经聚集了数千土著兵,在马尼拉城郊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从背后突袭吕宋独立军。

……

1643年12月31日,清晨。没有任何招呼,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刘畅准将亲自指挥的惩戒战争就打响了。几乎大半个马尼拉城的华人居民都拥到了巴石河畔,朝着东南方向张望。

最大射程超过7公里的90毫米和120毫米新型维斯沃斯舰炮的轰击下,短短半个小时不到,聚集在马尼拉东南面的菲律宾土著就土崩瓦解。

6艘华美战舰短时间内的急速射倾泻了超过1200发高爆炮弹,呼啸而下的弹雨将巴石河以南的内陆土著集结地都犁了一遍,4000多名菲律宾土著在狂风暴雨般的爆炎肆掠下丢盔弃甲。

身着一套明显尺寸不合身的漂亮西班牙盔甲的巴谷姆,在炮击开始的一分钟后就带着少数几个亲信逃出生天,但超过半数的土著小兵就倒了大霉,不是被弹片打得身首分家,就是被高温爆炎化成了难以辨别的焦块。剩下的则丢光了身上所有东西,钻进密林溜之大吉。

炮击范围内难以看到几棵完整的树木,面目全非的尸体随处可见,残肢断臂散落在大大小小的弹坑和挂在树枝上。侥幸未死者缩在弹坑底部一身屎尿臭。或是口吐白沫吓昏过去,再或者疯疯癫癫地走来走去。

就算听了十几年的传闻,但包括李国助在内,整个马尼拉的华人还从没亲眼见过华美海军的炮战。当山呼海啸般的弹幕式炮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看热闹的马尼拉华人几乎人人面色煞白,不少人瘫坐在河岸边瑟瑟发抖。

炮击结束,一千多名吕宋独立军的民兵挺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缓缓朝战区推进,在他们身后不远,一个连的外籍军团灰狼旅官兵也端着步枪在跟进。

当年的马尼拉大屠杀,菲律宾土著在西班牙人的怂恿下也没少沾华人的血。这些刻骨仇恨让刘二纯等人对土著狗腿子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如此大规模的海军对陆舰炮轰炸,有一些世面的刘二纯都深感震撼。在华美外籍军团待了五年,刘二纯本人也没见过超过十门大炮开火的场景。

“刘二哥,那些土人都吓傻了吧?”

已经踏入战场了,但入眼的除了尸体就是冒着青烟的弹坑,几乎看不到多少原本的大地颜色。视线里出现了几十个吓疯了的土著兵,正蓬头垢面地在战场上游荡,一个吕宋独立军的小头目忍不住摇了摇头。

“正好给新招的新兵蛋子做打靶训练!”刘二纯说完,回过举起了手。“全体准备,保持队形!”

在弹坑四周深一脚浅一步前进的民兵们马上靠拢了些,然后在队官小头目的组织下开始举枪瞄准。

翻滚的枪口火焰烟尘如海浪般在吕宋独立军的队列里出现,密密麻麻的燧发枪弹瞬间淹没了战场上的土著疯子。如一把大扫帚,瞬间将这些已经失魂落魄的土著给打翻在地。

“继续前进,直接打到巴谷姆的老家去!”

刘二纯此时精神极度亢奋,回头望了眼紧跟其后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年轻的吕宋独立军总指挥此时信心满满。

菲律宾的土著人口在17世纪初不下百万,仅仅吕宋岛上就至少有七八十万,人数超过吕宋华人十倍。对土著进行赶尽杀绝般的报复。在现阶段是最不明智的行为,当巴谷姆在一座山洞里被外籍军团官兵活捉后,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刘畅适时地阻止了刘二纯等人的战争扩大行为。

似乎觉得对西班牙人或华人进行趁火打劫不再有任何可能,一些闻风而来的菲律宾土著小部落首领果断地把他们的劫掠对象换成了巴谷姆部落的残余村落,然后又纷纷向李国助示好,以示和巴谷姆划清界限。这种自相残杀的原始暴虐行为,打吕宋古王国覆没后就没有停歇过。

从宿务岛过来的几艘西班牙战舰搭载了近千援兵,当他们累死累活地赶到马尼拉湾的时候,当即被华美亚洲舰队包围,这才愕然发现他们的首府已经变成了另一番天地。在接到华美方面的警告后,西班牙海陆官兵在华美战舰的炮口下放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待在了华美军队为他们划定的区域。

得知巴谷姆已经被清剿,宿务岛援军被扣押,科奎拉总督都快被气疯了。如果不是名义上的菲律宾殖民地最高长官马尼拉主教一力劝阻,此时的科奎拉恨不得下令用重炮轰击华美军队。

……

时间到了1643年1月中旬,吕宋各地的华人起义战争渐渐进入尾声,人数占劣势又各自为战的西班牙殖民军,要么倚仗大炮龟缩在最后的狭小防御堡垒里负隅顽抗,要么就是被突下狠手的华裔民兵给一锅端。

随着华美方面的“调停”消息扩散开,整个吕宋岛的西班牙殖民城镇,就只剩下了马尼拉、黎牙实比等少数几处还在坚守,而李国助等人也失去了继续穷追猛打的能力。尤其是北方的林加延,当初起义时的1100华人民兵,已经和西班牙军队拼得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负责指挥的张信也身负重伤。如果不是华美战舰及时赶到,恐怕张信等人和整个林加延都会被抹杀掉。

脸皮一旦撕破,就再没有恢复原样的可能。在得到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刘畅的安全保证后。龟缩据守马尼拉主城堡垒的科奎拉总督等人终于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宣布接受停战和谈的要求。

1月20日,科奎拉总督下令放下武器,打开了马尼拉主城堡垒,华美外籍军团顺势进入“军事代管”,并准备将科奎拉总督下达的停战命令送往各地。

这样一来,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吕宋独立战争进入正式外交谈判前的无条件停战阶段。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交战双方都觉得异常疲惫。战火中受到一些打击报复的西班牙平民,哭哭啼啼地在一片废墟的城区寻找着自己曾经的家,而大多数华裔居民则默默回到家中。

战争导致吕宋对外的海上贸易几乎全部中断。城区毁坏也较严重,为保障马尼拉城数万居民的基本生活,一大批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开始陆续从香港或明珠岛海运马尼拉。无论是西班牙人还是华人,都分到了食品、衣物和药品。对普通民众而言,生活还是要继续,至于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如何,绝大多人都无法猜测。

刘香对吕宋的军火走私也开始半公开化,1月25日,一艘刘香的海盗船在甲米地靠岸。为李国助又送去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1月底,华美外交部远东事务负责人范力赶到马尼拉。当范力看到如焉茄子般的科奎拉总督的时候,忍不住想笑。

就算科奎拉明知道对方鬼话连篇,但眼下也实在没有能力阻止华美单方面展开的“调查”和“维和”行动。但科奎拉坚决否认巴谷姆是受他的命令指派对当地华裔进行迫害的指认,并拒绝接受任何非西班牙王国法律的指控。

……

远在15000海里以外的欧洲,对实际情况完全一抹黑的西班牙王室,在收到华美方面的外交信函后。起初还不敢相信。在拖拖拉拉和纠结了一个多月后,才不得不应华美方面的邀请,派出一位全权特使去了解情况。

西班牙国王的全权外交代表菲利普男爵。将乘坐华美的外交部联络船前往华美加勒比州首府蝴蝶岛双子港,然后换乘加勒比联合海运公司的商船前往南山港,最后再搭乘东联集团的商船前往远东。

就在菲利普男爵从塞维利亚出发的时候,遥远的菲律宾殖民地首府马尼拉,被软禁的科奎拉总督突然暴病而亡。据事后参与检查的华美海军军医的诊断报告透露,科奎拉总督死于过量饮酒导致的酒精中毒。

就在科奎拉总督暴病身亡的当晚,几个华美亚洲情报司特工潜入了总督府后院的某间隐藏极深的地下仓库,然后第二天一大队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就将整座总督府清空隔离。

和所有西班牙海外殖民地总督的德行一样,上任不过七八年的科奎拉总督,就利用自己的权力收敛了巨额的财富。科奎拉总督在自家后院的地窖里,足足隐藏了多达15吨的白银和大量珠宝、黄金、瓷器,粗略计算,总价值超过100万美元!

再有心理准备,范力还是被科奎拉的私人财富吓了一跳。照此联想一番,包括马尼拉主教和殖民地总税务官在内,恐怕人人都有这么一笔数额不等的小金库存在。

收获是如此丰盛,范力一度萌发干脆来个大扫荡的念头。不过吕宋问题最终还是需要一个公开而体面的结果,吃香太难看也不好,何况这种事一旦泛滥开,也难以保密,所以范力也就悄然按下了对西班牙殖民地官员进行全面趁火打劫的想法。(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筹建新军

1643年1月31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十五年腊月十二。

广州城巡抚衙门里,某间偏厅书房之中,赵明川正悠闲地欣赏着墙上的字画。

听说广东巡抚赵有恒年少之时被誉为山东俊才,尤善书法丹青,如今书房之中挂满了赵有恒这些年创作的山林水墨,某些字画还提了诗词。忙碌了多年,早就远离琴棋书画的赵明川,此时闲看之下大为赞叹。

“赵先生久候了。”一声沉稳的男声从房门处传来,只见身着便服的赵有恒迈着方步缓缓而进。

“不敢,难得如此闲暇,又得见巡抚大人墨宝,乃是大幸,再候上一个时辰也感舒心。”赵明川难得幽默了一把,赶紧拱手行礼。

“上次与赵先生面谈,该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光阴如梭,想当年初见之时,赵先生还是一位翩翩读书郎。听闻华美邦国有一礼俗,宾客相见,须握手示诚,我与赵先生相识多年,倒还未握过一次手啊,哈哈!”赵有恒也如老朋友一样用玩笑话招呼着赵明川,等到主客都落座之后,才露出一脸正色,“这次让禹弟请赵先生来,乃是有要事相询。”

“巡抚大人请讲。”出发前也问过刘耀禹,但对方却神神秘秘不愿多讲,如今见赵有恒态度十分严肃,于是赶紧站了起来。

“坐,坐下谈。听闻贵邦近期由澳门内输军械数量大减,兵部屡次提问广州海防兵备道,敢问可有什么变故?”赵有恒也不绕圈子,直接就开门见山。

“近年泰西欧罗巴诸国战事鼎沸,越洋军械采办更十倍于大明,然国中工坊每年军械产数有限,加之路途遥远,运资耗费高企不下。实难长时足量供应大明。”

最初收到国内总部的批复后,赵明川还有点惊愕,但看到报纸上国内舆论对大明战事的独特分析后,也深感无奈。面对赵有恒这样的大明巡抚的质问,赵明川也只能用官面文章搪塞过去。

“赵先生可知如今北地战事?”一口清茶之后,赵有恒话锋一转,又聊起了国事。

“亦有耳闻,然风言甚多,真伪难辨。”赵明川淡淡说到。

“南国温润,自古鱼米之乡。不像北地苦寒。想两广商事兴盛,我等美酒在杯,丰衣足食,中原北地却饿殍满地、流贼奴寇横行。如今虽国事不靖,危情四起,然圣上励精图治,有忠贤良臣效力佐扶,皇明中兴亦是可期……圣上数月前已下旨地方督抚重整军务,闻孙传庭孙督师已在关中募训秦兵数万。不日即可出关清剿流寇。”

赵有恒若无其事地说着,一边还在偷偷观察赵明川的表情。不过此时的赵明川,除了微微点头外,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变化。

终归是弃国入夷时久。整日营商盘价,对故国天下事早已熟视无睹了……见对方十分淡定,赵有恒心里微微叹息。

“巡抚大人忧国忧民,我等寻常小民除了茶余饭后偶有小议。这等朝堂军国重事也不敢多说,倒让巡抚大人失望了。”赵明川大概也猜到此时赵有恒的目光里是什么意思,赶紧换上笑容。

“天下事。本就是民之事,民不闻不问,朝堂又怎能处之妥当?听闻华美效仿古周,国制共和,诸事乃官绅共决。我大明亦有阁臣廷议之制,士大夫共治天下,乃殊途同归啊。”赵有恒笑笑,但见赵明川面露惊奇,知道自己长时间收集的华美信息是对的,于是得意地捋了把胡须,“说起我大明国事,还正有一件与赵先生有关啊。”

见总算说到正点上了,赵明川这才凝神闭气。

“两广自古乃南国门户重镇,自隆庆年起,边海倭祸贼事渐增,灾荒民乱亦时有之。地方卫所营镇虽倾力防治,然力有不逮,加之粮械久缺,军户离散,粤地卫所营镇早不堪一用,想必赵先生也早已知之。圣上屡次朝堂亲理粤事,无论商政民务皆颇为关切。月前得圣上恩准,本抚即仿效关中秦地,裁汰散怠,重整边海备倭诸营,开源节流,择良家子弟,编训新营。”

说完,赵有恒还拱手虚向北方晃了晃。

“巡抚大人重任在肩,整备新军,乃是护国利民之事,若有明川可助之处,尽管明言!”赵明川全身一震,但几秒之后还是恢复了平静,只是抬手做礼。

“募编新军,无非四事为重:将、兵、粮、器。”见对方听入神了,赵有恒赶紧压低了声音,“将、兵倒不是要害,但粮米军械,却是大难。听闻东联集团于南洋一地商路宽广,物美价廉,这新军粮械辎重采办,不知赵先生可有兴趣?”

说到这儿,赵有恒不再深入话题,而是故意装着喝茶,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自己是封疆大吏,能够如此坦诚和一个外邦海商推心置腹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对方聪明,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东联集团从香港口岸批发南洋稻米,每石不足一两银子,两广、闽浙海商可是争得相当厉害。当然这些都不算啥,最关键的是东联集团垄断的军械生意,就连澳门的弗朗机人官面上卖给大明朝廷的华美军械,都是从东联集团手里分流的。现在澳门内输大明的华美军械数量急减,东联集团说了那么多借口,恐怕还是和价钱太低脱不了太多关系吧。

“粮米倒是小事,若巡抚大人为养新军,量价均可优供。只是军械一事,依华美国法,一应枪炮军械外输,均须国防部批核方能放行。明川可做不了主啊,还须问询一番。”

赵明川就知道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生意不会那么简单,再联系到刘耀禹起初的神秘表情,赵明川知道对方碍于官面,还有更多话没有明讲,肯定之后还会借刘耀禹传过来。

“听闻东联集团经香港多贩南洋精盐,年输何止万石,然每石精盐只贴下船银八分,入广州市舶司抵充贡银。以我大明国律。盐务均须朝廷专营,即便是香港租界商口,亦无权私定盐税……不过赵先生乃妻弟挚友,此等小事就算了。”都是聪明人,赵有恒也不再废话,反而话锋一转,“天色已晚,辛苦先生奔波了,就在陋舍安顿一夜吧。十日之后犬子婚事,还希望先生赏光啊!”

“巡抚大人公子婚嫁之喜。明川定当上门道贺。”

一个堂堂巡抚大人,居然还拿着早就路人皆知的香港精盐批发生意说事。赵明川哪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顿时也笑了。

……

就在赵有恒和赵明川彼此试探的同时,琼州知府兼兵备道沈廷扬,也在南海商号大掌柜刘耀禹的陪同下,赶到了定安县,和琼州势力最大的王家碰面。

南海商号名义上的大掌柜是刘耀禹,但背后则是多年来不断牵线拉拢各地土豪乡绅入资的定安王家。王家商号如今遍布整个两广,在福建也小有收获。依靠着雄厚的人脉和商业资本,王家人在南京、两广、福建一带也谋取了不少好官职,还和复社的一帮子文人形成了良好关系,算是成为南海商号在大明官场上的最大保护伞。

可以说。王家就是琼州乃至两广地界上最有政治影响力的乡绅之一,除了两广总督沈犹龙能平辈交往外,就连广东巡抚赵有恒,在王家当家人面前。都只能以后辈自居,沈廷扬就更是小芝麻了。

广东巡抚衙门和琼州兵备道正在筹办新军,需要在琼州募编新军。若离开琼州乡绅的支持,别说今后钱粮的问题无法解决,能不能顺利招到兵还都两说。

王家当家老人是不动声色,只是表明琼州士绅定当全力配合,甚至还当场承诺捐助米粮一万石用于前期募集兵员的花销。见琼州大财主二话不说就掏了一万石粮食,沈廷扬是千恩万谢。

沈廷扬前脚才走,王家老人就把刘耀禹叫到了书房,翁媳闭上门谈起了大事。

“禹儿啊,巡抚赵大人乃是你族亲,听说赵家公子十日后成亲,你就替老夫去一趟吧。另外,老夫答应沈大人募兵的粮食花销,你让人早做准备,切记要用好米。”

王家老人摸着花白的胡须,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女婿。这些年女婿借助东联集团的支持,在两广地界的扩张十分顺利,王家在这个过程中也轻松占了不少利益大头,一门上下都十分满意。想当年自己差点晕了头想吃掉女婿的产业,现在看来,南海商号幸亏有女婿在,才有今天的大好局面。

“老泰山请放心,赵家外甥娶亲一事,小婿会亲去道贺。至于米粮,定会选去年上好秋粮送去。”刘耀禹赶紧低头。

“送米粮?还真是个糊涂女婿,老夫可是稀奇那一万石粮食?”王家老人两眼大瞪,有点气呼呼地指着刘耀禹,“若只是一万石米粮,还由不得老夫让你亲自去说。”

“还请老泰山指点……”刘耀禹尴尬万分,赶紧赔笑。

“如今国事不宁,四处兵荒马乱,我琼州大兴之地,需要看顾的地方也多了……听那沈大人所言,巡抚大人此次奉旨募编整备新军,除抚标营外,另有两支。其中一支就在我琼州,由沈大人操办。说起来,今后这琼州新营可都是我琼州子弟,若是军将官属被那些外人占去,那还了得!你此次前去广州,须多多留意啊。届时再由我王家出面,地方士绅捐纳几番,兵宪大人那里也必定好说。这钱粮不能省的时候,可千万别省。”

说到这儿,王家老人还冷冷一哼,几根胡须就被手指捋断,飘飘荡荡落地。

原来如此,老泰山是打算让我出面在姐夫前走动,提举琼州本地乡绅子弟担任未来琼州新营的官将啊……刘耀禹恍然大悟。

“琼州内陆生黎这些年虽然安生了些,然大患仍在,若再有生黎作乱,届时客兵入境,又是生灵涂炭。有了这琼州新营,不说本地父老如何,你那南海商号也能安心不是?此事关系重大,没有眉目之前,不可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说完,王家老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精瓷小瓶,从里面到处一颗紫黑色的药丸,就着清茶服用下去。这是东联集团从北美本土采购的名贵蜂胶,在国内都完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琼州定安王家老人也成了特供人员之一,可见东联集团对远东利益的重视程度。

“小婿懂了,老泰山好好修养便是。”刘耀禹深深一鞠,心领神会。(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助饷

几天后。

广州府广东巡抚衙门内,张灯结彩,入眼之处一片火红喜庆之色。今天是广东巡抚赵有恒的长子娶亲的大喜日子。

年轻时和发妻刘氏连续生了好几个女儿,一直到长女都嫁人了,赵有恒才堪堪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唯一的儿子也终于娶妻成家,赵有恒这才感觉人生稍显完美了些。

无论是肇庆的两广总督沈犹龙,还是琼州兵备道兼知府沈廷扬,都派人送来了贺礼,其中沈廷扬更是亲自到场。广州城内的大小官员和富商大户,也齐聚巡抚衙门,各种程仪庆礼在门外排着长队,让赵家管家仆役们忙得晕头转向。

官员们拥挤在正堂或前厅四处,彼此招呼攀谈,富商大户们则游走在四处,一边赞叹赵巡抚如何爱民如子,一边利用这种难得的机会,私下交流着如今的国情商事。

就算这个时代消息传递速度缓慢,吕宋的巨变还是由海商们带回了广州,商路一时的断绝让许多专门跑动吕宋航线的海商们担心不已。而对于华美番夷在吕宋的军事行动,大部分广州海商都讳莫如深,除了少数惊奇猜测,也不大公开讨论,就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琼州王家贺,南洋琉璃精器二十件、南洋精制椰油十坛、南洋花染绵绸一百匹、南洋绝品晶红酒酿六十瓶、雪丝银一千八百两……”

琼州乃至两广地界最大的乡绅土豪也来了,一长串的礼单让在场的广州官绅都瞠目结舌,正在招呼广州海防兵备道等官员的赵有恒更是转过了身,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姐夫!”

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衣袖出迎,就看见自己的发妻刘氏笑盈盈地领着自己的妻弟刘耀禹和另一位中年男子朝自己走来。

王家并没有亲自到场,而是让族婿刘耀禹做代表前来。刘耀禹和赵有恒的关系,几乎大半个两广都知道,所以这种人际来往在一向心思缜密的王家眼里。是最合适不过的手段了。

“巡抚大人,可喜可贺!”赵明川此时也笑呵呵地站在刘耀禹的身侧,朝着赵有恒抬手行礼。

“姐夫,姐姐,这是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的礼单,请笑纳。”和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刘耀禹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大红的手札,轻轻递到了赵有恒的面前。

“赵先生客气了。”赵有恒只是略微翻开撇了一眼,双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又马上合拢。直接送到妻子手里,接着笑容满面地客气回礼。

“哎,九弟啊,都是自家人,这些礼数就见外了……”

刘氏也随手打开看了眼,嘴里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礼品项目并不多,但后面的数字就让刘氏不淡定了,几乎比今天到场的所有宾客礼品的价值总和还要高。光是雪丝纹银一项就有一万两之多!

……

连番的婚庆仪式进行了几乎一个时辰,一直到华灯初上,新人送入洞房,赵有恒招待众多官绅的酒宴才算真正进入主题。一个个推杯把盏或者起席轮流向赵有恒敬酒祝贺。

酒过三巡,见在场的官绅兴致都攀到了高点,赵有恒和沈廷扬彼此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点头。后者则慢慢站了起来。

“诸位同僚挚友,我与巡抚大人承蒙皇命守牧粤省,如今风调雨顺、民心安定。可谓天佑大明。今逢大喜,当共敬巡抚大人一杯,一庆赵贤侄新婚,二谢赵巡抚爱民如子……”

沈廷扬不愧是口才出众,一大堆客套话是说得天花乱坠,现场的官绅又是齐齐起身举杯。

“邸报传,数月前闯贼水淹开封,数十万兵民只余两万余口……东虏又破边大掠,鲁藩陷殁,朝廷震动……为平贼患,孙督师奉旨出京,已在陕西募兵整军,地方乡绅鼎力扶助捐纳钱粮,不日精兵练成,即可出关围剿闯贼。”

又是一大堆内容转到了如今的国家大事上,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官绅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琼州兵备道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说这些事。

“两广之地虽无流寇做乱,然灾情近年亦盛,流民栖野宿林何止万数。南国边海重地不可轻视,本抚奉旨监理广东兵马,欲仿效孙督,裁汰粤地军所营镇老弱闲散,采办华美军械,整备新营,以解国忧。还望诸位父老多多帮扶。”

赵有恒此时也站了起来,环视着在场的官绅,表情十分严肃。

两广远没有陕西那种紧贴着战乱地的紧迫感,两广地方官绅也早就习惯了繁荣下的安足享乐,要让他们有点危机意识和自觉性,几乎比登天还难。赵有恒自认没有孙传庭那种雷厉风行的魄力,所以只能借用这个机会,向到场的两广官绅富户敞开心扉。

以赵有恒的打算,包括他自己的抚标营一千人在内,在崇祯十七年(1644年)之前,广州地方那多如牛毛的许多空架子海防备倭营兵或卫所军镇都要重新梳理一遍,募集编练出一支人数至少万人的新镇,其中广州新营编列七千人,琼州新营编列三千人。

赵有恒虽然手握整备编训广东兵马的大权,但这些终究都只是纸面上的意淫东西,要重新整理出一支能够用得上的广东新军,每年耗费的钱粮就是个巨额数字。

粗粗计算了下,光是崇祯十六年所需的广东新军银饷,不考虑军官,就要至少十五万两白银,如果再算上衣甲被服、粮草、军械、驮马、营盘修缮、操练等等支出,还要加上至少三十万两。就算崇祯皇帝因为没钱,允许赵有恒在广州利用诸多地方杂课自行筹措,这个数字也不是赵有恒有能力处理掉的。

要达到目的,只能从当地官绅手里获得捐助。简而言之,赵有恒和沈廷扬打算来一场打秋风,凑齐编练新军的起步资金。

你看我,我看你,在场的两广官绅都神情各异。尤其是几个广州府的富户,更是两眼微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本抚适才多饮了几杯,有点困乏,就暂且失陪了。”赵有恒微微咳嗽了一身,身体有点摇晃,一边察言观色的老管家哪能不知道意思,赶紧上前扶住。

赵有恒退场了,偌大的婚宴现场静声一片。

“若诸位能解此困局,本宪与巡抚大人当上报朝廷。不吝嘉赏……”

赵有恒是广东巡抚,封疆大吏的官面子不能不值钱,说话只能点到即止,自然不能在这种事上说太多,接下来的事就全落到了沈廷扬身上。见大部分人都一副心不在焉,沈廷扬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站起来。

“报效朝廷,助饷募军,乃我等两广士绅本分啊,谁敢沽名钓誉贪图朝廷嘉赏?老夫愿献白银一千五百两。为巡抚大人和兵宪大人分忧!”一个富商站了起来,说得慷慨陈词。

“保家安民,我等岂能坐视旁观?小人没多少银子,就捐粮两千石了!”又一个粮商站了起来。更是一本正经。

沈廷扬见终于有人站出来表态,赶紧指示身边的小文吏摊开笔墨记录。

来巡抚衙门赴宴,再怎么有些面子还是要给的吧。有了一个人,就有更多起身。你一句,我一言,各种杂七杂八的捐助如流水般出来。

报一个。就走一个,等到最终人走茶凉之时,小文吏笔下的纸也不过写了两张。而且报捐的人似乎都心灵相通一样,无论钱粮布帛,每一家的捐助都没有超过两千两白银的。一路记下来,白银凑了不过一万多两,谷米三万多石,其他杂物若干,缺口还差了好大一截。

当沈廷扬最后一次捧起捐册的时候,宴会场就只剩下了刘耀禹和赵明川两个客人,两人从一开始就一语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一个个客人装模作样的退场。

“沈大人,捐饷助军一事,待我和姐夫面叙之后,再作答复可好?”见沈廷扬神情落寞,刘耀禹赶紧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助军捐饷一事,并非强求摊派,刘大掌柜不必如此。”

沈廷扬已经没了心情,只是闷闷不乐地扬扬手,带着自己的下属默然退场。

“思成兄,你看如何是好……可否现在去见见姐夫,再打听下详情?”刘耀禹见自家姐夫的同僚如此,也有点无可奈何。

“朝廷摊粮派饷,士绅闭目推诿,此历朝历代国难之相啊……”

没有直接回答好友,赵明川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

2月12日,赵明川和刘耀禹还在广州未归,而琼州城内最大的南海酒楼内则召开了一次特别的大会,到场的基本全是南海商号的大小股东。

南海酒楼属于南海商号的产业,也是整个琼州最上档次的餐饮店,此时又临近农历新年,忙了一年趁此机会在南海酒楼内庆祝收获或答谢同行的富商酒宴是络绎不绝。但今天,南海酒楼谢绝了一切酒会订餐,宽敞的一楼主厅全作为了股东大会的会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广东巡抚赵有恒和琼州兵备道兼知府沈廷扬在琼州发起了“捐饷助军”,早两天就传遍了琼州的大街小巷,并有朝民间继续发散的趋势。对于沈廷扬出面组织地方乡绅捐钱,除了定安王家慷慨大方之外,琼州官绅心里也大多习惯性的产生了强烈抵触。

“诸位,兵宪大人月前与在下闲会,谈及开春之后琼州新营募编一事。不知各位有何看法?”虽然已经和定安王家有了统一认识,但代替刘耀禹主持股东大会的定安黄家当家人,依然本着“民主”原则向在场的所有大小股东征求意见。

“别提琼州新营,眼下仅是琼州各处卫所,兵马粮秣就历年积欠甚多,朝廷尚且难以支给,我等乡民就更无能为力了。不过沈大人乃琼地父母官,这面子还是要给的。”第一个站起来发表意见的是位儋州煤商,在南海矿务里可是占了不小的股份。

“那多少才算是,黄员外尽管直言……”

一个小股东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没在场的刘耀禹肯定早就和南海商号的两家最大股东王家和黄家有了预案,也没打算此时唱反调,只是不清楚其中的深浅。

“此次捐饷,有两法可行。其一,诸位以自家为名,各自单捐;其二,后日南海商号年利分红,可减下三成,一并署名捐上。”黄员外见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于是提出了自己思索已久的方案。

今年南海商号的纯利润达到了历史最高点,可分配的年终红利高达六十万两白银、分配下来,多得能拿到三万两,少得也有几千两。如果是三成捐掉,那类似定安王家这样的大股东,恐怕就要一次性少拿上万两。

大股东自然是喜欢以自家名义单捐,数目好控制住,多少都算自己的好名声。而小股东肯定会选择南海商号年利分红来统捐,自己混在里面能少出一些。

“黄员外,琼州本地父老均有拳拳报国之心,强行扣捐三成红利并非善事。以老夫之见,就两法同行,各家自行定数为主,南海商号再分出一成年利,分册送去。将来若是上报朝廷,也让人易看一些。呵呵,这次就让那些广州府士绅知道,我琼州商民护国报国之心!”王家当家老人虽然已经老态龙钟了,但依然面色红润地坐在最显眼的一张太师椅上摇头晃脑。

“王老大人所言即是,那我等就如此操办,后日分红账册将另行拟定。”

有了王家提出具体修改意见,几个股份比例比较高的大户也纷纷应和。小股东见减少了捐助比例,也乐得高兴。

从捐助的总量上看,这里加起来肯定会比广州士绅要多出一截,但和广州士绅那种抠门形象相比,在场的琼州士绅的态度也差不了多少。

黄员外也不打算过多纠结,当即遵从了和王家私下达成的协议,把琼州士绅捐饷的事一锤子定音。至于选谁家的子弟入琼州新营当官,就看到时候各家捐了多少。(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求援

从除夕之夜开始,大规模的礼炮燃放就没断绝过,每到夜晚,曼城大教堂的钟声和礼炮声就在北美曼城的上空回荡。绚烂的礼花漆染着冬夜的黑幕,将一年一度的最大节日推上了高潮。

2月21日,大年初三,东联集团总部的股东新春分红与春节茶话会如期召开。

一辆辆豪华装饰的马车停在东联集团总部大楼前,一位位股东家眷身着新衣依次入场,大楼前路过的曼城市民都放慢了脚步,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几十名集团保安瞪大了眼睛,生怕大过节的出了什么差错。

依然是一层不变的高档酒会、精美的自助餐和音乐欣赏,这种聚会一年四季都未曾断过,如果不是因为春节的股东分红,估计在场的人还没有多少新鲜劲来参加。

多年过去,除了排场越来越大,东联集团的实际办事风格却更加简练。红毯高台之上,简单的新春致辞过后,担任东联集团董事会轮值主席的梅林食品集团董事长观云,就宣读了东联集团新春红利分配方案,然后就是全程自由酒会。

东联集团的总股本这些年扩充到了600万股,但金钱这种东西对穿越众而言已经越发没有概念。这次的新春分红其实可有可无,却依然达到了每股10美分,这意味着将分出去60万美元的新春红利,其中在场的十几个核心股东,缴纳个人所得税后都能分到近万美元。

角落里,新任集团董事会主席的观云,和卸任不久的任长乐,以及作为茶话会特邀嘉宾的国防部长郑泉三人坐到了一块儿。

“赵明川的电报大家都看到了吧?别看这个广东巡抚赵有恒平时书呆子气那么重,没想到还有点想法魄力,居然想学孙传庭在陕西募编秦军,他一个广东省。也想弄出一个粤军啊,哈哈!”观云笑呵呵地点着桌面的电报,仿佛第一次觉得大明的官僚也不全是废物。

“广东、广西、福建和浙江,是我们最主要的进出口市场,到时候广东还会成为抗清的后方基地。赵有恒和那个沈廷扬,我们观察了很久,都是想做事的官员,和南海商号的关系也不错。他们手里能有一支听命的军队,对我们不是坏事。总好过到时候被地方军阀架空。”电报已经看了很多遍了,此时任长乐摸着下巴。仔细思索着,“赵有恒已经私下找过赵明川两次,虽然穷得一塌糊涂,但还是想单独引进我们的军火,不过这涉及到国会去年通过的对大明限制供应军火的法案。”

“赵明川能保证赵有恒到时候会听话?能办到的话,那我们在远东的压力会少许多,我可不想到时候多出一支帮倒忙的明军。不过,要真想有所作为,这支军队的组织和训练。也必须由我们说了算!”

郑泉正在积极筹备远东的军事部署,但怎么算华美都不太可能付出高昂的成本弄出一支大规模的军队去干涉明清战争,最终还是必须依靠大明本地的官军。但明末官军除了极少几支,一个比一个烂是有目共睹的。军官品性极坏。训练组织度极差,士兵食不果腹士气极低。加上将领畏敌如虎,几乎到了闻敌即溃的地步,自己人内斗倒是个个不落人后。到头来再好的装备都可能打了水漂。

“抚标营1000人、广州新营7000人、琼州新营3000人,加起来11000人,规模有点大了。维持这样一支新军。还要装备我们的军火,按最低档次算,第一年起码需要80万美元,折算下来50多万两白银。他赵有恒没这个本事捞钱,只能打琼州和南海商号士绅的主意。一年可以,两年、三年,琼州那小地方也未必能养得起。”

任长乐端起酒杯,脑子里已经习惯性地展开了计算。

“国会除非全是傻子,才会拒绝这么一大笔军火订单。所以我们单列一项军事援助也不是不可以,还可以借南海商号的名义出面。我只是担心赵明川这个人太老实了,恐怕到时候花出去的钱,又会被一帮子大明官僚给贪污掉。整顿军务,裁汰老弱,哪有那么轻松,这大明地方军所兵镇吃空饷、贪挪军费的事还少了吗?没一大笔钱粮,赵有恒可擦不干净广东的屁股。我看,还是让严晓松和范力去了解下情况吧?”观云见任长乐仔细思索的样子,没打算打扰对方的思路,于是朝一边的郑泉轻声问到。

“能幕后扶持一支受我们影响的明军新军,肯定符合外交部的整体策略,等严晓松从百慕大度假回来,内阁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不过,东联集团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可以让赵明川提前透露点我们的想法,至于怎么包装我们的意图,就由赵明川去想!”

郑泉是个做事果断的人,见东联集团那么重视明朝广东新军的问题,也决定将这种事纳入华美的远东军事战略部署的考量范围内。

……

1643年3月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正月十二。

一年一度的农历新年,来自大明的海商船只基本都没了影,如今明珠岛港口里只剩下寥寥几艘欧洲商船和两艘正在维护期的东联集团的商船。

春节前从广州返回明珠岛后,赵明川就一直在规划新一年的业务计划。按照总部的指示,吕宋的华民最快会在数月后取得独立国家地位,届时东联集团会获得新吕宋国的独家经济援助合同。

前有淡马锡的兰芳自由领地,现在又有吕宋华民自强独立,虽然国家对外一直很抠门,东联集团也爱财如命,但也在东方为华民同族做了许多好事。在经历了初期的迷茫之后,赵明川已经完全弄懂了国家的意图,也全身心融入了这个意义重大的工作中。

“相公,猜猜谁来了?”正在重新审视自己的工作草稿,门突然开了,妻子何氏带着一脸神秘笑容走了进来。

“嗯?”赵明川一奇,有点没搞清楚。

“思成兄。这新年还在勤于公务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只见刘耀禹居然大步走进了书房。

明珠岛海外领建立已达十五年,东联集团也在远东发展成为一个庞大的商业集团,虽然自己和夫人经常跑广州或琼州,但刘耀禹却是平生第一次踏上明珠岛的土地,这时候突然出现,着实让赵明川十分诧异。

“相公,妹妹这次也来了呢,哎呀,正好陪她多逛逛商业街。这新年商业街可是热闹得紧。”何氏和刘耀禹的妻子王氏见过两面,彼此姐妹相称,这次自然也喜出望外,将茶盘往书桌上一搁,就出了书房。

“往日诸海商说起明珠岛,皆赞言有加,偏思成兄轻言几语带过,不以为然,弟还以为他人言过其实。若不亲来一趟。差点被思成兄你误了啊!哎,这海外华美城邦之盛,非言语可述。”

房间里又恢复了两个人大男人的世界,刘耀禹尴尬地笑笑。表示自己下船之时,别说自家妻子,连他自己都震惊了。明珠岛城镇的繁华鲜亮,民众生活的富庶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想。

“此地终年温润如一,倒不太像北地寒岁新春。易平兄携家眷而来,不会是单看风景的吧?”赵明川见刘耀禹还在张望窗外的城镇景色。笑着推上了茶杯。

“非也,乃是大事!”刘耀禹回过头,已经异常严肃的表情,“姐夫欲一月之后整顿边海营镇卫所,开源节流,裁汰老弱,选丁募兵。这先期募兵的钱粮倒是不缺了,然也仅够三月之用!”

“不是琼州乡绅和南海商号也凑了八万两银子、五万石粮食吗?”

赵明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点出乎自己预料,怎么算这些钱粮加起来,也够赵有恒和沈廷扬支撑大半年了。

“琼州还好说,人熟脸熟的好操办,然广东各处营镇军所兵册混乱,空饷名头多如牛毛。若是全面整顿,遣散老弱,就需要一大笔安抚钱粮。若无银钱,一些官将也难以打发,姐夫虽名为广东巡抚,但终是外省人,这朝廷地方营镇军所弊症,岂是一朝一夕而成的……”刘耀禹苦着个脸,表示自己快没抓拿了,“我家老泰山非说琼州新营,须有地方乡绅子弟入军为官,才愿继续捐纳银粮,但沈大人却迟迟不肯松口,所以……”

原来,赵有恒本打算凭借崇祯皇帝的圣旨,意气风发地打算大干一场,结果却遭遇了广州地方官、尤其是各处军所营镇官将的暗中抵制。不光下面阴奉阳违,就连两广总督沈犹龙,都在书信中暗暗告诫赵有恒不可操之过急。

整顿地方军务,清理兵册,裁汰老弱闲散,通过裁撤那些空架子节省开支,说起来也是一件正事,但这就意味着一大批吃了无数年空饷的人从此没了油水。在暗中指使下,广州南头指挥使司下属的巡防营,广州海防兵备道下面的虎门、东莞备倭营的兵丁集体发起了闹饷,要求算清历年拖欠的饷银。照账册上的内容算出来,从名册上每遣散一人,就要发放欠饷和遣散银二十两、米粮十石。

光这三处营兵的名册簿上,不算杂役伙夫这些,加起来就有至少四千人,按照闹饷官兵的说法,要整顿清理这三处,哪怕只裁汰掉一半,就要支付至少白银四万两、米粮两万石。

明显这些兵册上的水分极高,但因为朝廷长期拖欠钱粮,为了维稳,上头也默认了带兵将官平日里喝兵血、鸡脚上揩油的行为,只求不出事就好。赵明川要想彻底整顿军所营镇弊病,就等于在断人财路。

被连续好几次闹饷弄得气血上涌的赵有恒,在正月初一就一病不起,吓得发妻刘氏当即派人前往琼州求助,结果弄得沈廷扬和刘耀禹也没过个安稳节,后者匆忙带着妻子以上门拜年为由出海直奔明珠岛。

“哎,像赵大人、沈大人这样的好官,殚精竭力,全心为国,但是这大明的地方官啊……”赵明川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大海,神色越发凝重。

“据说为筹措粮草银饷,姐夫已尽出家财,如今操劳成疾,姐姐终日以泪洗面,才求我远渡明珠岛,找思成兄帮忙。”刘耀禹红着双眼,就差当着好友的面下跪了,“思成兄,可否由我南海商号做保,从东联集团暂借十万两银子和十万石稻米?我可写下借条,三月之内必定还清!”

“易平兄,万万不可如此!”见对方在弯膝,赵明川赶紧连上几步拉住。

再次撇了眼自己的书桌,知道里面正放着一封几天前从总部发回的回复。赵明川搞不懂为什么总部的人会把这种事猜得那么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赵有恒和沈廷扬裁撤地方、募编新军所要遭遇的困难。

“思成兄有所不知,广州各地营镇的部分官将,正在鼓噪兵卒,若朝廷无法支付历年欠饷和遣散银粮,就要进广州城讨说法,各地官员平日里马屁不断,此时却都在看姐夫的笑话!哎,我家老泰山,对此事尚在犹豫,不愿出面。若不是头等大急,弟也不会来这里了。”刘耀禹叹着气,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完全没有南海商号大掌柜的气势。

“不瞒易平兄,其实日前我已将赵大人之事发往国内,总部诸位董事亦有心帮扶一二。新军被服兵械采办一事已经谈妥,相应钱粮援助亦可约谈,只是……”赵明川顿了顿,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当真?!”刘耀禹一听,就激动了,赶紧抓住了赵明川的袖子。

“嗯,只是总部董事会有条件。希望能让某人出任广州、琼州新营操习主官,而且非此人不可!”赵明川见对方太过急迫,只能回身从书桌里取出了电报,在刘耀禹面前晃了晃,“此人大概你也有所耳闻,乃前大员水师游击张建业。此前受大员内事牵连排挤,不得不全家退避,眼下隐居香港。”

“确有耳闻,当是大员水师一位重将。不过,为何华美诸公意在此人?在我家老泰山看来,也算是个外人了。”刘耀禹一奇,露出不解。

“总部诸董事虽在万里之外,然熟知大明兵事弊端。张建业历任大员水陆重职,熟通军务,为人谨慎,尤善操练华美军械。若由他督练新营,想来也是一件好事,比起那些两广地方官吏,还有你家老泰山硬插的琼州子弟,也算为赵大人引荐高才了。”

说着,赵明川又拿出一份张建业的资料,送到了刘耀禹的手里:“我本想上元节之后亲赴广州,将此人引荐给赵大人,既然易平兄如此急迫,那就转于你手。你可对赵大人明言,此人是否可用,并不强求。若能成事,东联集团当全力支持,可以南海商号之名办理贷款,一应军需均优价供应。”

“好!我马上返回广州,面见姐夫!”刘耀禹见有希望,马上抓过资料文件就要出门。

“哈哈,看你急的,不忙,在此地休养几日再走,也多陪陪弟妹观赏下明珠风情啊。到时我可派快船送你回广州,当比你那船快出不少。”

赵明川见对方“破涕为笑”,也乐了,但心里却暗暗叹息。(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人才?

1643年3月18日,周三,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正月二十九。

广州城巡抚衙门前,一群衣衫不整的兵痞或挂着酒壶、或啃着鸡腿,懒洋洋地围了坐了半圆,而在更远的街角,同样一群明军士兵正在挨家挨户敲诈所谓的新年喜钱。

守在衙门正门的抚标营官兵,除了怒目而视外,并不敢直接动手驱赶,因为只要他们敢动手,至少就会有上百兵痞涌上来。

衙门内,赵有恒正坐在书案前写着奏折,一张重病未愈的老脸蜡黄无比。而琼州兵备道兼知府沈廷扬,则满脸忧虑地坐在一侧一语不发。

“……前有兵痞乱事,后有乡绅视国事如贩物,实乃一群无耻之徒!”

大概整个人的情绪还没有冷静下来,突然赵有恒笔下一顿,写了一半的奏折一把扔进废纸篓,气得吹胡子瞪眼。

放弃对广州各地营镇军所的整编工作,大概是最好的办法。只要不动这些人的蛋糕,某些人爱什么样就什么样,什么欠饷欠粮的事,就不是他赵有恒的责任了,自然有广州海防兵备道衙门负责。

但赵有恒却咽不下这口气,因为每年兵部支给给广州海防兵备道的粮饷,以他的观察,至少有一半会被人吃空饷贪墨掉,这一笔钱粮如果省出来用在新军上,不说彻底解决问题,至少也能顶上一些用处。

再说前些天的邸报传来,张献忠在湖广、江西一带已成燎原之势,惊得两广总督沈犹龙慌忙调遣兵马北上布防,生怕这个不要命的造反头子南下两广。结果兵马还没有点够,两广各地军镇要开拔银粮的文书就堆满了肇庆总督府,这一来,两广本就不多的钱粮又花了个干干净净。

“抚台大人大病未愈,可不要再动肝火!”沈廷扬赶紧站起来。轻声劝慰。

“不动火气,你让本抚如何写得下这份乞饷定职的奏折?朝廷如今国库空虚,度支紧缺,又如何清算欠饷。募编新营,本就是铲旧革新,又怎能轻易编纳那些不识军务的乡绅商贾纨绔子弟,到头来还是旧疾满身,简直是胡闹!”

赵有恒撇了眼窗外,知道如今正有琼州乡绅的代表在等自己的答复,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定安王老大人也是想了一份琼州子弟的报国之心。以下官看来。如今集饷募编新营已不可再耽搁了,就算暂时应承下来又如何?实在不行,就全放在琼州新营吧。优选琼州士绅子弟入营充职以观实效,若日后此等人真是举行不当,不用巡抚大人出面,下官也定会查办论处!”

说出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也算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了。这是沈廷扬前后思索了大半个月的结果,现在没什么比火烧眉毛更重要了。琼州士绅虽然有点荒唐,但至少还开出了能够继续捐饷的条件。比起广州那一档子破事简直好太多了。

“我等为官,万不能辜负皇恩啊……也罢,只能如此了。另外,妻弟刘耀禹为我等举荐了一个人。可任新军总教习,不知沈大人有何见解。”

说着,赵有恒从一边取过一份书信,放到了沈廷扬手上。

慢慢看完书信。沈廷扬已经是一脸惊诧:“这张建业是大员宣慰司旧部?为何会在广州?”

“本抚初在福建之时,就略闻此人。此前为东江镇皮岛水师守备,登莱之乱后朝廷无暇他顾。此人居无定所率部投寄大员。据闻此人精晓水陆兵事,熟知东海南洋商事,更善操习米夷军械,深受器重,也算是大员宣慰司军将中的优才。”赵有恒苦笑着将信又收入袖中,显得有点为难,“若无其他事,此等人才倒也可以一用,然听闻张建业此番是因受人倾压,引罪出奔,由我妻弟再行引荐,恐怕就不是很妥当了。”

“既然有真才实学,那总比琼州乡绅所荐纨绔子弟要强吧?近年南海商号对琼州民生助扶甚多,刘耀禹也非沽名钓誉之人,既是巡抚大人妻弟,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见赵有恒比自己还古板,或许还是一种故意避嫌的姿态,沈廷扬赶紧接上了话,表示自己对此事不带任何反对意见。

“既然沈大人无异议,那本抚就招来此人看看,若真如传言那般堪用,也算不拘一格降人才了。”见沈廷扬十分配合,赵有恒也笑了。

……

几日后的清晨,赵有恒在房内由妻子服侍用药,大概因为这些天处理了太多公务,此时又有点病态加重的样子。

“夫君,军国大事本不应该妇人插嘴,但以妾身愚见,这朝廷之事又怎能是你一人之责?话说九弟也在帮着四处奔走,筹措钱粮,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本不应该干预政事的刘氏,此时吹着汤药,还轻声劝说着。

“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赵有恒并没有指责妻子干涉政务,而是有气无力地叹息着,表情十分憔悴。

“姐夫!”突然刘耀禹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九弟,你可算回来了,事情可有眉目?”刘氏见堂弟气色不错,心里也是一喜。

“不瞒七姐,姐夫,有赵兄相助,弟已与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达成借贷之约!”刘耀禹坐到病床前,按照事前准备好的话,将一封书信递到了赵有恒眼前。

“不错,还是赵先生高义啊……”赵有恒看完这封充满客套话的书信,对赵明川能在短短时间内就给妻弟凑出了一大笔钱粮感到振奋。

“姐夫大概还记得前些日子弟谈起的张建业吧?前大员宣慰司水师游击,曾在皮岛毛帅麾下,救迁辽西汉民,屡败东虏,后入大员为将,亦受重用,极善操练华美军械兵船。去岁因大员内中琐事,受人谗言。不得不退隐大陆,现今居处香港。听闻姐夫欲兴新军,此人当可一用!”刘耀禹见赵有恒情绪转好,赶紧又把张建业的事迹添油加醋倒背如流了一通,听得赵有恒都一愣一愣的,“弟斗胆,已将此人带到府外,姐夫募编新军,求贤若渴,不如就见见他?”

刘耀禹说完。还使劲给自己的堂姐比眼色。

“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当是客,夫君就见见吧。兴许还真是个大才。钱粮没着落,也不该耽误多得一个得力的部曲。”

刘氏虽然不明白,但见堂弟的表情,也心领神会。

……

书房里,张建业第一次穿上一套书生服,和平时那种粗犷的军将形象截然不同。出行之前就接受了孙二喜的私下交代,该有的应对策略基本上都背了一个晚上。加上脸皮长得还算可以,此时张建业居然隐隐一副成竹在胸的儒将风范。

赵有恒在刘耀禹的陪同下,走进了书房。张建业一见赵有恒,就赶紧起身。按照军伍的习惯,表情严肃,挺胸抱拳行礼:“草民张建业,参见巡抚大人!”

“不用多礼。可有表字?今年贵庚?”

以前只是依稀听说过大员宣慰司的军将如何,但还是以海盗的印象为主。眼下第一个照面,赵有恒就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犀利而质朴的军人气势。顿时心里就加了不少分。

“武人粗鄙,曾得大员宣慰司同知大人赠一表字‘国平’,年四十。”张建业又是抱拳大声回答。

谈吐有力,言行得当,好一位铿锵军汉!

并不清楚张建业为了这些私下演练了多少次,但赵有恒却十分满意,联想到那些阴阳怪气找自己索饷的老城府油滑军将,更觉得眼前的人有内涵、很靠谱。

“本抚也知国平曾任皮岛水营守备、大员水师游击,今从大员宣慰司隐退,不知为何会投身广州?”赵有恒捋着胡须,静静看着对方的双眼。

“能忠于国事,就不问何地。若不容我,离去便是!”张建业也演戏上瘾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好一个忠于国事不问何地!不错,不知国平对华美军械知之几何?”

赵有恒毕竟是封疆大吏,就算目前看不出对方有什么破绽,但还是留了个心眼。说着,一个下属捧着一把华美火枪走进书房。

“呵呵,可是巡抚大人抚标营兵所用步铳?此乃华美‘二一乙式’,然草民看来,此铳灰掩药门机簧,当是数月未曾擦拭。若不好生养护,战阵之上恐怕难以引火。此等步铳,精兵可十五息一射,弹丸可及七十步,能破双层重甲,铅毒入骨,中者难以救治……”

说起华美的21B燧发枪,张建业可就高兴了,这种武器他是最熟悉不过了,顿时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接着,不用赵有恒发问,就把话题延伸到了华美8磅野战炮、12磅和18磅加农长炮上,从炮兵训练到实战要点,简直是如数家珍。

“本抚意募编新军,不知国平有何见解?”基本的情况算是了解了,赵有恒又问起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知巡抚大人是想一年成军,还是十年成军。”张建业心里大声叫好,因为这些问题孙二喜之前也准备了。

“为何有一年与十年之说?”这下赵有恒更好奇了。

“如大明边军,随意选丁充数,半月或一月一操,则两年仅识旗号,战技无从谈起。若有战事,百死存一还可淘出一些精兵,若无战事,懵懂度日,十年也难成。”

“若是一年,当日日操演不辍,一旬一休。每月行军布阵虚演战事,仿敌攻之,实弹操训。”

又是大半个时辰,张建业从行军、列阵、宿营、临战、军法等多个角度,将华美的练兵要点一一说出,听得赵有恒是双目圆瞪。不过这些所谓的兵事,就连深受华美扶持的大员军队,都不一定能做到其中一半。

“……以你之见,要一年之内练出此等强军,需要大量熟通华美军械的队官兵头……这可不易啊,即便是九边,也无从谈起。”听到最后,赵有恒才端起茶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闻当年徐光启徐大人与登莱巡抚孙元化孙大人,多聘弗朗机炮手军匠操演兵马,朝廷亦多赞许。所练北兵精锐闻名辽东,宁远一战,即是此等强军精兵之胜。大员每年亦请华美之兵任职操习,颇为受益。草民居香港之地数月,知有华美黑水保安公司,所雇之人多为华美军中退养老军,均身经百战,为何巡抚大人不请之?”

总算绕到了这个话题,张建业感觉自己已经嗓子冒烟了。

回头看了眼刘耀禹,赵有恒陷入了沉思。

“巡抚大人宽忍草民夸夸其谈,乃是大幸。大人抱恙在身,还是好生安歇,草民告退。”张建业见效果差不多了,打算以退为进,一副打算走人的模样。

“呵呵,不妨。本抚还要许多话想请教国平啊。这样吧,新军募编在即,正缺一总教习,若国平不弃,可任之,暂领守备衔。本抚日后会上报兵部,为国平请职。”赵有恒见对方不卑不亢,心里更加满意,当场就做了委任。

“谢大人,卑职定当竭力效死!”

虽然只是个总教习的虚职守备,但有了华美老爷在背后运作,以后肯定会提升。张建业知道自己成功了,也对华美方面精心安排到这个地步更感吃惊。

……

几日后,刘耀禹给赵有恒带来的喜讯就成为了现实:刘耀禹以南海商号的名义获得了东联集团的贷款,不日一大批钱粮就将从香港分批起运广州。

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就是东联集团借刘耀禹的手拨付给赵有恒的第一批钱粮,偿还期五年,不收利息,并允许用实物抵充。然后还附带了赵明川的一封私人建议信:别管广州地方那些军所营镇的死活,别搞什么裁汰整顿了,让他们自生自灭,新军募编,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会全力支持广东巡抚的工作!

收到信的当天,赵有恒出了一身大汗,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许多。(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顾问团

1643年4月6日,周一,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二月十八日。

清晨,一支难得一见的华美海军运输舰编队出现在明珠岛海外领的外海,编队由6艘大型运输舰组成,并由1艘护卫舰护航。编队运载着华美国防军陆军东方旅的2260名官兵,而出动的运输舰数量则占去华美海军的一半,可谓阵容强大。

在过去两个多月里,东方旅的官兵们在印度洋月山岛海外领完成了第一期编组训练,如今正式海运明珠岛海外领,继续第二期训练。就算拥有相当数量的老兵,但全旅上下要真正形成战斗力,恐怕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远东地区司令部比东方旅的组建工作其实还要早,两个多月前,前海州地区司令部司令邓剑准将就奉命来到了明珠岛,成为了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的首任最高长官,而组成司令部日常行政班子的军官,也大多是曾经参加过十几年前东方远征军的军官。

大概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国防军进驻,当两千多名东方旅官兵列队通过市区的时候,整个明珠市几乎万人空巷。

除了一本正经的军官,东方旅的士兵都换上了热带的薄布料军装,即使钢盔系在腰间,头上只戴一顶软布帽,依然是各种汗流浃背的狼狈相,但却无人敢轻易擦拭。两千多人的队伍在市区拉出了一道弯曲的队列,如长蛇一样朝西面内陆的陆军驻军营地走去。

军乐铿锵、人声鼎沸,无论是习以为常的老兵还是兴致盎然的新人,除了上百名从明珠岛本地招募的新兵,大多数官兵都对这座人口快要接近30000、繁荣光鲜程度不亚于本土的远东大城镇露出了好奇的目光。

“以前不过是一座破烂的渔村和一群乞丐,现在它已经丰满到可以嘲笑南山港和月溪市了,甚至还有英格兰舞女。但还是热得那么讨厌,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十字街口。在新建的远东地方司令部大楼门前,旅部的军官们脱离队伍,准备接受邓剑准将的接见。军官们在笑看四周欢呼的市民,而担任旅部军士长的马卡洛夫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的精致大气的街心花园和一座酒吧在嘀咕。虽然嘴里有一些刻薄词汇,但眼底却闪着欣喜的目光。

“乔肆中校,在吉恩上校到来前,由你暂时担任远东地区司令部作训总监,你有什么意见吗?”陆续见过好几个老部下后,邓剑把头扭向了军官中一位沉默的华裔中校,只见对方正有点出神地看着市区某个方向。

“……对不起。将军,我想以我的能力会比较困难吧?”乔肆赶紧回身挺胸敬礼,并没有掩饰老实性格下的谨小慎微特质。

“呵呵,还是很谨慎,但过于谦虚也不太好。我之前看了斯科特将军的报告,他对你善于组织编训部队的能力评价很高。我想斯科特将军这次为我们推荐了许多优秀的军官。东方旅虽然是一支全新的部队,但它绝对可以成长为国防军的最强精锐!”

码头农民工出身的邓剑是陆军最典型的铁血军人,而且没有太多强烈的亲东方感性冲动,由邓剑领导整个远东的陆军事务。是陆军总司令部的最优选择。这些年地位和见识不断攀升后,邓剑也变得更加儒雅了些,面对曾经在北方战役中还默默无闻的老部下,邓剑显得踌躇满志。

“是的。将军,我会尽力的。”身边的队伍在继续前进,乔肆无意中看到了于山,于是在挤出一丝微笑后还是接受了邓剑的任命。

……

夹道欢呼的人群里。一个似乎正在休假期的华裔海军军士长,正抱着一个孩子在观看陆军的队伍,而在他身边。另一对华裔中年夫妇的表情则有点不好。

“那么多军兵进城,是不是有啥大事啊……虎子,这年头大丫头去京城真得没啥问题?”已入中年的陈家嫂子紧紧拽着身边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神情有点紧张。

“老师说,首都曼城比这里大好多,报纸都写了的,那里冬天还能下雪呢。人家长那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过雪……”

陈家嫂子身边的少女看母亲又在担心自己保送就读曼城职业技术大学的事,赶紧拉紧了母亲的衣袖。

“瞎磕唠个啥?什么劳什子报送生,女儿家的学了几个字就以为翅膀硬了,嫌这里日子不舒服?你要是敢离开家,我和你娘非打断你腿不可!”另一边陈家汉子怒目圆瞪,对女儿拿着学校的鸡毛当令箭的行为持坚决反对意见,“虎子啊,给你外甥女说说道理,别以为外面就是花花世界,不知深浅!”

被父母一阵呵斥的陈家丫头,就是黄虎儿十几年前托付给陈家养大的女婴,如今即将中学毕业,因为学习成绩极佳,被学校保送到本土的曼城职业技术大学财会高职班。而黄虎儿本人,则在三年前就正式申请迁居明珠岛海外领,在亚洲舰队服长期志愿兵役,终于和陈家一家子老幼做了邻居。

“陈大哥,这是好事。如今明珠市的高等职业技术学院还要等一年才能弄好,大丫头是天生读书的料,去首都学习见见世面可不丢人啊。”

黄虎儿摸着怀里儿子的头,对着一脸通红的陈家丫头笑笑,开始帮着说话:“嫂子,孩子到了曼城,如果不放心,可以去我妹妹、妹夫家住,我写封信让大丫头带上就行。”

“嗯嗯,我去小姨家住!”陈家丫头一听有人支持自己,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哎,一闺女家,跑京城里合适嘛……要不我也去看着她?”见自己最信任的人都把孩子往外撵,陈家嫂子也有点犹豫了。

“哼,以后丢人现眼,就别回来了!”见老婆居然态度松动,陈家汉子是吹胡子瞪眼,干脆转身就朝家走去。

“放心吧。要不我一周一个电报帮您问着?”黄虎儿又笑笑,对陈家大哥这种老古板也有点无可奈何。

“不用,不用!发电报一个字一角银钱,那多贵啊,如今虎子你也拖家带口的……要不一月一次吧?”陈家嫂子见老公气呼呼走了,赶紧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

一部家庭小插曲就在阵阵热闹的喧嚣中渐渐而去,当最后一名东方旅官兵的背影消失在市区边缘的时候,明珠市又恢复了它既往的生活节奏和气氛。可以预见的是,大批军队的入驻,必然会给当地带来不少的经济收入。

明珠市郊的若干内陆农场区。今年第一季的水稻成熟并即将开割。近万亩稻田已经是金黄一片,几辆拖带联合收割机的蒸汽拖拉机正做着最后的检查工作,若干头戴遮阳斗笠的农夫笑呵呵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有暹罗、占城或安南稻米的大规模进口渠道,明珠岛海外领的本地水稻种植只能算是象征性产业,由于人力雇佣成本不低,国家收购价又低,所以一直不受当地农户重视。但从今年开始,明珠市粮食局突然提高了本地的水稻收购价格,开给明珠岛水稻种植户的稻米价格达到了历史最高。每吨稻米15美元。

类似陈家这样的老市民和农场经营户,承包了100亩水田,除掉各项成本和税费,今年光两季稻米大概就能赚400美元的纯利。还不包括两季间种的蔬菜瓜果。这些收益放在大明就是妥妥的地主大户,日子是相当有盼头。

受地方政策影响,许多明珠岛水稻种植户都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购买或租赁土地,扩大水稻种植规模。虽然水稻绝非当地赚大钱的农业项目。但胜在熟悉稳定,就算以后稻米价格再降了,还可以改种其他作物。

……

到达新驻地一周后。并不等所有官兵都适应本地气候,东方旅的第二期军事训练又开始了。现在这个月份,明珠岛的气候比加勒比州和马达加斯加岛还要湿闷一些,让两千多官兵都有点吃不住。

任兴忠在抵达明珠岛后第二天,就接到了国防部的晋升通知,成为了陆军上尉。除担任一连指挥外,还兼任一营副营长职务。如今他的连队里,至少一半都是来自本土的兵员,算是最水土不服的连队之一。

“……亲爱的安妮,这个季节,明珠岛的气候和加勒比州类似,但更潮湿,只要暴露在阳光下一个小时,军服就可能浸满汗水。当然可能未来我们并不会真正待在这里……明珠市的城区比我想象得更漂亮,前年夏天曼城流行的半袖薄纱裙和鸽羽遮阳帽在这里的专卖店很受欢迎,大概也和气候有关系……于山军士长已经调到我的营,有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兵帮助,我的工作会很轻松……”

天上是热辣辣的太阳,耳边是操练官兵的各种口号,数百汗流浃背的士兵在做着匍匐前进的战术动作,一帮子士官是大呼小叫。训练场的凉棚中,任兴忠望了望远方的椰树林和香蕉林,又埋头开始写信。

“上尉,我觉得我们应该再休整两天。”有幸调任一营担任营军士长的于山叼着一丝野芭蕉叶从训练场上走下来,对着任兴忠大倒苦水。

“这是旅部的马卡洛夫军士长拟定的训练日程,我以为你们之前一定沟通过。”任兴忠笑呵呵地盖上日记本,将身边的水壶递了过去,“大概他希望让士兵们彻底出几天汗,才能真正适应这里的气候。”

“那前提是他必须无视现在营里有五十多个拉肚子的倒霉鬼,他们几个月前还在本土冻得直哆嗦……”于山大口灌着水,显得很不满,“那个大猴子一定是兴奋过头了,你应该知道他这种人的心理有多阴暗!”

于山的“间歇性忿忿不平”很短时间内就在东方旅路人皆知,士兵们都很喜欢这个为小兵说话的小个子军士长。而马卡洛夫军士长的粗野和时不时的大智若愚,也让军官们印象深刻。两位经历出彩、经验丰富、来自本土的军士长,深受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的信任。

“那今天的训练,到下午15点算了。另外,让士兵们多喝点生理盐水,这对改善环境适应有帮助。”任兴忠看了头顶的太阳,又掏出怀表瞧瞧。最终还是尊重了于山的意见。

“于山军士长!下午17点请到地区司令部报到,接受问询。”

正在两人交流训练事务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跑进了训练场,给于山递上了一份命令。

“就我一个?没说什么事吗?”

看看四周,于山捏着浸透汗水的命令纸,表情有点疑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或者说是自己和马卡洛夫从月山岛委托发来的商品已经到了明珠岛,然后被其他人知道了。

“听说是马卡洛夫军士长的推荐,好像是选人去北方大陆,其他的我不清楚。”传令兵也老实。见命令到达后,行了个军礼就又跑开了。

“干他的马大猴子!难道才到几天就要上战场了?”于山纠结地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脸色又烂了。

“还有几个小时,你可以提前回营地休息准备一下。对了,你上次在说和马卡洛夫军士长从月山岛发来一批货?如果到了,我建议你们委托给东联集团的人去弄吧。于山军士长,我知道机会难得,但我认为您的精力更应该专注在部队身上。”

任兴忠似乎知道于山此时在想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东联集团驻远东某业务经理的名片。悄悄塞到了对方的手里,然后也走远了。

“任大少爷越来越有官样了……这年头,想发点财还真不容易。”于山撇了眼手里的名片,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

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办公地。从买下到现在还在简单的装修过程中。以前是东联集团远东分部最初立足时的会馆,与市政厅只隔了一条街。在内部的大会议里,一场由国防部指示发起的临时会议正在进行中,参与会议的不光有邓剑。还包括从香港赶来的外交部远东事务负责人范力、亚洲情报司长金小寒。

“……在赵明川的配合下,广东巡抚赵有恒的难题基本解决。由东联集团提供贷款援助,以受我们影响的两广士绅及南海商号为后台。幕后参与赵有恒的广东新军组建。”

“另外,孙二喜已经帮助张建业投靠了赵有恒,担任新军总教习。赵有恒默认了张建业的建议,将从我们这里引入军事顾问,协同编练新军。在装备上,东联集团打算参照爱尔兰和淡马锡模式,给广东新军出售34A型后膛燧发枪和8磅野战炮。赵有恒订购的第一批武器装备已经在上个月从本土起运,大概还要一个半月运到。因为产能的问题,要完成全部上万支34A后膛燧发枪的生产和供货,怕要持续到明年初了。”

金小寒翻着自己的记事本,将这一月来的进度一一说明。

“就算有赵有恒和张建业做主,我们也不大可能大摇大摆派人进去吧?以小金的意思来看,这样一支规模的广东新军,我们要抽调至少五十名士官才够。东方旅现在还在训练当中,不太可能抽出这么多人手应付好几个方向。”邓剑看着范力和金小寒百忙之中拟定的“广东新军扶持计划”,还有点犹豫。

“呵呵,不算什么惊世骇俗,早在天启时期,明朝就多次聘请澳门葡萄牙的军官和炮手帮助明军训练,甚至还参与作战。至于人手的问题,我们将主要从黑水保安公司那里聘请人员,都是陆军退役的老兵。邓剑你这里,派出一些高级骨干就可以了。按照我们的预定方案,我们的主要军事顾问,将集中在琼州,有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在那里,什么事都更容易操作些。”

范力笑呵呵地摆摆手,表示自己早就考虑到了实际情况。

“嗯,既然这样,那就没问题了。不过,这个顾问团必须由正规军士官总把关,就算是地主武装,也要真正像一支军队。不然黑水保安公司那些散漫了几年的老油子,天知道会把什么坏毛病给带到大明去。这样吧,具体事务我已经交给乔肆中校和马卡洛夫军士长负责,由他们决定具体的派遣人员名单。”

邓剑见事情考虑得很周全,也就同意了最终方案。

“对了,吕宋那边怎么说?今年你要忙的事可不少啊。”正要结束会议的时候,邓剑又突然问了句。

“在我们的偏袒下,李国助的吕宋独立军基本上掌握了局势,剩下的就是和西班牙全权特使磨嘴皮子了,整个谈判过程估计还要好几个月。我和小金抽不出身,内阁已经委托明珠市长安尼尔做临时代表,负责参与整个外交谈判。”

范力的表情十分镇定,似乎对自己勾勒组织多年的“寄居蟹”计划信心满满。(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挑三拣四

1643年4月25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三月初八日。

在卫所制已经名存实亡的现在,海南卫指挥使司海口千户所,也早已成为了琼州府治琼山县临海港口的一部分。那座残破不堪的所城早些年就被当地的卫所军官们当成了参与海贸的货栈仓储地。

南海商号推动的琼州新政以来,普通民户的生活还有些起色,但沦为军官免费劳力的琼州军户们还依然破落贫穷。海口千户所从万历年开始就军户逃散严重,如今还留在所里的军户连老带幼还不足三百口。

除了象征性每年清点一次军户名册,从朝廷领取缺斤少两的粮饷。包括海口千户所在内,整个海南卫彻底只剩下一张邋遢的外皮还半死不活得挂着,残留的军户们不是被卫所军官指派去码头做工,就是为他人耕种从南洋引入的农作物。

而今天,海口千户所显得十分热闹,挤满了数千号从琼山县、临高县、定安县等周边各地赶来的青壮男子,甚至还包括更远的昌化千户所、南山千户所、清澜千户所等地的年青军户。

和人事环境更复杂、要处理更多麻烦才能开动的广州相比,广东新军琼州营的募兵工作在春播后不久就陆续展开了。

打着补丁带着草帽的年轻农民,一个个好奇地伸长脖子,望着队伍尽头的那一溜的选兵凉棚,彼此交头接耳,大概意思是就算没被选上,也能混一顿饱饭。其间还能看到若干明显不是汉民打扮的精干男子,他们是从熟黎聚居地来的黎族猎人,如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而蓬头垢面如乞丐般的军户们,则被他们的卫所军官如将要出卖的奴役一样带在各自身后,站在清理一空的海口所城操演场边缘。也在等候募兵组的挑选。几个卫所百户舒服地坐在凉棚里喝茶聊天,聊着即将到来的收获,而军户则只能暴露在炎热的大太阳底下或垂头丧气,或面色麻木。

但无论是何种出身,基本上大部分人的眼光,都落在选兵区十几个打扮奇特的男子身上。只见这些人身板壮实有力,身着完全不同于大明官军的深灰色精致短袖军服,脚蹬大头靴,头戴短檐布帽,几乎人人手里都卷着一圈鞭子。看起来凶神恶煞,甚至几人还是金发碧眼的番夷!

站在塌了大半截的卫所墙垒边的选兵凉棚里,打今天进入选兵场开始,亲自主持选兵工作的马卡洛夫,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的纠结表情就没变过。一口溜顺的华美国语是上下翻飞,说得唾沫四溅,而站在他身边负责记录的几个琼山县小官吏是汗流浃背,一个个神情苦涩,一副某人难以伺候的表情。

“该死的。这就是你们之前的初选结果?这孩子还没有步枪高,就是当兔子都不一定合格!”

面对一个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岁的小个子男孩,马卡洛夫直接扯掉了对方胳膊上当做首轮初选合格的布条标记。

“我的上帝,难道这支军队缺乏父爱。需要一个老头子来冲锋陷阵?!还是说,你们需要整整一个连的人生阅历丰富的厨师?”

队伍里几十个头发花白的农民老头让马卡洛夫瞪大了双眼,几秒钟后,很无奈地指了指场外。

“见鬼。我再强调一次,感动归感动,但这里真不需要两条腿不一样长的士兵!”

一个跛脚军户青年被马卡洛夫一眼就辨出。一边亲自从排队的人群里揪出来,一边毫不客气得对着身边的某个明军小校吹胡子瞪眼。

“不不不,小伙子,你虽然很勇敢,但你太瘦了,我敢保证你挺不过一周的训练,还是回家吧!”

马卡洛夫对着一个干瘦而倔强的年轻佃农连连摇头,虽然他能很欣赏对方那种朴质而坚韧的目光,但他不认为这种兵员能上战场。

“我说,谁能明白他刚才说的什么?”

一个黎族猎人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通,还拍着自己的弓箭挺胸抬头,但马卡洛夫在一分钟之后,还是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咳咳……这位马教头,如果照贵方这样选下去,恐怕再过一月也无法募完吧?”

坐在远方观摩的琼州兵备道沈廷扬,终于看不过眼了。别说是明显不合格的,就算是在沈廷扬看起来没啥问题的青年,都被马卡洛夫这样那样一顿呵斥加以淘汰。

见这些华美顾问多管闲事到这种地步,就有点心里不满。如果不是赵有恒明言选兵一事须遵循张建业和华美教头的意见,而且自己也有心观察,不然他早就拂袖回城了。

“尊敬的大人,要知道他们今后是要上战场的,我可不想让对手的战果莫名其妙地扩大。”马卡洛夫扬了下手里的鞭子,又指了指南方,“这是出发前我的长官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全力以赴,难道您不需要看到一支充满力量的伟大军队吗?”

“精挑细选固然不错,然选兵之期只余三天,马教头还是略微放宽些吧。”

另一边,官拜新军总教习守备、陪同华美顾问团负责全程募兵的张建业也憋不住了。虽然他知道这些华美军头对兵员身体素质的要求比大明高了无数倍,但琼州新营毕竟是大明经制军,顾问发表一些意见没问题,亲自上场挑三拣四就有点过了。

“是吗……好吧,可能我太苛刻了……”再次瞄了眼在场的大明官员,还有挤得满满的大明青年,马卡洛夫终于耸耸肩,表示自己之前确实太入戏了些。

不过,马卡洛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扭着脖子在四周看了好几下,才回头对着身后正在给一位新兵量身高的华裔中士问道:“中士,你们的于山军士长跑哪儿去了?见鬼,我现在忙得连上帝都快忘了,这里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在意!”

“报告马卡洛夫军士长,于山军士长正在外面和几位友好人士聊天。”华裔中士回身一个立正,回答得铿锵有力。

“友好人士?这个白痴。难道他忘了自己的职责?”马卡洛夫嘟哝着,将选兵工作交给副手,自己朝凉棚走去,打算喝口水来缓和滋润下自己几乎两个小时未曾停歇过的嘴。

“别推挤,一个个来。量完身高的,拿着红色布条到那边继续排队!”

接过任务的华裔中士朝着一边的张建业礼貌地点点头,就恢复了选兵工作,不过这一次,选兵的工作就快多了。

……

而就在马卡洛夫口干舌燥的挑选兵员过程中,于山正在琼山县码头边。和几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坐在了一间小茶铺里。

“……需要香皂、香水和香烟?没问题,我可以提供从低档到高档的所有系列,要多少有多少!我记下了,不过从月溪市发货的话,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级精染棉麻混纺布需要吗?绝对的高档货,我可以给你比南海商号更低的价格!我现在手里就有五百匹,只需要几天就能送过来!”

“三套小型畜力牵引联合收割机,全新的,带备用刀头。一套一天就能弄完百亩地呢。给你们算一百两银子,我只赚一个运费,绝对核算!”

“五千石稻米?这个量太大,赚不了多少钱。又不好运,现在暂时不需要,能换成其他的吗……”

“嗯嗯,没银子结账没关系。生丝、茶叶、木材和瓷器支付都可以,有铜和锡锭更好。价格好说,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要实打实的上等货!”

一个小算盘放在茶桌上,于山叼着香烟一边拨拉,一边在小本子上拼命记录,表情灿烂,脸色红润,十天前的郁闷一扫而光。而几个琼州小商人更是乐呵呵的,对这位从南洋来的华美番兵居然还有办法搞到华美海货而兴奋不已。要知道平时这些华美海货,大都被两广的大海商包圆了,到他们手里的二级代理价格会高出不少。

记完最后一笔,于山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果然还是马卡洛夫说得对,现在生意很好做,到远东来任职对自己来说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这次带来的近两千美元的货,就卖出了四成的利润,还买到了远比本土便宜得多的大明货,一年滚上两三趟,到时候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成为西点大户了。

……

三天之后,广东新军琼州新营的募选兵员工作终于结束。

虽然这些年琼州的民生好了不少,但也只是一种相对状态。新政的既得利益者另有其人,普通的佃户或自耕农依然是社会底层被严重压榨的老实百姓。这次募编新营,琼州府地方官员只是略微做了下宣传,将新营小兵的每月饷银提高到一两三钱白银,外带三石稻米的从军安家粮,琼州各地就有七千多人响应。再加上各卫所提前打了招呼,参与初选的兵员就超过万人。

整理卫所军并募选军户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和广州府地方长期阴阳怪气、贪心不足相比,琼州新政也惠顾了当地卫所的千户、百户、总旗等大小官员,他们也早就和地方士绅联成了一体,有的直接成为了重要原料种植场主,有的干脆加入了官商联合,在琼州各家商号里也拥有小小的股份。

只要每选中一个军户,卫所方面就能获得二两银子和四石稻米。在衡量了长期得失之后,海南卫指挥使司上下果断选择紧跟琼州士绅的脚步,配合沈廷扬完成琼州新营的募编工作,管他什么歪瓜裂枣都一股脑送了过去。如同打包销售般的军户送选,海南卫上下都做得乐不思蜀。

整整三千的新兵包括了各地卫所的军户、琼州士绅大户“推荐”的佃农或家奴、外地流入琼州的难民户,以及少数黎族区的熟黎青年。其中军户就占了近三分之一,普通佃户或平民子弟占了一半,剩下的则是外地流入户或熟黎。

与此同时,赵有恒和沈廷扬承诺的新营官职名额也下来了,除了部分选用当地卫所的军官文吏外,至少三分之一的底层军官都被琼州士绅“推荐”的“有为俊才”所包揽。就如定安县王家暗中宣扬的那样,琼州新营基本就是琼州子弟,自己人照应自己的地盘,天经地义。

选兵工作结束之时,从来没有任何从军经历的一帮子琼州大户子弟都批着鲜亮的军官衣甲,嘻嘻哈哈地在琼州城的酒楼里大吃大喝了一日,让直接管束新营事务的沈廷扬和总教习张建业苦笑不已。

在当下,文贵武贱还是老传统,就算是能当上武官,大户人家的孩子也不会轻易弄去做丘八。所以琼州乡绅费劲心思弄进来的这批人,基本全是各家各户的偏房庶出子弟,甚至是奴仆家生子。

嫡庶有别,那些长房嫡子自然是读书或是掌家的前程,所以这些人在族内很难出头,平日里也活得低三下四,过一天算一天。自认出身低微、没啥前途的年轻人,也把进入琼州营当成了人生的另一条可以搏上一搏的路,也正好可以担当乡绅大族对琼州营觊觎把持的工具。

以华美方面的建议,这些新募集的大明琼州新营官兵,将编成四个步军队、一个辎重队和一个炮军队,各有一名把总担任领官,其他小官若干,六个把百队之上再设千总、都司、守备等职务若干。

至于琼州新营最高的游击将军职务,目前人选竞争激烈,无论是琼州方面还是广州方面,都在暗暗较劲,据说连两广总督都有自己的心思。

所有这一切,都让赵有恒难下决心选谁,反而张建业这种职权不高的人没啥人去关心,十分顺利地拿到了广东新军的守备衔总教习官职务,同时负责广州和琼州两地新军的训练。

至少目前来看,不管广州如何,琼州新营的架子是起来了,但除了沈廷扬和当地士绅凑款勉强供应到位的粮食外,被服和武器装备几乎还是空白,那些卫所里的陈年烂芝麻货,沈廷扬打视察了一次后,就绝了念头,就等着刘耀禹和南海商号承诺的南洋华美军械运到。

如今赶鸭子上架,赵有恒和沈廷扬也再无多少回旋纠结的余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两家的忧虑

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次飓风会光顾东海,此时的海峡两岸无论是福建还是大员,除了极少部分察言观色熟悉老天的海商渔民外,基本没人敢离岸。

声势颇大的风雨笼罩了厦门岛,历史悠久的东南沿海古城沉静地匍匐在海风呼啸中。不时一股巨大的风卷还会掀起某些简陋民房的房屋瓦梁,如戏耍的玩具一样在昏暗的雨幕中飞扬。水寨已经出现了一些海水倒灌现象,无数的小船冲撞着码头,偶尔还有被风雨吹上岸的小舢板,十分滑稽地在水漫金山般的水寨内陆晃来晃去。

一直到深夜,风暴才渐渐淡下,曾经漆黑一片的厦门城才渐渐亮了起来,依稀还能听见有人在风暴中不幸遇难后的百姓哭泣声。

外面的风雨飘摇才堪堪过去一夜,而福建海防总兵府的书房内,第二天一大早,郑芝龙就端坐在书案后,波澜不惊地练习着书法,似乎对这场肆掠厦门的风暴从头到尾都未曾关心过。

书房外,还流淌着房檐雨水的滴答声,走廊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占满了全副武装的亲兵,从中往返书房的丫鬟仆人都紧低着头,不敢出声。

自打被大明朝廷提升为福建海防总兵后,郑芝龙就把自己的老窝搬到了厦门。虽然金门也经营了很久,但厦门这里和大陆更加难分彼此,各方面条件比金门岛好上太多,所以短短几年下来,厦门在郑家的大把投入下,百姓人口增加很快,海贸的兴盛程度也仅次于隔壁的泉州和漳州。

这些年郑家在大明东海的发展非常顺利,借着郑鸿逵担任舟山副将的契机,把势力正式延伸到了舟山群岛。舟山历来都是大明海禁的死穴,从16世纪初开始就是大明东海的走私基地。无论是海商还是海盗都人数众多,势力混杂。连剿带降收复了当地一些地头蛇之后,利用舟山成熟的地理条件,郑家在东海的贸易盘子又比以前扩大了不少。

日本贸易锁国,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郑家,现在郑家几乎吃下了琉球和日本贸易的绝大部分。在和大员颜家的竞争中,山东、辽东和朝鲜的商路也大多被郑家掌握。利用眼下大明天灾人祸的乱局,郑家放弃了南洋奢侈品路线,将贸易重心重新放回到基础民生货物上。

两广、江浙的稻米、茶叶、生丝,南洋的精盐、精糖、布匹、火油、火柴、食用油、肥皂、药品等等。郑家从上述商路中都获益极大,并支撑起郑家越来越庞大的海陆兵力。到了崇祯十六年,公开掌握在郑家手里的大明福建、浙江的边镇兵马,就已经超过五万,还不包括散出去的诸多裙带关系,成为了大明东海名副其实的超级大军阀,被明廷又加上了诸如都督同知之类的官衔。

又一张纸写满了大黑字的草书完成,郑芝龙瞧了几眼,一把抓住揉成团。轻轻丢到脚下。

“大哥,好兴致啊,那么大风雨,还有闲情定力写字作画。”

正从一边的丫鬟手里接过茶杯。就听见一声爽朗笑声。抬头看去,一位衣甲鲜亮的青年大步走进书房。

“五弟不在营里好好待着,大风大雨地来总兵府干什么?有什么要事吗?”郑芝龙捋了把自己的短须,平静地将茶水一饮而尽。

郑芝豹。也是郑芝龙的亲弟弟,排行老五。和四哥郑鸿逵一样,有了大哥郑芝龙在福建官场上的影响力。郑芝豹也年纪轻轻加入了官二代俱乐部,不光加例入了南京国子监太学生,今年还被授予了泉州南路参将的职衔,算是彻底为郑家包圆了整个泉州周边的营镇统辖权。

“大哥,方才收到了广州来的飞鸽传书,弟已经抄录好了。”郑芝豹的相貌比之大哥郑芝龙年轻时还有卖相,此时轻轻一笑,就递上了一封已经抄录好的书信。

“无非是赵有恒在广州编练新军一事,还有什么新鲜的。或是那李国助在吕宋兴兵起事,被西班牙人所破?”郑芝龙不以为然地将信丢在桌上,并不打算去看。

“吕宋方面,只有细碎传闻。不过两广那里,倒是变动不少。赵有恒在广州碰了钉子,但在琼州却获得了地方士绅的大力捐助,不光如此,听闻去年被大员颜家逐出的水师游击张建业,也投了赵有恒,封了个守备,担任新镇总教习。”郑芝豹见兄长有点不耐烦,赶紧提醒。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何况一个小小的土蕃宣慰司水师游击,有何大惊小怪的……”郑芝龙微微一愣,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不止这些,听闻张建业上任伊始,即从香港雇了不少华美退伍兵头,为新镇操练兵马。”郑芝豹压低了声音,表情十分怪异,“大哥,就算是和华美眉来眼去的大员颜家,这些年也未曾如此宽敞过。若没有赵有恒的默许,张建业有什么胆子能和华美走得那么近?而且去年始,从南洋内输大明的军械大减,此举定然另有隐情!”

“你是说赵有恒在谋取华美之助,以募编新镇?大概与那琼州南海商号也脱不了干系。”郑芝龙冷冷一笑,许多年修身静养下的情绪,此时居然出现了一丝波动,“张建业能入广东新营,必定也是有人撮合了。好一个华美,十几年前兴兵东来,强扶大员颜家、吕宋李国助和琼州南海商号,如今又把手伸向了两广!”

“岂止如此,多年来,但凡水陆商事往来,这华美无处不在勒制我郑家。大哥,同样是做买卖,我等不吝钱财采办诸货,华美总会牵三附四,平地加价,而他人却轻易能行,难道我郑家就天生与那华美八字不合?!”郑芝豹年轻气盛,说起话来也很露骨,“听闻华美又与南洋荷兰人同谋,寻机北上日本寻衅开埠,到时我郑家岂不是又要晾在一边?二哥和四哥为此早已不满,为何大哥你还能忍声吞气!”

“为兄也百思不得其解。然世上之理难以揣摩,只能静观其变了……”

自己长期和荷兰人走得十分近,就算是现在,手里许多华美军械,都是从荷兰东印度公司那个二道贩子手里买来的。华美十几年来,有意无意一直在压制南洋的荷兰人,但这回偏偏又和荷兰人一起在打日本贸易的主意。郑芝龙并不清楚华美方面到底怎么想的,这一切都只能归结于那个严先生很是忌惮郑家在大明东海的强大实力,总是想着法地想插一杠进来。

“对了,森儿还在浙江?这两月。连一封书信也未曾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郑芝龙喊住了正打算退出的郑芝豹。

长子郑森,算是郑芝龙目前最为挂念的人。郑芝龙不光为儿子花费了大量钱财和人脉送进南京国子监,还在去年让儿子娶了南京礼部侍郎董飏先的侄女,算是正式一脚踏入了大明南直隶的上流阶层,成为郑家由福建土豪转为江南世家的开端。

但儿子那严谨而富有教养的形象背后,却是一颗并不安分的心,说起来还颇有郑芝龙自己当年的风范。居然从香港返回泉州后不久,又跑去浙江绍兴和江南名人陈子龙来往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福建汀州人邱凌霄父子为首的山民暴动就在浙、赣、闽三省爆发,陈子龙在浙江巡抚董象恒节制下,带着抚标营参加会剿,而郑森也跟着陈子龙参赞军务。美其名曰增长见识。

“几社六子”之一的大才子陈子龙,在历史上镇压这场前后持续了一年多的民变,最终弄死了另一个领导民变的江南名人许都,可谓留下了人生污点。但蝴蝶翅膀下,郑森也由此提前开启了他的军旅生涯。

“听闻正在陈子龙的营里,参与三省会剿。身边还跟了个新进小吏,名施琅。”郑芝豹赶紧停步回身。

“陈子龙倒是个江南名人,多接近接近也好。那个施琅又是个什么人物?”听到这儿,郑芝龙感觉有点奇怪。

“一落地秀才而已,去年投了参将府,做了文书。平日眼高手低,自诩文武皆能,近期和大侄子过从甚密。如此百无一用之人,不如赶了吧。”郑芝豹想了想,说出自己目前得到的消息。

“三流九教,鱼目混珠。森儿练练眼力也好,就让施琅跟了他吧,兴许将来还真能为森儿所用。”

虽然郑芝龙很希望儿子能多多结交江南的名儒高门,但也没打算这个时候去阻挡儿子的人际交往。在他看来,儿子许多地方都很像他,也许儿子身上也有一种类似的人格魅力,能够吸引他人跟随。

起家二十年来,无论是人还是事,郑芝龙一直靠着察言观色的前瞻意识流在做决策,每一次选择,看似一帆风顺,其实都充满了机遇和风险的两面性。换句话说,他本人天生崇尚一种赌性。而儿子如今心思不在学业上,年纪轻轻就四处乱跑乱体验,大概也符合郑芝龙本人的某些价值观。

一声闷雷响起,又有了风暴卷土重来的迹象,郑芝龙这才继续回到书案边,继续练字。

……

铺天盖地的风雨,同样包裹了在海峡另一头的大员东宁城。

大员宣慰司同知府内,颜思成正在看着一份文书账册,一番思索之后,用毛笔在最后添了几笔指示,算是又了结了一件政务。

“大人,前些日子由滞留鸡笼县码头的东联集团商船转来书信。七夫人等人已经平安返抵华美京城。”一份从东联集团商船电台里抄录的书信又放到了桌上。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那个东联集团的探矿队还在鸡笼吗?”颜思成点点头,又喊住了转身的下属。

“回大人,风雨封港多日,还未归航。不过听闻此次探矿队在鸡笼南山又发现了多处矿脉,金银铜煤不计其数。”下属赶紧拱手行礼。

不再搭理下属的恭谦态度,直到书房里不再有一人,颜思成这才从一边的镇纸下抽出一摞搁置了几个月的精致纸张。

挺括的纸张封面写着一行大字:大员联合开发投资项目规划。落款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商务部、华美东方联合集团。整套联合开发计划书,包含了一揽子的工农业合作项目。

工业方面,计划书里再次提及了东联集团大规模参与鸡笼县矿产开发。只要大员方面接受联合开发的条件,划出相关项目的产业股份四成,那大量的华美采矿机械就能进入大员,而且这些机械都是无偿赠予。诸如颜家已经开发出的硫磺、煤炭等矿场产出,东联集团也提出了优先购买权。

其次,东联集团还将在大员投资建立一座大型水泥砖瓦工厂,由大员方面提供劳力和原料,股份对半分。

另外,鉴于大员之前引入的蓖麻和蓖麻蚕产业已经初具规模,东联集团将出口先进的缫丝机械,帮助大员建立一家生丝缫丝厂,以及一家大型蓖麻油榨油厂,届时大员的生丝和蓖麻油产量品质将大幅度提升。股份占比和采矿项目差不多,东联集团要占这些工厂的三成股份二十年,还必须用东方银行的贷款,而且所有产出必须全部出口到华美。

农业方面,东联集团打算在东宁府、天兴县和颜家联合建立一系列大型农场,总规模达到10万亩,以先进的农业机械入股,依然是二十年合同三成股份。但要种植什么,还是必须由东联集团说了算,东联集团还拥有农场产出的定价权和优先采购权。

总而言之,各种强买强卖,让大员看似突飞猛进的同时,被人捏住了脖子。

“七姐啊七姐,华美再怎么照顾我大员,也终究是外邦。请神容易送神难,就怕是大哥在世,也不会轻易答应吧?”

想起颜七姑在奔丧结束之时劝说大员接受华美联合开发条件的临别话,颜思成对着这份未来几十年会让大员的命根子掌握在华美手里的联合开发意向书是唉声叹气。

酒色无度的颜思海已经身体全跨,连迎接华美访问团的精力都没了,华美派来的医生检查之后,给出的答案是“如果好好保养,还能多活几年”。

华美方面已经暗示将支持自己掌握未来的大员政权,但这一切,又必须建立在“紧密合作”的基础之上。

不答应又能如何?去年华美的亚洲舰队搭载着东联集团代表团访问大员,这份文件就是由钱老三当着华美亚洲舰队司令刘畅的面送上手的。如果再拖着不答应,也许华美方面就会选出另一个姓颜的吧?

说起脾气,颜思成自认为还是有一股书生硬骨,士可杀不可辱,但经历了一场被郑家暗中胁迫的蠢事后,颜思成也终于看清了大员颜家立足的根本是什么。没了华美,他颜思成其实什么都不是。

别说是大员颜家现在有上万精兵,就算是十万又如何?华美海军邀请自己参观大员澎湖水师和华美亚洲舰队的联合演习,那如修罗场般的舰炮覆盖,至今都历历在目。

反反复复想了好久,颜思成终于长叹一口气,用毛笔在文件上签下了一个“可”字,然后放在了待处理文书中间。大概不久之后,就有专人和华美东联集团的代表在香港正式签署合作协议。(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拓展训练

1642年5月12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三月二十五。

海南卫海口千户所已经成为了广东新军琼州营的驻扎地,一个星期以来,琼州营从上到下都在忙乎着正式编练前的准备工作。眼下三千来号新兵的被服辎重还没有完全到位,除了军官及少数身着破旧鸳鸯袄的明军外,破烂不堪的所城内外到处都是修缮营盘的平民打扮的汉子,分不清是兵丁还是民夫。

清晨时分,琼州营驻地校场就显得格外热闹,拓展后的校场还在平整地面,但各种花里胡哨的旗帜已经插满了四周的围栏。一辆辆载着粮草辎重的牛马拖车从大营外缓缓而入,一股股炊烟从校场东西两侧的一排排营帐前冒起。

十来个明军军官出现在大营辕门外,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衣着奇特的男子,往来的兵丁一看这个架势,就纷纷退让到一边单膝下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瞄着这些大人物的一双双脚板从身前走过。

某个小兵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油黑蹭亮的皮靴,这样奢华高档的牛皮军靴让小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让小兵意想不到的是,军靴的主人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居然停下了脚步,就直接站在了小兵身前。小兵心里一阵害怕,悄悄抬起头,只见眼前是一位打扮奇特的中年男子。

笔挺的华美陆军深灰色军官制服,双枪交错的领章,双肩佩戴着一副中校军衔;左肩一道流苏饰带垂挂胸口,大檐帽的黑色帽墙上围着一圈流苏,银色帽徽闪闪发亮,帽下脑后短发露边;腰系一条黑色武装带,脚蹬长筒军靴,双手反握在后腰。身姿挺拔匀称。这身打扮,衣领、袖角、口袋、裤缝,无一不是用料考究、做工精湛。

一看不打紧,队伍里还有多个这种打扮的外邦陌生人,唯一眼熟的,大概就是几天前在营里里朝着自己大吼大叫过的几个据说是南洋来的番夷兵头。不过和眼前这位爷一比,那几个番夷兵头的衣着制服就要简略许多了。

好家伙,居然由守备大人陪着,应该是比那些南洋番夷兵头的来头还要大的官儿吧?小兵再次扫了下眼前的军官队伍,终于看到了新军总教习守备官张建业也在场。顿时吓得又赶紧底下了头。

……

在张建业的陪同下,乔肆带着几个华美军事顾问团的成员,慢步走在军营里。路旁,每隔几个营帐就支着一口大锅,若干火头军正在往锅里倒菜叶。

一口口大锅中煮着稀稀的米粥,混合着新鲜菜叶散发出一股股清香。营地角落四处,都蹲着吃早饭的新兵,个个捧着粗碗埋头喝着菜叶稀粥、啃着窝头,几乎没人抬头看上军官几眼。偶尔一个目光相对,又赶紧扭过头。

脚步越来越慢,当路过一位正在舔着空碗的小兵的时候,乔肆终于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对方那热烈而专注的舔碗动作,而离他不远的一座营帐,半开的门缝中,则能看到几个小军官大吃大喝的身影。

“呵呵。不瞒乔顾问,琼州营初创,诸多杂事未清。军中号衣此番尚未齐备。各地卫所更无余衣调拨,只能暂缓一月。”张建业见那位华美军事总顾问的表情起了变化,以为对方有点看低现在琼州营里的各种衣冠不整,于是赶紧解释。

整个琼州营名义上隶属琼州兵备道,全营上下都知道粮草辎重全依赖本地官府供应。但张建业比其他人更清楚一些内幕,这新军真正的支持者,却是以南海商号为首的琼州乡绅,而这些人背后又是远在南洋明珠岛的东联集团和华美官方。

为制备三千多号琼州营新军的被服号衣,就要花去上万两银子,据说琼州兵备道沈廷扬并没有把经费交给地方官府去操办,而是交给了南海商号。如今琼州营的兵丁被服正由琼州和香港两家大明制衣商赶制,所用制衣机械就是前些年从东联集团手里购入的。

“马卡洛夫军士长,这里的人,还是一日两餐吗?”对张建业的说法,乔肆不置可否,而是把头转向了一位身形壮硕的华美军士长。

“除了军官,我很久没见过如此坚韧而节俭的士兵了。”马卡洛夫耸耸肩膀,一副已经看习惯了的表情,“晚餐会稍微丰富点,至少经过我的观察,这里的士兵会多吃一个馒头或一碗米饭。我很担心即将开始的训练,除非他们打算每天只进行三个小时的散步。”

一边的张建业听了,脸上就微微泛红。他曾经有幸观摩过华美海军,甚至在华美战舰上还吃过一顿。早知道这些华美国的陆海军兵生活极为奢靡,一天三顿翻着花样供应不说,各式肉荤更是四季不绝,水兵出海每日还有额外的蔬果供应,美其名曰保持远航身体健康。

这样一算,一个华美兵丁的伙食花销,几乎就能养活七八个大明营兵。琼州营就算背后有琼州乡绅和南海商号这样的大户帮扶,也只能保持现在的口粮配给。如果是半死不活的各地卫所军户,那日子就更加惨不忍睹了,一年到头能不能吃上一口油荤都难说。

乔肆似乎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和于山身为陆螯所军户的日子,那不堪回首的影像一幕幕从脑海的深处浮现。倘若时光倒转,也许自己还会深深羡慕这里的琼州营明军的吃喝吧。

“我们只是帮助他们训练,并没有任何命令要求我们要将他们训练成和我们一样的军队。”于山在身后轻声说着,听语气,似乎也和乔肆产生了一些共鸣。

“哟,瞧见了没,是南洋的番兵番将!”

“这身打扮倒是精神阔气,和那东联集团的海商颇为不同!”

“听我爹说过,好像是前宋逃海兵将的后人。”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一堆嘴角的毛还没长齐的小军官出现在不远的营帐边,纷纷朝着乔肆等人指指点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当地乡绅塞进琼州营的低级军官,以旗总、队总居多。官最大的也不过一个百总。

“不成体统!军中已经颁下严令,入营之时即须奉命守职。如此不守营规,喧哗嬉闹犹若市井瓦肆……守备大人,下官恳请军法,严惩不贷!”一个从广州抚标营调来的上了年纪的把总,一看这些琼州营小军官嘻嘻哈哈的样子,顿时气得眉毛胡子发颤。

话一出,几个本来跟着看热闹的百总或把总也纷纷应和,大有将这些本地乡绅塞进来的败家子好好收拾一番的意思。

入营大半个月了,几乎就没人和他们较真过。如今一看似乎要来真的了,吓得一群小军官纷纷下跪求饶,全身都在哆嗦,甚至还在互相推诿指责。

“冲撞贵客,简直是胡闹!来人啊,每人下去领十军棍!”张建业再怎么要给本地乡绅面子,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在乔肆等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威,当场就冷着脸下达了军令。

“正式编练过几天才开始,年轻人刚刚参军。可以理解,算了吧。”

见不远处一群小毛头军官吓得发抖的样子,乔肆笑着摆摆手,然后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转身继续朝营内走去。

有人求情。也算是给了台阶下,不光张建业暗暗松了口气,一众小毛头军官也如获大赦般抱头鼠窜。

……

第二天。

营地角落一座瞭望哨楼上,乔肆和几个国防军士官都依在栏杆前眺望。只见偌大的校场上,十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黑水保安公司的军事顾问正精疲力尽地嘶吼着,上千名各色服饰的琼州营新兵如乱哄哄的蚂蚁般无所适从。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在场的军官们却没几个,大多数人都坐在校场边的凉棚里喝茶聊天,仿佛这第一天的操练完全和他们没任何关系。

“中校先生,这根本就不是一支军队!”见四周没人,马卡洛夫忍不住开始吐糟,“从募兵开始,就是一场糟糕的闹剧。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不是‘买’来的,就是‘卖’来的。也许敌人只需要开上一炮,这里的人就会跑个干干净净!”

“你管得着吗?大明官军又不是我们养的。乔肆和我们只是军事顾问,不是他们的指挥官,也不拿他们的一分钱。”于山在一边讽刺着,似乎很不愿意在这里浪费自己宝贵的出差时间。

“马卡洛夫军士长,于山,你们觉得大明官军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乔肆没有参与马卡洛夫和于山之间的辩论,而是突然提了个问题。

“军官并不知道士兵在想什么,士兵也不了解军官,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马卡洛夫想了下,第一个发表看法。

“当官的吃香喝辣,小兵命贱,屁都算不上一个。”于山翻了个白眼,大有“明知故问”的味道。

“他们缺乏团队整体意识,没有荣誉感!”马卡洛夫又赶紧补充了句。

“每天吃那么点东西,下地干活都嫌不够,上了战场就剩下逃命的力气了。”于山很不耐烦地接着嘀咕了一句。

“嗯,军纪可以用棍棒和皮鞭来达成,但他们缺少的绝不是武器弹药,而是信任、合作与勇气,相对于他们今后的战术而言,基层军官的要求更是如此。”乔肆颇为深奥地发表着总结,听得于山是一愣一愣的。

“乔肆,别忘了,他们是大明官军,我们只是顾问。”于山还是念念不忘这个。

“一点点改变就可以,总比一点不变要好。”乔肆笑着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然后指向了校场的一角,“马卡洛夫军士长,给他们说一下,在那里搭建一些东西,后天就要用上。”

“西点军校的拓展训练?哈哈,他们一定会喜欢的!”马卡洛夫第一个反应过来,咧着嘴大笑起来。

……

又是两天后。

依然是极度闷热的天气,张建业和一众把总、百总继续坐在了校场凉棚里,看着六个新军把总队各自分开战队,十几个华美黑水雇佣兵的面前都放着一面皮鼓,皮鼓的边缘成辐射状系着许多绳索。

除此之外,在凉棚不远的角落里,还用一顶帆布盖着一大堆东西。

“这是为何?”张建业有点奇怪地扭过头去。却发现那位华美总顾问官并不在场。

“中校先生的好主意,一场小游戏,让小伙子们好好出一身汗。”马卡洛夫捧着个大茶壶一通牛饮,让四周的明军军官都暗暗皱眉。

一众观摩训练的明军军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于山背握着一个铁皮喇叭出场了。

“该死的,凭什么就我跑出来晒太阳……”于山嘀咕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闹骚,大步走到校场中央,环视着四周六个大方阵,酝酿了好一阵,才举起了喇叭。“今天要和大家玩几场小游戏,获胜的队伍,将获得顾问团赞助的特别礼物。”

说完,站在凉棚边的两位黑水雇佣兵用力一掀身后的帆布,露出了一堆码得整整的箱子,这些都是乔肆临时从琼州城南海商号那里借来的华美商品。

“这里有六千罐南洋罐头和一千瓶上等美酒,之后将奖励给表现最出众的队伍。大家觉得有兴趣吗?”于山从一个下士手里接过一听罐头和一瓶朗姆酒,笑嘻嘻地举到了身前。

校场上发生了一些骚动,别说是参军前日子里过得十分节俭的普通人。就是大户出身的小军官们都露出了一丝贪婪。

“不光是这些,你们的张守备大人说了,获胜的队伍,他将自掏腰包。每人发一两银子的赏钱!”于山继续趁热打铁,甚至还回身朝着凉棚方向呵呵一笑。

“这个……”见华美教头居然擅自帮自己做主,张建业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四周的明军军官更是议论纷纷。

仔细想想。自己这些年也吃了华美人不少好处,虽然有点肉疼,真要是给一个把总队每人发上一两银子。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见大家都在看自己,张建业也只能站起来,笑着点头。

这下可不得了,全场的琼州营新兵都发出了欢呼,虽然不知道到底比什么,但个个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见气氛差不多了,于山走到一个皮鼓面前,提起了绳索,同时捡起了皮鼓边一个牛皮缝制的小球:“第一个游戏很简单,每支队伍选出二十个人。一人只能拉一根绳子,将皮鼓抬起来,然后颠球。一柱香时间里,颠得最多的算赢,一次颠球不足十下落地的,不算。这二十人里面,必须至少有五个军官。”

话一说完,凉棚观看席上的张建业等人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让军官和小兵同台戏耍,虽然军中都是粗人,不伤大雅,但终归有一种不顾尊卑的味道。

“我先讲解怎么玩,炮队的先来!赶紧选人。”于山指向了斜对面的一个把总队。

一番你推我让的吵闹后,几个琼州乡绅子弟首先走出了队伍,紧接着哄闹声中,十来个小兵也唯唯诺诺地磨蹭而出。

在黑水雇佣兵的指点下,二十个明军官兵牵着绳索将皮鼓抬了起来,围成了一个圈,圈的中央是皮鼓。无论是军官还是小兵,都觉察到一种皮鼓不在自己意志控制范围的感觉,甚至因为紧张,几个小兵还刻意和身边的军官保持着距离。

黑水雇佣兵的身体切进人圈,将手里的皮球举在了皮鼓上方。

“你们觉得自己能颠几下?”已经带着连队玩过无数次的于山走了过来,得意地拍了拍某个小兵的肩膀。

“回教头的话,十下总可以吧?”小兵小心翼翼的回答。

“小把戏,好歹百来个!”人圈里官最大的一个旗总用鼻腔轻蔑地哼出一个数,同样参与游戏的几个队官也纷纷附和。

“那好,开始!”于山也不废话,直接下达了放球的指令。

眼看着球落下,二十个人都纷纷用力拉住了绳索往上抬。结果很残酷,皮球只在鼓面蹦了一下,就落了地。

“再来!”旗总似乎很不服气,一卷衣袖,又拉紧了绳索。

第二次有了进步,皮球在鼓面蹦跶了三下,然后依然在众人手忙脚乱中落了地。第三次、第四次……当第十次结束时,炮队示范队的最好成绩也才四下。

沮丧不可避免会出现。军官的谩骂和指责也接连发生,似乎责任全在小兵身上,而小兵们则无辜地牵着绳索无所适从。

“各人力道不同,又无号令,如何能抬鼓击球。如此费力,十下当是怪谈了。”观众席上,一位把总皱紧了眉头,似乎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

负责示范的炮队官兵如此狼狈,旁观的其他把总队的官兵更是窃窃私语,大多数人得出的结论是:这种众人牵绳抬鼓击球。根本不可能完成。

“你们自己总结一下原因,为什么不能超过十个。”于山咬开手里的酒瓶塞子,舒服地小饮几口,酒液的醇香顿时四散开来,引得人圈里的官兵个个口干舌燥。

“站立松紧不齐,臂高不一,力道不均,鼓面不平。”一个队官看了眼站得奇形怪状的人圈,第一个发表意见。

“回教头的话。小的发觉每人牵绳须长短一致,方能同步而动。”一个小兵也小心地说着。

“嗯,当一人专职抬鼓触球,其余人等只须拉紧皮鼓。随球挪步进退。”

旗总发言了,在场的官兵都纷纷点头。慢慢的,七嘴八舌,好多事后总结一一出来。众人又恢复了继续尝试的信心。

看到炮队示范队的交流总结场景,马卡洛夫笑呵呵地指了指:“我敢打赌,他们下一次尝试。将至少十次。”

话音未落,一片不相信的目光就投来,就连张建业都露出一副不乐观的表情。

“开始!”于山再次发出了指令。

和之前一样,皮球在鼓面弹出一个小弧线,但已经人圈整齐的炮队示范队官兵整体发生了一点偏移,然后皮鼓又落到了鼓面,而负责颠球的旗总则恰到好处的又抬鼓碰球。

四下、五下、六下……当悦耳的皮球撞击鼓面的声音一一传来,不光四周观摩的高官们瞪大了双眼,校场上的所有官兵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个上下起伏的皮球落地。

最终,皮球还是在三十多下后落了地。但这次,人圈中没有任何抱怨声,反而个个面带喜色,仿佛他们才完成了一件永远不可能成功的事,负责颠球的年轻旗总甚至还发泄般狂吼了一声。不光是示范队大显身手,捏了一把汗的其他把总队也个个信心十足起来。

几柱香的适应训练之后,正式的比赛开始了。首先做过示范的炮队官兵是一马当先,宛如一部精妙的机器般控制着皮球的起落,而其他把总队也不甘示弱,同样有条不紊地增加着颠球计数。

最终,炮队还是以总数五百多下的成绩拿到了最终胜利,所有炮队的官兵都涌进了场,将代表他们参赛的二十个人都抬了起来。

场外,凉棚里,马卡洛夫掏出一根雪茄抽得云里雾里,所有大明高级军官都沉默不语。

紧接着,第二场游戏又开始了,这一次,所有官兵都来到了校场另一头,一座长达百米的“围墙”出现在他们眼前,木墙高接近四米,顶部是一个可以站人的平台。

游戏很简单,所有官兵,都要攀越这道木墙,再从上方的平台下去,没有梯子,也没有绳索。

近四米高,在这个时代,直接就是所有人只能仰望而无法企及的高度。当听到于山说出这么个玩法时,凉棚里的军官们都站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这比那个牵鼓颠球还扯淡。

“假设,后面有敌军追击,但你们眼前却是一道悬崖峭壁,你们必须在一个时辰内翻过这道障碍才能生还。首先,你们要相信自己绝对能做到。其次,需要有人为此作出巨大的牺牲……”

于山走到木墙下,拍着墙面,将攀越要领一一说出,四周围观的官兵起初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又渐渐变得火热起来。

“我来做地桩!”

“我也来!”

还是炮队的那位牛高马大的旗总站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名身体壮硕的小兵也走了出来。两人走到木墙前,马步下蹲,双手扶墙,腰腹用力,一副稳稳的样子,然后他们身后马上围上了几十个人,纷纷伸长手臂。当起了保护人墙。

又一个体壮的年轻队官走了出来,二话不说,直接踩着两个扮演地桩的同伴身体就上了墙。两个地桩用肩膀顶起了第一个上墙的队官,再咬牙用手抬起了对方的脚。

只见上墙的队官伸长了手臂,双手慢慢摸到了墙顶,然后手臂用力,一个鲤鱼翻身就上了平台,木墙下顿时欢声雷动。

有了第一个成功者,后面官兵的勇气就全激发出来了。一个个官兵踩着地桩上了墙,而已经到了墙顶平台的官兵则负责俯身拉人。就算不小心有人在翻墙的过程中跌落。下面也有一大群负责保护的人给抬住。

一个接一个,翻过墙面的官兵越来越多,每个把总队都卯足了劲在比拼速度,负责扮演地桩的官兵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当天色渐渐黄昏,绝大多数官兵都过了墙,只剩下最后一批扮演地桩的人累得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喘息。

“很好,你们用自己的牺牲,保住了绝大多数同伴的生命,他们会永远记得你们!”于山走了出来。掀开了一位地桩的肩膀衣衫,只见那人肩头已经红肿出血,于是当场拍起了手掌。

一个个地桩的肩头衣衫褪去,无论是官还是兵。无一例外,都留下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但地桩们的表情,却显得十分骄傲自豪。

掌声越来越多,渐渐地。整个校场都想起了拍掌声和欢呼声,扮演最后一批地桩的军官或士兵都被同伴高高举了起来,此时。不再有官和兵的身份差异。至于最终胜负奖励如何,大概已经没人在意了。

“比之真刀真枪的战阵还动人心魄,果然训练有方,如此精诚协力、如臂使指之军,岂会有败阵!我大明琼州营今日起,当脱胎换骨了。”

张建业偷偷看了眼那些退出校场的黑水雇佣兵和身边的马卡洛夫,终于心悦诚服地笑了。

……

就在马卡洛夫和于山带队组织琼州营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拓展训练的时候,乔肆则带着自己的副官造访了琼州兵备道沈廷扬。

一份训练大纲放到了沈廷扬的面前,但这位掌握琼州营的大明官员却一语不发。

“……根据我军的经验,大明琼州营官兵必须充分熟悉34A型后装燧发枪,每人每月至少进行十次实弹射击,炮队野战炮,每月至少实弹三发。另外,为保证官兵体能,训练期间,必须一日三餐,而且至少一餐必须有肉……另外,我希望训练期间,所有军官都必须留在营里,不许返家,更不许带女眷或歌妓入营。”

乔肆不断讲解着训练大纲里的内容,但他对面的沈廷扬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

34A燧发枪的样品已经早早地送到了沈廷扬的面前,光是摸着枪身,沈廷扬就知道这是大明难以打造的极品军械。尤其是用防潮纸袋分装便于久存的原装颗粒火药,一看便知是精制品,就大明那些劣质硝土和火药保管水平,是万难大规模仿制供应的。

每人每月十次实弹射击,还必须是原装弹药,光是琼州营三千人,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万发,耗银至少上万两白银。还要一天三餐带加肉,军粮耗费更是翻倍计算。

此外还包括营地建设、外出拉练、替换被服等等细节需求,听得沈廷扬是老脸直抽。

如此大手笔养军,这样的新军精锐真要是练出来,想想都觉得万里无一。但现在琼州营连粮饷还只勉强凑了一年,支付华美军械的银子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落实,还谈什么面面俱到、操练精兵?

“老夫自会将贵方良言说于巡抚大人,还有劳乔顾问多多费心琼州营操练之事了。”也不说当场拒绝,沈廷扬只能客套地拱手。

看着对方那张老脸上的苦楚表情,乔肆也不好多说,只能笑着微微点头。(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吕宋之春

从加入欧洲三十年战争开始,西班牙就没享受过多少舒服日子,而在遥远的东方,西班牙菲律宾殖民地同样面临着大厦将倾时的风雨飘摇。

当西班牙国王全权特使菲利普男爵到达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的时候,李国助领导下的吕宋独立军已经在华美军队的偏袒下,除了宿务岛等几座南方岛屿外,几乎控制了吕宋大岛上的所有西班牙殖民地。

随着局势越来越明朗,吕宋岛上的各地华民开始出现不受控的兴奋。也许是出于发泄,也许是有利所图,不少人开始抢劫甚至攻击当地的西班牙平民,而急于和西班牙撇开关系的各地土著首领,也趁机向西班牙人落井下石。

就算考虑到外交和谈而不得不采取制止措施,但区区数百名华美外籍军团官兵除了维持住马尼拉城的治安,根本无法顾及周边西班牙殖民城镇。这导致近一个月来,有超过数百名西班牙平民妇孺被害。为不影响谈判进程,万不得已之下,华美亚洲舰队只能前往沿海城镇,将当地幸免于难的西班牙平民都运到了马尼拉隔离区保护,当中还数次炮击了企图趁乱哄抢城镇的土著。

马尼拉,西班牙的远东明珠,如今已经残破不堪,主城堡垒内拥挤着近万蓬头垢面的西班牙人,而在主城堡垒以外的地区,已经变成了华人的天下。

早在三月份,西班牙特使菲利普男爵就乘坐华美亚洲舰队的炮舰抵达了马尼拉,然后马不停蹄地和失去总督后没有抓拿的殖民地官员沟通了解情况。但无论怎么看,除了地名暂时没变外,目前西班牙已经对菲律宾殖民地失去了任何统治能力。

负责和谈的华美代表是明珠海外领市长安尼尔,这次也陪同菲利普男爵一起到达。虽然过去几年安尼尔从未到过马尼拉,但从过往的商人口里还是多少了解了些马尼拉的情况,如今眼前形同废墟的港口城镇。还是让安尼尔大吃一惊。

不知道是否是华美军队的刻意保护,马尼拉总督官邸没有收到任何损害。仿佛经过了一场狂欢盛宴后的超级大扫除,此时总督官邸每条走廊或房间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花朵,空气中还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但这种看似清新堂皇的地方,却让菲利普男爵一点都提不起劲。就算半路上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现在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比心理预期还要糟糕百倍。西班牙王国对远东殖民地的统治算是到了头了,剩下的。就是如何保住西班牙王国的脸面,以及尽可能地挽回一些损失。别的不说,如今就在宿务岛的港口库房里,就堆着来不及起运的十几吨白银和大量珠宝。

作为吕宋独立运动的领头人,李国助带着若干随从趾高气昂地走进了总督府。除了向安尼尔拱手致敬外,对西班牙的菲利普男爵完全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架势。

首轮的谈判纯粹就是表明立场,李国助等人提出了三大和谈要求:第一,西班牙人必须放弃整个菲律宾殖民地;第二,西班牙必须为几十年前的大屠杀进行赔偿;第三。现有所有菲律宾殖民的西班牙财产,包括私人的,都将属于吕宋独立军。

除了第一条不得不接受外,剩下两条则让菲利普男爵极度不爽。因为在菲利普男爵看来。几十年前的破事要和现在欧洲三十年战争中的屠杀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连当时的大明帝国皇帝都放弃计较了,你们还折腾个啥?

第三条就更过分了。菲律宾殖民地就算再不上档次,那也是西班牙帝国横贯全球航线的核心节点,光是马尼拉和宿务两个地方。西班牙大半个世纪以来投入的心血和资金,就是个天文数字,当然其中还包括那些困在马尼拉内城的殖民地官员的个人财富。

相关的内容,安尼尔早就倒背如流了,李国助等人的条件,其实但大部分都是范力提前想好的。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在塞维利亚和华美人打过交道的菲利普男爵倒也熟通不少,当场就表示拒绝所有和谈条件。

谈判一来就形成了僵持,但很快菲利普就陷入了两难境地。隔离在马尼拉主城区的西班牙人就算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但却被李国助等人掐断了所有食品供应。要获得食物可以,每公斤稻米或面粉1美元,每条海鱼2美元,还不带讲价的。

已经受够了屈辱的西班牙平民、放下武器的西班牙殖民军官兵,甚至是部分小官吏,都涌到了总督府,强烈哀求菲利普男爵解决问题。可怜的菲利普男爵,身边至多只有一个仆人,一路蹭吃蹭喝两手空空来到远东,哪有什么能力为当地的西班牙人解决食物问题。

万不得已之下,菲利普男爵只能硬着头皮向华美“维和”驻军求助。好笑的是,华美驻军以自身补给不足为由,只是象征性拨付了一批压缩干粮,就不再搭理。

一个多月后,已经忍无可忍的部分西班牙士兵偷偷溜出主城区,企图在外面偷食物,结果被围困的吕宋独立军抓住,二话不说,就以西班牙人伤害平民的借口,拉来大炮对准了主城区。

一没粮食,二没武器,现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完全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菲利普男爵深知每拖一天都会对自己更加不利,甚至还会让自己都受到生命威胁,只能硬着头皮请求安尼尔出面,再次和李国助展开了谈判。

大概是无谓的纠结已经于事无补了,菲利普男爵在权衡几夜之后,又征求了马尼拉主教和部分殖民地官员的意见后,最终接受了华美方的斡旋,和李国助领导的吕宋独立军达成了有条件的和解协议,并最终决定了西班牙远东殖民地的最终命运。

1643年5月20日,西班牙国王全权特使菲利普男爵,以及吕宋独立军领袖李国助,一起前往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签订了决定吕宋未来的《明珠和约》。

和约的主要内容有六条:

一、西班牙王国承认对菲律宾殖民地不恰当的统治政策。志愿放弃菲律宾殖民地及其管辖下的其他岛屿,殖民地管理机构将在和约签订后一月内撤出。

二、西班牙王国赔偿当地华人总计200万西班牙银元。

三、西班牙王国向菲律宾华人团体整体出售殖民地所有遗留资产,合计200万西班牙银元。

四、菲律宾华人团体归还冲突中抢夺的西班牙船只、人员与财物。

五、定居菲律宾的西班牙移民,在未来十年内,拥有自愿选择是否留下的权力,华人团体不能单方面阻扰、迫害。

六、西班牙王国永久获得未来菲律宾华人政府的贸易最惠国地位。

在菲利普男爵看来,远东溃疡的一次性割舍,虽然切断了西班牙王国延续近百年的全球航线,但在国运早已走下坡路的当下,这种割舍又何尝不是一种剜肉脱毒疗法。只要西班牙王国能在欧洲和新大陆屹立不败。那总有一天还会连本带利找回来的。

和约里所谓的赔偿、出售和归还条款,其实只是些各取脸面的官面文章,直接就在纸面上基本抵消掉了。对于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西班牙殖民地官员家庭来说,虽然前些日子被华人抢夺了不少家财,但留下的部分也足够他们返回西班牙后吃香喝辣了,真要让他们公然去讨还,估计还没人有这个胆子。

但脸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李国助等人将一批在各地搜刮的“无主财物”转交到监督和约实行的华美代表手上。得到国内授意的安尼尔,也恰到好处地把这批“难以寻找失主”的钱财私下送到了菲利普男爵的入住旅馆。单是金银珠宝就总价值超过了10万西班牙银元。

有了华美对和约实行的“公正”态度,菲利普男爵也一改愁容,居然在明珠岛大摆筵席,一方面给丧失殖民地的官员们压惊。一方面和华美代表大肆套近乎。至于随后收到的国内询问状况的公文,都不以为然地丢到了一边,然后施展自己的二杆子才华,将这次远东之行描绘成自己多么多么尽职。多么多么为西班牙王国整体利益考虑,并通过华美的邮局发往欧洲。

……

当年西班牙统帅黎牙实比气势汹汹地带领舰队占领了菲律宾,如今的西班牙殖民官员又开始灰溜溜地乘坐船只撤往华美的明珠岛海外领。

和带着大包小包登船的权贵官员、商人和殖民军官兵不同。大量的西班牙平民可就没有这种特殊待遇。现在他们已经被西班牙王国抛弃了,和约里提及他们命运的字眼少之又少。他们中的相当部分都在这里繁衍生息了半个多世纪,虽然身为西班牙裔,但并不比当地华人更有钱,更关键的是,这场战争让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

望着又一艘风帆盖伦船远去,马尼拉港口上清理废墟的西班牙平民个个垂头丧气。一艘华美东联集团的商船旁,几十个西班牙男子拼命在自我表现,展示他们能够充当搬运工的合格体能。现在,每一个马尼拉城的西班牙平民,都不得不依靠华美商人在马尼拉的贸易活动来养活自己,当码头搬运工、仓库保管员、跑腿跟班、甚或是妓女。

和西班牙平民为未来忧心忡忡或是挣扎求生相比,马尼拉城的某些华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他们在面临比之前武装起义还要棘手的问题。

吕宋是抢到手了,然后呢?

“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和元末明初登上文莱并站稳脚跟的黄森屏一样,刚从西班牙人手里获得自由立足地位的部分马尼拉华商,居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归附”二字,异想天开地提议派出使节向大明皇帝归附。

当年黄森屏在文莱创下一番基业,以浡泥国王的身份朝贡明成祖朱棣,曾留下了“境土悉属职方”的愿望,想把自己控制的文莱领土全部归入大明版图,然后“托体魄于中华”,允许自己安葬在大明。

也许在朱棣看来,海外番邦的恭顺态度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对黄森屏这番表忠心的话只是打了个哈哈,然后给予了极高的待遇和褒奖册封,也使中国在历史上失去了对加里曼丹岛的主权诉求。

现在,习惯性的心态再次出现,不光让华美驻远东外交事务负责人范力有点吃惊,更让华美国会和内阁的某些人无语了一天。似乎在吕宋某些人的潜意识里,大明才算自己人,而华美不过是一个交情不错的外邦。

李国助哪能不知道华美人的态度,十几年废了那么大的劲来扶持自己,就是希望未来的吕宋能和华美形成铁关系。以华美的作为。连大明都不放在眼里,还能允许吕宋的华商自己胡来?

再说了,李国助自认为他才是吕宋独立的最大推动者和功劳者,就算中间过程依靠了不少华裔移民和其他来自大明的海商的鼎力帮助,但倘若没有自己和一些核心人员,吕宋根本不可能获得目前的地位。也就是说,李国助骨子里早就从父亲李旦那里继承了一份逍遥独立的野心。

就在李国助等少数人硬着头皮、拐弯抹角、据理力争的时候,华美海军亚洲舰队和陆军外籍军团以监督《明珠和约》实行为由,开始派兵进入那些归附派华商的家里。搜查“非法搜刮西班牙资产”的证据。

几番恐吓之下,这些人的脑子才拐过了弯,才发觉这个世界上,真正决定他们命运的可不是大明朝的皇帝。而是这些平时在南洋上拼命维护华人利益的华美军队。平时生意往来什么都好说,但关键时刻,可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既然能在西班牙人的统治下过上近百年日子,那换一个主子也没啥大不了的。商人们的灵活头脑此时充分发挥了出来。也战胜了当初想当然的臆想。

一场正式讨论吕宋独立未来的会议很快就在马尼拉城的前西班牙总督府召开了,主持会议的是在吕宋声望如日中天的李国助,以及若干积极参与独立运动的大商户。然后还邀请到了在吕宋各地有一些地位的中小大户。范力,则成为了“吕宋临时托管委员会”的旁听代表。

虽说是“内部讨论”,但现在谁不清楚吕宋的状况是谁说了算?

知道范力身份的一众马尼拉华商,此时都收敛了最初的自鸣得意,会议上的发言完全就没有任何营养,而李国助也时不时地朝微笑不语的范力看上几眼,大有“您看如何”的味道。

什么“辟南洋沃土以养国族”、什么“由今而始,南洋华民居处无碍,堪称桃源之地”等等空话不断涌现,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看法提了一大堆,但始终都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纸。

见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范力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信,轻轻地放到了桌面。范力这个动作,顿时让会议厅内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都盯住了桌面的信封。

“为切实保障全体吕宋华人的切身利益,以及维护东南亚良好的贸易秩序,我国国会和内阁长期重视吕宋华人的处境,并为此付出了持之不懈的努力。在此,还要感谢李国助先生为吕宋华人事业做出的重大贡献和个人牺牲,也感谢在场的或不在场的每一位吕宋华人的勤劳付出。”

范力说着,把目光转向了主位上的李国助,只见对方正谦虚地左右拱手示意。

“我国政府和国会认为,一个符合吕宋华人自身发展的先进政治制度,才是保障所有吕宋人切身利益的最好模式。我在这里传达我国政府和国会的基本意见,就是吕宋应该走上一条独立自强、团结一致、勇于开拓的道路,将吕宋建立一个永久富足安定自由的国家。”

吕宋独立建国!当范力明确无误地说出来后,除了李国助等少数人,大部分马尼拉的华人大户代表都沉默不语了。

就算吕宋今后和大明没干系,那还征求我们这些商人的意见干什么?自古以来,建邦立业不都是枭雄们干得事吗?

“呃……华民自强富足,亦是我等之愿,只是不知这吕宋国,又该何人为君,以何礼法为尊……”

一个迁居吕宋时间不长的华商在角落里小声问了句,然后更多目光又汇集到了李国助的身上。对这个问题。李国助曾经也断断续续想过不少,最终还是以走一步算一步的态度做到了现在,此时突然十分尖锐地提到了这个问题,也感觉喉头发干。

再不济,自己也应该是和刘香那个兰芳自由领终身大统领差不多吧?这是李国助最近几天一直在琢磨的事。

“吕宋能有今日,全赖诸位,李某何德何能称孤道寡,这为君之事,万万不可!”李国助赶紧站了起来,面色郑重地朝四周一拱手。一副“请辞不受”的模样。

嗯,按照剧本,是不是还要三请才行?一屋子肚子里也墨水不少的华商,此时内心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吕宋百废待兴,李大掌柜正应挺身而出,为吕宋万民谋福啊!”一个来自林加延的老年华商此时站了起来,振振有词,此人正是全力支持李国助的大商魏长德。

“不错,这里所有人都是吕宋的顶梁柱。如果能同心协力,相信李国助先生也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绩。”看到众人捉摸不定的样子,范力心里乐开花,但表面上还是一副认真的表情。“我国支持由李国助先生负责牵头建立吕宋共和国临时政府,并担任临时总理一职,而各位则可以组成一院制议会,参议监督国政。为此。我国将派遣一个高级顾问团,为吕宋共和国提供全方位的建议与支持。”

“李大掌柜德才兼备,出任总理众望所归。我等必定全力辅佐。”不等大家细想这个临时政府、议会到底是个什么统属关系,又一个领导吕宋独立运动的骨干华商站了起来。

已经有几个人带头了,而且都是吕宋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在场的各地小华商也只能纷纷应和,算是连拉带扯定下了国体——效仿周制共和,与华美同例,堂官握柄,乡老议政。

接下来,一群已经心领神会的华商大户代表出奇的团结,直接就定下了李国助终身总理的职务头衔,连临时二字都给省了,又给了年纪最大的魏长德一个议会终身议长的地位,并定下为期十年的临时政府和国会过渡期。

李国助如今的影响力几乎无人可比,但年过六十,按照这个时代来看也是高寿,所以李国助这个终身总理的职权,其实过不了很长时间。魏长德更是年过七十,也就几年的活头。在座的不少年纪轻点的海商,都对未来充满了一丝期盼。

这里面或多或少还是传统的君父情结在作祟,但整体来说,范力的“建议”还是被当做了吕宋共和国成立过程中板上钉钉的最大驱动力。

……

1643年6月10日,充当临时宪法的《吕宋共和民约》草草出台,内容稀稀拉拉不过十来项,吕宋共和国临时政府和议会也同时成立。此时的吕宋各地,还处于废墟重建的阶段,普通民众也丝毫没感受到生活会有什么不同。

消息传回北美,华美国会和内阁都召开了盛大的庆祝会,这是打兰芳自由领成立后,国家在东方最让人有成就感的结果。

吕宋作为前西班牙王国经营了近八十年的殖民地,算是整个东南亚开发最早、开拓最成熟的土地。无论是华民人口、物产还是城镇建设,都远远强于南洋其他地方,这样一个由华美扶持的华人共和国建立,对华美而言有着巨大的军事与经济利益。

从地缘来讲,吕宋是东南亚海域最重要的跳板,从吕宋出发,能控制南方的更大片岛屿。从经济角度来讲,吕宋各地富藏着让人咋舌的矿藏资源,金矿储量居世界第三位、铜矿储量居世界第四位、镍矿储量居世界第五位、铬矿储量居世界第六位。作为后世东南亚的最大产铜国,光是在吕宋岛上,就有好几处世界级的铜矿和金矿。

农林渔业资源方面,吕宋也不遑多让,光是几种热带或亚热带农作物,其产量在后世都是全球举足轻重的存在,吕宋岛的热带林业一直到20世纪都是当地经济之首。

只要有华美的资本进入,那吕宋在十年内会成为华美东南亚势力圈里最重要的工农业原料产地,而当地上百万已经早早适应殖民地经济的土著。也是一个重要的消费市场,还不包括今后将要大力增加的华裔人口。

不过,这场历时数月的吕宋独立战争,除了宿务,包括马尼拉在内,各地城镇多多少少都遭受了破坏,尤其是北方的林加延,更是几成废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进行重建。而在更南方,还存在一个脾气很不好的苏禄伊斯兰酋长国。新的吕宋共和国依然有许多基本功要修炼。

还不等华美内阁做出什么批示,东联集团总部就忙不迭地首先递上了《吕宋共和国经济开发扶助意向》,颇有点越俎代庖的味道。而在内阁,早很多年,类似的方案就已经讨论过好几版了,和东联集团的意向书内容有着极大的相似。

按照华美内阁的规划,将把吕宋共和国经济扶持计划里的大部分项目都承包给东联集团,而东联集团则可以依照实际情况,增加更多自主投资项目。唯一和东联集团独家大吃大揽的意愿不同的事。在正式签订计划委托书之前,内阁商务部希望东联集团至少将三成的开发项目开放给国内其他企业。

早就在调整独家垄断策略,以期争取国内中小企业支持的东联集团,此时也大方的表示支持内阁的建议。毕竟摊子确实太大了。以东联集团现在的精力,还真无法全盘照应到整个远东,把部分项目分包出去,一来可以集中力量获得最主要的项目收益。二来也可以继续拉拢维护国内关系。

针对吕宋共和国的现状,且鉴于整个东亚对粮食的巨大需求,恢复并壮大吕宋共和国的农业。将是扶持计划第一个五年期的重中之重,而且也是今后吕宋共和国的经济发展核心。

除了优势的水稻种植业外,早许多年西班牙殖民地时期就大规模展开的甘蔗、蕉麻、椰子、橡胶等种植业,也将继续扩大。

为刺激吕宋共和国从上到下发展农业的积极性,东联集团将在未来五年无限量收购吕宋稻米、麻料、椰子和橡胶,其中稻米价格承诺高于东南亚过去五年平均交易价10%。这就意味着只要吕宋百姓愿意,他们种出多少稻米就能卖出多少,而不用担心外面市场的价格变化。

工业方面,东联集团以技术设备入股的模式,和吕宋华商联合开办一家大型水泥建材厂,届时将把严重依赖原料海运的明珠岛水泥建材厂全部迁到吕宋去,在当地完成生产。此举不光能大幅度减少明珠岛本地的工业污染,还能使远东地区水泥类建材成本降低约一半。

矿业方面,由于受开采条件和技术人力限制,除了扩大已知的铜矿和金矿开采规模外,其他的矿产资源开发将推迟到1650年后再进行。

贸易方面,除给予吕宋共和国主权国家标准的最惠国待遇,华美商务部还将在未来一年内,向吕宋华商联合组建的吕宋进出口公司出售一批二手的改装纵帆商船和早期蒸汽商船,并允许分期付款。

军事方面,华美顾问团将按照兰芳自由领模式,为吕宋共和国建立一支人数不低于5000人的国防军,以及一支小规模的海军,以应对南方的苏禄国,并逐渐完成吕宋共和国领土的“全面统一”。

教育方面,吕宋共和国也将纳入东联集团的“东方助学金计划”,从1644年起,每年给予吕宋临时政府50个公派幼童留学名额,获得在明珠岛接受华美教育的机会。

林林总总,接近百项吕宋共和国经济产业扶助项目,东联集团下属的东方银行将联合国内几家银行,拨给吕宋临时政府一笔总计600万美元的低息贷款,用以吕宋重建和实现上述项目。

虽然这一大笔资金的使用将受到华美顾问团的监督,而且也不大可能会在一两年内立竿见影,但吕宋各地的华商大户,尤其是和李国助关系最密切的一波人,也必将成为这一发展过程的最大收益者。由于少了殖民地盘剥政策,普通的吕宋华人百姓,生活也将比之前更有盼头。

作为必不可少的回报之一,吕宋共和国临时政府将整个巴拉望群岛出售给华美,只象征性收取了10万美元。巴拉望群岛之后将并入明珠岛海外领的管辖范围,其上资源物产丰富,而且还拥有明珠岛不曾有的天然良港公主港,未来将作为华美亚洲舰队的重要军港。

和东联集团各种弹冠相庆、动作频频相比,国兴集团总部的气氛就有点沉闷,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吕宋是个什么样的聚宝盆,就一个吕宋本岛所蕴含的经济收益潜力,除了大明,几乎就能顶的过目前东联集团在远东的其他所有地盘,东联集团这一口真是吃大了。

更关键的是,这次东联集团表现得过于大方了,让出了至少一半的项目出来,引得国内赞誉声一片,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哈喇子直流。(未完待续。。)

PS:庆祝国庆,外出旅游,极为愧疚地断更几天,顺带整理下第六卷剩下的存稿,下周一恢复更新。第七卷已经开写了,完成后我就连更。祝大家节日快乐^_^

第五十六章 听天由命

17世纪40年代,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历史都进入了最关键时期。世界近代文明的基本格局,就在这些年里完成了最初的格式化工作。

而在新世界的蝴蝶翅膀搅动下,虽然历史的细节总会让某些人不知所谓,但历史大脉络的惯性依然。

英格兰内战在开春后继续发酵,查理一世争取到了更多的支持。胡乱承诺之下,不光和苏格兰长老会达成了谅解,包括威尔士在内的大约一半的英格兰国土也纳入了王党军的势力范围,而议会军则继续在患得患失中节节败退。

从南大西洋流放地秘密返回英格兰的克伦威尔在公开场合依然没有过多露面,但伦敦却在开春后从葡萄牙人手里获得了一船华美军火。一番国民议会上的慷慨陈词之后,克伦威尔亲自操刀编练的模范军开始提前发芽。

西欧大陆战事继续混乱胶着,由于丹麦的背信弃义,在德意志地区一直顺风顺水的瑞典军被迫两线作战,甚至不得不私下和神圣罗马帝国展开了新一轮谈判,只是关键性停战条件一直说不拢,双方除了不再发生大规模交战,彼此的敌意依然无法消除。

看了几年好戏的埃姆登侯国,此时也按捺不住了。在一通义愤填膺的装模作样后,羽翼丰满的腓特烈五世算准了秋收的时间点,在夏末向邻居奥尔登堡发起了战争,理由就是讨伐背叛德意志新教事业的丹麦及其同伙爪牙。为此,腓特烈五世已经准备了足足两年。

奥尔登堡乃至近半个萨克森地区,几百年来一直是丹麦王室在起主导影响,甚至当今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曾经就是奥尔登堡一系出来的德意志贵族。埃姆登侯国对着曾经同一阵线的难兄难弟大打出手,着实让人大跌眼镜,不过现在整个欧洲都没几个人要脸,谁都能看出腓特烈五世真正的野心是什么。

欧洲这坛子混战的污水。在这个春天终于彻底看不清颜色了。

在后世某些学者看来,欧洲三十年战争虽然残酷到无以复加,但却完成了欧洲近代军事制度与地缘关系的深度改革。

而东方的大明帝国,农民暴乱及明清战争则在一系列看似偶然或必然的推动下,让东方文明走进了另一条不堪回首的分岔口。

……

1643年6月21日,周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五月初六。

大明陕西,潼关以西,西安府华阴县境内。

大地原野还是一副暗黄斑驳的颜色,理论上的春季细雨在这个小冰河气候期失去了踪影。旱情依然持续到了夏季。官道的北方,荒废的村庄和田地随处可见,那条曾经滋养八百里秦川沃野的渭河,此时也失去了蓬勃浩荡的气势,浅浅的水位难以翻起多少水浪,显得有气无力。

稀疏的树林边,通往华阴县的官道土路沟壑交错,三三两两的难民彼此搀扶而行,路边一座废弃的凉棚茶铺边。齐溜溜得跪着一排衣衫破烂孩子,一个个蓬头垢面垂头不语。而在孩子们的身后,大人们神情木呐,只有手中的破碗还在微微晃动。还能看出一点垂死的生气。

当一队五十多辆运粮马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西面的时候,跪在废弃茶棚边的大人小孩都伸长了脖子,然后开始了如同条件反射般的机械呻吟和跪拜。

大风拂过,顿时黄尘迷眼。行走在官道上的车队马夫们纷纷卷起袖子捂住了口鼻,马匹也似乎受了什么干扰,很不爽的开始闹脾气。队伍一下失去了正常行进秩序。

无论是车夫还是围绕在车队边的护卫,此时都骂骂咧咧地拽紧了缰绳,期待着这阵风沙尽早过去。队伍中间一辆载客大车上,一位脸上长满麻子的中年商人打扮的男子撩开了车帘,叫来了一位随行的护卫,附耳嘀咕了几句,又指了指不远的那座跪满难民的废弃凉棚。

“下路了,去那边树林避一下风,等会再前进!”护卫点点头,走到路边张开双臂,开始招呼整个车队转向靠边。

“哎,好歹是关中八百里秦川,如今也这副样子,这老天爷也在折腾大明啊……”下车后的中年商人转身看了眼四周,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气。

“掌柜的,稍微歇息下就早点动身,赶着天黑进华阴县城,这里荒郊野外的,咱们还运着那么多粮草,还是多留点心才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管事打扮的男子几步走到中年商人身边,颇为小心地提醒着。

“不急,天色还早,等风过了再上路。另外,让伙计们给这些乡亲一点吃的。”中年商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跪地乞讨的难民老少身上,一边给身边的管事抬手示意,一边慢慢走向最近的一户卖孩子的难民。

管事见自家的雇主那么大方,也只好带着几个商队伙计朝车队末尾走去。一辆双马拖带的拖车掀开车厢盖布,露出大大小小的箱子,

“我家掌柜发善心了,给乡亲们点吃的。先说了,一个个来,谁要是往坏处想,也别怪我们出格。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做点善事不容易!”

管事的话才说完,几十个身材健壮的护卫就悄然地在车队边展开了队形,好几个小头目打扮的人都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商队伙计们见安全有了着落,这才抬下一个专供商队成员的伙食箱。

打开箱子,只见里满满堆放着一坨坨用油皮纸包裹的奇怪“方砖”,间或还能看到几个铁皮圆筒。这些来自南洋的华美食品,因为难以运输和库存稀少,也只有在个别时候才会配发进马队,但现在,商队掌柜显然打算分出部分去救济这些很难活过年底的难民。

“多谢老爷垂怜!”

“大善人啊,多子多福!”

本指望跪上一天能分到一两块窝头就足矣,结果却等来这么一个大户,难民们顿时蜂拥而起,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涌到了商队前。又是磕头又是伸手。

“慢着点,每人都有……也别有了上顿没下顿,都省着点吃啊!”

一封包装里包含两块压缩干粮,每个难民都能分到两封。这些在华美军人眼里最深恶痛绝的食品一一分了下去,几乎每个拿到手的大人小孩都忙不迭地撕开包装纸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这可是南洋的香蜜干粮,就着水一块就能管饱,乡亲们千万别多吃,不然会撑死的!”

大概是刚开封就散出了一股诱人的麦香气息,一个难民孩童抓过压缩干粮就往嘴里塞,似乎根本不管自己口腔里是什么味道。只恨不得当场就把这块三两重的干粮马上填进肚子。

这个动作吓得曾经吃过一次亏的管事赶紧上前拉住了孩子的胳膊,而孩子父母责更夸张,就这短短十几秒,一块压缩干粮已经风卷残云干光了,正咕哝着嘴一边咀嚼一边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娘亲,是甜的!”另一边,一个小女孩才咬了一口,就朝着身后的父母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但她的父母此时没有任何话语。只是边流泪边点头。

眼前是一幅幅欢天喜地让人垂泪,中年商人的双眼也微微红了些,到最后已经看不下去了,干脆侧过身在望天。

“冯站长。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武装,对我们没有威胁……难民里有不少妇孺,如果都是老实人,就顺路带上吧?”一个小头目打扮的护卫凑到了中年商人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嘀咕着。

“嗯,让老张他们先吃。”中年商人得到了部下的准确反馈,显得很满意。但却对最后半句话皱紧了眉头,“我们西北站没有组织内陆难民的任务,不要乱想!干好我们应该做的事就行!”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被暗中称为“冯站长”的中年商人的表情显得很冷酷,即使心里同样不忍,但还是咬牙下达了死命令,以免这些年轻部下的突发好心肠出什么错漏。

接过商队伙计送来的罐头,冯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脑子里一直想着到达华阴县后的行动细节。

……

冯梁,或者说是冯麻子,是十八年前和孙二喜等人一起无意中流落到华美的郑芝龙卧底密探之一。在跟着孙二喜一起归顺华美情报组织后,也在华美的明珠岛海外领成家立业。不光子女都有了好几个,本人也渐渐受到了亚洲情报司的重用,如今已经是外交部亚洲情报司大明西北情报站的站长。

在所有活动在大明内省的情报站里,西北站的组建是最晚的,1638年才建立,主要的情报收集区域在川陕一带。为掩人耳目,也为了建立长期稳定的情报基地,西北站特工在陕西汉中建立了一家商号。

西北组的华美特工一共也只有六人,现在除了冯梁担任组长,剩下几个都担任了商号小头目,平时主要就以往返汉中到西安的粮食和食盐贸易商做身份掩护。

比起北方站、南方站、东南站的高度活跃不同,西北站从组建开始,不光人员编制最少,还一直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除了每个季度输送一次川陕的明朝官员变更或是农民军流窜路线情报,基本上很难接到什么有意义的大任务,因为无法配备无线电设备,情报传递速度也极为缓慢。

很快,西北站利用活动资金,就在汉中当地养起了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还招募了账房、管事和大量伙计护卫。商号主要经营业务,是川陕的粮食和食盐,但一年四季总会冷不丁冒出一小部分大明内地很难见到的南洋海货,在川陕商人中的名气也渐渐大了起来。

但这种半度假的状态在去年开春后不久就结束了,冯梁接到了一个长期跟进任务,就是配合北方站,严密注意陕西以东的农民军动向,以及陕西明朝官军的兵力调动。

为了获得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冯梁想办法在一些汉中商人的推荐下,和西安府的明朝官方搭上了些关系,为去年复出的陕西总督孙传庭的大军采办运输粮食。

在孙传庭重整秦军的过程中,冯梁借着陕西士绅的引荐,不光为孙传庭陆续供应了数千石粮食。还以极为慷慨的姿态捐助了三千两银子,给孙传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获得了在西安府走动的许多便利。要知道孙传庭奉旨总督陕西军务,崇祯皇帝刮光了皇宫内府,总共也就给了六万两银子的军费。

听说孙传庭这次可能带领大军东出潼关,估摸着应该是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冯梁亲自带队运送一批粮食,打算继续探听一些情报。别看商队动用了五十多辆大车,其实也最多只能携带八百多石粮食。

……

等回过神的时候,风沙已经停了。官道旁的林边凉棚里,一众受了恩惠的陕西难民已经和商队伙计护卫们多少熟络了些,纷纷帮着捡柴烧水,或是干脆推销自己的儿女,而商队上下除了保持警惕外,之前的善意已经淡了许多。

官道东面又出现了一溜烟尘和马蹄声,然后一队明军骑兵小跑而来,数量大约二十几人,一个个人高马大装备精良。还打着一杆鲜红的大旗,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小校,看样子是目前将总督行辕暂驻在华阴县的孙传庭的督标营官兵。

“吁!”

似乎看到了官道边休憩的大型车队,当头的明军小校拉紧了马缰。来回警惕扫视着车队和难民,尤其是把目光停在了盖着厚步的马车和商队伙计手中的吃食上。

“哟,各位军爷辛苦了!要不下马喝口水?”商队管事哪能不明白这年头碰见官军比碰见流寇还难打发,赶紧带着一脸笑容迎了过去。

“嗯。有什么吃喝的卖点出来,会给你银子。快点,我们还赶着去西安催粮呢!”明军小校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故意在马上抱拳做客气状。

“一点吃的算啥,军爷尽管享用!”账房管事又连连摆手,还顺势走到马边,从怀中摸出一大块碎银,直接塞进了明军小校的手里。

“听你们口音,应该是汉中府来的吧?这里都是山西渭南子弟,哪能让汉中老乡破费啊!”明军小校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了些,一边招呼部下下马,一边和商队管事攀起了交情。

“呵呵,军爷好耳力啊,我等正是汉中来的,打算去华阴县,给孙督师的大军运粮,这不,东家正在那里歇息呢。”商队管事见对方态度好转,也赶紧拱手,一边还毕恭毕敬地朝冯梁坐的马车指了指。

“你们是兰成号,给大军送粮?怎么慢吞吞的,难道不知道督师大人马上就要调兵出关了吗!”明军小校微微一愣,再仔细看看商队的马车上插的商旗,马上脸色就认真起来。

“正是鄙号,在下兰成号掌柜冯梁,小将军可有吩咐?”冯梁也走了过来,不卑不亢地拱手做礼。冯梁这些年的汉中口音也练熟了不少,此时俨然一位陕西大商的风范。而其他的商队护卫,此时都纷纷不动声色地回到了马车边。

“本官奉督师大人之命,前去西安催办粮草,你们再这么磨磨蹭蹭,耽误了朝廷剿贼大事,可担当得起吗!”有重任在身的明军小校见掌柜来了,鼻腔里发出冷冷一哼,似乎觉得之前收到的贿赂还不够多。

“路途实在遥远,还要规避山匪流民,这不,我等正打算继续赶路,但见路边百姓有难,看不下去,就临时耽搁了下。”冯梁心里不以为然,但脸上礼貌依然,说着,还偷偷向对方手里又塞了块银子。

“那情有可原……也罢,待平了贼,百姓日子就好过了。督师大人等得急,你们还是快快启程吧!看你们那么辛苦,本官就派几个人护着你们。”掂了掂手里的碎银,明军小校看都没看一眼那些眼巴巴的难民,只是催促商队尽快上路。

准备工作早早就完成了,冯梁只是一个手势,整个车队就马上开动。一群又熬过一天的难民都依依不舍地看着车队东去,然后依然留在了路边凉棚里,等候着下一个好心人到来。

……

入夜了,华阴县城西门大开。如此厉兵秣马、细查严防的档口,却惟独对一支西来的汉中商号大开方便,而且伴随这支商队的还有督标营的骑兵,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让守门的明军不敢有丝毫怠慢。

孙传庭的总督行辕临时设在了华阴县衙,此时后院书房里灯火灰暗,孙传庭还在埋头写着奏折。

才刚刚年过五十,但孙传庭的两鬓却已经花白一片,曾经身姿健朗、锐气四溢的前陕西巡抚经过了这么些年的起起落落,已经变得沉默寡言,惟独一双眼睛,还泛着活力四射的精光。

“……贼狡诡计穷,出商洛掠河南,以乌合之众据洛阳、邓州、襄城诸地,派任伪官,叫嚣呼应,老营则游走隐匿在外,意以饥民为前驱,再围开封。官军大阵破贼当有余力,然贼常小败即走,难以除根,须以河南、山西、川陕、湖广多路官军围截,断其退路,方可毕其功于一役……臣领陕西诸军,编练不过五月,虽有地方倾力助军,然去岁大荒,渭南之地亩收不过三斗,集粮征饷实难为继……”

一份奏折写得十分慢,几乎每段过去,孙传庭都要静静停上半柱香的时间来思考。

崇祯皇帝在过去一个多月里,已经连续催促了三次,让陕西秦军出关收复洛阳,并清剿已在河南成燎原之势的李自成。但孙传庭打去年复出以来临时接手陕西军务,手里的力量实在有限,尤其是粮饷严重短缺,如果不是靠着曾经在陕西担任巡抚时的一些地方老关系,恐怕现在连一支像样的大军都组不起来。

“督师大人,军中粮饷清查文册弄好了……如今只够大军两月之用,若是能等到秋收,还能从西安、汉中筹措一些,当可缓解一二。”

一个幕僚在书房外小声说着,孙传庭手中毛笔一停,就慢慢转过了身,眼里露出一丝苦涩。

“万不能再让圣上忧心,本督心意已决,当半月之后誓师出关。粮饷一事,再派人前去各地催办一下。此次重整秦军,关中父老鼎力扶持,助我甚多,待破贼还师,本督当上报朝廷,不吝嘉赏。”

孙传庭又想起了自己去年出狱时,崇祯皇帝单独召见自己的情形,心里的激荡和苦闷来回交织,但嘴上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无论是心急如焚的幕僚,还是患得患失的孙传庭本人,都不知道蝴蝶翅膀的影响下,这大明帝国最后一支主力官军,会比历史上还要提前一个多月出关。

历史时间轴的偏离,可能导致历史发生多少细节或大或小的变化,谁也无法预估。(未完待续。。)

PS:呃,好像数错日子了。今天是周三。

第五十七章 孵化雄鸡

世界战争史上,每一个里程碑式的变革,都会捧起一个传世的君王或帝国,同时,也会让不思进取的淘汰者埋入历史尘埃。

公元前四世纪,来自巴尔干半岛偏远山区的马其顿王国的亚历山大,以他独有的马其顿大方阵横扫欧亚,成为第一位征服欧亚大陆的著名帝王。于此同时,完成国家改革的东方秦国,也大步踏上了统一之路。

若干年后,虚心接受希腊文明的罗马帝国,以他们气势磅礴、灵活机动的棋盘式步兵方阵将整个地中海变成了内湖,成为世界顶级帝国之一。

罗马帝国覆没后的黑暗岁月,欧洲文明发生了巨大的倒退,但唯独战争机器还在不断演进。15世纪末开始,完成国家统一的西班牙王国用西班牙大帆船和西班牙大方阵开始问鼎世界一流帝国的宝座,欧洲各国争相效仿。曾几何时,欧洲的统帅们一度认为战争战术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挑剔的阶段。

16世纪中叶,荷兰的独立浪潮开始撼动西班牙帝国的统治。鉴于火绳枪、大炮的普及,以及西班牙大方阵的迟钝,荷兰著名统帅莫里斯进行了大胆改良。趋于扁平化的莫里斯方阵作为西班牙大方阵的亲弟弟,已经在悄然削弱西班牙大方阵的地位,但能够理解透彻的人还为数不多。

欧洲三十年战争期间,和依然固执坚持传统、坚信西班牙大方阵才是王道的哈布斯堡王朝相比,瑞典的古斯塔夫国王将火器部队的战术优势深入应用在莫里斯方阵中。进一步经过改进的瑞典军阵型更加扁平化,已经有了近代线列阵型的雏形,强调集中火力输出的同时,还能有效化解威胁越来越大的火炮杀伤力。但这种充分发挥re

兵--器威力的战术阵型对部队的组织度和官兵纪律素质要求极高,一般的统帅根本玩不转。

而最终将西班牙大方阵最后的遮羞布扯掉的,则是发生在三十年战争后期的罗克鲁瓦战役。年轻的法国孔代亲王虚心地抄袭了瑞典古斯塔夫的战术,集火进攻西班牙大方阵。并最终摧毁了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陆军主力弗兰德军团。

在这个蝴蝶翅膀影响下的新世界,华美燧发枪和前膛加农炮的大规模输入,让欧洲三十年战争的统帅们更快也更残酷地体会到了守旧的痛苦。

1643年6月下旬,在西属尼德兰重整了几乎半年的西班牙弗兰德军团,再次向法国巴黎进军,然后不出所料地和法军在罗克鲁瓦附近的森林沼泽地相遇。

弗兰德军团算是西班牙陆军中的王冠,此时德梅洛将军麾下总计有26000余人,其中包括10000名燧发枪兵以及32门大炮。法国方面则是年仅22岁的孔代亲王率领的22000人法军主力,其中燧发枪兵9000人,携带的大炮也比历史上多了一倍。达到24门,但清一色全是机动性更好的华美8磅野战炮。

罗克鲁瓦的地形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几万人群殴的好地方,四周全是森林和沼泽,狭窄的战场几乎很难提供回旋余地。可以想象,失败的一方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但无论是西班牙的德梅洛将军,还是法国的孔代亲王,他们都选择了此地作为会战场所。

在德梅洛将军看来,弗兰德军团这次精锐尽出,在这个地形中全歼法军主力是上天的安排。而艺高人胆大的孔代亲王。更是将此地不利于西班牙大方阵作战的地形,当做了自己胜利的最大筹码。

7月2日,随着法军集中在右翼的大炮开火,这场可以和原本历史相媲美的罗克鲁瓦战役就正式开始了。虽然它的发生时间推迟了一个半月。

德梅洛将军东施效颦般将两个最精锐的、装备34A后装燧发枪的步兵营埋伏在了左翼一侧的树林里,结果被法军这一通集中火力的炮击打得落花流水,还没有开上一枪就宣告覆没。

和平摊兵力排开堂堂大阵的弗兰德军团相比,法军孔代亲王在自己的右翼几乎集中了麾下部队的所有精华。大炮、火枪和骑兵就对准了西班牙弗兰德军团的左翼猛攻,连续击破几层战线,迂回的骑兵甚至还摧毁和俘获了一部分西班牙大炮。匆忙从其他方向赶来的西班牙骑兵。也陆续被数倍于己的法军大炮用华美原装霰弹击溃。

当西班牙军团已经丧失战场机动性后,孔代亲王开始轻松惬意地命令大炮向中央屹立不摇的西班牙大方阵发射珍贵的高爆弹。厚重的西班牙大方阵在法军集中火力之下伤亡惨重,但精锐的弗兰德军团也用他们的实际表现证明着自己,硬生生地维持着阵型。

当夜幕降临之时,法军将所有的预备队都投入了右翼的突破口,形成了对西班牙弗兰德军团的包围势态,战场胜负已定。

随着德梅洛将军被法军发射的高爆榴弹击中阵亡,牢笼一样的地形让溃败的西班牙官兵遭到了无情的屠杀。是役,有超过8000名西班牙官兵阵亡,近万人被俘,许多杀红眼的法国火枪手甚至还向投降告饶的西班牙士兵开火。如果不是孔代亲王及时下令制止,恐怕罗克鲁瓦啥森林会成为西班牙官兵最大的一座集体坟场。

因循规蹈矩而无法发挥自己真正兵力和火力优势的西班牙弗兰德军团,就这样悲愤地走向了末日,纵横欧陆的西班牙军团最后一根最硬的脊梁骨就这样被敲断了。

罗克鲁瓦战役宣告西班牙大方阵的谢幕,更宣告法国开始取代西班牙成为欧洲第一陆上强国。才登基不到两个月的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在他五岁这年就收获了第一个光环。

……

……

南特,位于法国临大西洋西岸的卢瓦尔河畔,距离出海口约50公里,历史上属于布列塔尼。在欧洲混乱的贵族领地延续历史中,一直到16世纪,布列塔尼都是完全独立或自治的公国,并随着欧洲争霸的浪潮起伏一直处于法国和英国两个大国的影响下。到了法国宗教战争之后,才算真正成为法国的领土。南特也由此逐渐发展成为法国西部最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大航海时代法国探险家前往海外殖民地的核心始发地之一。

著名的《南特敕令》,就是在1598年由当时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在南特发布的,成为罗马帝国之后的欧洲历史上第一个以法律的形式确保宗教宽容的政令,南特由此得以在人类文明历史上扬名,法国新教徒的解放之路也由此开启。

在17世纪20年代和华美建立贸易关系后,南特成为对华美商船授权开放的唯一一座法国本土贸易港。近二十年过去,随着华美主导的大西洋贸易高速发展,南特逐渐超过地中海的马赛。成为法国最大的对外贸易口岸,许多来自地中海和北欧的商品,都把南特当做了中转贸易港。

法国的矿产资源其实远比不了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和德意志地区,对华美的工业原料出口只有生铁、锡锭、钾盐石、石膏、硫磺等少量品种,此外就是羊毛和马匹的出口占了大头。但在法国,尤其是法国西部和西南部,却拥有欧洲最熟练的手工业技术工匠群体,酒类和手工艺奢侈品一向深受欧洲各国的青睐,也是欧洲少数几个能向华美出口高价值商品的国家。

比如蕾丝。就成为南特本地最拿的出手的商品之一。进入17世纪30年代后,因贸易繁荣以及数次新教徒暴乱引发的人口避难涌入,大量的织工在南特落户,成为了法国蕾丝的主要产地。

心灵手巧的南特家庭妇女们。先是购买从华美进口的高档精制棉毛纱料,然后再在她们昏暗的地下室里,费精费力地用纯手工生产蕾丝,最后再通过当地布商转卖出口到华美。

具初略统计。每年华美商人都会在南特采购价值超过20万美元的法国蕾丝布料,以满足国内成衣或家居纺织用品制造商的需求,也养活了南特城内相当数量的平民家庭。光是一件常春藤高校女生冬季礼裙所消耗的法国蕾丝。就要让一位南特家庭主妇用上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来编织。

然而,真正让南特名声鹊起的,还是近几年兴起的非洲奴隶贸易。

在加勒比州和各海外领实行的《外籍劳务输入法案》,让奴隶的使用半公开合法化。最初几年还比较羞涩地通过葡萄牙或西班牙商人输入。到了近些年,吃够了甜头、嫌法案限制太多的华美加勒比州商人们,开始大量兴建“战俘劳教农场”,无论是南山海外领、南非总督区还是印度洋总督区,以战争为名捕获土著充当战俘劳役的行为开始泛滥。

几乎无成本的战俘劳动力压榨,让加勒比州的农产品出口极具竞争力。如今在加勒比州的马提尼克岛、多米尼克岛和圣卢西亚岛上,虽然没有正式的定居城镇,但却是加勒比州的农业经济重地。几乎所有的水稻、甘蔗、咖啡和印度靛蓝种植农场都由所谓的“马达加斯加战俘”负责耕种,而圣卢西亚岛南部的硫磺矿,则是清一色的南非黑人战俘。

有时候华美军方可能一下子“供货”太猛,多余的土著战俘则直接被华美或葡萄牙商人给贩卖到欧洲或中南美。南特成为欧洲最大的奴隶交易中心,也让垄断奴隶交易的法国王室从中获得了不菲的收益。

去年秋,对华美长期防范意识极强的黎塞留主教死后,年仅5岁的路易十四即位,但国家的实际大权则由新任首相马萨林掌握。严格来说,曾经有过访问北美经历的马萨林属于半个亲华美派,所以为筹措欧洲战争的军费,马萨林对南特港的华美进出口贸易给予了远比黎塞留在世时更好的税收政策,以吸引了更多的华美商人。

……

1642年7月6日,周一。

与西班牙的塞维利亚、葡萄牙的里斯本、德意志的埃姆登一样,华美商人们在南特港也成立了一家联合商馆,专为本国商人在法国的进出口贸易提供便利。而它的另一个秘密用途,则是充当华美情报部门在法国的情报总站。

格罗佛少校,曾经作为华美国防部军事情报局伦敦站的特工,为欧洲远征舰队歼灭英格兰海军立下了汗马功劳。格罗佛在1636年悄无声息地离开英格兰返回华美。然后在1642年又以华美南特联合商馆副会长的身份出现在法国,担任军情局法国情报总站负责人,一待又是一年多。

表面上,格罗佛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到访的法国商人,接洽商务意向,或是为抵达南特的华美商人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但在背地里,联合商馆的顶层天台上,每周都会发送一大批从法国收集的政治、经济或军事情报到美属亚速尔情报分析中心。

一大早,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格罗佛就在管家的伺候下,更换了派头十足的华美高档礼服。然后宛如贵族般在商馆的露天阳台上进行早餐。而陪同格罗佛进餐的,除了两位仆人外,还多了一个中年法国商人。

西班牙的火腿、意大利的乳酪、南特的葡萄酒、本土的蓝莓果酱、以及用本土精制小麦面粉烘焙的糕点……餐桌上玲琅满目的食品,在这个年代完全就是挑战正在闹饥荒的法国人民的承受力。

饥肠辘辘了一整夜的中年法国商人忍不住吞着口水,但还是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倾听格罗佛慢条斯理的发言。

“……对法国罗谢尔和波尔多新教徒民众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我个人表示同情。但就算是华美南特联合商馆出面,也无法突破本国国会颁布的《移民管制法》。杜蒙先生,您大概还不清楚。每年我国政府允许的欧洲移民签证数量,总数限制在6000人,而且从明年开始,这个数量将减少到5000人。在这个饥荒的年代。北美实在没有更多的粮食养活太多移民……”

又是一片蘸着番茄酱的火腿片送入口中,格罗佛那蠕动的嘴唇吐出的法语混合着火腿的芬芳,让坐在对面的法国商人的表情十分难受。

“如果格罗佛先生不施展仁慈的话,也许我们不得不流浪到阿姆斯特丹或是埃姆登。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过分了些。但这些人全是优秀的工匠和心灵手巧的妇女,就连孩子们,都极为聪明。他们只是需要一张去亚速尔的船票,哪怕只是一半的人也好……”杜蒙将自己的视线从餐桌上移开,沮丧地看着地面,嘟哝着都说过无数次的内容。

从十多年前开始,法国天主教政权对法国西部和西南部新教徒的迫害就越发恶劣,双方的冲突更是引发过两次血腥的叛乱战争。在法国王室多次无视《南特敕令》以后,数以万计的法国新教徒民众不得不迁徙流落他国。

不光荷兰成为了法国新教徒的最大收容地,华美也成为了这些人的迁居目标之一。十多年来,每年大约有数百到上千的法国新教徒工匠成为华美移民,曼城东北几十公里的宋州新罗谢尔镇、滨州洋河镇,曾经就是法国新教徒移民的最大安置地。

席卷法国南方的大饥荒,让被压迫在社会底层的法国新教徒们的生活更加艰难。法国王室为维持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巨大开销,任命的各地税务官对新教徒家庭的特别税种更是增加了一大堆。

多年前最大的一次新教徒暴动被镇压后,法国西南部的新教徒再也没有在法国待下去的信心了,谋求外面世界收容的心态是越发强烈。而杜蒙这次,就是受法国西南部城市波尔多的部分新教徒所托,前来找华美商人帮忙,以解决上千个新教徒家庭的困境。目前来看,就算杜蒙和格罗佛反复交涉了好几次,甚至连签订契约奴的意向都表达了,但对方依然不为所动,这让杜蒙不由得心灰意冷。

听完杜蒙断断续续地重复了很多次的请求,格罗佛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面前一筹莫展的男子,一分钟后,突然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我理解您的想法,也许除了我的国家,宗教宽容和公正自由在整个世界都是奢侈品。但美好的生活,都是自己的努力争取到的。毫不客气的说,杜蒙先生一味地表达一种悲观和逃避心态,并不符合我国报纸对你们的同情和评价。”

仿佛听到了一些暗示,杜蒙猛地抬起头,一脸震惊:“难道有其他方法,可以获得您的帮助吗?”

“记得我国明珠岛海外领市长安尼尔先生说过一句话:为了不让鞭子落在自己的背上,就必须让鞭子握在自己的手里。据我所知,安尼尔市长先生好像就是从里昂的新教徒家庭出生的。而现在,他是我国最高尚的人之一。”格罗佛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摸出一封信,放到了餐桌的一角,“也许我无法保证上千个可怜家庭获得全新的家园,但我可以代表华美的新教徒民众,为法国新教徒提供一份力所能及的关怀。”

带着满脸的疑惑,杜蒙慢慢取过信封,打开后,只见上面罗列了一些商品清单,当然从说明上看,并非是华美商人的订货单,而是标注着捐赠。

10000里佛尔的资金和100吨谷物,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这大概足够波尔多最落魄的一批新教徒家庭吃上好几个月了。但后面的几项,则让杜蒙心里一跳:1000支翻新的产自荷兰的21B燧发枪、8门葡萄牙老式3磅加农炮,以及10吨黑色火--药。

“这场糟糕的战争,让我们失去了很多正常客户,该死的荷兰人居然用这些锈迹斑斑的东西来支付我们的货款,我也正愁着怎么帮他们处理掉这些二手货。如果杜蒙先生愿意,这些旧东西就送给您了,大概可以换到许多粮食吧?当然,可能数量不是很多,但是我相信还有更多的本国商人被荷兰人坑了一把,送给你们充当坚持生活下去的本钱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格罗佛说完,将自己面前的一碟华美银谷镇泡菜、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推到了杜蒙的面前,然后笑着摘下了自己的餐巾。

“格罗佛先生,确定还有更多吗?”杜蒙一把将信件拽在手里,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但微微颤抖的双肩依然将他的真实情绪给出卖了。

“不好说,也许需要您下次再过来看看。嗯,我也最多做到这一步了,希望您能理解。货物如今就在亚速尔英雄港,您要自己想办法运回波尔多。”格罗佛笑嘻嘻地又为对方斟满一杯葡萄酒,仿佛这种事和自己完全无关。

“感谢上帝,也感谢您,格罗佛先生,我会把这份恩典善意传达给波尔多的新教徒民众的……”

此时,食物的诱惑都不足以平息杜蒙内心的震颤,几分钟后,狼吞虎咽一番、又一口干光葡萄酒的杜蒙站起身,朝着格罗佛深深地行了一礼。

杜蒙在仆人的陪伴下走了,格罗佛的脸上这才露出一副阴冷而严肃的表情。在格罗佛的秘密情报中,杜蒙就是多年前参与法国西南部新教徒大起义的基层组织者之一,和法国一些新教徒贵族有着极深的联系。

“给亚速尔中心发报,最高级加密,内容:‘雄鸡’开始孵化,准备好饲料。”格罗佛头都没有回,就朝身后的年轻仆人轻声嘀咕了一句。

“是的,格罗佛少校。”

仆人微微弯腰,就走进了身后的不远的阳台出口。(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江州建立

进入七月中旬之后,东西半球各有一件大事震动了华美民间舆论。

在东方,和李自成齐名的农民军领袖张献忠在湖广如入无人之境,攻陷武昌,处死了明朝封藩楚王,甚至还极为野蛮地和部下分食了楚王的尸肉。

张献忠等人疯狂搜刮,缴获了数以百万两白银计算的财富,“尽取宫中金银各百万,辇载数百车不尽”。随后张献忠发银六百余万两,召集各地流民从军,兵力一下扩充到十万人以上。

就在武昌被张献忠围攻的时候,震动闵浙赣三省的苍山农民起义也出现了恶劣的变化。历史上和陈子龙交情不错的文人名士许都,成为了这起农民起义的领袖。起义军在浙江境内陆连续击败前来围剿的各路明朝官军,攻克义乌、诸暨、浦江、永康、武义、汤溪、兰溪等县,全浙大震。

大明浙江省一片烂泥,看起来似乎和华美普通国民的生活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实质上,许都领导的农民起义严重影响了浙江沿海的大部分贸易。近半年来,东联集团从浙江海商手里获取的进口物资数量,也下降了七成以上。

最倒霉的事情就发生在武义县城被围的前夜,几家为华美东联集团供应生丝的浙江商人也被困了在城内。城池沦陷后的乱兵抢劫和纵火,超过3000担、价值35万美元的待运生丝被烧了个精光,几乎占去华美每年生丝进口量的四分之一。

不知道是信息筛选工作没有做仔细,还是媒体对东方悲情的渲染过了头,消息在报纸上登出后,曼城期货交易市场的生丝价格就连续出现4个涨停板。

要死不活的是,当前华美制定的期货交易日涨跌停板幅度为5%,也就是说,20%的大涨让不少恰好必须在这段时间里买入对冲平仓的期货商们懵了头。其中就包括自以为对期货经济了如指掌的史文博家的期货交易基金。一夜之间就损失了上万美元,气的正在筹备女儿嫁妆的史文博差点找上《曼城金融报》去骂人。

当然,在金融活动越加频繁的华美,这种大起大落也不一定是多大的稀罕事,对大多数普通国民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但来自英格兰的一则消息,则在华美高层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英格兰,耀武扬威了大半年、连续攻克议会军地盘的王党军遭受了一次重创。王党军刚刚占领英格兰第二大港口布里斯托尔,连同港口的所有船只在内,截获了大量战争物资。但还没来的及庆贺,就发现一支议会军赶到了北方几十英里外的重镇格洛斯特。

连续作战了好几个月的王党军,此时正处于急需休整的极度疲劳状态。这一支前来会战的议会军看似弱小,却到的恰到好处,而它的指挥官,则是沉寂已久的克伦威尔。

只要牢牢控制住格洛斯特,就等于切断了正在英格兰西南和威尔士作战的王党军主力和北方王党军老窝约克郡的联系。似乎为了呼应格洛斯特的议会军,另一支由沃勒将军指挥的议会军残部也在布里斯托尔南方几十英里外的布里奇沃特重新集结,大有北上策应的动向。

眼下王党军只要一鼓作气再击溃克伦威尔统帅的议会军。就算是彻底奠定了英格兰西南部的胜局,届时王党军就能从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对伦敦构成合围。而在伦敦,埃塞克斯伯爵匆忙组建的几个民兵团队连一半的武器还没有凑齐,还面临北方王党军的压力。根本无法分兵增援西部战线,悲观的气氛弥漫整座伦敦城。

一方是咬紧牙关需要再接再厉,另一方则是实在输不起了。历史上本应该坚守待援的格洛斯特防御战,这次变为了决一死战。格洛斯特的议会军由克伦威尔亲自编组训练了三个多月。克伦威尔将其自豪的称为“模范军”,因为这支人数不过4000多人的议会军,几乎完全按照克伦威尔自己多年来总结的经验在训练。除了极少的骑兵和炮兵,几乎所有的步兵都装备着清一色的美式21B燧发枪。

一场人数相差几乎一倍的格洛斯特会战在7月1日那天爆发,克伦威尔将麾下的3500名燧发枪兵排成了薄薄的四排线列阵型,之后跟着可怜巴巴的4门12磅加农炮以及不足200名的骑兵。而克伦威尔的对手,王党军赶来会战的兵力超过了6500人,但燧发枪数量只有不到2000支。

一边是纯燧发枪兵组成的线列步兵阵容,另一边则是改良自西班牙大方阵的莫里斯方阵。双方的炮兵在1000码的距离上就展开了互射,议会军单薄的阵型损失轻微不计,而王党军的第一线部队则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当双方阵列逼近到100码后,克伦威尔在几年前成名的线列步兵墙式推进抵近齐射再次大发威力。只是两轮齐射,近千名王党军就非死即伤,第一线部队迅速崩溃,然后克伦威尔抓住时机发起了刺刀冲锋,骑兵也趁势包抄突袭对手的炮兵。前线溃败的王党军又波及了后面的部队,最后引发全军崩盘。

是役,克伦威尔以伤亡300多人的代价,毙、伤、俘王党军3000余人,并缴获对手所有的大炮,打了个酣畅淋漓的大胜仗。两天后,克伦威尔收复了布里斯托尔,但王党军在撤离前将堆积在港口来不及运走的所有物资都付之一炬,大火几乎焚毁了整座港口。

四艘受雇于美属亚速尔总督区的某家华美小商会的荷兰籍风帆盖伦船,刚刚到达布里斯托尔卸货,就在这场大火中遭殃。一名假扮荷兰商人的华美特工葬身大火,该商会承运的市值近百万美元的粮食、药品和军火全泡了汤。在幕后,这家皮包小商会其实是国防部军情局注册的,船里的物资全是准备交付给王党军的。更恶心的是,查理一世还没有来得及付钱,华美方面第一次吃了个大亏。

英格兰内战的历史已经面目前非,模范军横空出世,议会党提前一年转败为胜。战争的天平又开始向议会党倾斜。这场布里斯托尔大火固然让那名大意的华美特工丢了命,但除了向交战双方抗议之外,华美外交部还真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好理由来宣泄,因为现在华美还有一系列更为重要的工作要完成。

……

1643年7月19日,周日。

约克城,算是英格兰历史上最古老的城镇之一,后世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父亲乔治六世曾经说过:“约克的历史就是英格兰的历史。”

古罗马帝国统治不列颠岛时,约克城就是英格兰北方的重要军事重镇,更是英格兰中世纪以来制约苏格兰的政治前沿。英格兰王国权力的数次变更,也和约克城有着无法分离的缘分。

约克公爵。就是英格兰王室在当地长期有力的统治象征。打爱德华四世开始,约克公爵头衔就成为了王室的专属,通常都授予国王的第二个儿子。有意思的是,查理一世曾经就是约克公爵,只是因为他的哥哥病亡,他才有机会成为国王继承人,当然也为这个国王位置倒了血霉。

现如今,古罗马时期的城墙依然围绕着约克城,建于中世纪的圣彼得大教堂钟声嘹亮。一队队英格兰王党士兵忠诚保卫着教堂大门,数十位衣着高档的英格兰贵族都面带焦虑地守候在大门旁。

“他们(议会党)的兵力又增加了,正在反攻,我们快要失去整个威尔士了!克伦威尔绝对是一个最危险的对手。国王陛下应该考虑一下上个月埃塞克斯伯爵提出的和谈意见。”

“嗯,也许我们还应该派使者去苏格兰和爱尔兰,只要条件合适,那里有更多支持国王陛下的人。”

教堂门外的英格兰贵族们窃窃私语。各种意见层出不穷,几乎没人觉得可以和挟大胜之威北上的克伦威尔的模范军有一战之力,因为此时的多支王党军都被议会军击败了。

教堂的大门打开。一身戎装的查理一世依然是那副阴沉苍白的脸,但眼里却闪着不屑的目光。

“……我不会接受任何王室名下的殖民地做出任何改变,这有悖于我们当初的约定。他们的殖民地自决书是不合法的!”查理一世看了眼在门外守候的贵族们,回头对着一位华美外交部信使露出不容商量的神色,“相反,我觉得无论是弗吉尼亚,还是基拉尼男爵领或是整个爱尔兰,都应该为我提供尽可能的帮助。那些议会败坏分子,会知道和他们的国王作对意味着什么!”

“我只是转达我国国会的基本态度,至于您,有权作出任何选择。弗吉尼亚殖民地议会申请领地合并议案,也确实让我国国会感到困扰,但我们必须尊重北美土地上的民意。”华美外交信使也是面无表情,在简单行了个礼后,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这群玩把戏的北美小丑,他们一边支持我,却一边在给议会叛乱分子送去一船船粮食、火药和火枪,现在已经把手伸向了弗吉尼亚!但这一次,他们却连一门大炮都没有付出,就拿去了我的弗吉尼亚!”

望着远去的马车,查理一世那忧郁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怒色。

……

就在查理一世还在纠结是否前往苏格兰寻求支持的时候,北美弗吉尼亚殖民地已经挂上了全新的头衔——“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江州”。

就在两个月前,经华美国会的正式批准,华美内阁总理吴元一正式接受了英属弗吉尼亚自治殖民地地方议会的合并归附书。这个纯属过场的政治动作已经足足持续了半年,而在之前,华美海军陆战队和外籍军团野牛旅的部队早就控制了弗吉尼亚的汉普顿港和詹姆斯敦两大重要城镇。

新成立的江州一下就填满了滨州以南的大片版图空白,将整个英格兰弗吉尼亚殖民地囊括的同时,还加入了后世北卡罗来纳州的部分土地。当然这些版图领地切割划分,更多还是图纸作业,离实际控制还差了不少。

经过近半年的统计整理,并入江州的前英格兰殖民地人口,总计9000余人,此外还包括以“劳务外派”为由已经在汉普顿渗透定居的近2000号华美国民。为顺利完成行政落实。所有前英格兰殖民地居民都被授予了临时定居权。而近些年经过政策打压后的近千名种植园黑人奴隶,则被华美政府强制收买,并送往加勒比州的“劳教农场”或是卖给中南美的西班牙和葡萄牙殖民地。

至于前弗吉尼亚的其他资产,华美内阁则进行了一番整合。

首先,并不适合大规模定居建设的詹姆斯敦,以及詹姆斯河两岸若干偏远的以烟草种植园为主的殖民据点将废弃,州首府迁往詹姆斯河口的汉普顿,而后者已经改名为“江城市”。

江城市跨詹姆斯河口南北两岸,其自然地理条件当然是出类拔萃的,后世鼎鼎大名的大西洋诺福克海军基地。如今就算是江城市南区,未来将成为本土舰队的第二母港。

其次,整个江州的定居人口将进行为期两年的结构性调整,除了安置更多新移民,大约半数的前弗吉尼亚老居民会被迁置分散到其他州。然后再以低廉的土地价格,从若干人口较多的其他本土城镇吸引新的国民家庭迁入。而之前,在国家刻意的宣传下,提前预定土地准备迁居江城市的国民家庭已经超过了200户,半数以上都是曾亲自来过江州跑贸易的百慕大海外领的华裔老国民。

百慕大海外领双湾市稀缺农业土地。和江城市的土地相比完全就不在一个数量级,只能走特色微型工农业、金融贸易和消费型城市路线。江州的气候比本土北方要温暖适宜,这点上很讨华裔老国民的喜欢,让早打算大规模扩张农业种植的百慕大华裔民众翘首以盼。而且双湾市政府也鼓励国民外迁。毕竟这些年本地人口增长很快,截止1643年6月份,在籍人口就已经突破了12000人,城镇再度扩建的成本压力很大。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在詹姆斯河口上溯100多公里的北岸、后世的里士满城址上兴建一座新城镇,并命名为“周可民市”。以纪念1625年出使伦敦不幸牺牲并追授为海军少校的周可民。

周可民市的建立,是华美向江州内陆拓展的核心桥头堡,城镇四周自然资源丰富,土地肥沃,无论是发展农业还是工矿业,都具备不错的发展前景。而且水上交通十分便利,在后世就是美国南方的著名河港。

经济方面,鉴于江州已经成熟的农业基础,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农业依然是其经济支柱,其中棉花种植、林木将是重点,只要人口增长能跟上,农业类型和规模总量也会不断扩大。

工业则以矿石开采、建材、木材加工、纺织、造船为主。至少在17世纪,詹姆斯河口南北一带的高品质铁矿还是较为有名的,而且还是难度极低的地表开采,虽然储量上远无法和滨州金谷市比,但持续年产几万吨也不是难事。而早在去年,北洋船舶集团就在当时的汉普顿港投资了一家小型造船厂,目前已经承接了欧洲国家订购的几艘三桅纵帆商船订单。

行政管理方面,江州州长由前滨州江陵市长姚忠林暂时担任。姚忠林今年才32岁,是当初大灾难时的九名孤儿之一,后被姜兆龙一家收养,但姜兆龙却并没有改变孩子的姓氏。

姚忠林性格沉稳,学习成长能力很强,拥有常春藤高校工商管理和物理系双学位,是穿越众继金小寒和胡焕之后全力培养的第二代接班人之一,也将在未来几年在江州继续积累行政经验。

江城市的临时代理市长,则委任前弗吉尼亚殖民地自治议会议员费尔纳担任。以费尔纳在当地的良好口碑,以及和华美高层多年来的紧密关系,这种行政任命将是最好的过渡。

至于江州地方议会,根据前弗吉尼亚殖民地自治议会和华美国会达成的合并协议,将有几年政治缓冲过渡期,1650年才会正式成立州地方议会。

江州市的建立,宣告华美北美战略拓展中威胁最大的一块骨头被彻底消化,剩下的,就只有北方的法国殖民地魁北克,以及目前正被法国严重军事渗透的佛罗里达半岛,尤其是后者,将成为华美未来几年必须优先解决的对象,从而完成华美北美主权的“全面统一”。(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急功近利

1643年7月28日,周二。

一大早,位于曼城湾的南方对岸、后世新泽西半岛的东北部沿海,一座规模不小的“乡村”,即将迎来了一大批“客人”。

几艘大型机动驳船的身影出现在北面,守候在码头边的德拉瓦雇工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套马拉车。在他们身后,是整整齐齐堆集成山的苜蓿草捆。

在当地的德拉瓦印第安老人眼里,这些从海湾北面而来客人中,最早的可以上溯到22年前。记忆里,那数百与自己有着相似面孔的外来者神奇地出现在海湾北岸的长岛土地上,从此占据不走,并渐渐占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

“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就是多年之后,数千名仍然没有归化入籍的德拉瓦族印第安人在华美的最大栖身地。

部分德拉瓦人的守旧与固执也许并非是一种过错,但在某些穿越众眼里却不能成为放任自流的观点。为了自己“心安理得”一些,五年前,华美国会通过了《殷裔部族社区迁置与保护法案》,十分鲜明地将国内所有不愿意融入华美社会的各印第安部族进行了分批迁徙安置。

滨州东北部的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宋州西部的佩科特社区保留地、宋州东部的莫西干社区保留地、海州中部的那拿根塞社区保留地……多年过去,十来个印第安部族保留地建立,这些未计入华美国民人口的北美印第安人,数量超过20000人,比已经归化入籍的华美印第安裔国民数量还多。

保留地范围的限制,让北美印第安人的游猎区域被人为遏制,这些坚持传统的印第安人不得不告别了他们的生活习俗,过上了固定的农耕生活。在保留地里,打猎营生已经大大减少。大片的农田被开拓出来,牲畜养殖也成为日常劳作的主要内容,并定期保持着和华美商人进行商品贸易的老传统。

随着时间的推移,还生活在社区保留地的德拉瓦男女老少不断减少,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德拉瓦人都选择了离开社区保留地,前往华美城镇生活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殷族社区教育”可谓是功不可没。

……

一位身着华美礼裙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保留地社区某座小坡上,眺望着码头方向。女子大概三十来岁,容貌清秀。看不出准确的年龄。

在她的四周,是一片片整齐的青绿色苜蓿农场。距离上次收割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但入眼望去,生命力旺盛的苜蓿已然恢复活力,最多再过两个月,又能收获一批。

后世的研究表明,1000克的苜蓿能提供相当于600克粮食饲料的能量,但亩产却至少十倍于谷物,而且种植技术极为简单。华美国内牲畜养殖业对青饲、青贮与干草饲料的需求数量极为庞大。长期以来,紫花苜蓿都是德拉瓦社区保留地最主要的农业种植作物,并供应着海湾北岸的华美农业重镇泽西市。而苜蓿对土壤的强大改良和肥田效力,又让这里的农场成为整个华美最肥沃的土地之一。

虽然保留地的牧草经济看起来很单一。但胜在技术门槛很低,通过出售牧草饲料,保留地能换回包括粮食在内的所有华美生活用品。

今年的苜蓿长势良好,第二茬已经陆续完成收割并进行了青贮处理。加上少量的青玉米秸秆,上万吨的青贮饲料正陆续由前来的华美商人收购,然后再送往泽西市的各个牲畜饲养农场。而保留地饲养的猪牛羊。每个月也有华美小商人前来收购。

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青壮人口多年来不断下降,田间劳力短缺日益加重。随着牧草种植规模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华美私营农业公司和华美劳力也开始逐渐进入德拉瓦社区保留地,为当地的德拉瓦人提供苜蓿农作服务,甚至直接就参与当地的农场承包。

如今在中年女子脚下的,这一大片面积超过3000亩的规整苜蓿农场,就已经不属于德拉瓦社区的自营产业,而是某个华美大户在当地承包的私营农场。按照华美大户和当地长老的约定,这片土地将不收取任何承包费用,唯一的要求,就是每年出产的四分之一的收益要归社区保留地所有,这种淳朴而简单的合同条款,吸引了不少华美农业投资人。

成堆成垛的牧草整整齐齐地码在田间,依稀还能看到一些华美农业工人和少数德拉瓦族人带着马拉拖车在田间走动。这里农场面积,放在以前,就要占用掉当地大部分的德拉瓦劳力。而现在华美先进的畜力收割设备,已经不大需要保留地的德拉瓦老少们费心了。

视线里,搭载着成吨牧草的马车正在朝着码头方向远去,几个德拉瓦小屁孩还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中年女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慢慢转过了身。

“达玛校长!达玛校长!村长叫您赶紧过去!”一个身穿华美服饰的德拉瓦孩子喘着气跑上了小坡,对着中年女子摇晃着小手臂。

“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哪位老师放你出来的?”达玛脸上的笑意未减,和蔼地抚摸着小孩子的头。

“听说族长来了,还带了好多人。村长正在和族长说话,学校都停课了!”小孩子的表情很认真,看样子社区里因为某些事终止了一些公共活动。

“娜答夫人也来了吗?”达玛微微一愣,把头转向了社区居住地的方向。

……

这次抵达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华美船队,规模比人们想象得大了许多,不光包括几艘前来收购搬运农产品的机动驳船,还有一艘华美海警队的巡逻艇。从船上下来的人也不仅仅是普通的华美商人,更多了十几名华美警察和几个看起来身份不低的男女。

视线里已经没有了那种木头、夯土或茅草搭建的原始房屋,除了传统的建筑造型,整个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建筑用材基本上都被水泥砖瓦取代。一座最大的砖石大屋里,几个来自曼城的男女正坐在兽皮地毯上。和几个年老的德拉瓦长老进行着气氛略显紧张的交涉。

“……族长应该为整个部族考虑,我们不可能再搬迁到其他地方。这是当年他们的承诺,娜答大祭司也可以作证吧?”长时间的沉默后,一个德拉瓦长老低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都朝向了在座的一位中年华美华裔和一位中年贵妇。

“老公,村长说得没错,这里经不起折腾了。”中年贵妇有点不忍地嘀咕着,伸手轻轻拽了下丈夫的衣角。

李想夫妇,大概是这二十多年来,德拉瓦社区保留地里地位最崇高的人物。同时也是名义上德拉瓦部族的领袖和保护人。如今两人已经拥有了六个孩子,长子李殷林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年轻内科医生,今年初迎娶了民政部长霍谦的长女;长女李殷涵也即将出嫁,联姻对象则是总统包子图的养子。

李想创造了内阁部长二十年任期记录之后,终于在去年国会参议院改选中担任了参议员,而他的妻子娜答,则早早地就放下了一切外部工作,负责整个大家庭的事务。

几年前的《殷裔部族社区迁置与保护法案》出台,李想夫妇是花费了巨大精力和口舌才说服了各地的部族长老。将宋州一带未归化的德拉瓦人都迁到了这里定居。但现在,在某些人的拾掇下,这片已经成熟的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又要面临一次危机。

“现在社区保留地土地收归国有,是国会谨慎考虑后的决定。”李想艰难地点着头。“对于本地居住的德拉瓦族人,内阁提供了多个候选地,由大家任意选择,而且新的保留地面积不会比现在小。内阁那边还会按照现有的社区财产。给予额外的土地或货物补偿。”

“可是……”娜答的脸色有点略微泛白,拉住李想衣角的手使上了劲。

对于国内某些人打算将这些土生土长的德拉瓦人彻底分解到偏远海外领地的企图,李想在国会上也据理力争过。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华美再怎么想表现出和历史上不同的善意,那些已经开拓出的肥美土地,依然会引起国内的觊觎。

在某些人眼里,放任这种低效而懒散的原始部族生活,本身就是对华美本土资源的一种极大浪费。

“会补偿更多的土地和货物吗……”几个老人彼此交流着眼神,仿佛觉得条件还不错。

“那都有什么地方可选?”一个长老伸长了脖子。

“嗯,加勒比海外州、南山海外领、印度洋总督区、月山岛海外领……距离越远,补偿越多,最多可达三倍。”李想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件,放到了兽皮地毯上,表情有点干涩,“以我的个人建议,巴巴多斯岛比较好,不光土地面积比现在保留地大一倍,还可以拿到双倍的财产补偿。”

巴巴多斯岛,小安的列斯群岛最东面的岛屿,面积430平方公里,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被英格兰用于抵押国债,只有一座小得可怜的沿海殖民据点。由于英格兰内战导致的国债偿还中断超过六个月,根据爱尔兰战争后双方修订的抵押协议,巴巴多斯岛已经在两个月前被华美加勒比舰队合法占领,上面百多名英格兰移民被幸福地强制迁往南非总督区的金沙港和苏兰港,从而留下一片空白。

对于这些足不出户的德拉瓦老人来说,这些地名没有一个是熟悉的,至于气候环境和本地有什么不同,距离有多远,就更没有概念了。

“另外,为保证大家搬迁后的生活,国家将在未来五年不收取任何税收。”见大家都有点心动,李想赶紧趁热打铁。

“李先生!这是对这里所有人的不公正!政府应该听听更多的声音。”正在此时,一个衣着打扮体面的女性走了进来,朝着李想夫妇行礼。

“达玛也来了。”娜答赶紧让开一截,脸上的歉意更浓。

“您刚才所说的地方,这里的人们都没曾体会过。”达玛已经身为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学校的校长,多年来的与时俱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想口中的“未来新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想口中的地名全是在遥远的海外,气候环境和北美截然不同。

“那里没有任何敌人。冬天都很温暖,而且雨量充沛、土地肥沃。国家会继续在那里帮助你们,修建学校、农场……”李想撇了眼达玛和在场脸色再次发生变化的德拉瓦长老们,语气显得很镇定。

“但那里根本就不是我们熟悉的环境,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他们从没有经历过没有冬天的生活。政府是要强行赶走大家吗?!共同生活在文明的世界里,不是当初大家说好的吗?”达玛苍白着脸,全身都在颤抖。

“达玛,李想就是来和大家商量的。如果需要更多补偿,相信国家也会考虑的。”娜答在一边赶紧拉住了达玛的胳膊。

“族长,是不是我们必须服从?”一位长老似乎弄懂了达玛争辩中的暗示,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这是保存部族完整性的唯一方法,我必须为大家的未来负责。”李想斩金截铁的回答。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另一位长老在角落里低声问到。

望着四周投来的目光,李想低下了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周可民还在,他是不会允许你们这样做的!他答应过我的!”达玛一字一句地说完,就走出了长老们开会的大屋。头都不回地朝社区学校走去。

不知道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当天下午,上千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男女老少就围住了李想夫妇等人的住所,十几个负责保护李想夫妇的警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码头的海警队巡逻艇见情形不妙,赶紧起航朝海湾东北岸的长岛西区而去。

就在李想夫妇坐在这里和大家商量的时候,在几百公里外的海州,人口最少的那拿根塞人社区保留地。已经被荷枪实弹的华美陆军和国民警备队包围。成片的土砖房屋被蒸汽推土机给铲平,上千男女老少被集结起来分批送往津门港。他们将和部分判决流放的易洛魁印第安战俘一起强制装船,然后运往加勒比州的安提瓜岛。

安提瓜岛面积280平方公里。和巴布达岛一起在爱尔兰战争后回到华美手里,目前属于华美加勒比州的行政管辖范围。当地的加勒比人早被肃清一空,如今岛上除了早期英格兰人留下的一座人去楼空的殖民村庄遗址,几乎还是一片未做任何开发的处女地。

……

第二天,从首都赶来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和闹事者的交涉失败后,从泽西市和首都调来的两个中队的国民警备队在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登陆。

国民警备队直接开进了居民区,将李想夫妇的临时住所保护起来,并强行将一众德拉瓦长老们拘禁在了大屋里。

更多的社区保留地德拉瓦人涌进了居民区,将200多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几十名军警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在人群的最前面,一位身穿德拉瓦传统服饰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盯着对面黑洞洞的枪口。

“……再警告一次,所有人马上返回自己的家,不得聚集围堵在这里!”一个军警举着铁皮筒,站在一座水井边大声喊着,四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或军警都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大家都散了吧。”在军警的身后,娜答和达玛都在焦急地喊着。

“不,娜答大祭司,达玛校长。”德拉瓦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前,歉意地朝着两位身份颇高的女性笑笑,然后把头转向了对面的华裔军警高官,“警官先生,我们很努力地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和平相处,为什么要破坏我们的生活,要赶我们走。”

“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是,哈本,你身为保留地税务官,属于国家公务员,不应该参与组织这种暴力抗法聚会!你应该知道这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华裔军警高官铁青着脸,对着不远的德拉瓦青年露出怒容。

“大家都是自发的,并没有针对您和族长,没人充满恶意。”被称做哈本的德拉瓦中年人走到一排军警面前,用手摸着其中一支步枪的枪口,面带微笑。“我忠于这个国家,但同样必须保护这里的民众。族长和娜答大祭司,你们不也一直坚持如此吗?”

似乎是为了呼应哈本的宣言,四周的德拉瓦男人们都发出了高亢的欢呼,并纷纷向前迈步。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们都心里一紧,纷纷后退,手里的武器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哈本,让孩子们都回去!”达玛挤开军警,冲到了哈本面前。

“达玛校长,难道你忍心看着所有的老人和孩子。被抛弃到那些遥远而陌生的岛上吗?”哈本从兜里摸出自己的国家公务员证,直接丢到了地上,“这和我小时候在学校里学的不一样,和我在陆军服役时学到的也不一样。”

“这不是驱逐,国家会妥善安置的,哈本。”李想也走了出来,把手搭在了德拉瓦税务官的肩头。

“妥善安置?这里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为什么就容不下这里的几千人?”哈本后退了一步,慢慢摇头。

“最后一次警告。马上散开,否则将全部予以逮捕……”华裔军警高官举起了手,一排排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开始上前驱赶。

“啊!”

一个国民警备队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一块石头不知道时候从人群里丢出来。直接把这名士兵的脸打了个大开花。

“驱散他们,逮捕哈本!”

华裔军警高官愤怒地下达了命令,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备队官兵和军警一涌而上,直接用枪托朝那些身强力壮的德拉瓦青壮砸去。

鸣枪示警不可避免。企图肢体反抗的德拉瓦年轻人更是被一一揍翻在地,而那位领头闹事的保留地税务官哈本则被几个国民警备队士兵用武器抵在了墙头无法动弹。

短短十几秒内,人群发生了极大的混乱。老人、妇女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呼喊,到处都是拥挤碰撞乱跑的人影,不少体弱的人被挤倒在地,任由他人践踏。

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德拉瓦青年蜷在地面,老人东倒西歪,和家人挤散的妇女在尖叫,孩子的哭泣此起彼伏。混乱之中,达玛还在声嘶力歇地劝说着身边的军警,而李想夫妇早就被军警们护在了中央。

一声幼嫩的哭泣声吸引了达玛的注意,只见跑动碰撞的人影之间,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襁褓落在地面,四周是密密麻麻跑动的脚步,每过一秒都有可能导致婴儿被踩死。

达玛脸色瞬间大变,死命挤开四周的士兵,朝着婴儿襁褓跑去。一个被军警揍翻的德拉瓦青年撞到了达玛的身上,达玛柔弱的身体瞬间倒下。似乎脚踝被人狠狠踩了一下,剧痛之后,达玛发觉自己已经无法起身了。几秒钟后,达玛还是奋力地朝婴儿襁褓爬去,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又不断被人踢踩着。

终于将婴儿搂到了怀里,无法起身的达玛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孩子,任由越来越多的人踩中自己。

“你疯了吗,拉格尔上尉,马上停止这种暴力,他们全是印第安平民!”

不知道什么时候,针对混乱人群的枪击也出现了,若干抵抗激烈的德拉瓦青年被击伤在地。大屋里,李想朝着面红耳赤的国民警备队指挥官大声呵斥着,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烂,脸颊还带着一丝擦伤后的血痕。身后的娜答看着屋外哭声惨叫一片的混乱人群,更是两眼无光地瘫坐在地面喃喃自语。

“我很抱歉,参议员阁下,我想这个时候很难停止下来了,不过我会尽力的……”

协同国土安全部军警维持秩序的国民警备队欧裔上尉尴尬地连声道歉,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样的混乱冲突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收拾了。

……

几十分钟后,在拉格尔上尉的干预下,这场由冷血的国土安全部军警启动的暴力镇压活动才真正停歇下来。以哈本为首的三十多名德拉瓦青年被逮捕,混乱甚至还波及了居民区一侧的农业区,一座大型鸡鸭饲养场不知道被谁趁乱破坏点燃,燃起的大火黑烟遮天蔽日,离舍的鸡鸭飞得到处都是。

当位于社区保留地中央的广场再次恢复平静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丢弃的棍棒石头,撕碎的衣服布料。间或还有几顶漆着国民警备队徽章的钢盔,被践踏而死的平民更是触目惊心。在收起武器的国民警备队官兵的注视下,几十个德拉瓦老人正默默收敛着在场的死者。初略看了下,超过百名保留地的老弱妇孺在这场混乱践踏中死亡。

在几个军警的保护下,娜答面色苍白地跪在已经气若悬丝的达玛面前,怀里还抱着那个劫后余生的婴儿。

此时的达玛身上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身体多处骨折。娜答现在根本不敢轻易碰达玛的身体,只是抱着婴儿一个劲哭。

达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平静地看着身前的贵妇,以及自己救下的婴儿。嘴角是一丝血痕和若有若无的微笑。

“达玛,坚持一下,医生快来了。我会向内阁和国会发电报,不让大家迁离了。我保证,国会一定会仔细调查这件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想也蹲到了娜答身边,轻轻握住了达玛的手。

“族长、娜答夫人,谢谢你们……不过,应该不需要医生了……周可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么我也可以为这里的人们付出我的生命,如果这样可以换来更多的公正和怜悯……”

轻轻说完几句后,达玛渐渐合上了双眼,嘴角的微笑不曾消散。几秒钟后。娜答嚎啕大哭起来,四周的军警都纷纷低下了头。

……

发生在七月底的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冲突惨案,导致一位颇有社会地位和声望的印第安裔女性去世,在华美国会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达玛的哥哥法提玛。是目前华美国内唯一的一位印第安裔高级技工,也是当初第一批和华裔移民通婚的印第安青年,很多年前已经改名为华提玛。正在国有重型机械公司担任一个项目小主管。

法提玛和达玛母亲早亡,而父亲也早已在一场由穿越众引发的传染病中离世,如今两兄妹中的妹妹又死于非命,引起了国会两院上下的不胜唏嘘。尤其是达玛曾经的老师,海军司令王铁锤的妻子、常春藤高校校长项薇,听闻消息之后更是当场流下了眼泪。

达玛这位由穿越众看着成长起来的女子,在华美一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在周可民牺牲后,达玛选择了终身不嫁,所以在大部分场合,穿越众们都视达玛为周可民的遗孀,哪怕他们从没有真正生活一起。

本以为关系最亲密的德拉瓦族会在李想的影响下继续逆来顺受,没想到却产生了如此恶劣的后果。李想爆发出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指责,终于让某些觊觎德拉瓦保留地肥沃土地,打着稳定新占领土地旗号并煽动国会通过迁置法案的议员羞愧难当。

虽然部族人口更少的一些印第安保留地可以比较轻松地强硬拿下,但对于数量众多、分布范围更广的德拉瓦族来说,强行迁徙就是一种带有潜在危险的激进行为。为了打败北方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华美近二十年来投入了数百万军费并承受了不小的伤亡。即便华美目前在北美已经站稳脚跟,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但任谁也不愿意看到类似弗吉尼亚包哈坦人那样连绵不绝地敌视攻击。

尤其是如今在华美的国防军或国民警备队里,就算早已停止直接招募印第安裔兵员,但现役官兵里带印第安血统的混血士兵数量依然不少,大约占2%,这又会影响到军队的稳定。

包括德拉瓦保留地在内,随着殷族社区教育的持续推广,北美印第安人的归化其实并没有中停。效果是慢了点,但对华美而言,人烟稀少的广袤国土之内,还并不存在和北美印第安人争夺生存空间的你死我活的矛盾。华美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所以这种急功近利的民族政策目前看起来,确实有点不顾实际情况,自以为“尊重历史规律”东施效颦过了头。

几天后,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亲自主持下,华美国会为达玛举行了国葬,以彰显她对“殷人归化教育”和国家稳定做出的巨大贡献。

亲赴滨州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的众议院议长张明澄,则正式宣读了国会暂停保留地迁徙的处理态度。滨州的地方议会,也出台了继续降低德拉瓦社区保留地税收的三年期地方法案,算是从多个方面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至于那场冲突暴乱事件的所谓认真调查,也不过是选谁来当替罪羊的问题。

达玛,最终安葬在了周可民的墓旁,在她的墓碑上,清晰地刻着“周可民之妻”几个字,算是彻底了结了这对男女那份穿越时空的凄美情缘。

达玛临终前救下的那个男婴,经调查,其父母也不幸在冲突中踩踏身亡。经华美高层内部做主,孩子由李想夫妇负责抚养长大,并永久保密。

婴儿身份定为了周可民和达玛的孩子,取名为周海,长大之后将继承周可民在这个新世界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以何为本

对于大部分华美本土大学的学生来说,从七月中旬持续到八月底的暑假,是一个能够和家人开心相聚的时段。而来自遥远海外领的大学生,虽然学期已经结束,却不得不继续留校生活。

今年暑假期间还留在首都各大高校校舍的学生,约莫三百来号,为了不让这些千里或万里迢迢前来就读的学子暑期生活太过无聊,文教部特地和校方一起,组织学生前往周边城镇或企业观摩。一方面是增长学生见闻,另一方面,也是让偏远地区的学生对本土提高理解认识。

第一站是曼城西面的农业重镇泽西市。适逢玉米收获季,以千亩为最小单位的广袤农场里,一排蒸汽拖拉机拖曳的玉米收割机展露出横扫千军的气势,钢铁与蒸汽的力量迅速改变着农场大地原本的样貌。

割秆、摘穗、运卸打包,整个玉米收获工作几乎一气呵成,千亩玉米田半天就一扫而光,入眼的只有不到百个农场工人。

玉米收割一过,当最后一批玉米秸秆送入青饲料加工处理场后,又是一排蒸汽拖拉机带动的旋犁机进场。翻土整地,将残余的玉米碎叶或根全部绞碎翻埋入地下,再倾倒一批增加腐殖质的粪肥,以待一个月后进行马铃薯的种植。

如此气势磅礴的农业生产,让来自土地狭小的百慕大海外领的若干学生是嗔目结舌。就算是来自农业规模更胜一筹的南山海外领的学生,也对清一色的机械化农业生产印象深刻。相比之下,南山海外领的内陆大型农场,蒸汽拖拉机的数量还不多,畜力农机依然是占了相当比重。

“……同学们现在所见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泽西市是宋州重要的农业城市之一,农牧业总面积超过90000亩,基本实现全机械化……首都市民每年食品消耗的百分之四十。都由泽西市提供,每年出口欧洲的玉米和马铃薯淀粉,泽西市也占了百分之十。此外,皮革、罐头、蔬果、毛料也是泽西市的重要产出……”

“……泽西市拥有农业部直属的国家级育马基地和农作物种苗中心,玉米和小麦都建有一二三级育种园。波特市农业大学也在本市成立了多个农业研究基地,长期进行高产作物育种试验。”

带队的文教部文员,在学生参观团中不断讲解着泽西市的农业发展现状,学生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假如他们早一个月前来泽西市的国有小麦农场,估计还会见到气势更加恢弘的小麦收获,届时以万亩计的浩浩荡荡的小麦收割画面。绝对会让人过目不忘。

人群中,顾继坤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那十几部蒸汽拖拉机以及拖曳的农业机械,表情虽然平静,但眼底却是满满的震撼。

“一马平川、一气而成……起初还道各家各户沃田为何不隔田起垅、精耕细作,原来如此啊。忠清兄,有此精铁巨力农车相助,恐怕华美一户,就可一日耕种田地百亩,省时省力。一亩之产,成本极微。”王夫之就更加不淡定了,直接围着农场边堆叠开的以百吨计的玉米苞是连连赞叹。

“西平,这等汽动铁车与农机。待你学成之后,回大明可否制之?”顾继坤目不转睛地目送蒸汽拖拉机顺着作业车道远去,最后看住了身边的罗建,满脸的热忱期盼。

“汽动机巧传动之学。又岂能依瓢画葫芦……若无机械、物理、冶金、机匠全科之学,别说是钉螺、齿轮、转轴、汽缸、旋耕刀片等精细物,就是那看似粗陋的精钢犁头都做不出来。”

经过一年刻苦学习的罗建。此时红着脸,露出一丝愧疚。在自己山寨过一具简陋的小型蒸汽机后,罗建还一度萌发了打造更高大上蒸汽机械的念头。但随着学习的深入,才真正意识到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仅仅旁听了两堂物理系力学的大课,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知识浅薄到什么地步。

“哎,照此说来,怕是要在大明做一钉铆之物,就需数十上百大明学子、工匠远渡重洋了……”顾继坤听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罗建没有跟着感慨,他怕打击到同伴,因为他清楚要做出对方口中的钉铆零件,又要涉及到更多的基础加工机械和机床技术。现在眼里看到的每一个东西,几乎都是一个庞大的工业产业链的产物。

以一个大明熟练工匠的双手,或许可以精雕细琢出几样让人惊叹的物件,但这些根本就不是能够用以工业制造的产品。他之前的自学自制成果,和华美的相比,说是云泥之别都有点贴金了。

只有充分掌握基础科学知识,才能谈得上触类旁通。也正因为如此,罗建数月前就鼓起勇气给自己又增加了物理学、化学两门选修课,并找来华美中学的物理和化学课本,每天攻读到深夜,其读书的劲头把寝室里的同学都吓坏了。

……

下午,学子们又在文教部文员的组织下,来到了曼城市外岛区,参观外岛区工业园。

虽然去年秋季入学的军训期在外岛区度过,但由于严格的学生管理制度,罗顾王三人除了在外岛区商业街溜达了一回,并未真正进入过工业区。所以这次进园参观,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近距离认知华美的工业。

国有重型机械公司的某座大型厂房里,重型牵引拖拉机组装线上,一排排高大的车架半成品正在工人们的上下忙碌中渐渐“生骨长肉”。头顶是一根根蒸汽吊臂来回调运的蒸汽机动力组,身旁是一筐筐堆满小零部件的斗车,背后是码成整齐小山的钢制轮辋。

各种机油和工业涂料的味道是那么浓厚,让人有点难以适应。和大部分学生都有点看腻味的表情相比,罗顾王三人没有丝毫倦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工人们的手,脑补着整个制造过程。

“……国有重型机械公司,是国会科工委点名重点建设的蒸汽车辆制造中心。年产各型拖拉机近400台,但依然满足不了全国需求……此外还拥有蒸汽机组和工业机床生产线,年产各型蒸汽机、锅炉和中小型机床300余套。其中船舶用重型三胀蒸汽机组的性能已经不逊于国内同行业水平,为国家船舶制造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届时欢迎各位同学们加入这个光荣的企业!”

车间里,国有重型机械公司的一位管理员说得唾沫飞溅,早早地就在为吸引优秀人才在做企业宣传广告了。

不过他口中的企业产能,根本不值得吹嘘什么。以华美目前超过40座城镇来算,每年的蒸汽拖拉机产能平摊下来,每座城镇只能分到不足10台,更别提各行各业需求量更大的各式蒸汽机和工业机床了。尤其是工业机床,产品种类和产能更是有限,许多部件还无法自产。依然没有打破华美工业巨头之一的通用工业集团的技术和市场垄断。

参观完国有重型机械公司后,文教部又将众人带到了大名鼎鼎的通用工业集团的厂区。蓬勃的蒸汽动力驱动下,惊心动魄的金属锻压机械的轰鸣与火光四溅的原材料切割加工场面,让学生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震耳欲聋的工厂噪音让所有的口头介绍都是白费功夫,看着一大堆让人云里雾里的生产制造场景,除了罗建因为早早接触了相关知识还有点理解和定力外,顾继坤和王夫之二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一直到接近黄昏,罗顾王三人才来到今天参观的最后一站,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下属的曼城纺织公司的厂区。

更加壮观而赏心悦目的布匹纺织加工画面出现在眼前。上百名纺织女工游走在一条条机械排成的通道中,数以百计的织布机在动力传动下整齐划一地摇摆、穿梭、提举……耳边是一阵阵极富节奏的机械摩擦做工噪音,巨大的纱锭飞速转动,无数雪白的布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延长。

大部分学生此时都随着参观队伍继续朝另一个染布车间走去。只有王夫之还掉在最后面发呆。相比之前见到的那些东西,眼前的华美布匹生产线,才更让人容易理解和感同身受。愣了足足一刻钟后,王夫之突然跺着脚狠狠叹了口气。

“……仅此一地。百余女工,恐怕年产精细布匹就不下五十万大匹。听闻近年浙江一带华美名贵精布价高难求,更有长匹布料物美价廉、横行于市。广州、泉州、松江、嘉兴、湖州织户所产粗布弃逐甚多。小民织户难以糊口,饮恨罢产、自毁织机者不知凡几,棉丝麻料尽行外输……今日一见,当知原委,哎,大明小门小户何以抗衡,安能不败!又沿海诸省官府听任布商随意采办华美布料,流转内省州县。如此下去,不出十载,我大明民利尽失,破产小户难免流离失所,终酿大祸矣!区区布帛之物,比之刀兵之害更甚!”

(注:华美布匹的宽幅和长度都远远超过明朝标准,算起来一匹相当明朝五匹,故明朝沿海布商常用“大匹”来形容华美布料。)

回过头看着同伴,顾继坤的脸色也不好看。王夫之突然冒出那道可怕的预言,虽有所夸张,但也让顾继坤的心里渐渐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惧。

一年的华美生活,看到的大多是充实、奢华、光鲜、精巧、优雅和富贵,一个洋洋自得的繁华社会。而今天所见的,则是缔造上述感觉背后的真实力量,一种让人难以喘息的、无比沉重的强大压迫感。

听说下周还要去参观长岛西区的北洋船舶集团和华美木业集团,顾继坤忽然有一种想要回避的感觉。

“这该是学府教授所称之‘工业的力量’吧……”罗建也在呆滞中喃喃自语。

一列环工业区火车此时刚好从附近开过,有节奏的铿锵轰鸣声中夹着一道龙吟般的汽笛声。威武的蒸汽机车泛着雪白的蒸汽、喷着黑烟、拖曳着一节节长长的货车厢,如长龙一样朝港口方向而去。

不多时,没有任何心思继续参观的罗顾王三人,已经脱离了大队伍,只是远远站在纺织车间的大门外,眺望着西面山峦群峰上正在缓缓下落的夕阳。

……

完成毕业论文后,安洁就在母亲张丽的亲自安排下。进入自家的北美标准石油集团总部做行政管理实习。

安洁是安家第一个大学毕业正式进入集团管理层的子女,加之身份特殊,整个集团总部的各级经理或主管都在小心翼翼应对,让安洁有点无法适从。

虽然安洁学的是地理地质综合学,但看样子家里并不打算让她过早进入国土资源部,或是留校担任教学助理并继续攻读硕士。

头几天的实习工作显得很清闲,安洁就主动向张丽提出想去生产企业看看,顺带着出去散心。见女儿愿意关心基层的企业生产,也就顺势给了个“部门绩效管理总监”的虚衔,好方便女儿熟悉集团设置在外岛工业区的各个生产部门。

在好几个部门经理的伺候下。安洁花了大半天时间才走完所有的车间,具体能管理什么她自己也是感觉稀里糊涂的,只能礼貌地代表总部和董事会对员工进行了一番慰问后,就坐车前往码头,打算返回曼城南区。

名贵的高头大马拖曳着豪华的车厢、迈着优雅的小步跑进了港口。安洁发现自己晚来了一步,当前班次的外岛区大型渡船早已经开走了,离下一趟班轮还需要等至少半个小时。

“黄伯,谢谢大家今天的招待,希望我不会影响到您的工作。回头我会向母亲建议。工人们每班最多在车间里呆三个小时。”

安洁走下马车,向着全程陪同自己参观的部门经理提裙行礼。见集团千金如此彬彬有礼,黄姓老人更加毕恭毕敬。

“大小姐真是体贴员工啊,这一趟也累着了吧?赶紧回家歇息。莫让老爷和夫人担心。以后少来这里,那雾气闻多了对身子可不好啊。”

这位黄经理是1626年度落户曼城的大明移民,最早只是安家聘请的普通仆人。因为年纪较大、性格谨慎、做事细心,不到两年就坐上了安家庄园副总管事的位置。去年更是被张丽选为了外岛区生产企业的后勤部门经理,负责打理一些并不重要的行政事务,享受着每月80美元的高薪。算是彻底翻了身。

说起来,黄经理也是看着安洁长大的,自然对这位安家大小姐有着比常人更亲切的关爱之情,就像对待自家女儿一样。

只是微微一笑,安洁就在贴身女仆的陪伴下,提裙朝码头栈桥走去,打算去呼吸点新鲜的海湾空气。之前在页岩油处理车间里,就算戴上了口罩,要不是贴身女仆反应快递上了手绢,安洁差点没忍住想吐。

身后不远传来了一阵年轻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安洁好奇地回过头去,只见大约百人的佩戴首都国立大学校徽的大学生,也站在港口等待渡轮。

人影摇动之中,安洁的目光突然停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某个方向,几十米外,另一双眼睛也呆呆看着安洁,同样是一副略显不自在的神情。

低头想了下,在暗示贴身女仆之后,安洁还是提裙朝罗建走去,然后在快要接近对方的时候,转身朝一边某辆大型平板车退了几步,刚好挡住了其他大学生的视线。

“安小姐……别来无恙。”罗建也慢慢走了过来,几步之外停下,双手合拢,微微行了一礼,“今日学府与文教部带我等观摩工业区,没想到能与安小姐碰面。”

打去年某场生日宴会后,两人就没了联系。如今又是大半年过去,相见时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先生好像瘦了,学习很艰苦吗?”静静地打量了一番对方那张年轻的脸和略微凹陷的双眼,安洁的声音有点微微发颤。

“区区疲累算得了什么,只恐学业不精,有负安世伯和小姐厚望。”罗建低头说着,人已经在微微转向,“直到今日,在下才知华美盛世之所在,大明远不及也……在下当刻苦求学,不虚此行。”

“罗先生在后悔吗?”见对方情绪低落,明显有一种逃避心态,安洁忍不住轻轻问了句。

“得识安小姐,人生之大幸,何来悔意?”罗建停住脚,有点心不在焉,“在下心意已定,学成归乡之后,当潜心研学,兴华美之格物于大明。”

没有什么营养的回答,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安洁呆呆地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猛然一疼。

“安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安洁转身的同时赶紧换上了微笑。只见不知道时候一艘渡轮已经靠上了码头,一位身着海军军装的帅气青年正带着礼貌的笑容朝自己走来。

“文中尉,您怎么来了?”

安洁行礼之后,不得不用手搭上了对方伸来的胳膊。这是两人早已公开的关系,无论如何,安洁都必须遵守这层关系捆绑的相处态度。

“听张阿姨说你今天在外岛区参观,就来接你。长岛西区商业广场那家‘拉拉珍食店’已经装修好了,听说有新菜品推出,可以去尝尝。”文宇军带着未婚妻一边朝渡轮走去,一边笑着回答。

国内对军人的尊重已经形成了某些约定俗成的规则,虽然这波上船的人很多,但无论是下班的外岛区工人,还是返校的大学生们,都自觉地为登船的海军中尉和他身边的美丽少女让路。

“那位小姐真漂亮……”

“刚才那辆马车好像是安家的,那就是说……”

“也许我应该大学毕业后也加入海军,真威风!”

年轻的学子们都在窃窃私语,纷纷露出羡慕的目光,而人群里某个人,此时却拼命低着头。(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大募兵

1643年8月23日,周日,农历处暑。

去年《国防兵役法》修正案出台后,每年秋季的陆海军募兵工作正式定为每年8月下旬,相比往年而言,提前了整整一个多月。

喧闹的联合市西点区商业广场上,大型的国防部募兵巡回宣传活动正在进行当中,这也是联合市成立一周年后当地举办一次最大规模的官方活动。

广场搭建着一座规模不小的高台,国防部直属军乐队在台下排成方阵,演奏着气势如虹的军乐。围在广场四周的联合市民,已经超过了万人,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年轻男女,现场气氛极为热烈。

“现在,有请本年度国防部特别代言人爱丽丝小姐上台!”

军乐告一段落,广场广播里传来了一个让人为之激动的信息。然后就看见一位身穿特制军礼服的少女带着轻巧活泼的步伐走上高台。黑色长裙外加一套装饰华丽的军装上衣,右肩到胸口纽扣牵着一根流苏,腰间系着一根精致的武装带,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庄重洒脱,和以前的甜美清丽的青春少女形象又有不同。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在辽阔天空;就象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广播开始播放爱丽丝翻唱珍妮的女生版《怒放的生命》,极具感染力的歌词伴随着少女上台的靓丽身影,让台下的民众如痴如醉。

“爱丽丝!爱丽丝!”

自打爱丽丝出名并在首都就读常春藤高校后,西点区的民众已经极少能在公开场合看到这个被誉为“西点公主”的高贵少女。如今爱丽丝一身军人的打扮出现在西点区,顿时引发了如海潮般的狂热。

“不知道是谁想出的主意,居然募兵还有代言人了,听说爱丽丝小姐会给每一位领取报名单的人签名……很明显,爱丽丝小姐今天首选陆军风格的衣服上台。对我们海军不利啊。”

主席台上,担任海军募兵主官的唐汉娜少校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滑稽而亢奋的一幕,简直不敢想象传闻中的西点民众会对国家募兵狂热到这个地步。

“如果斯科特将军是海军,而且不是西点人,也许爱丽丝会第一时间考虑我们海军……老婆,不如让我们女儿长大后也当明星吧?”

唐汉娜的老公胡焕少校,这次代表海军陆战队来联合市做募兵宣传,也在不断自嘲。再看看一旁的陆军代表席上,几个陆军的募兵主官都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在他们眼里。爱丽丝天生就应该是陆军的一员。

台上,爱丽丝非常大方地在音乐声中展露着她的个人魅力,还时不时朝台下的汹涌人群做出几个类似军礼的俏皮动作,然后又引发了一阵阵海浪般的欢呼。

“……勇敢的西点人,加入国防军,展示你们的忠诚和力量吧!”

爱丽丝在台上的表演告一段落,退场前的最后一句台词刚落下,无数的男青年都抛出了他们的帽子,在广场上腾起一片帽子的海洋。

台下人群的最角落里。一位青年紧紧地盯着坐回主席台的爱丽丝的身影,拳头渐渐握紧,而他身边的某个女孩,则搂着他的胳膊。

“哥。你干什么啊?!”见兄长似乎被“忽悠”被进去了,张小芸赶紧死死拽住张牛娃的胳膊,“舅舅让你照顾好麻袋公司,可没让你参军的。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我靠近看看……你先回家。帮舅娘做饭。”张牛娃赶紧低声辩解着,然后松开妹妹的手,开始挤进人群。

耳边妹妹的急切呼喊早就被广场人海的呼啸给淹没了。张牛娃费劲巴拉地花了几乎半个小时,才走到了高台一侧的队伍里。放眼望去,已经有超过三百名西点青年排起了厚厚的长队。

“一个个来,爱丽丝小姐会给所有报名参军的人签名!”一位曼城娱乐公司的员工在军方的陪同下费力地组织维持着现场秩序,他根本没想到爱丽丝今天的第一次登场,就会引起那么大的轰动。

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国防陆军的报名单,然后涌到了签字台前。而在胡焕和唐汉娜面前停步的人都少之又少,让唐汉娜没辙的同时,肚子里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爱丽丝小姐,要不休息一下?”密密麻麻的手臂举着募兵报名单伸了过来,一位国防部的女文员忙得晕头转向,还颇为羡慕地向身边奋笔疾书的少女问着。

“谢谢,我不累。”爱丽丝的小脸上已经出现了几滴香汗,虽然手指都有点发麻了,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怎么全是报名陆军的?”另一侧的国防部男文员撇了眼当场伸出的手臂,也有点吃惊陆军在联合市的吃香程度。

“那么,请问有报名海军的吗?我可以提前先签哦!”爱丽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赶紧抬头环视着台前拥挤的西点青年,她的话一出,现场的嘈杂噪音就一扫而光。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多人都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难道西点人不应该加入陆军吗?

“我……我……我是报名海军的!”

快要排到领取报名单位置的张牛娃此时大吼一声,几步挤到唐汉娜和胡焕的面前,也顾不得询问什么,抓起一张海军募兵资料就跳了起来。

有了爱丽丝之前的表态,队伍自觉地让开一条人缝,张牛娃终于挤到了签字台前,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报名单放到了少女面前。

“啊,上帝保佑,我终于看到海军陆战队了……嗯,都是最帅气、最英勇的人!”

大概听说过海军陆战队在接管弗吉尼亚的军事行动中大出风头,爱丽毫不吝啬地就给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恰当的赞誉,然后非常认真地在张牛娃的报名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帅气而英勇的海军陆战队?该死的……爱丽丝小姐说得对,我也应该成为其中一份子!”

眼睁睁地看着被人“插队”。挤在最前面的几十个西点青年都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般纷纷丢下手里的陆军报名单,一窝蜂地又拥挤到了唐汉娜等海军军官的桌前,也不管是什么,拿起一份募兵资料就走。

“我的天啊,这不公平!”现场正在乐的陆军募兵主官一下就傻眼了,他简直没想到爱丽丝小姐仅仅是嘀咕了一句,就引起那么多“叛变革命”的行为。

爱丽丝不经心的一说,瞬间改变了很多人的选择,台上风向的变换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嘿嘿。如果能再多宣传一天,也许陆战队扩编的初招人数在西点区就招够了。还能让我们好好选!”

胡焕现在可算是开心死了,因为他的位置比唐汉娜更好,所以刚才张牛娃抓起的单子,刚好是他的海军陆战队宣传报名单,不过几分钟时间,整整两百份单子就一扫而光。

发现妻子好像没有做出积极的应答,胡焕好奇地扭过头去,一看不打紧。发现妻子唐汉娜的脸色更加发黑。原来海军舰队的募兵单子,依然没人去碰。

再次挤出广场人海的张牛娃,此时紧紧捏着手里的海军陆战队报名单,小心而心满意足地看着上面的爱丽丝秀气的签名。心里一阵阵激荡。

“哥……”不知什么时候,张小芸又出现在张牛娃的面前,吃惊地看着对方手里的单子。

“妹妹,哥打算志愿参军!我会给舅娘说清楚的。”脑海里依然是爱丽丝之前对自己露出的甜蜜微笑。张牛娃一咬牙,对着妹妹狠狠点头。

“可是家里并不缺钱,而且舅舅说过不想让你……难道仅仅因为爱丽丝小姐?”张小芸看着兄长那副坚毅而陶醉的样子。嘴唇都咬破了。

“不,是我自己选的!呃……暑假快完了吧,走,哥给你买件新裙子!”

见妹妹一副紧张地想哭的表情,张牛娃赶紧摸着对方的头安慰。

……

曼城南区,苏家庄园。

客厅里,苏子宁夫妇和严晓松夫妇都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两家几个子女也站在客厅中央,现场的气氛有点奇怪。

苏家次子苏方玮,严家长子严书明,此时身板挺直地站在两家父母面前。而苏家长女苏方琪,则站在稍远的一侧,偷偷打量着两个不知天高地的同伴。

“爸爸,我和书明哥已经决定了,大三休学,报名陆军西点军校军官短期速成班,过五年再退役回学校。”似乎准备了很久了,苏方玮此时已经没有一丝紧张,反而显得踌躇满志。

看着丈夫那平静的表情,再看看女儿紧皱的眉头,袁欣艺握住苏子宁胳膊的手越来越紧。

而严晓松,则是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注视着长子的双眼,仿佛在探究对方此时此刻的想法。

“上帝保佑,勇敢的孩子,你们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性格豪气的卡特琳娜第一个打破了平静的气氛,居然对儿子休学参军的选择还有点喜出望外。在她看来,优秀的儿子能以在校大学生的资格进入陆军西点军校军官短期速成班,是整个家族的骄傲。

国家长期以来的宣传,军人的社会地位很高,在大部分普通市民看来,不光意味着高收入,能成为一名军官也几乎等同于一只脚踏入了上流社会。

唯一的遗憾,就是儿子似乎对海军兴趣不大,而作为海军的卡特琳娜倒很希望严书明能成为海军军官。

和好友对视了一眼后,苏子宁终于站了起来,慢步到儿子面前,抬手摸上了对方的肩膀:“军队不是你想象的自由放纵之地,你所保证的服从与勇气不是重点,自我约束与自律才是根本。”

“爸爸,严叔叔,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不正常吗?!”突然,一边的苏方琪喊了起来。

两家人回过头去,只见苏家长女脸色有点泛白,一双捏着裙摆的手在微微发颤。不远的身后,苏家的另几个小辈孩子在走廊转角处露出一排脑袋,也在看稀奇。

苏方琪今年大学本科毕业,而且非常顺利地又考上了研究生。苏方琪并不反感军人,但在她眼里,无论是弟弟苏方玮还是**男友严书明,都应该和她一样在象牙塔里攀登。他们以后不光是家族的继承人,也应该是这个国家上流社会理所应当的精英知识分子。

“他们早已度过成人礼了。作为成年人,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资格。”严晓松也走到儿子面前,笑着整理着对方的校服。仿佛已经在脑补儿子身穿军装的样子了。

“太棒了……”见事情一帆风顺到这个地步,严书明偷偷朝同伴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难道校园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为什么他会向往那个职业……”

苏方琪低下头,掩饰着自己落寞的表情和发红的眼圈,嘀咕完一句后,转身就朝通往花园的走廊跑去。

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袁欣艺也露出一副苦涩的笑容。

……

建国二十多年,在外部低威胁的大环境下,为经济发展而刻意压制的军事建设,终于得到了一次释放机会。这里面固然有欧洲三十年战争临近尾声。以及远东局势的需求,但本质上,依然是华美为展开下阶段外部扩张所必须进行的提前战略准备。

1643年度最大的兵员扩充对象依然是海军,舰队水兵募兵量提高不少。海军总兵力上升到9000人,其中海军陆战队也将把原本的轻型营扩编为重型营。国防陆军则在去年底就成立了东方旅,总兵力也达到了7500人。

除去外籍军团5500人,虽然陆海军兵力规模一下子扩大了不少。但去年开始调整兵役合同档期后,现役官兵“快进快出”的模式反而降低了国内青壮的服役强度。目前全国人口超过78万,不算外籍军团。陆海军现役总兵力只占总人口的2.1%(略低于后世以色列的现役军人比例),还在良性范围,对劳动力的占用影响不是很大。

国内军用制式单兵武器30A步枪的生产,随着最后一批预备库存合同交付,在1643年夏季宣布停产。从正式列装到现在历时十三年,连同储备量在内,30A步枪总计生产了40000支。虽然军火企业经营税收高达30%,但研发生产商北方工业集团在这型武器上也狠赚了上百万美元。

昂贵的32A转管机枪就没那么幸运了,即使国民警备队和海军也进行了采购,总生产量也才不到500架。加上国会科工委在最初拨给的一些补贴,研发生产商通用工业集团也仅仅只收回了成本,盈利几乎忽略不计。

但通用工业集团董事会主席姜兆龙一点都不担心亏本,因为30A步枪和32A转管机枪通用的11毫米卷铜皮直筒子弹的“耗材生意”十分合算,陆海军采购的子弹总数迄今为止已经超过了1500万发,税后利润也有近百万美元。

似乎早就预料了一些事,进入1643年后,华美两大工业集团都开始陆续准备增添弹药生产线,因为随之而来的,必将是炮弹、子弹的海量订单。随之受益的,还包括军火生产延伸的周边供应商。就连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下属的皮革制品公司,都早早地提前收到了为陆军生产一大批军服和军靴的订单。

唯一揪心的还是陆海军的后勤部门,因为他们手上压住了超过30000支换装淘汰下的22A步枪和几百架管风琴机枪,以及数量巨大的、封存保养成本很高的纸弹壳子弹,价值至少百万美元。

好几次游说国防部和国会将这些积压货销往外部友好国家的意见都被驳回,理由就是目前暂时不适合开放先进武器出口。弄得陆军司令陈礼文只能每年继续花费大量经费进行保存,一度都忧郁了。

其实真正的答案很简单,国防部,甚或是国会两院,在这个关键问题上都不可能得罪目前底气十足、掌握大量工业实业的中立派。目前国内两大军火制造商在欧洲的军火生意做得不要太爽,这些库存数量巨大的先进二手武器一旦在欧洲转手出售,两大军火集团赚不到一毛钱不说,反而21B和34A燧发枪的现有销路都会受到影响。(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糟糕

就算是蝴蝶翅膀越来越频繁搅乱着这个世界,但崇祯十六年的阴影,依然推动着大明帝国蹒跚的脚步迈向悬崖。(网)

肆掠明末的瘟疫在崇祯十六年入秋后达到了最高氵朝,从山西到河南,从北直隶到山东,汹涌而来的病魔狂风骤雨般扫荡着大明帝国的北方大地,百万计的民众就这样化为了乌有。

……

1643年9月5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七月二十三,河南汝州。

斑驳荒芜的河南平原,卷动的风尘弥漫着天地,掩盖了入秋后的阴凉。剥去树皮的枯树如一座座墓碑一样歪七八扭地插在干涸的河床和村落废墟之间,尘土吹拂,依稀露出一具具枯骨。

无论是天还是地,都是模糊的一片灰黄色,几乎任何事物都如海市蜃楼般的扭曲成破碎晃荡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漂浮在天地之间。

沉闷的声音在地面滚动着,之间夹杂着弗朗机炮发射后碎石弹飞翔时特有的破空颤音;飞舞的箭矢漫无目的地穿过风尘,又时不时会在落下的某一刻带起一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的枪炮声、金属与肢体碰撞声、歇斯底里的喝骂声交织在一起,演绎着一曲杂乱的丧歌。

数万的陕西、河南明军官兵就这样和数倍于己的李自成农民军战成了一锅粥,而这样的战斗,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已经持续了好几场。

战场的一角,又是一波过万的饥民大军被一小撮农民军骑兵给驱赶出阵,向着几百米外数千名陕西官军排成的大阵冲去。

几排三眼铳的烟尘火浪喷涌而出。鲜血淋漓的饥民身体在弹雨中扭曲翻滚,哭号声四起。一片片飞溅的血雾将风沙染得更加肮脏不堪。被集火攻击的饥民浪潮顿时一停,无数张因饥饿或是兴奋而扭曲的表情变成了恐惧和迷茫。然后十几秒钟后又如回潮的浪头朝后翻去。

火器射击过后,对阵的官军大阵中几声沉沉的重鼓声响过,数千陕西官军刀枪齐出,越过守阵的火营战车朝对面溃退的农民军冲去,将那些头绑红布带的暴乱饥民冲了个七零八落。

但不过十分钟,滚滚的马蹄声又在战场的另一侧响起,一眼望不到边的农民军骑兵如一股粘稠的脓液冲进了官军的前军大队,马匹的冲撞和践踏,让将刚刚发起反冲锋的官军又死伤枕籍。而此时在官军前军主力侧翼掩护的另一部官军骑兵,早已经发生了崩溃。

“报效朝廷,杀贼啊!”

明军主阵的一辆战车上,须发皆白的大明川陕总督孙传庭还是挥舞着他的宝剑,声嘶力歇地喊着口号,而在他的胸前,因为呕血而湿红一片。上千督标营的官兵,都死死围在孙传庭的车旁,神色紧张地注视着远方的大战。

“督臣!陈永福被冲散了。白广恩的骑兵也败了!前军和左军也快支持不住了,还是撤了吧!再不撤,后路就要断了!”

一位孔武有力的军将披头散发地从前方跑来,几乎是滚下马跪到了孙传庭的战车前。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不能退……不能退啊……本督若是退了,还有何面目面见圣上、面见陕西父老……”

望着四周疲惫而虚弱的一张张年轻的脸,一滴浑浊的眼泪从孙传庭眼角悄然流下。手里的宝剑还固执地指着远方的混战战场。

“快带督臣走!”军将一咬牙,跳上马的同时。朝着督标营的官兵狠狠一挥手,然后领着自己的大队亲兵又朝战场方向冲去。

明军主帅大旗终于开始移动。不过让前方血战的明军官兵失望的是,大旗是朝西北而去,也再没有任何生力军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

比历史更早提前出关的大明帝国川陕总督孙传庭,统帅牛成虎、白广恩、高杰等部明军,在连续收复了洛阳、汝州,解围开封之后,就陷入了严重的危机。

去年国内国外的四处败仗,加之准备匆忙,使孙传庭出关大军的兵力比历史少了近一半,但赤地千里的河南依然无法保障六万大军的粮草供应。而李自成又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拖延和粮道偷袭战术,导致孙传庭大军在郏县(洛阳东南约百公里)附近进退不得。

但最恐怖的,也许还不是饥饿和疲劳导致的军心涣散。当军中官兵出现咳血、呕吐、腹泻、高烧等症状而大批死亡的时候,孙传庭才知道自己被一场规模空前的瘟疫所包围了。而他更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北京城,也早已在瘟疫中尸横累累,十几万京营官兵病亡过半。

打算回军汝州打通粮道的孙传庭,被如狼一样尾随等候时机的李自成抓住了战机,血战进行了一整天,大批染病的士卒严重削弱了官军的战斗力,李自成驱赶饥民强攻官军、精锐主力伺机而动的狡猾战术终于见效。

河南总兵陈永福临阵脱逃,蓟镇总兵白广恩放弃中军车营,近六万被瘟疫折腾得半死的官军终于发生了大溃败,只有副将高杰力战断后,才没有导致更严重的结果出现。

比原本历史提前了一个月爆发的郏县汝州之战,虽然因为时间问题没有遭遇那场让人悲愤的数日大雨,但还是在困兽犹斗的李自成、饥饿和瘟疫的夹攻下功败垂成,孙传庭的大军被迫朝洛阳方向撤退。

几天后,精疲力尽的孙传庭大军在抛弃了大量辎重和部分病危的官兵后,终于摆脱了李自成的追击,到达洛阳附近时,出潼关的六万大军,只剩下了三万多点。而此时,洛阳城周边村落也有瘟疫侵染的迹象,当地活动的农民军都吓得没了影,城内官吏百姓更是紧闭城门。死活不让孙传庭进城。

入夜的孙传庭大军营地,为数不多的粮草稀释在一口口大锅里。然后被可怜巴巴的明军官兵默默围着。挺过溃逃的部分轻伤员在唉声叹气,但凡发现有人出现瘟疫的症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整座大军营地都笼罩在一片阴森的绝望气氛中。

历史在这里再次出现了细微的分叉,因为孙传庭在退到洛阳后不久也病倒了。消息目前还被封锁着,主营帐之外,几十名督标营官兵是刀出鞘、弓上弦,人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守着帐门,一群军将都带着紧张而恐惧的表情散在主营帐四周来回走着。

被隔离的主营帐内,除了卧躺在榻上的孙传庭,只有监军副使乔迁高在身侧。此外就是一名随军郎中和几个亲兵在伺候。

“乔监军,洛阳还未开城送粮吗……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几日。”孙传庭半躺着,双眼空洞地看着帐篷顶,脸上是凄然而悲愤的神色。

“若是俭省支用,还可顶上七八日吧。听闻贼复占汝州,兵马探哨距洛阳城南不过四十里了。不如我等暂且退避一下?”乔迁高低着头,声音轻不可闻。

“数万秦川子弟,损兵折将,不胜而退。有负圣恩啊……”孙传庭强撑着支起身体,嘴边的雪沫清晰可见,“传本督军令,明日全军饱食。与贼誓死一战!”

“督臣不可!”乔迁高一听孙传庭又要和李自成决战,顿时脸色大变,“现今瘟情未去。兵马疲顿,粮草不济。兵将皆无战心,实难再战了!”

“呵呵。难以再战。奈何乎……奈何乎……本督早知往而难返,然大丈夫岂能再对狱吏乎!”

孙传庭身体摇摆着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惨笑。话刚说完,就猛然咳出一口血,然后面朝对着帐门缓缓倒下,吓得一边的随军郎中是连滚带爬凑上去把脉探气。

“孙督……督师大人去了……”一分钟后,随军郎中颤颤巍巍的手才从孙传庭头边移开。

几个亲兵围了过来,然后朝着已经停止呼吸的孙传庭跪下连连磕头。而乔迁高则目瞪口呆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一日后,乔迁高朝北京城派出快马的同时,带领残余的大军悄然开拔,朝着西面潼关方向缓缓退去,而一路丢下的病患官兵不计其数。

孙传庭含恨去世,陕西明军黯然收场,临阵脱逃留在河南的总兵陈永福,则在不久之后被迫投降李自成。潼关以东的大明北方数省彻底失去了控制,也宣告崇祯皇帝手里最后一张尚有战力的主力牌打掉了。

……

距离洛阳几百里外的陕西华阴县,汉中兰成商号包下的客栈里,跑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青年。

“冯站长,西北情报站留守员送来了国内急令!”

很快,一封高级加密的信件就摆到了冯梁的房中,同时本次随行的几个情报站特工都齐齐到场,都屏住呼吸小心看着正在破译密码的冯梁。

一个小时后,冯梁将破译后的信件用蜡烛点燃,然后缓缓下达了命令:“金司长有令,待洛阳消息到手,我们就撤出大明。”

“为什么?”一个特工露出惊奇的表情,赶紧连上几步,“站长不是才接到指示,为孙传庭准备一批军火吗?”

为获得明军和农民军交战情报,冯梁算是尽了最大努力。他过去一年来给孙传庭的大军提供了不少帮助,光是粮草就提供了近万石。这其中包含了他对孙传庭不断攀升的敬意以及对大明保有的那一丝感情。但他并不清楚,他积极主动的情报工作,只是迎来了一场比原本历史更加恶劣的结果。

冯梁负责的西北情报站,是深入大明腹地的华美情报单位,几乎每一样送达汉中的物资,亚洲情报司都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金钱。为了寄希望于扭转历史,亚洲情报司负责人金小寒甚至还同意了往汉中紧急输送上千把21b燧发枪的提议。

“这大明的仗没法打了……北方站传来消息,现在大明河南、北直隶瘟疫突发,已经无法收拾。北方站几个外出的兄弟,都染病死在了山东。金司长命令所有长江以北的人手都撤回去。”

冯梁苦笑了几声后,无奈地摆了摆手。一说起瘟疫,屋子里的几个特工都面露恐惧。

华美国有医药集团在一年前才初步获得了链霉素的菌株培养与提取工艺,这一能够化解古代鼠疫绝症的治疗药,如今只有极少量的国内储备和结核病临床试用,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更别说配发给遥远的亚洲情报司了。

命令明确,华美特工马上就开始了行动,烧毁一切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然后带着一帮子还没搞明白的兰成商号伙计和护卫开出了华阴县城,朝西而去。

……

冯梁主持的亚洲情报司西北情报站的撤离工作开始没几天,孙二喜负责的东南情报站又收到了坏消息。

干掉楚王、大发一笔横财后,张献忠农民军在江西一带是兵强马壮、横冲直撞。虽然兵力发展到20万以上,但还是在明援剿总兵左良玉的威胁下由江西转战进入湖广(辖湖北、湖南全部)。如今已经攻占岳州(岳阳),兵锋直指长沙,驻湖广的两位明总兵官尹先民、何一德几乎一触即溃,然后迅速投降。

两湖之地属于大明帝国的南方核心利益,几年来各路农民军在两湖游来游去,成为早就揭不开锅的崇祯皇帝心中的一块痛点。看张献忠目前的活跃劲,大有席卷整个湖广的架势,吓得各地地方官朝周边使劲求援。

好不容易才把张献忠这尊瘟神给送走的江西总督吕大器,虽然手里有左良玉的大军,但依然如历史上那样打起了太极拳。不是吕大器求自保,而是左良玉大军比张献忠还难伺候。为了收复武昌,左良玉已经榨干了吕大器手里能找到的所有粮饷,而且肆掠地方的本事不比张献忠差多少。

但为了有所交代,吕大器还是催促左良玉的部队朝江西、湖广边界处移动。在他眼里,就算吓不跑张献忠,也坚决不能让张献忠再返回江西,不然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至于湖广迅速糜烂开的局势,吕大器只能爱莫能助。

江西总督吕大器极其不厚道的自扫门前雪,结果把两广总督沈犹龙给吓了一跳。湖广一旦任由张献忠乱来,那紧邻湖广的两广菊花就大开了。两广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如果一不小心被张献忠捅了进来,那沈犹龙基本上就只能选择上吊了。

而历史上,张献忠也确实在此次进军湖广后又南下占领了几乎半个两广,如果不是因为张献忠不想让李自成一家独大从而改变了战略方向,恐怕整个两广都不过是张献忠顺手牵走的东西。

但可惜的是,目前的两广,同样没有足够的兵力去抵御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新军出动

今年是个早秋,而且气温也比往年更低了些。此时的广东琼州府是凉风习习,体感适宜。

数月前编组完成的广东新军琼州新营已经更名为琼州营,三千余官兵终于顺利地走上了日常训练道路。以往不曾想象的每日高负荷操练,在琼州营也渐渐被人习惯。

天才蒙蒙亮,琼州营的营地里就响起了军号和鼓点集合令,然后身穿崭新鸳鸯战袄、头戴范阳帽的士兵就会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在操场列成方阵,接着以把总队为单位依次开出军营,全副武装绕着整个琼州城早跑一圈。

几个月来,琼州城的百姓已经见惯了这些精神风貌与众不同的大明官军,尤其是这支在晨雾里整齐跑步的官军,全是清一色的黑沉沉南洋火枪,曾经刀枪旌旗林立的花哨画面消失无影。

随后的早餐,普通士卒是菜叶、玉米、米糠和大米混煮的浓粥,外加管饱的粗面玉米窝头和一些咸菜,军官则一如既往地可以享受更好的配给。

为节省开支,琼州兵备道沈廷扬发现东联集团从西洋运来的玉米口感不错,而且价格比本地稻米还要便宜一些,于是一口气订购了大量玉米。加之华美方面超低价处理了一批还差半年就要过期的军用干粮和罐头,沈廷扬干脆大笔一挥,除每旬一日的休整,新营操练期间全部一日三餐。

这些南非总督区运来的硬邦邦的玉米,总数约莫3000吨,和琼州方面的交易价格是每吨15美元,折算成明朝的市价大概每石一两,比琼州的稻米平均市价低了两钱银。摊上占成本大头的运费,从账面上算,东联集团每吨玉米亏损了6美元,已经属于东联集团能够承受的最低供应价格。但这3000吨玉米对沈廷扬来说。却能足足养活琼州营两年。

只需要简单磨碎,就能够混着稻米熬出香喷喷的粥。再磨精细些,混着点粗面粉,做出的窝头也滋味不错。再加上偶尔一顿的华美罐头和军用干粮,再分上几片咸肉,或是南海商号本地熬糖作坊剩下的边角余料酿成的甜酒,琼州营的伙食待遇远比寻常大明兵镇吃得好。

早餐结束之后,在十几名华美军事顾问的带领下,官兵们又分别开赴营地各处训练场,展开了军事训练。

靶场之中。一个把总队约500名琼州营明军在军官带领下,正在做着实弹射击训练,靶场的边缘,一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中年军官正在另一位华美军官的陪伴下在观看。

整齐的鼓点声中,数百明军排列成五排横队,从靶场另一头开进。虽然没有其他乐器伴奏,只是单调的鼓点,但极富节奏感的鼓声让官兵的行军十分有序,只要踏着鼓点节奏迈步。就能保持基本的队列完整。

“全体立定!”

“枪下肩!”

随着把总官一声大喝,鼓点也随之一停,五排横队只是微微一晃,就稳稳地停在了距离靶子大约百米的一道横线后。然后数百官兵整齐划一地从肩头卸下了34A燧发枪。

“第一、二、三百总队。举枪!瞄准!”

命令声中,前三排明军纷纷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第一排蹲下,第二微微屈身。第三排站立,一层层翻下的枪管和刺刀看起来气势十足。

而后两排待命的明军,则个个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

“射击!”

军刀挥下的瞬间。明军步兵线列阵中就喷出三排翻滚的火焰浪花,然后百米外的数十个草靶就碎屑乱飞。

“第四、五百总队,预备!射击!”

还未等硝烟散尽,前三排明军已经自觉地全体蹲下,将射界让给了后面的同伴。军官的命令在硝烟中传来,紧跟着又是翻腾蹈海的枪口焰喷涌而出。

“全体冲锋!”

最后的冲锋命令下达,数百明军齐声狂吼,挺着刺刀就冲了出去,然后将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草靶一个个捅烂掀翻。

紧接着鼓点和整队哨音又响起,完成一轮冲锋的明军官兵纷纷撤回,不过两分钟,又重新排好了队列。然后一名负责军纪的百总就走了出来,将十来个在之前齐射和冲锋中不守战术纪律的小兵提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靶场边缘脱掉小兵的外衣开始鞭打。

被鞭打的小兵是呼天喊地,列队旁观的官兵更是一个个表情木讷,仿佛熟视无睹。毫不留情的鞭打结束后,几个胳膊缠着白布的明军跑进场,将行刑后的小兵抬下去敷药。

看着眼前如行云流水般进行的虚拟作战和残酷的军法执行,新任琼州营主官的中年军官是目瞪口呆。在他看来,刚才那一切除了很新奇外,似乎没有任何瑕疵。

这位名为周桥的游击将军是前广东镇的一名守备,被两广总督强插到了琼州担任琼州营主官。对这一强硬任命,广东巡抚赵有恒和琼州兵备道沈廷扬都深为不满,明末各地的督抚之争在两广依然不可避免。

“按部就班,倒也有几分气势。张守备,我琼州营每日就如此操训?就不怕兵疲将乏,心声怨恨?本官所见,操演所用鼓号,均非我大明经制之法。操习番军范例,越矩之举,不妥啊。”

周桥捋着他的短须,懒洋洋地看着身边态度恭顺的一行中小军官,对另一侧几个来自华美的军事顾问没有丝毫搭理。

“足饷足粮,赏罚分明。约法三章,官兵一体。令行禁止,号令如一。全营上下无不遵守,此乃华美友邦提点之功。”

张建业笑呵呵地上前解释,一边还对乔肆等人露出几丝歉意。

“将军,我们只是根据已有的经验和装备状况,有针对性地安排训练内容。并不改变大明官军的指挥体系。”乔肆这几个月已经见识了太多明军中老旧军官的观点,对此也淡然了,“另外,军事顾问团的任职期限已到,我们也该回去了。”

“呵呵。尔等军械精良,厚养士卒,但一日三餐,酒肉铺张,太过奢靡,如今军中银饷不足,本官看还是减为两顿为好。”说完,周桥甩过披风,悠悠然地带着几个从广东镇跟来的心腹走远了。

“我呸!什么玩意儿,人模狗样地到我们琼州营来耍威风了!一来就把每天三顿给改回两顿。张守备大人。难道巡抚大人和兵宪大人就要让这等喝兵血的货色来咱们琼州掌军?!”

一个从本地卫所提拔而来的百总官在张建业身后突然低声骂了一句,脸上黑得能拧出水来。

“本官只管教习,这营将任免乃朝廷和督抚大人的事,哪由得了你我做主……”张建业早就知道这广东新军会引起各方觊觎,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只是觉得对方当着千辛万苦的军事顾问团的面说一些话有点过了。

“这位将军似乎并不认同这支军队的表现,难道他们觉得士兵们很懒散?”马卡洛夫在一边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在嘀咕,脸上满是疑惑。

“恰恰相反,他觉得士兵们表现得太好。吃得太好,每天的实弹训练也太浪费了。”于山笑着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满脸嬉笑,“不过这些都和我们无关。我们马上就要回明珠岛了。”

几个钟头后,华美军事顾问团结束使命准备离开的消息就在琼州营传开了,午餐时分,十几名低级军官都自发围到了军营一角的军事顾问团营地前。眼巴巴地看着乔肆等人在收拾行李。

“乔长官、马教头、于教头……你们以后还会回来吗?”看着四周默不作声的同伴,一个旗总官终于大着胆子走上一步小声地问到。

“除非你们吃了败仗,否则你们千万别指望再挨上一顿我的鞭子。”马卡洛夫放下手里的箱子。走到明军小军官面前,用力拍着对方的肩膀,“这些日子我嘲讽了太多军官,说不定回去会上军事法庭的。”

“马教头,有空来定安县,我请你喝我家的烧酒、去逛窑子!”

一个琼州本地乡绅子弟出身的队官在人群里突然大吼了一声,结果引起一阵大笑。只是笑声听起来并不轻松,还隐隐有些泪点。

几个月来,所有的琼州营官兵都习惯了马卡洛夫和于山的呵斥与教导,无论平时有多么凶狠,几乎每场训练,两位来自外邦的教头都是身体力行做表率。就算是看起来比张守备的官还大的乔肆,那种看似严肃但又随和无比的隐隐关切,和他们见过的大人物都截然不同。

琼州营的低级军官是唏嘘不已、依依不舍,这副送别的场面让乔肆都有点眼睛发酸,似乎想起了每年那些退役的华美陆军官兵走出军营的模样。

“大家伙,我说,都别闲着,帮乔长官他们搬东西。今天晚上咱们给教头们办一次送别宴吧!”

一个百总挤出人群,张开双手,大声倡议,听到的小军官们都纷纷举拳呼应。

就在乔肆站出来准备谢绝的时候,突然大营的上方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军号,然后就是紧急集合的鼓点声响起。

围在乔肆等人四周的明军小军官都条件反射般朝大营中央的操场跑去,不过十几秒钟,乔肆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好像今天并没有安排这种训练科目,难道要开战了?”

马卡洛夫连上几步,眼里露出精光,而乔肆,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大营深处那杆高高的大旗在深思。

……

1643年10月8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八月二十六,寒露。

琼州城内最大的南海酒楼大堂里,今天是座无虚席,老老少少超过百人,几乎每位客人,都是衣着精细的富贵大户。

大堂的正前方的主席之上,坐着如今琼州乡绅的领头人、定安王家的当家家主,此外还包括而南海商号大掌柜刘耀禹、定安黄家、儋州李家、万州孙家等在琼州数一数二的大户,其间甚至还有几个来自雷州、高州的关系户。

“诸位,流寇张献忠已陷永州、衡州等地,兵锋已至郴州,再下去,可就是我两广州县了!贼兵如蝗而过、生灵涂炭。湖广商路断绝,衡州分号已毁。对我南海商号颇为不利!”

定安黄家家主和刘耀禹以及定安王家老人交换了个眼神后,慢慢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琼州乡绅露出一副痛心的表情。

“呃……那韶州分号,岂不危险了!”一个中年琼州商人站了起来,一脸的紧张,“衡州分号所存商货甚多,如今没入贼手,损银岂止万两,若韶州分号再不撤回,这多年心血可就白费了啊!”

半年来。南海商号已经好几次为广东巡抚和琼州兵备道解决难题,今年的收益大减不说,还眼睁睁地看着南海商号的资产不断发生重大损失,在场的每一个南海商号股东都是一副愁容满面死了亲爹的模样。

“我等士绅多年含辛茹苦,商铺分号广布两广,湖广亦有建树。前有闽浙许都民乱,如今张献忠贼寇又犯两广。哎,时局之危,朝廷若是坐视不理。怕是到头来我等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万州孙家家主也是个年纪不下定安王家家主的老头,此时捏着白须唉声叹气。

“禹儿,你刚从兵宪大人那里过来,可有其他听闻?”定安王家老人此时睁开了双眼。面对在场一双双企盼的目光,把头转向了身后的女婿。

“听闻总督沈犹龙数日前督令分巡南韶副使王孙兰,领南雄、韶州一带官军御贼,然那王孙兰未尸餐素位。生生的惊弓之鸟,还未见贼兵即自缢而亡,南、韶诸县官军群龙无首。弃郭逃城者众,或乱兵抢劫乡里。韶州恐是不保,州县百姓沿途南下广州避难,以十万计。”

得到岳丈首肯后,刘耀禹站起来,将自己打听到的局势一一说出,现场的琼州乡绅的脸色更加难看。

“王老大人,此番兵危两广,我等可有法子?若朝廷官军举措不当,任由贼兵破韶州南下,那可就糟了!”一个琼州布商站了起来,脸都涨红了。

“诸位先别急。”刘耀禹回身朝岳丈轻轻行了一礼,然后笑着对在场的人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沈廷扬大人已经得两广总督沈犹龙大人、广东巡抚赵有恒大人之命,不日即派琼州营入广,与广州营合军北上韶州!不过这大军开拔,粮饷所费数倍于驻训,所以……”

话才落音,现场的许多士绅就如同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难道还要我等捐粮献饷?!这半年,琼州捐助的钱粮岂止十万!”

看着这些平时依附着南海商号在两广一带吃香喝辣的乡绅,刘耀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我等此前所助,仅是采办华美军械弹药就耗费几尽,兵宪大人和巡抚大人数月来筹措粮饷,已然白头。此番关乎我两广生死大事,还须地方乡绅同心协力。”

“既然如此,黄员外与各位就再合计合计吧。这朝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又是我琼州子弟,自然不应上阵之日还忍饥挨饿。禹儿,你且给沈大人回个信,官军尽管开拔,银粮自会准备妥当。”

在琼州一言九鼎的定安王家老人再次开口,终于按下了在场的部分不满。

……

此时此刻,广州巡抚衙门里,赵有恒也拿着从肇庆来的两广总督沈犹龙的书信在发愁。

“巡抚大人,采办下一批南洋军辎的银子还未着落。琼州营正待船运,但广州左右两营军械,只有半营之数,粮草只够三月之用,恐怕总督大人的兵马调令难以成行。”一位幕僚捧着账册,在赵有恒身后毕恭毕敬地说着。

“不是南海商号那里应承着补上吗?”赵有恒眉头一皱,转身死死看住了幕僚,“若是查出有人贪墨大军银粮,本抚必严惩不贷!”

“下官知罪!”幕僚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下官每次催问,南海商号都满口答应,然后补上一点点,却总是不足数。若是问得急了,闭门不见亦是常事。”

赵有恒一愣,不再责备下属,只是慢慢转过身,脸色渐渐苦楚。

如今广东新军算是慢慢成型,但为了处理一些尾大不掉的破事。前期获得的钱粮,基本上都消耗一空。来自朝廷的那点点拨付,打发现有的兵镇都不够塞牙,如今全靠着南海商号的支撑,才能硬挺着继续走下去。

从华美那里采买的军械一到,赵有恒就不得不优先供应给琼州营,也是为了保证南海商号能继续支持自己。弄到现在,人数多出一倍的广州左右两营,居然还只装备了不到三成军械,日常训练都没办法正常进行。待在营地里的华美军训顾问都有点无所事事,而他赵有恒还必须每人每天支付一两银子的顾问金。

东联集团那里,赵有恒也屡次派人去香港打听,可惜那位赵明川如今跑去了吕宋,让赵有恒厚着脸皮再找对方打秋风的想法泡了汤。

听说华美军事顾问团已经完成琼州营的操训,从沈廷扬反馈的信息来看,琼州营的训练成果远远超出广州左、右两营。现在韶州军情紧急,能调动的兵马,就只有琼州营了。如果自己拒绝派出。那等于彻底得罪两广总督沈犹龙,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沈犹龙只需要一道奏折上去,自己就会担上守土不力的罪名。

但让人郁闷的是。沈犹龙只管吆喝,却根本不提供一分银子和一升粮食,完全逼着自己找出路。

“传本抚手令下去,琼州营并广州左营一部。七日之后开拔。先拨一月银粮,待破贼之后,再补缺数。”

觉得自己再不能耽误军情了。赵有恒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调刚出炉的新军北上韶州,抵御张献忠。

……

琼州码头,人声鼎沸,一队队琼州营官兵正在列队上船。

有节奏的吆喝声中,炮队的六门华美8磅野战炮正在官兵的推搡下压着船板缓慢上船,一箱箱高价进口的原装弹药小心翼翼地堆放在专门的海船货仓里。

大量的弹药辎重从军营驻地转运而来,此外还有琼州城内的马车运来一车车粮草,无数的民夫都在紧张地搬运中。南海商号雷厉风行,几乎一天之内就给沈廷扬筹集到了一万两开拔银和五千石稻米。

这些开拔银粮,理论上足够琼州营在外作战三个月以上。但实际上,银粮上船之后,又必须分给那些承担海运的海商和广州海防水师部分。剩下的,还要给广州左右两营新军分走一些,基本上这次出兵全是琼州兵备道在承担开销。

琼州营主官周桥,此时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站在码头边,从脸上表情来看,有点面色不佳。周桥是广东镇的老油子了,也是个十足的草包,只是靠着贿赂上司在两广总督那里获得了琼州营主官的推荐职位,结果才到了几天,还没来得急捞到一分银子,就要带兵去和威震湖广的张献忠交战,心里是惊得七上八下的。

“周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起航了。”张建业身穿甲胄,带着几个琼州营的低级军官幕僚走了过来,朝着周桥低头行礼。

“呵呵,本官初来乍到,听说张老弟熟通兵事,这次剿贼,就靠张大人多多费心了。”周桥压下内心的恐慌,对张建业等人首次露出善意。

“为国尽忠是末将本分,周大人尽管放心。”相处不过两三天,本身就是老人精的张建业也看出了周桥的底细,心里不由冷笑。

张建业和周桥彼此称兄道弟打着哈哈,而身后的若干琼州营的低级军官,均露出一丝不屑的嘲讽神色。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琼州本地子弟,才顾不了大人物所操心的钱粮问题,就等着上阵大干一场。

几日后,在广州完成汇合休整的广东新军,正式开出广州城,沿官道朝广东北部边界的韶州而去。因为广州左右二营新军的军械配发没有到位,赵有恒只能从中凑出一个步军把总队、一个骑兵百总队和一个辎重把总队。北上兵力总共只有4000余人,其中琼州营就占去了四分之三,而随军的粮草,只够一个半月。(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危险的私心

1643年10月19日,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七。

一支由北而来的船队,缓缓进入了厦门岛的水寨,几个风尘仆仆的军将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急急朝厦门城而去。不多时,福建海防总兵府大堂内,就聚集起一大堆将校,纷纷等待着郑芝龙登台露面。

当郑芝龙身着一袭青衫、带着一位青年书生步入大堂的时候,在场的将校纷纷单膝下跪行礼。

郑森,此时就站在父亲郑芝龙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家族一众心腹将领。郑森的脸上,残留的稚气早已散去,在陈子龙军中待了大半年,参与了数场对农民军的镇压行动之后,郑森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军伍之人的严峻气势。

“大哥,五弟的船队从辽东回来了。”郑芝虎身为郑家部曲的头号重将,此时第一个站出队列,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奴酋黄台吉已于上月初九归西,如今东虏八旗均人心思动,伪王豪格、多尔衮等竞相争位,怕是内斗就在眼前。”

“又能如何,如今除宁远关外尽失,清虏重兵在境,河南、山东、北直隶又瘟疫横行,朝廷未必有可乘之机。”郑芝龙叹了口气,还偷偷看了眼身侧的长子,“许都之乱还未平复,福建沿海州县商事凋零,对我等也是不利。”

说着,忽然发现本应该出现的五弟郑芝豹不在场,又见堂下某几人的神情有点不对,郑芝龙就眉头暗暗皱紧。看了下默不出声的长子郑森,郑芝龙缓缓摆了下手:“森儿刚从浙江陈子龙军中回来,也正好听听叔伯们的军议大事。另外,五弟为何不来见过?”

见父亲认同自己的参与,郑森赶紧拱手向在场的家族军将们施礼:“小子见识浅薄,还望诸位叔伯提点。”

见大哥似乎打算从今天开始让大侄子参与军议,郑芝虎赶紧将手里的密信交到郑芝龙的手上:“有船队密报。五弟在辽东宁远城外,与清虏暗中倒卖商货……我已将他拘在水寨,等候大哥发落。”

此话一出,不光是部分军将脸色大变,郑森的瞳孔也猛然一缩。正要开口发问,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抬起了一只手,于是只能闭上嘴。

“都是些什么商货?”郑芝龙慢慢坐回自己的主位,漫不经心地端起了茶。

“本应运给宁远守军的茶叶、粮食、精盐和火药……约莫卖了半数给清虏。”郑芝虎气呼呼地走上几步,声音低沉,“这小子狂妄过头。质问之时还道并不知对手是清虏。大哥,应该如何处置?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对大哥不利!”

“亏本了吗?”郑芝龙轻轻吸了一口茶,依然表情平静。

“这个……大概比平常价高出六成。”郑芝虎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有点搞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嗯,知道了。既然大赚了清虏一把,那也是为国出力了。”郑芝龙微微一笑,语出惊人,“晋商自万历年起。偷出关口倒卖盐茶铁帛,岂止百万。清兵数次入关,掠走钱货又何止千万。此等小数不足挂齿,芝豹年少无知。暂且闭门思过。”

“父亲!先贤有言:勿以恶小而为之。这滴水穿石、蚁穴之害……”郑森终于忍不住了,当场高声喊了起来。

“大家散了吧,森儿留下。”

郑芝龙放下茶杯,慢慢起身背了过去。在场的郑家部将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悄然退出。

“父亲!”等人都走光了。郑森赶紧上前几步。

郑芝龙转过身,表情越加严肃:“我问你,大明国势如何,清虏又如何?”

郑森一愣,低头想了下,只好拱手作答:“我大明万里之疆,千古丰饶,民口岂止亿万。清虏苦寒之地,杂胡混处亦不过数十万之数。加之北地塞外亦是连年荒灾,清虏才有亡命寇边之举。大明若能稳守不动,待天时转安,民心安定,兵马复强,必定此消彼长,清虏可一战而灭。”

“嗯,此言有理。大明之难,乃在内虚,大明之兴,也在内强,而非清虏之独强独弱。如今海陆商事鼎盛,我郑家年贩粮布盐铁油茶数以百万计,清虏所获区区小数无碍,所以你五叔倒也无多大过错。况且此番你五叔还从辽东赎买数百青壮男女,也算为国积功。”

看着儿子那副愤青的模样,郑芝龙只是笑笑,就轻描淡写了过去。他口中的赎买辽东沦陷难民,不过是和吴三桂私下做的猪仔生意。

郑芝龙如此一番牵强附会的掩饰,粗一听还真有点听头,但郑森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

见儿子还有点不服气,郑芝龙的笑容就渐渐褪去:“你五叔之事不要再提了。如今天下不稳,四方危机四伏,郑家可容不得内耗。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道理你应该懂得。”

“是……”郑森见父亲有心把此事盖过,也只能遵从,不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拱手,“听说广东巡抚赵有恒大人在广东编练新镇,聘华美老军操习,行泰西练兵之法,儿子想去看看。”

郑芝龙很满意儿子对军事方面的兴趣,毕竟这个郑家迟早也要交到对方手里,于是欣慰地点头应允:“多多游历也好。两广总督沈大人曾为福建巡抚,与为父颇有些交情,就书信一封带去,若能在新军之中谋一参赞之职更好。”

“多谢父亲!”见父亲全力支持自己,郑森大喜过望,赶紧低身行礼。

……

此时此刻,大员岛东宁城外码头,前宣慰司幕府都事曹秀林,正带着家眷向前来相送的部分同僚辞行。

自从华美返回后,曹秀林在大员官场就渐渐低调起来,除了完成指定的政务,几乎每天都待在家里翻看从华美带回的大量书籍。有了实际的认识之后,对比大明和华美的诸多不同,曹秀林不再热心于大员的仕途。

在漳州的老父亲过世,终于给了曹秀林退出大员的机会。大概颜思成也早看出了曹秀林的思绪。也没有过多挽留,同意了对方返回大陆的请求。

码头上,曹秀林最后一次向着曾经的伯乐颜思成鞠躬行礼,千言万语已经化作了默默无言。

“曹兄此番辞官回乡,守孝耕读,大员失一梁柱,余失一肱骨,可谓痛心。若曹兄将来有意复来,颜某当倒履相迎。”颜思成一边命人将自己赠送的大量礼物搬上船,一边依依不舍地说着。

这一年。颜思成也迅速老了些,才不到四十岁就出现了大量眼角皱纹,曹秀林知道对方在应付华美东联集团大量“入侵”的政务中身心憔悴,心里也暗暗不忍。

“多谢颜大人厚爱……不过以在下所见,派送大员官家幼童赴华美进学,乃是极大的好事,同知大人万万不可错过。”

和颜思成一直耿耿于怀不同,曹秀林反而认为大员加大和华美的来往,是利大于弊的选择。大员虽然物产丰饶。但人口稀少,大部分地区还是蛮荒,如果不借助华美东联集团加大本地开发和人才培养力度,就凭大员本身的能力。根本无法达到颜显屏口中所说的自强自立。用华美的话说,就是没有强健的“自我造血”能力,目前的大员和虎视眈眈的郑芝龙比起来,都差太远了。

“呵呵。那就记下曹兄的临别肺腑之言了,一路保重。”颜思成笑着拱手,对曹秀林从华美归来后始终坚持的观点不置可否。

曹秀林走了。颜思成不做丝毫停留,就带着一群官吏又匆匆赶往东宁城府邸,准备接待从吕宋来的商使。据说此次从西班牙人手里夺占吕宋的华人,将和大员商定正常互市。

……

几日之后,北上的广东新军官兵在兵备道沈廷扬的带领下到达曲江县,并随之渡过武江。此时的韶关守军早就风声鹤唳,紧闭城门不说,当地守备甚至都逃进了曲江县城,守关兵丁更是跑得没剩几个,到处都是人心惶惶。

对行军作战一抹黑的沈廷扬,想当然的将大部分辎重队留在韶关,和当地守军布置关口防御,然后亲带主力在后世五里亭的附近丘坡上扎营,打算和韶关来个“互为犄角”,然后又派出探哨往北往东分别侦查。

营地俯瞰武江,北面是地形复杂的原始山林,西面是狭窄的河道平原,南距韶关不过数里地。理论上,只要扼守住这里,从郴州进犯的农民军就无法威胁到广东腹地。在以文驭武的原则下,全军都只能按照沈廷扬的想法部署。

北上途中之时,就不断遭遇大量南下的难民。这些来自湖广内地或广东北方边界州县的难民潮携老扶幼绵延上百里,武江和北江河畔,到处都是被人遗弃饿得精疲力尽的老弱妇孺。沿途县城都生怕这些难民会闹事,不给予赈济都算了,还紧闭城门派出兵丁驱散那些在县城外聚集休息的难民。

到处都是流离失所后的哀叹哭泣,体弱而亡的人沿途比比皆是,彼此残杀抢夺食物的事更是在北上官军的眼皮子底下到处发生。凄凉的画面,让在琼州日复一日过着相对安定生活的官兵一时之间都无法适应。军中粮草紧巴巴的,想要赈济难民也是杯水车薪,沈廷扬是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又过了两日,沿武江涌来的难民数量骤然增加,然后探哨也带回了消息,一股兵力超过万人的农民军正紧跟在逃难百姓的身后急速南下,其中还有过千的骑兵。

扎营后还有点嘻嘻哈哈的官军这下子莫名其妙的紧张了,尤其是琼州营主官游击周桥,更是一天到晚神经兮兮地站在营外的高坡上眺望韶关方向,仿佛早就在找退路。

在最后一波难民从官军营寨的西面通过后,天地之间忽然变得空旷了起来,空气也似乎在凝固。不断派出的探子又不断返回,报告着一个个农民军逐渐逼近的消息。

很快,数量接近两万人的一部农民军终于出现在距离琼州营官军营地西北不到二十里的武江东岸,然后安营扎寨,和官军对峙起来。

率领这股农民军的,是张献忠收养的四位义子之一的孙可望。为配合张献忠在湖广东南对江西官军主力的作战,孙可望奉命率领1000精锐骑兵和3000步兵主力,裹挟着新近招募的12000多归降官军或青壮乱民,准备南下进入广东,然后占领韶关,并伺机经南雄朝江西赣州的侧后方迂回。

占领郴州之后,孙可望就不断排出小股部队恐吓周边的州县,基本上只要骑兵在县城附近跑上几圈,烧掉若干村庄,第二天城里的官员就会落荒而逃。孙可望就靠着这种声势席卷掉湖广和广东交接的大量州县,收刮抢夺的钱粮不计其数,但也耽误了相当的时间。

一路上追赶着逃难的百姓,孙可望一部是过得十分滋润,虽然跨越广东交界山区费了很大的劲,但不费吹灰之力地享受了大量的强奸和杀戮,掠夺的粮食财物装了满满两百多辆大车,就一门心思顺着难民的脚后跟直接攻进韶关,然后好好享受一番。

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对劲了,按道理只要自己的哨骑出现,当地的官府官军就应该望风而逃的,怎么临近韶关,反而还会遇见一波死硬不退的官军?

但孙可望这个人本性就是一个既胆小又很狂妄的人,在他眼里,这次南下佯攻所造成的声势已经超出了原本的预想,就算广东边界真有那么一支能打的官军,那以他手头掌握的兵力,不能全部吃下也能全身而退。

而且,他也不相信广东的官军能比湖广和江西的官军更有能耐。

夜色降临前的最后一次偷偷抵近侦查,孙可望得知眼前的官军还不到4000人,骑兵百人出头,顿时就定下了第二天发起全力进攻的决定。

此时此刻,广东新军官兵的营地里,游击将军周桥也正在找理由跑路,不断游说军中中层军官和沈廷扬身边的幕僚,希望能说服沈廷扬退守韶关。

面对超过16000名农民军的强大压力,就算是大批低级嫩头青军官有些盲目的自信,包括沈廷扬和守备张建业在内的大多数明军中层军官,还是赞同了周桥的退守方案。

依仗着自己的主帅身份和大量旧军官的支持,沈廷扬拒绝了琼州少壮军官的请战,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撤营南下。不过他没想到,对面的农民军也打算在那个时候发起进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一战而定

清晨,粤北山区的微寒秋风悄然吹散了薄雾,滚滚的武江水声搅拌着几丝人呼马叫的杂音,飘进了正在做撤营准备的广东新军营地里。

“兵……兵宪大人……不好了!献贼趁雾前来攻营了!兵马过万,离营不到十里!”

一个哨探连滚带爬地跑进主将大帐,正在吃饭的众人是面色一变,尤其是游击将军周挺,手上捧着的粥碗更是连连颤动。而沈廷扬,则呆呆地看着哨探一语不发。

“大人,快下令撤营吧!”

一听敌人离自己居然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周挺也不敢继续吃了,也不管沈廷扬还坐在主位上,就一把丢开饭碗,然后招呼亲兵给自己批甲,更是后悔今天为什么不再起早点。

“不可!昨日探查,献贼精骑过千,此时仓猝离营,恐遭掩杀!届时大军不战而溃,韶关就难保了!”再怎么不懂军务的人,也知道周挺这个建议简直就是在找死,尤其是张建业,直接就挡在了周挺面前。

“那……那迎战可有胜算?”沈廷扬捏着胡须,脸色也有点发白,望着一帐的军官,万全没了抓拿。

“献贼并不知我军底细,以末将看来,当可一战!”张建业是在场官职身份仅次于周挺的武官,此时一咬牙下了狠心,双手抱拳大声作答。

再看看其他人,除了广州营的部分军官脸色发白外,大部分琼州营军官是宁可打一仗再说的立场,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公然选择风险极高的弃营逃跑行为。

“哼……那不如张守备就领阵出营破贼……不过,为防韶关有失,末将愿护送兵宪大人退守韶关。”周桥狠狠地瞪了眼张建业,赶紧朝沈廷扬抱拳。

静静地看着张建业和一众琼州兵将的脸,沈廷扬陷入了两难。不过一分钟后,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沈廷扬。还是下达了迎战的命令,而他自己则接受了周桥的意见,带着辎重队和骑兵退往韶关。

……

哨探带来的消息,也引起了广东新军营地里的骚动不安,低级军官是默不作声,普通小兵则是东张西望,彼此窃窃私语。张献忠的大名可是在过去几个月弄得整个南方都风声鹤唳的,仿佛这就是一群无法理解和战胜的恶魔。

呜呜的军号和强节奏的军鼓响起,正在营中紧张不安的广东新军官兵们身体一震,尤其是琼州营的官兵。如条件反射般就抓起身边的燧发枪,开始在低级军官的组织下列队。

“快!快!琼州营在前,广州左营在后,炮队放列随行!”

全身甲胄的张建业脸色死沉,带着几个中层军官在营里疾走,随着一声声命令下达,之前还有点不稳的大营渐渐恢复了正常。不过十来分钟,五个步兵把总队总计2500名明军官兵就开出了大营,然后在薄雾笼罩的缓坡上列阵。琼州营那支未满编的炮队。则将此次携带的六门8磅野战炮向西一字排开,开始清刷炮膛。

周挺也带着自己的亲兵在紧张准备,不过他们不是准备交战,而是匆忙将大营中唯一的一支广州左营骑兵百总队带在身边。马上就要和沈廷扬退往韶关。

“哎……这种酒囊饭袋,就是十万新军,也糟蹋了……”张建业回头看了眼正在撤退南下的周挺等人,深深叹了口气。

“全体都有。向西列横阵,击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军旗升起,2500名官军在缓坡边缘排成了五排横队。然后在整齐的鼓声催动下集体迈步前进。线列之后,几门大炮也在官兵的推动下缓缓而行。

虽然严酷的队列与军纪调教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但绝大部分的广东新军官兵,在入伍前都是普通的自耕农或佃户,更别提那些比纯农还纯农的少数前琼州军户了。如今身临实战,人人步伐紧张,线列不是很整齐。但此时张建业已经不敢苛求太多了,只希望对手不会在这个时候就发动全面冲击。最差的结果,就当自己为沈廷扬断后了。

让张建业松口气的是,薄雾同样影响了对面的孙可望的决心。

当耳边传来官军那奇特的整齐鼓点时,孙可望比张建业还更早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选择就地列阵观望。孙可望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大兵压境,官军还能保持镇定。

全军停步的鼓点一响,广东新军官兵就齐齐立正,然后静静地看着远方近一里外的黑压压人群。

江畔的狭窄平原和缓坡的交界处,此时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寂静对峙状态,双方都不敢轻易动作。

一炷香之后,薄雾渐渐裂开更多缝隙,相聚不到一里地的双方阵型才真正现出原貌。

“哈哈,少帅,这些官军怕是吓傻了吧?还是说两广总督下了重赏格,居然三千不到的人马就敢和我等对阵!”

一个粗犷的农民军头目此时在阵中哈哈大笑起来,四周包着头巾、胸前缝着块破烂黑布的农民军小兵都举着刀枪跟着起哄。

看着对方那稀薄拉长的火红色官军阵型,孙可望也笑了。他这次出营进攻官军,足足带出了14000人马,营里只留了2000人看管数百辆辎重车和沿途掠来的上千妇女。

孙可望的列阵还是农民军的老套路,最前是10000名收编的新附军或新近招募裹挟的青壮炮灰,其后是3000精锐步军,而自己则带着1000名精锐骑兵压阵。

用上万炮灰去冲阵,就算战斗力羸弱,也能消耗掉官军的力气,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让3000步军冲杀,最后再是骑兵包抄断后。这种战术屡试不爽,就算偶尔碰见个硬的,孙可望也能带领骑兵迅速逃走。但目前来看,面前那不满三千的官军。估计也就是两三次冲阵就能彻底打垮。

“听本帅的军令,杀上去!”孙可望再一次望了望几百米外官军大阵中的那杆大旗,轻蔑地吐了口唾沫,下命令的时候连自己的腰刀都懒得拔了。

“哈哈!杀官军,再进韶关摆大宴!”几个农民军头目都争先恐后地拔出武器,然后带着自己的队伍押着上万炮灰朝前行进。

“杀啊!”

刀枪剑戟,各种武器五花八门,上万的农民军前阵士卒早就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享尽了追赶和杀戮对手的快感,曾经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一旦尝过了某种滋味,就彻底变成了恶魔。

厚厚的炮灰大军就这样小跑着朝广东新军的线列阵奔去。一想着今天晚上就能在韶关尽情吃上一顿。甚至还有可能玩到女人,此时人人都眼珠子发红,面色狰狞,嘴角带着恶狠狠的坏笑,脚下是跑得飞快。

剩下三百米,雾气更遮掩不了什么了,农民军眼前的宽而稀薄的官军大阵是清晰可见,眼尖的甚至都看到了官军扛在肩头的颤抖火铳和夹在队列中的黑洞洞炮口。部分聪明的开始故意放慢脚步,慢慢将自己落在后面。

浓稠的农民军炮灰们就这样拥挤成一团厚达半里地的集团。朝前滚滚而去。

官军阵列中的六门8磅野战炮,之前只完成了火药装填,此时正紧张地等待着装填何种炮弹的命令。而在炮兵身后几百米外的山坡大营里,已经空空如也。主将周挺的那支骑兵百总队早就不见了踪影。

“张大人有令,上霰弹!步军齐射后立即开炮!”

一个传令兵扛着一杆小旗骑着快马从阵后跑过,高亢的声音让待命的明军炮手精神稍振,六个灰黑色的铁罐子立马塞入炮口。然后炮杵捣紧。

“枪下肩!瞄准!”

呼啦的抬枪声在前三排官兵中片片响起,如林一样的34A燧发枪纷纷翻下,带着微微的颤动对准了正在冲跑的密密麻麻的农民军。面前不是稻草人。也不是木靶子,而是活生生的呲牙咧嘴的敌人,面对远方黑压压的人群,不少明军官兵的嘴都在哆嗦。

同样紧张的,还有那些嘴角嫩毛都没有褪尽的琼州年轻队官或旗总们,他们一样捏紧了自己的佩刀,不停地侧头看着阵列的号令旗。

“杀官军啊!”

距离一百多米,无数的由远及近,呐喊声汇集成一股无形的潮汐,朝着广东新军的大阵冲去。

“射击!”

距离九十米,训练已久的翻滚火海终于在官军阵前出现。一道道喷涌的硝烟、火舌和密集的铅弹组成了一道蓬勃的浪潮朝着前方的混乱人群涌去。

无数的铅弹以超音速出膛,然后编制成一道密集的弹雨打进了汹涌的人群。在这个距离上发起的第一轮齐射,34A后装燧发枪的杀伤威力和精度都发挥到了最佳,抽搐破碎人体如被迎头巨浪拍碎的礁石纷纷滚倒在地。

农民军炮灰大队的前部微微一顿,然后就是无数道飞溅的血箭和碎肉炸开,被打爆开花的脑浆飞舞在炮灰们的头顶,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们手里高举的兵器。临死的惨叫几乎盖过了一排排的枪声,数以百计的农民军炮灰就这样趴了下去,然后将身后同伴的步伐牵绊减缓。

第一批官军已经蹲下,然后掏出弹药迅速装填。虽然实战紧张导致的装填速度大幅度下滑,但比起老式火铳而言,也就最多半分钟。

“预备!射击!”

第二批两排官兵也加入了齐射,硝烟已经让广东新军官兵看不清什么了,但随着命令下达,官兵们只是保持着最初的瞄准线又抠动了扳机。

更多的烟雾和火光喷出,然后就是近在咫尺的惨叫和人体翻滚声。

农民军炮灰的最前方,更多的尸体倾倒,避过弹雨的人们那一张张狰狞的表情变成了惊愕或是恐惧,然后就是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但几秒钟后,又被后面涌来的人群强迫压向了前方。

“开炮!”

终于,不到八十米的距离上,六门8磅前膛野战炮发出了怒吼,每发出膛的霰弹分解出上百颗子弹,山呼海啸般临头罩去。超音速飞翔的霰弹掀起了比之前燧发枪齐射还要壮观的血肉之海。

比燧发枪铅弹更重的霰弹子在这个距离上穿透力惊人。往往能打碎击穿好几个人体。打断的肢体和切碎的头颅如风吹的碎叶一样混合着血雾腾空而起,厚重的冲锋人群瞬间就被拨掉了一大层。

“射击!”

似乎还不够,第一批开火序列的新军官兵再次起立抬枪,这次的齐射整齐度稍微差了点,而且官兵们在硝烟弥漫中已经看不到任何敌人,但超过1500支34A燧发枪的火力,再次把被8磅野战炮霰弹洗礼过的农民军炮灰又横扫了一遍。

“啊!”

第一把长矛丢在了地上,一个在弹雨中幸免于难的农民军炮灰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声尖叫之后就扭头就跑,然后一种难以忍受的恐惧在几秒钟之内就弥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乱兵丢下手头的武器转身朝后逃跑。迎面而来的友军也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不许逃!给我冲!”

不过十几下呼吸的时间,冲阵的炮灰就被打倒了至少上千人,掉在炮灰后方一两百米外的几个农民军头目,此时也吓得脸色惨白。但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逃走,而是命令部下将刀挥向了正兵败如山倒的炮灰身上。

又是一阵隆隆的炮声传来,然后在密密麻麻的乱兵和督战队之间炸开了六道爆炎,一个农民军头目刚把手里的腰刀切进一个溃兵的肩膀,就感觉身体被无数把灼热的锋利匕首给削中了。

爆炸撕裂了肢体,血肉混合着燃烧的泥沙腾空而起。就剩下一个脑袋在半空中飞扬,在下落中欣赏着尸横遍野的战场。

“上刺刀!击鼓!前进!”

呼啦啦的燧发枪上刺刀声翻过,然后2500名广东新军官兵就挺着刺刀林、踏着鼓点朝着溃败的农民军炮灰发起了墙式推进。

“少帅,扎手啊!他妈的官军全是火铳!”一个农民军头目灰头土脸地跑到孙可望的马下。脸上抽动着满满的恐惧。

“让步军快押住阵!给我放箭!”孙可望心里腾起一丝不妙,习惯性地就想拨转马头逃路,但一想着大营里的抢来的数百车的钱粮和上千女人,心里依然带着一丝侥幸。

3000的农民军精锐步军开始上前。纷纷砍翻那些企图冲阵的溃兵,然后部分弓箭手也朝冲来的溃兵放箭。可惜距离太近了,孙可望的命令也下得太过仓促。许多精锐步军的队伍还是被溃兵给牵绊拉扯得不成样子了。

踏过尸山血海,走出硝烟的广东新军官兵,终于看清了眼前乱七八糟的农民军。此时每个官兵的脸上,都洋溢着紧张、惊讶和得意交织的复杂表情。惟独不变的,是鼓点声中不能停下的脚步。

“全体立正!瞄准!射击!”

距离至少一百米以上,看到对面乱哄哄的场面,张建业露出了狰狞的笑容,马上就下达了最大有效射程齐射的命令。

连续两波齐射,这次连同孙可望的精锐步军在内,又是几百人发出了惊悚的惨叫,一具具血肉横飞的身体扭着各种姿势栽倒,其中大部分都是企图压阵的精锐步军。

“少帅,快撤吧!顶不住了!”

还不等孙可望回过神来,几个之前一直得意洋洋的头目直接就拨转马头就跑。

孙可望的马队开始离开战场,失去指挥的农民军彻底溃败,张建业适时地发起了刺刀冲锋。2500名挺着刺刀的广东新军官兵,此时发出震天怒吼,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体力充沛的官军迅速追上了被枪炮打懵了的败兵,一把把刺刀捅进对手的身体,又抽出一股股血箭,战场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败兵哭喊,以及少数负隅顽抗的拼杀声。

孙可望带着骑兵跑了,连他留在大营里的2000兵马和所有的辎重钱粮财物都不顾了。当最后一个败兵丢下武器跪地求饶的时候,出战的14000名农民军所剩无几。

超过2000人直接被广东新军官军的枪炮击毙,至少3000人因践踏而亡或被追赶途中慌不择路跳入武江溺死,又有5000多人就地投降,其他的则全部逃散。张献忠派遣企图进入广东的孙可望部,就这样灰飞烟灭。

至于孙可望放弃的大营,则在三个小时后被张建业不费吹灰之力攻破,缴获了数百车钱粮财物,以及解救了上千落难女子。

是役,北上的广东新军官兵只伤亡了几十人,还是在刺刀冲锋时被少部分穷凶极恶的农民军给弄的,整场战斗打得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

一直到入夜时分,战场才算打扫完毕,缴获十分丰厚。张建业将宿营地干脆就放在了孙可望的大营里。当日在最前方打头阵的琼州营官兵,无论是队官、旗总,还是百总、把总,都捧着缴获的美酒和肉食哈哈大笑,那些初战大胜的琼州乡绅子弟更是趾高气昂。就连训练程度稍差点的部分广州左营的官兵,也个个自信心爆棚,幻想着回广州后的丰厚打赏。

琼州营给自己大涨了面子,接到战报的沈廷扬也是摸着胡须乐不可支,仿佛早忘记了自己一大早胆战心惊的样子。而真正苦闷的,则是临战前劝说沈廷扬溜回韶关的游击将军周挺。

周桥初来乍到,对下属的控制力还十分薄弱,写战报的笔又在沈廷扬的手上,周桥趁势占大功的成功率极低不说,还极可能被人捅出临阵窃战的丑事。虽然主帅沈廷扬的文弱表现也未必上得了台面,但琼州营里相当多的中层军官是赵有恒和沈廷扬的人,所以周桥被人落井下石基本是注定的结果。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还没等周挺想好怎么个说法,沈廷扬已经派出快马信使赶往广州报捷,其中对琼州营和张建业的表现是大书特书。(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开枝散叶

1643年11月10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九。

对于以琼州营为主力的广东新军的表现,赵有恒起初还半信半疑。这数年来,除了少数几个猛人,面对狡猾而凶狠的张献忠之流,内省官军几乎就没打过多少像样的胜仗。在他眼里,能坚守不败就是最大的胜利。

再三确认战报是沈廷扬亲笔书写之后,广东巡抚赵有恒终于确信自己组建的新军以一场绝对胜利歼灭了张献忠的南下流寇,保住了广东的北大门韶州。六百里加急通报江西总督吕大器和北京的皇帝是不必说了,面对下属传来的战报细节,赵有恒也更有底气清除一些碍眼的东西。

在琼州营私下的传播中,游击将军周挺等一批怯战的中级旧军官基本上全军皆知,就连广州城内的茶馆,都在笑谈周挺等人放着大功劳不要,吓得逃回韶关的傻逼故事。作为周挺的直接任命人,肇庆的两广总督沈犹龙也沉默了,大有不再管的意思。

周挺被边缘化甚至卷铺盖走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守备张建业临危受命,以少胜多显示了真本事。周挺称病不出,有了沈廷扬的有意提拔,赵有恒大笔一挥,委派张建业统领琼州营,并将在日后向朝廷保举为游击将军。广州左右二营,赵有恒也趁势将主官换成了自己抚标营的心腹。随后在琼州连屁股还没坐热的周挺就转任广州虎门巡防营。

据说经此一战,张献忠已经放弃了南下两广的路线,现在正转头重新和江西的左良玉交战,两广转危为安。原以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解决了难题,粮饷的消耗远低于最初预期,反而还缴获了数量不少的钱粮,就算进行封赏也有了底气。

……

广州城里是一派欢喜。守在琼州城等消息的乡绅更是趾高气昂。琼州营如此涨脸,带来的收益是显而易见的,那些塞进去的毛头小子,基本上人人都是战功在身,少不得会得到赵有恒的大力提拔。

但对广东巡抚赵有恒来说,当前最重要的还不是处理广东新军的后续事务。张献忠此番掀起的惊涛骇浪,从湖广、江西到两广北部,都引发了庞大的难民潮。近一个月来,涌入两广地界的湖广、江西难民超过了三十万,其中直接通过韶州向南逃难的难民。就有近二十万之多,其中半数已经到达了广州外围,而且还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难民流入。

以前两广也有灾荒年的流民潮,但无论是数量还是分布,都在可承受范围。眼下可不同了,这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湖广、江西或两广北方难民,几乎是瞬间爆棚涌入,而且大部分都冲着广州府而来,已经成了广东最大的负担。一旦处理不好,那可能酿成不亚于流寇造反的天大祸事。

赵有恒也自认为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不得不派出大量人手和钱粮前往广州府附近州县赈济难民。打败张献忠孙可望部缴获的钱粮马上左手进右手出,还显得远远不够。由于突然一下多了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难民。又正值粮价最高的入冬期,大量赈济粮食采购之下,广州城的稻米市价一下攀升到了每石二两白银,并还有继续向上的趋势。

看着下属给自己递来的钱粮账册和北方难民涌入聚集的情况。赵有恒是眉头紧皱、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提笔给这段时间关系不太好的两广总督沈犹龙写信,期望对方能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姐夫!”

笔尖才刚刚在宣纸上点下第一滴墨。就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刘耀禹正笑嘻嘻地捏着一封书信走来。

“托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赵有恒赶紧放下了笔,顺带着推上了自己未喝的茶水。

“思成兄还未从吕宋归来,不过,我遇见了东联集团的香港分公司经理钱老三。”

大概是走得急了,刘耀禹此时也不管什么礼数,直接就牛饮了一大口茶水:“下一批华美军械已经运抵南洋,不日即可到达香港。东联集团已经答应货款可暂缓半年支付。至于粮草供应一事,钱经理所言香港储备不足,难以筹措,不过他倒是想到个万全其美的法子……”

说到这里,刘耀禹略微迟疑了下,但见赵有恒脸色十分平静,知道对方在和东联集团几次接触之后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这才堪堪坐下细说:“钱经理说,南洋一带水土丰肥,农垦所需劳力甚多,若是允许东联集团在广州募工屯垦南洋田土,以工代赈,当可解决姐夫心头大难。”

“自万历年起,东南数省边民即常于灾荒年出洋屯垦,每岁少则数百,多则数千,朝廷亦屡禁不止。崇祯二年起,此数已逾万……”赵有恒摸着胡须,脸色十分严肃,“灾年战祸频起,百姓流离失所,我等朝廷命官已难辞其咎,若再放任海商番船募工出海,不顾我大明百姓生死,岂不是罪莫大焉!”

“钱经理有言,东联集团愿一力承担募工所需耗费,每募一人,无论男女老幼,均出银二两、粮一石……”刘耀禹说着,还偷偷看了眼姐夫的脸色,“我家老泰山亦愿组织琼州乡老士绅,接纳湖广、江西、两广流民屯垦琼州,不过银粮倒是提不出来。”

迁徙流民屯垦地广人稀的琼州,早已证明效果突出,还是得到崇祯皇帝首肯的老政策。要是往日,赵有恒接到表态后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大部分难民分流送进琼州安顿,依靠如今工农大兴却劳动力严重短缺的琼州来解决流民隐患。但偏偏此时,刘耀禹把东联集团募工的价码抬出来做比较,一瞬间就显得琼州士绅做得太抠门了。

每募一个难民,还无论男女老幼,广东巡抚衙门就能收到二两银子和一石稻米,一算不打紧,再算就让赵有恒不得不认真考虑。不说多了,只要让东联集团从广州城北拉走五万难民。就是十万银子和五万石粮食!有了这么一大笔钱粮,那不光明年的新军粮饷压力大减,眼下还能迅速解决难民的赈济问题。

仔细盘算了很久,赵有恒才不动声色地摊开了笔墨,当着小舅子的面开始写信,一边嘴里还轻声说着:“既然南海商号和王老大人愿意分忧,自然是求之不得,少不得本官还得书信一封言谢一番。湖广一带百姓极善农事,对琼州而言亦是大事所需。若能备齐舟船,本官当上报朝廷并着人安排……东联集团若想雇工或募农屯垦南洋。倒可等百姓安顿琼州之后,与沈大人再议……”

几十万的湖广、江西或两广流民,赵有恒可不敢轻易放任外洋番夷指点。说好听点,是以工代赈,分流减压,说不好听点,这种行为和那些成天在广州城里游荡、勾结海商往海外偷偷贩卖猪仔的“人牙”几乎没啥区别。

名义上全部以朝廷迁徙流民入琼的老政策来掩人耳目,流民以送入琼州为由离开广州,至于之后的事。就和自己无关了。所得到的钱粮,就当是南洋海商乡绅对朝廷的捐纳。

做官到这个程度,该油滑的时候,也是迫不得已的。至少自己不能让两广总督沈犹龙抓到大把柄。再说这些年琼州一直在公开引入流民屯垦,每年也有大量活不下的两广州县百姓跑去琼州或是香港做雇工讨生活,两广总督沈犹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真正干预过。

打定主意后,赵有恒顿时笔下如飞。很快书信就完成,一封交给刘耀禹送给定安王家,另一封。则准备快马送往肇庆的两广总督府。

……

一周后,上万名来自广州的难民登上船只,然后半天之后又进入了华美香港总督区的西郊码头。一下子涌进那么多人,香港总督埃尔森不得不向才抵达香港不过两天的国防军东方旅第一营的官兵求助。

在广州府地界停留的难民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为运输这一批难民,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都调集了不少运力。光是这头一批上万人的难民,就动用了东联集团好几艘大中型商船,如塞沙丁鱼一样一船至少装一两千人。好在几个小时的路程极短,这种不顾难民生死的运输还没出现什么大的惨剧。

携老扶幼的湖广或广东北部难民打逃出生天之后,上船之前每人每天只能喝上一碗稀稀米粥,生生掉着一口气,如今看起来人人皮包骨头,惨不忍睹。

香港总督府为难民准备的赈济食品比大明广州府可谓足足好上几个档次,大米菜叶粥浓浓一大碗,粗面玉米窝头人人有份,妇女和小孩还可以额外领取一点咸肉、干鱼或是几颗冰糖补充能量。如此天大的差异,让下船之后惊恐未定的难民们都感恩戴德。

吃饱了饭的难民,又在香港警察的组织下,分别送去附近的几座大棚轮流洗澡,然后更换新衣物,再以家庭为单位,带到码头另一侧的募工棚里接受问询。因为难民数量实在太多,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甚至还从广州城请来了不少人牙帮着挑选。

“之前是做泥瓦匠的?愿意全家出海吗?人家华美可是前宋之后,在那里可什么都不愁的,你家儿子还能读书呢。”

“木匠好啊,听说在华美那里,木匠可都是有身份的人家!签了这个,到地方一百两安家银可就到手了!”

“华美那地方的地可是肥得流油!像您这样的老把式,在那里可是全家吃香喝辣啊……卖身佃户?不不不,人家叫国有农场职工,拿月钱的,算下来大概每个月十两银子吧……”

“做了三十年铁匠?不错,只要你愿意出海,到了地方每月至少十五两银子的工钱!安家费还能额外增加呢!”

一天下来,林林总总,移民部驻远东事务部委托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筛选的新移民总数就超过了2000人,如做梦般的未来承诺和雪花花的银币让一份份移民签证盖章生效。被选中的移民家庭被人领出港口,前往临时宿营地安顿,然后又会在不久之后,分批乘坐东联集团的商船前往淡马锡的移民中转地集合。

当然,更多数量的大明难民家庭则没有获得移民签证。而是被领到另外一片营地住下,等待他们的将是另外一条命运线。

……

临近黄昏,距离临时难民营地不远的一座大棚里,一群奄奄一息的难民正在少数香港警察的组织下排队,接受驻明珠岛的国防军东方旅第一营野战医务所的军医诊治。

少尉军医官吕玉舟,近一年来形象发生了不少变化,严格的军队生活让曾经的文弱面白青年壮实了些,身形显得更加匀称高大。

此时此刻,吕玉舟正小心翼翼地将青霉素注射针管从一个脸色紫乌的大明难民儿童胳膊上抽出。望着已经沉沉睡去的病患儿童,吕玉舟对着身边神色紧张的一对大明难民夫妇微微一笑:“夫人。我已经给孩子处理了伤口,用了退烧药和抗生素。你拿好这个单子,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换药打针。记着让孩子多喝干净水,过两天就能好转,别担心。”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救命之恩!”大明难民夫妇赶紧跪到了地上,拼命磕头,眼泪和灰尘混在一起糊了一脸。

“中士,赶紧换下一位病人。”目送病患家属远去,吕玉舟深深叹了口气。眼见大棚外聚集的大明难民越来越多,已经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的少尉军医官赶紧又投入了工作。

“少尉,有从明珠市远东地区司令部转来的电报!”这时候,一位下士从外面走来。一个立正后,递上了一封电文。

拆开看了几眼,吕玉舟的脸色大变,甚至捏着电文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获准调离东方旅。速办理手续归家。”电文只有不到二十个字,但落款并非只有陆军司令部,还多了自己的妈妈汤月。

“吕玉舟少尉。晚上去城里打台球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位佩戴上尉军衔的年轻军官也走进了大棚,正笑嘻嘻地看着吕玉舟。进来的人是东方旅步兵一营副营长兼一连连长任兴忠,中远国际集团任家的长子,在国防军中的资历比吕玉舟强了何止十倍。

吕家和任家在华美国内的往来很少,吕玉舟比任兴忠小几岁,两人的交道估计也仅限于小时候屈指可数的几次节日聚会。但这些并不妨碍吕玉舟和任兴忠在数万里之外的香港岛成为有共同语言的朋友,尤其是吕玉舟还属于东方旅步兵一营的营军医官,同属一个部队的战友兼上下级关系。

“上尉,您看看这里的架势,恐怕会一直忙到很晚了。病人太多,香港医院根本应付不过来,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赶来帮忙。”吕玉舟赶紧起身向任兴忠敬礼,然后招呼其他医务兵接手工作,接着带着对方走到医疗大棚之后。

“一到香港就那么忙,真是辛苦你了……嗯?家里来信了?”见对方实在脱不开身,任兴忠也不好勉强,反而为自己不能为对方分忧而有点不好意思。

“呵呵,我妹妹的,她今年考上首都国立大学临床医学专业了……”吕玉舟嘴上打着掩护,电文轻轻放入口袋的一瞬间,已经被手捏成一团。

“你一家就出了两个医生了……哎,这里医生太少,听说好多人在上船前就死了……”说到这儿,任兴忠略微伤感地坐到了吕玉舟身边,摘下军帽缓缓捏着,“据说香港总督府会把挑剩下的人卖去吕宋,吕宋已经有船停在香港了。”

“卖?!”吕玉舟吓了一跳,然后马上觉察到自己的话可能会被医疗棚外的大明难民听见,又迅速压低了声音,“上尉,确定是东联集团干的吗?”

见对方的表情有点难看,任兴忠知道对方误会了:“刚成立的吕宋共和国需要大量的明朝移民,所以他们出钱,委托东联集团远东分部负责运输。听说是国防部和外交部的联合决定,不是我爸爸的意思!”

看着东联集团大佬家的长子,吕玉舟沉默了,他知道这些事都是手握国家权柄的父辈们的决定,他们这些小字辈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改变。他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天职,为这些排队的大明病患尽可能地解除痛苦。

……

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香港分公司大楼里,经理钱老三正陪同南海商号大掌柜刘耀禹。以及另一位来自吕宋的代表在进晚餐。

“……这次多谢钱经理和刘大掌柜了,可真是为我吕宋解决了大难题啊!李总理那里,在下也好交代了。”吕宋代表再次端起酒杯,朝着刘耀禹和钱老三满脸堆笑,“不过,吕宋各家海商船力有限,还望钱总监多多帮衬些。这样吧,东联集团和南海商号每运一名移民,吕宋愿出运资十美元、稻米五石!”

为解决吕宋华裔人口不足的情况,眼前两位都是吕宋共和国目前要拼命巴结的对象。见对方承诺未来两个月为吕宋弄到至少两万大明难民。来自马尼拉的吕宋代表是千恩万谢。不然以现在吕宋的能力,就算借助一些大明的海商老关系户,两个月能搞到几千猪仔都算不错了。

有了华美的大手笔贷款援助,加上独立时小小发了笔战争财,现在吕宋临时政府可是腰包鼓鼓的。为短时间内充实吕宋各地的华裔人口,加快地方建设,以李国助为首的吕宋权贵们可是下了血本。不光开出大价钱请大明的老关系户四处拉人,还找上了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希望凭借对方在两广的强大影响力扩大吕宋获得人口的渠道。

“那是自然。两国建交本来就要互相帮助嘛。东联集团很愿意为吕宋共和国和李总理排忧解难。”和刘耀禹对视一眼后,钱老三轻笑着点着桌面,“不过现在正是贸易运输繁忙期,如果全力投入移民运输。恐怕东联集团力有不逮……”

吕宋代表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开价还是太低了,低头思索了一阵,一咬牙就又抬高了些:“既然如此。每运进一人,吕宋愿出十八美元,稻米十石!”

吕宋要用钱的地方还多。但稻米却是廉价得很,此番吕宋代表提出的价位,也在李国助等人的事先承受考量范围之内。

“哎,都是为天下落难同胞着想,我钱老三也没啥可说的了!”得到了更好报价的钱老三,此时老油滑般哈哈大笑起来,仿佛之前的“力有不逮”瞬间消失。

南海商号以琼州安置流民的名义获得了未来一年迁徙15万流民的首肯,中途怎么暗中分流完全就是南海商号和东联集团说了算。吕宋能吃下大概20000人,每个人出价18美元和10石稻米,赵有恒却只能收到3美元和1石稻米,东联集团是赚得盆满钵满,南海商号也能跟着喝点汤。

这样一运作,不光两广官府的麻烦可以减轻不少,琼州也能获得更多的流民屯垦劳力,广东巡抚赵有恒更是轻松得到大量的赈济经费和新军粮饷,就连海外立业的吕宋也可以获得期盼已久的移民,所谓皆大欢喜。而在这中间,东联集团才是最大的收益方。

对此,同在酒宴的刘耀禹只是微笑不语,只是暗中对东联集团几头讨好又厚颜无耻大赚一笔的手腕暗暗吃惊。

虽然眼睁睁地看着流民像被卖猪仔一样运向南洋,但目前大明也实在无法养活这些可怜的百姓。已近不惑之年的刘耀禹,此时也看开了,至少以他的所见所闻,那些流入南洋的华民,日子终归要好过在大明自生自灭,而能被华美看中移民到泰西的,那就更是翻天覆地的好运了。

而更让刘耀禹和吕宋代表意想不到的是,同样的交易还在明珠岛东联集团分部里进行,兰芳自由领的刘香和大员岛的颜家代表,如今也在和东联集团讨价还价,打算各“收容”10000人的大明难民。

大员多年来费尽心力派遣船队四处收罗流民,也一度是华美移民的主要来源渠道之一,成本平摊下来大约每人15美元。这次东联集团居然还反过来向大员“兜售”,倒让大员方面愣了半响。好在正在大量引入华美工农业资本的大员岛也巴不得获得更多难民劳力,所以谈下来,大员颜家愿意以每人12美元的价格收容10000人。

淡马锡的刘香更穷一些,平日里四处收罗大陆猪仔的手段也更上不了台面,虽然出价不比其他几家阔绰,但也达到了每人10美元的价位。

……

随后几个月里,广东巡抚赵有恒麾下的抚标营全体出动,稀粥、窝头外加拳打脚踢,总共超过8万的大明难民被送出广东。一时间,广州沿岸码头是哭爹喊娘,催人泪下。

东联集团远东分部的半数运力都投入了难民的海运工作,南海商号也召集了尽可能多的南洋海商,使出吃奶的劲往琼州和香港运人。而停留在香港等候装人的船只则充满了各路牛鬼蛇神,有淡马锡的,有大员的,有吕宋的。

在这段时间里,陆续有超过20000大明难民通过海路运抵吕宋,小心翼翼下船的难民们见到的大多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吕宋华民,再捏几把脚下肥沃的土壤,心里的忐忑才稍稍安顿了些。

琼州本身,短短数月之内,就运进了40000多难民,然后分散进入琼州各地州县安置,稍微填补了下当地的拓荒劳力缺口,也让一门心思打算大规模屯垦、为朝廷分忧的沈廷扬大感“中兴有望”。

华美移民部,则通过东联集团一口气获得了10000多素质不错的新移民,堪称单位时间的最高纪录。只是因为远洋运力不足,除了少量直接安置在明珠岛海外领和香港,目前大都只能在刘香的淡马锡移民中转基地暂时安顿,全部运走大概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就连为充实南非总督区劳力而私下派遣代表到达远东的华美国兴集团,都一咬牙跑到香港,从东联集团手里“拆借”了2000号选剩下的难民。

广东巡抚赵有恒也成为了小小的赢家,总计收入8万两白银和4万石稻米,不光大大缓解了广东地界的难民滞留和赈济难题,还为广东新军解决了部分军械的货款。大概赵有恒从来没想到,处理这些麻烦不光如此简单,还能大大赚上一笔,说是发国难财也不为过。

这一场完全是大明自作孽的大规模难民迁徙潮,放在整个明末百姓颠沛流离、人命如草芥的历史大背景中或许毫不起眼,但没人清楚崇祯十六年底到崇祯十七年初到底有多少来自湖广和两广北部的难民流落到海外。

唯一的输家,大概还是这个大明帝国和皇帝本身。

连番的噩耗在入秋之后就不断传来,首先就是川陕总督孙传庭军败病亡,河南大部分州县再次被自称“新顺王”的李自成占领,然后就是潼关失守,陕西官军土崩瓦解,李自成大军冲进陕西,西安乃至陕西全境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南方,自称“大西王”的张献忠南下广东失败,又回头和江西总督吕大器督令的官军打在了一起,目前还难分胜负。只是湖广和江西交界的州县,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无论是流贼张献忠还是官军左良玉部,都展示出最为暴虐的一面,当地百姓如猪狗般任人践踏,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大手笔的开始

1644月1月1日,周五,元旦。

又进入了一年一度节假日最为密集的时段,无论是西历还是农历,一大堆花样的节日名头会让每个曼城市民都过得乐滋滋的。

但就在这个家人团聚的日子里,曼城南区的苏家庄园里,却显得略微单调了些。由于苏方玮和严书明因为陆军西点军校的加时授课没有假期,所以平日里苏方琪欺负苏方玮的欢乐场景没有了。

大概自家的儿子也是一样的情况,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驱使下,严晓松一家子也在元旦节这天跑到苏家蹭饭。卡特琳娜在厨房里跟着袁欣艺学习最新的菜式,两家大大小小加起来九个孩子,则分着年龄段在屋里屋外玩成了一堆。

午餐时间还未到,苏子宁和严晓松两人单独呆在了书房里。两人这些年都不知不觉地抛弃了大量饮用咖啡和抽烟的“恶习”,喝茶再次成为了生活主旋律。

“亚速尔那边传来消息了,爱尔兰议会和公教(天主教)联盟已经发表公开联合声明,宣布爱尔兰脱离英格兰,比历史晚了几个月。查理一世估计正在大发雷霆,但他目前正在和苏格兰交涉,无法分心。不过,现在爱尔兰的局势和戴卿卿一家没有任何关系,戴卿卿还没有覆盖整个爱尔兰的政治影响力。”严晓松翻着报纸,若无其事地说着。

“如果历史没有任何改变,爱尔兰议会和爱尔兰公教联盟的这场政治闹剧持续不了多少年。不过,克伦威尔比我们想象得更厉害,尤其是沾了我们蝴蝶翅膀的光。”苏子宁轻轻点头,对严晓松现在越来越淡定的装逼态度心里想笑,“你是不是已经在和腓特烈五世那里联系了?”

“嗯,这老头现在风光得很,因为和丹麦交战。他已经从神圣罗马帝国那里拿到了王领侯爵的头衔,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埃姆登国王了。他的儿子鲁珀特亲王很神勇,带了不足万人的部队,就打得丹麦人溃不成军,反而瑞典军队成了配角。现在埃姆登军已经攻入丹麦境内,我估计丹麦会比历史上更早投降,而且好处会被埃姆登占走一大半。”严晓松放下报纸,露出神秘而得意的笑容,“腓特烈五世的老婆是查理一世的姐姐,他的儿子可是拥有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国王继承权的……也许我们会提前几十年搞出一个光荣革命出来。如果戴卿卿不反对的话。”

“没我们的支持,查理一世的失败是注定的,克伦威尔野心很大,而且他的作风思想,在现在的欧洲肯定是离经叛道的。所以按照计划,接下来几年就是煽动欧洲君主们去干涉英格兰内战,我相信腓特烈五世对此的兴趣最大,而且他也不会反对让自己的家族在欧洲更风光一些。只要有人干涉英格兰内战,戴卿卿那里就可以趁机切入爱尔兰的政局。这件事。月底会在史文博女儿的婚礼上提出来。”

严晓松继续说着,对这场筹谋了十几年的长线剧本表现出极大的自信。

“嗯,用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为一件事布局、铺垫。才能达到一点点效果。而只要中途稍微松懈或妥协那么一次,整个历史的脉络就可能从我们手里脱开。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苏子宁没有直接评点好友的外交工作,反而有点似是而非的嘀咕着。把手里的报纸翻转一面,放到了好友的面前,“看看。我们的宋州地方议会已经在向我们‘开炮’了。”

苏子宁手里的报纸上,露出一大段文字,写着“对于内阁降低明年州财政保留比例的决定,宋州地方议会担忧会减慢宋州经济增速,并导致北方白马河运河第二期工程再度拖延……”

“呵呵,他们也在关注州财政保留比例的问题,但我们却难以解释其中的合理性。不过是好事,至少证明有普通人在主动操心这个国家的事了。”严晓松轻声读完苏子宁递来的内容,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嗯,我们迟早会隐藏在这个国家的背后,但前提是,我们能不能留下一个尽可能让我们自己都看得顺眼的规矩,一个可以继续被我们影响的未来。”苏子宁的表情有点严肃,手指点着桌面,“至少目前来看,我们大部分人都在得过且过,为许多不恰当的事情做出不恰当的妥协,换个角度,我们自己都看不顺眼自己。这是我们应该传下的规矩?”

“你是指前几天吕胜强家的事?”严晓松笑笑,大概明白对方所指。

“你觉得又猜中我了?”苏子宁一愣,露出一丝尴尬。

“你写在脸上的东西太多了,绝对比外交部欧洲情报司的密码本要简单。你要想吐糟谁,肯定会先说上一大堆高大上的话。”严晓松故意哼哼两声。

吕胜强,在几天前的国会年度总结会议结束后,截下了总统和两位议长,以及参与国会听证的国防部长郑泉等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

由吕胜强发起的内部小范围讨论,主题就是希望国家出面,强制将所有军队中的穿越众子弟调离危险岗位。理由说出来很正常,穿越众子女是这个集体最宝贵的财富,思想与生活习惯最接近第一代穿越众,对国家的未来意义重大,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置于危险的境地。

吕胜强的长子吕玉舟,如今就在东方旅担任营级少尉军医官,但一番走动之后,吕玉舟断然拒绝了父母的态度,甚至还亲自向远东地区司令部表态,要求继续留在东方旅。来自陆军司令部的调令最终被邓剑给搁置下来,还一度引起了小范围的争吵。

对于东方旅今后的作战任务,所有穿越众心里都一清二楚。总统和两位议长是没有当场表态,国防部长郑泉却在内部狠狠喷了吕胜强一顿,并坚决拒绝作出这种“无耻而懦弱”的决定。

要说吕胜强明明因为自私而夸夸其谈,大家都明白,但这里面透出的现实意义,几乎没人可以反驳。甚至不少人还私下赞同吕胜强的观点,只是因为之前没人第一个说出来。所以一些小心思、小动作都没有直接上台面而已。

“我们有资格享受历史的补偿感和特权,也必须享受。我想这是这些年来,大部分人都坚持的观点。而且连同你我在内,都也习以为常了。任何清高的态度,都无法掩盖我们内心的自私和狂妄无畏。”

“但是,我们终归会老去,乃至消逝。那我们把持的历史补偿感和特权,是否应该传下去?又传给谁?”

苏子宁淡淡说着,目光转向了窗外,只见几名警察站在自家庄园之外。凡是路过的普通市民,都是一副惶恐而小心的形象。

“也许,我们是特例。”严晓松想了下,还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虽然我不认同吕胜强的方式方法,但我理解吕胜强的意思。我们的事业,终归还是要有人继承下去。”

苏子宁见好友居然这么回答,不禁愕然:“除了这个封闭的集体,谁会知道我们是特例?谁会理解我们是特例?”

“小时候。我家有个远方亲戚,是某县的工商局长,手里权力很大,没几个人管得住他。后来他退休了。没了权力,受了点委屈,就开始喷政府权力不被监督,喷官员腐败。丝毫忘记了他的继任者做的不过和他当初一样罢了……所以,新的接班人并不清楚真相,可不会觉得我们是特例。而是觉得这个国家的规则就是如此,继承下来也是天经地义。他们如果继承我们的特权,必然也是为所欲为的结果,那我们就无法真正隐藏在幕后,甚至对我们而言,还是最危险的。”

“我们要想达到真正隐藏在国家的幕后,就意味着要将这个国家的统治秩序和规矩都交到新的接班人手里。我想,在我们这些人里,没人会觉得敢把自己的历史补偿感和独有的待遇也传下去吧,让后面的接班人也变成我们一样为所欲为。”

“要顺利完成我们这代人的谢幕,乃至我们子孙后代的顺利而安全的形成幕后合法把持国家,就必须将我们习惯的某些特例从传递品中剔除出去。否则,今天我们想杀一个市民,没收市民的财产,没人能反抗,以后他们想杀我们的子孙,没收我们子孙的财产,也没法反抗!”

“我们把历史补偿感、报复感、特例感加在一起,妥协成我们天经地义的特殊待遇,这个特权在传递的过程中总有一天会变质……再过几年,就是第一批民选众议员进入国会。在他们进入之后,我们必须抛弃自己的部分特例特权,否则这些特例特权的危害会有那么一天降临到我们后代的头上。我们报复历史,厚着脸皮享受那些曾经讨厌过的、曾经害怕过的东西。但为了不让我们的后代讨厌和害怕,就千万别留下来。”

说完,苏子宁深深吸了口气。

“苏子宁,我想明年参选内阁总理,你帮我,怎么样?”

书房里沉静了很久,突然,严晓松开口说了句。而苏子宁,则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

元旦节小长假结束后的第二天,来自外交部远东情报部门的消息终于让华美一众顶级权贵们感受到了压力。

李自成已经攻占陕西西安,还在分兵横扫整个大西北,顺带着筹划自立为帝。张献忠在湖广和江西一带和左良玉血战了好几场,最终出于战略考虑,放弃了东南方向,开始主力向西,准备入川。从北到南,整个大明帝国已经在连绵的战火中千疮百孔,覆水难收,历史上的明末甲申格局呼之欲出。

值得庆幸的是,华美本身的战略大调整还算及时,去年一整年的各项政策准备工作都在陆续展开。尤其是国家财政方面,参议院通过了内阁财政部长周启丰制定的国家税收调改意见,并在上个月末就正式发布。

经过多年不断的调整打磨,如今华美的财政税收制度已经基本成熟,按照《国家财政管理法》的规定,华美的财政收入主要分成两个级别,并最终汇集成国家中央财政收入。

第一个级别,是“城级财政”,也是华美财政收入的最基础面。连同国有企业在内。所有管辖范围内的企业和个人税收均直接纳入地方城镇财政收入计算,然后再依照规定的上缴比例提交给州政府,剩下的才是地方城镇真正能够自留使用的财政资金。

其中本土建制城镇,财政收入的80%须提交给州政府,自留20%用作城镇财政经费。

第二个级别,是“州级财政”。州所属地方城镇上缴汇集而来的财政收入,州政府又会将其中的90%提交给国家,留下10%算做州财政经费。

海外总督区,属于非本土性质的殖民行政区,执行的财政税收政策和本土不同。总督区所辖城镇的地方财政收入必须100%分文不留地上缴总督府。而总督府也只能留下10%的数额用于本地开销,其余的统统上缴给国家。

海外领相当国家海外直辖领地,行政地位介于地方城镇和州之间,地方财政收入的80%直接提交给国家。

国家的中央财政收入,又会在年度预算中,适当拨出一部分投向州或海外领,作为发展补贴,从而形成从中央到地方的财政收支闭环。抛开后娘养的海外总督区不谈,单就本土地方城镇和海外领而言。留下的20%财政收入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争取州财政或国家财政的支持就成了地方城镇发展的关键。

为应对未来几年极可能的庞大海外军事行动开销,经国会同意,内阁开始未雨绸缪。从1644年开始。州财政保留比例从10%降低到7%,海外领由20%降低到12%,等于进一步减少了地方政府的自留财政资金。

这些“多收了三五斗”的资金,将汇集划归到内阁的“特别储备预算”中。用以未来几年指定的产业扶持和军费预备金。

其中最大头的,就是在1628年度《鼓励航运法案》的基础上继续加码,新增了一系列造船补贴和减税政策。以刺激远洋商业运力的扩充。国家不光对若干指定远洋船型进行补贴,还把造船企业的民用船舶业务税收,从25%降低到20%。

在这种政策的指导下,国有青城船舶公司再次“剽窃”成功,在北洋船舶集团为国有进出口集团建造的大西洋皇后号大型商船的基础上,继续玩弄简化结构的微创新把戏,推出了满载排水量达到6300吨国标3000型大型干散货船,并申请指定补贴船型成功。

擅长风帆商船的雅城船舶公司也不甘落后,马上推出了满载排水量3800吨的2000型五桅纵帆货运商船。该船同样有剽窃北洋船舶集团历史船型的嫌疑,也同样玩起了多快俭省的套路。

不过比起老式的东联大型五桅纵帆商船来说,2000型纵帆商船还是用上了诸多先进设计。虽然这种船型需要不少优秀的水手,但除了简单的蒸汽助力设备,对燃煤的消耗几乎为零,所以性价比依然是出类拔萃。

这两种大型远洋船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专门运输大宗干散货物,几乎没有什么客运能力。但对于不承担客运业务的大多数船运企业来说,这恰恰是他们最喜欢的船型。

利好政策一出,国内大型海运公司都动了起来,将自家依然还舍不得淘汰的部分旧商船一股脑地排进了国有进出口集团的二手船舶交易清单里。然后再拿着国家的造船补贴去船厂订购新船,而资金缺乏的中小型贸易公司则乐于廉价获得那些二手的淘汰商船。

光是政策出台的1643年11月,国有青城船舶公司和雅城船舶公司就总计接到了12艘大型商船的建造合同,其中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就各下了3艘的单子。乐得雅城船舶公司的董事会主席石益格直接宣布将扩建在雅城和明珠岛海外领的造船分公司。

北洋船舶集团继续被竞争对手排挤到了一边,除了技术垄断的高速客运商船外,没有什么像样的民用船型入国家的法眼。但北洋船舶集团上下却并不嫉妒眼红,因为他们手里接到了大量的二手船舶改装翻新合同,而且海军八年扩军计划中,该企业几乎包揽了其中80%的订单。军用船舶可不比民用船舶那么简单,利润远比争得你死我活的民用船舶市场要高得多。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将来运量需求猛增的远东航线准备的。按照国家安全委员会远东战略小组的预测,未来远东战争一旦大规模爆发,加上对各个远东代理人势力的扶持,各类物资运输量将达到每月1万吨,单凭东联集团的运力调配周期,是远远不够的。

而且这一波鼓励政策过后,华美的大西洋商业海运费将很可能打压到每吨每百海里18美分以下的水平。在物流水平决定经济发展效率的铁律下,这无疑将是华美自第一次东方远征之后迎来的第二次大发展机遇。而对于希望尽可能减少运输成本的国内大小贸易公司来说,也算是天大的福音。(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世纪大婚

欧洲北海之滨,埃姆斯河口北岸,经过十几年的大规模建设,曾经偏僻的德意志乡下,此时耸立着一座繁华的城市——埃姆登港。它的统治者,是正式重返神圣罗马帝国选侯序列、德意志“下萨克森-埃姆登王领侯爵”的腓特烈五世,一位丢掉了普法尔茨领地和波西米亚王冠却因祸得福的弄潮儿。

欧洲三十年战争给埃姆登港带来了巨大的机遇,作为华美在西欧的第三大贸易通商口岸,拥有40000人口的埃姆登港成为沟通大西洋和德意志地区贸易的枢纽,其繁忙程度已经快赶上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蒸蒸日上的海上贸易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加上周边烂如稀泥的战争,埃姆登港由此吸引了大量人口劳力,城区和港口一再扩建。

城内既有大量常见的西欧传统建筑,又有外形简练的华美式建筑。其他欧洲城市不曾拥有的宽敞的水泥或碎石沥青大道,将整个城区划分成若干区域。小河水道或通水渠纵横交错,又勾勒出一块块街区,极度模仿华美城市的几何造型的绿化带四处可见。

过去的近一年时间里,借助无脑的丹麦王国,腓特烈五世很快就从弹丸之地迅速扩张出去,又连续占领了不莱梅、吕纳堡和汉堡,打败丹麦军队,兵锋直入石勒苏益格。大概连腓特烈五世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那么神勇,只是在华美进学了五年,就带领埃姆登军队横冲直撞,丹麦军队在儿子面前就跟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当了好几次搅屎棍,但从来没赢过一次的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已经在卑颜屈膝地祈求和谈。就连心情复杂的神圣罗马帝国,也不得不承认并归还了腓特烈五世更多名义上的权力。

腓特烈五世此时已经兴奋得无以复加,但唯一还能清醒认识到自己能走到这一天。全是大西洋彼岸的华美给予的巨大支持。从最落魄的时候开始,一点一滴重新站立,哪怕任何一个环节少了华美的帮助,恐怕自己都会惨淡收场。

德意志地区的历史倒没有多少认干爹的习惯,但并不妨碍腓特烈五世用更传统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向大债主华美摇尾乞好。鉴于华美权贵史文博家族对自己至关重要的支持,腓特烈五世做出的讨好举动也层出不穷。

比如眼下,自己的子女,就成为了埃姆登王国联系华美最重要的纽带,并和史文博家族建立了联姻。在获得下萨克森-埃姆登王领侯爵头衔不久。为庆祝即将到来的伟大胜利,腓特烈五世正式对外宣布两个重大喜讯。

首先,腓特烈五世将自己的小女儿索菲亚交到了华美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的长子史安文的手里。史安文身居西班牙王国圣克鲁斯公爵高位,家族地位显赫,目前还在华美攻读硕士学位,而索菲亚也在华美常春藤高校留学,所以暂定两人在华美曼城完成订婚仪式。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腓特烈五世宣布自己的小儿子鲁珀特亲王即将完婚的消息。未来的儿媳也是史文博的女儿。作为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的妹妹,史安莉的血统加上华美顶级权贵家庭长女的头衔自然也是不可小觑,放在欧洲,那也是半个公主级的人物了。

……

1644年1月23日。周六,埃姆登王国。

今天的埃姆登港是分外热闹,大量的装饰填满了港口的每个角落,意气风发的埃姆登士兵身穿华贵的军服昂首挺胸。在港区整齐排列,将一大片铺满红色地毯的港区围了起来。

无数的埃姆登港市民都拥挤在外围,兴奋而好奇地望着港外渐渐靠近的大西洋皇后号商船。巨大而优雅的船体此时妆点一新。除了装载2000多吨谷物和战争物资,在最高档的客舱里,还乘坐着华美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一家,其中就包括一身婚纱即将出嫁的史安莉。

虽然目前还是遍地的战火纷飞,但这并不妨碍欧洲传统贵族应该享受的富贵生活和重大交际机会,尤其是精疲力尽中不断寻求外部支持的各个参战国。此时此刻,在港口的红毯迎宾区,十几位来自欧洲各国的外交官也顾头探脑,对着如山一样缓缓入港的华美大型商船指指点点。

在史文博一家牛气哄哄地走上港口的时候,为大西洋皇后号护航的华美本土舰队玉露号护卫舰,开始鸣响礼炮,港口顿时欢声雷动。时至冬季,鲜花什么的无法指望了,但当地的迎宾官员还是别出心裁地给市民们分发了多种颜色的碎纸片,随风乱舞之下,倒也显得缤纷绚烂很是出彩。

一袭粉色婚纱的史安莉刚一踏上红毯,特意换上华美陆军军礼服、佩戴上尉军衔的鲁珀特亲王,就赶紧迎了上去。在鲁珀特亲王看来,自己最值得炫耀的身份,还是华美陆军西点军校的毕业生和名义上的华美现役陆军上尉军官。

同样,首先出风头的也不是万众瞩目的史安莉。只见发福的史文博在妻子安娜的陪同下,先是和腓特烈五世夫妇笑谈了一番,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份盖有华美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公章的晋升令,走到了女婿鲁珀特亲王的面前。

煞有介事的一番宣读之后,史文博就从身后的外交部文员的手里接过一对肩章,为鲁珀特亲王换上了华美陆军少校军衔。接着史文博再次取过一个礼盒,拿出一个华美国会荣誉勋章,代表华美总统别在了女婿胸前,以表彰对方在对丹麦战争中无以伦比的表现。

说起来,现年25岁的鲁珀特亲王可是埃姆登王国的军队高级统帅,手下有着埃姆登王国最精锐的部队。但在华美眼里,还是只能算华美陆军少校这种中层军官。这里面的装逼自得气息,浓浓得让人无法直视。在授衔授勋过程中,鲁珀特亲王是昂首挺胸,表情极为庄重。

再往后就是繁复的迎宾礼节,几番折腾之后,鲁珀特亲王牵起了史安莉的手。迎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朝一侧的豪华马车走去。

华美驻欧洲总领事官代伯童一家,此时也站在迎宾区,乐呵呵地看着史文博一家意气风发的穿过人群。

“今天绝对是往后欧洲历史学家要大书特书的节点。”代伯童用胳膊带着妻子戴卿卿的手,嘴角一抹微笑,“腓特烈五世可是咸鱼大翻身,就看他能拿出什么回报了。”

“嗯,我已经看到英格兰的代表了,王室和国民议会都有。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好像这次就来了两个人……”戴卿卿撇了眼贵宾区的若干身影,脸上也泛起一丝冷笑。“也不能光让史文博这个种马出风头吧,我们的儿子将来也不会差的!”

侧头看了眼妻子的认真表情,代伯童心里暗暗苦笑。

……

古典高雅的埃姆登宫,就坐落在城区西北一条内河河畔的大片丛林绿茵之中。从六年前开始,腓特烈五世就投入巨资打造这座豪华的宫殿群,不光聘请了若干华美的建筑工程师,还进口了大量的华美高档建材,并以以工代赈的方式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难民劳工队伍,日夜不停地赶工。

可惜随着对外战事异乎寻常的顺利展开。奥尔登堡在1643年夏初就轻松地就落入了埃姆登的口袋。腓特烈五世基于加强内陆领地统治的需求,将行宫搬到了前奥尔登堡伯爵的宫殿,结果才竣工不过半年的埃姆登宫就没了主人。现在,腓特烈五世就将埃姆登宫送给了小儿子鲁珀特亲王和儿媳史安莉。作为新婚夫妇未来的居所。

作为一位在华美留学数年的欧洲贵族青年兼业余艺术家,鲁珀特亲王对华美有着异乎寻常的亲近和崇拜,不光自己的生活习惯全盘复制华美,还将大量华美时尚都带到了埃姆登。

埃姆登王国的贵族阶层算是整个欧洲华美风最盛行的团体。其模仿跟上华美时尚的节奏甚至比塞维利亚和里斯本的伊比利亚贵族们都要快。基本上华美首都曼城新出不久的高级服饰,很快就能在埃姆登贵族圈里出现。喝茶这种还只是在葡萄牙和西班牙上层社会少量流行的风雅嗜好,也在埃姆登迅速铺开。并向周边的德意志邦国扩散。至于普通民生商品,在埃姆登国内更是司空见惯。

无论是华美东方式华贵到让人咋舌的宫装,还是华美维多利亚式典雅精致的宫廷礼裙,成为有资格进入埃姆登宫的贵妇们的唯一选择。那种俗气的各种颜色单调而乱七八糟拼在一起的17世纪贵族服饰,在这里完全不存在,偶有外来的贵妇以传统衣着进场,就会迅速被当做私下的嘲讽谈资。

精致的大型玻璃煤油灯悬挂在宫殿正厅的立柱上,将宽敞的埃姆登宫照得亮堂堂的,红毯之上,来来往往着大量仆役,为那些衣着鲜华的欧洲权贵们送上酒水饮食。腓特烈五世此时已经掩去了酒会最开始的高高在上姿态,满脸堆笑地陪同史文博一家在聊天。

“……是的,丹麦王国必须为他们的无耻付出代价!他们必须放弃下萨克森的一切权益,另外,石勒苏益格也应该属于埃姆登!对此,帝国皇帝必须尊重我的立场!”

腓特烈五世略显高亢的声音引起了大厅里自由聚会的欧洲外交官们的注意,这种在谈和期间故意散布的言论,让角落里缺少谈判筹码的丹麦外交官是胆战心惊。而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外交官,则用幽怨的目光死死盯着腓特烈五世的后背。

“我国政府一贯坚持的用和平手段解决一切争端,但绝对尊重德意志下萨克森地区和石勒苏益格地区普通民众的自由选择,愿意为埃姆登王国和丹麦王国的重归和平做出不懈努力!”

史文博有板有眼地说着客套的外交辞令,渐渐地不少欧洲外交官都围了过来。

“但是,对于法国王室无视我国政府在北美佛罗里达半岛领地的合法主权,我个人继续保留强烈愤慨的立场,也希望能获得埃姆登王国与腓特烈五世陛下的公正支持。我国政府和法国首相马萨林阁下在多年前签订的美法香林友好条约,彼此尊重各自的领土权益,但法国在佛罗里达半岛的军事侵占行为无意在践踏条约精神!”

史文博还在夸夸其谈,几个常驻埃姆登港、此次跟随华美代表团来采访婚礼的《曼城周报》记者。赶紧掏出纸笔记下,也许过不了几天,这些内容就会出现在北美街头。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华美向法国展露獠牙似乎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那当然,我一直以为,无论是下萨克森、石勒苏益格,还是北美的佛罗里达,都应该尊重它们的合法拥有者。”腓特烈五世赶紧跟着附和,其厚脸皮程度让围拢的各个德意志邦国的外交代表是嗔目结舌。

“那么,请问陛下。您对如今发生在英格兰王国的内部争端,有什么看法吗?”

大概是得到了官方的授意,一个华美记者极为巧妙地顺着话题凑了上来,一副认真凝听记录的表情。

“他们(议会军)侮辱了所有的欧洲贵族,向一位合法的国王开战,是一种无耻的叛逆行为。”腓特烈五世几乎不假思索,就找到了一个说法,包括之前神色不悦的法国王室代表在内,许多国家的外交官都在微微点头。

“具我所知。英格兰国王查理陛下也派来代表参加鲁珀特亲王殿下的婚礼,那这是否暗示拥有联姻关系的英格兰和埃姆登,会对这一事态做出一致反应。”记者嘴角出现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又步步紧逼地问了句。

此时的欧洲政治家。哪遇见过记者这种万恶的物种,腓特烈五世顿时脸色涨得通红。过去的一年里,一路顺风顺水的腓特烈五世,也曾暗地里觊觎过英格兰。但这样被人赤裸裸地提出来,还是头一遭,顿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呵呵。我们会持续关切英格兰王国的事态,并相信陛下会给出公正明智的评判,谢谢你们的采访。”

见气氛滑稽起来,暗中偷笑的史文博赶紧伸手护过了腓特烈五世,一副世交的模样肩并肩走开了。围拢的欧洲外交官们眼见好戏戛然而止,都有点意犹未尽的味道。

走过一根立柱的瞬间,史文博停住了脚步,对着腓特烈五世露出一丝微笑:“英格兰议会军宣布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的声明无效,苏格兰长老会也要求查理陛下废除在苏格兰强行推广的祈祷书……我国政府不愿看到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因为一场内战打破各自的合法独立性,所以希望埃姆登王国能发挥更大的地区影响力。至于英格兰议会的诉求,我想可以有一个更体面的方式来处理,您觉得呢……”

腓特烈五世一愣,细细咀嚼着史文博的暗示,一分钟后突然眼睛一亮,露出一脸欣喜:“确实!没人有资格破坏这三个国家的一切!那些乡巴佬发动的叛逆战争,在损害自詹姆斯陛下以来的英格兰王权!”

腓特烈一口咬定三个国家的概念,回答得十分巧妙。

从詹姆斯一世开始,英格兰王室就拥有苏格兰、英格兰和爱尔兰的三个国王头衔,英格兰王室从那时起也长期致力于三国彻底合并。对于国教改宗的英格兰的野心,许多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公教贵族都十分警惕。

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宣布脱离英格兰王室,等于不承认英格兰现任国王查理一世拥有的爱尔兰国王头衔。苏格兰长老会长期以来就很讨厌英格兰对苏格兰内部事务指手画脚,所以历史上也不得不支持查理一世对抗企图全盘吞并苏格兰的克伦威尔。

历史上,英格兰内战期间并行发生的“三王国战争”,就是苏格兰和爱尔兰力图摆脱英格兰控制的有力证明。

现在正是查理一世最艰难的阶段,如果说现在谁拥有合法干涉英格兰内战的资格,那非埃姆登王国的腓特烈五世莫属。因为老婆是英格兰公主的关系,腓特烈五世的几个子女理论上拥有英格兰和苏格兰国王的合法继承权,更关键的还是能够得到英格兰贵族认可的新教派系。

无论怎么看,只要自己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查理一世解决问题,那查理一世让出一个国王头衔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从过去十几年来看,英格兰国民议会已经对斯图亚特王朝和查理一世本人失望到了极点,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查理一世咎由自取,从这点上看。华美给出的暗示诱惑可是太大了。

腓特烈五世现在还只能是瞎歪歪,但实际上,假如历史没有改变,半个世纪后,正是腓特烈五世的小女儿索菲亚的后代入主英格兰,创建了汉诺威王朝。

……

埃姆登宫的深处,另一座偏僻的大厅里,爱尔兰基拉尼女男爵正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代欣志,和几个从约克郡赶来的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的代表坐在了一起。

“尊敬的勋爵夫人(大多数情况下,英格兰男爵被称为勋爵)。希望您能谨慎考虑下,对于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的忤逆决议,国王陛下希望您能出面,说服他们放弃。另外,国王陛下正在苏格兰重新集结军队,现在急需您的支持。”

一个英格兰王室代表,低声下气地将临出门前查理一世的交代一一托出。因为王党军在威尔士地区的连番战败,多支精锐部队被克伦威尔歼灭,局势突然恶化到让人猝不及防的地步。而这个时候。偏偏爱尔兰又冒出脱离英格兰王室的破事,顿时雪上加霜。

查理一世不得不再次用他惯有的胡乱承诺的把戏,来寻求苏格兰长老会和贵族的支持。苏格兰长老会再次尊重了查理一世的苏格兰国王地位,但贫瘠的苏格兰哪有什么财力去帮助查理一世组建想要的军队。

“我已经和爱尔兰芒斯特省科克郡自治领议会讨论过。对于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的决议,我们决定采取中立立场。而且就我本人而言,虽然我是天主教徒,但并不具备在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提出异议的资格。”

戴卿卿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微微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资格?谁不知道整个基拉尼和科克郡自治领的军队都受你影响,要说在谁能威胁到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除了你还有谁?听到戴卿卿一番解释。几个英格兰王室代表都暗暗翻着白眼。

“如果要维护国王陛下在爱尔兰的地位,那我需要能够与贵族议会和公教联盟对等的谈判资格。难道您认为一个基拉尼男爵外加一个肯梅尔男爵就能压倒一切?爱尔兰还是个讲究秩序的国度。”

说着,戴卿卿还温柔地摸着身边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儿子的小脑袋,脸上的表情格外轻松。

几个英格兰王室代表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查理一世之前暗中交代的条件意味着什么。其中一个年老的慢慢站起来身来,朝着戴卿卿深深行了一礼:“尊敬的勋爵夫人,这次国王陛下让我带来一个好消息,陛下愿意重新考虑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和肯梅尔男爵阁下订婚的事情,对此国王法庭也裁决有效……”

伊丽莎白公主,才七岁,是查理一世的第二个女儿,历史上未成年就夭折了,此时正跟着父亲查理一世在约克郡过得胆战心惊。

“很抱歉,无论是伊丽莎白公主殿下,还是我儿子,都未成年,这不符合我国的《婚姻法》。”戴卿卿故意一愣,好半天才幽然叹了口气,“如果陛下同意婚约,英格兰国王法庭裁决有效,那作为他们的婚姻和家庭合法监护人,我希望同时获得伊丽莎白公主殿下的抚养权,和我儿子肯梅尔男爵一起在华美上学。”

再次彼此交换了眼神,当头的英格兰王室代表赶紧低头:“感谢上帝,全英格兰都期待陛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我也很期待……另外,对于国王陛下的正义事业,我会积极准备的。”

戴卿卿按下内心的激动,表面上依然平淡地说着,但搂住儿子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客人都陆续走光,代欣志也被仆人领走了,大厅里又只剩下了戴卿卿一人在独自饮酒。

门开了,代伯童带着略微的酒气走了进来。

“谈妥了?”戴卿卿看了眼丈夫微微发红的脸颊和嘴角的微笑,知道对方同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的谈判有了进展。

“爱尔兰议会很好说,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公教联盟方面,希望你能明确表态支持爱尔兰的天主教地位。禁止英格兰国教祈祷书。”代伯童笑着坐到了妻子身边,揉着酒后略微发酸的胳膊,“他们还希望和科克郡自治领一样,获得我们的直接支持。你这边呢?”

“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伊丽莎白公主马上就会送到我们家了。完成订婚后,爱尔兰就是我们儿子的了,亲爱的……”戴卿卿露出神秘的笑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爱尔兰亲王,只要贵族议会认可。以后还会拥有爱尔兰国王的继承权。”

“哎,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

对多年来妻子不遗余力的借助国家在爱尔兰的布局一步步向上爬,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亲骨肉,代伯童就十分心痛。但他确实太爱戴卿卿了,每次想要反对的时候,都一心不忍的压下了。

爱尔兰始终只是个华美在欧洲政治版图上的棋子,就算儿子以后名义上拥有了爱尔兰王国,那也只是个华美的傀儡跟班,今后低声下气不会比现在的腓特烈五世差多少。

“大不了再生一个。他不会孤独的……”戴卿卿一口喝光手里的葡萄酒,醉眼朦胧地摸着丈夫的脸,仿佛在自言自语。

看着妻子不同往日的风情,代伯童有点发傻了。

……

1月30日。正式的婚礼隆重开幕,作为新娘的父亲以及华美外交代表的双重身份,史文博给出的嫁妆和国礼让参加婚礼的各国外交官都羡慕不已。

史文博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是位于美属亚速尔总督区的亚特兰蒂斯休闲山庄的一处地产。史文博直接将其中环境最好。面积最大的一座别墅庄园送给了女儿女婿。

华美外交部和商务部代表国会送出的国礼就更光鲜了,直接就是5艘经过简化改装翻新后的国标650蒸汽商船,对外声明价值达到40万美元。虽然都是运营十五年以上的二手船。但涂刷一新的船体还是让港口围观的欧洲商人们羡慕不已。

靠着这些平均航速8节以上、不依赖风力洋流的蒸汽商船,腓特烈五世的贸易代理人商会能够极为轻松的建立起从埃姆登到葡萄牙、再到美属亚速尔的贸易航线。

此外,腓特烈五世再次拿到了华美大西洋银行提供的一笔长期贷款,用以巩固新占领领土的建设。至于腓特烈五世私下又做出了多少回报承诺,目前还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按照婚礼计划,完成结婚仪式后的新婚夫妇,将前往亚速尔度蜜月,同时鲁珀特亲王还将代表埃姆登王国,参加华美主持斡旋的埃姆登、瑞典和丹麦的三方停战和谈。

至于一直谋求埃姆登王国在对丹麦战事结束后,也加入对神圣罗马帝国作战的法国代表,则遭到了腓特烈五世的直接拒绝,算是空手而回。

……

就在大西洋皇后号再次在万众瞩目中满载原料和新婚夫妇离开埃姆登港口的时候,近千公里外的法国西南港口城市波尔多,突然爆发了新教徒起义。

经过半年多精心准备的法国西南新教徒,这次拥有了让法国王室军队目瞪口呆的强大火力,各个渠道弄来的华美军械打了当地王室军队一个猝不及防。保守估计,起义的新教徒武装多达一万人,燧发枪装备比率超过30%,甚至还有若干大炮,法军主力正在北方和意大利作战,波尔多、罗谢尔等西南部城镇很快就落入新教徒起义军的手里。

与此同时,似乎约定好了般,西班牙王国在意大利战场也发起了大规模反攻。(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动脉开通

1644年2月5日,周五。

还有两天就要农历春节了,首都国立大学早一周就宣布寒假,大量学子陆续离校归家。极少数留校的海外领学生,开始收拾自己的寝室,打算聚在一起过节。

已经废寝忘食全身心投入学业的罗建,趁这个档口,又跑去参观在罗伯特镇举行的“罗新铁路开通首发仪式”,只留下顾继坤和王夫之上街采购过节用品。

由于大学食宿包干,所以顾继坤等人每月从华美文教部领取的留学生生活补贴,除了购买书籍纸笔外,少有花销。加上刚刚下发的留学生过节费在内,顾继坤和王夫之此时每人身上的钱袋子里都攒出了上百美元。

昨夜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但除了银装素裹的林荫和绿化带,清晨的曼城南区商业街却不见多少积雪,显得异常干净。曼城南区的市民大多是这个国家的高薪富裕阶层,此时往来商业街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衣着不差。

商业街广场的一片绿化带边,一群清洁工还在处理清扫的雪堆,另一头,一波身穿厚实劳动服的工人也在绿化带中搭建一架高高的广告牌,将涂刷了防水漆的牛皮纸广告小心地拼贴在广告牌上。广告版面是手绘的大幅彩色海报,内容是梅林食品集团在今年冬季新推出的几类果酒和火腿品牌。

商业街的一头,两辆重型驮马板车分别停在大街的两侧,正在挨家挨户上门服务。大街左侧的商户从店里取出装满垃圾的麻袋,堆放在门口的重型板车上,然后在一张垃圾代收单上签字;右侧的重型板车,几个大汉则卸下装满竹炭的麻袋,十分麻利地扛进商店,为商家的大厅取暖炉提供燃料。

又一辆来自港口的满载货物的重型板车停在某家饭店门口。然后又是七手八脚地将顾客购买的冰块、蔬果或鸡鸭鱼肉送入后堂。而这家饭店门口,则张贴着一张雇人海报,加聘春节期间的饭店洗碗工和清洁工。

望着人来车往的商业街,顾继坤是若有所思,而王夫之更是捏着铅笔,颇为费力地在手里的小本子上快速书写着,还不时拉过路过的陌生市民小声询问。

“而农兄,华美京邑之地秀美大气,人人丰衣足食。这一年又半载,你可曾悟出其中精妙?”见王夫之还在埋头苦写。顾继坤忍不住轻声问了句。

“忠清兄,学府教授所言,天下产业一分为三。一曰‘第一产业’,为农林渔牧之农事,主天下衣食;二曰‘第二产业’,为营造、制工、冶金等工事,主百货生产。”王夫之笑笑,嘴里喷出一口雾气,指了指西面的泽西市和外岛区方向。“华美格物机巧之学精深,无论农事或工事,一人之产当比他国十倍。如此高产,自然薪资优厚。一两劳力,即可足养全家。”

“呵呵,以而农兄所言,那‘第三产业’即是商事了?农、工两业各司其职。经商者穿针引线,从业之民各取所需。”顾继坤想了想,还是摇头。“然曼城五区之地,有民十四万。除外岛区与长岛东区外,市民也并非尽是工农,其余各区无工坊、田农之业,所见全是亭楼宅院、商市店铺,或酒肆饭庄。有民一户,年耗炭薪、米面、油盐、蔬果何止千斤。纵使华美商路通达、百货丰饶,又岂能人人经商贩物,民若无工事、农事可做,只出不入,生计何以为继?我大明亦不缺此三业,为何城乡饿殍遍地,民难以为生?”

望着好友认真而严肃的表情,王夫之慢慢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示意坐到了街边的长椅上。足足坐了半柱香时间,王夫之这才笑着开口:“第三产业即是商事,但又不是。以学府教授之见,第三产业可分为‘流通业’与‘服务业’两类,商营只是流通一环而已。”

“工、农、商事,以我大明来看,一户之民即可自成一脉。男丁主田地谷麦桑麻耕种,民妇纺纱织布、碾米磨面。再挑米面布麻进城贩卖,采买其余家用。看似一气呵成,不劳外力,自给自足。然产效均低,稍遇灾荒,一家之产即溃。”

“华美工农高产,足以抵补灾荒,曼城商货流通胜过大明江南州县数倍,岂是一家一户之力所能周全?民生繁杂,细分再所难免,故‘服务业’大行其道,贯穿其中。”

王夫之说着,指了指远方还在挨家挨户收垃圾的重型板车:“沿街商铺,人来客往,日生垃圾无可计数,若是冬寒,厚雪覆街,更难以成行。市府难以亲为照应,故有私营‘曼城百花劳务公司’等专营清理。市府聘城市劳务公司若干,清扫大街、收运垃圾、疏浚沟渠、护养林荫绿地,年支二十余万元。仅此一业,即可养活千余户。”

随之,王夫之又指向了为某座饭店送货的重型板车:“那家‘凤来居’,一年所需食材数万斤,只需一纸合同,商贩将诸货运抵市集货栈,自有‘曼城农贸物流公司’运达。只是帮运采办全城食材,此公司月进斗金,又有百户人家不愁生计。”

从每天半夜清晨打扫大街,疏通排水管道,到上门收运垃圾;从清晨黄昏挨家挨户送牛奶送桶装水,到为指定商家店铺制作广告牌;从街区私立幼儿园,到家政公司为各个富裕家庭修整花园草坪打理家务……林林总总,王夫之在一个小时里足足讲述了几十个在工农商业之间立足的私营服务行业。光这些行业,就已经足够提供曼城半数市民家庭的就业问题。

“……服务业虽不事生产,不生百货,然不惧灾荒,衣食住行之间诸多民生杂事统统排解,亦是有利于民,有功于国。我大明亦有些许,然大多官府指派老弱操办,效绩远不如曼城,还视为累赘。故华美第三产业之重。非我等想象!”说罢,王夫之一之手握拳,眼露精光:“工业化、城市化、大兴第三产业,百货丰足,加之高薪于民,民生诸业流转如环如圈。其间服务业亦有课税,看似轻微,然日积月累,市府年入亦有二十余万元!仅此税摊算下来,曼城市民无论老幼妇孺。一人头上即有白银一两!远比东土历朝历代丁税为重,却无人生怨,堪称怪哉。”

第三产业,那也是建立在发达的工农业基础之上的吧……顾继坤听完王夫之的讲述,慢慢理解了自己在大街上所见到的一切,也弄懂了十几万曼城市民的生活秘诀。

“呵呵,既然如此,我等何必劳心费神自行扫除家务?记得校外有一‘曼城家政劳务公司’分店,只需一元。即可清整全屋,何不请之代劳?你我二人就安心修学、游街采买。”

几分钟后顾继坤突然笑了,反应过来的王夫之也频频点头。

……

此时此刻,与曼城外岛区仅隔数百米水道的罗伯特镇西郊。一场盛大的铁路通车仪式正在举办中。

连接宋州罗伯特镇到滨州新堡镇的“罗新铁路”,经过两年又两个月的紧张施工,终于赶上了为春节献礼,迎来正式通车的日子。

连接宋州和滨州的陆上交通动脉。又是国家第一条正式铁路工程,罗新铁路一来就是复线设计,还外加一条高标准的辅道公路。就算中途加入了大量的战俘劳役,工程总造价也从最初的320万美元攀升到400万美元。要不是铁路债券发行顺利,很难说能在预定工期内完成。

罗伯特镇车站还未完全竣工,许多地方还在搭建车站设施,已有的建筑还在粉刷装饰,看起来十分粗糙简陋。但前来观礼的宾客,早就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只见车站发车线上停靠一辆粗大的蒸汽机车,如同即将出赛的长跑选手一样慢吞吞地散逸着丝丝雪白的蒸汽。蒸汽车头后面来挂着长长一列车厢,除了载煤和沙石的辅助车厢外,还包括2节客车厢、1节餐车厢和20节货车厢。

而在南方85公里外的滨州新堡镇,还有同样一列火车蓄势待发。预备在同一时间,同时从两头发出的列车,都装载着至少1000吨货物和两州的地方议员,以实现华美陆上铁路交通史上的第一次握手。

警察团团保护的贵宾区里,一众从首都赶来的穿越众权贵们在寒风下依然是春风得意的派头,有幸作为第一位贵客乘车的总统包子图更是笑声朗朗。

人群里,苏子宁正在默默数着车厢的数量,对第一次首发就如此大规模感到吃惊。不过再看看为大家讲解的国有铁路运营管理公司的工作人员那自信满满的模样,苏子宁才觉得自己有点操心过头了。

“昨天下午,内阁就正式通过了关如中辞去海州州长的申请,毛建会在春节大假后接任关如中的职务。”正目送包子图在一行警察和宋州地方议员的围绕下登上列车,苏子宁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嘀咕,一扭头,发现严晓松正站在身后。

“老关终于在海州待烦了,老包和老齐也等不及了。”苏子宁笑笑。

“也就是说,关如中准备正式参选内阁总理了?”大概是感冒了,此时严晓松全身都裹在大衣里,说话也有点不顺畅。

“嗯,听说周毅也准备辞去南非总督区总督职务,董久楠他们打算推举周毅当众议院议长。”苏子宁点点头,也说出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容,“这两个人可都是干实事的,怎么,你还真打算抢别人的饭碗?”

“关如中虽然立场中立,但一直和任长乐他们关系不好,我担心会影响到未来几年的大事……”严晓松苦着脸,仿佛在为自己做辩解,“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远东战略可经不起什么折腾,如果某些人和东联集团闹别扭,吃亏的可不止一个国家。”

“问题也不在关如中吧?说说,任长乐他们给你做了多少承诺,让你最终选边站了?走,去那里聊。”苏子宁笑着指了指还在装修的车站候车室,带头走了过去,并拒绝了警察的跟随。

空旷的候车室里,只有几个工人在整理搭建长椅,苏子宁和严晓松就走到最角落已经完工的贵宾室里坐下。

“东联集团对远东战略的实施推进必然是贡献最大的。我没有带其他意图,只想把事情做好而已。”严晓松露出认真的表情。

“好到什么程度?还要再给东联集团多大的蛋糕做回报?要知道东联集团已经有点超出一个正常企业的体格了,它帮你做得越多,将来长出的尾巴就越长。他们利用远东独家垄断合同的书面漏洞,公然排挤掉国有大西洋银行,让兰芳、大员和吕宋共和国只能从东方银行贷款,好几次都气得老吴摔杯子了。”

“虽然他们让出了许多项目来取悦国内其他企业,但却把本应该归属国家控制的金融外交武器握在自己手里……我对任长乐他们没偏见,但在最初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这是双刃剑。无论是东联集团,还是国兴集团,决不能成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关如中和周毅如果打算适当的收口,我会赞同的!”

苏子宁并没有直接评点好友的观点,而是思索了一分钟后,才轻声提醒。

“我会和任长乐他们沟通的,但这些事,不应该在这几年动吧?老吴当了两届总理。已经让任长乐他们不满了。国家政治是需要平衡的,不能老是让看不顺眼东联集团的一派人在当政吧?我来假设,如果不是国内逼得太过,也许他们并不会在远东国家贷款问题上拿着政策漏洞公然叫板。”严晓松突然有点不耐烦起来。

“未来几年的远东战略放在眼前。就必然有你要坚持的观点,你要利用东联集团,拉拢他们,我理解。”看着窗外正在缓缓发动的火车。苏子宁叹了口气,“但你更应该清楚,这个国家的未来远不止远东战略一个方向。也不止是阻止一场历史悲剧那么简单。除非这个观点能同时被任长乐他们认可,否则你就是在饮鸩止渴……”

看着好友严肃的表情,严晓松也默然了。他无法反驳苏子宁,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头。

在施工队伍和罗伯特镇居民的欢呼声中,车次编号为“S-01”的列车开出了罗伯特西车站,然后慢慢加速到每小时35公里的速度。800马力的蒸汽机车拖带着长龙般的车厢,带着隆隆的声响朝着南方而去,它将在两个多小时后抵达新堡镇。之后再通过内河水陆,为滨州金谷市送去所需的民用商品和大量工业设备。

而车次编号为“N-02”的列车,也同时从新堡镇出发,满载着上千吨燃煤和数百吨滨州商品,轰隆北上。

……

白雪覆盖的北美大陆上,两条钢铁长龙正在奔驰,而在遥远的东南亚海面,来回往吕宋倒腾大明流民的各色船舶也在忙碌着。大明,则在寒冬中战栗着满目苍夷的身躯,迎接无法回避的宿命。

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国号大顺,开始指挥大军东征。在湖广、江西和两广一带被地方官军死命围堵的张献忠,也终于看清局面,调整了最终战略,挥兵向西,准备入川争得一席之地。

而在更北方的关外盛京,经过数个月的明争暗斗后,黄台吉死后的皇位之争也尘埃落地。新春正月,满清改元顺治。

执掌正白旗的睿亲王多尔衮,与黄台吉长子肃亲王豪格之间的比拼,还是以多尔衮的随机应变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在勾结郑亲王济尔哈朗获得支持后,多尔衮拥立黄台吉第九子福临成功,并与济尔哈朗共同辅政,让豪格一拳头打到了棉花团里。当然,这里面自然少不了那位传奇女人、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福临之母)的政治功力。(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异己

1644年2月29日,周一。

又一年的春节过去,华美各行各业的冬歇结束,海州首府青城市又进入了繁忙期。结束冬季维护的商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港口,堆积成山的货物正在陆续装船。

关如中在春节大假后就正式卸下了自己的海州州长职务,位于青城市西郊的庄园正在组织搬家。关如中本人将在今天正式离开海州,重新回到首都曼城那闲置已久的老窝。

老州长的卸任离去,让青城市的老市民们都十分惋惜,所以春节期间,不断有本地的名流或老市民上门送别,其密度之大,直接耽误了关如中一家的搬迁计划。

穿越二十多年,人高马大壮实的关如中,此时也年过五十,显露出了丝丝老态。但关如中的生活也不孤单,1624年娶了一位最初是纺织女工身份的穿越女性,除了养子身份的长子关展云外,夫妇二人还另有四个亲生子女。

长子关展云和儿媳程媛都在曼城国立第一中学任教,马上也快拥有孩子了;次子关展鹏今年20岁,明年就将从复旦大学数学系毕业。三子关展河还在就读常春藤高校预科班,未来将报读法律专业;剩下两个女儿都还在读中学,基本上也早早地定下了人生的基调,不用关如中太过操心。

书房里的大多数书籍都已经搬空,关如中还一个人坐在书桌后翻看着一本自己最新出版的科普书籍——因为关如中在穿越前拥有机电工程硕士的头衔,所以他本人还身兼复旦大学高级教授。

“关老哥,怎么还舍不得走啊,我可是为你的二手房出了高价哦。”

书房的门响了,只见新任海州州长的毛建走了进来,嘴里还说着玩笑话。毛建是关如中这二十多年关系一直不错的朋友,不光在穿越时同为码头工人,还曾经一起打造了著名的西点镇。更是在最初那场奸杀印第安佩科特族少女的阴暗历史中一同背负过罪责的难兄难弟。

比起苏子宁和关如中等人,毛建算是很年轻了,今年也才43岁。作为码头工人出身,毛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脑子灵活,跟着关如中在西点积累了丰富经验。后来不光亲自打造了榆树市,在曼城市长的任上也颇有建树,旗下的西点烟草公司和榆树建材公司也一直是国内响当当的纳税大企业。无论从政还是从商,毛建都走在了许多人前面。相比之下,关如中虽然政治风评更好。但私人产业就弱了一些,除在海州购买了一批农场外,只拥有一家全国零售连锁品牌公司和一家毛纺企业。

毛建这次就任海州州长,为图方便,直接买下了关如中空出的庄园房产,就等着关如中一家“人去楼空”。

“州长官邸可不必我这里差,你何必非要花钱买我的房子?”关如中笑着招呼仆役上茶,一边点了点窗外的方向,“这里是郊区。要指望地产升值,估计要等你孙子辈了。”

“我要在这里任职好几年,再说我女儿快嫁人了,我打算把这里当做她的嫁妆……对了。关哥这次回首都,以后有什么打算?”毛建笑嘻嘻地环视着书房,对关如中留下的东西很是满意,然后捧起茶杯。故意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明摆着吗,老齐和老包他们,希望我在四月份众议院选举后出任新内阁总理。”关如中也没打算对好友过多隐瞒现在的内幕。哪怕毛建因为东联集团扩股在几年前加入了东联集团董事会,已经在国内归为了自由派。

“以关哥的资历和政绩,一个内阁总理是轻而易举,国内经济第二发达的海州可不是吹出来的!”毛建眨巴着眼睛,频频点头,“不过,关哥,我觉得这次你要再多考虑一些……”

“嗯?”

看着好友有点神秘的笑容,关如中心里突然微微一跳。手里的茶杯也缓缓放下,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毛建的脸,希望得到进一步的解释。

“老吴当了两届总理,海外到处开花,很是挣了面子。现在无论是东面还是西面,都干得热火朝天,老包和老齐他们现在把你推出来,有点别人盘子里抢食的味道。”毛建按下声音,小声说着,还不断在桌面点着手指,仿佛这些话早就准备了很久。

“抢谁的食?该不是任长乐和观云他们请你来当说客的吧?”关如中冷不丁地问了句。

关如中很清楚目前内阁权力变更的游戏法则,以包子图为首的保守派大概已经和董久楠等人达成了利益交换协议,有了人数较多的进步派支持,才有自己代表保守派高调参选内阁总理的机会。从这点上看,自己同意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了任长乐等自由派的对立方。

毛建一愣,几秒钟后讪讪一笑,就避过了关如中的脸,手里把玩着茶杯:“老齐和老包一直在强调稳固发展政策,尤其是加强海外集团管制、取消海外企业税率优惠政策。我觉得这有点破坏团结。”

“这思路没问题吧?不然一些妖蛾子迟早会出来。如今国家底子还不够厚,过度的海外扩张会降低本土投资建设速度,海外企业的低税商品也会挤压国内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加快垄断企业对中小企业的合并,不利于健康发展。”

关如中扯过一边的内部文件,丢到了毛建的身前:“虽然现在每年本土的新增中小私营企业很多,但被垄断寡头合并掉的数量也在年年增加。因为某些人海外直接设厂,控制原材料和市场渠道,导致国内的纺织业规模连续四年没有增加不说,一批小型纺纱企业还消失了,纺织业基本被少数几家寡头给垄断。另外,还有建材业、木材加工业、制革业……”

“但也大大降低了产业经营成本,拓展了国外市场,增加了国家的税收,丰富了国内低价商品的供给。”毛建一本正经地打断了关如中的话。

“嗯,好处是很多。但这些带来的后果,就是绑架了本土。建国这么多年,海外扩张发展迅猛,普通国民家庭的收入却连续十五年几乎没有增长。人口总量增加是一个因素,但更多的财富去哪儿了?”关如中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把话锋转向了某个方向,“无论是东联集团还是国兴集团,已经获得了海外垄断经营权,却还要享受除原料贸易以外的商品进出口低税政策,本身就是不合理的现象。看起来国家税收年年攀升。但国家还要消耗大把预算去支持他们的海外扩张。提升军备、频繁用兵,受益的依然不是普通国民。通过海外扩张和低税政策,实质上将国家和普通国民的心血都转进了个人的腰包,而海外扩张的成本,绝大部分却是国家和普通国民在承担!”

“那也是为了民族复兴啊!”对方一针见血,毛建有点脸红地赶紧辩解着。

“算了吧,口号和实质我们都清楚。海外一旦出现不可收拾的局面,到时候还要国家去擦屁股,那些在海外吃得脑满肠肥的。却只赚不赔。我从不反对从战略利益角度实行积极主动、有针对性的海外政策,但加强海外集团管理、提高海外企业的产业税率,不过是让大家也承担一些应有的义务,而不是一味地享受成果!”

“哎。关老哥,你说的我也懂,但现在大家不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么?老齐和老包都半截子进土了,你又何必这个关键时期站出来得罪人?大家也就还能再风光二十多年。到时候再调整也不迟。”毛建叹了口气,显得语重心长。

“规矩越早立,对国家越好。现在资本都在我们手里。想怎么弄都好说。但等到几十年后,更多的企业壮大后丢开本土,资本纷纷往外面跑,海外集团尾大不掉,这个国家就会越发‘空心’化,到时候再调整,得罪的可就不单单是自己人了!”

关如中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已经站起了身。

“老关,港口来催我们了,该上船了。”

正陷入僵持的时候,突然书房门又推开了,只见关如中的老婆打扮妥当站在门口。

“呵呵,嫂子就是麻利啊,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正好我今天有空,就送送关哥和嫂子吧!”毛建很精明地调整了情绪,对着关家夫妇露出微笑。

……

几个钟头后,某场私下会谈的主要内容,就通过加密电报发往了曼城的东联集团总部里。而电报收件人,则是东联集团的一众核心董事,其中还包括退职多年的前国土安全部长刘云,以及一位在东联集团总部罕见的客人——外交部长严晓松。

“关如中是拒绝退出总理竞选……大概他的想法,是早就和老齐、老包他们沟通好了的。听说他们还打算通过降低国内生产企业税率来拉拢林有德和游启他们。”东联集团董事会主席观云无奈地晃着电报,“老齐和老包支持周毅当众议长,董久楠他们自然也会支持关如中出任总理。”

“开什么玩笑,加强海外集团管理、提高海外产业税率,对他们国兴集团也没好处吧?!董久楠他们脑子进水了?!”华美木业董事会主席邓明权一拍桌子就喊了起来。

“恰恰相反,无论是国会还是内阁,对工农业原料输入的税率一向是铁打不动的超低政策。国兴集团现在的海外产业布局,绝大部分都是开发南非总督区的工农业原料,关如中的立场对他们的影响基本忽略不计。如果要调整提高海外产业税率,根本打不到他们头上,却明显对我们不利!现在老包和董久楠、林有德他们有可能联手,我们要拿下众议院议长和总理的希望很渺小了,我们竞争任何一个位置,都没有胜算啊。”

接到电报后,任长乐的面色就很不好。严晓松则捏着电报一语不发,因为他知道周毅和关如中平时所奉行的理念,虽然会得罪在场的部分人,但对国家并没有任何坏处。谁要和这两个人竞争议长或内阁总理,是拿不出更多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如果我的观点和关如中类似,提出一些类似的条件,去争取林有德他们的支持,大家会放弃一些继续支持我吗?”严晓松将电报揉成一团,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已经极少抽烟的任长乐都抓过了香烟,坐到一边吞云吐雾去了。烟雾缭绕之中,几道目光不停地交错,但就是没人表态。

“哥们儿间还开始讨价还价了?依我说,就算我们顺着他们的胃口不要那两个位置,又怕啥……”突然,坐在角落里的刘云站了起来,笑眯眯地环视着在场的同伴。

“嗯?老刘你有好办法说服其他人?”任长乐眉毛微微一跳,就看住了刘云,严晓松更是若有所思。

“我可没本事说服他们。不过让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出来,又不掉块肉。终归都一条船上的,难道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还不够影响国家?”

说完,刘云嘿嘿一笑,就穿起外套离开了会议室,一屋子的人在面面相觑一阵后又纷纷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分蛋糕

经过简单的筹备后,由华美外交部主持的瑞典、丹麦和埃姆登三国和谈在美属亚速尔总督区首府英雄港拉开了帷幕,并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其实在更早的半年前,三国彼此之间就已经在欧洲展开了多次接触,只是因为瑞典对埃姆登“偷摘桃子”的行为深为不满,一直以自己的要求无法满足为由,反过来阻扰埃姆登和丹麦方面的和谈。

历史上让瑞典一战暴富的瑞典-丹麦战争,被搭乘蝴蝶翅膀的埃姆登中途捡了便宜果子,不得不让瑞典上下火冒三丈。眼下不光是埃姆登的军队在石勒苏益格境内虎视眈眈,就连一支瑞典军队也贴到了战线附近,威胁着埃姆登军队的侧翼。

丹麦挪威联合王国现在就如同一个被剥光衣物的少女一样,在两个强邻的淫威下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被蹂蹑成什么样子。14世纪起丹麦人建立的强大北欧国家,几百年后已经沦落到了任人宰割的最低谷。

历史上,瑞典王国靠着一笔丹麦人送上门的战争赔款一跃成为北欧第一强国,而现在却多了个“分食”的竞争者。

无论是瑞典方,还是埃姆登方,提出的战争赔款都让人不寒而栗,要求赔款数量加起来远远超过历史同期,以斡旋方华美方面的计算,达到了2500万美元之巨!

丹麦王室这个小身板,三十年战争中屡战屡败背了一身的巨额债务,基本上等于把整个国家卖了都拿不出这么多钱,和谈就此陷入了僵局。

平心而论,腓特烈五世确实是中途趁火打劫,让丹麦迅速战败。而瑞典在付出了两线作战的巨大代价下,要被人抢走肥肉,肯定会剑拔弩张。主持斡旋的华美外交负责人史文博。这次也表现出很为难的立场。

很明显,丹麦这次的大出血数量,大概除了荷兰的银行家,全欧洲就没有一个国家有能力接盘买单。唯一的可谈点,就是要说服丹麦同意两个战胜国的割地条件,以尽可能高的“地价”来折算赔款数额,从而减少国家债务。

瑞典基于自身的战略考虑,自然把领土诉求全放在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历史上的挪威地盘就屡次在丹麦和瑞典之间切来割去,这次瑞典直接大刀阔斧地提出了好几处和瑞典接壤的挪威领土。代表埃姆登的鲁珀特亲王。则坚持父亲的立场,要求占领整个石勒苏益格。

三方比着地图是磨叽了好几个月,连史文博都快看不下去了,只能将女婿拉到小黑屋里好好攀谈了一夜。然后又让副手带瑞典外交代表去亚特兰蒂斯度假山庄里腐败了一周,最终瑞典向丹麦出示了最后的让步条件。

经过艰难的说服,1644年3月15日,瑞典王国、丹麦-挪威联合王国、埃姆登王国,终于在美属亚速尔总督区英雄港签订了《亚速尔和平条约》。

瑞典的回报最大,丹麦将把包括哈尔登、萨尔普斯堡、阿西姆在内的超过3000平方公里的挪威领地割让给瑞典。再附加赔款200万美元。这些土地,一直是瑞典过去上百年里死盯不放的争议之地,如今终于如愿以偿。

埃姆登的漫天要价打了很大折扣,丹麦在华美的斡旋下终于保住了石勒苏益格。割让给埃姆登的土地只有象征性的大约200平方公里的边角余料。但作为弥补,丹麦将把本国东印度公司位于印度东南海岸的贸易基地特兰奎巴割给埃姆登,付出的赔款金数量也比瑞典多一些,达到300万美元。

丹麦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短暂繁荣被淋了一头冷水。埃姆登则不费吹灰之力获得了一个成熟的远东贸易基地。

这样一来,丹麦只需要总共付出500万美元的现金,就能彻底了结这场噩梦。但丹麦已经带了一屁股的债。就连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都拿不出来了,荷兰的高利贷是没敢去碰的,自然只能向在场的华美举债。

丹麦代表灰溜溜的态度迎来了华美的亲切关怀,不过一周时间,1644年3月25日,丹麦代表就和华美外交部副部长史文博签订了《美丹冰岛永久租借协议》。

按照该协议规定,丹麦将把北大西洋海外领地冰岛的“塞尔蒂亚纳半岛”和“雷克珍半岛”以每年5万美元的“租金”永久租赁给华美。然后华美大西洋银行再为丹麦提供一笔500万美元的低息贷款,还贷期二十年,用于支付瑞典和埃姆登的战争赔款。

当华美国有大西洋银行向丹麦发放贷款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丹麦将在未来至少二十年里都必须低声下气、束紧裤腰带过日子。因为加上原有的未偿清贷款在内,丹麦要偿还的华美债务连本带利超过了1600万美元。

虽然永久租借给华美的冰岛土地比割让给埃姆登的土地大了何止十倍,但那里的重要性远比不了石勒苏益格。为保住心头肉大举借贷的代价,则是失去了一个长期独享的渔业区域。不过在17世纪,冰岛的捕鱼业还远不像后世那样繁盛,所以对丹麦而言,那个偏僻荒凉的北大西洋岛屿,是不足以牺牲整个石勒苏益格去抵充的。

华美要债的能力,在九年前的爱尔兰战争期间就向全欧洲展示了一番,以丹麦现在的身子骨,再给个几十年时间都没那个胆量赖账。

而瑞典和埃姆登这两个战胜国,除了各自的土地收益,获得的现金赔款则左手进右手出,相当一部分又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华美——因为他们的华美贷款也到期了一部分,这两个国家欠下的华美债务,加起来也超过了1000万美元,没个十年八年的也难以还清。

在埃姆登的搅屎棍下,丹麦和瑞典战争就这样落幕了,华美收获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块蛋糕。

……

1644年4月14日,周四。

波涛滚滚的北大西洋深处,北纬64度。一支华美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的中型船队在苜蓿号护卫舰的护航下,出现在冰岛的西南部海湾里。眼前是一片宽阔的港湾,港湾的两侧是塞尔蒂亚纳半岛和雷克珍半岛。

两个连接一片的半岛陆地总面积超过2500平方公里,拥有地形优越的天然不冻港。后世的雷克雅未克在此时还只是一座偏僻的小渔村,以及那随处可见让人不敢接近的地热泉,当地的维京人后裔还不到千人。

当着上百名冰岛渔民的面,两个华美外籍军团野牛旅步兵连气势汹汹地登陆,迅速占领了重要制高点,然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华美华裔官员在一个丹麦驻华美外交官的陪伴下进入了渔村。

由丹麦方面进行简单的政令宣读后,负责勘测土地的华美工作组携带着仪器登陆。然后就是双方的土地移交手续。至于这个过程中是否征求当地冰岛人的意见,早就被人丢在了脑后。维京人后裔在华美外籍军团的枪炮面前,将没有任何意义。

美属冰岛总督区,就是如今华美在北纬64度的北大西洋深处占据的最新领地。第一任冰岛总督将是当初第一批移民华美、并担任移民部华裔事务司文员的谭举,一个早就胖得面目全非的五十岁老男人。

头顶是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远方的森林河流和冰川雪盖交错组成了一副让人印象深刻的美景。除了风有点大,登岛的华美大肚子官员忍不住连连点头,然后实在受不了渔村的鱼腥味迅速缩回了船舱。

不过和其他总督不同,谭举大部分处理公务的时间都将在本土。只有每年夏季才会在冰岛停留两个月。但谭举现在看来,这里的气候环境显然比他想象得要舒适太多了。

随同国有船队下船的,还包括一支华美东方建设工程集团的小型建筑队,以及从本土海州招募来的500名老国民。他们必须抓紧未来四个月的春夏期。将港口第一期工程和居民区建设起来。

一周后,又是一支从爱尔兰开来的小船队,为谭举领导的雷克雅未克港建设队运来了更多的木材、谷物、蔬果、水泥和煤炭,以及100多名爱尔兰契约奴。爱尔兰基拉尼玫瑰商会承接了相当部分的美属冰岛总督区的建设合同。算是又开拓了一条前景广阔的贸易商路。

……

和许多人想象中的寒冷荒凉不同,冰岛的气候其实比挪威大部分地区都要好。虽然维度很高,但因为北大西洋暖流环绕。反而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冬季气温极少低于零度,夏天也有至少10度以上,个别日子甚至还能接近20度。相比之下,北美加拿大魁北克气候还显得更为恶劣。再夸张点说,此地居然比华美宋州的波特市还要更宜居一些,因为后者在冬天经常会冷到零下20度。

冰岛附近海域是世界有名的几大渔区之一,北大西洋暖流造就的丰沛鳕鱼和鲸鱼资源能给华美带来持续数百年的庞大收益。

有限的耕作土地上,极其耐寒的黑麦将是冰岛的主要农作物。黑麦和小麦并列为最适合做面包的谷物,而且还具备极高的饲草价值,十分适合发展畜牧业,古代维京人在冰岛繁育出的牛羊马品种在欧洲历史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但这些依然不能改变冰岛将从外部进口粮食、蔬果的宿命。

此外,雷克雅未克附近山谷的地热泉附近,还有丰富的露天硫磺矿藏,这对于华美来说又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业战略资源。

唯一要解决的大难题,就是华美要为古代维京人不懂科学的冰岛原始森林大破坏买单。曾经的冰岛森林覆盖率超过25%,而维京人到来后短短两百年时间,就减少到不足2%。好在冰岛人早在11世纪就后悔了,并自发地禁止砍伐森林、限制放牧,华美到来后,大规模移栽挪威树种保护水土是必须的。

至于冰岛本地的维京人后裔,从公元前9世纪开始,一直到20世纪初,冰岛人口都半死不活的只有几万人,极难增长。在17世纪,因为大饥荒,冰岛的对外粮食获取渠道锐减,人口更一度下降到了只剩下万把人,用地广人稀都不足以形容冰岛的荒凉程度。

不过让冰岛出名的并非是维京人胆子颇大的北大西洋迁徙运动,而是欧洲历史上最早的民主议会就出现在冰岛,成为冰岛维京人后裔团结求存津津乐道的历史写照。

华美将把雷克雅未克打造成一座大型港口,建设成华美在北大西洋的远洋渔业基地,加速发展华美的远洋捕渔业,甚至在未来还能成为华美海军的海外军事基地。

无论是经济联系,还是军事威慑,从这里前出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的航程都很近。美属冰岛总督区的雷克雅未克,将和美属亚速尔总督区的英雄港一起,组成对欧洲的海上战略包围圈。(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该来的总会来

1644年5月5日,周四,立夏。

这一天,是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新一届国会众议院议员和内阁成员就任的日子。经过一个月的两轮选举,前南非总督区总督周毅轻松就任众议院议长。

经过几次起伏后,与董久楠私人关系密切的周毅获得了国内的广泛支持。本身的能力加上基本早就内定的票数,周毅入主众议院属于没有悬念的结果。

在事隔八年之后,保守派卷土重来,在董久楠等人投桃报李的高调推送下,关如中也成为唯一的内阁总理提名候选人,就任新一任内阁总理。

繁杂的就任典礼在曼城国会大厦举行了一个上午,随后关如中宣布了新的内阁成员名单。

郑泉作为政坛常青树,继续担任国防部长,保持着内阁部长在职时间最长的记录。早已步入花甲之年的郑泉,除了两鬓斑白外,依然显得身强体健,说话中气十足。

前滨州州长林朝恩首次进入内阁,担任民政部长。林朝恩今年49岁,还算是年富力强,为人潇洒大方,在处理滨州各种繁杂事务上展露出不俗的手腕。

移民部长,由前宋州州长唐科担任。唐科在二十年前就曾担任过内阁部长,性格不紧不慢、冷静心细,也算是岗位契合。

林朝恩和唐科长期以来都受到包子图和齐建军的器重,早就被归为保守派,此番进入内阁,保守派在内阁中的位置略有增加。但除此之外,其他部长职务的更替却不大,也算是一种继续保持上届内阁整体工作氛围的姿态。

最重要的职位变化,当属严晓松辞去外交部长职务,出任本届内阁开始新设置的不管部长。史文博正式接过了严晓松的枪,出任外交部长。副部长则由代伯童担任,就像接力棒一样延续着外交部的“老传统”。

而地方行政职务的变动,则比之前大了许多。

前海州和平市市长许文调任南非总督区总督,接替了周毅的位置。作为“西点系”出身的许文,是前商务部长孙弘毅最早从银谷镇提拔起来的第一代移民,更是华美内阁培养了几近二十年的优秀官员。

前印度洋总督区总督、荷裔移民老惠更斯因病退养,孙弘毅主动上岗接替。孙弘毅今年也才47岁,在地方发展上是有名的古灵精怪,此番自愿出任偏远的印度洋总督区总督,不知道肚子里又在卖什么药。但没人会怀疑孙弘毅的地方管理能力,尤其是和前老部下许文做起了“邻居”。

有意思的是,老惠更斯的大儿子也就职华美外交部,精通多国语言,如今也首次出任华美驻瑞典领事官。小儿子小惠更斯年纪不过15岁,成为了华美家喻户晓的小小发明家,其琢磨发明的简易式自动编绳机和手推式除草机甚至还获得了专利。

属于自由派的康拉德出任香港总督区总督。康拉德今年34岁,是五月花运输公司总经理阿德莱德的长子,之前已经在滨州花田镇担任了近三年的镇长。属于新生代官员中的优秀代表,更是自由派努力栽培的对象之一。

这一变动,预示着东联集团在未来的远东发展上,将更加积极主动地借用国家行政权力。据说这也是关如中对放弃内阁竞选的任长乐等人的缓和态度之一。

前香港总督埃尔森。则转任宋州州长。从跟随范力在荷兰参加工作开始,埃尔森就在外漂泊了十几年,此番终于修成正果,成为华美建国以来第一位担任本土州长的欧裔。

从本届政府开始。海外总督不再强制要求常驻任职地,任期内只需要在任职地累计待够10个月,就可以在本土进行远程管理。

……

就职典礼后的第二天。关如中就召开了新内阁第一次部长会议,并在会议结束后推出了一份重磅会议纪要:内阁将在不久之后调整国内与海外垄断集团的税收法案。

这一消息顿时让多方都感觉愕然,因为在之前的派系交手中,这一直是最敏感的话题,而且最大的阻力就来自自由派。

关如中在保守派和进步派的奔走下就任新内阁总理,依然延续着保守派和进步派长期把持国政的局面。但像今天这样一上台就做出这么大的动作,而且明显是对以东联集团为代表的自由派不利,露骨到让人有点摸不到头脑。

除去国家规定的特定行业,目前国内的生产企业所得税为20%,而类似东联集团旗下的海外产业,根据吴元一上任时做出的相关产业解禁和垄断经营授权法案规定,却只有12%。

贸易方面的税收,除去原料和半成品类商品单独享受1%到5%不等的超低税政策外,华美本土的商品进出口税率为16%到30%不等,而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根据垄断经营授权法案的规定,只有8%到15%之间,依然远远低于国内的水平。

两厢叠加起来,东联集团的企业税负可说是极轻。结果就是东联集团设置在南山海外领和明珠岛海外领的生产企业的出产商品,以及从海外输入国内的商品价格明显低于国内同类产品,加上本身经营成本也低一些,其财报收益一直让国内眼红。甚至许多依附自由派的中小贸易公司,都故意利用这种漏洞,借东联集团的壳进行进出口贸易,以规避税负。

在这种不平等的税收水平下,东联集团输往本土的布匹、香皂、肥皂、香水、五金制品、火柴、香烟、玻璃制品、成衣、纸制品等等多达二十余种商品普遍占有了相当份额,将许多同行中小企业的收益压缩了不少。

按照内阁的会议纪要透露,关如中将把海外两大垄断经营集团的生产企业所得税提高到16%。同时,关如中列出部分本土企业能够生产的商品清单,竖起了进口贸易壁垒,将其进口关税直接拔高到35%的水平,可谓税率猛增,以保护国内相关产业。

海外集团产业阶段性解禁松绑时。东联集团一共获得了17类商品的海外投资生产许可,这次进入该清单的商品就达到12种之多,可算是一下掐死了东联集团抢夺本土市场的渠道。至于通过东联集团输往欧洲或远东海外市场的商品,如果是非本土制造的,则加征5%的出口附加税。

除了给海外集团加税,关如中也没忘记给本土企业实行一定程度的减税政策,以鼓励国内投资和商品出口。国内大量中小私营生产企业算是受到了新政府的照顾,但其中大为受益的,还是垄断许多重要商品制造业的林有德、游启等人。

曾经居高不下军火税,关如中做了降低调整。将从35%降低到28%,也算是让贵得离谱的陆海军武器装备有了更多降价空间,让军方也从中获益,极大得迎合了中立派和军方。

假如这几项税改政策调整得以通过,虽然不足以彻底改变现状,那也意味着东联集团每年的税负将增加至少70万美元,放大到整个自由派阵营,这个数字会增加到100万以上,算是为国家新添了不少财政收入。而对于海外产业投资薄弱很多的国兴集团来说,则影响甚微。

综合起来,在进步派、中立派和保守派加起来占绝对优势的国会,关如中提出的一系列税改法案铁定会无障碍通过。这一大动作。怎么看都是关如中毫不留情地一刀砍在了自由派的脖子上。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有一条让人感到几丝诡异的小道消息,在关如中高调公布内阁会议纪要的时候出现。据说严晓松和任长乐,曾亲自跑到关如中家里,三人促膝长谈了一夜。至于交谈内容如何,无人知晓。

一周后,内阁正式递交税改法案。众议院多数票通过,参议院复核也很顺利。

又是几天后,关如中在国会例行大会上,宣读了自己的海外政策备忘录,提前延长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20年垄断经营许可证的时间,并正式以垄断协议补充条款的形式,确认了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金额小于100万美元的主权国家海外放贷业务的合法性。

至于从今以后针对远东吕宋共和国、兰芳自由领乃至可能的大明朝的主权国债放贷权,超过100万金额的则收归国有大西洋银行。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了关如中的用意。以东联集团为代表的自由派,通过一种利益交换模式,获得了国会中立派和保守派的谅解,而在其中也得到了许多实惠或是出了口气的国兴集团,也无法去指责内阁。

客观历史证明,自由资本主义所倡导的自由竞争,将无可阻挡地进入垄断资本主义。关如中所做的这些调整,大概也只能延缓这个阶段的演进速度而已,但也至少为今后推出反垄断政策留下了预备可操作空间。

……

6月上旬的曼城,又早早而诡异地进入了高温天气,虽然这种气候变化这些年时有出现,但对于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市民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长岛西区商业街广场上,一场别开生面的“集体成人礼”正在举行当中。只见数百名普通家庭出身的年满16岁的曼城少女在层层看热闹的市民围绕下,站在了礼仪会场。

少女们依然身着那些曾经让新移民们脸红耳热的、乖巧可爱的无袖或短袖裙装,蓬勃发育的靓丽身段在阳光下透发着让人赏心悦目的青春气息,类似后世现代风格的各式少女裙装无疑是曼城街头最大的亮点之一。

一番向父母敬茶的仪式过后,数百位曼城少女依依不舍地走进了一边的某座大型商场。半个小时后,更换了风格更为端庄的夏季薄纱长袖长摆时尚礼裙的曼城少女们,又俏生生地齐齐出现在人们视线里。

这是曼城普通市民阶层近十年来不知道怎么兴起的一种大众习俗:只有未成年的女孩才能被长辈宽容身穿露胳膊露腿的服饰,以作为童年无忌的生活象征。而一旦女孩成年,无论是什么族裔,都必须尊重这个社会的基本伦理尺度,必须像保守淑女一样衣着得体而优雅。

从某个方面来看,穿越众们强行带入的某些时代元素,不得不接受本地化社会越来越强势的筛选和妥协,他们的子女也无法例外。

一下子外观气质发生大变的曼城少女们,从今天开始告别了她们的孩童时代,以真正淑女的仪容迎接新的生活,此时一个个微红着脸,低头紧紧捏着裙边。

突然,一声“号外”打破了集体成人礼的气氛,只见一名年轻的卖报者从商业街一头跑入,手里还挥舞着刚刚刊印而出的报纸号外。

“号外!号外!东方大明帝国首都被叛军攻占,帝国皇帝自尽身亡,新政府被迫迁都!大明帝国内乱继续引发野蛮人大规模入侵!”

猛然间,无数从大明移民定居曼城的新老市民都脸色一变,无论是行人还是商店里的顾客,都纷纷站到街头,吃惊地盯着卖报者一路跑过。而对远东局势早就不再陌生的欧裔市民,则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正陷在成人礼羞涩环节的曼城少女们,更是在不明就里中花容失色,纷纷抓紧了身边同样面色紧张的父母的胳膊。

几分钟后,商业街上的人群围堵了卖报者,纷纷掏钱买报,然后带着各种表情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国家对远东的局势渲染,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如今一个远远超过欧洲战事的重量级消息传来,对普通国民来说,无论是华裔还是欧裔,都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但绝大多数国民并不清楚,其实早在半个月,这份沉重的远东情报就到了曼城,而且已经在华美国会和内阁经过了数场重要的秘密会议讨论。

又一声惊雷响过,淋漓的大雨倾盆而下,商业街上又是一片惊慌失措,市民们纷纷用报纸遮头,朝着两侧的店铺蜂拥而去……

(第六卷完)(未完待续。。)

第六卷 结束语

第六卷的更新过程中,有一件事让我极为开心:再一次成功地将篇幅压缩到了72章,太给力了。

但又有一件事让我很悲愤:从开卷的40多章存稿,到现在只剩下了10章……加起来有近三个月时间几乎没写一章新内容,断更指日可待。

说完废话,再谈谈目前的写作想法。

有时候,我自己也在回顾篇章内容,这些穿越众果然是一群渣(至少突出了很多渣的地方)。说是故意和读者对着干,我想自己还没那么变态,只是不痛不痒地偶尔现实了一把。

在社会学里,有个很诡异的“二八原则”,这个理论很残酷地用一种量化指标将社会各阶层和社会若干现象进行了定义。假如不纠结于到底是“二八”还是“三七”这种抠字眼的比例问题,那我们大可昧着良心做出以下的三种概念判定:

【社会人群,大致可分为20%的成功者,还有80%的屌丝。】

【屌丝里面,20%的可以通过努力或抓住机会实现逆袭,步入成功者的行列,80%的依然是苦苦挣扎。】

【苦苦挣扎者里面,20%的尚有自知之明,80%的依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把这个计算方式带入到新世界1620里的500废中,那可以得出一个数值,无论他属于哪个群体,总共有256个人属于彻底的那啥。

以上的推断,似乎很反社会、反人类。不过我估摸着,也许在新世界1620里,差不多三代,某些个人或家族就会被淘汰沉寂下去。弱肉强食,并不以穿越的金手指能够改变最终命运。

历朝历代,乃至解放新中国的数百万大军,政权更替后真正改变自己命运的,我想远没有一半吧?这些人最终只是社会洗牌时用掉的水,留在牌面上的依然是少数。

虚拟的华美成长之路即将迎来最后一卷,我们的现实生活也走到了一年的最后一段,当与读者诸君共勉。(未完待续。。)

第一章 花落谁家

有人说,大明王朝是先进的,因为它比之前任何一个中国封建王朝都无限接近近代文明的光辉——能否有自我改变的勇气是一回事,至少它已经触摸到了时代的脉搏。

有人说,大明王朝是光荣的,因为它比之前任何一个中国封建王朝都死得更悲壮——内外夹击、文攻武斗层出不穷,几十年垂死争斗的历程可歌可泣,虽败犹荣。

还有人说,大明王朝是罪过的,因为它只是从蒙元手里完成了汉民族的重新掌权,却没有实现宋亡之后的汉民族复兴,反而继续走上了一条因为古典汉统文化断层而导致的历史岔路——在制度设计上丧失了唐宋时期的大气洒脱和精进,光鲜的外表下充斥着蒙元统治残留的愚昧和倒退,思想阉割的枷锁就从大明王朝开始。

但不管怎么说,站在民族情感的高度,我们有理由为这个寄付了亿万华夏汉魂的东方王朝给予一种入骨的历史认同。至少在那个年代,人们不用刻意去追求一种历史尊严。

在新世界的蝴蝶翅膀下,除了比原本的历史慢了半个节拍,歪歪扭扭的历史车轮依然没有迈过那道深深的车辙沟壑。

过去的崇祯十七年,李自成统帅的大顺农民军打进了瘟疫肆掠后奄奄一息的帝都北京,大明崇祯皇帝随后坚守了这个帝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皇家格言,在煤山一株歪脖子树上结束了坎坷委屈的一生,更留下了“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的满腔遗恨。

连江山轮流坐的思想都没准备好的李自成,即便顶着一个新皇帝的头衔,在北京城依然展露了一遍封建草根低层的极端短视和暴虐丑态。以暴力追饷模式拷打勒索投降的北京官员,以至于就在李自成的眼皮子底下,北京城内依然流传着“明朝天数未尽。人思效忠”的神秘告示。

满清此时也迈过了皇权争夺的难关,理顺了内部力量的睿亲王多尔衮,在收到明总兵吴三桂的“邀请信”后,亲领大军南下,并中途改变了行军路线,直取三海关,将历史的偶然变成了必然:一片石大战,李自成的皇帝梦短暂如烟,满清入关。

对大顺政权咬牙切齿的大明北京遗臣们,此时出奇的团结。迅速叩拜进入北京城的满清军队。吴三桂披麻戴孝领着多尔衮进入北京城,整个北方掀起了一场为大明崇祯皇帝复仇的历史闹剧,在“胡无百年之运”的主观臆导下,也许没人真正认为满清会从此占住大明关内领土不走了。

获得了超乎想象的收益,在衡量了天下基本势态之后,多尔衮展露出一位时代枭雄应有的目光和胆略。入关清军不顾兵力单薄,穷追猛打李自成溃军,顺带铺开摊子一路圈掉明朝的河北、山东、河南、山西、陕西诸省,将关外关内连成一片。

“与贼誓不两立”。大概就是此时整个明朝官绅士大夫心头最执着的信念,或者说是历史大背景下最冠冕堂皇的投机心理的遮羞布。在满清铺开摊子全面圈拿北方便宜果子的时候,依然掌握半壁江山的明朝官员们,无论文武。此时也投入了另一场乐此不疲的政治圈地运动——谁在剩下的半壁江山里拥有最大的话语权。

不作死就不会死,党争的风潮居然在大厦将倾之时还攀到了历史最高点,而东南半壁的山山水水之间,大明的上上下下还并不知道命运沙漏里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

……

1645年2月18日。周日,华美香港总督区。

初春的香港岛,此时一如既往的繁忙。内陆的多个街区建设工地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工作。虽然城镇扩建力度比最初几年小了许多,但和前两年相比,香港岛的城区建设又发生了不少变化,显得更加阔气美观。

香港总督区成立八年,新一轮的定居权入籍法令颁布后,岛上的华美正式定居人口终于突破了10000人,不过依然有超过7000的大明籍流民劳工在此地长期打工生活。这些大明劳工以湖广、江西的南下落难流民为主,在香港从事着码头搬工、车夫、建筑工的底层繁重工作。由于本地粮价较低,人均月收入又超过二两银子,所以生活大都安定,就等着什么时候攒够本钱衣锦还乡。

优良的港口地理位置加上自由贸易和低税率的发展政策,香港早已取代澳门成为了广东的海贸第一门户。加上东联集团向国内中小企业开放了部分远东业务,香港产业园终于拥有了几家小规模的制造企业,使得香港摆脱了纯粹的贸易消费型城镇的单一发展路线,拥有了一定的自我造血能力。

港口,东联集团从东南亚最新收购的一批稻米正在陆续卸下,码头上一辆辆板车往返,数百名在香港务工的大明劳工是忙得汗流浃背、脚不沾地。在距离码头不远的货栈仓储区,一群从广州赶来的从事粮食贸易的海商眼巴巴地看着仓库大门,捏着交易合同等着提货。

和近在咫尺的广州相比,南洋稻米一向价格低廉,每石稻米的批发价格通常九钱到一两银子,甚至某些年份还要更低。不过从去年春季开始,情况开始有所不同。到岸的南洋稻米看起来虽然比往年多了许多,但香港的大宗粮食批发价格却一直在上升,最近一个月的稻米批发价格已经折合每石超过一两三钱,而且出售数量也进行了严格限制。

再联想到去年琼州秋收后的稻米大部分都被南海商号卖给了东联集团,就让人不由得产生东联集团是不是打算囤积惜售的猜测。

以琼州为代表的广东这两年的水稻一直收成不错,对外流转量年年大增,加上数量众多的南洋稻米,福建沿海州县的百姓也在受益。广东的大宗粮食贸易出现萎缩,也间接影响到了临近的福建。福州、泉州城内的稻米市场售价已经上涨了两成,达到了每石二两。多年来福建的市场粮价一直稳定在一两八钱以下,眼下这个价格涨幅着实让人有点紧张。

如今大明只剩下半壁江山,北方难民如潮南下。江南重要的稻米产地浙江又适逢罕见的大面积涝灾,加上江西在过去两年里惨遭兵祸肆掠,富庶的江南之地也隐隐出现了粮食匮乏的征兆,南直隶的粮价甚至一度攀升到每石六两白银。

江南普通百姓的日子虽然不是很好过了,但香港的南洋中转贸易的却越发得红火。

吕宋共和国成立之后,正在东联集团的扶持下展开大规模建设和农业开发,南洋华裔海商都一窝蜂参与了从吕宋马尼拉到香港的贸易航线。吕宋拿着大把华美贷款,就如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以华美的香港为中转口岸,大量采购大明的货物和走私人口。在大明东南沿海贩卖猪仔、臭名昭著了近百年的“人牙”甚至都深入到了两广和福建内地。

不过和吕宋海商的唾沫飞溅相比。大部分从湖广、江西流落到东莞和新安县一带的大明难民大都把广州或香港作为了他们的首选之地。只要不是走投无路,也没多少人愿意卖身漂洋过海去南洋开荒。

从半个月前开始,一批在港口检疫区附近的窝棚里定居的大明劳工家庭,就被总督府派来的警察给强制迁开了,然后就看到数量超过两千人的华美陆军士兵进驻。站在太平山高处望去,一大片的墨绿色帐篷之间,一群群佩戴华美外籍军团棕熊旅徽章的官兵在走动。

让香港居民还感到有点惊讶的是,海湾锚地近期又有一支规模不小的运输船队停留,一批批裹着军用帆布、数量惊人的货箱日夜不停地运进当地驻军的仓库。这些商船并不属于常见的东联集团船舶。其中还包括一艘从没见过的巨大货船,比东联集团之前最大的商船还要大出一圈。

除了去年新成立的国民警备队,香港岛平时最多只有华美陆军东方旅一个营的部队不定期换防驻扎。对于突然大批量出现的华美外籍军团官兵,就连香港定居多年的正式居民都不太了解情况。好在那里地处郊外。远离中心城区,所以这番小动荡也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由于香港驻军数量猛增,总督府也加大了新鲜食品和蔬果的采购量。让岛上部分务农的家庭和从事蔬果贸易的广州小商人喜出望外。由于军方所需蔬果数量一时之间超过了当地的供应量,香港城区的农贸市场居然都出现了蔬果紧缺现象,市场价格出现上涨。

……

香港市区西郊的产业园边缘。一座新建不过一两年的古色古香的庭院里,十几位来自广州的海商坐在正堂两侧,仔细凝听一位中年商人的谈话。

“……诸位,如上所言,眼下不仅是南海商号,琼州各商号大肆圈占两广商路,已是我等广州海商生死存亡之际。”罗惠德放下润喉的绿茶,故意露出一脸忧色,但眼底却闪着几丝不易觉察的偷笑。

“此话虽然不假,然南海商号有琼州官绅和巡抚衙门暗扶,官面人脉非比寻常,我等小门小户,能混个半饱就已知足,又能奈他如何?罗大掌柜如今家大业大,可有什么好法子?”一个矮胖的广州海商大概听出了些门道,赶紧站起来拱手。

“说起来,广东、福建商路我等更加熟门熟路,人脉并不逊于琼州商号,然零敲碎打,远不如琼州商号结社共营。不瞒诸位,上元节之时,在下有幸与东联集团香港经理钱三爷同席,谈及南洋商货总代理之约,不过人家东联集团视我罗家单门独户,怕是吃不下那总代理的营生。”

罗惠德说到这儿,一脸的惋惜加自嘲,但心里却暗暗得意。

自从和那个华美贵人安邵清有了半个交道之后,不光儿子跑到数万里之外的华美进学,罗惠德本人的生意也突然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就说去年底,罗惠德又从东联集团手里接过了一笔更大的华美军服和民用劳保服合同,春秋、夏、冬三季加起来一共十万套,订单总价值接近十二万两白银,罗家在香港的成衣工坊已经俨然华美在远东最大的服装代工厂。

总代理!?这三个字一跳出来,在场的广州海商都眼睛一亮。谁不知道华美东联集团贸易总代理资格意味着什么。

除去特殊地位的大员和吕宋,目前大明沿海甚至是辐射到内地的华美东联集团大明地区商品总代理就琼州的南海商号一家,任何一样从南洋进口的华美海货,无论是数量还是价格,都要优于东联集团香港交易所明面上的交易行情。

一年中总有几个月会出现南洋华美海货暂时断货的情况,而南海商号在这个时候就会成为华美海货唯一的代理供货方,甚至有时候广州海商跑到琼州进货,几乎能拿到接近东联集团在香港的批发价格。

除此之外,南海商号作为总代理商,还拥有引进华美工具器械的资格。眼下琼州的华美机械工坊相比前两年又多了一倍。不少原本只能从南洋进口的华美海货,现在琼州都有了小型生产线。从纱料到布匹,从火柴到水泥,从铜铁煤到精糖,背后的琼州乡绅是赚得不知道有多爽。相比之下,如果不是当初钱老三特别照顾,估计罗惠德的成衣厂都不可能有扩建起来的资本。

“以罗大掌柜的意思,那东联集团还想要多大的广州门路,才舍得给一个总代理?”又有一个人听出了道理。声音都高了几分,在场的广州海商纷纷交头接耳。

“仿那南海商号,我等广州海商也当联手。一家势弱,怎抵得过它琼州多家之强呢?”罗惠德见在场的人都脑子转过来了。赶紧趁热打铁,“罗某想联合诸位,建一‘广福行’,集多家之财力、人脉、商路。力争总代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心头一热。南海商号能够在东联集团的支持下大红大紫,还不是因为人家有本钱。抛开官面上的关系不谈。单论一家财力,广州海商倒也不比琼州那些乡下士绅差多少,但人家东联集团好像就认个门面。一想到这儿,众人心里都如同猫爪一样蠢蠢欲动。

“不知这个广福行,可有什么章程?商货、销路又如何分配?”一个上了年纪的广州海商捏着胡须,眉头紧皱,看样子之前大概吃过和同行联合的亏。

“此番并非结盟,乃是‘合股共营’之举。以南海商号为例,诸位可以银两、商铺等入股广福行,一应人事,皆由股东董事会委任。可月、季、年盘查账册,清算盈亏,岁末按股分红……首创之期,在座凡我广州商界士绅,皆可入股!”

罗惠德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和盘托出,听得在场的广州海商都纷纷点头。这个年代,商业信誉远比后世要坚固值钱得多,有了近些年在香港混得风生水起的罗家牵头,大多数人都心动了。

在座的大多是在广州地界上并非出名的中小商人,这次罗惠德牵头组建的广福行依然远不如已经筋骨强壮多年的琼州南海商号。但罗惠德却显得信心满满,原因只有一个,他早就得到了东联集团的暗示。

在琼州南海商号越发壮大的时候,凭着对大明官商文化的理解,“两个鸡蛋绝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观点在东联集团的高层形成了共识。

从另一层意义来说,琼州相对整个两广乃至大明东南沿海数省,依然还是个比较封闭的小圈子。南海商号充其量只是开明官员赵有恒支持下的地方新兴地主官商势力,这个势力同样也需要一个有着类似性质的战略盟友。

一个能够和琼州南海商号形成竞争关系和战略同盟利益的广州商人联合体,对打算继续深入控制大明两广、福建市场的东联集团来说,至关重要。由此,东联集团对罗惠德的观察认可基本水到渠成了。

你一言,我一语,许多罗惠德也未曾想清楚的细节纷纷提了出来,然后大家一起讨论。很快,一场小小的同行聚会就达成了一份共识,未来的广州广福行将成为一家拥有三十万两银两股本的大商行,然后参与东联集团部分远东出口商品的总代理资格争夺。(未完待续。。)

第二章 作死(一)

南直隶,南京,朱家龙兴定鼎之都。自第三任皇帝朱棣迁都之后,南京依然作为了大明王朝名义上的南方首都,甚至还建立了一套和北方首都北京一模一样的中央政府班子。然后之后两百多年里,南京成为了一班北方政治落选者的安置休养中心。

大概永乐皇帝自己也没想到,他留下的政治棋局,会在两百多年后真能顶上些作用,只是无论是棋盘还是棋子,都早已腐朽不堪。

……

1645年2月24日,周三,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正月二十六。

寒气未褪的初春,秦淮河中微波淼渺,若干画舫随流漂游,丝竹琴瑟婉转起伏。

一艘画舫内,一位身穿普通衣衫的中年长须男子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秦淮河,身边围绕着几位打扮美艳、娇滴滴的歌妓。

而在中年男子的两侧席位上,好几位衣着严整的壮汉或是态度恭敬,或是表情肃穆,一个个目不斜视。

“……大哥,朝中传言果然不假。那广东巡抚赵有恒数月前上书朝廷,请议米番香港租期续约,开埠松江、福州、泉州之事,有邀米夷入援北御清虏之意。只是朝中诸臣因他事争执,还顾不了廷议批复此事……”紧邻中年男子的下首处,一脸横肉的郑芝虎的声音格外低沉。

“哼,我郑家想要采办军械编练新营,就多番推诿,此次倒有手段走那赵有恒的路子,花言巧语,引两广商号和南洋番商入闽浙,全当我郑家不在眼里!”郑鸿逵也是满脸怨气,自从在胁迫大员事情上被华美摆了一道后,对华美的敌意可说是与日俱增。

“不错,早有密探回报。米夷至今屯驻南洋、香港之地的陆兵已达数千之多,战船亦有增加,大员、吕宋、淡马锡等地皆马首是瞻。如今米夷假续约通商、海援御虏为名,欲借朝廷之手强入闽浙,不得不防啊!”一边的郑芝豹也在嘀咕。

郑芝龙没有发表看法,只是把头转向了最末位的一位瘦瘦的中年男子:“郑彩,你刚从吕宋那里归来,诸事可顺?”

本就是在场情绪脸色最差的郑彩,此时被郑芝龙一问,顿时嘴都在哆嗦。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李家可有书信回复?”郑芝龙大概猜出点名堂,眉头一皱。

“下官有罪,此番吕宋之行,未曾见到李国助,连港口都险些未入得。”郑彩一咬牙,只能垂头拱手轻声回答,“只带回吕宋马尼拉海关与商部通文一份。吕宋自称已建邦立国,李国助乃国中总理,公事繁忙。无暇接待我等。又言大明外商均遵吕宋国商律法度,我郑家若想要与吕宋通商,须报备海船商货明目,造册定税。此外还须……”

“李国助这老小子活得越老越没脸了。找死!”还没等郑彩说完,郑芝虎手里得酒杯就猛摔落地,吓得一众歌妓是忙不停地全退了出去。

“二弟先不急,待郑彩说完!”郑芝龙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弟弟的暴走。

“此外,还须我郑家开福州、泉州商口,允吕宋跑海商民自由入闽。去郑家私税,平等互市……”郑彩说到这儿,声音已经轻不可闻了。

“哈哈,区区南洋匪商弃民,假米夷之威,据海外寸土,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已经摔过杯子的郑芝虎此时不怒反笑,“大哥,这定然是米夷幕后之意!又是借赵有恒那狗屁巡抚上书朝廷,又是怂恿李国助狮子大开口。这么多年,想要直入我郑家地盘真是想疯了!”

静静地看着船舱里义愤填膺的家族子弟,郑芝龙的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自西班牙人退出后,吕宋现在的海上贸易是出了名的热闹大方,别说是两广、福建海商,就是大员的颜家都占了许多油头。但偏偏过去一年里,吕宋方面对郑家的通商意愿一直很冷淡。

如今他的怀里,就早早揣着一封儿子郑森从香港送回的书信:华美香港方面婉拒了郑家打着朝廷的旗号采购重型大炮的要求,理由就是至今未获得大明朝廷对华美方面希望香港租期尽快续约的态度反馈,并希望郑家能允许东联集团直接开通面向福建和浙江的贸易航线。

与其说这是一种纯贸易外交,倒不如说是华美方面开始有意无意公开加强了对郑芝龙势力地盘的攻势。郑芝龙本人,也在这个过程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阳谋气息。

南明弘光皇帝朱由菘登基后不久,两广总督沈犹龙就因丧母守孝归乡。虽然内阁首辅马士英早就有心拉拢掌握广东地方实权的赵有恒,但赵有恒对政治站队十分谨慎。鉴于朝廷内外的权力争夺极为激烈,马士英还是用本派系的丁楚奎迅速填补了这个缺漏。

几个月前,华美香港总督康拉德向广东巡抚赵有恒正式提出了香港租界即将到期的续约意向。赵有恒考虑再三后,还是把皮球提给了南京,顺势上了一份“外联西邦、内实国用、北御贼虏”的奏折,拐弯抹角地希望朝廷重视这个和华美建立正式官方联系的契机。

可惜赵有恒长期以来并不参与任何党争,无论是马士英派系还是东林党,对赵有恒的提议都有点心不在焉,或者说是谁都不愿意首先跳出来。这个档口,南明朝廷的权力争夺正是白热化阶段,谁同意,另一方就会坚决反对。

和马士英派系一味党同伐异相比,长期盘踞江南的东林党倒是更警惕一些,因为他们对华美的认识也不是一抹黑。东林党在江南的许多世族大户都和沿海商人有着不浅的交道。单纯生意都还好说,但宋亡海遗的说法终归有一种让人不踏实的感觉,说不好听一点,引狼入室不是不可能。

再加上朱由菘登基后,接连出了“大悲和尚案”、“假太子案”和“童妃案”三事,各方围绕着朱由菘的皇位正统性兴风作浪。南京朝堂是闹得鸡犬不宁,斗争双方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极低,才导致香港总督康拉德派出的信使在广州足足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任何有眉目的官方回复。

华美长期以来就似乎对郑芝龙“不感冒”,或者说是堤防。郑芝龙同样也带着极大的警惕冷观华美在大明沿海的一举一动。

自打十几年前的东海危机过后,郑芝龙表面上接受了所谓的“私下调停”,但依然死守了福建、浙江沿海乃至琉球和日本的贸易口岸,任何有关华美方面的进出口生意,要么郑家独家垄断,要么各地海商必须给郑家上缴各种私税才能顺利通行。

整体来说,除了和大员亦敌亦友、互有需求的贸易往来外,福建、浙江沿海州县和日本贸易,还是郑家手上水泼不进的“私人地盘”。

就算蝴蝶翅膀影响下。更多的商业竞争者有参与明朝边海贸易的空间,但郑家从上述垄断地盘里每年获得的收益也超过了三百万两白银,可谓富可敌国,还养出一支总兵力近十万的陆海军力。

过去半年里,郑森已经好几次提议郑芝龙,借华美香港租界续约为契机,为朝廷牵线联络华美官方,让朝廷也组建类似广东新军的江防新镇,以抵御满清有可能的南下。

但郑芝龙的态度却很奇特。一方面极其认同儿子的观点,另一方面又一直以“帝新立,国事尤繁,当以稳为重。今借外藩干涉兵事。靡费艰巨,亦恐朝中非议。”为由搪塞过去。

郑芝龙本人,也恰到好处地暂时没有在马士英和东林党之间选边站,两头都拿捏着火候。只是表示郑家可以先做表率。不用朝廷兵部费心,单独在福建改编一支郑家指挥的新军。

比如现在,郑森还留在香港作为郑家的非正式代表在和华美官方私下联系。但很明显。华美方面的策略,就是要打破现状,要郑家放弃垄断,真正开放福建和浙江的海上贸易,甚至是有绕开郑家直接从南明朝廷方面达成目的的举动。

……

“……好了,我已知晓。你们都退出去吧,让人将笔墨纸砚送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沉思中回过神的郑芝龙,挥手屏退了众人,在空无一人的画舫里摊开了纸笔,开始向南京城里急于拉拢自己的马士英派系和东林党同时写信。

“……有闻米夷借商屯兵南洋边地,多有掠海戮民之举。又暗中收聚海寇,屠南洋麻剌加藩属,窃其国,立伪主刘香……”

“……得米夷所使,边海劣商李国助等袭占吕宋诸岛,尽屠土民,妄自称国,目无天朝。又与米夷、琼州兵备道沈廷扬等无良官商沆瀣一气,于崇祯十六年起,或劫或贩或诱,两广、湖广、江西、闽浙良民破家出海者不知凡几,行径令人发指,民怨鼎沸……”

“……先帝念宋亡海遗米夷亦中国赤民,怜之有加,以香港恩养,准其居留营商。然入国数年,悠然海上,不朝不拜,又屡次食言弃贡。今趁国朝危局,米夷得广东巡抚恩推,觍颜求进,欲借租期修约,长时把持……”

“……南洋之事虽轻远,亦是我大明内守外防之要务。米夷居心叵测,觊觎闽、浙、南直隶之心昭然若揭,巧言海援御虏,实则另有所图。若米夷得入闽、浙、南直隶,则东海国门有危,广东巡抚赵有恒亦有不察之责。倭祸之鉴尚近,望请诸公细查……”

不光指名点姓把琼州兵备道沈廷扬列入罪大恶极首位,还拐弯抹角地将广东巡抚赵有恒也形容为昏聩官员。足足写了一个时辰,郑芝龙才放下毛笔。捏着手腕看过洋洋洒洒数百言的书信,郑芝龙眼底忽然露出一丝患得患失的忧色。

东海南洋,非郑氏之地皆敌。这大概就是郑芝龙出道立足以来,至始至终坚持的观点,并传于儿子郑森。郑家四代在明末清初的辉煌,就以此战略思想为基本出发点。

既然华美想侵犯郑家的核心利益,甚至还有把军力登上郑家老巢地盘的企图,那这次利用南京的党争拿琼州一众官商开刀,就是郑芝龙斟酌再三后打出的牌。

想了下,郑芝龙又摊开新的信纸,开始给儿子郑森写信,让其继续和华美方面交涉,阐明郑家在福建浙江雷打不动的立场:华美若是把郑家逼急了,大家生意都别想做了。(未完待续。。)

第三章 作死(二)

1645年3月18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二月二十一。

香港岛太平山半腰的某座凉亭之中,一场简单精致的户外酒宴正在进行当中。做东的,是即将离开香港的郑森。

“金先生,可有心事?”郑森见对方明显心不在焉,只是一摆手,身后的两个跟班就退远了些。

从远方的春色中回过神,金小寒笑着微微摇头:“没啥……听说满清已经从山东和河南两路南下,江北局势紧迫。但贵国朝廷中的某些大人却还有想法,正在联系湖广的左良玉来对付首辅马士英,我在想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贵国朝廷又会如何……”

郑森表情一下大变,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江北尚有四镇精兵数十万,然马士英权倾朝野,任人唯亲,东林诸公不满早已有之。恩师(钱谦益)日理万机,亦书信家父,广采正言……”

“广采正言?呵呵,其实很简单,你们的朝廷大官们正急着借局势和外面的兵马来逼迫马士英下台。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拉拢地方文武,来一场‘以武干政’。有了长江防线,满清的威胁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巴不得再重新洗下牌吧?”

金小寒冷冷一笑,又把头偏向了窗外:“既然大明朝廷上下都很忙,并不关心华美政府对香港租界的续约和外交提议,那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再等了。赵有恒先生那里,我们也会告知的。郑先生,十分感谢过去半年来您的热心帮助,也感谢您的父亲郑芝龙先生对我们的‘友好’态度。”

听到金小寒不冷不热的回答,郑森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直在暗中阻扰华美有可能和朝廷达成的官方联系,不由得有点气堵。

“不过,对于郑先生想要建立新军的想法。我个人是极为赞赏的,如果有机会,我们希望由您来领导这支新军,而不是您的父亲。”

金小寒端起酒杯,倒酒入口的瞬间,还偷偷看了眼郑森。

不出金小寒所料,此时的郑森虽然看似镇定,但眼里却闪出几丝惊愕,似乎还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

凉亭外,郑森呆呆看着金小寒远去的背影。心里蛮不是滋味的。他知道对方说得都很正确,但他却无能为力。

前年跟随浙江陈子龙镇压苍山起义,郑森多少积累了点功绩,也借着父亲郑芝龙的影响力正式踏入仕途,得授了一个早已在大明职场泛滥了的南京翰林修撰的文职。北都沦陷,福王朱由菘于南京即位,为拉拢福建大军阀郑芝龙,郑森又得到了一个名义大于实际的南京锦衣卫佥事的官衔。但所谓的官二代身份,还远远谈不上参与国家中枢政治的地步。

以游学为名长期观察了广东新军和驻香港华美陆军之后。郑森就一直在努力游说自己的老师钱谦益和父亲郑芝龙,推进和华美在内的南洋外邦的关系,也进行类似广东新军的编练事务,以防满清南侵。甚至必要时还可以邀援南洋兵马。在得知华美正式派遣了外交信使进入广州后,郑森就整天四下打听进度。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郑森失望了,因为就在几天前,两广总督终于得到了南京的回复。在父亲郑芝龙的阻扰破坏下。南京朝廷拒绝接受华美方面任何外交意向,并以“租期待尽,限时离境”的冷淡口吻对香港租界修约打了个句号。

国家危难。郑森心急如焚。但父亲郑芝龙的立场,郑森也十分理解,假如真如华美希望的那样,那郑家在大明的立足之本也就基本去了一大半。

郑森在发呆,而站在郑森身后的另两位青年则表情各不相同。

年纪和郑森差不多大的青年,是一脸凝重,而另一个身材壮硕、又明显小几岁的高大青年却脸露不屑。

“大公子,这米夷好生狂妄啊!若不是靠着亲近大公子,还有广东巡抚赵大人上言抬举,他还能在香港久待这些年?由古至今,外邦藩属求贡舶,能否应允当在朝廷决断,哪由得了他们自行判论!”

历史上的郑家重将刘国轩,此时还只是个刚满十七的青年,因为远超出同龄人的胆略和心智,在郑森参与镇压苍山民乱的时候被寻招到身边,如今和施琅一起成为了郑森的心腹跟班。

“此言差矣,我等跟随大公子,难道还不知这华美海邦的底力如何?往大了说,若离了这些人,两广还有如今太平盛况?往小了说,没了那些南洋海商的背后捐助,广东巡抚赵有恒又安能练出广东新镇?朝廷‘联虏驱寇’之论,以在下所见,实是荒唐!当是金先生已知我大明朝廷孤守半壁、内争不绝、难以成事,故有此一说……华美自诩宋裔之后,纵横西海南洋,论势当在郑总兵之上,心气之高恐怕亦不逊朝中诸公。”

另一边,态度更加沉稳的施琅则另有看法,甚至还能猜出金小寒这次放弃和朝廷建立官方联系的想法。施琅一套“短视内争,难以成事”的跟风评价,顿时让郑森脸色极为难看。

“哼,区区海外遗民番邦,光天化日之下大言不惭论我大明国事长短。如今除了大明朝廷,他还能有其他门路不成?”

刘国轩在战场上算得上勇猛多谋的人才,还现在终归还只是一个没见过多大市面、更没有多少政治敏感度的毛头小子,此番说出的话若是让金小寒听见了,估计会让后者大笑三天三夜。

“尊候(施琅的字),小心隔墙有耳!观光(刘国轩的字)所言不假,若不寻得我郑家在朝廷的门路,自恃清高,香港十年租期将尽,怕是金先生日后又会追悔不及。”

一想到如今江北的各路危机,满清一步步赶着李自成溃军的脚后跟在朝长江推进,外加湖广总兵左良玉在东林党的“劝说”下越来越有以武干政的跋扈举动,郑森就心情极差,连带着对施琅说出的现实道理也心下不悦。

……

两天之后,3月20日,农历春分,广州府新安县,一座占地不小的堂皇商铺正在举行开业典礼。

在看热闹的新安县百姓的围绕下,大红绸缎遮盖的门匾在敲锣打鼓中升到商铺正门上方。喧嚣的爆竹声中拍扁露出本来面目,只见上面写着“广福行”三个烫金大字。

在广州动用一些人脉后,罗惠德终于把广福行的架子搭了起来,虽然加入这个新兴集团的商人大都是广州地界不太出名的中小商人,但总人数却不少,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被琼州南海商号这些年挤得眼红的人。罗惠德自信只要从华美东联集团那里获得不亚于琼州南海商号的优待政策,那广福行的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东联集团虽然没有直接派人到新安县为广福行开业进行道贺,但却早早将一份商业合作意向书通过私下渠道交到了罗惠德的手上。

按照东联集团总部的指示,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给予了广福行一大块未曾想到的大蛋糕。

首先,东联集团东方实业公司将向罗惠德个人投资五万两白银,以不记名的形式占有广福行5%的股份。然后东方银行香港分行再公开给予广福行五万两白银的低息商业贷款,以帮助广福行扩增海上商业运力。

但这笔贷款仅限于广福行在雅城船舶公司明珠岛造船厂订购一批简易中型纵帆货船,此外东联集团还将在华美国内为广福行代购一些淘汰的老式蒸汽商船。

其次,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将吕宋马尼拉、明珠岛海外领公主港(巴拉望岛公主港)相当数量的商品物资采购和运输合同,承包给了广福行。

吕宋对大明商品的需求过去大半个世纪以来就十分旺盛,现在更是翻了好几倍。加上华美明珠岛海外领正在巴拉望岛上兴建的港口城镇公主港,海量的物资采购和商品运输需求也足够广福行吃上好几年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东联集团将在下半年调整远东地区的业务,按照华美在欧洲实行的以单种商品为单位的代理授权模式重新划分总代理权。这样一来,曾经被琼州南海商号大部分垄断的热门商品将分出相当品种交给广福行。

此外,东联集团香港分公司还将向广福行逐步开放华美工业机械代理引入资格,允许后者在香港岛产业园招揽广州士绅,按照琼州的“竞标转股”模式开办工坊。相信以广东巡抚赵有恒的宽容默许态度,加上罗惠德的前期示范效果,更多的广州士绅会放开心怀,在香港置业。

广福行成立后的第一家门店在新安县开张,对长期商业兴旺的广州府而言还有点微不足道,但一大批从香港转来的华美海货在开业当天搞起的打折促销活动,还是引起了新安县百姓的极大关注。

当经纬细密的华美高质量印花布以近似大明土布的价格在广福行新安县门店开卖的时候,附近几家商铺老板都黯然闭门。(未完待续。。)

第四章 作死(三)

1645年4月4日,周二,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三月初八,清明。

清晨,广州府新会县崖门水道出海口的崖山之上,出现了一支游春的队伍。

除了领头的广东巡抚赵有恒等官员,就是若干广州有身份的大海商,此外就是一大队抚标营官兵随行护卫。

“……北兵去家八千里,椎牛酾酒人人喜。惟有孤臣雨泪垂,冥冥不敢向人啼。六龙杳霭知何处,大海茫茫隔烟雾。我欲借剑斩佞臣,黄金横带为何人。”

望着山南崖壁外的涛涛白浪,赵有恒是脸色凝重。焚香祷告一番后,赵有恒这才回身看住了身后的众人,嘴里缓缓念出一段南宋文天祥的诗篇。

虽然人人表情不一,但现场的气氛不得不让人采取了一致的行动,只见无论是官员还是海商,都纷纷低身拱手。

“忠烈公取义成仁、就死如归,实为我等后辈之楷模。宋之君臣殉国于此,蒙胡沐猴而冠,窃据华夏。我大明太祖高皇帝重铸神州几近三百年,如今虽国疲几许,然君民一心,皇明中兴亦不远矣。”

短短一年时间,赵有恒似乎就老了许多。崇祯皇帝已经驾崩近一年,近半国土沦陷,此时说出这种话显得有点自欺欺人,但赵有恒依然强振精神,在崖顶慷慨陈词着。

“诸位大人可与众人山下凉亭歇息,我与赵先生还有些杂闲私话。”

见不少人都有点兴致阑珊,赵有恒也不好继续拉着大家伙,只是略微交代了一下,就独自一人朝远方的崖门古战旧地缓缓走去。

见对方似乎有话想和自己私聊,赵明川也赶紧跟了过去。

一柱香之后,赵有恒和赵明川就寻到了一块大石坐下,负责护卫的抚标营官兵则远远地站在百步之外。

“赵先生,听闻你祖上就在新会世代耕读。也该是宋赵之后吧?”

看了半柱香的风景,赵有恒捏着胡须把头转向了一边的赵明川,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公元1279年,南宋流亡海上的最后力量,和蒙元大军在广东新会县的崖门(崖山)爆发决战。双方共投入兵力20多万人,1600多艘战船和1000多艘民船,历时23天,尤以二月初六最后一天的决战最为惨烈。

此役南宋最后的主力全军覆没,南宋小皇帝、太后和众文武大臣及随军士子、百姓数十万人或战死或蹈海殉国。崖门海面浮尸万计,海水赤红。绵延三百余年的宋朝彻底灭亡,也宣告了古典中国的结束,东方文明从此被异族统治带入了另一条分岔口。

但赵家遗族却并未死绝,为缅怀故国,凭吊先人,他们从四面八方陆续前来新会扎根,从而形成广东新会的赵氏一脉。

“不过是乡野匹夫之家,曾祖之时分户迁往新安县。虽同为一府内邻,平生也是极少来此地。”赵明川一愣。尴尬地拱手垂头。

“呵呵,不瞒赵先生,鄙人祖上河南开封,洪武年间迁居山东清河。细究起来也算前宋汴京赵姓后人。说不得你我数百年前,亦是一家啊,哈哈!不过,赵先生不用拘束。此番凭吊崖门有感,非大逆妄言。想我皇明承接天命,开继汉统。想必赵家先祖泉下有知亦感欣慰。”

今天的赵有恒似乎有点和往常不一样,居然在赵明川面前大谈前宋之事。看到对方那神秘的笑容,赵明川心里生出一丝疑惑。

“赵先生,记得前年与新镇华美教头闲谈,华美海军有一儒将姓文名拓,据称乃文忠烈公之后。听闻此人战绩彪炳,扬威西海……”赵有恒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说出的话也有点沉重,“先帝驾崩,今上南狩,天下士民莫不盼兴复北土,然朝中诸公内争不止……久闻华美以前宋遗民自居,这故国危难之际,难道就真只顾奔走东西南洋商营,冷视东土?”

说到这儿,赵有恒想起了前几天从朝廷那里转来的公文,得知自己费尽心力说服朝廷“接纳”华美的外交失败,甚至还有训斥的意思,心里就隐隐作痛。而赵明川,也终于明白了赵有恒拿文拓做开篇的原因了。

“巡抚大人心忧天下,陈述要害,力推大明朝廷与华美国府联势御虏。然朝廷不量轻重,听信偏言,视华美如夷,只谈贡事,又有人屡次阻挠,冷待外使。此次无果而终,错不在大人……”赵明川这几天心情也不好,对南京方面的大明权贵居然瞎了眼没把华美这次主动上门当回事十分气恼,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说实话,“赵大人数年来也知华美国势非比寻常,海外生养数百年,如今于亚美利加洲辟疆万里,安居一方,早已无心东土。若能平等待之,结为兄弟之盟,通商迎援,天下危局又何足道哉!”

“这些道理,本抚也知晓。”赵有恒打断了赵明川的抱怨,叹着气连连摇头,“如今只望赵先生从中周旋一二了……本抚打算日后知会两广总督丁楚奎丁大人、广西巡抚瞿式耜瞿大人,待朝中诸事平息,再上书朝廷,明言轻重。若能得二位相助,想必事情尚有转机。”

眼前的赵明川影响力再大,毕竟还只是一个商人身份,但赵有恒在没有得到朝廷明确肯定态度之前,也只能通过赵明川和华美官方保持间接往来。所以在商业上给予东联集团尽可能多的开放优待,就是赵有恒拉近和华美官方联系距离的最好方式,为有那么一天直接交涉做好准备。

还没等赵明川欣喜之余起身道谢,就看见一名巡抚衙门幕僚从小道上急急走来,脸色十分紧张。

“大人小心脚下……”赵明川赶紧从大石上起身,向跑来的官员拱手行礼。

“抚台大人,大事不好了!”幕僚此时也急得忘了礼仪,直接就走到赵有恒面前,“南京有京使、锦衣卫缇骑抵广州,将赴琼州捕沈大人!”

“啊?!”

赵有恒和赵明川同时发出一声惊诧。

……

崇祯十六年末到崇祯十七年的两广难民大迁徙,最终还是被人抓了把柄。因华美迂回外交而撕破脸的郑芝龙,一番幕后奔走下,南京方面对广东的第一份“罚单”终于出台。

西面是蠢蠢欲动的左良玉,东南有了急于拉拢的郑芝龙的立场。如此“大义”在手,东林党发起了咄咄逼人的质问。为缓和内部压力,死握大权不放的马士英也不得不让步。

对于当初赵有恒无可奈何、甚至还有点“鬼迷心窍”的举动,沈廷扬也曾有过艰难的劝阻,但最终还是默认了赵有恒的行为。大部分流落在广东的湖广、江西和两广北部难民,大都借道琼州流向南洋,从而换回了大把的银粮。

大概是怕波及范围太广,南京这次的“罚单”拿捏得十分到位。斗争双方还没人真正下决心去动赵有恒本人,眼下这些纸包不住火的内情,就顺着郑芝龙的指名点姓、很巧妙地全落在了沈廷扬和琼州南海商号的头上。

似乎早就有所觉悟,沈廷扬收到一些风声之后,在南京锦衣卫抵达琼州当天就在官衙里自尽身亡,留下了一份“悔悟书”,几乎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以期望保住挚友赵有恒。

大概是得到了马士英的提醒,两广总督丁楚奎的动作更快,马上就将自己和赵有恒撇开了关系,先一步就上了奏折弹劾赵有恒和已经在家守孝的前两广总督沈犹龙。

历史上沈廷扬在南京沦陷后积极投身抗清复国运动,壮志未酬。而在这个时空,他也走进了命运的分岔口,一腔“以海兴国”的夙愿随之而去。赵有恒本人,则以御下不严的罪名遭到严厉训斥,来旨就地罢官免职,可谓潮起潮落只在一念之间。

甚至就在赵有恒被罢官免职当天,丁楚奎就派人封了琼州南海商号在广州、琼州、肇庆、惠州四府多个州县的商铺,断了新安县通往香港岛的九龙贸易口岸不说,还以禁私盐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在番禺没收了广州海商从香港采购的两万石精盐。

最后,丁楚奎还派人给香港华美总督埃尔森送去了一份“义正言辞”的公文,严禁华美商船进入广东,已在陆上的商人则勒令离境。

好在赵有恒就任广东巡抚后不久,就将山东老家的孤母一并迁到了琼州。如今山东早已沦陷,赵有恒也没了回乡的去处,罢官之后也就只能待在了琼州。

按照南京的指示,广东地方和华美签订的那份香港十年租界条约将不再续期。也就是说到了1647年8月,如果华美要尊重那份外交条约的话,就必须撤离香港岛。至于什么福建、浙江通商,还是华美愿意出兵帮助大明抵御满清,都成了脑后一阵清风。

而就在沈廷扬服毒自尽的当天,华美外籍军团棕熊旅东调的最后一批官兵乘坐的运输舰才刚刚通过淡马锡海峡抵达明珠岛。(未完待续。。)

第五章 预料之中和意想之外

“平均下来,几乎每个月,曼城都有一个节日值得大家投入。剧院里人满为患,富人们愿意为了一段提神的音乐而付出好几个里佛尔的代价。”

“每天都有从世界各地开来的商船,为这座城市运来源源不断的商品,以满足人们幸福而奢靡的生活,人们每年为此付出的消费税估计高达300万里佛尔。”

“在曼城市民眼里,这个世界就是由一座曼城、几片海洋和数十万个乡村构成的,除了他们,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乡巴佬。”

“从新大陆、欧洲到亚洲,有数百座城市和上千万人在直接或间接为这座城市的15万市民服务。毫不客气的说,只要曼城市民对某种生活稍微有所厌倦,那就意味着将有上万个法国家庭的生计由此陷入困顿……”

这是法国驻华美外交官在1644年圣诞节日记中的记述,包含了夸张溢美与惊诧嫉妒。当然仅以他在华美首都的见闻,就算心细的统计毫无误差,依然不能尽情概括华美超越欧洲平均民生水平的生活。

作为这个时空全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国家,华美国民收入和消费能力也居于时代的最前列。华美家庭年平均可支配收入达到了320美元,家庭年平均消费也超过200美元。

过去的1644年,不算相关的工业消耗,华美全年总计消费掉谷物12万吨、鱼肉蛋类7万吨、蔬果25万吨、各类酒3万吨、奶制品8万吨、各类布料90万标准匹、盐糖油茶2万吨、烟花爆竹5000吨……

生活水准最高的首都曼城,上述消费就占全国总消耗量的20%。每天有超过5000头奶牛为这座城市源源不断提供奶水,每天有超过40万只鸡鸭为这座城市使劲下蛋,每天有超过300头牲畜和15000只鸡鸭被屠宰……

……

1645年4月14日,周五。

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笼罩了华美首都曼城,南区商业街广场才新立的几块巨幅手绘广告牌,大概因为防水漆涂刷不到位,广告图案在雨水的冲刷下花了颜色。看起来格外滑稽。

街头的报亭正在发卖每周五出版的《曼城金融报》,报纸头版对于敖广号商船在北大西洋海难失踪的报道还在持续。

在华美大西洋贸易史上鼎鼎有名的敖广号大型飞剪商船,一个月前从海州青城市出发,前往美属亚速尔,结果一去就没了音信。华美本土大西洋舰队随后派出了两艘护卫舰,徒劳地在航线上溜达寻找了一圈,就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搜救,宣布敖广号因海难失事沉没。

除了40名船员和若干随行商人,敖广号上还满载着分属十几家国内小型贸易公司、总量接近800吨的货物。这场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的海难,直接导致承租商船的几家小贸易公司因为未购买保险而宣告破产。

报纸第二版的内容也是有点触目惊心。历史上从墨西哥发端的加勒比黄热病,借助比历史同期更为繁荣海上贸易提前好几年泛滥。如今黄热病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华美加勒比海外州登陆,造成了数十名国民或奴役劳工病亡的惨剧,据说传染的最前锋甚至都已抵达葡萄牙首都里斯本。

虽然北美本土目前尚未有黄热病疫情出现,但内阁卫生部从开春后就已经向全国发布了紧急通告,港口卫生检疫工作的等级大幅度上升。

但人们更关心的,大概还是如今英格兰、法国的战事,因为这两个国家最近一年来和华美的大西洋贸易已经陷入了半停滞状态。

英格兰内战还在持续,对战双方都在竭力封锁围堵对方获取外来任何物资的渠道。平常每年能够输入英格兰、苏格兰的大批民生商品如今都积压在美属亚速尔或是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加上民生经济遭到重创,英格兰出口华美的诸多工农业原料更是下降了80%。

法国就更悲剧了,西南大西洋沿岸数个贸易港口城镇都陷入了新教徒暴动战争,难民遍地。当地经济生产被严重破坏。再加上西班牙在意大利等边境地区发起的大规模反攻、以及法国和华美关系的持续恶化,华美对法国的进出口贸易也受到了极大冲击。

两厢加在一起,虽然和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三家大客户的贸易还在稳步提升,但华美在过去的一个季度里蒙受的对欧进出口贸易的直接损失额就超过了150万美元。潜在的经济损失还有待估量。数家主要业务都在欧洲的大中型贸易公司或生产企业,股价都发生了不小的跌幅。

当然,除了这些让人不快的新闻外。好的消息也有。比如经过外交部和商务部的不懈努力,葡萄牙王国将在明年向华美有条件开放葡属印度殖民地首府果阿在内的印度港口。之后华美东联集团的商船可以直接在上述港口展开进出口贸易,从而能够避开许多葡萄牙商会中转垄断带来的利润流失。

再比如国有邮政公司和国有远洋运输公司联合开通国内大城市间的高速客运商业服务,总共6艘平均航速超过18节的高速邮轮负责运营曼城-美属亚速尔总督区、曼城-南山海外领的航线。

从曼城发出的高速邮轮,经百慕大、蝴蝶岛、桃源岛(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再到南山港的时间,仅仅只需要20天,当然票价依然不是普通国民能够承受的。

至于从去年夏季开始,一度受人瞩目的远东局势,则在各家报纸中逐渐淡化下来。除了知道国家正在加强远东军事部署,因吕宋、大员和兰芳的大力建设项目使远东的商品物资运输需求翻了个倍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大动静了。

……

春雨还在继续,东联集团总部大厦里,一场核心董事会议也在进行中。

“一群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家伙,居然又整到我们头上了!”东联集团董事会轮值主席观云,此时正冷着脸举着手里一份电报,“沈廷扬自杀。赵有恒也被罢官了,两广总督丁楚奎借着整顿吏治的名义,开始大肆向广州、琼州的商号搞摊派勒索。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可是个历史上出了名的贪官坏种,据说他投降李成栋的时候,身边可是带了数百万两金银的私货!”

“肯定是郑芝龙在从中使坏,伙同东林党拿着一些破事阻扰赵有恒向南京的进言。看样子,他这个大军阀是铁了心不会允许我们直接进入福建和浙江。这次拿琼州官场和南海商号做文章,是故意给我们看的。”任长乐皱着眉头,仿佛还不是很理解如今南明朝廷的奇葩反应以及内阁方面的立场方针。

“没什么好奇怪的,大乱之世。有点势力的人都心存侥幸,总认为自己的机会最多,自己的选择最正确。历史上东林党赌输了,吴三桂赌对一半,郑芝龙也差点赌对了。除了我们,没人知道真正的结局,所以郑芝龙大概也认为他胜算很高。”新华化工集团董事会主席周君庭笑着接过电报,才看了几眼,就满不在乎地丢到了一边。

“忍了那么多年。再不能让这个要死不活的南明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了!严晓松那里,必须要尊重我们的立场才行。他们这样把南明和郑芝龙逼急,纯粹在拿我们的心血在挥霍,把我们顶在枪口上!南海商号要是被整垮了。这些年就白干了。”

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此时难得露出一副阴冷表情。如今邓明权的养长子邓嘉强,不久前才西点军校毕业分配到东方旅。

“严晓松正在积极准备远东军事干涉,如果我们给他过于施压。恐怕不好吧,而且上面还有个关如中……”和严晓松私人关系最好的任长乐,知道观云等人打算动用国会的力量来改变内阁的方案。此时表情有点犹豫。

“外交部已经吃了闭门羹,沈廷扬挂了,赵有恒被罢官,南海商号被严重打压,香港也快保不住了,这些还不够吗!”观云冷笑几声,指了指国会方向,“只要报纸刊登出来,他们再要装聋作哑不可能,主动权必然在我们手里。”

“大家的意思都一样吗?”任长乐看了眼一直不做声的北美标准石油集团的大富婆张丽,又环视着在场的众人。

“恐怕这些也在内阁的预想之外吧……说实话,南明走马灯一样换人坐庄,不一定就有适合我们的。”周君庭点燃了雪茄,笑得很诡异,“以我看啊,这反而给了我们另一个思路。反正都是个不可救药的烂摊子,与其在烂和更烂当中做选择题,为什么不换一批心甘情愿和我们打交道的对象呢?都被动选择那么多年了,现在付出一些代价能换来一个我们需要的老老实实的大明政治环境和优质资产,就像大员、吕宋和兰芳一样,我觉得值得。”

“再说了,那个什么广福行不是没事吗,正好我们可以重新安排整合下两广的市场。”

周君庭另类而简单的计算方式,让在场的人都暗暗点头。

……

东联集团总部的抱怨和鬼算盘还没有停歇,华美国会的内部争执也没有消停。

外交部远东事务负责人金小寒整理发来的情报,事情的“戏剧性”进展,让国家安全委员会远东战略小组的成员们都有点苦笑不已。

作为内阁不管部长,严晓松被总理关如中授予了专职处理远东和明朝事务的职权。针对过去二十年来的远东运作情况,严晓松很快就定出了一个军事干涉明清战争的基本思路。

这个思路的突破口,就是华美借香港岛租界续约的契机,通过广东巡抚赵有恒的进言和南京方面正式沟通:南明以正式开放两广、福建、浙江的商口为条件,换取华美的军事援助。

在这个过程中,必然要触碰明朝东南沿海第一走私垄断军阀郑芝龙的核心利益。可以说,迄今为止,除了华美影响力最大的两广,华美在福建和浙江的海上进出口贸易,其总开关还是掌握在郑芝龙集团的手里。

甲申之变,导致明朝权力棋局从北方转移到长江以南。类似郑芝龙这种曾经的“偏远军阀”一跃成为核心力量,就必然会投身江南政治利益的斗争漩涡中。

郑芝龙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影响力是南明举足轻重的变数之一,更是南京沦陷马士英党和东林党同归于尽后的最大利益获益方。历史上先扶持隆武帝登基,打压迫害其他抗清力量,后又投降满清,导致浙江和福建沦陷。

再延伸开来设想,如果没有把持隆武帝在前,就不会有绍武帝(隆武帝的弟弟)和永历帝的自相残杀在后的闹剧。更别提之后年轻的郑森(郑成功),继承郑芝龙的战略思想继续玩弄南明永历政权平衡的一些小动作。说起来,这些都和郑芝龙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在严晓松的长期计划里。政治、经济、军事实力远超大员颜家的郑芝龙,其明末走私垄断军事割据集团的封建军阀本质,是无法真正带来华美和明朝关系进步的。无论是明朝本身的政治重整和开放,还是华美远东布局的经济利益,郑芝龙集团都是必须打破甚至是排除掉的对象。

在华美的远东布局还未到位前,严晓松不得不在当初构建的“远东3+1+1”模式下运行一套相对保守的远东机制,迁就背靠明朝官方门面的郑芝龙集团的垄断地位,默许郑家继续吃大头。只以两广、大员和吕宋的海商贸易代理人搞一些渗透,并不愿意主动挑起明朝海贸主动权的争夺战。

去年开始。严晓松领导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远东战略小组,就希望利用明清战争的机会,顺带分解掉历史上导致南明政治、军事全面溃烂的郑芝龙割据集团。

对于外交执行方案有可能出现的变数,远东战略小组一共分析出了三种结果。

第一种结果。南明政权接受华美的正式通商外交条件,郑芝龙屈服,并积极配合华美的军事行动,以华美部署在远东的陆海军为主力。在长江沿线阻挡满清南下。在成功帮助南明站稳脚跟之后,再借助已经打开的商业贸易口岸,对南明新兴势力加以长期扶持。肢解顽固守旧派,完成战略投资的利益回收。

这个结果属于最佳预想,大概就连最乐观的严晓松本人,对此成功率估算也只有一成不到。

但这却是华美军方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依照华美军方的多年经验,尤其是在南非总督区的几场小规模战争证明,华美陆军的作战后勤保障严重依赖战区水陆交通和大量劳力。如果没有明朝官方组织的后勤支援,单凭华美陆军旅级编制部队自身的后勤运输能力,其最大作战半径不能超过登陆场200公里,根本无法深入明朝内陆作战。

第二种结果,南明政权因内部斗争和天朝思维无视华美的利益交换外交,拒绝开放福建和浙江,但出于紧迫危机感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华美主动对满清的打击。

以东林党士大夫为代表的南明官僚的自我清高姿态,这种结果出现率较高,但会形成华美热脸去贴冷屁股,南明安枕无忧继续玩内部PVP,郑芝龙继续把持福建的局面。

也就是说,华美军队要独自作战,在单方面付出巨大的军事和经济成本后,无论是华美在远东的利益格局,还是明朝本身的毛病依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甚至华美在明朝官僚眼里的威胁性,还将随着满清的败退而上升到首位。

不到万不得已,华美是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去进行后续操作的。

第三种结果,南明政权出于安全焦虑和固执思维,不光拒绝华美的利益交换外交,同时也拒绝华美的军事援助。

这种结果的发生几率可以说是华美国家安全委员会估算最高的,但可操作性反而也比前两种结果更灵活。原因就在于和对手比烂的南明一旦长江防线崩溃,郑芝龙等军阀被迫顶在战争最前沿,回头再考虑华美的提议就很容易了,例如历史上南明永历皇帝饥不择食的对外求援就如此。

综合起来,无论是国内的亲东方派,还是保守冷漠派,第三种结果看起来都是华美切入明朝事务的最佳途径,所获得的回报甚至会超过第一种结果。

到时候只需要一两次关键性军事打击,就能帮助吓个半死的南明士大夫们重新守住半壁江山,而阻扰华美的守旧势力也必然会在这个过程中遭到严重削弱,从而实现华美的远东战略利益诉求。

但是目前来看,这三种结果都没有出现,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南明朝廷和郑芝龙在这个过程中的自主性判断。

也许是华美方面还是把郑芝龙想得太随和了些,在郑芝龙恼羞成怒的动作下,南明内部斗争的副作用居然转到了华美的代理人头上,以一种杀鸡儆猴的模式企图逼迫华美转向退让。

在郑芝龙的手段拿捏下,第四种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虽然华美没有直接成为南明现有执政者的敌人了,但华美在明朝南方的最大商业利益代言人赵有恒和南海商号被重创。

不光香港租界续约外交中断,福建和浙江通商的利益交换被人无视,甚至连现有的两广利益都快要保不住了。这种情况下主动出兵抵御满清南下显得自我犯贱不说,还有极大可能被南明斗争双方当枪使,成为铲除异己的工具。(未完待续。。)

第六章 另一条路

1645年4月20日,周四。

“《最荒唐的国家》——法国王室再次拒绝我国外交部对北美南方半岛的主权声索!”

“《要钱还是要命》——鉴于英格兰和法国西南部局势恶化,外交部和商务部发布联合通告,向前往欧洲的我国商船发出安全警示!”

“《傲慢与偏见》——大明帝国的官僚主义和地方腐败正在葬送他们仅有的希望!”

柔和的春风中,熙熙攘攘的曼城大街上,报亭里的小伙子使劲吼着的宣传噱头,以吸引路过的市民购买报纸。

路边绿化带的一座凉亭里,三位身穿曼城首都国立大学校服的青年,正聚集在一起,默默地看着手里的报纸。

“西平,国难当头,大丈夫当为国尽绵薄之力,游学已是小节。我与而农兄商议已定,意近期返归大明,不知你意下如何?”

顾继坤脸色郑重,继续劝说着同室好友,而一边的王夫之,则紧握着拳头,希望罗建能给出最终的态度。

其实早在半年前,顾继坤和王夫之就屡次向学校提出了归国的想法,但学校一直劝说他们安心学习。随着报纸的不断披露,顾继坤和王夫之的情绪反应就越发激烈,甚至写信到《观察家》报社,畅言华美出兵救助大明的种种必要,据说一度都惊动了内阁文教部。

华美内阁有什么阶段安排,普通民众自然是只能了解个皮毛,文教部更不可能给予顾继坤和王夫之什么具体回复意见。眼见国家危难之际自己还远离故土,顾继坤和王夫之最终选择了退学,给闻讯前来过问的华美参议院安邵清阐述了自己的意愿后,坚持要返回大明。

罗建,则显得有点犹豫,因为从他个人角度来讲。他对家国政治的热情和投入远比不了顾继坤和王夫之,甚至因为学习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大三毕业期,就更让他难以取舍了。结果这半年来,一心想明年就读物理系研究生的罗建,一直心神不宁的,就连最后半学期的大三毕业考试论文都没有动笔。

看着同伴那认真的表情,罗建的脸微微抽搐着,一直等到王夫之带着失望的表情背过身去,这才低头叹着气微微点头:“好吧,等过几日我向安老先生道别。再一起归乡。”

见罗建在王夫之的逼迫下不得不表态,顾继坤心里也十分不忍。他一直认为罗建所学至关重要,将来的重担不亚于保家卫国,但又不好去针对王夫之的立场,只能选择态度一致。

……

内阁中央大型会议室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又一次紧急会议正在举行当中。

“这群作死的糊涂蛋,半壁江山都快保不住了,他们居然还在瞎闹腾,那个郑芝龙果然是个赌徒。现在好了。国会在考虑终止远东的军事行动。”刚从欧洲返回不久的外交部长史文博,此时苦笑着指着上午国会大会的最终表决文件,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他们如果并不在意我们的存在,那我们又何必硬舔他们的屁股呢?我建议不用管他们。我们自己行动得了!外籍军团棕熊旅的部队上周就全数抵达香港,我们在远东就拥有两个旅的陆军兵力,加上亚洲舰队的掩护和大员的支持,执行第二套行动方案、在北方发起一次登陆作战困难不大。应该能够阻止满清南下!”

郑泉的脾气还是那么硬挺,直接掰断了手里的铅笔,鼻腔里发出冷哼。

“老郑。你那么热心地去顶着满清,然后护着一帮子大明官僚继续在家里折腾?还是说,等打退满清,就和南明、郑芝龙开战,来个新账老账一起算?东联集团现在吃了一鼻子闷灰,也许巴不得国会对南明用兵呢。”新一任国土安全部长范力笑呵呵地点上香烟。

“事情分轻重缓急,哼……他们要是有什么幺蛾子,我就不信揍不清醒他们……”郑泉冷冷一笑,一巴掌拍到桌上,“准备了两年多,费了那么大劲调兵遣将,就玩出这么个名堂!”

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当了一年内阁总理的关如中是眉头紧皱,目光一直在地图上游走。

话说了一大堆,最终还是没个定数,不少人都把目光转向全权负责远东战略的不管部长严晓松、以及国土安全部长范力脸上。从十多年前开始,远东战略的基调就是二人琢磨成型的,尤其是在远东待得时间最长的范力,更是亲历过许多明朝事务。

“其实我们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明朝局势发展到现在,早在朱由菘登基那天就注定了。无论是哪一任南明皇帝,整个南明政权就处于极度混乱的内斗状态。我们选择在这个时候介入,无论是何种立场,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更关键的是,我们会原封不动地保下一大堆我们最厌恶的人,用我们士兵的生命和巨额的军费去保护那个不堪入目、对我们轻易就上升到敌意的政权,甚至还有可能被人当枪手去铲除异己。郑芝龙的过激反应是有点出格,但这也正说明了他们对待我们的基本态度。”

“换句话说,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导致对明朝事务的根本性误读,从而对南明和郑芝龙的反应出现误判!”

看了眼一语不发的严晓松,范力知道对方也在举棋不定,只能微微一笑,打算为好友解围。

“误读?”包括包括内阁总理关如中和严晓松在内,在场的所有成员都露出疑惑。

“抛开历史真实进程不谈,明清战争的格局,其实和一千多年前的东晋南北朝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长江依然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最稳固的军事地理防线。东晋南北朝、五代十国、南宋,历史上凡是以长江为分界的军事对峙,都会持续至少几十年、上百年,鹿死谁手都不好说。”

“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南明士大夫眼里,现在的形势也不会例外。除了我们心知肚明,谁会相信南明的长江防线会在几个月里就崩溃的奇葩故事?马士英不信、王铎不信、拥有南明最强水上力量的郑芝龙更不会相信。假如抹去这段历史认知,估计我们也很难理解。”

“所以,我们所推演的一切。纯粹是我们先入为主的‘预知’,而不是他们眼里的‘现实而正确’的策略。如果郑芝龙知道我们就是要把他往死里逼的话,估计这次就不是赵有恒罢官、南海商号被欺负那么简单了。换到他们的角度来看,我们和葡萄牙、西班牙人一样,就是一群贪便宜有野心的商人,就没有让他们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就范的任何可能性。”

“南明朝廷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天朝立场,郑芝龙倒是显得更油滑了一些,用打击赵有恒和南海商号的方式来谋求讨价还价的生存空间,他倒不会认为自己把事情做绝了,还真有点我们的做派。我们可以笑话他们发傻。但不能否认对历史走向一无所知的他们所作出的选择。”

“满清,或者是我们,谁出手都能把南明打下深渊,但在座的各位不会去抢着当南明覆没的第一个打手吧?”

说完一大通后,范力悠然地端起了茶杯。对于国内接触明朝时间最久的范力说出的话,在场的人都若有所思。

“难道说就这样看着?”郑泉的脸色有点难看,手掌禁不住就捏紧成拳。

“当然,也许这样会面临一个矛盾:不阻止满清过江,就无法阻止明末的最大人道主义灾难和历史遗憾。无数的大明百姓会死于屠刀之下。”范力突然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不过,过去那么多年。明朝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悲剧,真选出一两个,都不一定会亚于扬州、嘉定……历史永远都只记载胜利者的正义立场:对我们而言,南明和郑芝龙的命运是注定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历史还在惯性当中,那未来几年会有许多更有价值的机会可以利用,而不是现在饥不择食地去做出选择。不客气地说。时间越拖下去,事态会越清晰,我们的可操作余地反而越大、准确性越高。”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只有他们眼见为实、生不如死、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是我们真正掌握主动权的开始。在此之前,任何强行介入行为,不光会引发南明内部更加混乱的分歧,也会对我们的战略准备制造巨大的麻烦。”

范力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个尺度,指了指地图:“目前来看,无论是弘光、隆武、永历甚或是绍武,都没有资格继续领导大明,围绕在他们身边的老旧官僚阶层,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范力的意思太过直白冷酷,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沉思。尤其是严晓松,眉头皱得更紧了。

“以国会吵了那么多天的意见,在这个局面下,不在南明背后捅刀子都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没有能力去应对强行介入后的更烂的摊子,也不打算去做南明的敌人。我赞同老范的意见,放弃军事行动,重新制定应对方案。”

半响,见所有人都不愿意表明立场,内阁总理关如中终于吐出一口气站起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无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关如中都认为自己必须站出来扛上最大的责任。

……

两天后,周六,结束了一周繁忙工作的严晓松,在自家庄园里宴请好友苏子宁。前天的会议,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的苏子宁,因为在新罗谢尔镇做社会调研视察从而错过。

“……范力提出这种意见难能可贵,看来他对明朝的看法要比我们更深入一些。”

听完好友的讲述,苏子宁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

在他印象里,范力属于比较铁杆的亲东方派,能在远东一待就超过十年、中间只回过寥寥几次本土,这可不是一般穿越众能坚持下去的。华美在东南亚和两广打开的局面,身为前远东外交事务负责人的范力的贡献几乎无人可比。

“确实,结果没有最坏,只有更坏。郑芝龙大概得到了足够的支持,才敢在十多年后和我们摊牌,不过从他只针对赵有恒和琼州南海商号来看。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对我们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用讨价还价可以弥补的过错了。”

严晓松仔细琢磨着手头的资料细节,对郑芝龙以及南京的选择到现在都有点心里不顺。

“重点不在南京或是郑芝龙在玩什么危险的政治把戏,而是范力本身已经对这套东方官僚行为失望了,郑芝龙也必须到了应该排除的时候,否则后患无穷。”苏子宁笑着掩上了会议纪要,突然指了指对方身前的抽屉,“严晓松,你说如果按照范力的观点,我们会承受多大的损失?”

严晓松赶紧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以国会的最新意见。哪怕动用武力,最坏的情况也不能允许我们放弃两广。也就是说,我们保持观望的话,福建、浙江、江西三省都将被满清占领。按照往年的贸易数据分析,一旦上述省份沦陷,假如没有任何挽救措施的话,明朝生丝、茶叶、丝绸、瓷器、生药材的进口量将下降80%,生漆、松脂、棉麻进口量减少50%。其他工农原料进口下降幅度大概也在30%到40%之间。此外,对明朝的商品出口会下降60%。也就是说。东联集团在远东的进出口贸易额总损失估计在一年300万元左右,关联到的本土企业也会损失不少,影响数千个国内就业岗位。”

“呵呵,其中大部分估计会落在东联集团头上。任长乐他们能坐得住才怪。”苏子宁仿佛看到了任长乐等人暴跳如雷的样子,笑着比了个手势,“我在想,范力脑子里的新点子要多惊世骇俗。才能让东联集团心甘情愿接受这些损失啊!”

“嗯?你觉得范力已经有方案了?”严晓松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

“国家,或者说东联集团。其实在远东的盘子还远没到真正的规模。去年东联集团经香港出口到明朝的布匹有90万标准匹,按明朝的小匹尺寸来换算,大概450万匹。要知道明末光是松江、苏州一带的手工织造产量,一年就是2000万小匹。我们的布匹出口量,理论上只是两广市场就能轻松消化掉,何况平摊到几个沿海省份就更少了。”

“经过我们的粗略统计,两广现在的总人口大概1200万到1400万之间,即使每人每年只购买50美分的华美民用商品,光民用商品进口市场都是至少600万。目前是多少,东联集团的股票交易所年度报表显示,连同军火和大宗粮食交易,去年东联集团对大明地区的所有进出口贸易全加起来只有才500万出头,而从整个远东运回本土的工农业原料也仅仅价值90万。”

“由于明朝落后的商品物流、自给自足的农村小农经济,针对明朝的民用商品生产和出口,连两广市场的三分之一都装不满。东联集团的盈利大头依然还在印度、东南亚、欧洲甚至是本土市场。”

“按照商务部的推算,在丧失福建、浙江之后,我们对明朝的进出口贸易额会下滑一半以上。明珠岛海外领的五金、盐糖、烟草、纺织、油脂、建材等支柱产业会受到较重的打击,但也是局部经济发展的影响,其和欧洲战争导致的全国性影响相比还算可以承受。不过,能挽回多少损失终归是我们最关心的,所以范力必须创造出一种尽可能丰厚的分支或后期收益,而且还必须是能够说服国会和东联集团的超级大蛋糕。”

说完,苏子宁端起了茶杯,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细细品饮着,仿佛这一杯之后,就再也无法喝到地道的大明绿茶了。

“照你这样说,我们停止现在的军事准备,等于放弃了弘光、隆武,乃至绍武和永历都从名单里删掉了……”严晓松紧皱着眉头,在仔细回想范力在昨天的发言。

“他打算重新烤一炉历史上没有的蛋糕,而不是我们之前一路按照历史的节奏在找蛋糕。”苏子宁露出神秘的笑容,点了点严晓松手里的文件,“经过这次的明朝外交事件冲击,现在的弘光、将来的隆武、绍武或永历,在范力眼里都不合格。从无到有,全新扶持成立一个我们中意的明朝政府,大概这个想法很多年前就在范力的脑子里成型了。”

“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顺着历史脉络走才是最好的,但我们的明朝商业代理人太脆弱了,导致我们和明朝官方的交往一直处于实质性的被动层面,全是在别人放好棋子的棋盘上做选择题,从未真正掌握过主动权。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全新的明朝政府出来,估计国会和东联集团都会欣喜若狂的。”

“至于满清,从一开始大概就不是曾经的远东情报头子范力真正担心的对象,军方的远东军事行动预案里,早有无数套方案可以让满清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到这儿,苏子宁一口气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吞下,又意犹未尽地咀嚼起茶叶。

听完苏子宁缓慢的讲诉,严晓松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章 刹车

1645年4月26日,周三。

两天前,一场擦边而过的热带风暴给华美的远东明珠岛海外领带来了一场声势颇大的降雨。补足了水分的热带山林到处流淌着溪水,岛上开垦的各个农场正在手忙脚乱地排涝,从低洼蓄水库里游出的人工饲养淡水鱼甚至都钻进了城区的输水渠。

精心设计的城市排水系统经受了一次难得的大考验,拥有35000多市民的明珠市被大雨洗涤得格外亮堂,各个街区的商铺、银行、医院、学校以及港口都恢复了正常运行。

港口的海军锚地中,早两个月就集结起来的亚洲舰队主力战舰,在风雨后两天里一直在紧张检查各舰的状况,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出航任务做准备。

过去两年来,随着4艘和平级轻巡洋舰在本土陆续入役,亚洲舰队又编入了更多从本土“淘汰”而来的战舰,如今已经拥有包括细君公主号、金城公主号在内的14艘作战舰、3艘运输舰、1艘医疗舰、1艘工作舰。

而现在,就有8艘作战舰在明珠岛海军基地集结整备,连同临时征调来的商船在内,停泊在明珠岛的民用或海军运输船也达到了12艘,足够一次性搭载一个旅的兵力和作战物资前往东亚任何一个港口。

只要国防部的正式命令下达,这支舰队就将运载齐装满员的国防军东方旅官兵前往大员的鸡笼港,并和香港岛出发的外籍军团棕熊旅完成汇合。接着就会按照陆军司令部曾经制定的二号方案,直接前往天津登陆,对立足未稳的满清来个釜底抽薪,就算无法进行持久战,也能打乱满清南下的所有部署。

……

鼓点军乐从华美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位于郊区的军事基地中传出,穿过湿润的森林,又飘进被大雨清洗后的市区。一场例行的大型队列操演正在进行中。

驻扎在明珠岛海外领的华美国防军东方旅,年初增编了轻型辎重营和旅属骑兵连后,总兵力达到了2850人,此时绝大部分官兵都在军事基地的广场上做着队列行进操演。

整齐的鼓点中,一个个以连为单位的陆军方阵在缓慢移动交错,年轻的官兵全副武装,聚精会神地踏步行进。密密麻麻的步枪和钢盔下是一张张布满汗水的脸,臂章上的东方旅徽记清晰可见。

场外的观看席上,除了新晋为陆军少将的远东地区司令邓剑外,还包括亚洲舰队司令李帆准将。以及一周前才从本土赶到的“国会远东调研组兼远东盟国外交团”总使、参议员狄祖恭。

和表情悠哉的狄祖恭相比,邓剑和李帆的情绪都不太好,而分别站在二位地区军种司令身后的其他陆海军官,也同样是一副奇特的肃穆表情。

“……既然内阁叫停了计划,那这里的军事行动只能无限期后延。”狄祖恭喝着冰茶,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从邓剑等人手里传来的国防部电文,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这么弄一下,好像我来这里也有点多余了。”

“别说这里。棕熊旅在香港也休整完毕了。这下可好,大半年的准备和折腾,一封电报就全不作数了。不过,吕宋和大员那里还是要辛苦老狄你跑一趟看看。这仗迟早还是要打的。到时候他们两家必须要提供支持。”

又一队官兵从观看席正面走过,官兵们集体举枪行注目礼,邓剑一边回礼,一边嘴角蠕动着。

“国内还没有说香港的事怎么处理啊?听说现在南海商号‘停业整顿’。两广总督丁楚奎还禁止我们的商船在广州和琼州靠岸,连葡萄牙的澳门都被拉下水了……”李帆有点气呼呼地摘下军帽把玩着,嘴角一丝无奈。“煤炭供应量一下少了一半多,海军基地的存煤只够六个月。是不是过几天,就要我们去炮轰广州,也帮东联集团上门砸砸场子?”

李帆不经意的嘀咕,顿时让不远处几个军官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位佩戴上校军衔的中年陆军军官眼神微微一黯,身旁另一位海军上校更是目瞪口呆。

“上校,作战计划无限期延迟,在接到陆军司令部最新指示前,部队解除战备,继续休整。”

再怎么脾气好,大概也觉得这段时间忙得有点自作多情了,邓剑没了心思继续观看部队操演,索性向现任东方旅旅长乔肆下达了取消战备的命令。

“纪上校,舰队解除三级战备。”李帆也无聊地向另一位华裔海军上校摆了下手。

“是的,将军。”

乔肆和纪朝海两位陆海军上校同时上前一步敬礼,其中乔肆还顺带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旅军士长马卡洛夫。

“该死的,这是我度过的最无聊的两年,国会难道在东方就找不到敌人吗?”马卡洛夫望着天空,满脸的失落。

东方旅成立两年多,除了去年下半年以实弹演习为名全旅前往淡马锡,帮助兰芳自由领的刘香打了一场针对马来半岛柔佛王国残余势力反扑的小规模战争,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

为兰芳和吕宋训练军队、分守驻扎明珠岛海外领和香港岛,成为东方旅大多数军官和士官的日常,对于马卡洛夫而言,这种生活甚至还远不如待在本土发霉。

唯一让马卡洛夫还觉得有意义的,就是他和于山在远东的私人贸易收入丰硕,两年之内,他和于山就已经赚了好几千美元的利润。为了巩固商业成果,马卡洛夫甚至继续拉着乔肆和于山入伙,三人在明珠市专门注册成立了一家小贸易公司,聘请了一位当地的小商人做管理。

于山,眼下正在大员颜家担任军事顾问,顺带着继续发挥无孔不入的精神,在东宁城拓展自己和马卡洛夫的商业门路。

……

入夜了,明珠市区的主要街道和港区又亮起了电灯,最为繁华的一段商业街上,一家过去两年来已经沦为陆军俱乐部的酒楼。又迎来了一波客人。解除战备的国防军东方旅低级军官们,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紧张兴奋过后的失落发泄场所。

偶尔几个热血上头的非分小动作,掀起了昏暗角落里一阵阵嬉笑和花枝乱颤。流落到明珠市的亚洲年轻女子,单从面孔来辨识,看不出到底是明朝人、日本人还是朝鲜人,只是身着华美流行的东方风情裙装在酒吧里游荡,为一位位年轻的陆军军官端酒上菜。

一座雅间里,三位陆军青年军官正在喝着闷酒,一个年幼的少女服务员在角落里静静服侍。从他们面前的空酒瓶来看,已经喝出了新纪录。

“任哥。听说这次终止军事行动,是明朝拒绝了我们的好意,还封了商业合作对象到香港的贸易口岸。”说话的是去年底才分配到东方旅一营的少尉军官邓嘉强。

邓嘉强是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的养长,今年才21岁,长得细皮嫩肉。和安邵清家的安洁一样,邓嘉强2岁时就失去了亲生父母,在邓家长大后早就遗忘了幼儿时的所有记忆。

由于任家和邓家的私人关系非常紧密,邓嘉强小时候也没少见过任兴忠,所以对任兴忠的称谓也更亲热些。

“那东联集团在远东的贸易会损失不小。恐怕国会在考虑动用军事手段来解决吧?”吕玉舟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习惯了国家在对外贸易利益上的强硬立场。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吕玉舟还偷偷看了眼对面一语不发的任兴忠。在吕玉舟的眼里,任兴忠作为东联集团大佬任长乐家的长子身份。要远远大于一位陆军上尉的分量。

“嗯,看过本地的报纸了。明朝政府拒绝了香港租期续约的外交方案,抓捕了和我们关系不错的明朝地方官员,现在还僵持不下。”任兴忠没有觉察到同伴的异样。皱着眉头还在沉思。

“那就头疼了,我们到底是帮他们打野蛮人,还是打他们?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敌人是谁?”邓嘉强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庞大的帝国有它的顾虑和自尊,也许我们正在触犯他们的传统秩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和正在入侵他们的野蛮鞑靼人大概差不多吧。”

和两位出身地道的军人相比,刚晋升为中尉的吕玉舟还更像是一位才走出校园不久的高级知识青年,此时摸着酒杯露出无奈的笑容。

“哈哈,吕哥好像更了解那个国家。”邓嘉强笑嘻嘻地看了眼包间里服侍的酒楼女招待,然后突然伸手摸住了对方的下巴,布满酒晕的脸颊上带着一丝戏谑,“小姐,你是本地人吗?”

年纪看起来最多有十六岁、身着华美东方衣裙的少女脸色一红,赶紧埋下头:“不是……奴……奴婢是山东青州人……去年和弟弟一起被卖到这里的……”

“呵呵,那你觉得我们像野蛮人吗?”大概酒性上来了,血气方刚的邓嘉强一把将酒吧女招待搂到了怀里。

这个动作顿时吓得少女眼泪都快出来了,全身都在颤抖,但丝毫不敢挣脱邓嘉强的手臂,只是拼命低着头:“奴婢不知道……”

“够了,少尉!她只是这里的普通女招待!”吕玉舟脸色一沉,一把抓住了邓嘉强的肩膀。

“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嘛。”邓嘉强尴尬地笑笑,松开了怀里的少女,又抓起了酒瓶,“看到了吧,一个落魄到连女人都要卖掉的虚弱帝国,有资格和我们讨价还价?”

“奴婢听说,各位军爷是要去大明打鞑子的……奴婢的爹娘几年前就被鞑子给害死了……”被人贩子远卖到南洋,和弟弟相依为命在明珠岛打工过日子的酒楼女招待,似乎也早认命了,此时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在呜咽,“若军爷能为爹娘报仇,奴婢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恩德。”

说完,柔弱的酒楼女招待就捂着脸退出了包间。一时间,邓嘉强、吕玉舟和任兴忠都面面相觑。

“一个女人都记得国仇家恨,他们的政府官员怎么就那么没脑子呢……”被这一幕弄得酒都醒了不少的邓嘉强,突然嘀咕了一句。(未完待续。。)

第八章 思变(一)

大明广东省,琼州府。

热带岛屿季风性气候下的海南岛,短暂的春季一晃而过,此时气温又攀升到了接近30度。绿色的原野大地上,第一季水稻已经进入了抽穗灌浆的关键期,丰沛的水肥滋养下,每一株稻子都带着沉甸甸的碧绿穗子。

初步估算,琼州乡绅手里掌握的集约农场,今年第一季的稻米产量就将突破150万石,加上其他稻米种植户,当季可对外的稻米出口量预计超过50万石。对于连同生黎在内也不过60多万人口的琼州府而言,这种爆炸性的农业恢复增长速度十分惊人。而两广和福建稻米价格的连连上涨趋势,也让所有安顿到琼州的外来屯垦流民感觉生活大有盼头。

但事实上,琼州的乡绅们过去一个月却伤透了脑筋。因为琼州新政十几年来,从没有像今年这样开张不利。

作为琼州最大护身符的前兵备道沈廷扬和广东巡抚赵有恒黯然收场,暂代琼州权责的琼州同知是万万不敢在这个档口去忤逆两广总督丁楚奎的意思。华美东联集团被勒令撤出琼州州县的所有代表,这些年实力大涨的广州和琼州海商也被迫当起了缩头乌龟在看风向,对外的最大稻米收购渠道被迫关停。

第一季稻米还要个把月才能收获,但失去了大宗流转能力后,琼州本地的米价已经是提前一落千丈,跌到了每石不足五钱银。更关键的是。琼州各个农场如今的各类华美化肥库存已经见底,如果此时没有外来补充,那包括第二季水稻、棉花、亚麻、甘蔗等农作物的种植将在下半年受到极大的影响。

除此之外,经南海商号流入两广的各类南洋商品数量大减,南海商号在两广主要州县经营南洋商货的商铺也被查封,这对于曾经垄断大半个两广南洋进出口贸易的南海商号来说更是致命一击。

儋州和琼山港里,本应出口到东联集团的货物已经积压成山,琼州各地乡绅们置办的工坊或矿场不得不暂时停业,雇工们被迫回家,到处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在南海商号的账薄上。这种状况每持续一天。都是数千两白银的损失。

……

儋州昌化县内陆腹地,一片山林小丘坡旁,一座只有三百来户、名叫长坡的村庄又迎来了一天的清晨。

十三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人烟的原始山林。随着一条修入东南山林腹地的小道路过。最初迁到长坡村居住的是几十户琼州失地破落户。后来又有一批来自廉州的流民户入住。到了崇祯十六年的时候,长坡村又一下涌入了更多的外来流民,有湖广的。有江西的,如今已经超过了千人。

因为地处丘陵边缘的原因,村外的农田极为稀少,只有几百来亩村名们自行开垦的瓜果菜地,此外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椰林,以及种植规模稍小一些、曾经在琼崖腹地深山里分布的奇特树种。

当地的熟黎农户叫这种树为“油脚树”,是十年前华美木业集团的林业技师从琼州生黎山区移栽、并在明珠岛热带林业试验区花费了六年时间才成功实现人工育苗后的产物。而在后世,这种树正是大名鼎鼎的“油楠树”。

油楠树在后世被称为石油树,其树干木质能产出一种性质及其类似柴油的天然油料。几乎不需要任何加工,油楠树油简单过滤后就能直接替代柴油燃料。一株成年油楠树每年至少可以钻取超过20公斤的树油,而且具备天然耐腐防潮特性的油楠木还是一种高优质的建筑用木料。

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亩的大规模种植经济作物,甚至许多种类还需要好多年的时间才能看到效益。华美木业集团南洋业务代表向琼州乡绅承诺,今后每担树油给予一两银子的收购价,折合每吨树油约25美元,算下来整体收益比耗费大量青壮劳力种植水稻高了一倍,而且还是年年不断的长久安稳生意!

琼州乡绅起初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在吃了椰子树、橡胶树的甜头后,这种长期回报产业早已经在琼州乡绅中达成了共识。何况在油楠种植养护的过程中,华美木业集团承诺还要给经营油楠树林场的琼州乡绅一笔聊胜于无的“育林钱”,以坚定琼州乡绅们的投资信心。

各种承诺虽然很美好,但由于华美木业集团提供的树种也不是免费的,所以南海商号和琼州乡绅出于保守起见,只圈占了六千亩不适宜种植水稻的丘坡荒地来试手,算起来今后每年可以收获至少3500吨树油。

最大的油楠种植区就在儋州,其中分布在长坡村的油楠大概有五百亩。这些油楠树已经栽种了有四年时间了,按照当初华美林业技师的说法,大概还要两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取油。一旦实实在在地体验到效益,那继续扩大种植面积也在情理之中。

琼州乡绅能在这个过程中赚多少,将油销往北美和欧洲的华美木业集团又能吃出多大的差价暴利,对于长坡村百姓而言基本属于一抹黑的事。他们只知道这些年一直在没头没脑地种树养树,而且这大片既不能吃又不能喝的树木,并非当地村民所有,而是儋州一家张姓大户在这里买下开办的垦殖林场。

几年下来,长坡村外的油楠树已经长大成林,眼下部分老农还在精心维护。没有了寻常一亩三分地的劳心劳力,也不用担心田地收成,年老农工们的工作,就是照顾这里的两片林场,一年四季采摘椰果或是养护油楠树,然后将椰子送往村里专门的收储点。虽然收入低了点,但也算旱涝保收。靠着每月两钱银子的收入,也能一年给家里多少添补一些。

……

天才微微亮,刘黑子就吃完媳妇做的米粥和窝头,披着件打满补丁的简陋汗衫,带着十七岁的长子出了门。

刘黑子一家五口,就是最早流落到这里的廉州难民。刘黑子的本名,基本上村里人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个高高大大的壮汉子性格耿直,干活麻利,又有领袖气质。是村外那座露天煤矿的一名小工头。

由于长坡村大多是十几年来陆续迁来的外来户。最初基本是一无所有,所以在此地安家的村民们也就过着似佃户非佃户的生活,靠着给张家垦殖农场务农,或是在村外不远的煤矿里挖煤做工过活。

走过一片椰树林。刘黑子按照习惯向几个垦殖林场的年老农夫打招呼。那些原本都是昌化本地的佃户。因为年纪大了。没力气像刘黑子一样去采煤做重活。所以成为了张家垦殖农场养护椰林的农工。

而青壮们,则大多数在村外的煤矿采煤。矿区是南海商号旗下的南海矿务从官府那里买下的地,同样由儋州张家负责运营。刘黑子是最早一批参与开矿的煤工。

刘黑子到现在还记得,十年前几个奇装异服的南洋番商在村外一片洼地里指指点点,然后刘黑子等一干青壮就混在一大群招募来的黎民中间抡起各种工具开始挖土。拨开一丈深的土层后,刘黑子等人终于看到了厚厚的煤炭。

随后的日子,刘黑子等煤工就依赖上了挖煤的活。每挖出一担煤,就能从张家拿到八厘的工钱。类似刘黑子这样身体素质好的汉子,一天最多能挣到一钱银子。中途歇上一两天养身,一个月努力干活也能拿到至少二两银子的工钱,对于每石稻米市价不过一两银子的琼州来说,这种收入简直是以往不曾想象的。

久而久之,挖煤效率最高的刘黑子,每天的标准形象就是从上到下全身漆黑。加上脑子灵活,是少数几个学会使用那种南洋矿坑抽水机的人,刘黑子被提拔为采煤工头,名气也传开了。

不久前,刘黑子将大儿子也带到了矿上,媳妇和二女儿也在村上的选煤场帮点短工,负责将那些据说能“熬出油”的粗煤石给挑出来,一年也能挣上一二两的碎银。

刘黑子一家五口的日子过舒坦了,不光远离饥荒,一年到头还能买上不少鸡鸭鱼肉、花布、精盐等家用杂货,连二女儿的嫁妆也早早筹备齐全。

说起来,整个长坡村的百姓过去十年来都过得很顺利,大部分村民都抛弃了祖祖辈辈承袭下的耕种技艺,靠天吃饭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

但最近一个月,刘黑子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村外采摘椰子慢了许多,往来长坡村搬运精煤的板车也稀疏了。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负责矿区的儋州张家,开始宣布减产。煤工们由每天上工,改为了隔天交替上工,自然收入也就减半。只有类似刘黑子这样的矿上老手,还能保持每天出工的机会。

越是临近矿区,人就越多,当刘黑子和长子走到熟悉的采煤工棚外的时候,发现上百名长坡村和来自附近熟黎村落的采煤工都站在了外面,人群里似乎还传来了吵闹声。

“黑子叔来了!”

人群里一个年轻的煤工看到了刘黑子两父子,赶紧喊了起来。煤工们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分开一条道。

工棚里出现了十几个衣着不差的男人,中间既有熟悉的张家矿区管事,也有护院家丁打扮的精壮男子。

“张管事,莫非坑里又积了水,抽水车坏了,没法上工?”

刘黑子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矿区深处那架竖立的蒸汽抽水机看去,只见以往常见的水蒸汽没了影,也听不见那有节奏的熟悉的汽动声。

“刘黑子,我家老爷说了,这煤石运不出去,采一天就亏一天银子,今天开始封矿,大家伙该干嘛就干嘛。你是我张家选的工头,还不快把这些人都散了去?”大椅子直接挡住了所有人进入采煤区的道,张家管事正坐在上面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不是说隔一天上一次工吗……”回头看来眼一众眼巴巴的煤工。刘黑子心头一沉,赶紧压低了声音。

“就是隔十天也没用。”张家管事有点气呼呼地指了指远方的堆煤区,“瞧见了没,那里还堆着八千担呢,如今官府封了南海商号出海的路,我家老爷也急呢,你们就别添乱了!”

“不让我们上工,就没工钱了!张管事,行行好,别封矿啊。就是三天上一次也行啊!”

张家管事话音才落。一群煤工就嚷了起来,不少人甚至还跪了下来,苦苦相求。

“张管事,这煤不让挖。总也给个活路吧……这村里乡亲。可都是给张家做了十来年的工了。要不您说个准数。什么时候能复工?”

刘黑子早就磨掉了年轻时的血气方刚,此时还在赔笑。虽然他很在意这些共事了多年的工友,但也不敢得罪在矿上一言九鼎的张家管事。

“你倒问起我来了?要不你去县衙问问?大伙老老实实先等一个月吧!”张家管事翻了白眼。不再搭理眼前毕恭毕敬的刘黑子,直接朝身后的护院家丁下达了封矿的指示。

十几个精壮护院此时一涌而上,直接用铁链给矿区大门上了锁,似乎觉得还不够,还在围栏上钉上一圈厚木板。

“一个月也就罢了,要是一年半载出不了工,那可怎生是好……”

一个年级略大的煤工此时在人群里嘀咕着,身边的人都默然垂头。见刘黑子都碰了一头灰,在场的煤工们更是神情沮丧。

刘黑子带着儿子踏上了回家的路,望着身前身后唉声叹气或是惶恐不安的工友,刘黑子心头突然泛起一丝强烈不安,仿佛自己多年来的好日子,会随着煤矿停工一去不复返。

……

刘黑子等儋州煤工心里沉甸甸的,琼州乡绅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虑不安着。

定安县的某座大户豪宅里,王家老人正在庭院里闭目养神,几个小丫鬟正在轻摇羽扇。银白的发须和飘逸的长衫,让老人看起来很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下巴已经蓄出胡须的刘耀禹,此时也默然地站在老丈人的身后,目光则落在不远处焦躁地来回踱步的黄员外和几个琼州乡绅的身上。

“王翁,此事万万不可再耽搁了!”捏着一本账册的黄员外脚步一转,离开同伴走到王家老人的身前,深深一鞠,“朝廷这么一弄,琼州商货出不去,南洋海货又进不来,两广各地分号是封的封,停的停。银子也打点了不少,何时才能松口啊……若是肇庆方面还不给个准信,这下半年可就过不下去了!”

“你当老夫不曾上心吗……”王家老人微微睁开双目,冷冷地撇了眼庭院里窃窃私语的琼州乡绅,语气依然平静,“两广总督那里,老夫也曾去过书信询问,然那丁楚奎推诿不见,又能如何。入春以来,朝中对南洋一事颇多顾虑,有人问罪流民借道琼州出海,把南海商号架在火上烤。如今沈廷扬已去、赵有恒罢官在家,我等也要从长计议了。”

“哎,说起来,还是那米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可好,生生撞了朝廷的门柱,逆了南京的心思。”

“听说两广地头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到头来,说不得好处全部被广州那些人给圈了去!”

“老夫这里还要糟呢,预收的二十万石新米可是全砸在手里了,损些钱财也就罢了,万一朝廷还要深究我琼州乡绅外运流民一事,那真就回天乏术了!”

几个琼州乡绅老少也围了过来,有埋头抱怨的,有担惊受怕的,也有痛心疾首的。

“老爷,琼州营张建业大人求见!说是香港有信使来琼州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家管家带着一个拜帖走进了庭院,毕恭毕敬地双手捧到了王家老人的面前。

“老夫先去会会张大人,诸位还是稍安勿躁,暂且回去稳住人心。”

听到琼州营的主将张建业前来拜访,还带来了南洋的消息,王家老人的双眼猛然闪出一丝精光,然后不动声色地起身朝书房而去。而刘耀禹,则在思索几秒后也紧步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九章 思变(二)

1645年5月10日,周四,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四月十五。

紧邻文澜河的临高县,位于海南岛西北沿海,地势平坦,是整个琼州土地最肥沃、气候最适宜热带作物的宝地。在琼州府大兴农工新政的十几年里,临高乡绅是紧跟定安乡绅的步伐,创造诸多第一的记录。

第一家大型橡胶种植园、第一家胡椒种植园、第一家椰子榨油场、第一家两季稻大型农垦场、第一家大型养猪场……诸如此类,临高县也成为琼州府对劳力需求最大的地区。

自打二十多年前的生黎暴乱之后,临高县的外来迁居人口就不断增多,到了崇祯十七年,临高县人口已经一跃成为仅次于州府的第二大县。胡椒、椰子油、猪鬃、橡胶生胶,是临高县出口华美最多的四大商品。

赵有恒担任广东巡抚后,安顿老母妻儿的新家就落在了临高县城。赵有恒在琼州良好的口碑,让一家老小在县城里过得非常舒坦。在和赵有恒攀交情的过程中,临高乡绅也享受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深夜了,白日里热闹非凡的临高县城也只剩下了敲梆打更的单调声音。

一座据说风水极佳、占地辽阔的大宅院外,停靠着几辆马车,车夫靠着车厢昏昏欲睡。宅院内,一间楼窗还透着烛光,在漆黑一片的县城中显得鹤立鸡群。

正堂上,一身寻常衣衫打扮的赵有恒,捏着长须,正坐主位闭目不语。左侧,是赵有恒的小舅子刘耀禹,右侧,是一位武将打扮的中年人和一位不满二十岁的青年书生。

“恩公,总督丁楚奎大人扣下驻韶关广州新镇左右二营下半年三成粮饷。又调挪营中军械辎重入肇庆督标营……两日前下官接丁楚奎手令,嘉赏白银五百两,领琼州营去高州驻防,将另遣广州海防营入琼。”

张建业并没有因被人刻意笼络后的喜悦跋扈,反而很不开心地在赵有恒面前长吁短叹。

“姐夫,琼州同知已私下知会我家老泰山,丁楚奎有意清查琼州乡绅与南海商号旗下各地工坊、农场。非本地籍流户雇工,须纳三年‘落户银’,每人每年取银三钱五分……琼州地广人稀,若无这些外来流难庄户。又哪能开工?名为清查丁口、治保地方,实为巧立名目、摊派索取。如今琼州商货销购门路均断,各地农工作坊歇业者十之有三,民怨日积。”

刘耀禹也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把这些日子琼州乡绅共同的麻烦事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恩师有所不知,那丁楚奎媚颜迎上,罔顾民生,日前遣前抚标营部曲入番禹市舶司,以查禁华美私盐为名勒索广州、潮州、琼州等各商号。又于虎门设关。船商只需出银百两,即可免查禁物出入香港,月余已盘剥商民银两上万……如此横征暴敛、掠刮民膏,恩师数年心血恐怕毁于一旦!”

说话的是坐在最末尾的青年书生。只见面貌冷峻,有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英气。

陈上川,字胜才,历史上投身南明抗清的广东高州书生。曾被郑森任命为高廉雷总兵,在永历帝时代是一位活跃在广东省的抗清名将,更是率部出海殖民南洋的明末华人传奇之一。

陈上川年少聪慧。为人正气,很小年纪就考取了秀才,几年前父母双亡,不得不随亲戚流落肇庆,随后被爱才的赵有恒偶然看上,年初被带入前广东巡抚衙门,举荐成为一名从九品的小官,参与新军辎重采购的书记工作,与香港方面的华美东联集团联系较多。可以说,蝴蝶翅膀已经改变了陈上川的命运走向。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始至终都是对如今两广总督丁楚奎的不满,甚或是话中带刺。

“老夫罢官在家,已是无官一身轻,你们所说之事,又与老夫何干……”赵有恒叹了口气,站起身背对三人。

“恩师,朝廷奸佞之徒横行无忌,不顾两广民情,各地新政大业若是前功尽弃,这大明南疆的根基可就没了。恩师名满东南,若是袖手旁观,学生打算不日辞官归乡,免得在丁楚奎帐下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歹事,有辱家门!”

陈上川正义凛然地站起来,对着赵有恒的后背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正堂。

大堂里又剩下了彼此最熟悉的三个人,只见刘耀禹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悄悄地送到了赵有恒身侧得桌案上。

“这是华美东联集团钱三爷日前托人送入琼州的书函,姐夫可帮着看看信中所说是否妥当……”刘耀禹和张建业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声音压得很低。

“此等海外之人,锱铢必较,不通事故,眼下招惹是非的本事倒是年年看涨了,哎……”赵有恒撇了眼手边的书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信取过在手。

“断南洋粮路货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那东联集团也能做得出来!?罔顾老夫多年来倾心相交,此番却如此恶毒!”

半柱香后,赵有恒猛然将书信拍在了桌案上,气得胡子乱颤。

钱老三的信,转述了东联集团总部的一项重要业务调整:鉴于明朝政局的不确定性风险,且大部分东联商船临近维护大修期,东联集团远东分部将暂时取消远东的粮食运输和位于香港的大宗粮食批发业务,其中包括对琼州的稻米保护价收购。

过去三年来,除大力扶持琼州府和大员、吕宋的粮食生产外,东联集团加大了整个东南亚粮食贸易的拓展切入力度。从占城、安南到真腊,从暹罗、婆罗洲到缅甸,每年通过香港输入到两广、福建的东南亚稻米总量超过100万石。

以两广或福建海商往返东南亚的南洋贸易流转能力,放弃其他生意能达到每年30万石就是极限了,一旦华美东联集团停止香港的大宗稻米运输和中转贸易批发业务,那意味着两广、福建两省每年将失去近百万石粮食的供给,沿海州县的粮价将发生不可预知的涨幅。

在福建、浙江、江西三省粮食连续减产,满清南下的档口,这种事情不亚于对明朝后背狠狠踹了一脚,本就摇摇欲坠的大厦将变得更加破败不堪。

谁都知道大员、吕宋和淡马锡是华美秘而不宣的跟班,只要这三家也找理由停止往大陆运粮,那相信这个缺口还会增大。不光首当其冲的两广海商,东海南洋的粮食交易超级大户、福建的郑家也会被顶到风口浪尖。

“南洋米粮尽断,别说是平民百家,怕是新军军械粮秣也难以为继。”见赵有恒情绪大动,张建业赶紧趁热打铁,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狰狞,“当下形势紧迫,总督丁大人阻绝香港粮道商路,冒犯友邦海商,又不体恤军兵,肆意挪扣军用,若是百姓闹腾起来,新镇营兵又不服朝廷调令,下官就很为难了……”

言下之意,由郑芝龙挑起、丁楚奎在两广趁势而起的贪赃敛财行为,已经对两广的社会民生和安全稳定制造了巨大的隐患。

“时至今日,琼州、高州、雷州各地已积压精糖、麻棉、椰果、椰油、煤石数以十万担计,积而无用,空耗财力。若南海商号依然无法复业出海,则琼州各地乡绅有意散工停业,毁烧半数冗货……”

“华美钱三爷还有口信,东联集团于琼州诸商工坊皆有股权,若地方官府肆意损减,当求南洋华美兵船入琼护产。如此以来,难免引动刀兵之祸,可就真难收拾了……”

刘耀禹轻声嘀咕着,仿佛华美东联集团这些咄咄逼人的声明在南海商号看来是反而最好的结果。

“好狠的一招……郑芝龙跋扈,丁楚奎昏聩,竖子不足与谋!若是处置不当,岂不是两广大乱,他丁楚奎的项上人头,就等着朝廷去收吧!”

在东联集团几乎把持两广和南洋大宗商货进出口的现在,无论是两广总督丁楚奎不要脸的趁火打劫,还是东联集团针锋相对地回击,都无疑是两广普通百姓的灾难。越想越心惊,赵有恒已经忍不住在大堂里急促地走来走去。

见火候差不多了,张建业终于笑出了身,然后迎着赵有恒的怒气拱手说道:“下官倒觉得事情尚有转机。丁楚奎初来乍到,不明两广民事与南洋商情,当在意料之中。恩公名扬两广,士绅百姓皆沐恩公之惠多年,只要恩公愿意到时挺身说服一二,想必丁楚奎迷途知返于时未晚……下官已与广州左右二营同僚商议已定,当多事之时竭力保土护民,不由丁楚奎乱来……”

“你等身历两广军民事多年,当要以国体民生为重,莫要辜负皇恩,辜负两广千万父老啊……”

猛然回过身,死死看着张建业和刘耀禹二人的脸,赵有恒想起了多年前导致大量琼州新任官员惨死的百花居大火案,心里升起一丝苦楚。说归说,但赵有恒知道琼州乡绅乃至广东新军已经准备私下向丁楚奎发难了。

这大大小小逼宫的事,在如今的半壁江山小朝廷早已经不是稀罕事了。但这次又有不同了,而是广州海商、琼州南海商号、广东新镇将借助华美东联集团的声明一起联动。

通过兵不刃血的经济战来向如今的南明朝廷表达立场,大概就是华美方面精心摆出的一道。只是接盘者不光有忘乎所以的郑芝龙、丁楚奎,还包括了两广、福建的普通百姓。(未完待续。。)

第十章 生存的奥义

短短几天过后,又是一片雨云笼罩了明珠岛,不过和不久前的那场热带风暴相比,此时的雨情显得柔和得多。

距离明珠市政厅不远的一处豪宅,面积宽阔的草坪区中,竖立着一顶巨大的遮阳伞,绵绵的细雨在伞面敲出轻微的滴水声,一缕缕细水又顺着伞沿悄然落入翠绿的草地。

狄祖恭,此时正悠闲地靠在躺椅上,翻看着明珠岛海外领第一份地方报纸《东方时情》,鼻尖的老花镜后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南海商号和香港的贸易中断已经超过一个月了,连澳门都被肇庆的两广总督丁楚奎派人盯着;据说福建方面,也有郑芝龙胁迫明朝地方官府禁止吕宋商人的传闻,但还没得到核实。参议员阁下,东联集团已经正式向明朝广州政府提交了商业声明,是否我们也施加一点压力……”

一名国会调研组的书记官,毕恭毕敬地站在狄祖恭一侧,捧着一份文件轻声念着。

摘下老花镜,丢开报纸,端起今年的新茶舒服地喝了一口,狄祖恭这才把头转向了另一边,看住了一大早赶来的赵明川,脸上的微笑不减,仿佛早就知道对方此次前来的目的。

“恩师,眼下满清南侵,大敌当前,若国府只为商事意气用事,将失东土人心!”

多年来,赵明川一直视狄祖恭为自己人生师长,平时有什么困惑,总会第一时间想到对方。在赵明川眼里,狄祖恭不光是将自己引上了“从商观天下”这条路,更给自己带来了用新眼光、新思维体会大明问题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讲,赵明川把狄祖恭作为了自己人生改变的最大诱因。

“你看看,国防部前脚才调来一个外籍军团旅,打算帮一把。枪不离手、马不卸鞍地准备得热火朝天。这头就闹出那么大动静。看来老天也不打算帮大明了……”狄祖恭又捧起了茶杯,嘴角一抹冷笑。

“赵明川,你认为大明现在的局面是谁造成的?真是我们吗?”

几个手势后,旁人纷纷退去,遮阳伞下又只剩下了赵明川和狄祖恭两个人。

“恩师,大明朝廷虽有内争,然民间大义尤在,若满清南下,乾坤倒转,怕是集团十六载两广经营亦受其害……”赵明川知道对方也接到了华美外交官从广州无功而返的消息。心里也忐忑不安。

“我承认这是一场大明普通百姓的灾难,也是南海商号最大的一次危机,但也是一个历史机遇,就看大明朝廷怎么对待了。和我想得差不多,郑芝龙的私心,外加南京方面的利益争端,已经波及到两广了,玩着杀鸡给猴看的把戏,而且快要没有底限了。”

“于公。我是华美国会的参议员;于私,我是东联集团的董事会成员。但整体来说,这两个身份所牵扯的利益是一致的。”说着,狄祖恭还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郑芝龙已经打算在两广和福建给我们下死套,想让我们退步;丁楚奎贪得无厌,自以为逢迎上意,趁机中饱私囊。”

“还可以做一个假设。如果我们心血来潮不打任何招呼,向柔佛或苏禄宣战,估计兰芳或吕宋第二天就会主动把报酬准备好。那你说。大明能有这个态度吗?”

“恩师,事有轻重……若真是琼州闹出什么乱子,岂不是害了赵大人?”赵明川大概听出了一层意思,赶紧硬着头皮拱手作答,希望能改变对方的立场。

“轻重?国家在这种事情上,损失可不是几十万上百万那么简单吧?如果需要我们主动出面干涉满清南下,那就意味着这场拯救明朝的主动权也必须归我们。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我们还可以再等等。我们已经做了二十年的选择题,现在该大明做选择了。”狄祖恭打断了赵明川了表态,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背后捅大明的刀子,已经留了情面。相信国内的争论一直没断过,都在重新评估热脸贴冷屁股的必要性。”

“两广是个好地方,赵有恒也是一个好官,但我们并非是鼓动赵有恒或南海商号闹事那么肤浅。如果赵有恒代表的进步意愿被扼杀掉,那才是这个大明最大的悲哀。无论是国家还是东联集团,都绝不会允许几只破碗在这个时候还不知深浅地在两广随便捞来捞去!”

说完,狄祖恭站了起来,朝着北方眯起了双眼,心思也飞到了国内。

“恩师,此事就无可回旋了吗?”赵明川还不死心,甚至他知道整个华美兴师动众在远东布局,也绝不是真正对大明朝袖手旁观。

“这不是你或者我单方面的意愿能够决定的……赵明川,东联集团费心经营远东十几载,构建了如今琼州的繁荣格局。南海商号辛辛苦苦那么多年,赵有恒兢兢业业半辈子,怎么就能一夜间被人拍得那么死?”狄祖恭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

“……”赵明川一愣,好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知道答案?那我再问你,在华美,谁敢对我们这样做呢?”狄祖恭继续追问着。

“华美以商立国,以法立国。国府行民本宪政,又岂能自绝国本……”赵明川垂头拱手。

“胡扯……你真当民本宪政就是我们的护身符?你太天真了!”狄祖恭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提点成长起来的赵明川,眼里露出一丝失望。

“还望恩师为明川解惑。”赵明川猛然抬起头。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们掌握着政权!或者说,我们所处的阶级,才是这个国家的政权主体。我们拥有制定法律、发动战争、调整税率、定义对错的一切权力。”

“什么样的生产力,就决定什么样的社会阶级构成,从而决定权力的阶级归属。华美是个重工商的资本主义国家,我们就是掌握社会生产和工商业资本的资产阶级,主导这个国家的一切运作,所有的基本国策都必须符合我们的阶级利益。”

“说不好听点,假如你赵明川真是写一份报告去抱怨吕宋的贸易关税太重。也许几天后这封信就会让国会特地召开一次大会,考虑是否动用军事或外交手段让吕宋减税。而在大明,琼州的南海商号没这个本事,赵有恒也没这个本事。”

“由古至今的中国,商人一直活得很奇怪。风平浪尽的时候,富甲天下、逍遥快活、鱼肉乡里,可以通过钱去买通一切,似乎无所不能。甚至商人们可能还会有个错觉:这天下,就是为他生的,什么官府、什么大佬都是给他们玩耍在手掌之上的。但是。当朝堂里面真正有人不想按规则玩的时候,封禁捉拿是信手拈来,他们就得人头落地、抄家灭门、一片片凋零掉……明朝一代巨商沈万三的下场,刘耀禹一家的下场,你应该还能记得吧?”

“全世界的商人都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掌握着世上最万能的东西。但是,封建小农经济社会的商人手中的钱,和资本社会的商人手中的钱,其实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前者只能从统治者手里买自己的命运。后者则是主导他人的命运。换句话说,当大明朝廷不卖的时候,大明的商人就会瞬间走投无路。”

“无论是广州的商人、琼州的工厂主,还是赵有恒这个重视工商业的进步官僚。他们可以说是这个古老帝国的新兴群体。虽然本质上是地主买办,却已经显露出超越寻常大明旧地主的先进生产力和社会组织性。但是,他们归根到底还只是这个帝国的依附者,而不是主导者。既没有规则的制定权。也没有真正的政治参与权,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统治,按别人的需求出牌。别人高兴时给条活路。就能过得开开心心、趾高气昂;别人看不顺眼时,马上就是阶下囚,被人剪羊毛,根本无从反抗。”

“在统治秩序下苟且偷生,除了死命捞钱,梦想有朝一日摆脱商人身份回归地主士大夫统治阶层,就很难拥有真正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你说,这样的中国商人,脖子上套着别人的权力绳索,只为一家一姓而活着,能不被玩到死吗?”

“你想真正改变大明,那你就先从帮助赵有恒或南海商号获得这个帝国的权力开始吧。什么时候他们拥有真正的权力了,不用华美去越俎代庖,才能真正决定他们的命运,决定大明朝的命运。”

“这次有人逼着赵有恒抛头露面,并非我们想耍手段,其实就是再给大明个机会,看看他赵有恒到底有多大的决心想要改变。他有心,自然一切都能继续走下去,否则……”

说着说着,狄祖恭脸上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如电一样的感觉从头顶直透身体,当狄祖恭已经走进庄园别墅的时候,赵明川还呆呆地站在草坪区里一动不动。

……

1645年5月13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四月十八。

就在狄祖恭领导的国会远东调研组在明珠市休息妥当,准备动身前往吕宋共和国首都马尼拉的时候,香港码头上,一支挂着郑家旗号的船队大摇大摆地靠岸。

在一众心急火燎的广州或琼州商人的嫉妒目光下,郑家如大扫荡一样将成堆成堆滞纳在香港的华美商品收入囊中。东联集团香港商品交易所的职工,一如既往的礼貌热情,为郑家贸易代表办理一系列交易手续,似乎生意当前根本就不用在意对方的身份。

“非官府准允,一人一货不得入关。”两广总督丁楚奎的手令,此时仿佛就是琼州南海商号头上的一座大山,而郑家的行为则超脱在外。

这大概就是郑芝龙向华美方面传递的一种信号,展示着郑家在大明东南的真正影响力——华美要做生意就好好做,只有郑家拥有主导大明东南沿海贸易的权力,任何想要挑战郑家利益核心的过分行为,都不是明智之举。

待在广州城里的郑森,此时也收到了来自父亲的一封信:朝廷升任郑森为福建同安游击将军。郑芝龙正式给予郑森独自在同安编训一营新军的权力,并可以动用郑家所有的内外部资源。

同安是郑家集团在福建的老巢势力地盘,临近厦门,往东几十里外的安海镇就建有郑家的私家造船场,历史上每年都有几艘郑家的战船在此下水。

有意思的是,就是这个郑森正式掌权建军的同安,在后世建起了一座“郑成功之墓”,以纪念这位明末奔走在大明复兴一线的伟大民族英雄。

心情振奋的郑森,带着施琅和刘国轩匆匆离开广州城,短短几天之后,上千里外的湖广,即便时间略有差池,总兵左良玉还是终于做出一件在明末历史上最最恶劣的决定:清君侧。

5月16日,农历四月二十一,左良玉不顾江北逐渐逼近的满清英亲王阿济格的主力,发布檄文讨伐马士英,率领湖广明军主力从武昌出发,沿江而下向南京进军。。

与此同时,满清豫郡王多铎也率领东路主力快速推进。分崩离析的江北四镇早已在内耗和满清的紧逼下乱成了一锅粥:刘良佐和刘泽清不战而降、狂妄的高杰死于叛军之手、黄得功孤军作战。满清主力轻取徐州后继续南下,兵锋直指扬州,江北战区彻底没了收拾。

最后关头还想着给多铎写信谋求“联手驱寇”的江北督师史可法,大概除了选择做一个道德楷模,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方法阻止事态的恶化了。

“明末南都之亡,亡于左良玉之内犯。”

评价虽然是建立在历史既成事实之上,如同对万历皇帝的评语,并且回避了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这场用正常逻辑无法梳理清楚的奇葩作大死内乱,让无数明代历史学者都感觉无力吐槽。但对于半壁江山的大明朝廷而言,确实是加速了长江防线的崩溃,使明朝滑入了更加无法挽回的深渊。(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新增长点(一)

“……经过统计,过去八个月内,抵达塞维利亚的热那亚籍商船数量增加了50%倍,而抵达里斯本的威尼斯籍商船数量则提高了20%。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盟国分别联系着东西地中海的贸易强国。”

“……热那亚和威尼斯商人基本垄断了大半个地中海的海上贸易,后者和奥斯曼帝国的商人更是有着超乎我们想象的微妙商业合作关系,他们的银行家甚至早就是西班牙、法国王室的座上宾。本人认为,国家开通建立‘大西洋-地中海-利凡特贸易航线’至关重要,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扩大国家影响力、改变因欧洲战争导致大西洋贸易疲软的良好契机。”

“……从热那亚到佛罗伦萨,从西西里到威尼斯,地中海航线上覆盖上千万的人口,粗略统计每年的地中海贸易额超过一千万美元。航线沿海大城市长期缺乏优质的纸张、肥皂、灯油、棉花、羊毛和皮革的供应;意大利的明矾、奥地利和匈牙利的铜、北非的谷物、奥斯曼帝国的金银……这些都是我们可以获得充足利益的参与点。”

“……最后,向尊贵的国会参众两院议长致敬,向内阁关总理及史部长致敬。感谢诸位用宝贵的时间审阅本人的述职报告。”

……

放下笔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漫天繁星。松开领带,常玉揉着手腕端过桌上的茶杯,才发现茶水早就凉了。

“玉儿,才回来几日,就如此熬夜费心,明日还要去王家赴宴呢,还是早点歇息,可不要累坏了身子损了气相。此番在家休养,该要细细考虑下婚姻大事。若是再忤逆你爹爹,少不得还要被训斥。”

书房的门开了,只见常玉的母亲吕氏带着一名女仆走了进来,后者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看着儿子略微发红的双眼,吕氏一脸的关切。

母以子贵,作为常坤的几位老婆之一,吕氏打23年前生下常家第一个儿子开始,就彻底翻了身。华美建国后针对移民旧有婚史“既往不咎”的婚姻法,使常家倒也过得平平稳稳。靠着一堆女儿的批发联姻,吕氏等一众妻妾也个个在家抬得起头来。常坤更是混得风生水起。

在移民途中出生的长子常玉,就被常家赋予了最大的期望。常玉从小就接受了常家非常严格的家教,加上常坤积极推进家族融入华美上流社会,常玉中学毕业后就考取了常春藤高校国际关系专业。

大学专业的缘故,常玉熟通拉丁语、葡萄牙和西班牙语,成绩优异,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内阁外交部工作。先是担任外交部公共事务司文员,接着两年后又担任华美外交部驻西班牙塞维利亚领事馆商务助理,年纪轻轻可谓前途无量。

虽然常家和颜公馆七姑的女儿周若的联姻企图在颜显屏的暗中反对下最终泡了汤。但随着不断在外交部受到重用提拔,常玉就渐渐成为了曼城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之一。据说东联集团加勒比分公司总经理王贵,已经有意将大学刚毕业的二女儿嫁给常玉。

这次常玉结束了在塞维利亚领事馆的一年任职期,回国休假并等待新的工作安排。休假期间。常玉开始认真总结自己在欧洲的工作状况,甚至还开始给外交部和国会办公厅写了一份述职报告,阐述自己对欧洲贸易现状的新看法。

“妈,明天的宴会我会去的。不过我对王家的女儿一无所知,就不要指望我能当场答应什么。”常玉喝着母亲亲手端过的鸡汤,还在检查自己述职报告里的错别字。对母亲的话有点心不在焉。

带着些许鸡肉的香汤里还有几片人参和参须,这种来自远东的高档滋补药材在曼城可是售价不菲。联想到母亲大半夜还亲自为自己下厨,常玉就有点愧疚。

“哎,你娘老了,你爹爹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还整日望着东面叹气,唠叨着离乡数十年,想想还有没有机会落叶归根……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爹娘也不想着你飞黄腾达,就盼着能早点抱抱孙子,了一个心……”

说着说着,吕氏突然眼睛一红,就带着女仆退出了书房,只留下常玉在书房里苦笑不已。

……

热那亚和威尼斯这两个传统的地中海贸易强国,长期以来就是伊比利亚半岛两个老牌殖民帝国的天然盟友。

当迪亚士和达伽马开始远航非洲的时候,里斯本挤满了来自热那亚的赞助商,以等候消息;西班牙在新大陆获得的贵重金属,大部分都交给了热那亚商人去操作。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热那亚商人的鼎力支持,新大陆的发现可能还会延后不知道多少年。

在东地中海一度被威尼斯、奥斯曼帝国挤压丧失了贸易优势后,热那亚的贸易重心就开始朝西地中海大幅度转移。早在16世纪,热那亚商人参与的地中海贸易总额就高达数百到上千万佛罗林。

和热那亚一样,数次闯入西地中海竞争的威尼斯受到了极大的排斥甚至是卷入战争,威尼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商业命运压在了东地中海区域。在商业利益高于一切的指导思想下,威尼斯早早抛开了宗教上的对立,从而和奥斯曼帝国形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奥斯曼帝国从16世纪开始渐渐被欧洲主要国家接纳,成为地中海乃至欧洲国际地缘政治的一极。三十年战争前后,这个曾经和欧洲誓不两立的伊斯兰帝国也多次和法国、威尼斯等国结盟,以对抗欧洲的哈布斯堡王朝。

在这个过程中,威尼斯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贸易与外交衔接作用,它的贸易区域广布整个东地中海到黑海一带,尤其是来自中亚的优质香料货源,更是葡萄牙、荷兰在欧洲香料市场上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产自中东欧、南欧的许多商品,也被威尼斯商人独家包办销往利凡特(中东地区),从而积累起惊人的财富。

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威尼斯的铸币厂每年都要新铸数百万的金币。但依然无法满足商业贸易的需求。货币金融发达程度仅次于荷兰的威尼斯银行家们,业务范围甚至已经深入到北欧地区。

面对这样一个孕育了欧洲商业文明与巨大经济利益的地中海区域,要说华美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常家长子的述职报告提到的开辟新贸易航线,在近几年的时间里,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但绝不是唯一一个对地中海贸易有想法的建议。

早在三年前华美和西班牙、葡萄牙的《海乡和约》谈判期间,华美就旁敲侧击地提到过希望能开通意大利贸易的事宜。只是当时西地中海和意大利西部基本上属于西班牙控制下的热那亚共和国的贸易垄断区域,加上热那亚大商人与银行家和西班牙王室延续了近两百年的密切关系,所以当时华美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硬的进入意愿。

目前的地中海贸易圈,华美充其量还只能算最外围。通过葡萄牙、法国、西班牙王室垄断代理商会的衔接,华美商品也能多多少少地进入地中海和北非市场。同时也是地中海特产橄榄油采购的大户之一。

经过地中海商人的中转贸易,类似华美军火之类的畅销品,已经在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中少量出现。但无论是贸易主导权还是商品利润,华美商人在其中获得的收益,都远远不如上述三国的王室垄断代理商会。

和法国撕破脸皮只在朝夕,西班牙在深陷三十年战争后对华美的贸易依赖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葡萄牙也早就成为了华美欧洲利益的桥头堡和捆绑体。所以目前来看,为了弥补欧洲三十年战争导致的对欧贸易损失,华美直接开通面向热那亚、威尼斯贸易航线的条件已经趋于成熟。

但要考虑的政治、外交与经济因素还远远不止这些。毕竟一旦深入地中海航线,就不得不受到热那亚、威尼斯一些传统大商人和银行大家族的关注,一旦操作不好就会引发不必要的贸易冲突,从而影响到这两家实力仅次于荷兰的贸易大户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除了葡萄牙在北非直布罗陀海峡的殖民地丹吉尔港,华美并没有在地中海航线上能够有效立足的商业据点。而且到目前为止,葡萄牙还没有对开放丹吉尔港的自由贸易入港权松口,毕竟葡萄牙王室在北非和地中海的贸易中有着不容割舍的份额。

……

1645年5月29日。周一。

当周国会例行大会上,参众两院正式通过了为期五年的《国家交通建设投资补助预算案》和《劳工法》修正案。

《国家交通建设投资补助预算案》规定,从明年开始。国家将对国土基础交通建设加大投资。主要内容包括加快宋州“联合市-波特市铁路”的施工进度,以及提前开工海州“青城市-伍德市铁路”。

前者将进一步增强宋州内陆乃至国土北方区域经济联系,工程量巨大,将至少创造上万个直接工作岗位;后者则让宋州前往海州的海上交通里程一下减少数百海里,以往需要绕行海州鳕鱼角前往青城市的商船,之后只需要在伍德市(后世的普罗维登斯)靠港卸货,就能通过铁路几个小时抵达青城市,反之亦然,从而节省大量的商船运力和时间。

过去的1644年,华美年度新生儿数首次超过移民数,达到了41000多,总人口在1645年开春就已经超过90万。人口增速超过财政增速,华美国内的城镇基建、卫生、教育、妇幼保障投入这些年已经有陷入泥潭的迹象。

华美国内的货币金融发展速度相对较快,国内货币流通量达到了2亿5000万美元,类似“中央银行储备凭证”之类的记账货币比例已经达到了40%,快要接近17世纪末英格兰的国内记账货币比例,由此极大地促进了金融发展。但1645财年编列的国家中央财政预算,已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6600万美元,终于挣扎无效一脚踏入了赤字财政的大门,但各方面的需求依旧无法满足。

要致富,先修路,通过扩大国家基础交通建设,创造就业需求、刺激生产消费,这个道理无论是深是浅,所有穿越众都明白。但这一五年期预算案又将每年额外支出150万美元,万般无奈下参议院同意该项预算资金继续以发行国债的方式向各个商业银行筹措。

《劳工法》修正案的出现,算是关如中内阁为解决国家财政缺口、以及改善国内工薪阶层民生,在不增加税率的情况下做出的变相调整策略。

修正案的主要内容,是将延续了十多年不变的本土最低工资标准从16美元提高到18美元。因为着重牵扯到国内十几家用工规模达到数千人的大型企业集团,这一修正案经历了长达九个月的激烈争论。

民政部下属的统计局的社会统计摸底数据显示,除去海外总督区,全国目前大约有25万国有或私营企业用工,其中60%约15万人依然拿着每月最低16美元的工资。虽然国民平均工资水平超过欧洲3到5倍,更是明朝的10倍,但华美本土的社会生活成本也是全世界最高的。

如果这些人的最低月工资能提高到18美元,那就意味着本土大大小小的企业每年将新增至少360万美元的工资开销,并使大量国民家庭获得更多的消费能力、提高生活质量。

保守估算,在不改变任何企业或消费税率的情况下,仅仅2美元的最低工资提升幅度,所带来的社会消费效应,国家每年就能多出100万美元的中央财政收入,可谓润物细无声、一举多得。

关如中的小算盘是打得啪啦啪啦响,但包括国有大型集团在内,许多穿越众都面带不悦,关如中过去几个月里几乎是每逢周末就挨家挨户的上门说道理。

今天国会例行大会所通过的两项法案都是内阁硬着头皮死劲花钱和捞钱的命题,按常理也应该是各种推诿或转移话题。但实际情况却出乎意料,恰逢端阳节,几乎所有的国会议员都有点心不在焉,两项法案的表决都很顺利,除了完成最后的举手表决外,都颇有心事般在散会后早早回家,仿佛之前的纠结和争吵都消失无踪。

……

偌大的国会大厅里只剩下了参议员苏子宁一个人还坐着,此外就是寥寥几个打扫会场的工作人员。

再次翻了遍面前的国会内参文件,苏子宁也不由得苦笑摇头,也知道本次国会大会过于“认真团结”的原因了。和以往充斥着各种大小事的国会内部文件不同,这份最新的内参文件只有明朝的局势,几百个字,字字沉重。

长江防线恶化,引发军事内斗的左良玉在九江暴病而亡,近二十万大军停止了前进,如今左军统帅由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担任,军中已有内乱迹象。

招降了几十万江北明军的满清东路军主力兵临扬州,江北督师史可法屡战屡败困守城池,黄得功救援扬州失利,被迫回守瓜洲渡口,但全军上下已经绝望、毫无战心。

长江南岸,郑芝龙麾下的镇江总兵郑鸿逵、江阴总兵郑芝虎不光按兵不动,还有后撤的迹象;泰州总兵郑彩和南通副将郑芝豹更是在扬州被围前就渡江逃跑。

虽然时间、细节上和真实历史有了不少出入,但大势依然,长江两岸的军事部署已经全面崩溃,南明朝廷覆水难收。(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新增长点(二)

桌案上依然摆放着前塞维利亚领事馆商务助理常玉的述职报告,严晓松对这个小后辈超出同龄人的胆略和细致用心颇为赞赏。

“年轻人很有想法,常家总算出了匹千里驹,常坤也不用整天‘歪门邪道’地为他一家子找出路了,估计内阁会同意他‘告老还乡’的报告。”

苏子宁端着茶杯,也在一边轻笑着。就在昨天,内阁收到了泽西市长常坤的辞职信。大概是年近花甲的缘故,加上并没有在本届政府内阁继续得到重用,一向很喜欢表现自己的常坤终于显示出了疲态,开始“乞骸骨”,然后花了很大价钱在长岛东区的郊外买地,打算修一座纯纯东方风格的大宅院。

“是啊,如今最早一批入籍的华裔移民,相当部分都已年过半百了。落叶归根、求葬祖地的想法很多。人啊,过得太安逸了也不太好,这种思潮可不是用法律能够平息安抚的,连我有时候都甚至都在想这种问题……看来我们还需要通过媒体进行疏导,出一些振奋人心的政策,或是让他们了解到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不然会引发更多的消极心态和不恰当舆论,尤其是对孩子们的影响。”

望着远方的熙熙攘攘的市区,严晓松仿佛想起了当年那批老国民踏上北美土地时的场景。再揉揉发酸的眼睛,窗外的大街上又出现了不少在老师的带领下准备穿越街口的活蹦乱跳的孩子。

“话说回来,关如中是如何看待外交部和商务部提议的?”一番感慨之后,苏子宁拿起了桌上的常家长子报告,在严晓松略微出神的眼前晃了晃。

“虽然葡萄牙被迫接受了我们对于印度航线的谈判,但西班牙怎么也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大国,要分割他们在地中海贸易的利益难度不小。就算我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和热那亚或威尼斯商人签订贸易协定,也没有直航意大利的航线补给和贸易中转站。要让西班牙允许我们在地中海建立贸易中转站。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目前国内经济发展的压力很大,关如中上任以来做了许多调整,虽说是做的有道理,但一直在得罪人。如果这次无法通过海外新利益增长点来弥补西欧和远东的贸易衰退缺口,恐怕他这一届就到头了。”

严晓松想了下上午的内阁会议讨论内容,将目前内阁的局势分析和难题一一摆了出来。因为远东事务的巨大心理压力,严晓松头上也出现了几丝白发,苏子宁叹着气,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地图册。

“地中海贸易,从欧洲古典海上贸易史开始。就有着四条清晰的利益线。”苏子宁指着夹在欧洲和非洲之间的大澡盆轻声说着,“向西和向北,连接西欧和中南欧,有着成熟的市场;向南,是北非,南欧地区的纺织业原料和谷物的重要供应地,也是欧洲黄金的来源之一;向东,则是东欧和闻名遐迩的利凡特东方贸易航线,从两千年前开始。亚洲的丝绸、瓷器、香料就从这里源源不断进入欧洲,然后为东方带去了海量的金银,造就了千百年来阿拉伯商人们富甲天下的传奇,但也是一条充满血腥的贸易线。”

“时至今日。地中海两端的宗教信仰冲突早已经让位给欧洲的国际地缘外交和经济利益上的需求。奥斯曼帝国已经成为影响欧洲政局的举足轻重的地区力量,更是掌握地中海贸易利益东端源头的霸主。毫不客气的说,如果没有奥斯曼帝国从16世纪后期逐渐开始的宗教宽容和世俗化开放姿态,地中海贸易绝对不可能像今天这样繁荣。西欧与东欧、中近东的商业联系也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紧密。”

“换句话说,其实切入地中海贸易的核心着眼点,不应该局限于西地中海方向。而是更东面的奥斯曼帝国!这个人口接近2000万、连接欧洲控制北非的中近东帝国,才是真正的地中海贸易发动机!再延伸到外围,还有一个连接中东和南亚、人口超过1000万的波斯帝国。这两个帝国,可是在历史上喂肥了半个欧洲。”

看着好友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严晓松猛然站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似乎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嗯,有道理,即使不通过热那亚和威尼斯,只要掌握了通往奥斯曼帝国和波斯帝国的贸易航线,我们的商品就能源源不断地直接进入地中海和利凡特贸易圈……让我再好好想想……”

说着说着,严晓松又把目光移到了地图册上,眼睛在地中海两端仔细打量着,接着目光落在了印度洋方向。

“西面渗透,东面突破,我们来个两头包抄!苏子宁,这次任长乐他们可不会再认为内阁对他们有偏见了。”抚摸着硬挺的地图纸面,严晓松终于笑出了声。

“另外,还有个方向应该关注,我想在范力的方案里,会是弥补远东商业利益损失的重中之重,而且抛开顾虑后唾手可得。以前我们没精力顾及,现在果子差不多成熟了,为了完成国家的远东战略,给郑芝龙一个完美的谢场,就必须有所考虑。”

苏子宁又翻过几页地图,指向了东北亚的一片岛屿。

“日本……”

小小的地图册上,日本列岛静静地横在东海之侧。看着看着,严晓松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里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

周五,六一儿童节的第二天,关如中再次召开的内阁临时会议上,国土安全部长范力以及不管部长严晓松,同时提交了一份海外贸易拓展方案。两人的方案虽然不在一个方向,但某些关键思路却不谋而合。

几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发起的日本开关交涉提议,如今再次受到了内阁部长们的注意。曾经因为欧洲和北美事务无法分心的华美国会和内阁,这次不得不重新重视远东利益格局的大调整。

日本在17世纪中前期,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银输出国之一,一度占有全世界白银产量的三分之一。无论是葡萄牙还是荷兰,都在这个过程中吃得脑满肠肥,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养肥了以李旦、郑芝龙为代表的明朝海上武装商人集团。

仅以后世的简单历史资料来推断,郑芝龙集团在17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的短短二十年时间里,每年从日本航线中获得的白银就不下一百万两,还不包括从日本运回的商品在明朝的销售利润。

放在这个时空,虽然华美切入了远东贸易地盘,并初步建立了东南亚的贸易主导秩序,但依然没有动郑芝龙的传统势力地盘。

荷兰和葡萄牙在日本贸易活动已经随着日本的锁国令陷入历史最低谷,大员颜家在上述航线上最多只能算吃点残羹冷炙,而郑家则垄断了华美和大明商品在日本贸易航线上的绝大部分交易利润,所以郑家在日本的收益只会比历史更多。而不会更少。

经范力的粗略估算,郑家每年通过琉球、日本贸易航线,获得的收益接近200万美元,占去郑家每年收入的近一半!

在华美下阶段的远东战略中,郑芝龙集团已经是铁定的瓦解对象,那这个时候对日本进行贸易开关攻略,打破郑家手里最大的一个铁饭碗,就成了必须的手段。

将日本直接纳入华美远东贸易大盘中,可以对郑家赖以生存的海外收益进行釜底抽薪式打击。日本拥有约2000万人口。社会民生物资匮乏,完全可以成为明朝市场阶段性萎缩时的最佳替代品,使华美商品在远东的销售利润尽可能地实现最大化。此招一出,可谓杀人不见血、一举多得!

此外。以日本为中心的东北亚贸易主导权一旦抓在手里,朝鲜半岛那近千万人口的市场也就自然而然地收入怀中。朝鲜一直是华美影响下的大员最重要的贸易对象,在过去二十年里,大员颜家平均每年从朝鲜半岛收罗超过五千人的明朝辽地迁徙难民。其中大约半数都输往了华美,这无疑也是一个极为廉价的人口获取渠道。

范力对日本的惦记,完全可以成为东联集团积极配合国家完成远东战略事务的补偿回报之一。相信已经对郑芝龙恨得入骨的任长乐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绝对会举双脚赞成。

范力的方案立马获得了绝大多数内阁部长的赞同,只是对着郑芝龙的收益来算,日本和朝鲜市场一旦全面打开,东联集团能轻易挽回经营损失不说,还能获得更大更长远的收益。

更重要的是,明珠岛海外领虽然产业较为齐全,但也仅仅只是解决了有无问题,产业规模完全无法和本土比,商品生产制造能力其实很有限。远东市场得到大幅度扩张的直接好处,就是华美本土的生产企业也能从中得到大量实惠,增加更多就业岗位,未来中央财政收入每年多出几十百把万也轻轻松松,何乐而不为呢。

眼下华美在远东部署了两个陆军加强旅,总兵力超过5500人,亚洲舰队的实力也比几年前增长了近一倍。该花的军费一分钱没少过,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抽调出来遛一遛。在这个过程中,再拉扯上吕宋、兰芳、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人,丢上几块骨头来个“利益均沾”,就能以最低的成本完成这个计划,从而真正形成由华美完全掌控的远东贸易格局。

只是在时间上需要拿捏好,必须在郑芝龙自顾不暇的时候出手,否则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成本,至少华美目前还不打算脏了自己的手去欺负一个明朝封建大军阀。大致的时间点,也许就会定在满清大举进犯福建的时候。

至于严晓松提出的开辟从印度洋总督区到红海、波斯湾的中东新贸易战略航线的提议,内阁部长们就谨慎了许多。

经过修改润色的印度洋-红海/波斯湾-地中海东路航线可谓魄力十足,一下就切进了地中海-利凡特贸易圈的后院。覆盖数千万人口的广袤市场,而且可以绕过欧洲的主要竞争区域,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而另一头的地中海西路,华美则只需要象征性加强与地中海贸易合作伙伴的合作力度就够了。

至于曾经一度称霸印度洋-红海/波斯湾的葡萄牙,如今早就人老珠黄,在红海和波斯湾的存在感已经降到了最低。葡萄牙人在波斯湾的霍尔木兹贸易据点早在几十年前就被英格兰暗中支持的波斯帝国给连根拔起;阿拉伯半岛的马斯喀特,当地的葡萄牙控制力也摇摇欲坠,无论是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还是野心勃勃的阿曼伊斯兰教长国,将其赶下海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让关如中担忧的,主要是印度洋方向的后方战略支撑还不够稳固。这一战略计划需要动用的财政、外交和军事资源将远远多于日本方向,更要面对诸如极端宗教主义的排斥和战争风险,毕竟那里有着两个影响力巨大的伊斯兰帝国。

要开辟印度洋-红海/波斯湾的东路新航线,华美的后方支撑点只能选在南非总督区、月山岛海外领和印度洋总督区,目前这三者的综合实力还不足以支持这种战略拓展。

华美在南非总督区的殖民地统治政策十分强硬,所以一直饱受周边恩古尼人的侵扰,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好几起冲突暴乱。虽然每次都会遭到华美军队残酷无情的清剿镇压,但也导致向远东转移军事部署时,华美只能舍近求远从大西洋抽调棕熊旅,而灰狼旅根本无法脱身。

印度洋总督区的马达加斯加岛殖民地这些年的发展也很快,苍角港和桑海镇的总人口加起来已经过万,但和当初的南非总督区一样,华美殖民地当局和当地梅里纳王国的矛盾正在日益加深。尤其是华美通过多年的军火交易挑起了梅里纳王国统治者和周边多个不甘心该国统治的土著小邦国的冲突,对这一点,梅里纳王国的强硬派很是不满。如果马达加斯加岛的殖民统治无法安稳下来,恐怕东路贸易航线就很难提上实施日程。

换句话说,这一地区华美的屁股还远没有擦干净,要再抽身北上红海或波斯湾,基本没有多大可行性。

而且,这里还涉及到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的利益博弈,这么大的一块蛋糕,如果仅仅以旧有的垄断经营权划分方式分到东联集团的手里,恐怕会更加激化一些内部矛盾。

许多欧洲事务正面临最后的紧要关头,远东的纠结也才刚刚开始,华美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多点照顾。严晓松的提案虽然引发了许多无责任美妙遐想,也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同,但考虑深入到细节,要真正实施起来,恐怕还要内部认真沟通或是阶段性延后几年。

唯一能够先期操作的,大概就是先启动西地中海贸易,和葡萄牙达成直布罗陀海峡南岸的丹吉尔港的开放谈判,再与意大利几家主要商会建立初步的贸易协定,指导国内中小贸易公司去试水,为以后大规模进入西地中海做铺垫。(未完待续。。)

PS:时间很少,存稿很慢的说。为了保持存在感,今天先发三章。10点、11点、12点各一章。

第十三章 侵害

当西班牙殖民者皮萨罗血洗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科城后,南半球最大的城市化为一片废墟,能代表南半球的人类城市文明从此跌入低谷。时至今日,人口超过40000的华美南山海外领首府南山港,就成为了这个新世界17世纪最大、最繁华的南半球城市。

从南非总督区分离10年后,提升到国家直辖海外领地地位、享受国家正规行政政策待遇的南山海外领,终于变为了一座经济发达程度不亚于本土城镇的大型港口城市。

从地理上看,南山港是17世纪东西半球的海上航线交界点,是华美大西洋和印度洋航线的核心战略枢纽,自然也是华美历届政府的重点经营对象。

这里集中了南山海外领90%以上的人口和工业,拥有比较完备的农工商产业体系,前年第一所南山市立大学落成,南山港最后一项城市功能空白也被填补。

除了大力发展的农业,立足于南非和远东拓展的国兴集团和东联集团,直接将这里作为了本集团向东经营的后方基地,是当地最大的两家投资者。

东联集团不仅将旗下的东方银行总部设在南山港,在这里还拥有和北方工业集团合资的五金制造厂、和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合资的纺织厂、和华美木业集团合资的造纸厂、和张氏建材集团合资的建材厂、以及和梅林食品集团合资的罐头厂和酿酒厂。眼下东联集团和北洋船舶集团合资的南山造船厂也进入了最后的施工阶段。

后来居上的国兴集团也没有示弱,一些重磅级的工农业项目在南山港也是数一数二的。

和国有农林渔牧集团合资的大型农业联合公司,拥有南山海外领最大的纤维作物和油橄榄种植园,在这里生产的麻纤维和橄榄油已经占国内供应量的三分之一;和国有重型机械公司、通用工业集团合资的南山机械制造公司,是唯一一家能在海外领组装蒸汽机组和蒸汽拖拉机的企业;和国有医药集团合资的南山医药公司,是整个南半球唯一能生产抗生素和医用消毒用品的企业;国兴集团旗下的非洲投资银行,不光垄断了南非总督区的绝大多数金融投资业务,甚至触手都扩展到了大洋彼岸的葡萄牙巴西殖民地。

据说就连国家安全委员会都在不久前通过了内阁的提议。允许国防部出资购买相关专利使用权,在南山港建立一所军械修理与弹药生产车间,以解决非洲以东的军事耗费,避免本土军火的长途运输带来的无谓高成本难题。这算是华美军方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军工企业,当然这里面自然又必须借助几家军工寡头的合作。

林林总总,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私营集团,10年来大大小小的国内企业都在南山港进行了大量的产业项目投资。虽然单个产业项目的规模和本土相比都小了好几个数量级,但也让南山港拥有了较为完备的工业基础,将支持华美在非洲以东的战略拓展。

……

1645年6月10日,周六。

冬季多雨的南山港正笼罩在一片烟雨中。比起北半球本土许多城镇的冬季大雪纷飞,南山港的地中海气候即使在冬季,近些年的最低气温也在摄氏5度以上。

由于东面的印度洋已经进入了西南季风期,将要跨越印度洋前往远东的欧洲商人一下子增多起来,进入南山港上湾的欧洲船舶开始船满为患。除了常见的葡萄牙、英格兰、和荷兰商船外,今年还多出了两艘埃姆登商船——带着明显华美风格的中型三桅纵帆商船。

埃姆登王国去年初在华美的幕后支持下,从战败国丹麦手里拿到了印度的特兰奎巴,今年正式组建了自己的东印度公司。这个埃姆登东印度公司的幕后最大股东,就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的女婿鲁珀特亲王控制下的商会。据说就连史文博本人,都看在女儿的份上在其中参了一些小股份。

从大老远的德意志派来的商船还搭载着数百名埃姆登士兵,他们将成为埃姆登王国在印度特兰奎巴殖民地贸易堡垒的防卫兵力,更是华美私下刻意削弱葡萄牙在印度次大陆影响力的重要棋子。

新登上华美港口的埃姆登士兵们是瞠目结舌。他们怎么都无法想象在遥远的非洲南端,还会存在着这么一座繁华的华美城市。论规模和繁荣程度,不比他们路过的华美加勒比州的首府双子港市差,论气候。除了寒暑颠倒,这里明显更像欧洲一些。

这些“有幸”被调派到印度的埃姆登士兵,已经出航了三个多月。一路上基本都只在华美的港口停留休整,也享受到了连绵不断的盟国优待,感觉就跟贵族花钱请他们做远洋旅游一样。只是他们不知道,最多两个月后,他们就将面对南亚次大陆那野蛮而难熬的生活。

入港的埃姆登官兵受到了当地的华美国民警备队的欢迎,虽然对方措辞礼貌,但埃姆登官兵们无一例外都被请入了港口的卫生检疫区,一个个脱了个精光进行消毒防疫工作。就算一路上经历了多次这种有伤尊严的“礼遇”,但包括未来的特兰奎巴总督在内,埃姆登人还是表现的极为配合,因为每次丢面子之后,他们都会得到更多的好处。

最繁华的南山市中央广场的北端,曾经的南山总督领官邸,早已经改建成为了南山海外领政府大楼以及首席执政官的府邸。而在斜对面的街口,也修建着一座连体双栋多层建筑,门口有警察在站岗,双栋建筑上都飘扬着华美国旗,看起来也是一处政府办公地。

这是半年前才竣工的政府办公楼,但其所有者却不是南山海外领政府,而是属于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共有。

经过华美内阁的调整,两个总督区的行政办公地如今都一起迁到了南山海外领,今后的南非总督和印度洋总督都可以选择这里处理各自的总督区政务,也算是和南山海外领政府一起集中办公,以提高地区管理和信息沟通效率。从另一个层面来解读的话。受到严格的海外殖民地产业发展限制的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也只能依附在南山海外领之下。

在西面临近中央广场的顶层房间,壁炉里的高档竹炭将房间烘得暖融融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一位华美中年官员正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在打量港口的欧洲商船。

“总督阁下,孙总督大人来了。请问茶会现在就开始吗?”一个欧裔侍从走进房间,向着南非总督区总督许文鞠躬敬礼。

一听自己的同僚兼老上司孙弘毅来了,许文赶紧整理了下衣衫,然后快步朝大门方向走去。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面对二十年前大力栽培自己的银谷镇老上司,许文一直保持着一种下属后辈的姿态,哪怕他现在也是国家的部级高官,而且还比孙弘毅大一岁。

孙弘毅和许文两个关系渊源颇为紧密的人出任华美两大核心殖民地总督,算是总理关如中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这里面会涉及到东联集团和国兴集团的利益纠葛,有了这两个关系不错的组合,许多麻烦事都容易解决。

多年官途成长,身为第一代移民的许文也是老人精了,不光对孙弘毅一如既往的尊重。甚至还在对方的暗示下痛快的接受了两家联姻。许文的三女儿许晴今年刚刚大学毕业,就说给了孙弘毅的次子孙之麟,据说订婚仪式的举办日期都选好了。

“老许啊,你还是改不了的臭毛病。好歹也是一方封疆大吏。我们马上又要成亲家了,怎么还那么客气?”

48岁了还没有留须的孙弘毅笑呵呵地在几个下属的陪同下,出现在许文的总督办公室里。眼前的许文看起来似乎比他老多了,虽然孙弘毅表面上故意认真了一番。但对方的态度还是让他心里很满意。

“多年来都受孙督教诲,许文可不敢造次啊。”

许文客气地和孙弘毅握手之后,就邀请对方落座。然后几个侍从就端来了热腾腾的茶点,在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开始茶会。

“马岛(马达加斯加岛)又发生战争了,南方和西方几个小土邦宣布不服从梅里纳王国的统治。”孙弘毅从身后官员手里接过一份文件,在许文的面前晃了晃,“梅里纳王国拒绝我们在马岛北部的土地购买提议,这次他们的内部战争,是我们的好机会。我们可以寻找任何一种借口,逼迫他们退步!”

许文一听,就知道这次老上司又想借机从南非总督区抽调兵力了。只是礼貌地接过文件翻了几下,许文就笑呵呵地点头:“我也听说了,不知孙督打算怎么处理?”

“需要兵力,我已经和总理进行了沟通,国会也在考虑我的意见。今天来,是希望老许你给点支持。”孙弘毅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就比了个手势。

华美外籍军团灰狼旅,如今分拆成两部分,其中大多数兵力都在南非总督区,以镇压内陆最新一轮的恩古尼人暴乱。对于南非总督区的内陆拓展,无论是周毅当政期间,还是许文上任之后,国兴集团可没少花心思在国内游说。

苏兰港以西内陆的乌姆孙杜济河畔,在华美陆军的军事推进保护下,前年终于建立起一座新的农业拓殖城镇“金河镇”。大批恩古尼黑人战俘的利用,乌姆孙杜济河南岸通往苏兰港的陆上交通终于有了些模样,肥沃土地上建立起了几座大型拓殖农场,周边的小岩金矿的开发也一下提高了一个档次,去年一年里,国兴集团就从中获得了近1吨的黄金,价值超过60万美元。

无论是主力驻扎在金河镇的灰狼旅,还是从苏兰港调来的国民警备队,过去半年里已经疲惫不堪地数次继续越过乌姆孙杜济河,执行了好几次大面积的军事肃清作战,但糟糕的陆上交通和层出不穷的恩古尼人偷袭,还是让灰狼旅吃尽了苦头。

眼下南非总督区的麻烦还在继续,印度洋总督区也出现了重大军事干预的需求,就让华美高层捉襟见肘了。在许文看来,孙弘毅今天明显是想让灰狼旅主力转移到马达加斯加岛上去。这里面。自然是东联集团的利益诉求在起主导作用。

“可是陆军司令部已经下令要让灰狼旅休整半年,恐怕我也没资格说服他们转到马岛去吧?”

许文尴尬地笑了,因为根据规定,灰狼旅属于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双重管辖,即便是南非总督区总督,也只有协调部署和后勤支持,而没有军事调动权。说直白点,灰狼旅要去什么地方,可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不,你理解错了。”孙弘毅知道对方会错了意。赶紧摆了摆手,“不需要正规军,你只要从金沙港、苏兰港调国民警备队就行了!”

许文一愣,总算明白了孙弘毅的打算。海外总督区的国民警备队,总督是有权力调动的,专用于殖民地的治安防务。孙弘毅是打算用一班子二线准军事力量,来完成对马达加斯加岛的殖民扩张行动。

“需要多少?”许文沉思了片刻,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借调南非总督区、南山海外领、月山岛海外领各两个国民警备中队(连),加上灰狼旅留在马岛的一个步兵营。还有苍角港和桑海镇的国民警备队,以及黑水保安公司的一个雇佣兵大队,就有至少一个旅的兵力可用!不需要太多正规军,一样可以办到。”

说到这儿。孙弘毅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这次干涉马岛土著王国的战争,他早已谋划了很久。

历史上19世纪末法国对马达加斯加的入侵可是耗尽了多年的国力,吃尽了苦头才算拿下。但眼下孙弘毅显然对17世纪土著总人口还不到百万,而且内部正在严重内耗的马达加斯加岛很有信心。

究其原因,多年来一直善于迂回取巧发展的孙弘毅。对马达加斯加的胃口其实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因为在孙弘毅看来,马达加斯加资源极其丰富,而且地理环境封闭,完全可以全面侵占,打造成为华美最大的海外领。

这点上,倒是和十年前的华美内阁总理吴元一定下的马达加斯加岛占领路线的基调一致,但华美在马达加斯加深化殖民统治的最大障碍就是当地最大的梅里纳土著王国,也让吴元一的马达加斯加海外领构想多年来进展极慢。

唯一的方法,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地制造和激化当地土著内部的矛盾,肢解17世纪初完成马达加斯加内陆统一的梅里纳王国的统治基础。

桑海镇内陆的铅锌铜矿和砂金的开采一直受到当地土著政权的干扰、苍角港周边的煤炭资源开发也进入了一个瓶颈,两地有超过5000名马加什土著劳工在没日没夜地劳作,但产量一直无法得到质的提升。

整个印度洋航线的城镇都严重依赖苍角港的露天煤矿供应,光是每年往返印度洋和大西洋的华美民用蒸汽船舶的燃煤补给需求,就达到了60000吨。再加上工业消耗,无论是南山海外领、月山岛海外领还是印度洋总督区,都开始面临“弹药不足”的情况。

与其说是孙弘毅对马达加斯加的资源垂涎三尺,不如说是华美印度洋航线的经济发展有了不容妥协的硬性需求。借助一场干涉马达加斯加土著王国的战争,来拓展该地的殖民地发展空间和劳力需求,才是孙弘毅和国内部分人达成的一种共识。

“老许?”见对方似乎有点走神,孙弘毅略为不满地提高了音量。

“哦,好的,既然孙督有意,我会尽量想办法,大家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许文回过神,赶紧点头。

简单的茶会结束了,孙弘毅心满意足地走了,只留下许文还在总督办公室里继续沉思。

上任不过一年,国家在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的存在印象,在许文眼里就是一个字“抢”。不光当地土著人饱受各种侵害,各个殖民城镇的基础建设、居民生活水准也和本土城镇有着相当差距。经济发展单一不说,绝大部分成果都输送到了本土,留给总督区的地方发展经费是捉襟见肘。

经过十年前的那场南非黑人暴动战争,面积已经扩展到近两万平方公里的南山海外领,世代生长的土著几乎被连根拔起。本就人口稀少的当地黑人部族,不是在武力镇压中灰飞烟灭,就是被驱赶到遥远的北方。如今南山海外领已经很难见到土著黑人了,新成长起来的一代南山海外领华美青少年,几乎如看稀奇动物一样看待那些在港口中转的黑人奴役劳工,仿佛根本不相信他们生活的土地上会存在这种人类。

脑海里仿佛又出现了从苏兰港大批外运土著战俘劳役的凄惨景象,那成千上万的土著被押送到北美本土或其他海外领参与各项工程,化成一个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数字。即便能活下来,最终的命运依然是被卖到加勒比或巴西的矿场、种植园,又有多少能活着回到他们的故乡呢。

眼下,一座更大更封闭的马达加斯加岛,是否也要迎来一轮残酷的淘洗呢?(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不列颠的宿命

1645年6月16日,周五。

代表英格兰王室在不列颠岛传统影响力的约克城,城头终于飘荡起议会军的旗帜。在过去的一年里,克伦威尔带领的英格兰新模范军已经粉碎了查理一世的多次反攻,可怜的查理一世在苏格兰的支持下依然在纳斯比会战中一败涂地,那些忠诚而顽固的王党骑士们一次次在新模范军的线列步兵的排枪和大炮面前功败垂成。

约克城的攻陷,象征着英格兰议会军终于获取了内战的关键性胜利。苏格兰长老会和贵族议会为支持查理一世而拼凑的那支军队在约克城下几乎全军覆没,如今查理一世已经如丧家之犬般逃到了苏格兰的爱丁堡。

克伦威尔意气风发地站在约克城头,身后是一众新模范军军官,甚至其中还有这支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费尔法克斯爵士和另一支议会军主帅桑威奇伯爵,但克伦威尔此时仿佛视而不见般高高在上。

“伦敦希望派遣使者去爱丁堡,查理国王必须纠正他的所有过错,才能获得最终的和解,否则这场战争将无休无止。”

作为克伦威尔老上司的桑威奇伯爵,此时刻板而谨慎地在人群里阐述着“大多数人”的意见,尤其是当战争旷日持久之后,伦敦国民议会中已经充满了各种惋惜和后悔。

三年的内战,英格兰遭受了重创,四分之一的城镇和半数的乡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伦敦的谷物价格已经攀升到过去二十年的最高点,比现在正在闹饥荒的欧洲大陆还要高出一倍不止。

不仅保王党被战争榨干了最后一枚银币,掌握国家财政重要来源的议会党们也在歇斯底里中摇摇欲坠。伊丽莎白一世和詹姆士一世在位时创造的经济繁荣,如今被遍地瓦砾所代替,百业凋零,英格兰的经济几乎倒退了二十年。

几乎没人在战争开始之时期望得到这个结果,为阻止国王查理一世那些“我行我素”的加税法案和行为。英格兰议会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沉重代价,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桑威奇伯爵的意见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中老年将领的赞同——国王的错误,应该有个头,吸取教训万事好商量。

但没人会想到除了和国王谈判以外,这场战场还会有其他的解决途径。

错愕和愤怒的表情在克伦威尔的脸上转瞬即逝,再次眺望了眼北方地平线之后,克伦威尔发出了一声冷笑。

“先生们,如果国王再次回到伦敦,那麻烦永远都不会解决。人们依然会在贫穷和懦弱中麻木不仁,这将是伟大的英格兰经历这场战争后依然无法摆脱的巨大耻辱!”克伦威尔转过身。提高了音量,人群最后面的一批年轻的新模范军军官们都露出了狂热的表情,“胜利已经在眼前,国家的命运应该由我们主导,不能再交给那个整日只想着用国王的身份盘剥市民的人!”

“正是他的不作为、谎言或是懒惰,苏格兰和爱尔兰正在脱离英格兰的统治,在他手里,英格兰丧失了几乎所有的海外领地。难道我们还要继续把整个不列颠的未来交给这样一个践踏国家法律正义、为所欲为的人?”

“先生们,尽管我们依然面临许多困难。但这一刻,我们必须团结并且深信自己的能力,我们有理由为这个国家的真正未来战斗到底!”

克伦威尔的发言让在场的保守派将领们目瞪口呆,这话里话外都要和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不共戴天打到底的节奏。而那些年轻的新模范军军官们。则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欢呼。

斯图亚特王朝从一开始就是以苏格兰王室的身份入主英格兰的,苏格兰长老会和贵族议会认同斯图亚特王室的苏格兰国王地位,并以此作为抗拒英格兰侵蚀的合法手段,所以才有继续支持查理一世的理由;爱尔兰公教联盟和贵族议会则干脆否定了查理一世对爱尔兰王位的拥有权。拒绝接受一位新教徒的统治。

所有这些加起来,其实本质上都是苏格兰和爱尔兰寻求脱离英格兰共主统治的借口。三王国战争和英格兰内战就这样纠结在了一起,而这个死结的中心。就是查理一世为打赢这场内战而毫无底限的各种胡乱承诺。

“上帝啊,奥利弗疯了吗?难道他打算动用军队彻底驱逐一位国王?”

人群的最前面,新模范军名义上的主帅费尔法克斯爵士吃惊地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后辈,更对身后那些嫩头军官们没来由的狂热感到害怕。

“向苏格兰进军,国王必须投降!”

“对!审判,他应该接受全体伦敦市民的审判!”

由自耕农、伦敦小市民以及底层手工业者组成的新模范军官兵的呼喊在约克城的各个角落里回荡。他们相信只有克伦威尔无比坚毅的信念和大无畏的独立个性才是这个国家最终的出路。

当天夜里,一众新模范军的底层军官带领士兵封锁了议会党保守派将领的住所,拘禁了包括桑威奇伯爵在内的所有高级将领,宣布实行特别军事管制,推举克伦威尔为新模范军最高统帅,直到克伦威尔获得最终胜利。

贵族军官们是如何在私底下诅咒唾骂自己,克伦威尔已经不在乎了。胜利就在眼前,哪怕此时此刻来自国外的军事援助几乎断绝,但他相信查理一世和苏格兰已经失去了和他继续作战的能力,英格兰内战即将结束,他的理想就将实现。

……

几个时区以外,北美曼城还是阳光灿烂的下午。毗邻曼城北区森林公园一侧的高档别墅社区里,一辆黑亮的马车正缓缓地驶进一座豪华庄园的大门。

一位侍从走到马车前,十分小心地打开车门,放下踏板,然后恭敬地向车厢里伸出了手。与此同时,庄园主楼门前,另一位贵妇正笑容满面地看着马车方向,身后还站着几位欧洲服饰打扮的中年人。

一男一女。两位身着常春藤高校附属小学制服的儿童走下了车,其中一位金发小女孩那粉嫩精致的脸上还带着青涩而腼腆的红晕。

“男爵阁下、公主殿下,请小心路面。”白发苍苍的欧裔老管家十分谨慎地招呼着下属将马车带开,一边态度极为恭谦地跟在两个小祖宗的身后。

“今天考试顺利吗,孩子们?”

戴卿卿快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一人亲了一口,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

“伊丽莎白的国语考试肯定不及格!笨死了!”

代欣志一脸天真的古板,年少老成地撇了眼身边的英格兰公主,发出了不屑的鼻音。

伊丽莎白.玛丽亚.斯图亚特,今年9岁。是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的第五个孩子。伊丽莎白比戴卿卿的长子代欣志小几个月,历史上本应该在出生后不久就夭折的,但在这个时空,却幸运地长大。

作为政治交换,伊丽莎白被查理一世送到了戴卿卿的家庭,而且经过英格兰王室法庭的公证,如今伊丽莎白已经是爱尔兰贵族肯梅尔男爵弗兰克.欣特.维特尔斯巴赫.代(代欣志)的法定未婚妻。两人的正式订婚仪式将在他们年满16岁后进行,距今还有7年。

一旦两人正式订婚,那查理一世亲笔签注的一份王室法律文书将正式起效。届时代欣志将成为爱尔兰的凯里公爵,整个芒斯特省凯里郡都将是代欣志名义上的公爵领地。

“可是我确实不知道卷子上写的什么……”才定居华美不到一年的英格兰公主,此时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嘴里还轻声嘀咕着几句英格兰语。

“那需要时间,亲爱的伊丽莎白,不要着急。”戴卿卿温柔地摸了把未来儿媳的金发,顺带着将孩子们的手放到了女仆长的手里。“带孩子们去休息,约娜。”

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背影,戴卿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去。

“勋爵夫人。国王陛下现在急需您的庇护!”一位英格兰王室的使者愁闷苦脸地在身后嘀咕着,仿佛此时整个英格兰的命运都压在了眼前的女人身上。

“国会的中立姿态是不会动摇的,但如果希望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重新认同你们的国王,那需要付出许多代价。”

戴卿卿嘴角一抹冷笑,姿态优雅地转身朝门内走去,几个英格兰王室使者都面面相觑。

“夫人,有外交部的信件转给您。”刚一走进书房,一个等候已久的侍从就双手奉上了一封电文。

打开只是看了一眼,戴卿卿就带着笑容坐到了沙发上,手里夹着电文轻轻摇晃:“先生们,埃姆登的腓特烈国王陛下已经做了回复,他依然不认同英格兰议会对一位合法国王作出的叛逆之举。他愿意为英格兰王室的安全作出承诺,但是……”

一个“但是”就让本来充满希望的英格兰王室使者的心又掉了下去,几个人的手心都捏出了汗。

“抛开那些空谈的理想不说,查理国王应该给予埃姆登、爱尔兰一个书面的外交邀请,而不是私下的胡乱承诺,否则这将是一场并不光彩的入侵。先生们,你们认为呢?”

“另外,我个人建议查理国王应该考虑更长远的安全问题,比如让威尔士亲王殿下(查理二世,查理一世的长子)转移到基拉尼或是锡利群岛去。”

戴卿卿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远方墙上的欧洲地图上掠过,最后停在了英格兰的某个地方,脸上的讽刺笑意不曾减弱。

又是一阵沉默,英格兰王室使者知道这是基拉尼女男爵对英格兰王室所能做的最大安全承诺了。现在爱尔兰已经公开和英格兰划开界限,查理一世在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威望已经跌入深谷,理论上如果保王党想要东山再起,除了保护查理一世本人,就必须考虑几个王位继承人的安全问题。

“那么援兵什么时候能出发呢?”一个年轻点的王室代表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遣词造语,直接就高声喊了起来。

“资金,还是资金问题,当然还有时间。”戴卿卿优雅地从侍从手里接过葡萄酒,满不在乎地说着。“爱尔兰贵族议会已经和科克郡自治议会达成了协议,将在今年组建一支军队,但就算我本人给予充分支持,要采购到足够的军需也需要时间,但谁能保证几十万英镑的军费花销能一个月就到位呢?除非有人能担保,我才能从大西洋银行获得资金,但明显这个担保人不能是我。而且迄今为止,英格兰王室的贷款信用已经所剩无几,还有200万美元的欠款未还呢……”

对视了一眼后,一位年老的英格兰王室代表从怀里缓缓摸出了一份文书。只见上面用花体字写了几行,内容是英格兰国王查理愿意将以下的王室领地作为担保,获取任何一方的资金援助,其中担保地和援助方都留空未填的。之后还有王室法庭的公证纹章,以及查理一世自己的亲笔签押,一旦援助方签字,就算是合法的。

典型的查理一世在内战期间病急乱投医的风格,不过模式倒是这个时代最为通行的。

“英格兰王室的海外直属殖民地还有吗?如果您是指新普罗维登斯岛,那很抱歉。那太小了,各种罪犯横行,很荒凉,甚至还不合法。所以不具备完全担保的资格。”戴卿卿果断地摆手拒绝。

新普罗维登斯岛,后世加勒比海巴哈马群岛的首府所在地,一座面积200多平方公里的风景优美的岛屿。巴哈马群岛海域长期以来就是欧洲海盗横行的区域,英格兰在新普罗维登斯岛的殖民就是一群英格兰海盗做的先锋。如今那里依然是英格兰海盗的聚集地之一,只是因为远离华美加勒比舰队的巡航区,而且并不威胁华美在加勒比海的主要贸易航线。所以长期以来一直被兵力不足的华美海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

好玩的是,新普罗维登斯岛提前好几十年被英格兰王室认定为王室海外殖民地,也算是沾了华美的蝴蝶翅膀的光,且一直都未正式出现在法律文书里。至少在17世纪中前期,那些放纵的英格兰海盗,只是借助了这个名头在给自己的海上作恶行为做包装,但却给西班牙的加勒比殖民地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让西班牙的加勒比舰队一直疲于奔命。

“那您的意思?”似乎觉得对方并没有直接否定这份担保文书的意义,英格兰使者赶紧压低了嗓音。

“再加上印度的苏拉特和马德拉斯贸易站!”戴卿卿毫不客气地指了指远方的世界地图,脸上的笑容渗入了一丝不容拒绝的严肃。

苏拉特和马德拉斯,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在17世纪初开辟的印度贸易据点,因为得天独厚的地位条件,为该公司的初期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比如利润丰厚的印度硝石贸易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

为全面破开印度的市场又不想直接承担什么成本,那从英格兰人手里合法接手两座现成的成熟贸易据点就是华美方面背地里选择的最好方式。

“可那是东印度公司的产业,那里并非王室所有。”一位英格兰王室代表吃惊地长大了嘴,无法想象眼前的贵妇会贪婪到把手伸向印度。因为英格兰王室已经不具备任何债务偿还能力了,所谓的抵押担保,其实和出售没有两样了。

“有区别吗?这是整个英格兰的前途,难道那些商人董事们已经忘记了他们从谁的手里获取的东印度贸易特许权?而且,即便是用它们做担保,那也远远不够的吧?”

连续的反问,让在场的英格兰王室代表无言以对,局势糜烂到这个地步,连伊丽莎白公主都被卖到了爱尔兰,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

在随后前来的华美律师的公证下,这份只能算私底下非官方的抵押借贷协议正式签署了,英格兰王室的援助方依然是爱尔兰基拉尼女男爵,新普罗维登斯岛、印度的苏拉特和马德拉斯贸易据点都作为了贷款质押物。

按照贷款协议,爱尔兰基拉尼玫瑰商会将支持爱尔兰议会和公教联盟组建一支干涉军,并在“准备妥当”之后进入苏格兰,为查理一世保住最后的家业。其中部分资金,将分给埃姆登的腓特烈五世,以满足腓特烈军事干涉英格兰内战的花销。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场英格兰王室拿海外产业做担保、爱尔兰商会凑款出资、爱尔兰和埃姆登出人的武装大游行,而在表面上,并没有和华美的官方立场有任何冲突。

但英格兰王室代表并不清楚,玫瑰商会的幕后所有者,依然是华美外交部。(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拉罗谢尔的代表

在任何国家或者地区的人民斗争中,都不难找到一批象征着斗争精神的地理标志物。因为各种原因,它们不光成为斗争群体的栖身之所,更是承载了斗争群体的坚守意念。人类文明无论如何发展,宗教如何演进,从远古文化基因中传承下来的拜物信仰依然让这些地理名字成为了一种寄托。

在以天主教为国教的法国,绝大部分信仰新教的居民都集中在法国南部和西南部,人数超过百万。他们的核心群体由手工业者、小商人或底层贵族组成,思想上更为活跃开放,还是法国16世纪以来积极投身海外贸易的主要力量组成部分。

1568年,法国西南部沿海城市拉罗谢尔成为了法国新教胡格诺派的核心据点,为法国16世纪以来宗教改革风潮的中心之一,也是胡格诺派获得英格兰、荷兰等新教国家外部支援的主要港口。

在绵延了数十年胡格诺战争中,拉罗谢尔的胡格诺教徒是斗争意志最为坚定、态度最为激进的群体。镇压新教运动的法国天主教军队曾经于1572年和1627年两度包围拉罗谢尔,并爆发过惨烈的攻防战。

第二次拉罗谢尔法国新教暴动在十几年前被老狐狸黎塞留给镇压下去,超过十万的法国新教徒被放逐或被迫离开法国,其中少部分工匠家庭就通过大西洋航线被华美接纳。

蝴蝶翅膀扇起的第三次拉罗谢尔新教徒暴动在1644年初春爆发,这一历史上本没有的大规模新教武装起义,算是法国新首相马萨林掌权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对法国而言本来前途乐观的欧洲战争,因为内部又出了这么个马蜂窝,一下子打乱了整个节奏。

不光拉罗谢尔周边再次被起义的新教徒全面控制,就连临近的西南港口重镇波尔多都被新教徒占领了。调去镇压起义的法国王室军队,惊讶地发现曾经粗糙到只能用木棒和粪叉战斗的胡格诺信徒们居然拥有着大量美式燧发枪,甚至在波尔多的围城战中还出现了大炮!

由于北美土地控制权的争议。华美和法国的外交关系一年不如一年。华美大西洋银行中断了对法国王室的一切贷款资助,对法国的军售基本中断,双边贸易额也在年年下滑。所有的一切加起来,导致深陷战争泥潭的法国经济雪上加霜,法军在战争前期所占有的战略优势已经所剩无几。

……

位于华美首都曼城东北几十公里外的新罗谢尔镇,最初就容纳了一批来自法国的胡格诺新教徒难民。这些在法国和天主教权贵们斗争了半个世纪的法裔移民在最初的几年,依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冲动好胜,也导致新罗谢尔镇发生过多起极端暴力事件,还把不少老国民都拉下了水,也变相诞生了华美有名的“海外流放城镇”——南大西洋绿岛镇。

直到1637年后华美民政部和移民部逐步调整和稀释来自法国西南部的新教难民的安置。新罗谢尔镇才逐渐走向了平稳发展道路。新罗谢尔镇在1645年元旦正式改镇建市,在籍国民人口约14000人。如今华美全国的法裔及其后裔大约15000人,其中居住在新罗谢尔市的约占五分之一,依然是法裔人口最多的城镇。

有了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和康乃馨集团的大笔投资,新罗谢尔市成为宋州乃至全国有名的成衣制造业城镇,尤其是女性就业率为全国最高,无论是欧裔难民的后代还是心灵手巧的东方女工,都在这里一展所长。进入17世纪40年代后,新罗谢尔镇发展成华美成衣、针织品和高级皮毛加工制造中心之一。相关从业人口占去全市劳动力的50%。

到了最近两年,由于国内妇幼纺织用品的需求量出现暴涨,新罗谢尔市大大小小十几家制衣企业迎来了大发展机遇,劳保服、婴儿尿布、床单被套、棉毛针织品几乎占有本土三分之一的市场。尤其是完全包办了华美中小学生的校服,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城市产业品牌。

海风习习,新罗谢尔港口停靠着十多艘内河或近海商船,一箱箱刚从制衣工厂运出的纺织用品被工人们码进集装箱吊上商船。然后不久之后就将送往全国各地。

一艘同时悬挂华美国旗和爱尔兰基拉尼玫瑰商会旗帜的远洋商船,也停靠地在码头卸货。来自爱尔兰的优质毛纱、麻纱以及美属冰岛的高档羊毛正在上岸,并在不久之后还要装载一大批华美绒毯、呢绒、皮毛制品、针织品和谷物返回美属亚速尔。

忙碌的港区一侧。一小块区域被临时隔离清空,几个华美外交部和基督教协会的工作人员正静静地注视着港外的海平线,似乎正在等候什么人。

此时此刻,在曼城刚刚发行的《曼城周报》上,一个不起眼的版面角落里,正刊印着一小段新闻:“法国西南部城市代表即将访问本国宋州新罗谢尔市,并将就法国西南部的人道主义危机寻求新罗谢尔市政府的帮助。在此之前,我国外交部多次重申过中立立场,并希望法国西南部冲突双方用和平手段解决争端……”

……

两天后,一份由国防部军情局整理的文件和一封书信放到了内阁总理关如中的办公室桌上。

署名为“拉罗谢尔市民委员会”书信是来自法国西南部新教徒控制下的拉罗谢尔港,信使如今正在军情局的安排下在新罗谢尔市政厅里居住。

“格罗佛少校的工作很出色嘛,看来我们的‘雄鸡’计划进展得很顺利!”关如中翻看着军情局的文件,对办公室里单独会见的国防部军情局长李铭杰少将连连点头。

“现在聚集在拉罗谢尔和波尔多周边的法国新教徒人数已经超过了七十万,约占法国新教总人数的五成,其中武装人员就有三万。军情局两个月前通过一家葡萄牙商会又向他们提供了3000吨玉米、4门12磅炮和2000支产自荷兰或西班牙的二手21B燧发枪。”李铭杰谦虚地微微欠了下身,但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芒,“法国首相马萨林大概没想到这次新教徒暴动的强度会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法国西南部的军队已经无法对拉罗谢尔构成大的威胁。”

“那位杜蒙代表倒是彻底认定了只有我们才能给他们带来最终的出路,他们野心不小心啊……”关如中看完经过翻译的法国书信。笑着点了点桌面,“他们的后台老板希望获得我们的继续支持,争取拉罗谢尔和波尔多实现胡格诺新教徒的地方自治。原本我们只是打算借他们的手搞乱法国的战略节奏,没想到打出这么个结果出来,倒出乎我们意料。”

“法军现在采取了围困战术和战区三光政策,从陆路截断了胡格诺新教徒获取粮食和军用物资的通道。理论上,如果我们中断对他们的物资支持,他们最多还能坚持一年。毕竟当地的民生经济已经趋于崩溃,他们再有狂热的斗争意志,还是必须要吃饱肚子才能和法国王室继续打下去。”

“但从前年到现在。军情局一直很谨慎地操作物资输入渠道。没有国内的允许,我无法组织更多的物资提供给杜蒙他们。如果内阁正式认可他们的诉求,那倒是个低成本整垮法国的方案。反正我们也快对法国动手了,正好趁它病要它命,把这个蝴蝶翅膀给做足。”

李铭杰摸着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大西洋银行年初已经向法国方面发出了催缴到期国债贷款的公函。虽然他们一直没有回复,但我相信法国首相马萨林现在就算没有我们的讨债,也是焦头烂额。”关如中拿出一本情报资料。笑着翻到法国那一页,指着一大行数据,“具我们推断,别说是欠我们的几期贷款加起来超过800万美元。他们今年上半年拖欠的荷兰银行家的到期债务也超过了500万美元。”

“虽然西班牙是天主教国家,但我相信西班牙人更希望法国在这个时候生不如死。说起来,因为战争强度远超历史同期,所有参战国的战争潜力都快打光了。也就是说,欧洲三十年战争并不会被我们拖延超过1648年。”

看完法国那一页,关如中又顺势翻开了西班牙的一页。粗略扫了几眼,西班牙王室背上的华美债务比法国更多,达到了1000万美元,只是因为利息有优惠,而且还是长期还款协议,所以压力比法国要稍微小一些。

“那关哥的意思是?”李铭杰大概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赶紧压低了声音。

“西班牙一直在说服我们共同对法国作战,但我们公开介入的时机还要再等等,只有借口做足了,才能真正开工。在此之前,你们国防部军情局继续和拉罗谢尔保持暗中联系,他们的问题我会提交到国家安全委员会上去讨论。”

……

又是几天后,安顿在新罗谢尔市政厅的法国拉罗谢尔胡格诺教派起义代表终于收到了华美方面的回复。

回复信的官方身份依然是华美新罗谢尔市政府,按照承诺,华美方面将以华美基督教协会和新罗谢尔市政府的名义,通过欧洲商会向拉罗谢尔捐赠或很低的价格提供一批粮食、衣物和药品等人道主义物资。

跟在官方信后面的,则是华美国防部军情局的另一封秘密支援物资清单。拉蒙等人看过之后全部笑开了怀,因为信里承诺将向拉罗谢尔的新教民兵提供一批在欧洲战争中最先进的34A型后装燧发枪和少量新式大炮,以坚定新教民兵继续抗争的信心。

至少到目前为止,华美方面还未直接提出什么回报条件。唯一的硬性要求,则是这批武器必须受华美情报人员的监管,没有华美方面的允许,拉罗谢尔的新教民兵是不能启用这些武器。

为回报这一大批在欧洲用钱都难以得到的大批物资援助,拉蒙等人抬出了几个随船而来的箱子,并当着华美情报人员的面打开。超过100公斤的各种金银饰品、珠宝和钱币,假如金银成色有保障的话,粗算总价值约10万美元。

至于呆在曼城南区外交领事馆的法国外交官,则在过去几个月里都很安静。不光是华美公开媒体对法国的口诛笔伐节节攀升,更关键的是,华美国有大西洋银行的上门要债次数也是越加频繁。(未完待续。。)

PS:刷存在感第一弹

第十六章 无题

1645年6月27日,周三。

各个学校的学年期末考试正在进行中,一年一度的北美冠军杯足球赛也到了开赛前的最后一周准备阶段。

今年的冠军杯参赛队伍达到了创纪录的十六支球队,过去半个月里,这些球队就已经陆续抵达曼城。此时的曼城街头,到处张贴着冠军杯比赛的大幅宣传海报。长岛西区体育场外的售票点更是每天排起了长队,长达两个多月的赛程套票短短几天就售出了一半,第一次出售的足球博彩券也引起了许多伪球迷的关注。

前年正式出刊、每逢周三发行的《华美体育周报》,把正在决赛阶段的台球职业联赛和羽毛球联赛挤压到了最末版,启用黄金版面连篇累帧地大肆报道本年度冠军杯足球赛的新闻。不光对每一支参赛队伍的资料都用一个版面进行专题介绍,类似球场广告牌招商的后世体育产业新闻也悄然出现。

服装店里,足球运动衫之类的学龄儿童服饰和纯手工足球鞋正在热销,富裕的家庭并不介意让自己的孩子身穿这种售价超过10美元一套的儿童足球运动套装在外摸爬滚打。

轰轰烈烈、富有视觉冲击力与进取对抗精神的足球赛,直到这个时候,才稍微有了些全民运动的味道。

……

助手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了,身为“希望出版社”总裁的英格丽,才把视线从窗外远方的长岛西区体育场上挪回来。

作为前华美海军将领安德鲁的第三个孩子,当父亲以海军少将军衔从海军退役后不久,英格丽就在大哥艾尔森的支持以及嫂子陆梅的穿针引线下,从华美文教与出版业巨头、海州复旦大学名誉校长张若寒那里获得了帮助,和身为高级警官的丈夫一起创办了希望出版社。

虽然希望出版社创立到现在才三年时间,除了承接量大利薄的中小学标准教材等出版物外,有着常春藤文学与艺术专业文凭的英格丽。凭借着自己独到的眼光,成功包装推出了若干青年读物,更有多部学龄儿童课外画本被内阁文教部定为了官方指定课外书籍,业绩一下子就获得了突破。

华美每年全国出版刊印超过100万册青少年和儿童课外读物,其中希望出版社就占了其中20万册。去年出版社税后纯利突破万元,成为文化出版产业里异军突起的代表。

现在,希望出版社就收到了文教部一批重量级的书籍出版合同,面向国内外出版发行一套充分展现华美社会面貌与国民生活的书籍,读者年龄群定义在12到30岁。

丈夫是曼城联合足球俱乐部的铁杆粉丝,恐怕现在正在球场上为热身表演的球队加油助威吧?英格丽一边想象着丈夫此时兴奋的表情。一边带着浅浅的微笑看住了在场的十几位欧裔或华裔青年。

“好了,刚才陈小姐已经给诸位讲清楚合同细节了吧?”办公桌后的英格丽,摸着小腹,感受着胎儿不安分的躁动,但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你们都是国内美术界出类拔萃的青年,也许中间还有从常春藤高校艺术专业毕业的学弟,所以我希望大家能珍惜这个机会,在未来一年全身心投入进去。拿出最优秀的作品。”

英格丽口中的合同,就是一系列针对12到16岁青少年的读物,以及部分成人类的餐饮、服装、旅游、文学诗集等生活时尚读物。由于内容都很高大上,所以将大规模配图。并采用成本高昂的雕版制图印刷技术,为此英格丽专门找来了一批从事美术与广告工作的青年,专门绘制那数百张配图插画,其综合成本将远高于早些年的纯文字读物。

选择签约扶持年轻的文学艺术创业者。是英格丽创办希望出版社以来一直坚持的发展道路,她坚信这些新一代文艺青年会成为希望出版社今后进一步壮大的潜力股。

“《森林的故事》和《海洋的故事》是我在学生时代就很喜欢看的书籍,它让我知道了一个存在已久却一无所知的大自然。现在我也经常念给我的孩子听……可惜那时候只有文字,失去了许多美妙的体会。”

英格丽从一边取过两本中学课外读物,笑着举到了手里。

“夫人,我在大学的时候就专攻的素描与勾线画,都是写实风格,也许我可以接下这两书的配图插画工作!”一个华裔青年赶紧站了起来,从略微发皱的外套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家境出身比较贫寒的青年。

“听说你是复旦大学艺术系毕业的?正如我期望的那样,这是最适合你的。”英格兰点点头,又把头转向了其他跃跃欲试的青年,“记住,这一批书籍不光是提供给国内的读者,还将面向海外其他国家发行,每一本的刊印量都是十万册。所有插图配画都允许你们署名,它们的意义不会弱于一本销往欧洲的精装版《圣经》,说是你们个人乃至整个国家的形象工程也不为过。”

在场的青年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慢慢地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

具体哪本书的配图插画工作交给谁,相关的合同签订过程英格丽没有去管,只是一个人出门登上露天阳台,去享受日光浴。而她的秘书助理,则给每位签订了合同的青年都递上了一个信封。

踏出希望出版社公司大门的某个欧裔青年,看看四周没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赶紧走到一个角落里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叠大小比银行支票略大一些、采用雕版印刷技术和特殊配方纸张印制的双色票据。票据正面写着“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商业银行储备凭证”一行小字,中间是一组花体阿拉伯数字。

银行储备凭证是华美多年来国内金融发展的产物,银行记账货币的一种,由国有大西洋银行负责发行。最初用于解决大中型企业的现金业务结算的难题,记账金额也较大,后来和华美展开大西洋贸易合作的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也接受了该种票证的贴现业务。

当一些大企业逐渐因为每月要发放大量工资而陷入现金硬币管理麻烦的时候,一些小金额的、无利息的不记名商业银行储备凭证也就顺其自然地出台了。

企业用现金从银行一次性大量兑换这种不记名的商业银行储备凭证,就可以很方便地代替现金给员工发放工资。拿到这种银行储备凭证的人。随时可以从任何一家银行里兑换到现金硬币,用起来极其方便。而任何一家承兑了储备凭证的银行,都可以在大西洋银行最终换回真金白银,或是用来等值抵充国家的银行业经营税。

因为属于不记名的记账货币,所以性质极其类似国家民政部曾经大量发放的节假日购物代金券。使用中的唯一小限制,就是有个票证发行期承兑贴现的手续费。发行期不满六个月的,在兑换现金硬币时需要支付1%的手续费,大于六个月的,则无须手续费。这等于国有大西洋银行无形中吃掉了储户六个月真金白银的利息,并把部分利息收益支付给承兑票证业务的其他银行。

到了最近几年。许多大商场或商铺都开始接受这种银行储备凭证购物,变相地实现了纸质钞票的流通功能。而华美内阁,这些年也直接以这种记账货币的形式通过国有大西洋银行发行国债。

尤其在曼城、雅城、青城等本土大城市,大量的职工家庭都懒得每个月发工资那天跑去银行排队兑换现金硬币,而是直接用这种储备凭证去愿意接受的商家购买家用商品。

代扣掉个人所得税后,青年收到的银行储备凭证算是一半的合约预付金,每张面额10美元,一共30张,几乎相当于一位华美中级熟练技工一年的工资。对于刚走出校门一两年的单身小青年来说。无疑算是一笔巨款了。

接下来一年,小青年就要憋在家里拼命画稿,然后接受一遍又一遍苛刻的验收挑刺,接着成为书籍上精美的配图插画。最后再随着华美的商船漂洋过海到达欧洲或东方。

……

曼城南区商业街的一家书店里,三位已经更换了大明书生服饰的青年,正在仔细地挑选书籍。在他们身后,几个书店服务员手里已经捧起了高高的书籍。全都是这三个青年选中的。虽然太过沉重,但服务员们都满脸堆笑,对一次性购买如此之多的大客户是万般恭顺。

顾继坤、王夫之还有罗建。最终在首都国立大学教务处的劝说下,选择完成最后的毕业考试再回国。时间安排是如此的紧迫,他们连学位证颁授典礼都等不了,只是上午匆匆领取了毕业证书,然后在顾继坤的提醒下,三人上街赶紧采购一些归国的物品。

大学教材和首都书店里的书籍,就成了顾继坤最为看重的东西,因为华美本土和诸多海外领的文化发展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许多书籍在明珠岛都未必能买到。更关键的是,和曼城高昂的生活花费相比,华美的书籍价钱反倒比大明要便宜一些。

顾继坤在首都国立大学学的法律专业,自然这次挑选了不少学校教材、课题读本,以及几乎全套的华美国家法律书本,就连学校社团生活的书本也全带上了。

王夫之学的是金融管理,此次携带回国的就以经济学方面的为主,其中还包括过去一年的《北美金融时报》。

罗建要带的书籍出版物就杂了很多,除了自己所学的专业课本,许多本来打算读研究生时再学的教材都在教务处的特批下弄到了,此外就是数量众多的青少年科普读物。

“可惜此间书屋所售,大多是市井猎奇杂文,与学府书馆藏书差之千里啊!”王夫之将手里的一本书放回书架,对身边两位同伴连连摇头。

“学府书馆专业育人,此间书屋皆是通世喻情启智之作。雅俗共赏,不一而论。”顾继坤将两本颇受华美年轻人喜爱的《蓝桥遗梦》和《曼城爱情故事》递到了身后的服务员手里,然后笑着指了指远方的书架,“说是俗文也未尽然,而农兄难道未见,那里也有我东土的唐诗宋词呢。”

“不错。华美育才重教,均为实学,即便此间书馆所售杂文,亦是大明书社未曾所见。小弟手中《一百个生活趣事》,所载自然格物之理,放之我大明,非长年潜心深究不可成书。然华美市井百民,老少均习以为常,更无论报纸新闻月月新意,华美西学之深厚可见一斑。”

罗建也在一边附和着。他所选中的书,几乎全是自然科学小知识一类的,但却并不以其内容肤浅而放到一边。当然若以几年前的眼光来看,这些所谓的肤浅书本都是一座金山。

至于华美的社会流行文学作品,在顾继坤三人看来,除了那些青少年画本,内容大多乏善可陈或是太过离经叛道,白话通俗,遣词造句远不如大明。不过已经见怪不惊的三人还是尽量多买了些。以免到时不再有机会接触。

三人买的书几乎装满了一辆重型板车,也基本花光了三人在曼城几年攒下的所有留学生生活补贴。看着几个书店服务员哼哧哼哧搬运的样子,三人这才发觉自己买的数量着实有点吓人。

似乎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就等着几天后的客轮班期了。望着车水马龙的曼城商业街。一排排熟悉的大商场、时装店和食品冷饮屋,三人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空虚感。

“毕业典礼在即,在下却赶不上了,今日与系里几位同窗有约。不醉不归,就先告辞……”发呆几分钟后,王夫之轻声说了句。就独自走开了。

“忠清兄,我打算再去图书馆和实验室坐坐……”看到王夫之略显落寞离去的背影,罗建似乎也有了心事。

两位同伴都走远了,只剩下车马穿梭中顾继坤一个人。望了望远方的华美国会大厦和最高法院,回想起数月前的作为毕业实习生参与的一场最高法院卷宗审理过程,顾继坤忽然也有一种舍不得离去的感觉。

……

华灯初上,罗建一个人漫步在曼城南区的某片街区。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身后缓缓而来,摇晃着一串串悦耳的叮铃声。罗建赶紧下意识地身体往街边退了几步,深深低下头,感受着漆黑的马车从身边开过。

抬起头来,这里的街景很是熟悉,不远处,一座大型庄园在路灯下静悄悄的,只有街上并肩走过的警察那空洞的脚步声。

犹豫了好一会儿,罗建还是选择了转身,朝着学校方向而去。

马车停在了安家庄园外,车门打开,大腹便便的安洁在一位海军上尉的陪同下走了下来。

“大小姐和姑爷回家了!老爷,夫人!”招呼仆役拉开铁栏大门的同时,一位庄园管事的声音就穿透了庄园草坪。

不多时,安邵清和张丽就双双出现在庄园别墅主楼门口,两人脸上都带着微笑。

文宇军和安洁手牵手走到了长辈面前,然后安洁在丈夫的搀扶下,勉强朝父母行了个礼。

“怀孕六个月正是最关键期,要注意身子。怎么那么晚选择回家啊?”看到女儿那略带羞涩的稳重仪态,张丽连忙走上几步,拉住了对方的手。

另一边,安邵清则笑看着新晋升为海军上尉的女婿文宇军。

“爸爸,妈妈,我接到海军司令部调令,去亚洲舰队司令部任职,明天就要出发。我爸妈正在葡萄园岛度假,怕家里保姆照顾不过来,还是让小洁回二老身边住。”

文宇军在将妻子交给安家侍女带走后,才把今天匆忙回安家的理由告诉了岳父母。

“哎,又是扎堆往那个地方跑……洁儿已经六个月身孕,你这一去,可就一年回不来了,等孩子出生了是男是女你都不知道,你爸爸难道就没给你安排更好的部门?”看到女婿那张洋溢着青春与文雅气息的笑脸,张丽略微叹了口气。

“今年的预备舰长班评定落选了,爸爸说让我再去基层锻炼两年,这次调令就是他度假前安排的。”说到自己惨遭预备舰长班淘汰,文宇军此时终于表露出孩子般的腼腆和羞愧。

“你爸爸、任长乐、邓明权这些人还真是狠心……怎么老把孩子往危险的地方撵呢?”张丽见女婿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两年,好几个好友家从军的养子或是亲生子都陆续派往了远东,据说就连国会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女儿齐祖萍都有意从文教部辞职,申请前往明珠岛的小学任教。一想到这些,张丽心里就没踏实过。

……

父母和丈夫还在楼下闲聊攀谈,安洁则来到了久别的娘家卧房。卧房隔壁,几个弟弟妹妹的房间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声响。

妹妹安淑今年初也嫁人了,对象正是当初认识的前总统刘铭均家的刘著河。除年纪最小的安平和安明两个弟弟还在家,安洋、安信和安茹也都在外上学。家里一下少了那么多人,偌大的庄园顿时显得有点冷清起来。

支开侍女后,安洁独自一人走到阳台上,开始打望庄园外的街道夜景。

除了昏暗的灯光,街道上算是空无一人,但安洁总觉得之前坐马车路过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停留过。

数年时间一晃而过,如今自己将为人母,而那个来自东方的青年也完成了三年学业,听说即将归国。从今以后,两人的世界就彻底分离开了。

“那是一个你不曾想象的地方,那个世界和我们的生活格格不入,如果你要选择他,那注定会一辈子痛苦!我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呆呆地望着夜空星辰,安洁耳边似乎又回想起母亲张丽当初的劝说,思绪也飘到了最初与某个青年相会的地方。(未完待续。。)

PS:刷存在感第二弹。

第十七章 共同利益

1645年7月7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六月十四,小暑。

炎炎夏日,曾经风光无限的华美香港总督区港口,烈日下倒显得有几番冷清。除了几艘来自吕宋岛和大员岛的中小商船外,一度百舸争流的景象萧条了很多。拥挤的货栈交易区也人流减少了许多,大量在香港落脚打工的难民码头搬工都无所事事地蹲在树荫下乘凉。

就在琼州乡绅紧锣密鼓私下奔走的同时,广州到香港的贸易却并未完全中断。

虽然丁楚奎的贪得无厌闹出一摊子祸害让许多广州小海商没了抓拿,但没了琼州南海商号的强势竞争,有点官面人脉的广州大海商们反而显露出几丝轻松。

广福行在这次动荡中基本没有受到大的影响,甚至因为广州城内最大的南海商号的商铺被关停,广福行新开张的铺面一来就红火了不少。

眼红嫉妒琼州乡绅的广州乡绅们,似乎在这个阶段还有点幸灾乐祸。即使摸不准丁楚奎的后续动作,短短几天之内,就有不少有点头脸的广州大商户和罗惠德建立了联系,称兄道弟之后就拐弯抹角地表达了愿意入股共营的想法。

西郊产业园,罗家宅院里,又是来自广州城的几十名中小海商齐聚一堂。不过现在他们不再是独门独户的单干,而是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着“广福行”股东的头衔。

一碗碗冰镇酸梅汤下肚,驱散了暑气,在场的广州海商们都舒服得长舒一口气。而坐在首位的罗惠德,则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在座的某几个核心董事成员的脸。

“四月起,琼州南海商号被禁,我广福行商事门路颇为受益。虽是草创之期,诸州府商铺货栈初立,然上月盈利已过白银万两。”一个负责总账的股东捏着一本账册站了起来。摇头晃脑,“此乃千载难逢之机遇,若是地方官府打点妥当,本月盈利当翻倍不止。”

虽然一一摆出的经营项目还只是个起步规模,但几乎所有的广福行股东都眉开眼笑。似乎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嗝屁后,广州海商已经拥有了吃独食的最大本钱。

“番禺和虎门关口未撤,本行上月出入广州城商货所纳‘巡检银’已过五千两。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身为总董事的罗惠德先是对同僚的报喜点点头,然后望着房梁又深深叹了口气,“我等万不可沾沾自喜。南海商号虽为劲敌,然两广地面错综复杂。稍有不慎,难免牵连进去。还不知两广总督府这一次查禁海贸,何时是个头呢……”

此话一出,不少之前还喜气洋洋的几个广州海商都为之一愣,窃窃私语相继出现,之前小富即安或是幸灾乐祸的乐观情绪渐渐隐去。

“听闻南洋东联集团已被迫停购琼州本季新稻及诸货,琼州新稻现今积压不下三十万石,只是两广一地,可就是十万两银子的利……”罗惠德见不少人都在思考。赶紧压低了声音,“官府并未禁我广州海商出入琼州,但在商言商,若我等此时援手一二。或许对今后两家共事也大有裨益吧?”

“罗大掌柜所言甚是,俗话说得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个中年海商站了起来,四面一拱手。面带严肃,“想南海商号十余年来,曾何等风光。不想树大招风。如今丁楚奎说禁就禁了。风水轮流转,天知晓何时又来个张楚奎、王楚奎,这板子哪日落在我等头上,也未可知,诸位须细细思量了。”

一张张脸开始逐渐变色,好几个年长的也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琼州士绅积货难出,工坊罢产停业渐多。可是我等的好机会?”在场的人们都默不作语,突然,罗惠德话头一转,直接提到了琼州目前的困境。

“罗大掌柜的意思?”几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广州粮商赶紧竖起了脖子。

“香港南洋稻米货路已闭,琼米难出,两广米价入夏以来已攀高一成多,若我等出手,一解两广米粮困局,二则有利可图,更为两广地方表率,可谓一举三得。”罗惠德细细算着,部分人也在微微点头。

“若明面上和南海商号来往,怕是官府那里不好交代吧?”一个谨慎的海商此时站了起来,还有点担心。

“即便不来往,你当丁楚奎就会善罢甘休?难道周掌柜忘了番禺市舶司查扣南洋精盐一事了,那里面有多少是在座各位的货?每石南洋精盐一钱三分的‘入关银’诸位还嫌给少了吗?”罗惠德冷冷一哼,有点鄙视地看着和自己唱反调的小股东。

“眼下广州、肇庆、梧州、桂林等地米粮、盐糖趁势而涨,民怨已起,驻琼州、韶州新镇三营又在闹饷,那丁楚奎只顾着自己敛财,哪有法子解决这些麻烦。再说了,我等若无动于衷,放任琼州士绅由着丁楚奎盘剥,也于大局不利,难说不是狭隘短视之举。”

话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帮着南海商号流转一下积压在琼州的商货,好像还是不太可能绕过丁楚奎的耳目,在场的海商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今天罗惠德的态度。

“如今两广商民苦于丁楚奎久矣,听闻广西巡抚瞿式耜月前已经上书朝廷弹劾丁楚奎滥行禁查,阻绝米盐内输。此等时机,若不抓住,那丁楚奎难免日后会变本加厉。”罗惠德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压低了声音,“眼下两广、闽浙往来商船缩减不足往日四成,若是两广柴米油盐诸货市价大涨,民心大怨,那丁楚奎还能下得了嘴吗……”

“这……”

大概听懂了罗惠德的意思,许多经商多年的广州商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大幅度压缩市场供货,抬高价格,起哄造谣,类似这样的手段,早在隆庆年间广州的商人老前辈们就玩过不止一次。别说是商人们唯利是图,硬是逼得当时的广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松了市舶司的海禁管制,也间接促使了隆庆开关。

丁楚奎是典型的贪污求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真有胆子冒着引起民愤的风险继续连所有广州商人也一起打压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堂里的广州海商们都渐渐散去了,只有罗惠德一人还坐在位置上慢慢饮茶。

偏厅的门开了,只见一位五十来岁的胖子带着微笑走了出来。

“实在照顾不周啊,让钱三爷一人在偏厅里闷着。”罗惠德赶紧放下茶杯,站起来朝着钱老三连连拱手,“在下和诸董事商议已定,不日即可入琼流转滞货。”

“很好,罗大掌柜。你做得很好啊!”钱老三满意地坐到罗惠德原本的位置上,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广福行总董事,“另外,广福行打算在高州投建煤场的工物器械,集团总部已经应允半价,且只占两成股份,现在应该就在海运途中。今后广福行精煤和‘石炼油’,东联集团将承诺全数吃下!”

“钱三爷厚爱广福行,这事关我两广商民生死大事。罗某自然看得清。”罗惠德满脸堆笑,对自己接受和南海商号联手对抗丁楚奎的决定感到十分得意,“至于精煤和石炼油,罗某现在就能担保。无论南海商号今后如何出价,广福行定比那琼州低上一成!”

“老罗,当年果然没看错你啊!我就提前恭喜广福行发财了。”

钱老三两眼精光一冒,更加欣赏眼前这个从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小商人成长起来的广福行领头人。

“不过。今天我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麻烦罗大掌柜。”钱老三笑脸不减,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敲打着。

似乎从对方的笑眼深处看到了什么。罗惠德赶紧拱手垂头,显得十分郑重。

“这大明的江山就是铁打的,这些年也四处透风,听说江北已经被满清破了,南京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可就难说了……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北边风候不好,闽浙一带的海商就该早做打算,到广州避避风头。”

“闽浙诸商与我华美也有二十来年的交道了,罗大掌柜更是人脉多广,就辛苦罗大掌柜派人走动走动,说动一个算一个,有备无患,谁要觉得自己天生命好继续呆着,也无妨。”

说完,一封信就放到了桌上,钱老三放下茶杯,转身出了门,而罗惠德已经惊得后背全被汗水浸湿。

……

几天后,就在广州城的过半商铺都在暗中酝酿提高市面诸多民生商品价格的时候,一艘东联集团的东联800型商船驶进了大员岛东宁府的港口。

此时的大员岛,经过多年修生养息,加之近些年一轮声势颇大的大陆和朝鲜半岛汉民流户引入后,大员本地的汉民人口已经突破了二十万人,此外还有十几年来用各种手段强制归化的近十万大员土民。

按照五户抽一的大员兵役,目前大员宣慰司也拥有着一支总人数过万的陆海兵力。虽然军力规模远低于鼎盛时期,但都是精兵,而且除了水师战船外,清一色的华美军械,装备也算是一等一。在整个东海来看,是除了郑芝龙集团外,另一家实力不俗的割据军阀。

向华美全面开放大员开发后,短短两年内,十几家由华美东联集团参股注资的工农业项目已经在大员正式运营,并以数倍于旧有的效率在扩张规模。

东宁府的粗糖、茶叶、生丝和蓖麻油产量提升了一倍,鸡笼县境内的水泥石材产量、矿产开采量更是足足提升了三倍。云林县、天兴县、淡水县的大型农场也进入了成本回收期,连续两年大员输往大陆闽浙两省的稻米都高达二十万石。此外大员还成为了吕宋的第三大贸易伙伴,每年经由大员中转输入到吕宋的大明货物超过五千吨。

到港的东联集团商船马上就受到了最优等的照顾,在皮鞭的催促下,上百个从兰芳买来的马来土著奴隶搬工如上了发条一样涌到了码头边,拉揽绳,接船板,或是如蚂蚁一样围着吊下的集装箱。

“哎呀,原来是宁爷啊,今年可是少见您了!”

一位隶属东宁海关的大员宣慰司小官吏。满脸媚笑地贴上了走下商船的华美业务主管,几乎看都没看对方递来的商品清单,就忙不迭地点头哈腰:“您真见外,还上船查验啥啊?不都是年前定好了的税单吗?一共是一千六百银元(美元)。”

来自东联集团的进关货物,无论商品种类如何,数量多少,都只按照船舶最大载货吨位收取每吨2美元的象征性关税,就是华美商务部和大员宣慰司签订的“最惠国协议”。这一船的华美布匹、药品、肥皂、食用油、化肥、火柴、灯油、五金加起来在大员的出售总价至少在30000美元以上,而大员方面只是收取了极低的海关船货税。

也不打算和这个身份低微的大员宣慰司小官说啥,姓宁的东联业务主管只是轻轻一点头。身后的商务书记员就把一张东方银行的支票递了过去,顺带着又是几个美元银币塞到了对方手里。

对这种海关船货税的支付模式,大员各港口的小官吏们都习以为常。因为在东宁城内,就有一家两年前开办的东方银行东宁分行,这种支票随时都可以在那里兑现。

而几乎每次东联商船入关,东联集团的随船业务负责人都会按照惯例给予前来收税的海关小官吏一小份打赏。弄得每次有东联集团商船入港的时候,争抢前去收税的积极行为不知道会挤破多少人的头皮。

使用方便、做工精美、成色有保障的华美银币,已经逐渐成为了大员岛的通用货币。从远东各个渠道获取的金银铜,会在明珠岛的央行铸币分厂化成一个个华美标准硬币。然后又流入吕宋、兰芳或是大员,而在三地开办的国有大西洋银行或东方银行分行,更是成为了当地经济发展和货币流通的重要阀门。到了近两年,华美一美元和十美分银币甚至在琼州都开始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山头。深得士绅百姓的喜爱。

“嗨,宁爷又见外了。这次如果多留几日的话,后日晚下官在城里做东,请您好好喝几杯。”捏着几个银币的小官吏此时更加耳红面热。差点都鞠躬弯腰到地了。

“不用了,我后天就要离港去鸡笼县码头装货,就麻烦你通知煤站明天就加好煤。煤钱先记在账上。这里还有一封香港总督阁下的信需要转交给你们的同知大人,就麻烦你跑一趟了!”

有重任在身的宁姓业务主管,此时丝毫没有什么好脸色,结果弄得前来巴结的大员海关小官吏是满脸尴尬。

……

入夜了,东宁城内那座最大的宣慰使府邸里,一片死寂。

大员宣慰使颜思海,终于旧伤新疾多年后熬干了自己的精力。前半声戎马倥偬,后半辈子声色犬马,大概就是颜思海一生的真实写照。不管这些年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至少在大员百姓眼里,他依然是个为大员安定富足打开局面的英明领袖。

卧房里一片哭哭啼啼,几个小妾还在泪眼朦胧地奉茶喂药,但床上的枯瘦男子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了。

“同知大人,若华美医使所言不假,宣慰使大人如今的病情,恐怕真要去明珠岛休养诊治才行啊。”一个郎中小心翼翼地在卧房外说着,十几个大员军将默不作声,颜思成则在原地走来走去。

再次撇了眼手里的信,又看看以罗大为首的一批大员老将,颜思成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的。

“老爷重病在身,怎能再海途颠簸?怕是有人想在这个档口,故意将老爷送到外人那里,好让我等家眷在东宁城无处抓拿吧?”

卧房里走出一个中年女子,身边还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一双美目正怒气冲冲地看着郎中。

此话一出,包括罗大在内的几个老将都脸色一沉。

“嫂嫂,大哥积劳成疾,虽多处寻访名医……”颜思成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要解释。

“谁不关心自家人?要去也好,也等老爷醒来,立下嘱托,免得日后有人巧言令色!”颜思海的第二任大老婆显然对这个小叔子早就感觉到不对劲,此时说出的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大员宣慰使的继承人问题,就算在大员内部已经有人明白了风向,但颜思海的女人此番打破天窗说亮话的态度,马上让在场的大老粗们心里一震。

从感情上讲,颜思海作为颜思齐过世前指名的大员领袖,是拥有一言九鼎的决断权的,罗大等人必须要遵从他本人的意思。

但颜思海如今的状态,已经完全丧失了一位正常领导者应有的判断能力。颜思海上一个大老婆前年过世后,几个小妾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几个儿子又年幼无知,根本就无法担当重任。面对这种局面,作为颜家心腹重臣的罗大等人,哪能不担忧今后的日子?

颜思海的长子颜显风,迁居华美多年后早已经放弃了继承权,华美方面在仔细衡量分析了颜家内部情况后,透露出支持颜思成上位的意愿,颜家另一个重量级人物颜显屏更是明言大员未来需要依靠八叔颜思成。而大员过去十年的风光,颜思成付出了多少心血,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不,华美情报人员刚把颜思海重病难以回天的消息发回明珠岛不久,华美陆军远东地方司令部就通过外交渠道发来了“联合演习”的公函:决定派遣两个营的外籍军团棕熊旅官兵前往大员东宁城,和大员陆军进行一次友好互动。

为了把颜思成给扶上位,华美这种举动背后的本质就是防范万一,罗大等人是心知肚明。

“请夫人放心,罗大必将亲自护送夫人和宣慰使大人赴明珠岛!”

见众人都不说话,还是在场身份仅次于颜思成的罗大一咬牙站了出来。说完,一挥手,一群早就在大堂外等候的颜家亲兵就涌了进来。

“你们……好……好啊,趁老爷昏迷不醒,就要欺负人了!要造反啦!”颜思成夫人吓得连退几步,搂着两个儿子瑟瑟发抖。

“照顾好夫人和两位公子,明日就动身!”最后望了眼颜思海的卧房门帘,罗大心里也横了。

不能看着一众兄弟多年的心血有可能被眼前这个泼辣女子和不学无术的几个嫩头小子给败掉,就是罗大等老将多年的思虑结果。这里面,肯定存在着华美的强大压力,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是经历多年风浪后的罗大等人对大员命运做出的最后一次主动抉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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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江山破

蝴蝶翅膀的影响下,扬州被攻破的日子拖延到了弘光元年六月十八日。

东林楷模史可法再次被一个小把戏给欺骗了,扬州城门大开,满清旗兵和新附军蜂拥而入。史可法的大声疾呼已经从城头消失,数千抵死不降的明军在惨烈的巷战后全体殉国,在满清主帅多铎的指示下,满清大军对扬州城内外展开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历史记载中也不乏对扬州十日的争议,但在这个时空,却真真实实地展现了一次。除了巅峰十日外,整整一个月之内,死于掠夺和屠杀的扬州内外百姓超过六十万。

而在长江防线上,多铎的另一支部队已经攻占了瓜洲渡口,而黄得功的残部不得不退往长安南岸。但孤军奋战的黄得功到这时候还不知道,就在他带领部下在瓜洲渡且战且退的时候,从武昌东进的左良玉大军,在左良玉暴亡后,其子左梦庚已接受了部属的建议,向一支人数少得可怜的渡江满清军队投降了。

大势之下,本就没有顶在江防一线心理准备的福建大军阀郑芝龙,麾下的各支主力更没了战心,纷纷扭头朝浙江和福建撤离,顺带着一路裹带沿途州县的米粮财物。

此时的南京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秦淮河的画舫停息了琴瑟,各路达官贵人不是纷纷出逃,就是窝在家里奋笔疾书或是开碰头会,一副树倒猢狲散的盛况。

……

七月下旬的广东省肇庆府,此时正值炎炎盛夏。

两广总督府内,大大小小各个官吏都胆战心惊的,不断有外边的书信就往正堂里送,平日里各地商人巴结拜会的景象再也不见了。

正堂里,丁楚奎正脸色苍白地来回走着,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恐惧。此时丁楚奎两眼泛红,嘴角不由自主地在抽搐。

“一群丘八、顽劣之徒,拥兵自重、违抗军命,本督定要参上一本、好好治他们的罪!”

驻韶州的广州新镇左右二营的集体闹饷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各种好说歹说都没起效,甚至到了近几日,据说韶州兵马都开始有离开驻地的迹象。

那头还没有消停,这边琼州营又出了乱子,一帮子琼州营底层军将以朝廷不调拨钱粮为由,拒绝调防高州。和新到琼州的广州海防营对峙不说。还“扣押”了自己的主官张建业。

广东新镇三营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丁楚奎到任后是一清二楚。没了赵有恒这个架子在,广州和琼州的士绅哪会傻愣愣地再掏钱献粮?

而且谁不知道丁楚奎调防琼州营是安的什么心,只是一点点风言风语,就让一大帮子根子在琼州的丘八们红了眼。加上年轻军将各个家里都是琼州有头有脸的大商号或是大地主,丁楚奎想要把手摸进琼州就等于和这些血气方刚的琼州官兵做死对头。

说起广州海防营,全广东上下都知道这些草包根本就是摆设。编额千人的广州海防营,磨磨蹭蹭到达琼州时居然只有不到四百人,过去几十年你上上下下吃空饷是无所忌惮。面对几千荷枪实弹的琼州营官兵。广州海防营是瞬间就没了底气,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的缩在营里发傻。

“总督大人,大事不好了!”丁楚奎还在气呼呼一个人指手画脚的时候,一个小官吏急急走进正堂。手里高举着一个文书,“琼州府的儋州、崖州等地闹出民乱了,当地官府都被围了!”

“混账!你可探明实情?!”丁楚奎一惊,一屁股就坐倒在椅子里。

“不光是当地汉民百姓。连生熟黎都闹了!说是朝廷不给活路……”小官吏是一脸惊恐,捧着加急文书的手都在哆嗦。

“刁民,眼里可有王法!为何当地官府不速速弹压!?”丁楚奎大惊之后又大怒。

“坊间传闻甚杂。多为当地乡绅怂恿……说是贪官奸臣当道,民心义愤……”小官吏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轻不可闻。

自古以来的乡老士绅把持社会基层,官方政权不下乡,即使是琼州这个大明最偏远的犄角旮旯,地方宗族乡绅的根深势力也不是一个远在肇庆的丁楚奎能够强扭得过来的。

“总督大人!出大事了!”还没等丁楚奎做出决定,又一个官吏是连滚带爬跑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虎门水道外海出现米夷兵船,递了文书,说是琼州民乱损其股本投资,要入琼护产!”

“本督……本督……”丁楚奎只觉得喉头一紧,一股痰生生卡在咽部。

这几个月银子是捞了不少,但绝没有想到会突然一下子涌出那么多破事出来,仿佛都约好了一样。

“守土有责,命各处海防备倭诸营务必退夷,否则,否则本督定要上报朝廷,严惩不怠……”

话说了一半,丁楚奎又萎了,这两广之地,如今除了和自己对着干的新镇,哪还有什么战力退夷?

调广西各地土司狼兵入琼?先不说有没有钱粮去打发那些苗民土兵,这种想法早二十年前已经证明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再看看桌案上两个月来堆积如山的两广士绅的拜帖和信件,丁楚奎终于知道自己本想好好敛财一笔再巴结巴结下南京好入阁的念头,结果却因没收住手彻底惹了众怒。

“好好安抚,务必好好安抚……”丁楚奎已经没了招,只能一个人喃喃自语般坐在椅子上嘀咕。

安抚谁?怎么安抚?丁楚奎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堂下的官吏们更是面面相觑。

……

就在丁楚奎如热锅上的蚂蚁战战兢兢的时刻,琼山县北的海口千户所外海,隶属华美亚洲舰队的蒲公英号护卫舰在缓缓游弋。远远望去,护卫舰上的几门舰炮齐齐指向了海岸。

望着逐渐靠近海岸的华美兵船,才调防琼州不到一月的广州海防营官兵是个个大气都不敢出。所城外的临港水寨里架设的几门老式火炮四周空无一人,几艘形同舢板的小战船更是连缆绳都没解,完全没有任何出海阻拦的勇气。

而就在一里之隔的琼州营前海南卫驻地,几千琼州营官兵正在向前来劝说的琼州城官员吹胡子瞪眼。

大营的深处。张建业正悠哉悠哉地陪着几位琼山县的乡绅在吃喝,几个伙夫抬着一口刚烤好的乳猪走进大帐,几大罐才启封的甘蔗酒十分夸张地堆在角落。

“张老弟,就算卖老哥一个面子啊!若是米夷入寇、民乱四起,朝廷怪罪下来,老哥我是难辞其咎,老弟您面子也挂不住啊……”

广州海防营主官周桥,此时脸色很不好地在张建业下首低声赔笑,而四周几个琼州营千总或是百总一个个置若罔闻般大肆说笑着。

“哎,都是本地子弟。你让我如何是好?你看看,营里那些丘八现在哪一个还听我招呼?要不就辛苦周大人一下,带海防营的兄弟去儋州,这里小弟帮你看着?”张建业端起的酒碗停在了嘴边,还故意左右看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笑。

“今年收成差,生意都不好做,百姓没了吃食,自然有怨气。话说我家那上百庄户。都有点不安分了,还希望周大人速速派兵,保住琼州乡绅父老的心血啊!”一个琼州乡绅在角落里冷冷说着,明显对周桥带着一丝敌意。

周桥的脸已经气得如猪肝一样通红。但一想到那成千上万的雇工民夫甚至是生黎一哄而起的景象,就不寒而栗。

“将军,将军不好了,有人闯营了!”正在周桥暗怒的档口。忽然营帐外跑进一个琼州营小兵,直接就埋头单膝跪在了张建业的面前。

“没见我正陪周大人喝酒吗?什么人敢闯我琼州营的地盘,给我打出去!”张建业脸色一黑。当场摔开酒碗就高声骂了起来。

“好你个张建业、张国平!如今跋扈起来了,罔顾守土之责,不念百姓生死,在这里花天酒地!老夫当年算是看错了眼!你倒是把老夫打出去试试?”

一声熟悉的呵斥从营帐外传来,紧接着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的青衫文士带着几个表情肃穆的琼州乡绅大步走了进来。

“呃……原来是老大人莅临,告罪,告罪啊!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老大人见礼!”

张建业一下就语塞了,连忙整理衣甲离座走到赵有恒面前,双手抱拳深深埋下身子。几个喝得兴起得乡绅或琼州军官也愣住了,也赶紧离席退到了一边垂头不语。

进来的人居然是前广东巡抚赵有恒,即便是被罢官在家,那也是前封疆大吏,地方大家、一方名儒啊!

“乡间民怨四起,各地宵小趁势生事,你等或是乡绅,或是朝廷命官,不好生安抚平息,反在此地酒肉嬉笑,难不成也要做那酒囊饭袋之徒?”

赵有恒一脸怒气,背负双手转过了身,身板挺得笔直。

“赵贤弟不必动气,如今民怨难消,若是妄动刀兵,怕是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我等此次也只能四方多加劝阻啊!”

一位看起来比赵有恒年纪还大的老人从赵有恒身后走出,望着现场的酒席微微叹了口气。

“萧老大人,您什么时候也来了……”

一看不打紧,再看张建业又吓了一跳。眼前跟着赵有恒前来的,居然是前福建巡抚萧奕辅。

萧奕辅是广东东莞人,几年前曾任福建巡抚,是赵有恒在福建布政使司任职时的好友,张建业还在大员混的时候在一次剿灭海盗的献礼中也见过。

萧奕辅为人正气、慷慨,在福建任上口碑就很好。文武双全,历史上多次主持打击荷兰武装商人骚扰边海的行为,更是在满清入侵广东时出资置办大炮,号召组织乡邻百姓抗击满清。

在赵有恒调任广东巡抚不久,萧奕辅也告老还乡回了广东。萧奕辅如今在就居住在新安县,对赵有恒的地方执政能力颇为叹服,也经常和赵有恒聚在一起谈诗论赋,就算赵有恒被罢官,也依然相信赵有恒的为人。

这次,萧奕辅和赵有恒两位德高望重的前朝廷大员同时急匆匆出现在琼州营里,可见琼州民乱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国平,此番人心动荡,身为朝廷命官,还须好生把琼州百姓放在心里。还是快快动身安平民心,莫要辜负老夫当年一片苦心啊……”

见对方态度极为恭谦,赵有恒的气也消了一大半,只能说出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二位老大人如此奔波,下官着实惭愧。二老就好好在营里安歇着,下官马上就派人去各地安抚百姓,必不会伤及乡里。”

张建业如一个孩子般连连点头,一边还使劲给身边的下属使眼色。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营帐里的人瞬间走了个七七八八。

周桥自始至终都看在眼里,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挂着满脸笑容走到两位老人面前点头哈腰:“还是二位老大人忧国忧民啊!若有下官能做的,定然不会推诿。”

“哼,广州海防营还是好生看顾着琼州海防,若是外夷上岸滋事,你那人头还能挂到几时?!”赵有恒没说话,倒是萧奕辅脸色一垮,狠狠呵斥了一番眼前的废柴。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安排!”周桥脸色烂得不是一般,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营帐空了,只剩下了赵有恒和萧奕辅两人。

“让萧兄见笑了,虽说近些年两广之地外邦往来商营走动颇繁,但这琼州民业来之不易,万不可争一时之气,破了百姓身家……赵某虽待罪在家,也不忍此时琼州百姓遭此大害。赵某打算亲去各地,劝服乡绅百姓,不知萧老可否同行?”赵有恒转过身,向着萧奕辅拱手叹气。

“丁楚奎为人不雅,此番必遭弹劾。赵老弟记挂琼州父老,挺身而出正当其时,还是莫要动气了。不过对那米夷外邦,终归是要小心应对。”

萧奕辅淡淡笑着,似乎早就预料到今天赵有恒特地请自己一起来琼州营“讨说法”的用意所在。

赵有恒脸上微微一红,知道今天的事必然瞒不过老友的火眼金睛。

参与一场并非刻意做戏的戏剧,大概是赵有恒经过艰难心理挣扎的结果。无论是琼州乡绅,还是琼州营军将,早就在逼迫着自己出面带领一帮子利益群体和丁楚奎顶缸,大有当年江南士绅串联起来和万历皇帝对着干的架势。

自己到底在往哪个方向走,赵有恒自己也有点摸不准,但他能感觉到,这大明江山,确实到了应该改变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PS:汗死,惨绝人寰的号外早了一章。刷存在感第四弹!

重新惨绝人寰嚎啕一次:没存稿了,停更!我这人不太会说话,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们来打我啊?!

第十九章 亲疏有别

1645年8月5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闰六月十四。

一辆马车行驶在明珠岛市郊的林间大道上,向着西南方的内陆而去。平坦的碎石沥青道路两侧是郁郁葱葱、湿漉漉的热带原始森林,偶尔会有一两辆重型板车装载着来自郊区农业垦殖场的各类物产从马车旁错过。

一年四季都无人过问的野芭蕉树挂着沉甸甸的果穗在车窗外徐徐后退,高大的热带乔木架起的树冠几乎遮掩了半个天空,林间道路的气温居然还有那么一丝凉爽。

车厢里,一身笔挺华美陆军军官制服的邓嘉强正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依在车窗看着风景,年轻秀气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邓嘉强的对面,端坐着一位身穿普通大明衣裙的少女。一双手放在身前,揉着一方丝绢,身子紧绷,神情十分拘谨,或者说是明显的胆怯。

“说了只是来兜兜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还怕我吃了你?”耳边似乎传来了少女紧张的呼吸声,邓嘉强将目光转回车厢,轻轻笑了声,“我记得你是明天晚上的夜班吧?今天是我难得的休假期,就陪我走走,到时候送你回去。”

“小女子知dào

……”少女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头放得低低的,似乎生怕让对方看到自己窘迫的表情。

“上次说到哪儿了?”邓嘉强坐正身体,顺手摘下车厢壁上挂着的一个军用水壶,递了过去,“青州驼山的风景,还是青州的蜜桃?”

少女小心地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壶,轻轻抿了口里面香甜的果汁,又赶紧低下了头:“是说到青州驼山的昊天宫和巨佛……娘亲曾带小女子去上过几次香,现在还记得清……”

一问一答。车厢里的尴尬沉闷气氛渐渐散去,偶尔邓嘉强一声惊诧赞叹或是迷糊不解,还能引发少女的轻笑,邓嘉强的心情也从之前的烦闷不适中平复过来。

眼前的少女,就是邓嘉强曾经和任兴忠、吕玉舟在明珠市商业街某家酒楼里遇见的女招待,当时还被邓嘉强不分轻重地调戏了一把。

随后的日子,邓嘉强不止一次光顾那家酒楼,还指名点姓要求那位姓方的少女招待负责包间服wù

。有时候几人同行,但更多的时候,却是邓嘉强独自一人。

邓嘉强被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收养的时候。还不到一岁。可以说在邓嘉强成长的岁月里,表面上和其他华美权贵家庭的亲生子女没有什么两样,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旧有记忆的束缚。

邓嘉强的养母,或者说是邓明权的第一任妻子,是最早一批从大明迁来的难民户,在邓嘉强进入邓家之前就给邓明权生了一个女儿,算是邓嘉强的姐姐。可惜的是,就这一次生育,邓嘉强的养母就患上了严重的产后体虚病。然后失去了继xù

生育的能力,不过几年就香消玉殒。随后邓明权又娶了一位更加年轻漂亮的东方妻子,然后为邓嘉强生下了几个弟弟妹妹。

邓嘉强和第一任养母在一起的时间很短,短到连对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他虽然是名义上的邓家长男。但除了和姐姐邓嘉仪从小感情最好外,和继母的关系却很冷淡,尤其是几个弟弟妹妹出生后,家庭内部关系更是充满了各种微妙的紧张。

邓嘉强上小学的时候。偶然间从庄园总管和仆人们的私下交谈中偷听到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并非父亲的亲生子,难怪自己和父亲的外貌没有任何相似度,也由此理解到了继母对自己态度冷淡的根本原因了。

邓明权是一位典型把心思放在家族事业上的野心勃勃的男人。而且性格比较急躁,用他曾经说过的话来总结:华美木业集团并非国内独树一帜的企业,要生存并保住企业地位的话,就必须抓住一切有利机会和条件,来扩张集团的地盘。

也正是如此,邓明权对家庭子女的管束或是教育就乏善可陈了,家里的一切几乎全是年轻妻子在把持。但妻子和养长子的关系不融洽,却并没有引起邓明权的重视。或者说,在邓明权的内心,当初收养邓嘉强也仅仅是一种在穿越众内部的积极姿态而已,这个孩子将来如何,对家庭未来的重yào

程度甚至还远不如第一个亲生女儿邓嘉仪。

之后,邓嘉强被父母送到了遥远的海州青城市读书,直至大学,回家和父母相聚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多年来和父母家人形同陌路的生活感受,造就了邓嘉强表面阳光洒脱,但内心桀骜而孤僻的性格。

和苏家的苏方玮、严家的严书明一样,还在就读仓储物流专业大三的邓嘉强终于选择中断学业加入军队。一年半的军校短期培训后,邓嘉强以一名少尉后勤军需官的身份加入了国防军东方旅,来到了明珠岛。据说就连这份职务调令,都是父亲邓明权幕后托人安排的。

临行前,邓嘉强终于从庄园一位老仆人那里得知了自己的生母信息,一位被荷兰人贩子从遥远的东方贩卖来的山东青州籍寡妇。登上北美之后因为途中健康恶化,加上水土不服很快就去世了,襁褓中的邓嘉强随后不久被带到了邓家。

从那时开始,邓嘉强就有意无意地私下接触一些东方故事或传闻。当来自山东青州的方姓少女出现在眼前后,邓嘉强更是充满了一种浓烈得难以表达的亲切感。

到了明珠岛不过几个月,邓嘉强就收到了家里的电报,得知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姐弟感情最深的姐姐邓嘉仪嫁人了,远嫁到了海州海门市。姐夫是新华化工集团董事会主席周君庭的养长子周必堂,身居海门市市长的高位,前途不可限量。

邓嘉强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因为父亲几年前在海门市进行了大量的投资,投入巨资购买了面积广阔的天然林场不说,还置办了木材加工、制板、造纸、松脂与木干馏化工等一整套森林工业综合项目。和同为东联集团核心成员、且垄断国内化工业的周家建立更近一步的纽带关系,大概就是父亲邓明权为姐姐邓嘉仪做出的人生安排。

第二件大事。就是父亲将集团下属的远东农林种苗公司的股份全部划到了自己的名下,并嘱咐自己今后在明珠岛海外领退役安家落户。

远东农林种苗公司是华美木业集团在明珠岛海外领投资的重点产业之一,为当地提供了数百个工作岗位,尤其是其中半数都是女性工作岗位。十多年来,通过和波特市农业大学的合zuò

,已经成功完成了几十种热带或亚热带农林作物的育苗育种工程。

从椰树、橡胶树、油楠树,到蕉麻、油棕、香料,该公司几乎垄断了整个东南亚和明朝海南岛的热带和亚热带农林作物的种苗供应市场,每年还有不少试验林场产出的橡胶等工农原料销往本土。

虽然这家公司的规模并不大,而且并非高暴利行业。但经营状况十分稳定,每年的税后纯利润最少也有一两万美元,更别提属于该公司固定资产的那一大片试验林场的价值了。

这意味着邓明权在有生之年就用一种表面大方的财产分割授予方式,将邓嘉强“流放”到了远东,以剔除家庭内部矛盾和未来有可能引发的继承人问题。

第三件大事,则和邓嘉强的未来更加息息相关。邓明权已经定下了邓嘉强的婚姻方案,联姻对象是东南亚同盟国“兰芳自由领”的国主刘香的五女儿刘珺。

虽然刘香拥有十几个妻妾和数不清的儿女,但送到华美当“人质”并接受华美教育的儿女却只有三人。

刘香的次子刘永信和三子刘永安,还有五女儿刘珺。几个孩子都是才几岁就送到华美明珠岛海外领生活。五年前,三个孩子又被送到了华美首都曼城上中学,其中两个儿子今年已经考入了华美首都国立大学,而女儿刘珺则在中学毕业后又被刻意安排回明珠岛。就读明珠市立高等职业技术学院的文秘高职班。

东联集团表面上是一家大型海外企业,但实质核心构成却是包括华美木业集团在内的一批自由派资本家的大型资本合zuò

组织,说是东联财阀也不为过。华美对兰芳国的发展扶持战略,华美木业集团在其中也有不小的投资利益。尤其是近些年在兰芳国大力推广的橡胶种植和油楠种植项目。更是邓家在远东的核心利润收入项。

据说邓家当初切入这两项产业时,一度还和垄断海外橡胶供应的任长乐和垄断国内油料化工业的张丽发生了口角冲突。最后还是通过自由派内部的产业与市场垄断协调机制,才达成了最终和解。

邓嘉强和兰芳国主刘香五女儿刘珺联姻。就不得不说是邓明权一心想要挤进兰芳国家经济领域要害的大招。至于邓嘉强自己有什么想法,在邓明权一贯的家庭独裁风格下也从没人去考lǜ

过。

而类似这样的故事,其实远非邓嘉强一例。穿越众家庭的养子女们,有相当部分或多或少都在长大成人后受到了或明或暗的疏远,东方文化基因里的宗族血缘亲疏,依然左右着这个自认为先进的群体。

……

“邓公子?是不是小女子说得太乏味了?”

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少女一声轻语将邓嘉强从回忆中捞了回来。看着对方长时间的沉默走神,少女有点不知所措。

“没什么,估计昨天喝酒喝多了。”

马车穿过绵密的原始丛林,远方渐渐浮现出一片规整的农场和林场。看到车窗外渐渐逼近的远东热带农林种苗公司那占地超过3000亩、用木栏和铁丝围起来的试验林场和育苗圃,邓嘉强重新恢复了他和蔼而阳光的笑容,满不在乎地取过军帽戴上。

回想起昨天深夜邓嘉强在酒楼包间里醉醺醺地邀请自己出门观光的样子,少女的脸都羞红了。

马车穿过林场小道,最终停在了一座环境优雅的大型庄园别墅前,早就接到消息在此等候的远东种苗公司的中年欧裔经理和华裔管家是毕恭毕敬地守在大门口。

这是邓明权几年前突发奇想在明珠岛置办的房产,臆想着有那么一天会到此旅游居住,但自一年前建成之后,邓明权就似乎遗忘了这里。最终只是给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做了贡献。耗费数万美元兴建的豪华庄园就此空了下来,只有一个高薪聘请的家政团队在这里守着,打理一些没有多大意义的日常事务。

当邓嘉强被家庭强行安排好未来后,这座庄园就成为了邓嘉强在明珠岛的住所。一座真zhèng

属于他自己的空荡荡的家,即便是休假期间,邓嘉强都很难回来住一次。

“大少爷您来了,今天要在家里休息吧?”

中年华裔管家是明珠岛最早一批入籍的国民,甚至还有着在刘香手下当过几年小海盗的黑历史。不过十六年过去,这位华裔管家早已经脱胎换骨融入了全新的华美生活,生儿育女。日子过得很平稳。因为做事麻利,又很会察言观色,被人推荐为邓家远东庄园的总管,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悠哉生活。

“少尉先生,欢迎光临远东种苗公司育林基地,如果您需yào

查看上半年业务经营状况,我可以让秘书将文件都送来!”

当地公司的欧裔经验也是满脸堆笑,眼前的华美陆军少尉,从几个月前开始就是这里真zhèng

的主人了。

“嗯。周末在这里休息,另外我邀请了一位朋友来这里做客,请安排一位女仆照应下。另外,经理先生。我不是来办公的,而且我对这些业务一无所知,也没有一点兴趣。”邓嘉强看都没看欧裔经理一眼,就回身从车门里迎下了一位着装朴素的华裔少女。

“可是董事会主席邓先生已经将这里全权转给您来管理了。公司最新的股权和法人调整登记也完成了。如果您没有其他指示,那只能继xù

执行以前的经营方案。”欧裔经理尴尬地赶紧点头,对自己大拍马屁没拍对时间赶到沮丧。

“需yào

我的指示?那把上半年的营业利润。拿一半捐给市zf的社会扶助基金吧。”邓嘉强说完,头都不回地朝庄园内走去,身后那位同行的少女却有点惶恐不安。

听到这个指示,欧裔经理的嘴都张大了。种苗公司虽然盈利稳定,但各种开销也大,尤其是试验林场的雇工较多,一年的工资开销就是数万美元,这种不过脑子的大方捐赠指示几乎脱口而出,等于完全就不考lǜ

公司的后续发展。

华裔管家当然是老人精了,只是偷偷打量了下随行的那位陌生少女,马上就会意了,赶紧招呼几个女仆领着少女紧跟着自家大少身后而去。

有烦心事,就注定这是一场并不能让人放松的周末假期。即便华裔管家为逢迎上意特地置办了一整桌精美的午餐,还特地嘱咐女仆们将同来的少女从上到下好好打扮了一番,但邓嘉强却在午餐过程中心不在焉。

“约翰经理,是否需yào

给大老爷发一封信?听说刘家五小姐马上就要到明珠岛了……”

退出餐厅的华裔管家,在门外一直在偷偷打量午餐的情形。提溜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好半天才对身边的欧裔经理嘀咕了一句。

“很抱歉,我只是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并不打算干涉少尉先生的任何私人事务。哦,我现在需yào

返回办公室了,如果少尉先生有需yào

了解公司账目,随时可以派人来拿。”欧裔经理也早就听说了邓家安排的家庭联姻事务,但此时却十分狡猾的回避开。

欧裔经理离开了,华裔管家此时望着窗外的天空,有点捉摸不定的样子。(未完待续……)

PS:有点玩脱线了,只有十来章内容不整的草稿,果然事成于勤而败于怠啊。

今天先更一章,争取下周再来个三连发。

第二十章 大戏台

东南亚淡马锡半岛,兰芳自由领地。

华美在远东扶持的所有势力当中,刘香的兰芳自由领地算是面积最小、人口最少的一个。但因为刘香改不掉的海盗习气,让兰芳成为整个东南亚地盘上行为最为粗野、做事最蛮不讲理的一家。

在淡马锡最南端立足不过六七年,在华美的幕后大力扶持下,背了一屁股债的刘香是卯足了劲地扩充自己的地盘。加上收纳的上千名被德川幕府驱逐的天主教日本流民或浪人,眼下整个兰芳领地的正式领民也才七万,但刘香手上却掌握着一支总兵力超过六千的军队,兵民比例极度夸张,典型的穷兵黩武。

除了一波来自大明的大规模难民流入外,刘香最主要的人口获取渠道还是从大陆走私猪仔,此外安南、暹罗、真腊等地过去百年里从大明外迁的部分汉民,也成为刘香的人口获取对象。只是刘香的获取手段有点不人道,用钱说不通就是抢夺绑架。

以华美黑水保安公司为范本,刘香绝不吝啬在军事上的投入。34A后装燧发枪外加华美制造的细帆布制服、背囊和帆布帽,除了武器和浅蓝色军服颜色与模仿对象有所区别外,整个兰芳领地的陆军就是一支活脱脱的、规模庞大的华美黑水保安公司雇佣兵大队的风范。

每年雨季过后,刘香都会驱动他的军队向淡马锡半岛内陆发起入侵作战,不断攻入马来柔佛王国境内。烧杀抢掠、圈占土地、贩卖土著奴隶,其疯狂劲头远超当初侵占马六甲的葡萄牙殖民者。

如今兰芳在淡马锡半岛上占领的土地面积已经达到了后世马来柔佛州的四分之一,不光将资源丰富的古来到哥打丁宜一线圈占,更是将东北部的丰盛港都纳入了怀中,从而成为淡马锡半岛南部一霸。

在海上,刘香麾下那支由海盗惯匪组成的经验丰富的小海军更是肆无忌惮,仗着有华美偏袒和几艘从华美贷款购买的千吨级纵帆巡洋舰。在淡马锡海峡东西两端和周边海域高调活动,收取过往商船的通行保护费。

兰芳海军的海上活动范围甚至都深入到了淡马锡海峡北端,和正处于鼎盛期的苏门答腊岛的亚齐苏丹王国都发生了海上冲突,几乎遇见亚齐的海船就抢。到了最近一年,连出入淡马锡海峡的葡萄牙、英格兰和荷兰商船都屡次遭到兰芳海军的勒索拦截。只要不是挂着华美国旗的商船,直接就是开炮警告停船,然后就是强行摊派索取通行费,遇见稍有不配合的,常常发生整船扣押甚至是流血事件。

遇见这么一个匪气十足的亡命之徒组成的准国家,葡萄牙印度果阿总督、马六甲总督和澳门总督是怒火中烧。乃至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不止一次联合起来向华美方面发出了强烈抱怨,希望能让华美出面让那个大海盗头子收敛一下。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刘香的野心已经触犯了上述欧洲势力在东南亚的殖民利益。

面对华美方面的旁敲侧击,刘香是百般逢迎外加打包票,但往往过不了多少时间,又故态复萌。面对这样一个媚态十足又油滑无比的小弟,有时候连华美方面都哭笑不得。不过刘香的扩张野心倒是符合华美高层的战略期望,所以对于葡萄牙等远东欧洲势力的抱怨。只是以“中立”的借口采取了安抚缓和策略。

除了贸易税收和收取海上保护费,稻米、蕉麻制品、橡胶、椰油以及锡锭,是刘香的兰芳领地赖以生存的五大出口商品,近期又开始在华美的支持下在哥打丁宜小规模开采铁矿。借助几乎无成本的大规模奴隶垦殖农场。稻米成为其中最大头的收益产业。过去两年来,兰芳已经向外出口了超过10000吨稻米,一跃成为华美在东南亚的第三大稻米进口地,其中大约七成都以还债的方式直接交给了华美东联集团。

利用华美对自己的支持。刘香已经取代澳门的葡萄牙人,成为了东南半岛最大的华美商品代理商。当华美对明朝的军火交yì

受到严格限制的时候,大量原本应该输入到明朝的21B燧发枪和12磅加农炮开始通过刘香的走私贸易进入南北军阀混战的安南。无论是北方的郑氏还是南方的阮氏。都不惜余力地从刘香手上购买华美军械。

除了长期战乱下捉襟见肘的黄金或白银硬通货,安南也常用刘香需yào

的人口来支付军火款。战乱导致的男丁稀少,让女性成为安南国对兰芳的重yào

出口品,而过去几十年大量流入安南的明朝流民,也成为了另一种硬通货。不管这个过程中会发生多少悲剧,南北安南和兰芳都在其中各取所需。

其实不仅仅是安南如此,有了淡马锡这块稳固地盘后,兰芳领地北方的占城、真腊、暹罗、缅甸、南掌等国都是刘香的积极贸易对象,而华美也十分欣赏刘香这种地头蛇式大肆扩张的行为,东联集团更愿意让刘香以东南半岛地区总代理的身份分担各项商品出口业务。

刘香的识相和发展壮大,使东联集团对兰芳的经济开发扶助已经提前进入到第二阶段。除了支持对方导入更多的大明人口,东联集团还加大了对兰芳的基础产业投资力度,以扩大兰芳的稻米、橡胶、铁矿、锡矿的产出。虽然都是极为低级的农工原料生产项目,但这些都是不需yào

多少技术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很适合兰芳大规模使用马来土著奴隶的现状。

按照华美和兰芳签订的《美兰友好通商互助条约》的内容规定,兰芳所背负的巨额华美债务,将面对二十年海关税抵押的条款。虽然刘香一知半解地知dào

其中蕴含的巨大利益,但也不得不将海关税务管理权交到了华美的手里,而华美方面的解释则显得更加委婉一些,美其名曰在保证还贷安全的同时帮zhù

兰芳建立先进而健康的海关税务制度。

其实华美对兰芳的幕后把控远不止海关这一项,从军事到内政,都有华美的顾问参与其中,其中不少人本身就是东联集团的雇员。甚至就连刘香的家里。就有一位所谓的华美家庭顾问,负责教导刘香的子女。

……

1645年8月19日,周六,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闰六月二十八。

没有一年四季之分的兰芳领地首府淡马锡港,几年下来,扩建的港区有了点华美港口的风范。几架轻型蒸汽或畜力吊机的长臂吊索在上下,无数马来土著奴隶在皮鞭的驱使下往返港口仓储区,将内陆奴隶农场产出的稻米等物产搬运到港口商船上。

一艘从安南北方返回的大福船靠港,一列列面黄肌瘦的安南妇女下船。码头上的兰芳兵丁发出了调戏般的笑声,吓得这些离乡背井被贩卖而来的安南女子们脸色煞白。紧随其后。就是少量携家带口的大明流民,他们的脸色也不好kàn

,看样子流转到淡马锡不知dào

经lì

了多少磨难。

最后下船的,就是十个密封的沉甸甸的木箱。一看到木箱上的封条,几十个兰芳兵丁就在军官的带领下赶紧举着武器围了上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护卫着朝着港区某座最大的建筑走去。这些箱子里装着兰芳和安南国南北割据的阮氏和郑氏进行贸易的成果,足足有五吨白银。

护送白银的队伍穿过港区,为首的军官不断扬着手里的鞭子大声驱赶挡道的人,沿途的土著奴工唯恐遭到鞭打。都惶恐地避开。

那座港区最大的建筑,就是淡马锡海关所,占地五亩,高四层。虽然楼顶悬挂着兰芳领地的旗帜。但负责门岗保卫工作的却是华美黑水保安公司的雇佣兵。几个南洋华商和欧洲商人在办事大厅里徘徊,一袋袋银币或是生银块如流水般纳入柜台,然后拿到一张允许商品上岸或是允许船舶离港的完税证明文书。

最顶层的办公室,两个商人打扮的欧洲男子都心情复杂地看着远方繁忙的港口。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一丝嫉妒和怒气。而角落里,一位兰芳的官员正满脸堆笑陪着一位华美外交官在喝茶,对窗前的几个欧洲人反而态度冷淡。

“西奥先生。如果我们再退缩下去,也许将来整个东南亚的贸易利润都会被美国佬和那个该死的海盗头子给霸占掉!”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淡马锡商务代表偷偷回顾了下身后的某个角落,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

“皮尔森先生,至少你们还有巴达维亚和安汶、马鲁古群岛……”葡萄牙马六甲的代表沮丧着脸,对曾经最大的敌人已经完全没了敌意,“有了美国人的支持,刘香的野心一直在膨胀。如果这次调解失败,我想我不得不再去一趟澳门,劝说施罗保总督阁下和我们一起,放qì

和东联集团在远东的所有商业合zuò

,逼迫他们给刘香施加压力!”

“你认为今天是一场友好的调解?我看未必……如果说这需yào

一场彼此交换的话,那这里几乎所有的大人物都把我们当做小丑,他们认为我们一无所有。”

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耸耸肩,以一种自嘲的口吻在继xù

刺激葡萄牙人。

如果说刘香只是个狗仗人势的恶霸,那真zhèng

让葡萄牙东印度殖民地官员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感到担忧的,还是华美东联集团在远东的逐步扩张。

如今华美不光公开将淡马锡和婆罗洲之间的那一大片群岛全部宣bù

为主权领土,而且还在向着葡萄牙和荷兰的传统商业势力范围渗透。

前年,华美东联集团就在北婆罗洲的文莱建立了商站,紧接着去年,东联集团又在南婆罗洲的马辰建立商站,直接挤压了发展远不如历史同期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空间。

而对于葡萄牙和荷兰指责东联集团“缺乏律己自控”的说法,华美官方只是以合理的民间商业竞争来解释,然后马上就派遣亚洲舰队亲切访问巴达维亚。对这种暗含军事炫耀的行为,葡萄牙和荷兰两方都只能忍声吞气。

……

“……金大人啊,这北边的地,可都是我兰芳子弟一刀一枪拼来的。再说了,麻剌加说起来不也是咱汉家人先到的吗,什么时候也轮不到那些个弗朗机人做主吧?”

“我会向国内反应贵方的意见。相信内阁一定会尊重兰芳自由领的诉求,并和友好国家一同制定淡马锡半岛的和平建设方案。”

金小寒脸上带着格式化的微笑,对刘香派来的心腹不断点头。

“哎呀,那下官就代国主谢过金大人啦!”

基本立场都得到了对方的认可,兰芳官员是心花怒放,赶紧作揖道谢,接着又冷冷看了眼对面的两个欧洲人,最后才迈着方步离开了房间。

“这里的统治者并没有任何诚意和我们进行一场坦承的交流,尊敬的金先生!”当兰芳官员离开后,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皮尔森终于忍不住高声喊了起来。

“是的。他们的贪得无厌已经侵犯了葡萄牙在马六甲乃至整个远东的利益!我再重申一次,马六甲属于葡萄牙王国,过去是,现在是,今后也是!”来自马六甲的葡萄牙代表更是语气不好,看着金小寒的目光里也微微含着一丝敌意。

看着两位大老远赶来而且情绪出现大爆fā

的欧洲人,金小寒只是微笑不语,仿佛在看一场难得的戏剧。

“咳……很抱歉,金先生。那么我和皮尔森先生想要确认下,这次的会谈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刘香拒绝和我们会面?”

见金小寒稳坐泰山,葡萄牙代表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太过失态了,于是压下内心的不满。语气平缓了许多。

“很简单,他现在正亲自率领军队在北方和野蛮人作战,并且今天的会面和他并无关系,而是我们有更重yào

的事项需yào

合zuò

讨论。”

金小寒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摸出了一份文件。

已经和华美外交官打过多年交道的西奥和皮尔森,迅速从金小寒的表情和动作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即将开始分赃的前奏气息。两人相视一眼。然后极其迅速地调整了情绪,纷纷围到了金小寒身边。

“皮尔森先生、西奥先生,还记得几年前诸位和范先生的交流吗?现在本国内阁总理阁下已经授权本人全权处理和日本的贸易困局,并启动相关方案。如果二位有兴趣,可以先看看计划书。”

金小寒将文件放到了两个欧洲人面前,然后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日本贸易的惊人利润,可是过去大半个世纪以来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日本闭关锁国最大的损失方无疑是葡萄牙王国,而荷兰虽然享有日本幕府授予的每年一艘商船进入长崎和日本进行限期贸易的资格,但条件十分苛刻,贸易规模和利润也大大缩水。

翻看着几页拉丁语版的《日本贸易开放方案》,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脸上笑意越来越盛。

“呃……我想确认下,为什么只给我们东印度公司每年最多三艘商船的贸易名额?这明显不符合我们的合zuò

基调!”看到最后,皮尔森忍不住提问了。

“根据记录,即便是在贸易最鼎盛期,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前往日本长崎的船队最大规模也不过三艘,所以这个数字是合理的。而且,荷兰东印度公司不是也享有未来长崎贸易租界的权益吗?”金小寒笑呵呵地为对方倒满葡萄酒,又看住了一旁还在紧缩眉头的葡萄牙人,“西奥先生,您觉得该方案可行吗?”

“葡萄牙的三艘名额也不够,我觉得应该增加到五艘,哦不,十艘!”西奥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肥肥的手指在文件上比来划去。

“西奥先生,看在上帝的面上,请适可而止!我们需yào

的是坦承的合zuò

态度,而不是一味的贪婪!”皮尔森忍不住敲了下桌面,之前同仇敌忾的态度顿时烟消云残,仿佛眼前的葡萄牙人又变成了多年前的夙敌。

“既然这样,那我国愿意把明朝出口日本的部分类别货物的独家经销权转给葡萄牙朋友。就我所知,以前这些都是郑家垄断的。”似乎早就猜到了葡萄牙人的胃口,金小寒沉思片刻后,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上帝啊,这不公平!”

一听华美居然给了葡萄牙人如此大的一个好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顿时就不满了。谁都知dào

这份方案里将彻底排除掉以往最大的竞争对手郑芝龙,但万万没想到华美会马上把其中一部分转给葡萄牙人,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却连汤都喝不上。

“那二位可以私下协商,也许可以找到更好的公平点。”将一块骨头丢出去,看到两家马上当场狗咬狗起来,金小寒心里无比的愉悦。

“我觉得这份计划还应该有更多的调整细节!”

西奥和皮尔森在一阵对骂之后,都提出了相同意见,而金小寒这时候才真zhèng

用心起来。

……

去掉郑芝龙集团,由华美、葡萄牙、荷兰东印度公司三家瓜分日本贸易,而且还是全面贸易,这里面会有多大的利润空间,几乎想都不用想。华美对于日本贸易开关的远东攻略方案,顿时引发了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的无限意淫。

在淡马锡海关顶层会议厅的谈判,持续了足足一周,经过三方的唇枪舌战,最终金小寒代表华美外交部和商务部,和葡萄牙以及荷兰东印度公司达成了《日本贸易开关合zuò

协定》。

一、华美、葡萄牙、荷兰东印度公司将共同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在1646年开春前往日本江户,逼迫日本德川幕府放qì

闭关锁国立场,必要时可动用包括武力在内的一切手段。

二、三方在九州长崎设立自由贸易租界区,可派遣常驻代表负责日本贸易。

三、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每年各自享有最多三艘商船的到港贸易权,超出部分必须租用华美籍商船,华美则不受该条款限制。

四、自由贸易租界海关由三方共同派遣代表组建,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各获得10%的海关税收益,华美获得50%,剩下30%交归日本方面。

五、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各获得部分类别明朝对日本出口货物的独家经销权,详细货物种类见附录。

六、华美对日本的后续外交事务具有独立性,不受本协议限制。

七、……

洋洋洒洒十几条协定条款,就算是提前瓜分了日本贸易利益,而真zhèng

的当事人日本幕府,还完全一无所知。

对于华美在其中占最大头并拥有修约的最终决定权和解释权,其实西奥和皮尔森心里都清楚是无法撼动的结果,因为单凭他们自己,是永远无法达成如此诱人的前景。首先排除掉郑芝龙集团,就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以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在远东的军事实力,加起来都不是郑芝龙的对手。

其次,就算到港商船数量受限,但能够进驻长崎自由贸易租界并瓜分海关税,也等于拥有了细水长流的稳定收益,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于华美让出的这些肉汤还是比较满yì

的。

最后,也是最重yào

的一点,日本贸易开关,也能暂时缓和华美扶持兰芳以来对葡萄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挤压矛盾,便于华美在未来几十年逐步完成印度洋以东的整体战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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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颜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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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9月1日,周五,大明帝国历弘光元年七月十二。

大明浙江绍兴府,城外大营连绵,数万兵丁围绕府城,旌旗招展。在官府的命令下,城内每家每户都做了大清扫,案头焚香,然后男女老少都跪在自家门口。

比原本历史慢了半拍的节奏还在继xù

,鲁王朱以海,在熊汝霖、钱肃乐、张煌言、郑遵谦、张国维等的支持下,于绍兴监国,摄政浙东,宣bù

次年为监国鲁元年。

对于几年来死老爹死兄长而自己又大难不死从南京脱逃的朱以海来说,这是他人生之中最重yào

的一天。望着台下的人头涌动,朱以海忽然感觉有点恍惚。在一大堆浙东官员的围绕下,朱以海登台告祭历代大明皇帝,然后张煌言等人奉表请监国。

鲁王一系虽说是大明太祖朱元璋的血脉,皇家正统大义的名份表面上还是存zài

的,但传承至今,鲁藩早就和帝系出了五服。说句不好听的话,前段时间在钱塘江以北的杭州宣bù

监国的潞王朱常淓,比起他来说资格硬多了,不过朱常淓的监国位置只坐了几天,就连人带杭州城被满清给收了。

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听说已经逃到福建的唐王朱聿键,在福建大军阀郑芝龙的拥戴下,不久前也在福州登基称帝,年号隆武。

数百里外的南京,此时已经是满清的天下,改名为江宁,据说此时此刻,满清一边强行推行“留头不留发”的剃发令,一边还在钱塘江以北的州府和残余的明朝抵抗力量血战。从镇江到苏州、从常州到嘉定,处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从南京出逃的官员和大明宗室,此时如丧家之犬般四处乱撞。有进入江西转道湖广的,有进入浙江的,也有继xù

南奔福建或两广的。更有坐以待毙干脆投降满清的。曾经由明朝当成家畜般圈养的天潢贵胄们,此时才发xiàn

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可怕。

司仪太监还在摇头晃脑,台下的官员们各个衣着光鲜,朝着鲁王朱以海叩首,而在台上,若干身份更重的大臣则站在朱以海身后两侧,各个微笑颔首,意气风发。

繁长的仪式几乎进行了一整天,然后浑浑噩噩的朱以海就在大臣的陪伴下,回到做为监国行宫的前绍兴府衙。又开始了一轮大肆封赏。

陆陆续续,各路三流九教都以聚义拥鲁的名号投奔绍兴,一个土豪召集几十百把号家丁护院,就能拿上一个将军头衔,一个乡绅夸夸其谈几下,就能封个主事员外郎。尚书侍郎多如狗、将军总兵满地走,一大堆官衔由此喷涌而出,人人眉开眼笑。

而同样的情形,此时南方福建的福州上演。隆武小朝廷的日子也过得堂皇滋润,正在四下传檄封赏。

江西和钱塘江以北的抗清运动正闹得沸沸扬扬,加上长江以北占领区的抗清起义越加频繁,满清的南下战略攻势在攻占南京后有了大调整。即便杭州已经陷落。但整体上满清的军事威胁比之数月前又降低了一些。

浙江和福建两家都打着大明朝正统旗号的政权,几乎从一开始就不对路,其剑拔弩张的彼此仇视甚至超过了北边的满清大军。

……

几天后,浙江台州府治。临海县。

一座正在修缮的兵营门口,前台州石浦游击、现台州总兵张名振正在一位年轻文官的陪同下,在观看一队入营的粮草辎重。

鲁王在浙东监国。从大环境上说,是江南的百姓乡绅拒绝接受满清统治的一个缩影,受到了浙东明朝官吏的全力支持,尤其是其中部分掌握浙东明军的武官。

在钱肃乐、熊汝霖、张维国等一批重量级文官的领头下,鲁王监国如同一部宣传片头极为华丽的好莱坞大片,不光吸引了大量从南京出逃的中下层官员,更在浙东掀起了一场跟风狂潮。

到处都在招兵买马,短短的时间里,宣bù

效忠鲁王的浙东各路明军总数就号称三十万,但真zhèng

有战斗力的却屈指可数,其中就有宁波总兵张名振麾下的近万人。

张名振虽为明末鼎鼎有名的抗清大将,但此时此刻在鲁王集团的地位却并不高。张名振和东林党的关系曾经也不错,但随着大明两京在一年多时间里相继陷落,一度正义凛然嘴炮无dí

的东林党人是降的降、逃的逃、死的死,几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也让张名振颇有感悟。朝堂无休止内讧的亡国痛楚,在张名振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印记。

现在,张名振又感觉到一种难以抒发的烦闷,因为就在鲁王监国的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鲁王小朝廷首辅熊汝霖的亲笔手令,要他率领军队南下浙江和福建接壤的分水关(明朝浙江温州府平阳县以南),以防御由郑芝龙扶持的隆武政权有可能的进犯。

“总兵大人,如今我台州镇兵马齐备,熊大人的手令不可耽搁,不如明日就领兵南下吧?”年轻文官态度十分和善,没有寻常明朝文官面对武官时的颐指气使,反而更像一位虚心的学生一样对眼前的年长武官彬彬有礼。

此人就是入台州监军的明末抗清名将张煌言,如今还只是一位二十来岁的翰林编修。在起兵拥戴鲁王监国的一大群人中,张煌言虽然地位也不高,但却散尽家财出力不少。

“玄著啊,不是本官不想南下,而是如今北境兵危,满清大军随时可能渡江(钱塘江)南下,我若出兵分水关和郑芝龙争执,万一……”

张名振摸着下颚的长须,看着那一车车以“助军抗清”为名从周边州县强行征收甚至是掠夺的入营粮草,心里一阵阵发疼。前一阵郑芝龙全军溃逃,浙江各地已经被郑军祸害了一次,现在鲁王扎根浙东,百姓的地皮又被刮了一遍。

“总兵大人,鲁王乃我大明太祖皇帝宗室亲藩,此次监国顺应天命民心,那郑芝龙拥兵自重,跋扈朝野,畏敌如虎,南京沉沦与他不无关系,如今又私立唐王,不奉鲁王监国诏命……我等身负大任,理应……”

“此事不要再提,终归是朱家皇统大义之争,待满清退却,再论也不迟啊!看这江南百姓,如今处处家破人亡、人心惶惶……若我等自相残杀,岂不是正中满清下怀,何日又能收复两京光复大明!”

张名振马上抬手阻止了张煌言的劝说,望着远方一波哭哭啼啼希望官兵手下留情少拿点粮食的台州百姓背影暗自神伤。

见张名振一脸痛楚,张煌言也知dào

这次奉命南下福建是有点荒唐,但他作为监军,又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和对方的职责。

“启禀总兵大人、监军大人,大员宣慰司同知颜大人派使者到营了,说是要面见二位大人。”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一位小校快马赶到,直接奉上了一封书信。

大员宣慰司?张名振和张煌言此时面面相觑,对那个长年孤悬海外、从不参与内争的土豪居然这个时候派遣使者到大陆来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一天之后,张名振和张煌言就兴冲冲地派出一队兵马离开台州,护送一行来自大员的官员朝绍兴而去。顺带着还给首辅熊汝霖送去一封书信,张名振在信里苦劝鲁王小朝廷放qì

和福建郑芝龙的武装对抗,全力合zuò

抵御满清、收复失土。

大员宣慰司的代表还在路上,六百里加急信就已经到了绍兴,引起了鲁王极大的兴趣,甚至熊汝霖都兴奋地在朝堂里走来走去。

鲁王监国,其实除了浙江,周边省份的明朝地方官员的响应就差了很多很多,反而大多数省份都宣bù

向福建的隆武政权效忠。对于政令不出浙江的鲁王政权而言,要支持麾下那十几万乱七八糟的军队,粮饷物资的压力可想而知,一个实力雄厚的大员宣慰司宣bù

效忠鲁王,简直就是一针强心剂。

谁不知dào

大员颜家这些年营商跑海是富可敌国,每年售往福建大陆的米粮数十万石,而且麾下兵马战船众多,堪称东海之上可与郑家一较高下的大军阀。关键的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大明官员,都知dào

大员颜家和福建郑芝龙这十多二十年来的私下对抗。有了大员颜家的支持响应,不光粮饷缺口能填补不少,那鲁王在东南沿海的影响力也会大增,至少也会让郑芝龙不敢轻易出手。

更让人高兴的是,此次大员宣慰司不光带来了效忠意愿,甚至还带来“南洋吕宋国、南洋兰芳国、西海诸国”也有意“上表朝贺”的消息。

这可是四方来朝啊!打天启年之后,这大明朝就一日不如一日,都不知dào

停了多少年的外邦藩属朝觐。如果鲁王监国不是皇明正统,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一想到这里,熊汝霖等鲁王小朝廷的大臣们就激动异常,那大员宣慰司的使者还在路上,绍兴城内就喜气洋洋一片,都眼巴巴等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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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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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的皇帝年号短短一年半里就换了三次,满清军队已经破了长江,湖广、江西和浙江都成了乱战前线,无数的难民蜂拥南下。

逼挂了北京的崇祯皇帝,才当了不到一年大顺皇帝的李自成,被满清兵一路猛追猛打,占领的北方地盘昙花一现般又瞬间丢了个干干净净。如今李自成在湖广失去了下落,据说可能是半道散伙,也有说法是命丧黄泉,反正如今大顺农民军是四分五裂,残部也在满清的军事逼压下纷纷投靠当地的南明势力。

四川方向,有关张献忠的消息就更加闭塞。据说张献忠已经占了半个四川,在成都称帝,国号大西,但其日子并不安稳,不光没有拿下汉中锁住北防要害,也没有彻底肃清四川境内的剩余明军,还在不断遭受南明地方官军的抵抗反攻。

眼下隆武皇帝在福州登基,南明剩余的大多数省份都宣bù

效忠,即便郑芝龙权倾朝野,隆武皇帝空有一腔热血也无法施展,但一个新朝廷的成立,还是有着稳定人心的巨大意义。至少对于对福建泉州的官员商民来说,他们还身处在大后方,除了过去数月来的粮食大涨,基本的生活节奏倒还没啥大的变化。

拥有千年历史的泉州城,随着两百多年来明朝对外贸易国策的重心转移,已经失去了自宋朝以来的东方海贸中心城市地位,但依然是福建乃至大明沿海数一数二的商业重镇。

在泉州城最繁华地段,一家挂着“王记海澜阁”的大商铺门前,十几辆马车拥挤在街边,不断有仆役从商铺内搬出一个个大箱子往马车上放。

无数路过的泉州百姓都在街头观望,或是指指点点,或是小声议论,仿佛不太相信兴旺了十几年的泉州王家会突然选择关门。而在商铺门两侧,还站立着十几来个兵丁在维持秩序。看样子是在专门保护这家商铺不受滋扰。

商铺内的正堂之上,年过五旬的王奉林正陪着一位身穿大明商人服饰的年轻男子喝茶聊天,只见年轻男子头上网巾遮掩之下隐隐约约是一头短发。

“……周主管啊,这一路上真没啥问题?”

王奉林的眼角还留在进进出出搬箱挪柜的仆役身上,但表面上还满脸堆笑地对面前的东联集团东方银行香港分行业务主管点头哈腰。

倘若回到十几年前,王奉林不过是泉州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海商,一年能做上几千上万两银子的买卖就算很不错了。但现在,他已经是泉州鼎鼎有名的大商人,分号遍布泉州乃至福建各州县,手里长年有大把的南洋海货出售。

王奉林的转运。就在十几年前通过当时的吕宋大海商李国助的介shào

,和西海华美国的东方特使严晓松搭上了联系,后来成为了福建极少几家能和东联集团直接建立一级代理资格的海商。

应该说,在崇祯元年某一天与华美东方特使严晓松会面的福建海商,如今都发家了。王家的海澜阁,逐渐发展成为泉州最大的商号,高档精美的南洋布、南洋灯油和南洋香脂皂是其主打商品,更是大手笔收购福建各地的茶叶、瓷器、生漆、松脂、药材。时至今日,虽然王奉林每年不得不向郑芝龙交纳不菲的跑海保护费。但身家少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拥有好几艘中小福船,是福建少数几家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跑大员和吕宋贸易的海商。

“不就是二十万两白银嘛,有漳泉总兵派船派兵护送到香港。而且只要签订了开户存款合同。资金安全就全部由东方银行负责了,王老板您还担心个什么?”

东方银行业务主管轻点着桌面的一摞文件合同,脸上挂着职业般的微笑,仿佛这种惊动大半个泉州城的事情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呵呵。是啊是啊,国姓爷那是真真的为国为民,我等草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贵行既然如此看重王某。自然也是却之不恭了,在下这就签了开户合同……”

见对方又抬出了某人的名号,王奉林这才勉强拿起一边早就准bèi

好的笔墨,在东方银行的金钻贵宾用户开户文件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指印。

“嗯,手续这下全齐备了。王老板,现在开始,您就是我华美东方银行的金钻贵宾用户了,您将拥有如下的特权……”

仔细检查了下是否有遗漏的签名档,东方银行的业务主管这才满yì

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早就开具好的一份银行存款证明文件递给了王奉林。而王奉林这次在东方银行一共存入了价值30万美元的白银(按实jì

成色折算),其中20万为三年定期,10万为活期。

一份纸质存款文件,第一组数字密码,第二组文字密码,就构成了王奉林在东方银行的用户证明。

凭借存款证明文件和第一组数字密码,可以在东方银行全世界任何一家分行里提取资金。如果存款证明文件损毁遗失,则可以凭借第二组文字密码在东方银行香港分行补办手续。

此外,王奉林作为金钻贵宾,其在东方银行的定期存款还享有增值服wù

,定期利息会逐期上浮,最多可达5%的存款年利息。就算是随存随取的活期,也会享shòu

0.5%的年利息,相比之下,就算是华美国内,普通用户的活期存款都是没有利息的。

拿着挺括的东方银行用户文件,王奉林心里是又高兴又忐忑的。高兴的是,相比大明的钱庄,东方银行的条件十分厚道;忐忑的是,对方一力说服自己往香港甚至是吕宋进行资产转移,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在泉州打下的根基又丧失大半。

就算王奉林对满清南下的力度将信将疑,但这些年和华美东联集团的商人打交道,也没有发xiàn

对方说过什么不着边的大话,反而多次为自己解决了麻烦。说白了,自己这点家业,和人家比起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人家也是看在多年的亲密合zuò

上。才给了自己忠告和更多的选择。

这几个月,因为福建郑家突然对华美的态度急转直下,连带着泉州海澜阁也遭了不少刁难,如果不是平时好处打点到位,估计早就被郑家寻到理由给端了。但就算这样,王奉林在泉州的生意还是受了很大影响,尤其是郑家已经公开禁止福建所有海商和香港、吕宋的贸易,只要碰见了,若没有铁打的门路,基本就是人货全没的下场。

怀着对天下局势的捉摸不定。或者说是内心对郑家的强烈不满,王奉林依着狡兔三窟的念头,把家业一分为三。除了泉州总号关闭外,其他州县的小商铺则继xù

经营,而大部分现银存到香港去,小部分现银则拿到吕宋马尼拉开店面,因为他和李国助的私人关系也是很铁的。

王奉林不知dào

的是,不光他在泉州闹出了一番小动静,在漳州、福州乃至浙江的温州。都有不少中小商号收到了来自两广、吕宋等地同行的书信。书里信外都是一口同声的提醒,劝说各个商号进行资产转移,以规避时局风险。

据说之后几个月,大约有二十多家闽浙一带的大小海商接受了这种私下串联。用各种方式将店铺或现银进行了分置处理,其中多数人直接或通过中间人转到了华美香港总督区的东方银行,少部分则流向了吕宋。

……

距离泉州城几十里的同安,一座庞大的军营依山傍水。营门立着两杆大旗,左边大旗上绣着“大明漳泉总兵郑”,右边大旗上绣着“御赐国姓朱成功”。

郑芝龙在南京保卫战中一塌糊涂的表现。不光没有削弱福建郑家一丁半点的影响力,反而因为实力基本保全,让郑芝龙终于走上了南明政坛的顶峰宝座。

在政治上,利用张肯堂和黄道周等一杆子文官,郑芝龙扶持了隆武皇帝,并对浙东鲁王监国小朝廷采取了坚决打压的立场。

在军事上,郑芝龙利用隆武皇帝的招牌,外加自己的财力,基本上将福建各地的军镇全部控zhì

在手里,如今郑芝龙几乎掌握了隆武朝廷六成以上的军事实力。至于远在湖广的另一个实力派何滕蛟,则对郑芝龙在隆武政权里的地位没有任何动摇性。

一心想要收揽各方人心、复兴大明的隆武皇帝,在郑芝龙带儿子郑森觐见的时候,在公式化的交流后,给予了年仅21岁的郑森超乎他人预期的评价。

“惜无一女配卿,卿当忠吾家,勿相忘也!”

为了表示对郑家的恩宠,隆武皇帝将大明朝最尊崇的朱姓赐给郑森,并将原名改为成功。朱成功,或者说是郑成功,就是郑森过去几个月里个人身份翻天倒海的变化。

和寻常明军驻地的乱七八糟不同,此时的驻扎在同安的漳泉总兵大营内外是井然有序。有了郑家财力的支持,这支人数超过10000人的明军物资供应还算充足,不光每个官兵都是崭新的鸳鸯战袄,甚至连小兵都是标配的红缨八瓣盔。因为粮草供应充足,官兵的脸色也比其他军镇要好上太多。

大营外的校场上,一列列衣着鲜红的官兵正在鼓点下行进,但除了大量的刀枪冷兵器,类似火枪之类的热兵器很是少见。

“总兵大人,安海码头的辎重运到大营外了!曹大人也回来了!”一个小校快马赶到正在观摩官兵操训的郑成功面前,跳下马以标准的大明军姿单腿跪地。

一听到这个消息,郑成功身边的两位年轻武官就面露喜色。

“太好了,总算他们还是言而有信,有了这些南洋军械,就可以好好练兵了!”年纪轻轻就一身军官衣甲的刘国轩,此时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踮着脚朝着大营东面张望,“施将军,到时候可别和我抢啊!”

看到这个年轻的同僚如此急忙的样子,施琅倒是很沉稳地微微一笑,转身朝着郑成功抱拳鞠礼:“国姓爷,看来请曹大人出山果然是对的。如今福建一地,论起和米夷海商的交情,怕是郑老大人都未必比曹大人更好。”

施琅口中的曹大人,自然就是一度从大员辞官回漳州隐居的曹秀林。也不知从什么途径知dào

了曹秀林曾代表大员宣慰司出使华美的事情,就在郑成功受封漳泉总兵不久。郑成功就亲自到访了在漳州开私塾的曹秀林。

郑成功抗清的一腔热血或者说是急于打造他心目中的福建新军,最终感动了曹秀林。在郑成功一本正经表示自己不参与内争、坚决抗清的意愿后,曹秀林勉强接受了漳泉总兵府参随的身份,帮zhù

郑成功打理最最重yào

的事务——从香港和大员引进华美军械。

在福建郑家和华美的关系全面跌入冰窟窿的当下,大概华美方面早就通过福建合zuò

商人以及大员颜家留下了伏笔,开始有条件的为郑成功提供所需的物资。其中最大头的,自然是郑成功为编练新军所急需的大量华美军械。

而郑成功所要付出的条件,就是在他的职权范围内,保障漳州和泉州的福建海商能正常往返香港的贸易,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要护送那些“搬家转产”的闽浙商人。

34A后膛燧发枪和新式8磅炮之类的先进武器只有华美官方渠道才有可能拿到,所以郑成功想要朝广东新军装备看齐的梦想算是破灭了。在部分福建商人的“走私”下,郑成功只能缓慢获得相对老式的21B前膛燧发枪和12磅炮,但就算这样,比起已经基本断货的父亲郑芝龙来说,郑成功的军备采办还算有门路。

“听说大员颜家拒受朝廷诏命,转而投靠鲁王,我借海商之手,从大员流转枪炮。父亲焉能不知……如今漳泉各地海商纷纷外迁,我郑家又能独善到何时呢……”

想到父亲郑芝龙对自己还在和华美以及大员打交道而采取的不闻不问态度,郑成功知dào

这里面也暗含了父亲做事留一手的道理。只是不知dào

在父亲眼线四布的当下,这最新一批从福建商人手里走私来的华美军械。自己最终能留下多少。

远方一辆辆大车缓缓而来,当头一位身穿普通衣衫的男子正面带微笑朝自己拱手。

“曹兄,这次又辛苦你跑一趟了。”看到对方海上奔波后略显疲惫的脸色,郑成功不好意思地回礼。然后看住了对方身后那多大几十辆的牛马车,“此番未受什么刁难吧?”

“幸不辱命,大员同知颜大人也知我大明上下当一力抗清。所以未曾抬价。倒是屡次三番要曹某重返大员出仕。”曹秀林笑笑,抬手从旁人手里接过账册,“四千步铳,虽均是旧品,也有八成品相。九斤重炮八门,全新,乃是从吕宋流转而来。”

全军如今也不过四千来杆华美步铳和几门九斤炮,如今曹秀林带来的这一批军火算是数量巨大。

仔细翻看了下账册,郑成功转身向刘国轩露出了严肃表情:“观光,你马上派人运送两千步铳和四门九斤炮,走海路去福州,当面交给我父亲!”

“大公子……国姓爷!这明明都是我们好不容易……”

一心想着给营里官兵换装的刘国轩马上就急了,不知轻重地伸手就想去拉郑成功的胳膊。

“国轩,休得放肆!没听见国姓爷的吩咐吗!若没了老大人的援手,这营里拿什么吃喝养兵!”一旁的施琅眉头紧皱,马上出声呵斥。

“哎!”知dào

郑成功大营的每一两银子其实都来自福州的郑芝龙,但刘国轩还是心里不爽,只能草草抱拳而去。

现场的人随着车队慢慢走散,当只剩下曹秀林一人的时候,郑成功这才压低了声音:“曹兄,如今两广到底如何?”

知dào

对方又在关心两广局势,曹秀林叹了口气:“不瞒国姓爷,听说靖江王据桂林伪称监国,附逆者众,广西巡抚瞿式耜生死不明……如今两广纷乱未平,肇庆、高州、雷州、广州城内物价飞涨,各处人心不稳。广东新镇诸营闹饷已久,拒不领命讨逆,两广总督丁楚奎闭门不出,多是赵有恒、萧弈辅一干人在奔走……”

隆武皇帝登基,诏书第一时间到了肇庆,但两广总督丁楚奎到现在还没有明确态度反馈。两广的闹剧,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一种地方乡绅的反弹,甚至还有针对始作俑者福建郑家的强烈不满在里面。

据说为了震慑两广,郑芝龙还派遣船队去了广东总兵府所在地南澳岛,以“违旨”的借口抓捕了广东总兵陈谦,吞并了广东水师,可怜做了半辈子墙头草的陈谦,到头来还是被人一撸到底。

“两广不受朝廷诏命,怕不是丁楚奎一人之意吧……两广士绅,对我父亲不满日甚,若是难以回旋,朝廷失了两广,又能挺立几年呢?”

郑成功紧锁眉头,对当下时势混乱到这个地步也无可奈何。虽然父亲郑芝龙富可敌国,但他很清楚两广如今的地位,尤其是和华美有着紧密联系的琼州和香港,未来很可能是外部支持大明抗清的有力通道。

“另外,下官从福州海商那里听到消息,陈大人(陈子龙)已在江北(钱塘江)殉节……”见对方情绪不好,曹秀林还是咬着牙把自己最新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对于老上司殉难的噩耗,郑成功只是眼神一黯。

“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沉默了良久,郑成功叹了口气,对曹秀林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可能还要再辛苦曹兄跑一趟香港和大员了……今年漳州、泉州境内州县水患四起,秋粮欠收,各地粮价高涨,军中日渐窘迫。我等若想不伤民心,须从外地购得粮草,方可解局。”

听到此句,曹秀林的面色马上凝重起来,并不回话,只是深深一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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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最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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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入秋,却又是个气候不定的年月,依然比北方暖了许多。

夏季的几场大暴雨致使福建境内水道暴涨,除了少数地区幸免于难,不少州县的河堤塘坝被冲垮淹没,产生大量水患失地流民不说,更导致当年的福建秋粮大面积减产。

由于华美、吕宋、大员、淡马锡的联合禁运,外加各地商人的囤积惜售,失去了绝大部分外部粮米输入渠道后,这场天灾无疑给福建百姓带来了一场不亚于清兵南下的浩劫。隆武政权控zhì

下的福建各地官府的备战征粮手段丝毫不见收敛,许多州县的粮米价格发生了惊人攀升,邻近广东的漳州和泉州城内的粮价高涨到了每石八两白银还没有止步。

“东连五福、西接两广”,福建漳州诏安县汾水关,每天都有大量来自福建的流民通过。对迤逦而行、绵延数里、拖儿带女由东向西过关的流民,驻关的明军没有做出任何阻拦行为,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些被地方官府刮光粮食又遭逢天灾的百姓从自己身前缓缓而过,进入广东境内。

这些官军隶属于漳泉总兵府,顶头上司是如今在隆武朝廷名声鹊起的国姓爷郑成功。他们早就收到了来自漳州的军令,不要为难这些被天灾人祸逼得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更不能为了征粮擅自进入广东境内和广东官军发生冲突。

在汾水关以西的广东潮州府饶平县,在当地官府和士绅的组织下,沿县城官道一溜摆开了一排赈济窝棚,成为了东来的福建流民的人生指望。

由一批潮州地主富商集体发起的赈济大大减轻了当地官府的负担,虽然赈济窝棚里只有清得几乎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巴掌大的粗窝头,但好歹也能让流民保住一条命。更关键的是,这些潮州大户还在主动招揽流民,不至于让漫山遍野失去约束的流民闹出什么大麻烦。

在距离县南不远的凤江出海口的拓林湾内。停泊着一支规模不小的船队,其中最大的一艘西式纵帆战舰上挂着“大明大员宣慰司颜”的旗号。

作为潮州海防要地,拓林湾的旗头山岛和南澳岛有着完备的水师营盘设施,前广东镇水营总兵陈谦被郑芝龙幕后指使的隆武帝干掉后,这里的驻军已经分崩离析,绝大部分的人员、战船和军事物资都被郑芝龙裹挟吞并而走,只剩下一批老弱残兵在苟延残喘,如今也眼巴巴地守在登岛的大员官兵跟前讨着吃喝。

又是一大串从流民堆里招募到的男女带着麻木的表情朝着海湾而来,领头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地主家管事和一伙家丁打扮的男子。海边的大员水师临时驻泊营盘门口,大员水师副将罗大和一群官将兵丁正面无表情地守候着。

“呵呵。又来叨扰诸位将军了!这次一共六百人,都是按照我家老爷的吩咐,在流民里细选过的上好人家啊!”当头的地主家管事向着罗大作揖行礼,一边还回头朝着那群虚弱无力的福建难民连连瞪眼,“粥可是都喝饱了吧?我家老爷再行行善心,带你们过来,看在老天和诸位将军的面上,给大家伙指一条活路。”

看着远方那一排排架着大炮的海船和近在咫尺的官军营盘,地主家管事的话让才吃了一顿稀粥窝头的福建难民忍不住全身一个哆嗦。不少女子都搂着孩子掩面大哭起来。

“大员宣慰司募人垦荒,愿意去的每户发二十两银子安家费,每五户给牛一头,到了地方每户再发三石米。大员水土肥厚。种啥有啥,不比你们老家差,活下去的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也能家家温饱。乡亲们尽管安心。我大员上下也都是漳泉等地出海的老苦命,不会骗了各位!愿意去南洋、西海的,安家银子更多!”

罗大沉声说完。一边几个大员兵丁就踢开地上的箱子盖,顿时白花花的银锭暴露在阳光下,引得一众福建流民目瞪口呆。

流民群中一阵晃动和交头接耳,半柱香后,一个壮年汉子咬牙带着自己的妻儿挤出人堆,大步走到大员兵丁前,伸出大拇指签字画押,然后死拽着两锭白银走进了营盘。

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迈动脚步上前,让旁边的地主家管事是眉开眼笑,但嘴里还在忙不停地数数,一边的几个账房更是在账册上连写带画,生怕遗漏了一个人。

按照私下约定,大员水师每收走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他们这些组织赈济募人的潮州乡绅,就能得到三石米的回报。

现在整个大明沿海什么东西最值钱,除了那些精美的华美海货,那肯定非粮米莫属。就算两广今年躲过了水患大灾,农收基本未受大的影响,但随着大量湖广、江西和福建流民涌入,以及南洋稻米流转困难,粮价也在节节攀升,广州城内的粮价也都超过了三两银子。

由东联集团幕后把控的大宗南洋稻米,过去几年来一直是两广和福建粮商的重yào

进口渠道,如今海粮输入陷入困境外加国难兵祸,自然是催发两广沿海粮价高企不下的主因。

而漫山遍野的流民的那一条条人命,此时完全不值钱,反而许多时候还是个累赘。

一想到只用几碗稀粥和窝头就能换来大量值钱的稻米,潮州当地的米商和乡绅地主们的嘴都笑歪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在流民中大肆圈人,然后一波波往海边送。趁着好时机浑水摸鱼,大概就是目前潮州乡绅地主们最肆无忌惮的活动,说不得现在许多潮州乡绅还私底下感谢郑芝龙半年前针对两广海商闹出的大麻烦。

怕朝廷和当地的官府追究?这就笑话了,谁不知dào

整个两广都乱成了一锅粥,两广百姓乡绅随时处于爆fā

的边缘,各地官府穷于应付,加上清军南下,福建和湖广难民无边无际地撞进来,谁还管得了这些事?

何况现在光是明面上的大明朝廷就有两个,现在谁做主都没说定呢!各地政令一塌糊涂。官员们拉拢地主乡绅大族维持地方安稳还来不及,谁还敢拿着以前的规矩说事?

……

……

就在潮州各地疯狂“倒卖”福建流民的时候,广州城的知府衙门内,一众儒生打扮的人正毕恭毕敬地站在正堂外,听着一位身穿官袍的男子在念手中的文书。

“……鲁王监国身系皇明大统,顺天应民,两广臣工乡绅亦皆大明忠纯,此值国朝危难之际……”

来自浙江绍兴的鲁王监国小朝廷的使者还在摇头晃脑,堂下的一波人也是微微低头不语,其中最显眼或是声望最高的。则是两位发须发白的老人,一个是前广东巡抚赵有恒,一个是前福建巡抚萧弈辅。

“赵老弟,看来这次你还真跑不了了啊……”萧弈辅低着头,嘴里还轻声嘀咕着。

“呵呵,恐怕福州那里也有人正在肇庆向丁楚奎加官进爵吧?可叹我大明啊……”赵有恒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出现了浓浓的自嘲苦笑。

“此番两广动荡可真是选对了时候……现如今,老夫还真服了那些米夷海商,总有一套先知先觉的手腕。令人生畏……”

萧弈辅并没理会赵有恒此番的感慨,反而是对另一波不可能在场的人做着评价。

两人在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交流着,并没有妨碍来自鲁王监国小朝廷的使者宣读。

“……复赵有恒广东巡抚原职,加兵部左侍郎衔。授东阁大学士……萧弈辅吏部尚书,加左都御史衔,授文渊阁大学士,择日入绍兴行在……可报举忠勤人等。另行提用封赏。”

一通监国诏书念完,鲁王使者这才褪去严肃的表情,向着堂下的赵有恒和萧弈辅露出讨好的表情:“两位老大人乃国之栋梁。此番鲁王应天监国,纳贤揽士精治两广,还望两位老大人切勿推脱啊!”

说完,一边的几个随从还捧出了官袍官印等一堆东西。

接了,一堆官衔再不值钱也是张虎皮;不接,这份鲁王监国小朝廷的封赏文书也就和废纸没任何区别。

从某种层面上讲,你认了,隆武和鲁王都是金枝玉叶,不认的话,也都是狗屎一堆。

赵有恒先是默默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诸多两广官员、乡绅或士子,然后整理了下衣衫,上前几步接过了鲁王的任命文书。

面对赵有恒之前患得患失,如今却异常果duàn

的选队立场,萧弈辅有点惊讶。微微叹了口气后,萧弈辅向着鲁王使者鞠躬行礼,也表达了自己接受鲁王监国正统地位的态度。

无论是浙东的鲁王,还是福建的郑芝龙和隆武皇帝,对广东官员乡绅的拉拢都未曾间断过。可惜郑芝龙在广州的名声已经烂了大街,而早就有了拥戴桂王朱由榔意愿的广西巡抚瞿式耜,更是不买隆武小朝廷的帐。

两广现在的局面,在一众乡绅海商的推波助澜下,民生物价节节推高,暗中掀起的民乱此起彼伏,已经几乎脱离了地方官府的掌控。加上桂林的靖江王朱亨嘉囚禁瞿式耜闹出的监国闹剧,让整个两广成为了南明政治版图上的一块多家争夺的空白。

在蝴蝶翅膀下,原本拥有两广最高军政权力的总督丁楚奎,对战力最强的新军完全指挥不动,现在已经失去了对两广的影响力。曾经一心想跟着郑芝龙混的丁楚奎,在当前一塌糊涂的局面下只能缩在肇庆,对来自福州和绍兴的两家使者各种借口推脱,迟迟不敢表态。

见赵有恒和萧弈辅都向鲁王监国小朝廷表达了站队意愿,在场绝大多数的广州乡绅或低级官员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尤其是赵有恒的一众嫡系门徒,更是激动万分。

……

……

有了大员宣慰司的效忠破题,鲁王监国小朝廷可说是喜讯连连,不光一次性从颜家手里获得了未来半年资助二十万两白银和五十万石粮食的承诺,在广东的政治游说也堪称收获巨大。

而广东一众早就被郑芝龙恶心到顶点的中下级官吏和富商乡绅,更是铁定了心思借着鲁王小朝廷的招牌和福建方面划清界限。

不光是赵有恒从鲁王小朝廷那里重新捞回了广东巡抚的官衔,就连广东新镇和琼州上下此番也得到了各种认可和封赏。

身为大明几朝名臣的王弘诲的孙辈,琼州定安王家的王昌言以萌生身份得到罕见的提拔重用,给了个琼州兵备道的位置。这个在历史上和清军狼狈为奸镇压海南岛抗清运动的大汉奸。此番却成为了琼州乡绅手里的地头蛇政治代言人,正式走上了南明官途。

一直有点编制地位混乱的广东新镇,这次正式一分为二,重新分成广东镇和琼海镇。鲁王小朝廷在加官进爵方面尤其大方,张建业被任命为琼海镇总兵,苦熬多年终于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在前广东镇总兵陈谦和两广总督丁楚奎的看护下混到了虎门海防参将的周桥,这次看清了风向,彻底投靠了赵有恒,连升两级被任命为广东镇总兵。

即便赵有恒明知周桥是个废柴,此时也必须提拔起来作为继xù

拉拢前广东镇各地残部的过渡手段。为控zhì

好广东镇。赵有恒的嫡传门生陈上川走上前台,以翰林学士兼广州海防兵备道同知的身份任广东镇中军监军,权柄很大,算是为以后埋下了伏笔。

经过了忙乱的政务和官员整顿之后,凭着手中掌握的两镇嫡系新军,赵有恒终于下达了以鲁王小朝廷的名义、宣bù

终止半年前由郑芝龙幕后挑起的两广海禁,然后积极准bèi

讨伐龟缩在桂林过着大明监国美梦的靖江王朱亨嘉。

不过,赵有恒在官面上的废止海禁政令,其实已经可有可无了。因为在广州部分海商乡绅的鼓动或乱民威胁下。当地的官员早在一个月前就阴奉阳违地放qì

了丁楚奎曾经定下的规矩,而琼州海商更是公然在华美亚洲舰队的炮舰保护下进入香港交yì



东联集团的商船再次出现在广州和琼州,大量前期压仓储备的布匹、灯油、香皂、铁器、稻米等货物开始从香港口岸涌入广东。不过这一次,香港的南洋稻米一级代理批发价已经上涨到了每石三两白银。无论是琼州南海商号还是华美东联集团本身,都恨不得在当前的粮食价位上赚回之前的所有损失,但乱局过后买单的却是普通的两广百姓。

被地方官员乡绅架空、影响力已经名存实亡的两广总督丁楚奎,现在可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由陈上川监军押阵的广东镇新军。此时已经以备战讨伐靖江王朱亨嘉的名义在肇庆附近集结,大有如果丁楚奎看不清局势就顺便端掉肇庆的势头。

虽然丁楚奎还在肇庆磨磨唧唧没有明言立场,但却不得不派出心腹携带了大量礼物向赵有恒频繁示好。光是银两就有数万两之多,倒让手头万分拮据的赵有恒暗暗高兴。

而之前惹毛了两广乡绅的福建郑家集团,这时候却出奇的平静。现在郑芝龙正面临几个方向的军事和政治压力,不光要整理内部的利益分配,要面临着外部的军事威胁。江西总督万元吉,湖广总督何滕蛟,表面上对隆武帝毕恭毕敬,但实质上对垄断隆武朝廷中枢权柄的郑芝龙等人严防死守。

此时此刻,大员已经公开向浙东鲁王小朝廷“效忠”,大员水师倾巢出动,不光向浙东大肆渗透,还在郑家集团占据的澎湖附近频频活动,更是出动主力船队占据了南澳岛,大有阻隔郑家船队南下广东的意图。

一开始,郑家还有点惊讶大员水师如此大张旗鼓的紧逼福建,并迅速派遣兵船出海试探,但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华美亚洲舰队的主力正以“海上联合训liàn

”的名义进驻大员东宁府的安平港,就在澎湖眼皮子底下为大员水师暗中撑腰,那种让郑家垂涎欲滴多年而不可得的西洋重炮大舰超过了十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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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难辨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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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10月4日,周三,大明帝国历隆武元年八月十五,中秋。

随着一道悠长的汽笛声,一艘客货两用的东联商船缓缓驶入香港岛北岸的泊湾码头,望着北方大陆那绵延的墨绿风景,甲板上三位身着大明书生服饰的青年纷纷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栏杆,风尘仆仆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神色。

顾继坤、王夫之和罗建三人6月初从北美乘船出发,然后在南山海外领换乘高速客轮,本来应该在九月初就到达香港的,结果却因为中途船只发生机械故障,不得不在月山岛海外领中停下船,一下就耽误了半个月,才又从顺路过的东联商船上淘到了船票,一路停停靠靠,最终到达香港的时间已经进入了10月。

好在中停明珠岛的时候,罗建就给自己父亲发出了一份电报,所以此刻罗建的父亲罗惠德已经带人在香港码头上等候了。

“父亲……”

“见过伯父。”

踏上港口的三位青年,几乎同时向着走来的富态中年男子行礼,当头的罗建更是埋着脸不敢抬头。

当初自己可是背着家人,偷偷摸摸上了华美的船,这一去就是三年。如今学成归来再次见到久违的父亲,罗建又回想起最初家中对自己的各种三令五申,不由得脸上微红。

“好啊,回来好啊……”看了看儿子和身边的两位陌生青年,罗惠德捏着胡须频频点头。

看着成熟许多的儿子,人生际遇三年来也发生了重大变化的罗惠德,居然没有任何呵斥,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神色十分和蔼。

再经儿子一介shào

,有点见识的罗惠德更加激动了,顾继坤和王夫之可是多年前就在江南小有名气的士子。以后大有可能入朝为官,儿子和他们留学同窗数年,这番相处的好处可是看得见的,说出去也是很涨脸的啊!

罗惠德眼光一向很毒,一看二人就不是自己这种商贾出身的普通人,而且还是去西洋华美留学回来的士子,铁定和华美东联集团的关系不差!

“二位与小儿留学华美,同窗三载,此番归乡就算是一家人了,就一起回广州歇息吧。今日恰逢中秋。老夫请了几位东联集团的贵客赏月,还有本地几位挚友,就算为你们接风洗尘了。跋涉数万里回乡,也着实不容易,若有什么难处,也尽可提出来!”

心中小心思一大箩的罗惠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并没有直接表现出内心的想法,而是以长辈的姿态和顾、王二人打起了招呼。

顾继坤和王夫之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也只好行礼答yīng

。如果按照原本的安排。顾继坤和王夫之打算回到大明后就直接去福建拜会郑森,据说江南沦陷之时,郑森把他们二人的家人都即时地保护安顿到了漳州。

此时的罗惠德可谓春风得yì

,过去的数月里。不光带领广福行的广州中小海商集团在这次两广风波中赚足了利润和面子,更是因为立场站队的原因,和东山再起的赵有恒等一干两广官员进入了热恋期。

虽然已经在香港安家,但为了方便在广州和香港两地奔走。再加上新娶了一房小妾需yào

安顿,罗惠德又干脆在广州城内购置了一处别院大宅。平日里大大咧咧出入广东巡抚衙门和东联集团香港分部,又时常在广州城宴请各地大小商户。已经俨然两广商界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引得若干老号的广州大海商眼红耳热。

除了资金充裕而大肆扩张的广福行,罗惠德自己在香港的产业也获得了一次飞跃发展的契机。为了奖励罗惠德在两广风波以及鼓动闽浙海商南迁中的积极表现,东方银行第一次主动给罗惠德的成衣加工厂提供了优惠利率的商业贷款。

手里不差钱的罗惠德以合股的方式从东联集团订购了一整套技术先进的纺纱机械,而且还是蒸汽动力,能生产达到华美质量标准的高质量纺纱。

在此之前,只有琼州定安县的黄家在多年前以送出三成股份的方式才从东联集团手里拿到了一套生产20支纱的先进蒸汽动力纱厂,才一千五百锭的规模,年获利不过两万多两白银。而这次罗惠德所获得的纱厂设备只送出了两成的干股,规模也达到了三千锭,更是高档的30支纱工艺!

罗惠德自然是相当清楚这不过是东联集团以千金买骨的姿态,挑起全广州的乡绅大户和南海商号进行公开竞争。以后难免会有一堆跟风者以他为模板向东联集团靠拢,而他也将成为琼州一众吃够了独食的乡绅的最大对手,但这里面的利益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为了置办和护住这个大明首屈一指的纱厂,罗惠德直接向广东巡抚衙门认捐了数万银两和大批粮食,再上下打点了广州府各级官员,才以极低的价格将香港湾北岸的九龙寨一带的荒地全圈了下来。

这次学了一手泰西技艺的儿子回乡,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有什么问题,也不用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往返四处颠簸了。

……

……

夜幕沉沉,秋高气爽,明月高挂,香港总督府的露天庭院内,一席只有两人的赏月夜宴正在朦胧的烛光照耀下进行着。

一口气在半年内连续跑了淡马锡、明珠岛、香港、马尼拉和大员东宁城数地的狄祖恭,此时正舒坦地靠在大椅上看月亮。

为时半年的“国会远东调研组兼远东盟国访问团”的使命在今天正式结束了,一行人不久之后就将启程返回北美。数月的奔波,让狄祖恭本来已经胖得有点走形的身体,居然还显瘦了些,虽然身体操劳,但收获也是巨大的。

无论是兰芳的刘香,还是马尼拉的李国助,都信誓旦旦地表示将在对待南明的问题上和华美保持高度一致。不光是联手参与了对南明的海外粮食贸易禁运,甚至还表示愿意服从华美军方的统一调度。为最终端掉郑家这个垄断了大明东海二十多年的集团做准bèi



大员方面虽然明面上还是大明的海外土司属地,但这些年和华美的深度接触下,颜家哪能不清楚华美的真实动向,也将抓住这个能够一举取代郑家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向浙东的鲁王小朝廷靠拢,向南澳岛派遣主力船队载运流民,打压郑家的战略空间,就是狄祖恭在大员访问后得到的结果。

为了“鼓舞”这些盟友,得到授权的狄祖恭一口气和兰芳、吕宋签订了一系列的合zuò

备忘录,涵盖经济、教育、卫生和军事等诸多方面,到时候带回国的将是一大批让各个大中小企业欢喜雀跃的东西。

要说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狄祖恭必须回国了,将无法亲眼看到华美一年后对满清的军事打击,以及国土安全部长范力拟定的那份“南明政治改革路线”的实施。这对于一向自诩为“东方改革先驱导师”的狄祖恭很是遗憾,因为以他的岁数和身体状况,也许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到远东了。

“恩师,罗惠德已获得东联集团的大力扶持,想必两广将来还会有人愿意兴办实业。不过,学生以为此番作为太过露骨,难免会引动琼州不满。怕是学生也不得不经受琼州南海商号上下的责难,就是刘兄那里也不好交代……”

赵明川一如既往地以执弟子礼在狄祖恭一边伺候着,一边为对方再次斟上一杯淡米酒,一边不动声色地说着。

“可惜。还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普通商人,还算不上两广地界的大地主啊。”狄祖恭不以为然地笑笑,仿佛对这个结果还有点不满yì

,“如果真有人觊觎眼红罗惠德。那我看这事也就成了一小半。这十多年过去了,费尽心力也不过是打动了琼州这一个山偏地远的小地方,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如今满清威逼江南。鲁王、唐王等宗室亲藩纷纷立势而起,大明朝内权柄之争更甚往年,彼此攻伐不断,又何以复兴?倘若南海商号和广福行真起了明暗争执,我等若是袖手旁观,怕又是两广一场新乱,空耗内力,于大局不利吧?”

一想到国内各种阳谋在大明两广接连施展,即便早就淡了那份为大明操劳的心,但赵明川心里始终对东联集团如搅屎棍一样在两广“兴风作浪”有着几丝芥蒂。

“我早已给你说过,大明的问题不在朝堂,而在乡野村社。这大明江山的根基也不在朱家正统,而是地方的地主乡绅大族。一个需yào

地主乡绅来维系的社会,其改革的最大阻力就在地主乡绅身上,而最大的改革契机也在他们身上。”

“南海商号也好,广福行也罢,都不过是大明地主乡绅的一种先进生产力改革的代言人,是一种大明社会改革的先期尝试。但大明需yào

的不是一两个吃螃蟹的先行者,更不是小有成效就早早地闭门造车,需yào

一种富有高度诱惑的感染力来传播!什么最容易感染,自然是经济利益了。只要根本的利益一致,那就不是问题!”

“几千年来死盯着土地的一代代中国地主大户,他们既是帝王家的支持者,却也是历朝历代的掘墓人。哪一次治乱轮回,天下土地兼并不都是根源?兴工商壮实业,以更先进的社会生产模式来创造社会财富,让地主们不再依靠吞并土地和佃户积累家财,让那些几辈子埋在地下的银西瓜能够流通社会,让更多的普通民众不再依托土地存活苟且。”

“你应该巴不得有更多的两广地主大户忍不住诱惑跟着罗惠德兴风作浪,以后还要扩散更广。只有他们动起来,变起来,跳起来,大明朝廷手里才可能有银子,大明如今的半壁江山才有可能活过来。这些药方子下了二十年,也就这么点成效,难道你就打算停药了?”

“你不用担心,至少到现在,华美还没有丝毫占据大明的意图。在我们眼里,北美上千万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一点不比大明差啊……或者说,大明的经济越有活力,社会越繁荣,我们的商业利润才越大。”

说了一大堆,狄祖恭已经有点不耐烦,对于赵明川真zhèng

担忧什么,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

这大概是赵明川第一次从狄祖恭嘴里获得的明确“承诺”,但如今却并没有驱散他内心最大的忧虑。

入华美整整二十年了,赵明川早已从当初一个问题小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华美企业家。华美一贯的“商政不分家”社会氛围,已经让他清晰地看出了华美二十年来扶持大明新一代商人和工厂主、渗透大明沿海贸易的真zhèng

目的。

土地,华美确实不需yào

,但照此下去,一个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大明,恐怕将来失去的将是难以计数的社会财富。

工业剪刀差之下,亿兆的大明普通民众终年劳作都不过是为了华美人民的幸福生活添砖加瓦。所谓富甲天下的东土神州,终有那么一天会成为华美予取予求的提款账户。留下的,将是表面太平的虚荣盛世,而底子却是贫困潦倒和波涛汹涌的政治暗礁。

侥幸?或是后悔?

赵明川自己也不清楚,唯一明白的,就是这两广的药真不能停,一旦停了,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现如今的大明已经快饿死了,但至少现在的两广还能赚口汤喝吧?

……

……

几日之后,顾继坤和王夫之二人从华美游学归乡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之间许多流落广州的江南士子和下层官吏都纷纷拜访罗家在广州城的别院大宅,让主人家更加趾高气扬。

但顾王二人早在归国半途就有了打算,婉拒了罗惠德父子的挽留,更是直接拒绝了广东巡抚赵有恒的招揽。以二人的政治立场来看,隆武皇帝远比浙东的鲁王要靠谱得多。

他们打算回闽浙一带募勇投军,为抗击满清做出自己迟到的努力,而首选之处,就是阔别三年的好友郑森。(未完待续……)

PS:复活第二弹……各种草稿一大堆,整理出两章先救救急。感叹啊,第七卷写完就没了,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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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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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初秋的暑气渐渐远去。

由于农历的缘故,已经过去的本年度国庆大假和中秋节刚好重合,假期延长到十天,而且节日内容也极为充实。唯一美中不足的,则是中秋节那天首都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让曼城华裔市民酝酿了很久的赏月成了泡影。

本年度曼城美食大赛的风头几乎盖过了国庆典礼,不光参与人数和观光客流继xù

创造记录,还为曼城带来了丰厚的城市商业附加值与品牌效应。

就算是大赛结束之后,热闹的氛围还在延续,各类在大赛中声名鹊起的东西方菜肴,都凑上了街头巷尾的餐桌,成为曼城家庭主妇们的谈资。《时尚美食》杂志社的十月刊,更是在曼城一地就卖出了三万册的历史记录,平均下来几乎每个曼城家庭都有一册!

旗下拥有一品勺大酒店、魅影大酒店、秋云豆浆连锁等一系列餐饮产业的云玲集团,一直是曼城美食大赛的最大举办资助商。如今在集团董事会主席欧阳玲的牵头组织下,大赛筹委会摇身一变成为“华美国家美食协会”,正式登台亮相,并宣bù

下一届美食大赛的举办地将不再固定,而是接受各地市zf的报名竞争,简而言之,价高者得。

曼城在今年的国庆节赚得盆满钵满,预估第四季度城市商业零售与服wù

业总产值将提升至少15个百分点。听闻于此的几个大城市市长,都开始盘算着争取明年拿下新一届美食大赛的举办地资格,尤其是早就有社会传闻未来几年将正式替代曼城成为华美新首都的雅城市。

另一方面,华美内阁不堪重负的一项社会负担在今年国庆节终于卸下了,延续了二十年的国庆节代金券福利发放正式终止。

以家庭为单位发放的单笔国庆福利的数量不多,也就每户区区3美元。但每到十月份,全国各地就要支出总额超过70万美元的国庆福利。倘若再加上其他几个重yào

节日的法定社会福利开销,华美每年的民政预算要多支出超过150万美元!

这一当初由一帮子“政治唯美”嫩头青颁布的国家法定福利。最初想象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加显得鸡肋,反而成为了过去二十年里让当权部门最为头疼的财政负担。

在法案限时有效到期的现如今,国会毫不犹豫地的以全票否决给砍下马来。从此之后,此类节日福利政策将由各州地方zf自行决定与否,内阁财政部将不再拨付一美分。

虽然普通的老国民们颇感惋惜,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也难免在街头巷尾出现,但随着国家提升最低工资的新标准即将正式实行,加上节假日各商家打折的商业风潮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所以大部分人还是接受了现实。

……

……

1645年10月18日,周三。

首都的民心还在国庆节的温热余韵中幸福满满。国会参众两院关于《1646年度国家财政预算案》的最后一次审议大会的正式表决正在进行中。

根据法律规定,最迟在每年11月1日之前,就要完成下一财年的国家预算案制定,但今年的速度却有点拖沓。不过大概事前又经过无数次的交锋与妥协,当参议院议长齐建军一锤定音宣bù

国家下一年预算案表决有效并正式通过的时候,包括内阁总理关如中、中央银行行长钱伟常在内的部分人,都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经过关如中领导的内阁预算制定小组的辛苦调研和加班加点,最终被国会通过的《1646年度国家财政预算案》的总额只有6500万,居然比1645年还少了200万。第一次出现预算增幅为负数的情况。

原因很简单,上两届zf的内阁总理吴元一所执行的扩张性赤字财政,曾连续八年大量发行国债,如今大多数都到了本息清偿期。已经露出了烂摊子的迹象,而且必须有人来收拾。

应该说,这个群体里就没几个人有过上半辈子打理超过百万资金的理财经验,尤其是前几年国家突飞猛进的档口。从国会到内阁,几乎没人相信华美zf会有一天还不起银行或老百姓购买的国债。

但华美这些年的发展确实太强劲了,至少表面的数据是如此的。而代价。则是从1636年的吴元一内阁开始陆续欠下的千万级债务,还不包括每年隔三差五地发行一些专项国债来应对各类基础建设投资缺口。

光是即将过去的1645年,华美内阁财政部就吃到了偿还300万到期债务的苦头。今年就这样挺过了,而明后两年则更恐怖,加起来到期的国债连本带利更是高达800万之巨,无论是国会还是内阁总理关如中,都觉得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

即便明知dào

是个坑,国会和内阁也只能准bèi

在明年年初的时候发行新一期的中长期国债来拆东墙补西墙。

不是欧洲和远东各国还欠咱的钱吗,怎么就没钱用呢?

最初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还有部分内阁部长或国会议员在嘀咕,不过很快内阁财政部长周启丰和央行行长钱伟常就给出了答案。

海外各国欠华美的债务果实确实丰硕,账面本息加起来高达数千万,但大多是十到二十年的长期国债,其中还不乏像英格兰、法国和西班牙这样的“慢性子拖延赖皮综合症”患者,每年国有大西洋银行收到的本息清偿总额也就300万左右。

欧洲三十年战争都打成这样了,已经没有哪个欧洲国家或王室的财政收入是健康的,在国有大西洋银行的死缠硬磨下能慢慢挤着还钱就不错了,你还想哪样?

再逼得对方走投无路下去,真要是像16世纪末西班牙王室那样宣bù

王室破产,华美要把钱再弄回来,所付出政治、经济和军事代价就更大了。总而言之,国际间的债务可远不是国内银行给债务人发律师函恐xià

法庭见那么简单的事。

华美的国债债权人全在国内,本息总额也超过了2000万。其中约八成都是各家商业银行或基金机构直接买下的,普通国民债权人的占比也不算低了。

也就是说,如果再以“中央银行储备凭证”或是“国有大西洋银行商业储备凭证”之类的记账货币大规模发行或偿还国债,到时肯定会引发不可预知的通货膨胀,真zhèng

吃大亏的反而是四处放贷的华美各家私营金融机构,而且还有损这个年头华美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记账货币的社会金融信用。(注:通货膨胀对债权人不利。)

身为保守派核心骨干的总理关如中,本想继xù

发行长期国债来应对,结果第一批反对的就是各家私营银行幕后掌控的国会议员,其中又以自由派和中立派的大佬为主,他们加起来就过了表决半数。要再用常规手段举债根本不可能通过。

就连和保守派努力保持关系的进步派,这次也开始旁观,何况进步派阵营也有不少私营银行和基金,这必然是保守派孤军奋战而毫无悬念的一场败仗。

1646年度开始,必须减少国内债务的清偿负担,就成了国会和内阁之间能否达成国家财政预算案的关键。

怎么做?一个字:砍!砍掉财政赤字,砍掉延续多年的国债发行惯例。

能精打细算自然是好事,但如此大规模地消减预算,甚至还是负增长。必然会影响国家的整体发展,尤其是现在华美正在步入历史最佳发展期。

紧接着,《1646年度国家财政补充预算案》又开始表决,当在场超过半数的手举起来的时候。关如中干脆闭上了眼睛。

补充预算案,其实就是对正编预算的补充,本质还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举债,但核心内容是发行一种新类型的国内债券。凑集资金来补充国家经常性预算项目的不足,而且总额将达到1000万之巨,听起来会让任何一个关心国家兴亡的普通人振奋!

这种新类型的国债。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永久性国债,债权人只能每年获得利息,而永远无法收回本金。

但按照补充预算案的规定,这笔总额1000万的永久性国债发行过程却显得极为特异而复杂,并非纯粹的模仿当初英格兰银行的举动。

第一步,财政部委托央行“名义发行”这批国债,为年利息6%的永久性国债,并将由国有大西洋银行整体强制购入。

第二步,国有大西洋银行用“国有大西洋银行商业永久债券”的形式,又以5%的利息面向国内其他私营金融机构或个人发售,表面上赚取了1%的利息差,看起来并不亏。

为增加吸引力,该债券发行五年之后还会得到央行3%的票面贴息,也就是说,购买了这种永久性债券的机构或个人,虽然收不回本金,但最终能得到8%的年利息,而且还是永久性收益。

第三步,也是最最诡异的一步,其他私有商业银行在购入这笔“国有大西洋银行商业永久债券”的时候,可以特许发行自己的私营银行商业储备凭证来购买,而只需yào

向央行提交购买金额20%的存款保证金!

结果就是,虽然国家一次性获得了高达1000万的资金,但在国内的记账货币系统中,将第一次出现私人商业银行发行的商业储备凭证!

而之前,在国会银行金融监管委员会和央行的监管下,除了特定金融领域的中央银行储备凭证,华美国内只有“国有大西洋银行商业储备凭证”这一种不记名的市面可流通票证。

这意味着不光财政部和国有大西洋银行将永久负担这笔债务的利息支出,还让其他私营商业银行公开合法的将金融触手摸进了国家严控的记账货币领域。

由财政部百分百控股掌握的国有大西洋银行,近十年来一直在进出口贸易结算和欧洲主权国放贷上吃得盆满钵满,早就引起了占国内私营银行主导地位的中立派和自由派的觊觎。

既然股权无法渗透进去,那就从谋取利益上做文章吧!如今三大派系借着国家债务问题同时趁机而上。

这一番诡异的预算补充法案执行下去,表面上国有大西洋银行并没有亏本,但银行资金却被强制掏出来一大半“贡献”给国家,还成了华美建国以来最大的债务人,背上了数额高达1000万美元的永久性债务。

每年8%的永久性利息收益。私营银行家们也算是生生地一口咬住了国有大西洋银行和财政部的脖子,还号召起一大堆普通国民债权人来喝口汤,寡头们顺理成章地当起了旱涝保收的永远的吸血鬼。

如果华美央行实在看不过眼要来“拉小兄弟一把”,搞个国债逆回购,那正好,央行就会吐出来一大堆真金白银,兴许还会继xù

抬高其他国债的收益率,对债权人来说肯定是巴不得!

不管内幕如何龌龊,起码国家的财政预算得到了有效保障。1646年的国家财政预算两厢加起来理论上达到创纪录的7500万,算是在最终总额上非常好kàn

。今后也不会面对这一大笔国债本息清偿的巨额数字。

更关键的是,这一大批私营商业银行储备凭证将大部分保留在国有大西洋银行和央行的内部结算系统中,甚至直接和国有大西洋银行本身发行的商业储备凭证互相结算抵充掉,而不用担心流入市面引起通货膨胀。

而对于内阁总理关如中来说,他终于发xiàn

自己几乎无力抗拒垄断资本主义在华美的蔓延。从今年开始,或者说是剩下的总理任期内,他只能近其可能的和“吸血鬼们”斗争和妥协中,进行更大更快的国家基础建设投资模式改革,尽可能多的惠及普通的中小企业家。以稳定和推进国家的长远发展。

……

……

周五,国有大西洋银行第一次面向社会发行永久性商业债券的消息,一经报纸披露,立马就在普通国民中引发了热议。

5%的票面利息。外加上央行五年后3%真金白银的票面贴息,就是每年8%的收益,比银行存款利息高太多了,虽然拿不回本金。但利息却是一辈子都领不完的。

谁都知dào

这家国有银行是个生金的大碗,信用也是没得说的。今后这种永久债券不光能够买卖交yì

,还可以留给子孙后代继承下去。在普通国民眼里,这简直就是国家在发钱!

国家终止发放国庆节法定福利的通知才没多久,这样一个利好的消息顿时就让首都市民乐开了怀。论家庭收入和银行储蓄,首都市民的平均身家都是全国第一档次的,其中还有不少后起之秀的大富豪,要买上一些永久债券根本不是问题。

虽然只是条并非起眼的金融快讯,但几天后,本土各地城镇无数身家不错的市民都涌到了国有大西洋银行的当地分行业务大厅询问细则,弄得银行职员是忙得焦头烂额。

大约700万的债券额度早就被幕后的私营垄断银行家们预定了,加上部分驻曼城外交使馆的欧洲贵族外交官们利用各种社交关系也抢到了一小部分,流向华美国内普通国民的只有不到300万,但也是有史以来面向社会普通阶层单次发售最多的金融债券。

每张国有大西洋银行永久商业债券的面额为100元,大多数感兴趣的普通国民家庭也就认购了一到两章,而类似曼城内河运输公司总裁蒙提为代表的一批更有钱的富豪,则平均认购了上万元。

在穿越众群体里,以个人名义认购的人也不少,其中海军总参谋长孙阳中将就买了10万。

孙阳不比那些职业的工商企业资本家,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关系搞投资,在壮大自己的家族产业。但无论怎么折腾,能真zhèng

拥有的全资家族产业也就那么几个,而且规模也都一般。不说若干不敢领进门的私生子,就是正牌妻子颜显屏生下的几个嫡儿嫡女今后也未必够分。

除了因为生母病逝不得不公开领进家门的两个混血双胞胎姐妹外,孙阳在外秘而不宣的私生子女还有五个。为此孙阳把这些购买的永久债券平均分成了五份,每份两万元,然后给予了在外的五个私生子女。

这样一来,就算私生子女们今后无法光明正大地得到家族的认同和经济支持,也能每年得到1600美元的收入保障。这样的数字,就算是放到经济最发达的曼城,都是普通国民家庭年收入的三倍以上。

百年后华美的国家货币会贬值到什么地步,孙阳不敢肯定,但至少在未来五十年内,自己的私生子及其后代们,假使一无是处,也能过上富裕安定的生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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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盛宴的开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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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任爱尔兰总督是查理一世的宠臣斯特拉福德伯爵,对爱尔兰天主教不得不采取温和宽容政策。

当斯特拉福德伯爵被议会党煽动的伦敦市民处决后,好不容易有点缓和的爱尔兰天主教原住民与英格兰新教移民的社会矛盾又开始激化,成为爱尔兰公教联盟和贵族议会向英格兰“说不”的战争导火索,更是查理一世和国民议会决裂的直接因素之一。

历史在这里并没有大的改变,在胡乱指挥、患得患失和优柔寡断之下,查理一世好不容易四处凑集军费组织出的苏格兰军队,在1645年夏末被克伦威尔领导的英格兰议会模范军再次打败。

借着卖田卖崽获得了华美时有时无的幕后支持,查理一世欲仙欲死地挣扎坚持到了1645年夏季,但这次战败让他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反抗资本,只能寻求苏格兰长老会和当地贵族的庇护,躲入了爱丁堡。

克伦威尔再次以高成本从荷兰人商人手中获得了一批华美军火的补充,然后以苏格兰屡次对抗英格兰的名义,开始挥军北上,攻入苏格兰境内。英格兰模范军兵锋直指爱丁堡,大有将苏格兰长老会和贵族们一锅端的架势。

让铁杆保皇党们绝望的是,已经饱受战争之痛的苏格兰人这次终于放qì

了他们的国王。苏格兰长老会和贵族们不得不私下接触克伦威尔意图媾和,经过短暂的讨价还价之后,查理一世被卖了,被遣送到英格兰国会议会的手中,关入了伦敦塔。

查理一世知dào

自己将会成英格兰历史上第一个接受下等人审判的君王,而主导者就是那个不仅将自己逼上绝路,甚至还夺取了国民议会控zhì

权的克伦威尔。

唯一让查理一世略感庆幸的是,早在半年前。他就接受了戴卿卿的建议,除了让小女儿伊丽莎白前往华美外,还让自己的法国公主老婆玛丽亚带着剩下几个儿女逃往法国,寻求法国王室的庇护,也算是为斯图亚特王室留了种。

查理一世被囚禁,让整个英格兰内战进入了收关阶段,各地保皇党在失落的同时,也在拼命联络外部势力寻求拯救查理一世的一切机会。

十月初,磨磨蹭蹭的埃姆登干涉军在英吉利海峡对岸的埃姆登宣bù

组建完成,并声称要渡过英吉利海峡去讨伐英格兰议会。尤其是克伦威尔为首的激进份子即将对一位合法欧洲君主的审判。

这支名义上总数只有8000人的埃姆登干涉军,除了鲁珀特亲王指挥的6000名埃姆登正规军外,还包括部分流亡欧洲大陆的英格兰保皇党贵族组织的2000名德意志雇佣军。

以区区8000兵力就想搬倒如今如日中天的英格兰模范军,大概就连腓特烈五世本人都没有多少信心,所以这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示威恐xià



更搞笑的是,这支规模远小于几十年后应邀踏上英格兰本土的荷兰奥兰治亲王的军队,却意wài

陷入了没有足够运输船的尴尬境地。

偏向英格兰国民议会的荷兰商人们,这次对赚取埃姆登人银币的兴趣似乎不大,就算是腓特烈五世四处想办法。聚集在埃姆登港周边的运输船也不过区区几十艘,最多只能运输不到一半的兵力和给养。

这场据说花费了大量金钱的军事干涉行动,居然滑稽地中途停在了海岸边,倒让法国、瑞典等正陷入三十年战争最后苦战阶段的君王们暗中笑掉了大牙。

尤其是法国。虽然他们极度反感克伦威尔对欧洲传统秩序的危险挑zhàn

行为,但同样警惕腓特烈五世想吃英格兰蛋糕的企图,毕竟现在查理一世的老婆是法国公主,而且几个孩子就在法国避难。只是由于深陷战争实在分身乏术。法国才只能在口头上表达了对英格兰内战局势的不满。

到底谁能最终摘掉这颗英格兰果子,目前还是扑朔迷离。

……

……

1645年10月27日,周五。

清晨。波涛汹涌的北大西洋之上,北海海峡的入口处,一支从美属冰岛总督领方向开来的华美小舰队正以11节的巡航速度在向南行进。

在当头的旗舰领航员的望远镜里,都柏林湾的灯塔已经确认,长短不一的风帆桅杆在海湾弥漫的大雾中朦朦胧胧。

这支由华美本土舰队的苜蓿级常春藤号、桫椤号护卫舰组成的小编队,不久前才掩护一支承载机械与建筑物资的民营船队前往美属冰岛总督领,在完成护航兼远洋作训任务后,又调整航向经由北海海峡开往爱尔兰南部的科克城,并中途路过都柏林完成一次中途补给。

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华美获得了都柏林的贸易入港权,这次华美舰队路过都柏林,名义上是顺路补给,其实是应爱尔兰公教联盟与基拉尼女勋爵戴卿卿的邀请,给驻扎在都柏林的英格兰议会军施加压力。

现在的爱尔兰,又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这里同样也有爱尔兰保皇党和议会党的争端,更有爱尔兰公教联盟对英格兰的不满。

当克伦威尔集中力量在英格兰本土节节胜利的时候,各怀鬼胎的爱尔兰各地势力也在各种口号下向控zhì

爱尔兰的英格兰议会军发难,其中就包括刚加入爱尔兰公教联盟的科克郡自治议会的5000名士兵。

如今人数超过10000人的爱尔兰公教联军,就在和英格兰议会军对峙,而负责爱尔兰战区的英格兰议会军数量只有前者的一半,只能采取了退缩防御势态,几乎放qì

了爱尔兰的绝大多数城镇,仅仅死守都柏林和贝尔法斯特两座大城市。

在克伦威尔的人格魅力感染下,曾经痛苦经lì

英格兰海军惨败覆没的罗伯特.布莱克,已经和另一位海军新秀乔治.蒙克一起成为了追随克伦威尔的新一代海军核心将领。

布莱克此时正以海军少将的身份,率领一支小规模的舰队为都柏林运送援兵、补给物资以及提供近海支援,麾下的十几艘排水量不过数百吨的中小型战舰正掩护几十艘运输船在都柏林港卸货。

放在华美海军序列中,抵达都柏林海湾的两艘华美苜蓿级战舰不过是护卫舰档次,但满载排水量接近1500吨的舰体却是眼下艰难重建的英格兰海军无法安神的存zài

。在布莱克眼里更是充满了极大的威胁。

虽然华美现在表面上还在遵循中立立场,但综合各种情报消息来看,华美有着无限偏袒爱尔兰反英格兰势力的倾向。甚至在对待英格兰内战的问题上,华美对保皇党的暗中物资援助也超过和议会党的正常贸易量。

当华美编队在都柏林港口要塞大炮的射程外落锚的时候,布莱克也赶紧召集军官水兵戒备,升帆解缆,随时做好战斗准bèi



旗舰常春藤号的舰桥上,担任编队总指挥的是海军中校鲁伊特尔。这个热血好战的华美第二代海军军官今年38岁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标准的中年人了。

除了那身笔挺的白色华美海军军官春秋季制服和眼下欧洲的传统服饰格格不入外,鲁伊特尔已经越发和他历史上的形象靠拢:身材矮胖、两撇精心处理的小胡子、以及大盖帽下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长官。他们好像很紧张,而且很有敌意……我们就这样下锚合适吗?万一……”

一位参谋副官小心翼翼地在鲁伊特尔身侧嘀咕着,本国舰队不打任何招呼就在英格兰控zhì

下的港湾落锚,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危险。

“这只是一种姿态而已,而且他们未必能看懂我们的旗语。就他们的风帆船而言,就算现在开战,他们也要一到两个小时才有可能开出港口,所以,真zhèng

被动的不是我们。”

鲁伊特尔笑着地放下望远镜。对自己冷不丁地出现在都柏林湾的决定感到一丝得yì

。海军总司令部的命令很简单,就是从多个角度渲染华美对爱尔兰的军事关注,让英格兰人无限紧张。

当然,仅仅是这样也是不够的。此时一支从美属亚速尔开往爱尔兰肯梅尔港的葡萄牙小船队里,还运载着一批军火。其中最重yào

的,就是华美国内的早就淘汰的管风琴机枪,数量足足有60架之多。此外还有整整50万发管风琴机枪专用的15毫米大口径纸壳弹。

这些用防潮包装紧紧包裹的军火,收货方是基拉尼男爵领的武装卫队。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一家对英格兰不满的爱尔兰地方势力。

在鲁伊特尔的命令下。一艘联络用小蒸汽艇从常春藤号上放下,半个小时后,带着低沉的突突声向薄雾未散的都柏林港内开去。又是半个小时后,布莱克终于核实了那支突然出现在海雾中的华美舰队的目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中途补给并保护撤出滞留在都柏林的华美商人?

布莱克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此时此刻的都柏林,已经被反英格兰的爱尔兰“造反派”们围了好几个月了,城里早就实行了军事管制,绝大部分的对外贸易都停滞,别说胆子够大的荷兰商人都没了影,哪还有什么美国商人在逗留?

难道这些美国人又打算像十年前那样,打算趁虚而入找借口从海上入侵爱尔兰?

如果不是华美的支持,如果不是当年的内部矛盾,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那支西班牙远征军早就被克伦威尔率领的英格兰驻军给赶下海了。

十年前那场葬送英格兰海军主力的海上会战,被迫丢下旗舰与总指挥官含泪带领后卫舰队仓皇撤tuì

的布莱克,至今记忆犹新。

结合目前国内的形势,尤其是爱尔兰当前的状况,布莱克更加肯定了华美即将再此军事干涉爱尔兰的意图。毕竟从形势上看,爱尔兰当前的反英格兰力量比十年前还要强dà

,尤其是那个已经把触手伸进了爱尔兰公教联盟的基拉尼男爵领。

“尊敬的克伦威尔阁下,如果美国人的舰队封锁海峡,我们在海上将没有任何胜算……要解决都柏林的困局,必须在他们正式介入前积累更多的力量并迅速击败叛军,但我们经不起多少等待了……”

在送走华美派来的联络使者之后,布莱克赶紧在指挥舱内写信。应该说,这是大多数英格兰海军将领目前能找到的唯一战争思路,十年前华美海军对英格兰和爱尔兰的封锁作战,让爱尔兰的英格兰陆军饱尝了失去制海权和援军的苦果。

即便现在英格兰通过荷兰人也获得了更多的先进华美军火,甚至好几次缴获了保皇党军队的库存,如今的英格兰海军的大炮和枪械质量已经比十年前高出不少,但布莱克依然认为英格兰海军远不是华美海军的对手。

目前来看,只有在华美海军军事介入爱尔兰之前,就以绝对的陆上优势兵力迅速打垮爱尔兰的反英格兰势力。

……

就在布莱克苦思冥想找不到应对方案的时候,两天之后,常春藤号突然收到一封从海军总司令部发来的电文。正打算借着港口补给的机会,在都柏林多耀武扬威两天的鲁伊特尔,一下子被电文的内容给震住了。

海军总司令部发给鲁伊特尔的命令很简单,就是即刻前往法国南特港,执行紧急撤侨行动,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撤出所有的商人?准bèi

和法国人开战了?那爱尔兰怎么办?”捏着这封内容简短的电文,鲁伊特尔内心充满了疑惑。

此时此刻,和鲁伊特尔中校的疑惑一样,其他几艘正在北大西洋航线执行战备巡航的华美舰船指挥官们,都收到了来自海军总司令部的紧急命令,开始不约而同地调整航向,纷纷朝美属亚速尔开去。

而在华美的首都曼城,外交部长史文博开始紧急召见法国大使,向对方递交了一封两国建交以来措辞最为强烈的抗议信。

起因就是:一艘华美商船在南特港被焚毁,死伤多人,南特的华美联合商馆也被哄抢烧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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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盛宴的开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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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历史进行浓缩,某些经典的画面就会被历史学家们津津乐道出一些让普通人喜闻乐见的玩意。

公元1415年,波希米亚的宗教改革家胡斯,被康斯坦茨宗教会议中被判决为异端并处以火刑,支持胡斯的贵族和民众发起对罗马天主教廷的激烈抗议,恼羞成怒的罗马教廷对波希米亚民众发布了“禁行圣事”的处罚禁令。

几年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解除了禁令,但以胡斯信徒为主的布拉格议会却遭到解散,还有人被逮捕,代之而起的是以天主教为主的新市议会。

愤nù

的胡斯信徒再次走上街头抗议,不过也引发了反胡斯派的不满,接着就有人从市政大厅的窗口向胡斯信徒丢石块。

这一丢立kè

引爆了一场暴力冲突,胡斯信徒们活生生地将市长及市议员等人从市政厅窗户扔了下去,导致神圣罗马帝国出兵镇压,胡斯信徒也全面叛乱,引发了长达十几年的胡斯宗教战争。

公元1618年,还是在波西米亚,为“夺回”天主教的统治权,神圣罗马帝国任命的波西米亚国王费迪南大公对当地的新教徒大肆迫害。于是新教徒们宣bù

起义,围困了神圣罗马帝国派驻到波西米亚首府布拉格的官员。

愤nù

抗议一阵后,热血上头的新教徒们冲破卫兵的阻拦闯进了旅馆,将几名帝国官员从窗户“又”扔了下去。幸亏窗下是一大堆枯草和牛粪堆积物,帝国官员才能侥幸逃脱,然后不久就是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一时激动皈依新教,被拥戴为波西米亚国王,从而掀开了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大幕。

历史继xù

前进,公元1773年,北美新英格兰殖民地波士顿,一群市民将英格兰的商船围困。以抗议英格兰对北美殖民地的经济控zhì

与盘剥政策,激动的波士顿市民化妆成印第安人冲上了商船,将价值15000英镑的茶叶全部扔到了水里,从而成为北美独立战争的导火索。

如此一回顾,我们发xiàn

了一个规律,大凡一群人要把事情闹大,而且还要闹成战争状态,就要“扔”点什么东西才行。人也好,物品也罢,一旦丢出去。就停不住了。

……

……

整体来说,即使在北美领土问题上华美和法国有着不可调和的战略性矛盾,但为了欧洲均衡战略,在过去近二十年里,华美和法国的贸易关系一直不错,甚至还有着一段极为亲密的蜜月期,对法国的军火出口长期占有对欧军火总出口量的半数。

应该说,作为一个欧洲传统农业和手工业大国,法国和华美的贸易互补性其实要强于许多欧洲国家。但长期以来。华美商品对欧洲传统商品市场的侵蚀一直在加大,尤其是当越来越多的华美商人绕过欧洲中间商直接进入西欧后,更多品种、更物美价廉的华美商品就给类似西班牙和法国这样的欧洲传统农业大国带来冲击,并引起了部分法国手工业主的强烈敌意。

对于已经不得不割舍大量商业垄断利益来获取华美支持的西班牙来讲。借助若干贸易协议和外交条约,西班牙和华美之间还有许多更柔和的手段来缓和彼此的贸易冲突。但对于和华美的外交关系逐年降温的法国而言,多年积累的利益冲突就如持续发炎的伤口一样迅速恶化。

关于弗罗里达半岛拥有权的政治争执,终于蔓延到了大西洋贸易领域。而其中看似最不起眼的冲突,就发生在华美对法国的染料贸易上,其中又以印度靛蓝为代表。

在绿意盎然的大自然中。红色和黄色染料都不缺乏,却惟独没有绿色染料,而蓝色染料却可以合成绿色染料,甚至它还是黑色和紫色染料配方的主要来源。在印度靛蓝进入欧洲人的视线之前,欧洲还是种植菘蓝来获取靛蓝染料,但菘蓝的靛蓝产量很低,导致靛蓝这种大自然独一无二的天然蓝色染料价格奇贵。

无论科学发展意识如何超前,高级人才的短缺使华美在许多领域都有着“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的先天短板,近代工业生产根本无法做到全领域包圆状态。在染料人工合成应用方面,由于石化工业的短板,华美的相当部分的染料工业依然还停留在天然染料层面,每年从欧洲进口的各类染料的数量也很可观。

以马提尼克岛为代表的华美加勒比海外州,无疑是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印度靛蓝的完美种植地。1640年,加勒比州的印度靛蓝成功实现规模化种植加工,从那时起,华美就摆脱了对高价欧洲靛蓝的进口,反而一举成为靛蓝出口国。

虽然印度靛蓝的种植和加工属于低技术含量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但利用几乎无成本的“战俘劳役”,华美在印度靛蓝上能获得极大的量价优势。

但历史上,欧洲的菘蓝种植园主对单位产量更高、价格更便宜的外来印度靛蓝是深恶痛绝。例如在英格兰,印度靛蓝被长期污蔑为有毒;在德意志地区,染坊工匠们甚至必须发誓从不使用这种“魔鬼的染料”。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从事远洋贸易的欧洲商人,不得不经常在他们的靛蓝商品来源上作假。

光是去年,华美商船运抵欧洲的天然靛蓝,就超过了五万公斤,其中至少三分之二出口到了织物染印大国的法国。

单位成本更低的华美产靛蓝一下子就打入了法国的染料市场,让华美国有农林渔牧集团下属的加勒比靛蓝种植公司赚得乐滋滋的。

虽说不至于动荡整个法国的染料行业,但欧洲靛蓝的价格却年年走低,部分法国染料商不得不抛弃了本国的靛蓝产品,更使法国西部一些菘蓝种植园和靛蓝加工作坊破产倒闭。

在这个大背景下,华美建国以来第一次与其他国家直接发生的恶性贸易冲突事件,就在1645年的10月下旬的某一天发生了。

事件当日的傍晚,一伙蒙面的南特市民突然涌向了港口,将一艘正在码头卸货的华美商船团团围住。他们的口号很响亮,就是阻止华美商船向南特港输入靛蓝。阻拦的船员被殴打,就连雇佣的葡萄牙籍船长都被丢进了卢瓦尔河。

码头上堆积的、或是船舱里还没来得及抬出的华美货物不是被蒙面暴民纵火焚毁,就是干脆敲碎包装抢掠一空。其中大约两百箱华美靛蓝染料的下场最惨,几乎全被暴民倒进了卢瓦尔河。

当华美商船被大火笼罩的时候,暴民们似乎觉得还不过瘾,又彼此吆喝着冲向城区的华美联合商馆,一路上又带动起更多不明就里的地痞流氓或乞丐无赖。

汹涌的人群不光打砸抢夺了华美联合商馆的大量财物,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商馆里的部分法籍仆役从商馆顶层丢进粪堆。

在这次针对华美商品的暴力打砸事件中,三名华美籍船员葬身火海。受雇佣的葡萄牙籍船长也不幸落水溺亡。

虽然事故中法国南特市政厅派兵保护了劫后余生的华美商人,但无论是港口里的那艘华美商船还是城内的华美联合商馆,都在大火中化为了乌有。

……

1645年11月4日,周六。

对于发生在法国南特港的惨案,各家报社都连发了好几份号外,虽然事件披露已经过了好几天,报纸上不再有更多的新内容,但整个首都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南特港惨案,终于将几年来华美对欧贸易持续萎缩带来的隐隐不安演化成一种惶恐加愤nù

的情绪。

首都曼城市。大大小小的饭店酒馆里,市民们都在讨论大西洋彼岸的法国。尽管新一代国民都接受过世界地理基础教育,但相当部分年轻人对整个欧洲的理解也大多停留在“订货合同”与“对账单”的层面,其他的所知甚少。

滨州雅城市。大部分对法国没有任何直接印象的华裔市民,多年来只能在报纸上感受那个国家的可憎与野蛮,饭桌酒席上流传着各种不着边际的传闻。

海州青城市,港口交yì

区内。欧洲商人之间也互相传递着各种似真似假的信息,部分长期从事法国贸易的华美商人,则是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

曼城证券交yì

中心里。主要贸易业务都和法国挂钩的几家中小公司的股票发生抛售,是人都能看出未来一两年这几家公司本就下滑的业绩将更加惨淡。

战争要来了?欧洲战争对大西洋贸易的拖累影响是越来越重,1642年之后华美对欧贸易开始逐年下滑,要是这次国家同法国发生全面冲突,那经济损失恐怕会超过十年前和英格兰的那场战争。

和法国吵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如今却闹出了人命,那就性质不同了。对法国进行报复打击,这种意愿在持续多年的对法妖魔化宣传上就时不时被点出,并早已种进了华美国民的潜意识中。

不过和华美民间的各种瞎咋胡不同,国会和内阁除了几次高调的声明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热火朝天的亢奋或是手忙脚乱的应对姿态,倒让人觉得掌权者们的心态更沉稳了些。

内阁办公大厦的中央会议大厅,没有平时吵吵闹闹的部长会议,也没有在这种事情发生后必须齐聚一堂的国家安全委员会紧急会议。

诺大的会议大厅里,居然只有寥寥四个人在场:内阁总理关如中、国防部长郑泉、外交部长史文博,以及国防部军情局长李铭杰少将。

“整体上说,格罗佛少校的‘火神行动’基本成功。他的驻南特华美联合商馆的会长身份,这次算是把效果发挥到了最大。”李铭杰将手里的一份最新文件放到了桌上,脸上波澜不惊,“负责煽动暴乱的特工已经成功撤离,至于‘红松’号上三名船员被烧死一事,我只能说是意wài

,我们无法保证行动中的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那无论是zf还是军方,任何档案记录都不要留下了,这种事就算放到两百年后再解密,都会得罪人的。所以,就当这事从没有发生过。格罗佛少校这个人再可靠。也不能一直再干下去了,还是调回国吧。”

面对不到五十岁的李铭杰,六十多岁的郑泉自然是想得更多。虽然军情局在行政关系上隶属于国防部,但这个可以和国土安全部有得一比的情报部门,这些年做的见不得人的黑事也累积了一大堆。

“哎,以后这种事还是尽量少做。葡萄牙那边死了个船长,史文博就多废点心,能拉着他们一起吆喝最好。对身亡船员家属和加勒比联合航运公司,要做好安抚工作,表明我们一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明确态度……那从今天起。‘三王计划’就正式进入倒计时了?”

给某些人擦屁股,已经是关如中这些年做得最多的事之一。可以说,关如中直到今天才知dào

南特惨案的最终真相。

“嗯,算是吧。代伯童将全面负责和法国的外交扯皮工作,老郑那里也准bèi

好了方案,会尽量控zhì

好时间进度和对抗尺度。”

大概史文博早就知dào

了内幕,此时笑着连文件看都没看就推到了关如中的面前,仿佛接下来的事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看来我要提前恭喜你家女儿成为英格兰王后了。以后你外孙可就是英格兰国王啊!说不定史家还能捞到一个贵族头衔。”关如中半开玩笑地说着。

“哈哈,哪里哪里,再苦再累,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国家嘛!”

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兴奋和紧张出现在史文博的脸上。他此时的表情,大概是在座众人多年来前所未见的。

……

……

虽然国会和内阁早就有了1645年底开动英格兰和法国解决方案的时间表,但具体怎么找到切入点,还是外交部和国防部军情局负责操办。

应该说。从十年前开始,外交部和国防部军情局就勾搭在了一起,来了个史无前例的连环布局。并分别取了三个代号:“三王计划”、“酒宴计划”、“火神计划”。

查理一世被克伦威尔军事独裁控zhì

的英格兰议会审判并处死,目前来看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这三个计划本质上都是以“三王计划”为核心,围绕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三个国王宝座来运作的。

“三王计划”,又细分成三个步骤,最终使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彻底分开,不再成为共主国。

首先,利用查理一世死亡、英格兰议会党和保皇党都两败俱伤、英格兰的军事和政治出现史无前例的真空状态,让腓特烈五世的儿子鲁珀特亲王率军进入英格兰,以上一代英格兰国王詹姆士一世外孙的身份,继承英格兰王位。

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华美还是腓特烈五世,都要设法拉拢分解英格兰保皇党,以及议会党里的反对克伦威尔军事独裁的温和派和中立派。排斥流亡法国的查理一世的子女,让斯图亚特王朝彻底退出英格兰,由来自德意志的维特斯巴赫家族分支入主英格兰,提前复制出一个英格兰光荣革mìng



其次,在摆脱英格兰军事统治的爱尔兰,利用华美扶持的爱尔兰科克郡自治议会,以及爱尔兰公教联盟和贵族议会,修改《爱尔兰王位法》,让查理一世的女儿、代伯童和戴卿卿的准儿媳伊丽莎白登上爱尔兰王位。

最后,和查理一世留下的斯图亚特家族幸存者以及保皇党达成和解,继xù

承认斯图亚特王室对苏格兰王位的法定继承权,让查理一世的儿子回苏格兰继承王位,实现华美对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的三国永久分割独立的战略,收获三个彼此制衡、又不得不长期亲华美的欧洲小弟。

但三王计划能否成功,除了查理一世必须死以外,关键点还在于如何让克伦威尔为代表的英格兰激进份子顺利覆没退场。

在华美不亲自参与或不过分参与的情况下,利用查理一世的死掀起的人心剧烈动荡,让克伦威尔为首的英格兰议会党激进团体身败名裂,从而完成英格兰的政治大洗牌。

“酒宴计划”的核心,就是让爱尔兰成为克伦威尔以及英格兰新模范军的坟墓。

华美将通过一系列或明或暗的外交或军事行动,吸引英格兰的注意力,让基本取得英格兰本土胜利的克伦威尔将新模范军主力调往爱尔兰,然后在爱尔兰集中力量摧毁克伦威尔的模范军,活捉或击毙克伦威尔及一干死党,制造出英格兰本土的军事和政治空挡。

但鉴于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中华美海军无可抵挡的海上战力,无论是现在被克伦威尔鸠占鹊巢的英格兰议会党,还是克伦威尔本身,都不敢在爱尔兰投入自己的最大本钱。毕竟在处理不列颠群岛利害纷争的历史上,英格兰一直把苏格兰的重yào

程度排在爱尔兰之前。

经过多年的接触,天不怕地不怕的克伦威尔惟独对华美保持着最清醒的认知,早就意识到华美对英伦三岛的野心,也十分忌惮华美的兴风作浪。勾引克伦威尔的最好方法,就是制造出一种华美分身乏术的大局,让克伦威尔抓住“好时机”放心大胆地进入爱尔兰。

这样一盘算,“火神计划”也就出台了,又成为“酒宴计划”能否顺利展开的前提。

利用幕后人为设计的南特惨案,一方面制造华美和法国进行大规模军事冲突的借口,另一方面,则向克伦威尔清晰传递一个信号:华美现在要和法国死磕了,管不了英格兰和爱尔兰那一摊子破事了。

一旦克伦威尔处死查理一世,华美就和法国在北美以及大西洋全面开战,表现出一种陷入战争的艰难状态,引诱克伦威尔出击爱尔兰。

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克伦威尔彻底上钩,负责制定全套计划的华美搅屎棍们不好下绝对论断,但对有点了解华美的克伦威尔来讲,那绝对是个趁胜完成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三国一统的绝妙好机会。

至于法国,在华美眼里压根就只是个“借壳上市”的陪练角色。

无论在后世打下一个多大的海外殖民地版图,法国骨子里还是一个典型的欧洲大陆主义的国家,在这个已经蝴蝶乱飞的时代更不会影响到华美的战略。

华美对法战争必定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花哨过场,将法国势力从北美驱赶走,才是华美当权者们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只要目的达到,那法国和华美依然还是“好朋友”,依然是华美最为倚重的欧洲市场之一,甚至还是华美未来半个世纪新的养成对象。

华美需yào

法国这样一个大国做欧洲大陆的公敌,需yào

法国能够在未来半个世纪去制衡如日中天的瑞典和荷兰,因为仅仅一个严重衰退、外强中干的西班牙是远远不够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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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军队未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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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或者说是人类族群间的战争行为,都来自于从远古生物进化就延续下来的本能——生存意识。

军人,也就成为了人类社会三大最古老职业之首,紧随其后的则是**与政客,并都与之息息相关。

随着文明的发展推进,战争行为同样也在演进。人们很早就理解了战争有悖于道德,为战争进行的必要辩解也就成了古老话题,并诞生了战争伦理这一社会人文分类,且在很长段时期内紧紧依托于宗教神学的庇护。

战争杀戮得到了物资和精神层面的更多包装,将战争行为从原始的无伦理原则、抢劫和屠戮中从剥离出来,进行了理性和感性的结合升华。它巧妙地和战争本身的残酷性、自私性和虚伪性融合一体。

当文艺复兴的曙光撕开了弥漫欧洲千年的黑暗迷雾后,战争伦理也开始深入进化,欧洲近代军事思想革mìng

从一开始就没有偏离社会人文进步的大方向。

简而言之,以欧洲黑暗时代的贵族战争为基础,略带喜感的近代绅士战争就这样出现了,并让我们有了各种喜闻乐见的体会。但实事求是的说,这其实是战争工具和战术思想变革的产物,更是社会人文的一种特殊进步。

追求胜负永恒不变,但军人的个人追求和战争目的性开始复杂化,谋取政治和经济利益、占领道德制高点成为绅士战争的核心。单纯追求杀戮战果越发和近代政治与社会伦理渐行渐远,指挥官们开始更多地关注战争中的个人与集体荣誉,对军人职业的内外包装也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

在这方面,似乎东方已经提前千年早早达到了某个高度,在东方道德哲学的影响下充满了类似“杀俘不祥”、“以战止戈”之类的各种人文关怀,而全面战争模式也远远领先欧洲长期以来的贵族战争模式,战略战术思想也更先进。

遗憾的是,东方战争思想如此之超前领先。却逐渐放qì

了“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历史命题,单方面陷入了以道德哲学解释一切的无底洞。

不光有了从道德哲学层面上否认战争的倾向,甚至还深度藐视从事战争相关的社会职业人群与技术发展。这无形中怠慢了战争思想、战争技术与战争模式的进步,并最终尝到一颗苦果。

……

……

季节气候的反复无常再次改变了人们对北美秋季的认知,本应进入寒凉深秋的华美首都曼城,11月中旬的气温又突然攀升到20度以上。虽然体感温度是如此完美,但让人不由得产生今年将远离季节交替的错觉。

曼城南区的某片知名高档社区中,一场规模不小的上流社交聚会正在进行当中,大型别墅式庄园的门前大街旁停满了曼城各个权贵家庭的豪华马车,马车上各式各样的家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虽然总面积规模不如周边某些的顶级豪宅。整体装修的现代奢华程度也不及大多数邻居,但从建造之初就保留了大量原生林木绿化的风格,还是显露这里的家庭自有的生活品味和特色。

这次举办大型社交聚会的家庭,是长期以来家庭生活异常低调的苏家。可以说二十多年来,除了结婚那一天,苏子宁夫妇还从未操办过如此规模的好友聚会,以至于苏家的家政管理团队在迎宾待客方面居然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一向显得抠门的苏家,如今却花费上万美元来举办一次人尽皆知的大型聚会,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苏家长女苏方琪和严家长子严书明的订婚仪式。

订婚仪式在女方家进行,正式结婚仪式在男方家进行,算是苏子宁和严晓松一番口舌交锋后的妥协结果,更是苏子宁对一手拉扯大的长女深深牵绊难以割舍的一种父爱表达。

就在前年。严家长子和苏家长子中断大学最后一年的学业投身军旅,又经过了为期一年的陆军西点军校短期军官培训班学习,然后成为了华美陆军现役军官。

去年秋季,按照华美陆军军校应届毕业生的分配惯例。严书明和苏方玮两人以陆军少尉的军衔加入了外籍军团野牛旅,前往美属亚速尔和美属冰岛的驻军单位代职见习。

一年时间又转瞬而过,在进入军队前就接受过高素质文化教育的严书明和苏方玮。都获得了所在部队的代职见习期的优异评价。如今两人奉命调回本土,晋升为中尉的同时也将迎来正式的职务任命。

当年华美陆军是第一次打破惯例从地方大学在读生中吸收低级军官学员,总共接收了20名合格学生。在这些特招军校生中,属于穿越众亲生子女的,却只有严书明、苏方玮两人,一度引起了穿越众内部的瞩目。

大概是有了同类人的带头示范效应,去年和今年又有几个穿越众家庭的亲生子或养子选择了投笔从戎,让各自的家庭都喜忧参半。

严书明放qì

大学学业选择了军人职业,曾引起了青梅竹马的暧昧女友苏方琪的强烈情绪抵触。严书明进入军校培训和代职见习,苏方琪也在常春藤高校继xù

接受工商管理硕士专业深造,两人正常的情感交流一下子就耽搁了两年之久。

不过好在两个家庭早就知dào

两个孩子的心的距离,随着严书明代职见习结束回国,苏芳琪也进入了曼城证券交yì

中心实习,苏家和严家也就开始操办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对这些安排,严书明和苏方琪居然都表现得非常平静自然,仿佛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和对方的生活未来。21岁的严书明带着较多的华欧混血特质,22岁的苏方琪则是典型的东方美女,两个世交家庭的结合,也算是华美顶级权贵阶层这些年通行的准则和风格。

订婚仪式的场面很热闹,但过程却很简练。大概由于欧洲局势进入了关键期,许多细节分歧也不可避免到来,所以这次大型聚会自然也就成为了掌权者们进行一次气氛愉悦的非正式交换意见的好场所。

父辈们都在庄园别墅的各个角落或房间里侃侃而谈,而年轻一辈则在这个气温适宜的暖秋进行着他们的青春交际。

身着军服。牵着未婚妻的手,严书明今天的兴致特别好,不停地游走在曾经的大学老同学或是军校同期生的人堆中。交际的过程中,苏方琪的大方高雅又引起了不少同龄人的恭维赞誉。

一处较为隐秘的绿化角落里,严书明和苏方琪正与一位大肚子的美丽欧裔小少妇在闲聊。这位正在孕期的欧裔小少妇,正是苏方琪的大学同学、五月花航运公司总裁阿德莱德的小女儿安吉莉亚。

“假如以后我们的小宝贝也能像我们一样在一所大学里学习生活,也许会创造更加浪漫的爱情故事哦!”

都挺着个大肚子了,但安洁莉娅还是孩子气十足,完全抛开了平时在公开场合必须严守的淑女气质,向眼前的闺蜜开着这个年代尺度颇大的私人玩笑。

此话一出。苏方琪就红着脸和安洁莉娅就怀孕生孩子的问题彼此冷嘲热讽起来,弄得现场几个年轻男士也是蛮尴尬的。

安吉莉亚大学毕业后没有继xù

读研究生,而是加入了父亲的公司,然后在去年嫁给了曾经的五月花号风帆船大副老约翰的儿子小约翰。

老约翰曾经就是个穷光棍,和阿德莱德一起投奔华美后也跟着发了家,也是五月花航运公司的高管,甚至还是雅城船舶集团里拥有少许原始股份的小股东。老约翰在移民华美几年后丝毫不挑剔地娶了一名华裔寡妇,所以他的长子小约翰自然也是个华欧混血儿。

小约翰子承父业,长大后顺利加入了华美海军。调派到国庆节后正式服役的和平级轻巡洋舰四号舰“曙光”号上担任中尉枪炮官,眼下正远离自己的小娇妻在执行一次远洋作训任务。

可以说,建国二十多年来,华美对海军的建设一向是高度重视甚至是严重偏袒的。海军内外部的文化建设宣传异常华丽高调。海军军官的社会地位和口碑形象极佳。这些都导致海军军官团的日常作风严重贵族化,对富贵阶层的年轻人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在海军的基层军官群体中,权贵或富家子弟的比例是远远高于陆军的。

相比之下,风头亦盛的华美陆军却是普通国民家庭出身的青年最为追捧的军人职业。陆军一视同仁从基层提拔人才的用人作风。更容易吸引到朴实勤奋的平民阶层,也是平民青年视之为改变人生轨迹的最好途径。

除了军种的战争风险有别,这样的基层军官文化上的差异。也是导致穿越众后代在陆海军中分布严重不均的重yào

原因所在。

“小玮,难道你不打算将自己的心上人也带到我们的面前吗?”和苏方琪打趣一阵后,安洁莉娅又把恶作剧转向了苏方琪的弟弟苏方玮身上。

可怜的新晋陆军中尉兼纯情小处男苏方玮,一向就在姐姐以及姐姐的老同学面前抬不起头,被这样一阵捉弄,顿时脸都涨红了。

苏子宁对家庭事务和子女的未来发展从来就是听之任之的态度,所以从小腼腆的苏方玮在情商方面就很难得到父亲的指点。即便有着严家这样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良好世家平台,苏方玮到现在也没真zhèng

进入恋爱领域。

“听说海军上将的女儿今年刚好考入常春藤,去年还参加了我的婚礼呢,我敢保证,那绝对是一位美丽优雅的淑女哦!”

安洁莉娅口中的海军上将,就是指张春锐。张家唯一的千金今年刚满18岁,还是个未和任何权贵家庭有过婚约意向的美女,早就引起了不少想和海军建立铁杆联系的穿越众家庭的注意。

“听说那是个腼腆羞涩的女孩,恐怕她和我弟弟不好相处。光是坐在餐厅里谁先开口问候这个问题上,我看就很难找到突pò

口。所以我认为,小玮大概需yào

认识一个性格更加开朗的女孩子。”

一说到这个话题,苏方琪就不由得皱起漂亮的眉头,一边思索着印象中的张家千金的形象,一边偏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不用担心,我会给苏中尉爱情上的专业指导!”

正说着。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紧接着一位身着海军制服的年轻少校从绿化带中走来。年轻帅气而且身材高挑的海军军官有着一副典型的华欧混血的面孔,而且言谈举止极为彬彬有礼。

“尊敬的安德烈少校先生,没想到您也来了!难道您就不担心会在这里遇见安娜夫人?”

一看到这个年轻的军官,安洁莉娅眼里就闪过一丝戏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礼貌态度。

“啊!是安德烈少校!”

“少校,您怎么穿上海军制服了?”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海军少校,也让严书明和苏方玮吃了一惊。因为对方在一个多月前,还是外籍军团野牛旅驻美属亚速尔部队的一员,也是严书明和苏方玮在代职见习期的直属上司。

安德烈.莱昂。刚满23岁的华欧混血青年,在华美陆军内部被称为才华横溢的军事人才。安洁莉娅暗含讥讽态度,原因就在于安德烈是一个早就被人公开的私生子,其父亲是华美大名鼎鼎的外交部长史文博。

作为史文博当年和一位流落亚速尔群岛的荷兰籍舞女一夜风流的产物,安德烈从小就跟着单身母亲来到华美定居。史文博私下赠送了一座泽西市郊区的大型农场给自己的老相好,靠着这座农场和史文博每年再偷偷资助的上千美元抚养费,安德烈和自己的母亲自然过着上档次的富足生活。

在性格开朗而坚强的单身母亲关怀下,安德烈的成长还算顺利,而且从小就极为聪明。也曾多次参与了史文博强行主持的大家庭聚会。

在史文博的安排下,牛高马大的安德烈16岁就参军进入了宪兵司令部,才一年就以优异的服役评价考核进入陆军西点军校,然后20岁时又以西点军校史上全科全优的创纪录成绩毕业。

在拒绝了留校任教的优越任职安排后。安德烈先后在外籍军团棕熊旅和野牛旅参与了多次实战历练,突显出远强于他人的战争天分,不到四年的时间居然连续获得了两次晋升,成为了华美陆军最年轻的少校。

甚至连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中将都私下预言。这个军事天才恐怕会在35岁以前就成为将军。而按照华美军队正常的军衔晋升速度,一名少尉要晋升到准将最快也需yào

20年时间。

从某个方面来讲,史文博对这个真zhèng

长子的私下偏爱甚至还要超过继承西班牙圣克鲁斯公爵爵位的嫡子史安文。因为在史文博眼里,安德烈的性格非常像他本人。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这个私生子在爱情风流方面,丝毫不亚于当父亲的史文博。据说安德烈靠着一副好皮囊和本身的优质智商情商,在宋州富贵子弟圈里有着非常多的恋爱绯闻,而且到现在居然还是未婚状态。

“很奇怪吗?从上个周末起,我被陆军司令部一脚踢到了海军陆战队了。”安德烈对两个小学弟耸耸肩,很潇洒地解释了今天一身海军军官制服的缘由,“看来你们两个也不赖嘛,不管正式任职到哪儿,至少不用在特塞拉岛或冰岛过着乏味的生活了。”

“这种调职很罕见,难道有什么更大更深的意义?”

这个在美属亚速尔横扫各类美女的上司居然出现在自己的订婚场所,严书明下意识地就摸紧了未婚妻的手。

“祝hè二位,严中尉、苏中尉。”在女性都自发远离交流场所之后,安德烈脸上那一贯的戏虐微笑表情才恢复了正常,然后语气也认真了不少,“法国人干了件惊天动地的蠢事,另外马达加斯加岛上的战事也不是很顺利,也许我或者你们梦寐以求的战功机会就要到来了。”

“谁能下决心与法国开战呢,这里面会涉及到成百上千万的经济损失。要知dào

十年前和英格兰的战争,国家在大西洋贸易上的损失可不小。对此您是如何判断的?”

看到对方那略显神mì

的眼神,苏方玮赶紧压低了嗓音。他早就知dào

这个年轻的学长兼老上司的脑袋瓜子极其敏锐。

“换做我是法国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允许一大波暴徒去袭击大西洋西岸的大债主呢?也许他们的民众太盲目自信了,或者说运气真得太糟糕了……他们将我们报复并发动战争的权力双手送到了总理和两院议长的办公室,因为我们不仅仅需yào

法国的市场,更需yào

佛罗里达和魁北克。”

安德烈神mì

的微笑越来越盛,仿佛他已经猜到了不被他人思索过的答案。

“那,马达加斯加岛又是怎么回事?”对安德烈的神mì

,苏方玮还有点摸不到头脑。

“从今年夏天开始,就有陆续好几期的报纸在报道‘马达加斯加岛的低程度武装冲突’,但目前报道却完全终止了,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场发生了几乎半年的准军事行动,居然没有任何结果交代,这似乎并不符合常理。当然,也许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印度洋总督区和陆军司令部违反惯例,并不屑于炫耀一场对土著的低级胜利……”

面面相觑几眼后,严书明和苏方玮都陷入了沉思,但以他们的阅历,依然无法完全猜透安德烈所要表达的神mì

信息。

“我敢打赌,最多一个月,二位就要面临选择去法国还是马达加斯加了。不过根据我个人的意愿,我希望二位跟我一起去法国。马达加斯加那种恶劣的地方,会让人一年老上好几岁的。”

正说着,远方的别墅主楼正门大开,一波上了年纪的权贵们带着不同的笑容纷纷走出,一场安排在露天草坪的自由茶会正式开始了。见到父辈们出场,年轻人也赶紧结束了他们的交际行为,纷纷向茶会现场走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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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军队未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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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十年前借詹姆斯敦爆zhà

案干涉爱尔兰战争的爆fā

式宣传不同,南特惨案后的华美主流宣传媒体,这次几乎统一了“先礼后兵”口吻。

似乎只要法国人真心认错并给予赔偿,华美基于双方长期友好的贸易合zuò

利益还是可以谋求和解的。

这样的消息让许多年轻人有点忿忿不平,但也让一部分上了年纪的人稍稍安心,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战争狂,尤其是经lì

了十年前因对英战争导致个人收入也受影响的老一代国民。

能再挖出一笔战争赔款固然是激动人心,但真zhèng

落在普通国民头上的直接好处,也许还看不到多少。

随着时间进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份,一年一度的冬歇和密集大假档期即将到来。民间若干“我们的舰队在哪儿”的呼喊过后,媒体的关注度开始转移,几座大城市的情绪波动首先缓和下来。再然后,新一届地方议会选举的新闻又开始占据报纸头条。

而消息流动性更弱、国民平均移民史相对更短的偏远小城市,南特惨案更无法触动到国民心灵的深处。所以对于国家如何处理和法国的未来关系,大部分人重新回到了观望状态。

毕竟在大多数时间里,和平与安居乐业依然是人们心中的主题。

……

在曼城国防部会议大厅内,由国防部长郑泉主持的年终例行总结会正在进行当中。

1645年度陆海军新兵招募早已结束,新兵训liàn

状况良好,各海外驻军单位复杂而繁琐的官兵替换调派即将展开;本年度的本土和海外军事基地的基础设施建设与维护,目前来看基本都完成了预期进度……

分别代表陆军和海军的两位校级军官,依次上台讲解本军种的年度工作内容,其中海军依然是多年铁打不动的卡特琳娜上校。

不过再过一个月,在华美海军服役多年的卡特琳娜就将退役,也代表着多年再没有增加女性的华美军队又将减少一名人气女军人。

为表彰卡特琳娜在华美海军人才最匮乏的阶段投身军旅、并在华美海军的起步阶段作出的重大贡献。卡特琳娜将在退役前一周晋升为海军准将,成为华美建军以来名义上第一位女性高级将领。

当陆海军各自的代表发表完年终总结后,包括卡特琳娜在内的军官都退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了国防部长郑泉和四位陆海军高级将官继xù

闭门讨论。

他们依次是:海军总司令王铁锤上将、海军总参谋长孙阳中将、陆军总司令陈礼文上将、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中将。

按惯例,在每年的核心闭门讨论会中,身为海军副总司令兼海军人事监察总长的海军上将张春锐是必须出席的,但今年属于他的位置却空荡荡的。

和大部分穿越众私下担忧的一样,年龄57岁、正值一位高级将领最黄金年龄段的张春锐又住院了,和身体大不如前的前总统陈长远一起成为了病友。

大概从四年前开始,张春锐就发xiàn

身体健康状况一直在下降。一年有好几个月都必须离岗休养甚至是住院。到了今年初,张春锐终于被判断为肺癌,从而给多数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以华美当前的医学技术,虽然笑傲整个时代,但别说是癌症的治疗手段,就连检验手段都几乎是空白的。身为华美医学泰斗的前总统陈长远,只能在自己都病得不轻的情况下,以几十年的临床经验为张春锐的病情做了判定。

张春锐的再次缺席,在会议室大门闭上的那瞬间。又制造了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随着陆军上将陈礼文一声咳嗽,在场的人才不得不重新打起了精神。

“老陈,上次我和老王、老张以及老包他们合计好的陆海军军事教育改革方案,你思考的怎么样了?”郑泉第一个打破沉闷。从文件夹里取出了几张纸,表情上带着一丝期许,“我们都老了,拼死拼活还能顶上十五到二十年。所以我们必须提前考lǜ

到军队的后续发展布局,尤其是军官团队的稳定问题。”

“从掌控未来五十年的角度出发,我认可你们的方案。不过照搬英国和德国当年的军官团贵族化体制,和国家的长远发展与国民期许的大方向是有悖的,毕竟我们是个移民国家,要让更多的青年看到投身军队的希望。”

见郑泉又在老调重弹关于陆军军事教育机构改革的话题,陈礼文就有点不耐烦。因为一旦同意这个方案,就意味着他投入心血打造的华美陆军形象与军队文化精神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军官团贵族化,是长久以来欧洲各国的传统,是国家机器对军队的掌控永远集中在贵族阶层的表现。在陈礼文心中,他所理解的完美陆军,应该是有着高度职业操守与国民进取精神的泛国民化军官团,而不是以社会地位或财产多寡来掌握军事指挥权的一帮子顽固利益守序群体。

“太理想化了,老陈。我知dào

你的理想,各行各业的老家伙们又何尝没有在自己的领域实践自己的理想?”王铁锤拍了下同伴的肩膀,脸上不再是那种经常和对方在军费问题上吵架的表情,“但无论我们前半辈子如何理解,我们现在就是这个国家贵族,就是你口中的顽固利益守序群体。”

按照海军总司令部的设想,首先,从1646年秋季开始,长岛海军学院改名为“长岛海军高等军事学院”,将不再成为海军各级士官与初中高级军官的综合教学机构,而是成为一所专门的中高级军事教育机构。

能进入长岛海军高等军事学院的,都将是至少上尉以上的海军现役军官,提供海军中高级优秀军官的深造进修。

其次,海军在海州的青城市,重新设立一座全日制封闭式管理的“青城海军军官学院”,配置最优秀的军事教官,并正式面向社会招生。

该学院专门招收两个年龄段的学员,一是年满16岁且达到中学毕业水平的学员。二是应届的地方大学毕业生。其中前者学制六年,后者学制三年,而且毕业后都将获得海军中尉军衔。不过从现实情况来看,由于大学生太过紧缺,青城海军军官学院的未来生源大部分还是前者为主。

不光如此,该学院的入学录取考核方式也很有意思,分为两种:一是高门槛的文化考核,面向社会普通国民家庭出身的优秀人才;另一种则是“高学费补分”入学,在考核分数差值一定范围内,允许用极高的学费代价来补分。

也就是说。这所全新的海军学院在继xù

保持对优秀人才的吸纳基础上,为富家精英子弟额外提供了一条更加便捷的通道。这一套,完全是抄袭目前国内部分普通大学已经实行多年的某些潜规则。

虽然“补分”的金钱代价不低,可以让绝大多数普通家庭望而却步,但对于真zhèng

的富贵家庭来说,这恰恰是最没有门槛的设置。说白了,这就是一所以海军军事教育为核心的贵族化军事教育机构。

除非确实是蠢得一塌糊涂无法完成最终学业考核的笨蛋,否则从这里毕业的任何一名海军中尉,都将是这个国家最顶尖拔萃的精英。他们将成为华美海军未来中高级军官的核心来源。

最后,就是在江州的江城市设立一所“江城海军士官学校”,以普通国民子弟报考和海军现役士兵选拔入学为主,文化考核门槛较低。学制期也从一年到三年不等。

这里将专注培养专业海军士官和初级军官,算是接过了长岛海军学院原本的教学功能。相比之下,师资力量将不如前两所海军教育机构,其毕业的海军军官学员也只能授予少尉军衔。

照这种模式操作下去。十年后的华美海军,除了拥有这个时代全世界最精良的战舰,还将拥有一支彻头彻尾的贵族化军官团。

……

“老陈。在想什么?”

又是一阵持续几分钟的沉闷,何语忍不住拍了下陆军上将的胳膊。

“何语啊,你的意见呢?”

从沉思中回过神,迎着数道目光,陈礼文不得不把头扭向了自己多年的好搭档。

“记得去年的时候,陆军参谋部就对外籍军团做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数据统计:在过去十年中,所有的外籍军团作战记录中,由富家子弟担任主官的连队,在执行相同战术任务的过程中,连队官兵伤亡率通常比普通平民军官担任主官的连队要低5%到10%。另外,在对待个人战功津贴问题上,普通平民军官的意见通常会比富家子弟军官来得要更多一点。然后我又比对统计了下国防军若干作战连队的数据,结果也大致差不多。当然,由于官兵来源的差异,外籍军团中也会有不少欧洲底层小贵族出身的军官。”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在现在的陆军初中级军官群体中,家世越好的军官,综合素质越高,才能越均衡化,其忠诚度、情绪和思维的稳定性更佳,富裕的出身让他们更容易专一追求军人职业的荣誉感和成就感;而普通平民出身的初级军官,个性都较为淳朴,但其野心、进取心和通过入伍获得财富的**更强,有才华潜质的也更多。简单的说,就是‘富二代’和‘凤凰男’在军队中的精神和行为差异较为明显。不过,这些都是相对而言,毕竟我们的陆军规模过小,这些例子并不具备完全的实证意义。”

略一思索,何语就把自己对现在陆军中下级军官的看法说了出来,不难看出他也比较倾向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的军事教育改革建议。

“不错,对我们而言,需yào

的是一个绝对忠诚、思想稳定、精神健康的军官团,在这方面,富裕阶层子弟表现得相对更好。”

海军总参谋长张孙阳中将,一个“军队军官团贵族化”的坚定支持者与实践者,也在一边劝说着。在王铁锤的支持下,孙阳今年亲自操办了海军的教育改革方案,而且据内部传闻,孙阳在穿越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二代。

“哼,全民教育可以提高全民素质,也就能大幅度缩小家世对军事人才的成长影响程度。”

虽然绝对忠于穿越群体的事业,但陈礼文内心却很难接受这种“人以群分”的观念,这大概和他穿越前的自身成长经lì

有着莫大的关系,也正因为如此,陆军文化的建设和人才提拔也深深烙上了他的思想印记。

“从情感上讲,我们都是农民或草根的儿子,是要采取更公正的眼光看待富家子弟和平民子弟的问题。但从实jì

情况来讲,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乌鸡变凤凰’的群体。这个成立不过二十五年的国家理论上没有真zhèng

的贵族,但我们确实实现了从草根屁民到统治阶级的身份飞跃,也有理由将军队核心建设纳入我们的统治思想之中。而且对我们的普通民众来说,他们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天经地义的时代秩序。”

“现在,国家的一切建设还在初级阶段,我们不能也不敢放松对符合我们政权利益的军队核心文化与精神内涵的掌控。就现阶段而言,在我们的社会教育资源还不充沛的情况下,富家子弟的综合素质肯定高于平民子弟,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在21世纪,先进国家的军事力量,依然是被权贵和富人阶层掌握的,我们又有什么可以例外?”

“所以,我们必须保持未来五十年的军队核心建设的稳定。而且我相信,随着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思想进步,中产阶级会越发壮大,我们的军队在未来会迎来更加公平、更加科学的人才选拔制度。”

见陈礼文有点陷入了情绪的深坑,孙阳手握拳状在桌面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这样吧,军队是国家整体利益核心中的核心,我们还是来个内部民主表决吧。同意这份军事教育改革方案的,请举手。”

见现场气氛越来越不好,郑泉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打算用自己的权威优势为这种拖沓了多年的军事教育改革画下句号。

除了陈礼文,其他人都举手了。但从表情上看,陈礼文并非是一开始的拒绝,而更像是被人说服后的弃权态度。

“好吧,接下来,我们继xù

讨论关于‘国防军第一志愿旅’的组建方案。按照国会方面的参考意见,这支临时组建的步兵旅将会被派往远东,部署时间定为1646年秋季。”

见分歧已经磨平,郑泉这才把这次闭门讨论的最大议题掏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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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特别的扩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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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1645年12月,华美国内拥有正式定居权以上的国民达到了97万之多,其中未成年人就占到了34%。此外还包括数万名因为各种原因依然保持着临时定居权的人,再有就是数万“准国民”身份的各印第安保留区居民。

国民人口基数持续扩大,一般生育率虽然这些年略有下滑,但1645年依然有平均230的高数值。而曼城、青城和雅城三座大城市,由于这些年新移民安置极少,所以一般生育率倒是首次跌破了200的大关。(注:一般生育率,指每年每千名育龄妇女的活婴生育数)

虽然每年都有数万新移民加入到全国各地,但强制性的未成年人义务教育和成人脱盲教育,使华美的成人文盲率这些年一直控zhì

在10%以下,而且随着本地化国民的基数越来越厚实,成人文盲率继xù

降低到5%以下也是可期的。

可以预见,这种整体上年轻的国民人口结构应该是充满朝气而富有希望的,穿越众主导的新式文明教育所带来的新生代高素质人口红利已经在慢慢释fàng

,并将在十年后真zhèng

绽放出来。

相比国民人口的快速攀升,华美兵员占总人口的比例却是一直在下降。目前除去外籍军团,华美在新一轮新兵征募结束之后,陆海军的官兵总数达到了19500人,占全国人口的2%不到,其中陆军约8000人,海军约11000人。

这样的兵民比例,以和平年代的近现代国家标准来看,依然属于偏高的水平。

在国防军中,陆军主要兵力编制为四个旅级单位,包括三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旅,此外就是首都卫戍营、少许宪兵部队和若干军事文职单位。

正常情况下。一个标准的华美陆军步兵作战旅,将包括一个旅部、三个标准步兵营、一个轻型野炮营、一个轻型辎重营、一个旅属骑兵连,总兵力在2800到2900之间。

但是除了部署在远东的第三步兵旅(东方旅)是齐装满员外,留守本土的其他两个步兵旅都不满员,大概只有正常编制的一半。

不过得益于实行多年的国民警备队预备役制度,这时候的华美陆军的旅编制,更多只是一种常备军建设正规化的象征,也是和平时期尽量节省军费开销的必要模式。

相比之下,虽然华美海军在过去四年里又陆续增加了四艘2200吨级的和平级轻巡洋舰、两艘3400吨级的女娲级轻巡洋舰、以及若干辅助舰只,但华美海军的常备兵力还是比较充沛。

这使得以前通常都无法水兵满编的主力战舰在执行战备出航时。现在还可以多携带20%的水兵用于关键战备岗位的轮替休息,从而使主力战舰的远洋战斗力进一步提高。

海军陆战队经过了持续三年的扩编,如今已经成为一支拥有900多官兵的加强营战斗单位。海军陆战队之前只在江州有过简单的亮相,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欧洲军事行动,将是海军陆战队充当绝对主力的舞台。

不过随着远东战略调整以及干涉欧洲战争的步伐临近,即便是华美陆军征召预备役满足现有的兵力编制,总兵力不足的问题还是越来越突出。

本土方面,北方的易洛魁印第安联盟的威胁已经降低到历史最低点。但打几年前吞并弗吉尼亚建立江州行政区后,华美也继承了当初英格兰殖民者的负资产——以包哈坦人为主的南方印第安敌对族群的军事威胁。

为清除这些难以控zhì

的潜在南方威胁,华美已经陆续投入了数个国防陆军步兵营、骑兵营以及大约半数的外籍军团野牛旅的兵力。目前来看,沿着周可民市向詹姆斯河中游两岸地区的清剿驱赶行动虽然效果不错。但要长期巩固成果,还需yào

再投入更多的本土陆军单位。

欧洲方面,假定最低层面、最少方向的军事干涉,预计都将投入至少一个旅规模的地面部队。毕竟一旦涉入其中。敌人就不是十年前几千荷兰雇佣兵那么简单的规模了。

远东方面,目前有两个满员的作战旅(东方旅、棕熊旅)在待命,但在错过1645年的最佳军事行动窗口期之后。可以预见的是,新出台的远东军事行动方案将需yào

更多的陆军力量才能有效执行。

最严重的,大概算是印度洋方面,今年夏初由总督孙弘毅一手主导的“低烈度武装干涉”行动,目前来看已经实质性破产。

那支东拼西凑的部队除了外籍军团灰狼旅一个营,还包括南山海外领、南非总督区以及印度洋总督区抽调的多支国民警备队,总兵力加起来勉强达到一个旅的规模。

面对马达加斯加岛历史上正处于上升期的梅里纳王国,借助以非洲班图人为主的西海岸和南部土著部族暴乱,华美殖民地总督导演的准军事行动从一开始就带着投机侥幸的心理。

梅里纳王国的国王安德里安贾卡,拒绝了华美殖民地zf苛刻的北部土地划分要求,然后在华美报纸上被形容为“一次低级贸易冲突”的殖民地战争就爆fā

了。

多年的易货交yì

,让梅里纳王国的统治者们获得了数量不少的21B燧发枪,然后这些熟悉马达加斯加岛山林地形的印尼人后裔组成的军队一分为二,集中主力痛殴西部和南部的原始黑人部族叛军,而只用少部分军队节节抵抗从东北沿海方向侵入的华美殖民军。

拖着沉重辎重的华美殖民军完全没有充足的心理准bèi

应对这种带着大量热兵器元素的大规模土著游击战。从桑海镇出发的主力部队一路走走停停,甚至被对手带着在山地中兜了好几个圈。

最后一次见报的新闻消息,就停留在国庆节前华美殖民军即将抵达中央高原的报道。

秋初,磨磨蹭蹭的华美殖民军终于抵达马达加斯加中央高原,在陆续摧毁若干梅里纳人的大村镇之后,一场热带恶性疟疾开始蔓延,超过三分之一的军官和士兵都染病卧床。

随后主力回调的梅里纳人发起了大反攻,仓皇迎战的华美殖民军虽然打破了数千土著军队的包围。却不得不丢下上百具尸体不顾一切的撤军,沿途被迫抛弃的垂死伤员也有好几十人,丢弃的破损武器和辎重给养更是数不胜数。

历史上法国倾尽国力用了十几年时间和十几万军队才勉强建立起相对稳固的马达加斯加殖民统治,而在这个时代,华美区区两千出头的殖民军更是无法让百万人的梅里纳王国低头。

从某个方面来讲,孙弘毅和其背后的东联集团都低估了梅里纳王国的抵抗决心和战争实力。军事割占马达加斯加北部,在印度洋站稳脚步并向中东和印度次大陆方向渗透的新战略,目前来看不得不大幅度放缓。

为了保住军方的面子,也为了舆论上的交代,不久之后和梅里纳王国进行和解谈判然后对内宣bù

“成功解决冲突危机”是必须的。孙弘毅这次算是彻底低调了。但不代表现在隐瞒一切新闻报道的华美高层吞得下这口气。

也许过不了几年,等华美完成欧洲和远东的战略收割后,对梅里纳王国发起一次正式且全面的军事报复就会走上台面。

综上所述,从大西洋到印度洋,从欧洲到亚洲,当越来越多迫在眉睫的军事问题排着队等待解决,华美的那丁点国防常备军事力量就显得难以应付。

即便华美海军以现有的远洋海军基地及兵力投送能力可以确保本土的战略安全,但显然穿越众们所打造的国家是绝不甘心只在北美本土玩大半辈子的种田游戏。结合各方面的因素,华美国会都不得不考lǜ

增大陆军常备力量。

或者说。年过半百甚至是步入花甲古稀之年的人们,正以另一种成熟心态在渴望对这个世界的转变和控zhì

。扩大常备军事力量用以接收接踵而来的战略收益,已经成为当前华美国会和乃至各州地方议会的共识,至少目前是急需的。

也许是某些钻营心理在作怪。众议院否决了继xù

组建第四支外籍军团作战旅的提议,所以在具体的扩军执行层面的时候,有人开始考lǜ

剑走偏锋:以珍惜国民力量、转移战争损耗为指导思想,建立一支主要由印第安保留地青年为主的志愿兵部队。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极为阴暗的心理在作祟。但在相当部分国会议员眼里,那些桀骜不顺的印第安保留区居民本身就是华美本土潜在的不和谐因素。虽然他们之中的新生代早已经接受了华美本土经济与文化层面的很多东西,但要让他们安分守己上百年却不是一件容易实现“利在千秋”的事。

名义上编制为“华美国防军第一志愿旅”的新部队。将全部从本土各地的“殷裔保留地”中征召志愿兵员。对经济和民生发展水平明显差上好几个档次的印第安保留地的年轻一代来说,华美陆军的待遇显然要比保留地的老古板们给的生活要好太多了。

大量年轻人被引诱到华美的战线上当炮灰,或许对现在生活相对贫苦、且人口繁衍压力越来越大的各印第安部族保留地的老人来说感觉不到什么阴谋。但对出这些主意的人来说,却是暗中削弱和稀释各印第安保留区长期实力的温柔大招。

二十多年的深度接触,无论是友好还是嫌弃,各个印第安保留区的年轻一代对华美生活充满兴趣的不在少数。根据设想,国防军第一志愿旅是“特别合同志愿兵”,普通士兵的薪资和作战津贴只有正常国防军士兵的一半不到,伤残抚恤金也少很多,最大的好处是所在的保留地将获得更多贸易和税收上的优待。

在志愿兵役合同期间,所有印第安志愿兵的薪资津贴又有一半将直接交给各保留地的长老们。所以长老们很容易地就听信了华美的官方宣传,在看得见的好处诱惑下,应征意向比人们想象中要好不少。

好几年前以陆军上校军衔退役的莫奇,这次就被国会和陆军司令部同时看中,将邀请重返现役,出任志愿旅的旅长。

作为李想的大舅子,才四十来岁的莫奇如今连爷爷都做上了,还是商集市(以印第安归化民为主的宋河中游东岸城镇)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在华美印第安裔国民中有着分量不轻的影响力。由他担任这支以原住民后裔为主的部队最高指挥官,目前看起来是最恰当不过的人选。

莫奇有着让华美当权者最喜欢的立场,就是对华美的国家认同感极高,甚至有些方面比他妹妹娜答还要偏执。为了让莫奇感受到重视,华美国会直接授予了莫奇陆军准将的军衔,由此耐人寻味地诞生了华美建军以来第一位印第安裔高级将领。

志愿旅的大部分兵源将主要来自宋州,其次是海州和滨州的印第安保留地,而且都以说阿尔冈昆语的印第安部族为主。

不过这种准国民兵员的综合素质低下,即使大部分新生代从小就接受过保留地社区学校的教育,但文化水平依然远远不如真zhèng

的华美国民,即使让他们担当普通的战斗步兵,其训liàn

难度都会不小。至于骑兵、炮兵以及战斗工兵之类的技术兵种就更别想了。

所以该旅的骨干士官和所有技术兵种,将从各地城镇的国民警备队预备役中召回一批曾在国防军服过役的老兵来担任。

按照部署计划,该旅编制内的近2900名官兵必须在1646年开春前到位,然后开赴南方的滨州进行为期半年的强化训liàn

,并最迟在1646年年底之前海运到远东,投入到对满清的军事作战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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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垄断的意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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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12月29日,周五,本年度的最后一个zf工作日,蒲公英般的细雪迎风飘舞。

都曼城的街头,巨大的商业广场广告牌下,湿漉漉的黑色雨伞遍地而动。曼城南区的商业街内,牵着子女或推着婴儿车逛街的女性市民三三两两,在一家贴着自绘促销广告海报的新商场前徘徊出入。

这是由康乃馨集团和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联合创办、昨天才在都曼城开张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场,取名为“百合商场”,最大的经营特点就是只允许女性进入。

在传统的华夏商业文化中,女性是很不受商人待见的,尤其是每天开张的第一位客人如果是女性,那会认为是不好的征兆。在歧视最严重的地区,女性买完东西出店后,掌柜和伙计还必须进行撒香灰扫地之类驱邪的迷信仪式。

而在下层的欧裔国民中,对女性的传统歧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基督教义中公开对女性的贬低歧视是屡见不鲜,甚至一直到19世纪末,像处理旧货一样大众广庭之下买卖妻子的行为都被欧洲底层大众所默许。

当朝不保夕的日子远去,越来越多的移民家庭成为商业气息浓厚的华美城市商业圈的生力军,某些不好的老习惯又悄然卷土重来。

例如许多偏远城镇的商店,某些人就对女性进店的时间段进行了限制。在有样学样的所谓思索之后,这种妨碍普通女性日常生活的社会歧视开始有了朝大城市扩散的倾向。而人口增加劳动力充裕后,除了特定工作岗位,许多商店的女雇员数量。这些年也出现了下滑的现象。

虽然华美的法律明文禁止任何公开的性别歧视,而且在国民教育上也一直在加强新生代的思想培养。应该说,华美女性的社会地位远比同时代的其他国家要高得多,但这并不能阻碍一些店家会委婉地在店门口安排一位伙计或竖上一个小牌子,随便编造个理由反复提示“上午时段女客止步”之类的信息。

这不得不说是华美社会本地化继xù

强势演进。而占人口绝对少数的穿越众曾经引领社会风貌的影响力出现退化的微妙现象。

虽然普通国民开办的商店不敢用这些陈旧思维来针对高高在上的富贵阶层的女性,但强行传播新文化和延续传统观念的暗中冲突,还是引起了不少女性穿越众的鄙视甚至是愤nù



新文明生活的推广并非能够在短时间内由法律强行执行下去的,对陈旧观点的改变也需yào

更长时间的教育、过渡引导或是转移性解读。

作为对某些落后思想的“报复”,或是说从形式主义上抬高和维护女性地位,早在163o年。曼城城市公共交通就推出了女性专用车厢,以方便自觉身份低微的女性乘客的交通出行。

紧接着,1632年,为提高女童入学率和追捧塑造新生代华美女性的社会形象,以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为幕后最大赞助商的常春藤私立高等学院。就创办了常春藤附属女子中学和小学,拉开了穿越众富婆群体公开向陈腐男权思想开炮示威的序幕。

再接着,在本土多个大城市都拥有妇婴连锁服wù

中心的康乃馨集团,于1634年将曼城的业务进行了升级,在曼城康乃馨妇婴连锁服wù

中心的基础上建立了第一家“康乃馨女子医院”,只允许女性或十周岁以下的婴幼儿入院诊治,也恰到好处地解决了大量女性患者在进入综合医院时的心理障碍。

经过多年的实jì

运作经验总结和人才培养,康乃馨集团现在又在联合市、雅城市和青城市进行女子医院的筹办工作。

曼城百合商场的开业。顿时引起了曼城女性市民的极大兴趣,再加上开业打折促销活动下的女性天生的购物狂特质爆,热闹程度过了曼城南区所有的大型商场。其对外的店面员工招聘广告更是标注非女性不可。也吸引了许多想要在外谋一份收入的家庭主妇的注意。

……

……

距离曼城百合商场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的曼城地方法院里,一场隔绝了外界纷扰的民事庭审会正在进行中,这是本年度最后一场民事判决。担任法庭主审官的,是新任曼城地方法院代理民事庭长的颜显风。

大量启用新生代优秀人才进入各行业的核心业务岗位,是这些年华美掌权者们加强接班人培养的最直接手法。颜显风作为一个从小学到大学完全接受华美全套新式教育成长起来的青年,已经开始接手曾经只有穿越群体才能左右的重大司法案件。

“……控辩双方均接受关于‘工业冷藏技术专利’的争议调解协议。根据共和国民事诉讼法与专利法相关内容,现在庭审判决结果宣读如下……”

即将年满三十的颜显风。身着东方风格的黑色红边法官长袍制服,站起来宣读了本次民事庭审会的判决结果。台下的争议双方代表都暗中松了口气。

之前的剑拔弩张终于在这个时候缓和下来,北方工业集团和通用工业集团的法务代表们都纷纷起立互相握手,不管是甘心还是不甘心,都勉强挤出了微笑。

庭审调解结果出来的时候,远在海州的国有青城船舶公司的专用码头边,一艘远洋冷藏运输船正在做着最后的设备调试工作,最多还有半个月,就将进行第一次试航。

命名为“冷运一号”的商船,属于国有远洋运输公司,是目前华美国内最先进的远洋大型商船之一。满载排水量过5ooo吨,经济航过1o节,具有几个的大型船舶冻库,能够装载多达两千吨的鲜冻货物前往数千海里之外的欧洲。

当原始的硝石冰桶还在华美普通饭店或家庭里大行其道的时候。北方工业集团研成功的船舶冻库是当前华美最先进的大型工业冷藏设备。

采用蒸汽压力泵和多级循环制冷技术,虽然设计原型还是参考19世纪中叶出现的近代工业冰箱,但整体技术水平却比历史同期产品要高出不少。

大型工业冷藏设备的实用化,终于里程碑式地解决了华美低温工业领域的核心大问题。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船舶,都能极大地提高船舶装载生鲜品的保鲜储藏性。能极大提高海上自持力。

对于华美成规模的远洋渔业和部分高端低温工业而言,大型工业冷藏设备更有着难以衡量的产业价值。可以说,如果半道没有杀出一个程咬金,北方工业集团将会独占一个重磅级的细分市场。

有意思的是,这套由北方工业集团制造的大型工业冷藏设备,在获得用户订单后不久。就收到了通用工业集团的律师函,然后被后者状告侵犯了技术专利。

虽然北方工业集团和通用工业集团各自的掌舵人都属于国内的中立派,但彼此之间却多次生因工业专利技术而引的利益纠纷。

华美在建国初年就颁布了《国家专利法》,为鼓励穿越众尽可能地全体参与,任何一项完成了实用化的专利技术。无论应用领域的大小和重yào

程度如何,都给予专利垄断上的法律保障认同。不过按照专利法规定,企业或个人审评通过的专利,所有权有效期只有25年,到期后将自动收归国有,而国有专利的所有权是5o年。

在垄断利益的驱使下,从建国到现在,至少一半的穿越众都曾尝试参与进来。甚至不少文化水平并不高的人也从以前的生活经验中提炼完成了某些专利注册。但绝大多数在这个年代有实jì

工业应用价值的专利技术,还是被少部分人垄断着,并造就了如今的几大私有工业巨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三家。分别是林有德的北方工业集团、姜兆龙的通用工业集团,以及周君庭的新华化工集团。

从各式蒸汽机床到蒸汽拖拉机,从火车制动设备到钢制线膛炮,即便林有德和姜兆龙两个大佬都未曾亲自登台露面,但两家集团的法务团队却一次次死磕并互有胜负。这次也不例外,双方都声称拥有全套的工业冷藏设备生产专利技术。

北方工业集团成功地先推出了大型工业冷藏设备。算是拉近了和通用工业集团在民用工业设备制造上的差距。但通用工业集团前些年也一直在研究小型化冷藏技术,对准了家庭、小企业与医药行业。而且比北方工业集团更早地进行了一系列的专利注册,但遗憾的是迟迟没有最终成熟产品面世。

北方工业集团从立项开始就直接瞄准了大型工业冷藏设备市场。这次推出的船舶用冻库虽然在技术原理上和通用工业集团完全相同,而且也用上了一些来自通用工业集团的零部件,但整体设计和制造工艺却大有不同。

庭审判决,由通用工业集团起的针对北方工业集团的“工业冷藏技术专利侵权案”最终以调解协议达成而告终。根据调解协议,两家工业集团将分享工业冷藏技术专利15年,之后专利所有再重新归属北方工业集团,直至专利有效期结束。

又一次握手言和的结果,自然让身居幕后没有出庭的林有德和姜兆龙两人的面子上都好过一些,但两人都知dào

彼此的利益冲突还远没有结束,没人知dào

下一次法庭上的针锋相对又会是什么时候。

……

……

1646年1月1日,元旦节。

罗伯特市,人口2oooo余,与都曼城外岛区和泽西市只隔了一条数百米宽的海湾水道,水上交通十分便利。

为纪念一名骑兵下士而建立的罗伯特市,最初只是作为都外岛区工业基地的铁矿供应地而存zài

着,城市以北几公里外的铁矿开采是该城最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曾几何时,大量的矿工及其家属是罗伯特市最主要的人口组成部分,大多数的工作岗位,都与铁矿的开采运输相关。

采矿业需求大量素质要求很低的体力劳动者。所以罗伯特市也成为了德拉瓦裔归化民定居数量最多的城镇之一。

前年初罗新铁路正式通车后,罗伯特市成为了宋州前往南方滨州城镇的6上战略交通三五,由此迎来了高展机遇期。棉花、煤炭和烟草等工业原料沿着铁路从滨州源源而来,北方的工业制造品则从这里浩荡南下,仓储物流业迅膨胀。

在国家工业布局战略调整规划的政策指导下。短短几年的时间,依托便利的交通,越来越多的曼城外岛区的小型企业搬迁至此,罗伯特市又成为了工农业原料初加工的集中地。

物流业及大量小型加工制造业的崛起,使罗伯特市成功“诱使”附近城镇的劳动力生转移,也减缓了都曼城和泽西市的城镇人口膨胀压力。

两年过去。罗伯特市上下的官员才堪堪从瞬间引爆的热闹杂乱中摆脱出来,总算规划调整出了属于该市的工业区。

大型的工业集团因为企业规模和搬迁成本等问题,要完全按照国家的规划从曼城外岛区转移到罗伯特市,还需yào

数年甚至十多年的时间,所以目前进入罗伯特市工业区的主力。绝大多数还是小型企业,甚至是私人作坊式的小个体户。

这些小企业或私人作坊之前一直是曼城市外岛工业区的外围力量,花费重金或是银行贷款购入价值不菲的各类小型机床,专门为大型工业集团提供原料初加工或是零配件代工的外包业务。

在各种专利授权或是生产指导下,许多小企业或私人作坊都能获得不错的生存空间,也使大中型工业集团得以集中精力进行更高价值的终端生产。

随着欧洲和远东贸易因战争大环境的恶化,海外市场消化能力下降,华美工业品的出口开始萎缩。必然会牵连这些完全依赖大型工业集团外包订单的小企业主。但由于北方的云州、南方的滨州和江州正在步入展快车道,各类工业品的内需十分旺盛,所以表面上罗伯特市的小型加工企业或私人作坊还感觉良好。

罗伯特市工业区建立在城市西面内6。最早是一片德拉瓦归附村落的聚居地和铁矿堆积区,随着几条从市区延伸而来的道路竣工,以及基础配套设施的完善,现在已经初步成型。

对于家庭式工业小作坊而言,春节大假对它们基本没有什么影响,除了夜晚眺望曼城湾的礼炮分享下节日气氛外。这里最多的社会活动还是一家家小作坊里男女老少齐上阵、忙碌不停的琐碎劳动。

他们大多数都是有着一技之长的老移民家庭,但随着华美工业的跨越式展和新生代产业工人不断走上岗位。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除了部分顶尖人才。大型用工企业不再过分依赖那些靠着老手艺吃饭但文化水平又低下的第一代普通老技工。

通过国家一些鼓励私人创业扶持政策,许多已经在大型工业集团里无法继xù

胜任高级技术工种的老工人们66续续走了出来。家庭式工业小作坊大概在五年前兴起,悄然且快展着,也填补了华美国内工业产业链所必须的社会基层力量。

已经黄昏了,天上又下起了细微的小雪,罗伯特市工业区的许多家庭小作坊都关门歇业。一座座小烟囱黑烟散尽,人们早早地就回到了简单但舒适的家里,享shòu

着劳动后的安逸,零散的鞭炮声稀稀拉拉。只有某个偏僻的角落里,还有一家小厂棚还亮着煤油灯,以及那轰隆作响的小型蒸汽机传动声。

昏暗的小厂棚里,一套小型蒸汽机正在运转,一位身穿低档麻布衣的欧裔中年妇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往锅炉里添加煤块,另一个在大冬天还穿着无袖汗衫的中年华裔汉子则在几台小型机床前一瘸一拐地走动着,角落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在认真地收拾一大堆金属配件半成品。

李春是1629年孤身一人来到华美的,当时只有16岁。初来咋到几乎是文盲的李春,干过搬运工、修路工和建筑工,在简单的脱盲教育过后也做过一段时间的酒店保安。作为老一代移民的典型在泽西市默默生活着。

为了改变命运,李春在21岁那年志愿加入了华美6军,随后就以一名新兵的身份参加了镇压南非黑人暴乱的非洲派遣旅,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被海运到巴西累西腓,参加了对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巴西战争。

在累西腓的攻防战中。李春不幸被荷兰人的大炮射的实心弹擦中,虽然命保住了,但却失去了一条小腿,被认定为重度伤残,从而早早结束了自己的军人生涯。

按照伤残军人生活保障法,带着一条木制假腿的李春进了通用工业集团做工。算是有了下半辈子的着落,还凭借着近千美元的作战津贴和伤残退役抚慰金的身家,娶了一个欧裔老技工家嫁不出去的丑女做老婆。

即便对方比自己更早很多年移民华美,还能说上一口半生不熟的古怪华美国语,但李春和欧裔丑老婆确实没啥可沟通的。只是本着传宗接代的思想,才组建了这么一个让其他华裔邻居指指点点的小家庭。

之后,李春就一门心思的学习文化和手艺。大概因为有了从军的经lì

,李春很能吃苦耐劳,而且身残志不坚很好学,短短几年后就成为了正儿八经的中级技工,专门在军工车间参与32a转管机枪生产线的零件装配工作。

对这种曾经让自己和战友们震惊不已的昂贵武器,李春的兴趣十分浓厚。在工作中不断深入了解该型机枪的技术特点。

去年,受到老丈人的怂恿,加上伤残军人证带来的社会优待政策。李春有幸拿到了一笔低息创业贷款,于是鼓起勇气辞职出来创业,全家搬迁到罗伯特市,开了家金属加工个体户小作坊。

李春创业后接到的最主要的活,就是为通用工业集团下属的齿轮车间做胚料初加工。但在李春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很强烈的愿望。就是想凭自己的双手,设计制造出一款远比32a重型转管机枪更加优秀的射武器。

此时此刻。李春的手里就捏着一个刚从机床上做好的枪机部件,正对着昏暗的煤油灯仔细打量。时不时地还要在桌面的图纸上对照一下。

“亲爱的,难道不再考lǜ

父亲的意见?也许你现在正在做的东西,真得可以从那些大人物那里获得很高的报酬,我想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

看着丈夫还在忘我地钻研自己的东西,欧裔丑老婆很小心地在锅炉前嘀咕着,一边还为三个全身脏兮兮的儿女擦着脸上的灰尘。

就在不久前,她的那位在通用工业集团担任一个部门小工头的父亲来家里看自己,无意中现了丈夫正在捣鼓的玩意儿和图纸。

技术老道而且观察力敏锐的欧裔老工匠只是看了几个零件,就迅判断出这个东方女婿正在做一件可能会引轰动的杀人武器。

除了易损备件生产,32a重型转管机枪早就停产了,但这些成果哪怕仅仅只能提供出近一步的改进方案,那也是了不得的成绩了。

一个小小的私人作坊和一个几乎没啥背景的伤残技工,真得有能力保住这么个前途吗?已经在通用工业集团工作了至少二十年的欧裔老技工,自然很清楚这个梦有点不靠谱,于是建议女婿将自己的所有成果都卖给通用工业集团。

要知dào

国内这些大型工业集团对于技工们的技术创新可是非常大方的,曾经有过支付数百美元奖励一项节省金属胚料的新加工技术,还上了报纸新闻头条,更别提一些才华横溢的青年通过出售自己的研究成果给大集团从而一夜暴富的例子。

经过李春老丈人的穿针引线和初步介shào

,通用工业集团也算慷慨,打算用5oo美元买下李春当前的研究成果,甚至还提前奖励了“通报有功”的李春的老丈人十几块钱。

虽然李春如今的日子也不差,但5oo美元对于李春一家来说,已经过一年的纯收入了。虽然研究进度还远未到成熟阶段,但对已经投入了巨大心血的李春而言,是百般的不舍得,一连好几次都拒绝了老丈人的游说。

眼下的元旦节期间。因为和老丈人在这件事上的对立不快,李春都没有带一家人去曼城的老丈人家探望,结果弄得家里气氛十分紧张。

丈夫似乎没有理会自己的嘀咕,家庭主妇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三个孩子则可怜巴巴地期待着什么时候能回到作坊后院去吃零食。

“请问家里有人吗?”

正在气氛压抑之时。突然作坊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从声音上辨别是一位年轻的男子。

昏暗的煤油灯照耀下,过了十几秒钟,李春两口子才算看清来人,果不其然是一位打扮极为考究的华欧混血青年。

杨文英,是杨雯雯生活艺术团总裁杨小华的长子。也是北方工业集团老大林有德的女婿。按照心照不宣的穿越众内部派系相处法则,杨文英大学毕业后只在杨雯雯旗下企业实习了一年,然后婚后就进入通用工业集团担任了市场部总监,也算是两家战略合zuò

关系的表率。

今天杨文英就是奉了集团高层的指示,亲自前来罗伯特市。准bèi

完成一项技术成果的收购。

“尊敬的先生,您是……”

一看对方就是身份不低的贵人,家庭主妇吓得赶紧起身将孩子们赶进一扇小门,然后唯唯诺诺地缩在丈夫身后。

“呵呵,鄙人杨文英,这是在下的名片,今天特地来拜访李先生,希望能获得一次开诚布公的交流机会。”青年潇洒地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然后笑眯眯地递到夫妇二人面前。

“天色已晚,杨先生来有什么事吗?”

大概从名片上就猜到了苗头,李春手里的枪机零件偷偷塞进了口袋。还不动声色地将桌面的图纸卷了起来。

“不耽误李先生的时间,我就直说了吧。本集团很欣赏李先生的研究成果,希望能收购全套技术图纸。为此,本集团将支付……”

青年没有选择在这个肮脏的作坊里落座,反而饶有兴致地在昏暗狭窄的加工区慢慢走动,还时不时地捡起一个金属胚料把玩。

“谢谢杨先生的好意。但我目前并没有打算卖掉它。”

李春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开价。反而是他身后的欧裔丑老婆显得十分激动。现在连北方工业集团都来人买丈夫的东西了,说明自己一家真得要达了!

“8oo块。”杨文英并没有介yì

对方的冷淡态度。反而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数字。

“上帝啊,比父亲他们多了好多!亲爱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可以还清家里所有的贷款!”家庭主妇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脸的欣喜。

“你们怎么知dào

我……其实它还不完善,只是个雏形……”

李春也愣了,不过半分钟后,还是艰难地找出理由。因为如果此时将研究成果卖给北方工业集团,等于又加深得罪了在通用工业集团的老丈人。

家庭主妇这下可急了,如果不是平时丈夫在家里说一不二,估计她现在就恨不得把丈夫手里的图纸给抢了去。

“1ooo!不用在意我们是怎么知dào

的,不过我劝您和夫人最好不要再拒绝了。至于技术成熟度如何不用担心,我们会集中最优秀的工程师来完成后续的设计工作。”

杨文英不给对方更多思考的余地,直接又加码,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本支票薄。

和老丈人还温言细语各种劝说不同,对面的青年完全是强势无比的强买行为,甚至还透露出一种威胁的意味。

李春的身体开始微微抖,拳头也渐渐捏紧,但并不是害pà



“呵呵,这样说吧,李先生真得认为可以保住这些吗?就算今天我不来,也许通用工业集团也会用比我更加不礼貌的方式来抢走您的心血。据说您现在的家当可是欠了银行好几年的贷款吧?一旦失去他们的外包业务,恐怕……”

“而且,这个武器设计要想真zhèng

产生市场价值,还需yào

解决材料工艺、规模化生产工艺以及生产线配置等等问题,更别提复杂而漫长的产品测试周期。李先生您认为单凭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完成?待价而沽是一条不错的商业准则,但不一定是最英明的选择。”

杨文英龙飞凤舞地在支票本上填完一串数字,然后笑着扯下放到了桌面:“这里是15oo块……请相信本集团的商业信用和实力,我们完全可以保证您可以安全的置身事外,而且还可以获得本集团的友谊和业务上的长久支持。您自己出来创业,不就是期望生活如此吗?今晚我就住在市区的东方饭店,明天中午就会离开,您考lǜ

一下吧。”

说完,杨文英就走了,只留下一张支票,以及李春夫妇俩面面相觑的不安。黯淡的灯下,两人的脸色都异常得白。

……

第二天,细雪纷飞,罗伯特市东区一间大旅馆前,李春的欧裔丑老婆裹着厚厚的毛毡披肩走到大门一侧,一辆豪华马车已经准bèi

动身了。

家庭主妇从身上掏出几卷图纸,哆嗦着递进了车窗,然后深深俯下身子行礼。拿到图纸的杨文英只是浅浅一笑,就拉拢了窗帘。

马车朝着港口方向远去,但风雪中的家庭主妇却丝毫未敢直起上半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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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垄断的意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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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电,有着二十多年历史的曼城南区魅影会所,除了原址上那座保持最初纯木结构的精致小酒吧外,身后还连接矗立着一座七层楼高的高档酒店建筑。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深受海员和首都小职员青睐的魅影会所,已经变成了上流社会达官贵人的聚会场所,和普通国民渐行渐远。

和那种大量利用混凝土、石膏、煤灰渣、石料碎末加工而成的廉价人造大理石(水磨石)打造的所谓高档石造建筑不同,魅影大酒店几乎完全采用了纯天然的大理石和花岗石料,豪华装点之下贵气四溢,是云玲集团旗下最具价值的不动产,也是曼城南区除了国会大厦以外的顶级标志性建筑之一。

带着金属围栏、蒸汽动力驱动的宛如囚笼般的复古型升降梯上升到了最顶层,邓明权在走出升降梯的同时整理了下自己昂贵的纯手工毛呢风衣,又抹了把涂过发油的头发,这才示意酒店侍从为自己打开了对面的高级商务包间。

面积宽阔的商务包间里铺满红毯,墙面屋顶装饰精典而雅致,角落里还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架高低不一的红木酒柜,各色名酒是玲琅满目,一套环形沙发围还在包间正中央围了一圈。

沙发中已经坐了不少了熟人,不过岁月流逝,熟人们不再年富力强,部分人还出现了白鬓白发。

将风衣交给侍从,和几个关系最好的人打了个招呼后,邓明权就感受到一丝不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寻着感觉偏头看去,只见一名打扮华贵的贵妇正似笑非笑地端坐在某个角落里,那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嘲讽。

不等邓明权开口,张丽就起身朝一侧某个小门走去,那里还有一间更小的包间,专用于展开一些更隐私的话题。

当邓明权跟着走进包间的时候。稳坐主位的张丽一抬手,身边的侍从就捧起酒瓶倒了两杯金亮的美酒,然后悄然退出。

“呵呵,张大妹子今天气色不错啊,这元旦节不在家陪你家老安,倒来参加这种华而不实的聚会。对了,听说上个月你二女儿又给你生了个大胖外孙,看来我还要好好准bèi

一份大礼啊!”

都是多年的生意伙伴,或者说是同一阵营派系的老战友,邓明权也不客气。抓起酒杯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张丽的对面。

“老邓哥,你也别装傻了,在这单独喝杯酒,做妹妹的自然是有事请教了……”张丽冷哼一声,把头偏到了一边,然后一份不知dào

从哪儿冒出来的文件就丢到了酒桌上,“不厚道的话我们之前也说过,但不厚道的事你老邓哥可是一年到头都没停啊。”

邓明权似乎早就知dào

了这个竞争对手一直在紧盯着自己,此时也不看对方丢来的东西。只是面带微笑双手一摊:“我说张大妹子,不就是几百吨油楠木油嘛,丢到国内市场上连朵油花都溅不起来,只赚了一些小头。你怎么又和你老邓哥计较?”

文件是一份商业情报,由北美标准石油集团驻远东业务代表发回国的,内容是上个月华美木业集团偷偷向国内的油料代理商发了几百吨产自远东的油楠木油。

“计较?我如果真计较,就不是今天请你喝酒了!”张丽脸色一变。咬着牙抓起酒杯,手指在玻璃表面狠狠摩挲着,“你有本事运到欧洲卖。我不反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算了,为什么非要针对国内市场?为什么不按照当初约定的来做?”

此话一出,邓明权的杯中酒就微微一漾,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一丝怒色。

……

……

北美标准石油集团和华美木业集团在燃油生产和销售市场上的矛盾是最近一两年才对立起来的,虽然时间不长,但很快就在自由派内部成为了老大难的话题。

从16世纪开始,昂贵的鲸油产量稀少,欧洲用于照明的燃油需求量却一直在节节攀升,许多商人甚至是炼金术师一直在寻找从其他物质中提取可燃油料的方法。

即使到了19世纪中叶,由于资源采集技术落后,北美近代石油工业刚刚发端时的原油价格是极为高昂的。换算成这个时代的华美币值,一吨原油超过100美元,部分地区甚至接近200美元。

19世纪中期的美国油商从石油中提炼燃油销售到欧洲获利颇丰,即使不算其他副产品,石油化工发展初期的暴利也是可见一斑的。

张丽靠着当初吹安邵清的枕头风,是国内最早投入石油化工业的资本家。虽然在国家领土范围内还无法真zhèng

开采到更廉价的石油,但油页岩和煤焦油加工还是让张丽的北美标准石油集团如催肥的猪一样迅速壮大。

北美标准石油集团成为了华美矿物燃料油生产的头号寡头,但任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张丽一家百分之百垄断华美的燃料油市场。

所以二十年来,无论是财大气粗的国有能源矿业集团,还是本就技术实力雄厚的新华化工集团,都在这个行业里插了一脚。只是张丽凭借着自己良好的人脉沟通能力和先人一步的优势,才确立了北美标准石油集团的市场垄断地位。

以当前的石化加工技术,油页岩的原料开采、处理和加工的成本实在太高昂,所以华美国内的页岩油和煤焦油提炼燃料油的年总产量也才刚刚突pò

万吨,其中北美标准石油集团占60%,剩下的新华化工集团和国有能源矿业集团各领一半。

这个总产量对于处于高度城镇化和近代工业跨越发展的华美来说完全不够。根据国家工业部的统计,去年国内的各类燃油不算工业消耗,光是本土普通家庭和各地市政公共照明,以及海岸灯塔的消耗量,就已经超过了8000吨。

华美本土生产的燃料油,尤其是以页岩油提炼为主的矿物质油料,其中绝大多数都供应给国内市场,能出口欧洲的数量不多。近些年月甚至还有一度中断出口的记录。

按照多年前标准石油集团和新华化工集团的私下签订的市场销售协议,前者完全放qì

对欧洲的灯油出口,而后者则一毫升灯油都不允许在华美本土销售。

坚守国内市场的垄断地位就是张丽雷打不动的立场,这也是张丽为什么私下一直十分警惕任何竞争对手,并花费巨大财力和精力巩固自己的垄断地位,努力提高企业生产效率的原因所在。

就在去年,张丽还和周君庭、林有德等人联手合zuò

,动用影响国会和滨州地方议会的手段,以“非工业硬性需求下,当前的国内小型火力或水力发电站成本过高、对环境影响过大”为由。强行推迟了包括滨州第二大城市江陵市在内的多座滨州城镇的城区公共电力照明工程的动工案。

幕后的真zhèng

理由,就是这些大城镇的电力照明工程将大大影响灯油在滨州的销量。简而言之,我就是灯油产量不足,也不允许现阶段出现大规模替代灯油的东西。

当年欧美的马车夫们拼命诋毁和阻止火车的一幕,也戏剧性地在华美上演了一场。

为报答林有德等人的支持,或是弥补北方工业集团在发电设备生产上的损失,张丽还大方地向北方工业集团注入了大笔研究经费,长期研发未来对油料需求旺盛的内燃机。

邓明权是私下最看不惯张丽一家独大的人,加上自己的野心也不小。于是处心积虑地在远东东南亚成功发展了油楠树规模化种植产业,以期切入国内燃料油市场。

虽然兰芳和明朝海南岛的油楠木油的大规模收获还需yào

至少一年的时间,但华美木业集团在明珠岛海外领的那几千亩油楠树试验林却已经在产出了,去年一年就在远东和欧洲销售了近千吨油楠木油。获利不少。

油楠树油可是在后世被誉为天然柴油,几乎不需yào

进行任何加工就能直接替代柴油使用,作为高级灯油更是品质优良。摊上所有生产经营与运输费用,华美木业在远东生产的生物质燃油的成本加起来不过每吨75美元。

虽然油楠树的种植采集周期偏长。但一旦形成长效规模,在这个时代却是能完败华美国内任何一家矿物质燃油生产商。

反观张丽等人这边,在没有真zhèng

得到滨州西部的浅层石油资源之前。为解决页岩油石化工业那令人发指的高成本问题,北美标准石油集团这些年投入了大量资金改进各个生产流程和技术工艺。提高加工效率、深挖副产品价值,但即便如此,每吨矿物质燃油的国内成本都铁定超过每吨100美元。

换而言之,无论是本土销售还是出口欧洲,以张丽为首的本土几家的矿物质燃油生产商,在市场价格相对不变时,其产品利润都会明显低于华美木业集团一大截。最严重的,是今后十年内极有可能因为华美木业持续扩大生物质燃油产量而逐渐失去市场主导权。

为此,得到消息的张丽和周君庭迅速联起手来,在去年一次秘密谈判中,两家和邓明权达成了谅解协议。两家各自让出了部分市场垄断份额,但明确规定华美木业在国内(含海外领)和欧洲销售的生物质燃油每年分别不得超过300吨,其余的只能在其他地区销售,或是将销售代理权交给张、周两家。

为了遵守这份新的市场垄断协议,张丽还老老实实地降低了远东的页岩油加工产量和出口量。但事实是,去年邓明权早早用完了协议中的销售份额后,因为大明局势的原因导致远东出口受阻,于是就私下又运了一批生物质燃油到本土出售,结果被死盯着商业竞争对手的张丽给抓了把柄。

数额是小问题,规矩是大问题。这大概就是张丽情绪强烈不满的原因所在,谁敢保证今天邓明权不受规矩偷偷运回几百吨,以后是不是又偷偷运回几千吨呢?

……

小包间里气氛沉闷,只有机械挂钟在发出枯燥空洞的声响。张丽是面色不善,而邓明权也是脸色铁青。

正在这个时候,包间门开了,一脸儒雅微笑的新华化工集团董事会主席周君庭走了进来。

“哈哈。居然邓老弟和张大妹子窝在这么个小黑屋里喝酒?让我一阵好找啊……怎么,张大妹子还在拿邓老弟当出气筒啊?”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和张丽对视了一眼,在得到对方某种反馈眼神之后,周君庭才潇洒地坐到了靠近张丽的沙发另一边。

周君庭的出现和让人意wài

的礼貌客套表现,让邓明权心里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和周君庭从去年初就成了亲家,严按道理说已经是关系极为密切的铁杆盟友了。但眼下的气氛,似乎周君庭是完全站在张丽一边的。

“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几分钟后,邓明权长嘘了一口气,自嘲地将手里得酒一饮而尽。然后站了起来,“张大妹子、老周,要说坏和气,我肯定没这个心思。不过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二位偏偏就紧盯着我?要说将来的最大竞争对手,国有能源矿业集团才是最大的威胁吧?”

说着,邓明权还亲自给周君庭斟满酒,还故yì

开玩笑般拍拍对方的肩膀:“说起来,我和老周是亲家。我们三家在东联集团又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但在其他方面,你老周还是压得大家死死的。”

多年的摸爬滚打,几乎对每个合zuò

者或竞争者都知根知底的周君庭。迅速明白了邓明权的所指。

确实,要说目前国内真zhèng

的工业垄断巨鳄,只有新华化工集团一家,哪怕北方和通用这两家工业巨头加起来。也许都未必是新华化工集团的对手。周君庭掌握垄断的各类化工技术专利,目前就是国内工业发展的命脉。

“老邓,今天我做东请大家来这里聚会。并不是成心让你难堪。张大妹子的态度,也不是断你老邓的财路。”仔细看着亲家的双眼,一分钟周君庭放下了酒杯,“今天张丽和老邓都在,我就明说了吧: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紧要关头!”

“哦?”

大概没想到一向自信满满的周君庭也会如此谨慎严肃,邓明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再过一年,一大批兄弟姐妹们在建国初年注册的技术专利就将陆续到期,然后专利收归国有,其中就包括我手上的煤焦油专利和张丽手上的页岩油专利。”周君庭皱着眉头指了指zf办公区方向,“按照关如中内阁节前的口风,他们准bèi

实行国有专利对外商业授权或拍卖转让政策。也就是说,一旦这些生产专利流出去,我们三家的好日子可能就到头了……”

“哼,我们掌握了国会,他没那么容易做下去吧?”

看着周君庭和张丽那一副不爽的表情,邓明权忽然心里有了一丝快意,但表面上还是装作非常上心、非常为对方撑腰的模样。

毕竟自己做生物质燃油产业,只是一个能吃多久就吃多久的副业,而且和这些专利也没有任何交际。即使今后有更多资本进入矿物质燃油生产领域,就现在这个时代的石化生产技术而言,在没有真zhèng

廉价的原油开采出来之前,至少十年内也无法和他的油楠树油竞争。

“是不是觉得和你关系不是很大?那我还可以透露一下,新华化工集团的木干馏、木焦油、植物油脂皂化、油漆加工专利也会到期的,之前我只授权给了你和孙阳等少数几家,之后会怎么样,你能猜得到吗?”

大概知dào

了邓明权心声,周君庭的语气中参入了少许冷笑:“如果我没猜错,你去年才扩大了海州海门市的木干馏生产基地的。据说包括洪长林在内的几家都有意思明年后办类似的公司。对了,还有你的几项造纸专利,据说明年也要到期收归国有了吧?”

“你是指这些都会被国家公开授权出去?”一听不打紧,再一琢磨邓明权就脸色不好kàn

了,“还是那句话,只要国会里面是我们说了算,他关如中就休想乱来!”

“你想得太简单了!只要不涉及到立法,现在国会早就没权干涉zf日常行政决策了!关如中聪明就聪明在放qì

进行相应的产业立法推广工作,而纯粹按照已有的专利法内容去制定政策,完全没有指责的地方。而且。谁会阻止这样一个合法获得国有专利与产品生产权的好机会?”

“明年过后,大家都会抢着去做以前得不到的产业。今天我们三个还可以坐在这里好好谈,今后呢?要不明年我也加入到木材干馏和造纸生产大军?”

张丽也冷笑一声,直接断了邓明权企图置身事外的念头。

“好吧,老周,张丽,你们说怎么办……”

看了两个绝对站在一起的超级资本家一眼,邓明权知dào

自己已经没有多大逃避空间了。

“办法不是没有,见招拆招就是了,但需yào

大家坚决合zuò

在一起。”此时周君庭才终于露出了惯有的自信微笑。“建立同业联盟,实行产业同盟协议,换句话说,就是标准的‘卡特尔’垄断组织。当然,为了好听点,这种同业联盟,表面上将包装成‘产业协会’这种玩意儿。”

卡特尔,正式诞生于19世纪中叶的德国,不过它的前身最早可上溯到15世纪以前的欧洲城市的手工业同盟。作为资本主义垄断组织之一。卡特尔以同业联盟的形式占有商品生产、市场价格以及市场供应量的垄断控zhì

主导权。

即使在反垄断主义出现之后,卡特尔也是出场率最高的产业串谋行为,“光明正大”地追求扩大和维护产业整体利益,例如后世最著名的石油输出组织欧佩克。但后果也较严重。会使一个竞争性市场变成一个垄断市场,属于寡头市场典型,也是后世反垄断大潮坚决抗击的垄断性企业联合。

不过华美在工业制造和相关市场领域早就是心照不宣的各家垄断状态,本就谈不上多大的竞争性。所以即使卡特尔登台亮相,也不过是产业规模扩容后从独家垄断变成同业垄断。

“我们三家都各自有自己的优势产业,不过仅仅从燃油生产领域来讲。只要我们三家首先把‘华美燃油产业协会’创立起来,那凭借我们现在掌握的生产规模、商业渠道和市场份额,之后谁想再做这一行,就不得不加入进来。不想加入进来的,我们也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在起步阶段就搞垮它……”

张丽多年来培养的优雅、贵气和商场霸气此时结合起来,说出的直白话让周君庭都有点后背发凉。

“呵呵,既然对大家都有好处,那我也巴不得。不过具体怎么操作?”邓明权盘算了一阵,感觉很靠谱,然后笑嘻嘻地盯着周君庭,“老周,要不这会长就你来当吧?”

“哈哈,我那里还有更多麻烦要处理呢,燃油买卖我只是小头,这会长还是你们商量谁做最好。你说是吧,张大妹子?我呢,外面还有几个兄弟要谈谈,这里就麻烦二位出个结果吧,我是坚决配合的!”

周君庭倒不是谦虚,而是他未来要面临的产业竞争问题将比其他两人要多得多。也许这次他牵头的同业通气会,他会是最忙的一个。

“这样吧,既然老周考lǜ

那么周到安排大家聚一起,那我也不得不考lǜ

我的其他生意盘子。这个燃油协会的会长,我看就张大妹子来做吧。不管是今后控zhì

产量,还是打价格战,我都坚决支持!”

被周君庭和张丽一番教育之后,现在邓明权的所有心思都跑到了如何维护自己的造纸和木材加工霸王的老本行上去了,也没余力继xù

和张丽在燃油生意上勾心斗角。

“两位老哥哥那么相信我张丽,我一定保证好好维护大家的利益,减轻大家的负担。”

见目的已经达到,张丽终于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

周君庭在1646年元旦节期间私下组织的聚会,算是拉开了华美工业资本家群体大规模私下串联的序幕。

之后一个多月里,包括北方和通用两家工业集团在内的各个被穿越众掌握的大型工业企业负责人都陆陆续续开始了各种形式的彼此沟通。

严格来说,关如中对外透露口风即将在未来一年逐渐开放国有专利的商业授权,并非真zhèng

的反垄断,是无法动摇国内权贵垄断资本地位的,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打破各个权贵垄断资本家之间人为的各干各的封闭式发展思路。

这种思路算是关如中的无奈之举,虽然在一定时期内还会加剧各个市场垄断,但也变相扩大了华美的工业规模,让更多的普通民营资本能够有一席之地,能够合法地进入华美工业化大生产领域,提高华美的国家工业化进程。

也许在关如中看来,现阶段的独家垄断还不如同业垄断,至少后者还能促进工业规模化。

只要这些可以左右国会的工业垄断寡头们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bèi

,那酝酿已久的《工业规模化促进法案》也许就会减少一些阻碍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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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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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新世界的富饶成就了一个新兴国家的世纪霸主地位,当人们翻开世界地理书籍的时候,不得不对这片土地上那一项项美妙的数字垂涎三尺。

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新世界的时候,发出的第一句感慨里就包括了对当地植被的惊赞,哪怕他当初只是在一座小岛上落脚。

随后几十上百年里,来自欧洲的冒险家陆陆续续地登上了北美大陆,他们没有在当地发xiàn

梦寐以求的黄金,却被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所震惊。相比已经成熟开发了数千年的欧洲大陆,新世界的原始森林给第一批欧洲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里的森林宽广得可怕,一支松鼠可以从新英格兰东海岸一路脚不落地直接到达密西西比河!”

一位18世纪的欧洲探险家在他的日记里如此写到,但都不足以向后人描绘当时北美大陆那波澜壮阔的原始森林风貌。

和21世纪美国33%的森林覆盖率相比,原始的北美大陆的森林覆盖率更为夸张。大河平原和密西西比河以东,几乎全部都是寸步难行的原始森林,欧洲殖民者在北美大陆的开拓历史,说是一部空前绝后的森林大砍伐史也不为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历史资料粗略统计,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末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美国光是用于农业开拓的森林砍伐面积,就超过了100万平方公里,几乎相当中国拥有的所有原始森林。

(注:中国从20世纪末开始大规模人工造林,成为世界第一的人造林国家,到21世纪初森林覆盖率逐渐恢复接近20%,但原始森林所占比例却不到一半,而欧洲早已失去了90%以上的原始森林。木材,曾是17到19世纪北美对欧洲最重yào

的出口商品之一。更是同时期美国造船数量占全球总量半数以上的物资基础。)

如此茂盛的原始森林,让北美东海岸的印第安文明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地理上的发展桎梏,原始而艰苦的渔猎生活让他们与世隔绝,其文明发展程度明显大大低于北美中部大河平原和北美西南部、南部的印第安同胞。

茂密到让人发狂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湿地几乎覆盖了整个北美东海岸,这种地理条件,也让北美第一批次的欧洲殖民活动苦难重重。倘若打开历史地理图册,会发xiàn

许多最早期的欧洲殖民据点的坐落位置都十分怪异。

有荒凉的沙洲岛,有支离破碎的海岬,也有水患不断的滨海河口湿地,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早期殖民地的坐落位置明显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说是最差也不为过。但如果回到当时,那却是欧洲人难得几个能在北美沿岸安稳落脚的地方,而数百年后的北美东海岸繁华地区,则是一代代殖民者杀出大自然重围的结果。

这种情况,自然而言也成为华美在北美发展的重yào

地理性桎梏因素,导致华美发展无法在短时间内铺开摊子。每一座新城镇的规划设立,都会让国土资源部的勘测部门上下跑断腿,那从后世延续复刻而来的精细地图资料。在17世纪的可参照意义也急剧降低。

原始的森林地貌,同样让每一座被森林围绕的华美城镇的农业拓展极其缓慢。建国二十多年后,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华美在北美本土的农牧业土地开拓总面积还不到一百万亩。

本土高度城镇化与其说是华美跨越式发展的思路。倒不如说是客观环境条件下不得以的选择,毕竟华美高层还没有模仿欧洲人用上百年的时间乱砍乱伐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

倘若宋州波特市和泽西市周边的有限沼泽和草甸湿地还可以排水开垦,从而成为华美前期发展的粮仓,那海州的海门市(后世缅因州波特兰)就几乎难以发展农业。

作为对法国魁北克地区进行“抵近战略”的最前沿。海门市成立七年,在艰难的拓展之后,城区总面积也不到3平方公里。但却有着10500常住人口,城镇人口密度位居海州首位。

在21世纪都高达80%以上的森林覆盖率,让海门市从它建立那天开始,就将传统农业经济抛之脑后,有限的农业仅有小规模的土豆种植和牲畜乳业,取而代之的,则是因地制宜的大规模森林工业。

和许多华美本土城镇一样,海门市也有着若干地方投资商主力,其中最大的就是立足森林工业领域的华美木业集团。为方便业务发展,该集团直接在1642年将几个最主要的加工制造部门从宋州波特市迁进了海门市,给当地带来了大量的投资,直接或间接创造了至少20%的就业岗位。

除了低价购入的广袤林场,华美木业集团在海门市郊区的工业园里,拥有一整套的森林工业生产线。原木处理、板材加工、家具制造、造纸、木材干馏等厂房就占据了海门市工业园半数以上的地皮。

短短几年过去,海门市的森林工业总产值就进入全国三甲,成为华美木业集团的命根子所在,甚至海门市城区的许多城建开发项目,也是华美木业集团旗下的地产子公司承包的。

虽然森林工业在华美整个工业体系中的占比很低,但在这座城市里,随着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的长女出嫁海门市长周必堂,邓家就宛如土皇帝一般,在当地商政圈里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自从海门市成为海州第二个对外开放的贸易港口以后,邓家不光垄断了海门市大部分工业资本,还顺走了海门市和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大多数贸易份额。

绝大多数的魁北克进出口贸易都落在了邓家控股的海门进出口贸易公司。虽然魁北克的那点进出口贸易量对华美来说聊胜于无,但对邓家来说却是不容受他人指染的一方小天地。

在1646年元旦节后的海州地方议会选举中,两名来自海门市的州议员全出自邓家的扶持对象,甚至就连青城市的几名州议员都和邓家有着不浅的交道。

……

1646年1月20日,周六,大寒。

虽然是海港城市,但海门市确实典型的大陆气候。此时此刻,寒风凛冽,冰雪漫天,除了不冻的海港,漫天的寒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座城市渐渐染白。

冬季恶劣的气候几乎阻止了绝大多数港口船只出航和码头装卸工作,一眼望去,稀稀拉拉的小渔船靠在雪白色的码头栈桥两侧,几艘华美或欧洲商船也静悄悄地依偎在码头边,上下四周难见人影,往日的繁忙如同被寒风统统刮走。

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几丝凌乱的黑烟,一支成一线纵队的蒸汽舰队正艰难地航行在呼啸的寒风和起伏的海浪中。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支威风凛凛的舰队出现在海门市港口灯塔的海事局观察员眼中,领头的战舰前桅上赫然挂着华美海军本土舰队的总旗舰旗。

领头的总旗舰是去年最新入役的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的首舰女娲号,满载排水量高达4200多吨,紧随其后的是同级舰刑天号。再之后,则是三艘满载排水量超过2800吨的和平级三等轻巡洋舰,分别是和平号、神圣号以及曙光号。

三艘和平级轻巡洋舰是公主级轻巡洋舰的进一步改良扩大型,还是传统的木壳铁骨结构。而两艘漆黑的女娲级轻巡洋舰,则是华美第一代准铁甲舰。

每一艘,都是目前华美海军最新锐的战舰。每一艘,都齐装满员粉饰一新。每一艘。都是平时不舍得过多出航,除了必要的训liàn

,多数时间都待在母港里做战略预备队的昂贵主力舰。

临近港口的时候,舰队减速。领航的总旗舰女娲号拉响了汽笛,顿时本来空无一人的港口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现了一大堆顶风冒雪的人影,人群当头的赫然是海门市长周必堂。

华美本土舰队主力正在依次缓慢入港。一座港口船员旅馆中,几间旅馆宿舍的窗后也出现了几个惊慌失措的欧洲人面孔。

“上帝啊,是美国佬的舰队,真让人吃惊,这些可恶又美丽的战船啊……不过,他们跑到北边来干什么了,难道现在不是他们传统的冬歇期吗?”一个法国船长一脸惊愕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女娲号轻巡洋舰,一边还回头问着同伴。

“如果皮克船长先生能把眼前的战舰和当地官员暂停发放我们的出港许可证联系在一起,就能解释一切了……该死的,他们居然认为船上运往魁北克的布匹和谷物都属于出口禁品!这群出尔反尔的家伙,他们毫不愧疚地就违反了当初和红衣大主教马萨林阁下签订的《美法香林友好条约》!”

一个专门从事华美和魁北克贸易的法国王室代理商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仿佛耳边还回想着海门市海关官员那一腔冷漠的别扭法语。

“你是说,他们打算去魁北克?上帝啊,难道那里有大西洋海盗?还是说,南特发生的事是真的,他们打算在魁北克进行报复?”

法国船长再次吃惊起来,虽然他这几个月都没有返回欧洲,但从欧洲传来的传闻还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很难想象这两个已经建立密切贸易关系的国家会因为一群愚蠢的低贱暴民的个人行为就彼此翻脸。

“也许是真的,不过他们也没法从魁北克获得更多补偿吧?那里除了一群乞丐、冻得发硬的咸鱼和木头,就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又一个年轻点的法国皮毛商人在嘀咕。

“他们禁止我们向魁北克输入布匹和谷物,甚至禁止我们离港,恐怕不是简单的找碴……先生们,也许我们会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困局,但无论如何,这些麻烦都是南特那些混蛋家伙惹出来的,我们应该去联系下当地有身份的人,至少他们应该允许我们返回欧洲。”

“不错,应该去拜访下市长阁下,据说市长夫人就出自邓家,也许我们可以从她那里获得帮zhù

!”

“真是个聪明的提议!”

房间里的法国人纷纷点头。纷纷对提议者给予了认同。

……

华美本土舰队的主力进驻海门港,然后开始了慢条斯理的冬季维护保养,不过从全舰队的整备状态来看,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调动或是冬季训liàn



毕竟过去很多年来,从没有那么大规模的海军舰队会跑到靠近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海门市来过冬,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与此同时,华美加勒比舰队的总旗舰安义公主号轻巡洋舰率领的一支小舰队也出现在了佛罗里达半岛的圣奥古斯丁的海外,引起了当地法国殖民者的警惕。

在法国武装侵入前西班牙佛罗里达半岛殖民地期间,这是华美加勒比舰队第一次巡航到这片海域,其意义自然让这群占据圣奥古斯丁堡多年的法国人惊恐万分。

巡航期间禁止一切法国商船进出圣奥古斯丁。就是坐镇安义公主号上的华美加勒比舰队司令、海军少将王志华发出的通告,并由使者送到了法国人的手上。

据说华美的海军陆战队,已经在本土江州的江城市完成了最后的整训集结,随时都有可能加入华美加勒比舰队。

这是要和法国公开军事争夺佛罗里达的节奏了?

传闻的散播有快有慢,圣奥古斯丁的法国人甚至对几个月前发生在法国本土南特港的事还一无所知。圣奥古斯丁堡内的法国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这还不算完,三艘华美本土舰队的苜蓿级护卫舰,此时此刻已经从美属亚速尔海军基地整备出发,公开护送一支由四艘远洋商船组成的运输船队,大摇大摆地朝西班牙本土西北岸拉科鲁尼亚港开去。

经过和西班牙王国的磋商。这支华美舰队将直接进驻拉科鲁尼亚港。这是华美海军自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后,第二次和西班牙王国达成军事合zuò

协议,将军事力量部署到了西班牙本土。

由华美海军官方护航的商船队装载着大量的民用或军用品,而且出航之时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华美海军公开宣称这支船队将在拉科鲁尼亚停泊。并随时准bèi

开往正被法国王室军队团团围困在拉罗谢尔港,所有物资都会运给当地的法国新教徒起义军。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大西洋两岸的法国势力周边都出现了华美的海军。这大概是华美建国以来第一次气势汹汹的对待一个欧洲国家,而且还是目前欧洲第一等的军事强国,其海军动员规模之大完全超过了当年的对英格兰的爱尔兰战争。

这等姿态毫无疑问是为即将在南特举行的美法外交交涉会议做铺垫。看样子华美军方已经快对法国处理南特事件的磨蹭态度失去耐心了。

华美展示对法国的好斗姿态,有一个国家欣喜若狂,就是西班牙王国。西班牙多年来一直希望拉华美下水,结成正式军事同盟对付法国,绝好的契机就这样来了。

华美是什么国家?不说在爱尔兰战争中初露锋芒,展示过强dà

的海上战争实力,它还是目前欧洲诸国里仅次于荷兰的大财主。

而西班牙呢?继连续的陆上和海上失败之后,已经丧失了所有战略主动权,目前只是靠着老底子在苟延残喘而已。而同盟的神圣罗马帝国更是被瑞典王国和新教盟军打得千疮百孔,首都维也纳随时都有可能被瑞典军给突突了,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为了抓住机遇,西班牙王室不光痛快地答yīng

了华美海军关于拉科鲁尼亚港的进驻要求,还钦点圣克鲁斯公爵为华美海军的接待主持人。

圣克鲁斯公爵是谁?

那可是有一半华美权贵血统的西班牙顶级贵族,其父亲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其新婚妻子是如今在德意志地区如日中天的埃姆登王领侯国的公主索菲亚!其妹妹史安莉又是埃姆登鲁珀特亲王的妻子!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一展开,绝对的重磅级政治人物!

据说西班牙王室甚至还打算任命圣克鲁斯公爵担任一支西班牙军团的统帅,至于年轻的圣克鲁斯公爵到底具备多少军事才能,西班牙王室才不去考lǜ

呢!

一时之间,从里斯本到塞维利亚,从南特到安特卫普,从阿姆斯特丹到伦敦,关于华美打算和法国全面开战并正式加入欧战的传闻是甚嚣尘上。

可以预见的是,统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的哈布斯堡王朝肯定会军心大振,而本就因为战争后期利益的分割冲突,开始隐显内部矛盾的法国和瑞典等反哈布斯堡联盟,则必然出现松动。

进入1646年的欧洲,在底层民众人心厌战的收官阶段,似乎又有了让人意wài

的变数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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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垄断的意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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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新世界的富饶成就了一个新兴国家的世纪霸主地位,当人们翻开世界地理书籍的时候,不得不对这片土地上那一项项美妙的数字垂涎三尺。

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新世界的时候,出的第一句感慨里就包括了对当地植被的惊赞,哪怕他当初只是在一座小岛上落脚。

随后几十上百年里,来自欧洲的冒险家66续续地登上了北美大6,他们没有在当地现梦寐以求的黄金,却被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所震惊。相比已经成熟开了数千年的欧洲大6,新世界的原始森林给第一批欧洲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里的森林宽广得可怕,一支松鼠可以从新英格兰东海岸一路脚不落地直接到达密西西比河!”

一位18世纪的欧洲探险家在他的日记里如此写到,但都不足以向后人描绘当时北美大6那波澜壮阔的原始森林风貌。

和21世纪美国33%的森林覆盖率相比,原始的北美大6的森林覆盖率更为夸张。大河平原和密西西比河以东,几乎全部都是寸步难行的原始森林,欧洲殖民者在北美大6的开拓历史,说是一部空前绝后的森林大砍伐史也不为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历史资料粗略统计,从17世1o纪初到19世纪末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美国光是用于农业开拓的森林砍伐面积,就过了1oo万平方公里,几乎相当中国拥有的所有原始森林。

(注:中国从2o世纪末开始大规模人工造林,成为世界第一的人造林国家,到21世纪初森林覆盖率逐渐恢复接近2o%,但原始森林所占比例却不到一半,而欧洲早已失去了9o%以上的原始森林。木材,曾是17到19世纪北美对欧洲最重yào

的出口商品之一。更是同时期美国造船数量占全球总量半数以上的物资基础。)

如此茂盛的原始森林,让北美东海岸的印第安文明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地理上的展桎梏,原始而艰苦的渔猎生活让他们与世隔绝,其文明展程度明显大大低于北美中部大河平原和北美西南部、南部的印第安同胞。

茂密到让人狂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湿地几乎覆盖了整个北美东海岸,这种地理条件,也让北美第一批次的欧洲殖民活动苦难重重。倘若打开历史地理图册,会现许多最早期的欧洲殖民据点的坐落位置都十分怪异。

有荒凉的沙洲岛,有支离破碎的海岬,也有水患不断的滨海河口湿地,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早期殖民地的坐落位置明显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说是最差也不为过。但如果回到当时,那却是欧洲人难得几个能在北美沿岸安稳落脚的地方,而数百年后的北美东海岸繁华地区,则是一代代殖民者杀出大自然重围的结果。

这种情况,自然而言也成为华美在北美展的重yào

地理性桎梏因素,导致华美展无法在短时间内铺开摊子。每一座新城镇的规划设立,都会让国土资源部的勘测部门上下跑断腿,那从后世延续复刻而来的精细地图资料。在17世纪的可参照意义也急剧降低。

原始的森林地貌,同样让每一座被森林围绕的华美城镇的农业拓展极其缓慢。建国二十多年后,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华美在北美本土的农牧业土地开拓总面积还不到一百万亩。

本土高度城镇化与其说是华美跨越式展的思路。倒不如说是客观环境条件下不得以的选择,毕竟华美高层还没有模仿欧洲人用上百年的时间乱砍乱伐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

倘若宋州波特市和泽西市周边的有限沼泽和草甸湿地还可以排水开垦,从而成为华美前期展的粮仓,那海州的海门市(后世缅因州波特兰)就几乎难以展农业。

作为对法国魁北克地区进行“抵近战略”的最前沿。海门市成立七年,在艰难的拓展之后,城区总面积也不到3平方公里。但却有着1o5oo常住人口,城镇人口密度位居海州位。

在21世纪都高达8o%以上的森林覆盖率,让海门市从它建立那天开始,就将传统农业经济抛之脑后,有限的农业仅有小规模的土豆种植和牲畜乳业,取而代之的,则是因地制宜的大规模森林工业。

和许多华美本土城镇一样,海门市也有着若干地方投资商主力,其中最大的就是立足森林工业领域的华美木业集团。为方便业务展,该集团直接在1642年将几个最主要的加工制造部门从宋州波特市迁进了海门市,给当地带来了大量的投资,直接或间接创造了至少2o%的就业岗位。

除了低价购入的广袤林场,华美木业集团在海门市郊区的工业园里,拥有一整套的森林工业生产线。原木处理、板材加工、家具制造、造纸、木材干馏等厂房就占据了海门市工业园半数以上的地皮。

短短几年过去,海门市的森林工业总产值就进入全国三甲,成为华美木业集团的命根子所在,甚至海门市城区的许多城建开项目,也是华美木业集团旗下的地产子公司承包的。

虽然森林工业在华美整个工业体系中的占比很低,但在这座城市里,随着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的长女出嫁海门市长周必堂,邓家就宛如土皇帝一般,在当地商政圈里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自从海门市成为海州第二个对外开放的贸易港口以后,邓家不光垄断了海门市大部分工业资本,还顺走了海门市和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大多数贸易份额。

绝大多数的魁北克进出口贸易都落在了邓家控股的海门进出口贸易公司。虽然魁北克的那点进出口贸易量对华美来说聊胜于无,但对邓家来说却是不容受他人指染的一方小天地。

在1646年元旦节后的海州地方议会选举中,两名来自海门市的州议员全出自邓家的扶持对象,甚至就连青城市的几名州议员都和邓家有着不浅的交道。

……

1646年1月2o日,周六,大寒。

虽然是海港城市,但海门市确实典型的大6气候。此时此刻,寒风凛冽,冰雪漫天,除了不冻的海港,漫天的寒雪正以肉眼可见的度将整座城市渐渐染白。

冬季恶劣的气候几乎阻止了绝大多数港口船只出航和码头装卸工作,一眼望去,稀稀拉拉的小渔船靠在雪白色的码头栈桥两侧,几艘华美或欧洲商船也静悄悄地依偎在码头边,上下四周难见人影,往日的繁忙如同被寒风统统刮走。

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几丝凌乱的黑烟,一支成一线纵队的蒸汽舰队正艰难地航行在呼啸的寒风和起伏的海浪中。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支威风凛凛的舰队出现在海门市港口灯塔的海事局观察员眼中,领头的战舰前桅上赫然挂着华美海军本土舰队的总旗舰旗。

领头的总旗舰是去年最新入役的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的舰女娲号,满载排水量高达42oo多吨,紧随其后的是同级舰刑天号。再之后,则是三艘满载排水量过28oo吨的和平级三等轻巡洋舰,分别是和平号、神圣号以及曙光号。

三艘和平级轻巡洋舰是公主级轻巡洋舰的进一步改良扩大型,还是传统的木壳铁骨结构。而两艘漆黑的女娲级轻巡洋舰,则是华美第一代准铁甲舰。

每一艘,都是目前华美海军最新锐的战舰。每一艘,都齐装满员粉饰一新。每一艘。都是平时不舍得过多出航,除了必要的训liàn

,多数时间都待在母港里做战略预备队的昂贵主力舰。

临近港口的时候,舰队减。领航的总旗舰女娲号拉响了汽笛,顿时本来空无一人的港口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现了一大堆顶风冒雪的人影,人群当头的赫然是海门市长周必堂。

华美本土舰队主力正在依次缓慢入港。一座港口船员旅馆中,几间旅馆宿舍的窗后也出现了几个惊慌失措的欧洲人面孔。

“上帝啊,是美国佬的舰队,真让人吃惊,这些可恶又美丽的战船啊……不过,他们跑到北边来干什么了,难道现在不是他们传统的冬歇期吗?”一个法国船长一脸惊愕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女娲号轻巡洋舰,一边还回头问着同伴。

“如果皮克船长先生能把眼前的战舰和当地官员暂停放我们的出港许可证联系在一起,就能解释一切了……该死的,他们居然认为船上运往魁北克的布匹和谷物都属于出口禁品!这群出尔反尔的家伙,他们毫不愧疚地就违反了当初和红衣大主教马萨林阁下签订的《美法香林友好条约》!”

一个专门从事华美和魁北克贸易的法国王室代理商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仿佛耳边还回想着海门市海关官员那一腔冷漠的别扭法语。

“你是说,他们打算去魁北克?上帝啊,难道那里有大西洋海盗?还是说,南特生的事是真的,他们打算在魁北克进行报复?”

法国船长再次吃惊起来,虽然他这几个月都没有返回欧洲,但从欧洲传来的传闻还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很难想象这两个已经建立密切贸易关系的国家会因为一群愚蠢的低贱暴民的个人行为就彼此翻脸。

“也许是真的,不过他们也没法从魁北克获得更多补偿吧?那里除了一群乞丐、冻得硬的咸鱼和木头,就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又一个年轻点的法国皮毛商人在嘀咕。

“他们禁止我们向魁北克输入布匹和谷物,甚至禁止我们离港,恐怕不是简单的找碴……先生们,也许我们会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困局,但无论如何,这些麻烦都是南特那些混蛋家伙惹出来的,我们应该去联系下当地有身份的人,至少他们应该允许我们返回欧洲。”

“不错,应该去拜访下市长阁下,据说市长夫人就出自邓家,也许我们可以从她那里获得帮zhù

!”

“真是个聪明的提议!”

房间里的法国人纷纷点头。纷纷对提议者给予了认同。

……

华美本土舰队的主力进驻海门港,然后开始了慢条斯理的冬季维护保养,不过从全舰队的整备状态来看,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调动或是冬季训liàn



毕竟过去很多年来,从没有那么大规模的海军舰队会跑到靠近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海门市来过冬,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与此同时,华美加勒比舰队的总旗舰安义公主号轻巡洋舰率领的一支小舰队也出现在了佛罗里达半岛的圣奥古斯丁的海外,引起了当地法国殖民者的警惕。

在法国武装侵入前西班牙佛罗里达半岛殖民地期间,这是华美加勒比舰队第一次巡航到这片海域,其意义自然让这群占据圣奥古斯丁堡多年的法国人惊恐万分。

巡航期间禁止一切法国商船进出圣奥古斯丁。就是坐镇安义公主号上的华美加勒比舰队司令、海军少将王志华出的通告,并由使者送到了法国人的手上。

据说华美的海军6战队,已经在本土江州的江城市完成了最后的整训集结,随时都有可能加入华美加勒比舰队。

这是要和法国公开军事争夺佛罗里达的节奏了?

传闻的散播有快有慢,圣奥古斯丁的法国人甚至对几个月前生在法国本土南特港的事还一无所知。圣奥古斯丁堡内的法国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这还不算完,三艘华美本土舰队的苜蓿级护卫舰,此时此刻已经从美属亚尔海军基地整备出,公开护送一支由四艘远洋商船组成的运输船队,大摇大摆地朝西班牙本土西北岸拉科鲁尼亚港开去。

经过和西班牙王国的磋商。这支华美舰队将直接进驻拉科鲁尼亚港。这是华美海军自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后,第二次和西班牙王国达成军事合zuò

协议,将军事力量部署到了西班牙本土。

由华美海军官方护航的商船队装载着大量的民用或军用品,而且出航之时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华美海军公开宣称这支船队将在拉科鲁尼亚停泊。并随时准bèi

开往正被法国王室军队团团围困在拉罗谢尔港,所有物资都会运给当地的法国新教徒起义军。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大西洋两岸的法国势力周边都出现了华美的海军。这大概是华美建国以来第一次气势汹汹的对待一个欧洲国家,而且还是目前欧洲第一等的军事强国,其海军动员规模之大完全过了当年的对英格兰的爱尔兰战争。

这等姿态毫无疑问是为即将在南特举行的美法外交交涉会议做铺垫。看样子华美军方已经快对法国处理南特事件的磨蹭态度失去耐心了。

华美展示对法国的好斗姿态,有一个国家欣喜若狂,就是西班牙王国。西班牙多年来一直希望拉华美下水,结成正式军事同盟对付法国,绝好的契机就这样来了。

华美是什么国家?不说在爱尔兰战争中初露锋芒,展示过强dà

的海上战争实力,它还是目前欧洲诸国里仅次于荷兰的大财主。

而西班牙呢?继连续的6上和海上失败之后,已经丧失了所有战略主动权,目前只是靠着老底子在苟延残喘而已。而同盟的神圣罗马帝国更是被瑞典王国和新教盟军打得千疮百孔,都维也纳随时都有可能被瑞典军给突突了,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为了抓住机遇,西班牙王室不光痛快地答yīng

了华美海军关于拉科鲁尼亚港的进驻要求,还钦点圣克鲁斯公爵为华美海军的接待主持人。

圣克鲁斯公爵是谁?

那可是有一半华美权贵血统的西班牙顶级贵族,其父亲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其新婚妻子是如今在德意志地区如日中天的埃姆登王领侯国的公主索菲亚!其妹妹史安莉又是埃姆登鲁珀特亲王的妻子!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一展开,绝对的重磅级政治人物!

据说西班牙王室甚至还打算任命圣克鲁斯公爵担任一支西班牙军团的统帅,至于年轻的圣克鲁斯公爵到底具备多少军事才能,西班牙王室才不去考lǜ

呢!

一时之间,从里斯本到塞维利亚,从南特到安特卫普,从阿姆斯特丹到伦敦,关于华美打算和法国全面开战并正式加入欧战的传闻是甚嚣尘上。

可以预见的是,统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的哈布斯堡王朝肯定会军心大振,而本就因为战争后期利益的分割冲突,开始隐显内部矛盾的法国和瑞典等反哈布斯堡联盟,则必然出现松动。

进入1646年的欧洲,在底层民众人心厌战的收官阶段,似乎又有了让人意wài

的变数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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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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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新世界的富饶成就了一个新兴国家的世纪霸主地位,当人们翻开世界地理书籍的时候,不得不对这片土地上那一项项美妙的数字垂涎三尺。

当哥伦布第一次踏上新世界的时候,发出的第一句感慨里就包括了对当地植被的惊赞,哪怕他当初只是在一座小岛上落脚。

随后几十上百年里,来自欧洲的冒险家陆陆续续地登上了北美大陆,他们没有在当地发xiàn

梦寐以求的黄金,却被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所震惊。相比已经成熟开发了数千年的欧洲大陆,新世界的原始森林给第一批欧洲人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里的森林宽广得可怕,一支松鼠可以从新英格兰东海岸一路脚不落地直接到达密西西比河!”

一位18世纪的欧洲探险家在他的日记里如此写到,但都不足以向后人描绘当时北美大陆那波澜壮阔的原始森林风貌。

和21世纪美国33%的森林覆盖率相比,原始的北美大陆的森林覆盖率更为夸张。大河平原和密西西比河以东,几乎全部都是寸步难行的原始森林,欧洲殖民者在北美大陆的开拓历史,说是一部空前绝后的森林大砍伐史也不为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历史资料粗略统计,从17世纪初到19世纪末不到三百年的时间里,美国光是用于农业开拓的森林砍伐面积,就超过了100万平方公里,几乎相当中国拥有的所有原始森林。

(注:中国从20世纪末开始大规模人工造林,成为世界第一的人造林国家,到21世纪初森林覆盖率逐渐恢复接近20%,但原始森林所占比例却不到一半,而欧洲早已失去了90%以上的原始森林。木材,曾是17到19世纪北美对欧洲最重yào

的出口商品之一。更是同时期美国造船数量占全球总量半数以上的物资基础。)

如此茂盛的原始森林,让北美东海岸的印第安文明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地理上的发展桎梏,原始而艰苦的渔猎生活让他们与世隔绝,其文明发展程度明显大大低于北美中部大河平原和北美西南部、南部的印第安同胞。

茂密到让人发狂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湿地几乎覆盖了整个北美东海岸,这种地理条件,也让北美第一批次的欧洲殖民活动苦难重重。倘若打开历史地理图册,会发xiàn

许多最早期的欧洲殖民据点的坐落位置都十分怪异。

有荒凉的沙洲岛,有支离破碎的海岬,也有水患不断的滨海河口湿地,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早期殖民地的坐落位置明显都不是最好的选择,说是最差也不为过。但如果回到当时,那却是欧洲人难得几个能在北美沿岸安稳落脚的地方,而数百年后的北美东海岸繁华地区,则是一代代殖民者杀出大自然重围的结果。

这种情况,自然而言也成为华美在北美发展的重yào

地理性桎梏因素,导致华美发展无法在短时间内铺开摊子。每一座新城镇的规划设立,都会让国土资源部的勘测部门上下跑断腿,那从后世延续复刻而来的精细地图资料。在17世纪的可参照意义也急剧降低。

原始的森林地貌,同样让每一座被森林围绕的华美城镇的农业拓展极其缓慢。建国二十多年后,在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华美在北美本土的农牧业土地开拓总面积还不到一百万亩。

本土高度城镇化与其说是华美跨越式发展的思路。倒不如说是客观环境条件下不得以的选择,毕竟华美高层还没有模仿欧洲人用上百年的时间乱砍乱伐杀出一条血路的决心。

……

倘若宋州波特市和泽西市周边的有限沼泽和草甸湿地还可以排水开垦,从而成为华美前期发展的粮仓,那海州的海门市(后世缅因州波特兰)就几乎难以发展农业。

作为对法国魁北克地区进行“抵近战略”的最前沿。海门市成立七年,在艰难的拓展之后,城区总面积也不到3平方公里。但却有着10500常住人口,城镇人口密度位居海州首位。

在21世纪都高达80%以上的森林覆盖率,让海门市从它建立那天开始,就将传统农业经济抛之脑后,有限的农业仅有小规模的土豆种植和牲畜乳业,取而代之的,则是因地制宜的大规模森林工业。

和许多华美本土城镇一样,海门市也有着若干地方投资商主力,其中最大的就是立足森林工业领域的华美木业集团。为方便业务发展,该集团直接在1642年将几个最主要的加工制造部门从宋州波特市迁进了海门市,给当地带来了大量的投资,直接或间接创造了至少20%的就业岗位。

除了低价购入的广袤林场,华美木业集团在海门市郊区的工业园里,拥有一整套的森林工业生产线。原木处理、板材加工、家具制造、造纸、木材干馏等厂房就占据了海门市工业园半数以上的地皮。

短短几年过去,海门市的森林工业总产值就进入全国三甲,成为华美木业集团的命根子所在,甚至海门市城区的许多城建开发项目,也是华美木业集团旗下的地产子公司承包的。

虽然森林工业在华美整个工业体系中的占比很低,但在这座城市里,随着华美木业集团董事会主席邓明权的长女出嫁海门市长周必堂,邓家就宛如土皇帝一般,在当地商政圈里拥有极高的话语权。

自从海门市成为海州第二个对外开放的贸易港口以后,邓家不光垄断了海门市大部分工业资本,还顺走了海门市和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大多数贸易份额。

绝大多数的魁北克进出口贸易都落在了邓家控股的海门进出口贸易公司。虽然魁北克的那点进出口贸易量对华美来说聊胜于无,但对邓家来说却是不容受他人指染的一方小天地。

在1646年元旦节后的海州地方议会选举中,两名来自海门市的州议员全出自邓家的扶持对象,甚至就连青城市的几名州议员都和邓家有着不浅的交道。

……

1646年1月20日,周六,大寒。

虽然是海港城市,但海门市确实典型的大陆气候。此时此刻,寒风凛冽,冰雪漫天,除了不冻的海港,漫天的寒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座城市渐渐染白。

冬季恶劣的气候几乎阻止了绝大多数港口船只出航和码头装卸工作,一眼望去,稀稀拉拉的小渔船靠在雪白色的码头栈桥两侧,几艘华美或欧洲商船也静悄悄地依偎在码头边,上下四周难见人影,往日的繁忙如同被寒风统统刮走。

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渐渐出现几丝凌乱的黑烟,一支成一线纵队的蒸汽舰队正艰难地航行在呼啸的寒风和起伏的海浪中。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支威风凛凛的舰队出现在海门市港口灯塔的海事局观察员眼中,领头的战舰前桅上赫然挂着华美海军本土舰队的总旗舰旗。

领头的总旗舰是去年最新入役的女娲级二等轻巡洋舰的首舰女娲号,满载排水量高达4200多吨,紧随其后的是同级舰刑天号。再之后,则是三艘满载排水量超过2800吨的和平级三等轻巡洋舰,分别是和平号、神圣号以及曙光号。

三艘和平级轻巡洋舰是公主级轻巡洋舰的进一步改良扩大型,还是传统的木壳铁骨结构。而两艘漆黑的女娲级轻巡洋舰,则是华美第一代准铁甲舰。

每一艘,都是目前华美海军最新锐的战舰。每一艘,都齐装满员粉饰一新。每一艘。都是平时不舍得过多出航,除了必要的训liàn

,多数时间都待在母港里做战略预备队的昂贵主力舰。

临近港口的时候,舰队减速。领航的总旗舰女娲号拉响了汽笛,顿时本来空无一人的港口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现了一大堆顶风冒雪的人影,人群当头的赫然是海门市长周必堂。

华美本土舰队主力正在依次缓慢入港。一座港口船员旅馆中,几间旅馆宿舍的窗后也出现了几个惊慌失措的欧洲人面孔。

“上帝啊,是美国佬的舰队,真让人吃惊,这些可恶又美丽的战船啊……不过,他们跑到北边来干什么了,难道现在不是他们传统的冬歇期吗?”一个法国船长一脸惊愕地看着远方漆黑的女娲号轻巡洋舰,一边还回头问着同伴。

“如果皮克船长先生能把眼前的战舰和当地官员暂停发放我们的出港许可证联系在一起,就能解释一切了……该死的,他们居然认为船上运往魁北克的布匹和谷物都属于出口禁品!这群出尔反尔的家伙,他们毫不愧疚地就违反了当初和红衣大主教马萨林阁下签订的《美法香林友好条约》!”

一个专门从事华美和魁北克贸易的法国王室代理商恶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仿佛耳边还回想着海门市海关官员那一腔冷漠的别扭法语。

“你是说,他们打算去魁北克?上帝啊,难道那里有大西洋海盗?还是说,南特发生的事是真的,他们打算在魁北克进行报复?”

法国船长再次吃惊起来,虽然他这几个月都没有返回欧洲,但从欧洲传来的传闻还是多少了解了一些,他很难想象这两个已经建立密切贸易关系的国家会因为一群愚蠢的低贱暴民的个人行为就彼此翻脸。

“也许是真的,不过他们也没法从魁北克获得更多补偿吧?那里除了一群乞丐、冻得发硬的咸鱼和木头,就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了。”又一个年轻点的法国皮毛商人在嘀咕。

“他们禁止我们向魁北克输入布匹和谷物,甚至禁止我们离港,恐怕不是简单的找碴……先生们,也许我们会面临一次前所未有的困局,但无论如何,这些麻烦都是南特那些混蛋家伙惹出来的,我们应该去联系下当地有身份的人,至少他们应该允许我们返回欧洲。”

“不错,应该去拜访下市长阁下,据说市长夫人就出自邓家,也许我们可以从她那里获得帮zhù

!”

“真是个聪明的提议!”

房间里的法国人纷纷点头。纷纷对提议者给予了认同。

……

华美本土舰队的主力进驻海门港,然后开始了慢条斯理的冬季维护保养,不过从全舰队的整备状态来看,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调动或是冬季训liàn



毕竟过去很多年来,从没有那么大规模的海军舰队会跑到靠近法国魁北克殖民地的海门市来过冬,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与此同时,华美加勒比舰队的总旗舰安义公主号轻巡洋舰率领的一支小舰队也出现在了佛罗里达半岛的圣奥古斯丁的海外,引起了当地法国殖民者的警惕。

在法国武装侵入前西班牙佛罗里达半岛殖民地期间,这是华美加勒比舰队第一次巡航到这片海域,其意义自然让这群占据圣奥古斯丁堡多年的法国人惊恐万分。

巡航期间禁止一切法国商船进出圣奥古斯丁。就是坐镇安义公主号上的华美加勒比舰队司令、海军少将王志华发出的通告,并由使者送到了法国人的手上。

据说华美的海军陆战队,已经在本土江州的江城市完成了最后的整训集结,随时都有可能加入华美加勒比舰队。

这是要和法国公开军事争夺佛罗里达的节奏了?

传闻的散播有快有慢,圣奥古斯丁的法国人甚至对几个月前发生在法国本土南特港的事还一无所知。圣奥古斯丁堡内的法国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这还不算完,三艘华美本土舰队的苜蓿级护卫舰,此时此刻已经从美属亚速尔海军基地整备出发,公开护送一支由四艘远洋商船组成的运输船队,大摇大摆地朝西班牙本土西北岸拉科鲁尼亚港开去。

经过和西班牙王国的磋商。这支华美舰队将直接进驻拉科鲁尼亚港。这是华美海军自十年前的爱尔兰战争后,第二次和西班牙王国达成军事合zuò

协议,将军事力量部署到了西班牙本土。

由华美海军官方护航的商船队装载着大量的民用或军用品,而且出航之时完全没有任何掩饰。华美海军公开宣称这支船队将在拉科鲁尼亚停泊。并随时准bèi

开往正被法国王室军队团团围困在拉罗谢尔港,所有物资都会运给当地的法国新教徒起义军。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大西洋两岸的法国势力周边都出现了华美的海军。这大概是华美建国以来第一次气势汹汹的对待一个欧洲国家,而且还是目前欧洲第一等的军事强国,其海军动员规模之大完全超过了当年的对英格兰的爱尔兰战争。

这等姿态毫无疑问是为即将在南特举行的美法外交交涉会议做铺垫。看样子华美军方已经快对法国处理南特事件的磨蹭态度失去耐心了。

华美展示对法国的好斗姿态,有一个国家欣喜若狂,就是西班牙王国。西班牙多年来一直希望拉华美下水,结成正式军事同盟对付法国,绝好的契机就这样来了。

华美是什么国家?不说在爱尔兰战争中初露锋芒,展示过强dà

的海上战争实力,它还是目前欧洲诸国里仅次于荷兰的大财主。

而西班牙呢?继连续的陆上和海上失败之后,已经丧失了所有战略主动权,目前只是靠着老底子在苟延残喘而已。而同盟的神圣罗马帝国更是被瑞典王国和新教盟军打得千疮百孔,首都维也纳随时都有可能被瑞典军给突突了,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为了抓住机遇,西班牙王室不光痛快地答yīng

了华美海军关于拉科鲁尼亚港的进驻要求,还钦点圣克鲁斯公爵为华美海军的接待主持人。

圣克鲁斯公爵是谁?

那可是有一半华美权贵血统的西班牙顶级贵族,其父亲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其新婚妻子是如今在德意志地区如日中天的埃姆登王领侯国的公主索菲亚!其妹妹史安莉又是埃姆登鲁珀特亲王的妻子!

这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一展开,绝对的重磅级政治人物!

据说西班牙王室甚至还打算任命圣克鲁斯公爵担任一支西班牙军团的统帅,至于年轻的圣克鲁斯公爵到底具备多少军事才能,西班牙王室才不去考lǜ

呢!

一时之间,从里斯本到塞维利亚,从南特到安特卫普,从阿姆斯特丹到伦敦,关于华美打算和法国全面开战并正式加入欧战的传闻是甚嚣尘上。

可以预见的是,统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王国的哈布斯堡王朝肯定会军心大振,而本就因为战争后期利益的分割冲突,开始隐显内部矛盾的法国和瑞典等反哈布斯堡联盟,则必然出现松动。

进入1646年的欧洲,在底层民众人心厌战的收官阶段,似乎又有了让人意wài

的变数可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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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新生的宪法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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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2月1日,周四,农历腊月十六。

公历与农历并行的华美,不得不说偶尔也会让人手足无措一把。今天就是每年一度的本土冬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两天后是立春,按理一切又将走上正轨,可新一年的农历春节却还要等上十几天。

冬歇期通常也伴随着幸福感满满的多个国家法定节假日的连续上演,华美本土民众忙碌的工作生活节奏在持续两个月的日子里迅速放缓,人们将有更多时间关注自己的家庭生活,例如陪伴家人,或是处理平时无暇顾及的某些重yào

的生活琐碎。

根据民政部的多年统计,冬歇期华美本土市民的消费意愿和家庭支出会大幅度增加,也是各地商人们最为兴奋的时段,本土大城市的商品零售额将会是平时的两倍以上,堪称普通国民消费的高峰期。

已经实行了二十多年的国家法定冬歇期看起来这是一个和整个外部世界格格不入、充满了人性关怀与美好商机的国家政策,但无论是最老一代国民,还是近些年才移居北美本土的新移民,其评价其实都褒贬不一,尤其是对于制造企业的工厂职工而言。

按照华美相关法律规定,北美本土的冬歇期是指每年的公历12月1日开始,并持续到次年的公历1月31日。工厂企业在这两个月内降低开工率,腾出时间进行生产设备大检修,只有通过了各地zf的年终企业安检,才能允许继xù

开工。

当然,即使有些企业的设备磨损程度并未达到需yào

大量停工的地步,但因北大西洋冬季恶劣气候下的远洋航运减少,原料或商品的进出口成本提高,所以即便没有这种强制冬歇的法律,许多本土小企业主也不得不考lǜ

减产。

在这个期间。华美本土各工业制造企业职工的平均工时将减少至少三分之一,如果再加上好几个法定大节的休假时间,那么冬歇期实jì

的上工时间甚至会减少到不足正常月份的一半。

这样就带来了一个负面效果,就是华美本土职工的冬季月份工资也随之减少。如果不是同样因为身处年末大节的企业福利密集投放期,部分掩盖了工资减少的感受,估计这种“人性关怀”还不一定人人买账。

至少在目前的劳工与社会保障相关法律里,依然没有只字片言提及工人这方面的合法权益,所有企业都按照惯例以“出工日数”结算工人每月工资。

或者说那种只有后世的工会才会神叨叨念个不停的劳工权益保障,在现在的华美还没人愿意搬出来体现“制度与文明先进性”。

但从1644年关如中内阁上台之后,华美本土的冬歇期就有点不一样了。国会和内阁将相关的法定硬性内容给删除了。将冬歇期的执行选择权交由企业自行决定,算是从行政制度上进一步收回那只“家长之手”。

根据新的企业安全管理法规,任何企业在任何月份只要拿到地方zf的年检安全证书,就能在接下来的十二个月里正常运作。

论其个中原因,不光是因为现在企业数量比早年大大增加,地方zf集中在冬季进行安全检查的负担太重,还是因为此时华美的工业生产与进出口能力,已经和建国初年有了天壤之别。

1640年以后,蒸汽动力成为华美远洋船舶的绝对主力。加之航线越加成熟,远洋贸易运输就不再受到太多的苛刻限制。当然,对于依然还在走北大西洋航线的纯风帆船舶而言,冬季远航的小心谨慎依然不可避免。但从远洋物流总量上看,它们的暂时停航对本土工业生产的影响其实已经比较小了。

当商品出口和原料输入有了保障后,华美本土工厂企业的冬季开工率也由此得以放宽。也正因为如此,每年再硬性执行的冬歇期就显得有点鸡肋了。而且对一些特别讲究生产季节性的中小企业尤为不公。

所以除了部分工业设备损耗率较大的大型工厂企业依然遵循冬季设备大检的惯例外,基本上八成以上的中小本土企业都选择了正常运作,或是冬歇期大幅度缩短。

……

……

滨州雅城湾里。好几艘三桅纵帆商船正在同时接受补给,巨大的网兜装载着成吨的淡水桶或食品吊上船甲板。这些都是华美国内民营航运企业的商船,在冬季期间不愿意耽搁生意,从而临时改走几个月的加勒比航线。

由于南方航线运力的短时间密集增加,导致冬季加勒比航线的商业运费出现一定的下滑,对于常年往返加勒比地区进行贸易的华美商人而言,也是一桩难得的好事。

雅城湾出海口,抢到货运生意的大型五桅纵帆商船“流星”号,正得yì

洋洋地驶向大海。船舱里装载着上千吨化肥和大量工业品,准bèi

经蝴蝶岛运往南山海外领。

甲板上,十几个欧裔船员正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座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天堂般的大城市从视线里渐渐消失,然后在大副的呵斥下继xù

埋头苦干。

流星号隶属于中远国际集团五月花航运公司,如今至少一半的船员都是从欧洲国家雇佣的经验丰富的水手。

这是中远国际集团为降低旗下五月花航运公司的人力成本,早在1636年开始,就以《外籍劳工输入法》为名,首先在国内大规模实行外籍水手聘用制。

为规避法案定义的“本土禁用”条款,所有的外聘水手的劳务合同注册地都设在加勒比海外州。

很快,不光是五月花航运公司大量聘用欧洲国家的水手,就连国有远洋运输公司和国有远洋渔业公司也开始跟上。一时之间,加勒比海外州首府双子港市出现了多家专门提供外籍劳工引入的中介服wù

公司。

到了最近两年,东联集团往返远东的商船上,外籍水手的比例很快超过了一半。根据内阁交通与建设部下属的海事局统计,去年在整个华美的船运业里,外籍水手的数量已经超过了3000人,平均合同期三年。其中绝大部分都在民营的远洋商船上工作。

他们中间又以荷兰水手为主,此外还包括少量的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丹麦和意大利水手。他们能从华美雇主手里拿到的合同工资,大多是每月8到10美元。即便远低于华美籍船员的薪资,但为华美雇主干一个月,也几乎相当于他们在欧洲拼死拼活三个月。

历史上荷兰水手吃苦耐劳的品质可以和陆地上的德意志雇佣兵旗鼓相当,而且富有经验、数量众多。在17世纪初期,全国人口也不过150万出头的荷兰,注册的水手数量居然达到了8万人之多,许多沿海城镇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海上漂泊,其海洋传承和航运业的发达程度可见一斑。

当同时期的法国人懒洋洋地要求船长每个月必须支付至少20里佛尔工资才肯出海的时候。荷兰水手则只需yào

法国同行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的工资就能干得屁颠屁颠的。

作为一个本质上只能算初生状态的海洋国家,即使以蒸汽商船为经典形象的华美远洋航运业正在走向规模化,但海洋人才的培养却绝不是一朝一夕能速成的,它需yào

全社会的热情投入与海洋文化的深度浸润。

所以对于国内资本家为节约人力成本而大规模使用外籍船员的行为,无论是华美国会还是内阁,都乐于见到国内航运企业这种自力更生的变通与壮大。

雇佣外籍船员,好处不仅仅是扩增了华美的海上运输从业人力,而且对于吸引欧洲的优秀海洋从业者移民华美,为国家融入更多的海洋人文因子也创造了良好的契机。

在最近两年。每年有限的欧洲移民家庭名额中,海洋从业者家庭已经占到了五分之一强。一些有着几十年海上经lì

的欧洲老水手都在高薪或全家移民的诱惑下,被聘为了华美各海事学院里的初级教员或是各船运企业的高级业务顾问,专为华美培养新人。

……

往来的船影风帆遮挡下。流星号渐渐消失在海平线尽头。而在海湾深处的雅城船舶集团造船总厂的干船坞中,也有一艘隶属于加勒比联合航运公司的500型小型三桅纵帆商船正心不甘情不愿地躺着,等待着大修维护。

作为国内风帆船设计制造能力最强的雅城船舶集团,其设在雅城的造船总厂是国内最大的风帆船舶建造与维修中心。

在多个型号的多桅纵帆商船成为国家标准推广船型后。部分海外用户订购也允许在美属亚速尔的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申请商业贷款分期付账,雅城船舶集团由此迎来了业绩丰硕的大发展期。

但雅城船舶集团董事会主席石益格的野心却远远不止在风帆船建造与出口市场上挖出多大的坑,船舶维修与改装业。是石益格下一步的主攻方向。

作为国内三大船舶建造龙头企业之一,雅城船舶集团本身就具备并不比北洋船舶集团和国有青城船舶公司差多少的技术实力。而且近些年石益格的眼界比年轻时宽了许多,也在商业竞争上一次又一次拉低了业内价格底限,从而获取了曾一度被北洋船舶集团完全垄断的海军合同,例如海军部分主力战舰的年度大修业务。

除了俄罗斯彼得大帝急功近利,导致十几万吨的战舰因为缺乏长期保养意识而烂在港里,历史上木制风帆战舰的服役寿命其实并不低。只要通过合理的定期维护保养,通常木制风帆战舰的服役寿命可以高达三四十年,甚至许多著名风帆战舰的服役寿命都超过了六十年,在这方面英格兰皇家海军做的尤为出色。

自第一款铁骨木壳工艺的宪法号开始,华美海军的主力战舰因为高强度的战备出勤率、外加内部铁木构件结合部防腐技术的天然局限性,其服役寿命反而不如纯木制的风帆战舰。

其实这也是华美大多数铁骨木壳船舶的通病,导致正常使用期的“澡盆曲线”并不好kàn

。即便是曾经被誉为建造工艺最好的公主级轻巡洋舰和大西洋皇后号大型商船,其大修频率比起纯木制的共和级护卫舰来说依然要高出一截。

以华美船舶的实jì

维护经验、以及远比欧洲造船业更加苛刻的行业质量管理标准来看,无论海军战舰还是民用商船,近海内河还是远洋,任何一艘华美铁骨木壳船舶在使用期达到二十年时。都将是个绕不过去的大槛,必须进行一次彻底的延寿大修才能允许继xù

使用。

这也让华美的木材加工和油漆涂料化工业在这个时空显得异常发达,每年光是民用船舶的维修用防腐涂料消耗量就超过1500吨。再加上其他工业项目的需求和出口,华美每年都会消耗大量的天然动植物油脂、煤焦油或木焦油,相关产业十分兴旺。

换而言之,对于每年光是载重2000吨以上的大型远洋商船就要新增十几艘的华美来说,未来的船舶维护与改装已经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市场了。

今天,在紧邻维修船坞区的另一个大型干船坞正在充水,一艘全新涂刷后的海军战舰正随着水线缓缓上升,上百名船厂工人紧张守候在干船坞两侧。为即将到来的下一步工作准bèi

着。

船坞边,没有任何庆典仪式或欢呼声,十几个装扮不一的中老年人还在彼此交头接耳,腋下的文件板在互相传递,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两位身着海军制服的男子,其中一位是挂着海军准将军衔的欧裔老人。

当充水完毕之后,守在船首位置的一位工人这才一把撩开了遮盖在船号铭牌的红布,宪法号三字抢眼而出。

宪法号,在持续一年的“超级延寿与大改工程”后。终于迎来它服役以来堪称改头换面的全面新生。

“亚戴尔上校,这次的宪法号的海试至少要持续三个月,不能有任何隐患。我希望海军工程监理小组要全程跟进,每个月都要给我一份详细的报gào

!”

视线从宪法号上挪开。海军准将肯特从人群里退出,顺带招来了负责宪法号延寿与大改工程的军方监理负责人亚戴尔上校。

和早已经退役的海军宿将安德鲁一样,肯特是最早一批加入华美海军的欧裔水手,曾参与过第一次远东军事行动。还担任过第一任亚洲舰队司令,在华美海军中无论是资历还是作战经验都名列前茅。

几年前安德鲁以海军少将军衔退休后,肯特晋升为海军准将。成为第二位欧裔海军高级将领,接过了海军司令部后勤与装备总监的职务。

作为本土舰队司令文拓的老部下,运输舰长出身的亚戴尔也曾担任过一任宪法号舰长,还指挥宪法号参加过与荷兰西印度公司交锋的巴西战争。

因为更擅长后勤组织工作,所以在巴西战争之后,亚戴尔从作战舰队退了出来,担任了几年海军长岛学院的高级教员,如今又转任海军造舰工程的监理官。

肯特准将眼中焕然一新的宪法号,不仅仅是一次传统意义上的战舰大修或是装备更新,它还牵扯到如今华美造船工业的一次大胆尝试,所以不得不让宪法号大改装的最高负责人肯特准将慎之又慎。

一艘战舰的延寿改装工程的完工出坞,就能惊动后勤与装备总监亲自到场,甚至在场人群里还有北洋船舶集团和国有青城造船公司的技术代表,可见其重yào

性已经超过了原本的目的。

根据海军司令部几年前拟定的海军扩军计划,迄今已经服役超过二十年的宪法号,其服役年限将延长到1655年以后。但其最初的试验舰型性质,导致其结构设计和建造工艺充满了大量验证性内容。

在二十年前的首航锅炉爆zhà

事故之后,华美海军内保守思想盛行,宪法号最大的存zài

意义不再是纯粹的军事作战,而是为之后的海军舰船建造提供更多的参考经验。

可怜的宪法号,虽然在服役期间曾为那次锅炉爆zhà

事故竭尽全力洗脱不良名誉,甚至还在十年前的巴西战争之后经lì

了一次从轻巡洋舰降格为护卫舰的“耻辱”,但还是没有摆脱再次沦为华美造船工业试验品的命运。

宪法号上的服役官兵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爱舰退役,海军司令部也有维持主力舰队规模的硬性数量指标,工业部更有尝试启动船舶深度改造产业的意愿。

延寿改装工程不光是打算让已经服役二十年的宪法号从现在开始再延长至少十年的服役寿命,而且还包括对整个船体结构进行大改,包括船尾加长、船体加宽、加大型深和重新调整动力舱布局等多项风险最大、难度最高的项目。

和后世各大造船强国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的船舶改装业相比。华美的船舶工业还仅仅局限在设计建造新船上。

对于技术复杂度更有讲究的船舶深度改造而言,通常是能不碰就不碰。在许多年轻的船舶工程师看来,这种高风险高耗费的大改造远不如建造新船那么简单省事。

随着国家经济规模高速壮大,通货膨胀的泡沫渐渐挤掉,或者说随着行业竞争加剧,现在华美船舶的建造价格可以说是一降再降,早就不是十几年前的北洋船舶集团一张嘴独家说了算。但宪法号的延寿与深度大改工程,总费用也超过20万美元,和一艘全新的苜蓿级护卫舰的最新改良型的造价相当,工期也长达一年。

经费有了东联集团每年一笔的“海军俱乐部基金”捐赠而不成问题。加上工业部的拨款,等于是海军完全不花自己一分钱就能得到一个结果,所以一贯保守的海军司令部在一年前干脆利落地把宪法号送到了手术台上。

宪法号的延寿工程需求极为复杂,船体原本结构一旦发生较大的改动,就会涉及到船舶改造的浮载调整、稳性计算等一系列高难课题。所以改造方案设计期间就连文教部都来配合了,组织高等院校和资深造船工匠一同参与其中,期望为华美船舶工业积累一笔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产业经验,为今后能够高效维护改装旧船舶打下实践基础。

此时的宪法号,已经和最初的模样有了不少细节上的变化。

船尾加长3米。舰体水线长度从72米增加到75米,以提高高速适航性;最大舰宽从10.6米增加到12米,并调整了水下舭龙骨长度,极大改善了某些恶劣海况下的船只横摆问题。

型深也略有增加。最大吃水深度从4.1米增加到4.7米,舰体方形系数略微增大带来的航速影响问题,则由更换更大马力的蒸汽机组来解决。

如果再加上内部结构的大调整、动力组和观瞄设备全面换装升级,说夸张一点。工程结束的今天,也许除了舰名和基本外观没有变外,宪法号从内而外都是半艘新船了。

当然。唯一没变的还是武器装备。除了重新设计的露台炮塔装甲围栏,所有舰炮依然是老式的120毫米和90毫米维斯沃斯旋膛炮。

出于庞大的旧式舰炮弹药库存的成本考lǜ

,在华美海军的主力战舰延寿与维护改装规划里,宪法号、共和级和花级护卫舰都将放qì

升级最新型的价格高昂的钢制线膛炮。

改装后的宪法号的标准排水量一下子提升到1900吨,满载排水量也将超过2300吨。仅仅从吨位上看,勉强达到了三等轻巡洋舰的标准,此后将再次回归轻巡洋舰的序列。

对于即将到来的验收海试,海军上下是翘首以待。按照海军司令部的计划,新生的宪法号轻巡洋舰在恢复入役后,就要开赴远东,继xù

增强亚洲舰队的实力,为将要到来的远东军事行动添砖加瓦。

几天后的海试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但雅城船舶集团的现场员工似乎还有点提心吊胆的样子。在简单的完工祝词之后,几个资深的老技师继xù

钻进船体内部最底层,提着煤油灯继xù

在某些舱室里仔细检查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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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远东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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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十年前荷兰西印度公司入侵巴西的契机,桃源岛(费尔南多.迪诺罗尼亚岛)落入了华美的口袋,成为华美大西洋跳棋中至关重yào

的一个节点。

从后世眼光来看,桃源岛其实并不适合zuò

为停靠港,北部的那座小海湾的自然地理条件注定无法发展成为大型海港。但至少在17世纪,桃源岛依然成为了华美南北跨大西洋航线的重yào

节点,堪称南大西洋、加勒比海、巴西和西非航线的十字路口。

十年过去,桃源岛的定居人口也才堪堪达到了3000人,华裔比例约占80%。作为华美面积最小、人口最少的一座海外领市级城镇,桃源市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医院、邮局、警局、银行、学校、图书馆、体育场等公共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城隍庙和一座小教堂。大概从没有一座重点建设超过十年的华美城镇,会如桃源市这般袖珍完美。

平均每年能从远东航线分流到桃源市的大明移民不过数十人,而半数以上的市民则来自本土或加勒比州的老国民家庭,此外还有数百号十年间陆续从葡萄牙巴西殖民地迁来的华裔。

二十多年来,经远东航线流落到巴西的华裔已经在当地扎根生养繁衍,眼下总数量约莫超过三万。撇开巴西印第安土著,他们算是除葡萄牙人以外的第二大族裔。

他们大都分布在累西腓、圣萨尔瓦多等大中型城镇,也成为了华美在巴西最为看重的扶持合zuò

群体。随着葡萄牙巴西殖民地和华美的经济往来越加紧密,不少在巴西成长起来的华裔家庭都成为了华美资本家投资巴西产业的代理人或是商业管理者,部分年轻人还远渡华美的加勒比海外州甚至是本土留学。

葡萄牙巴西殖民当局长期以来就对吃苦耐劳的华裔极为欢迎,加上华美方面的重视,所以巴西殖民地对待华裔移民的态度并不差。但过去几年,部分身家已经鼓鼓的巴西华裔干脆又重新移居到了桃源岛,也算是另一种层面的落叶归根。

有了华美加勒比舰队的定期巡航。加上野鼬号炮舰也把桃源岛当成了临时的第二母港,桃源岛的周边安全环境从曾经的海盗横行变成了真zhèng

的海上乐园。全市只有一支小队规模的国民警备队负责海防要塞,市警局也只有区区20多名警察。

桃源岛面积较小,本岛也不过十多平方公里,本地可开发的自然资源微乎其微,所以地方经济定位在远洋补给和贸易中转物流。

作为华美最小的海外领建制行政单位,桃源岛的战略地位导致其拓殖建设从一开始就是高规格的,享shòu

了国家专项地方建设拨款,加勒比州的华美企业和各国商人都在桃源市建设中获益匪浅。

由于自然环境制约,即使投入大量南非战俘劳役。桃源岛的那座北方小海湾也仅仅只能提供避风锚泊,大中型商船根本无法靠岸,绝大部分进出港的货物只能通过专门的机动驳船转运。不过岛上依然拥有一座每个月能提供五艘远洋蒸汽船舶补给燃煤的小型加煤站、一个大型货栈仓储区和一座大型船员旅馆。

不少往来加勒比海、西非和南美的商品在这里中转,每个月都有超过十艘各国商船在这里补给休整。其舒适的船员旅馆住宿条件甚至可以和华美本土的一些高档旅馆媲美,获得了大量往来加勒比、巴西、非洲和欧洲的荷兰人和葡萄牙商人的青睐,只要不是航期太紧,船长们大都喜欢在桃源岛中停休整。

桃源岛最大的本地农业经济只是岛上居民种植的1500亩菜地和相同面积的热带果园,以及从百慕大海外领引入的特色花斑肉猪饲养业,能够全年为路过的船舶补充新鲜食品。工业则只有若干小型的食品或盐糖加工业。除此之外,基本上95%以上的民生用品都依赖外部输入。

即便本地工业十分薄弱,但借助着每年近百艘次的船舶停靠补给、船员休整住宿和贸易仓储物流,桃源岛的人均GDP超过了400美元。迅速成为全国最高,直接将曾经霸占人均GDP排行第一名十五年之久的百慕大海外领一举拉落马下。

……

1646年2月12日,周一。

假如按农历来算,今天还是农历旧年的腊月二十二。这个日子。放在华美本土,多数城镇的户外气温还在零度左右。但在桃源岛,一年四季的气温都稳定在24到29度之间。除了偶尔的大风暴雨,可谓四季温暖湿润,在这里定居的华美国民活得舒坦异常。

一艘挂着华美国兴集团旗帜的远洋商船正停泊在桃源岛东北部海湾里,几乎全透明的海水清晰倒影着船体的每个细节。几条漂亮的海豚在商船不远的海水中跳跃,不少胆子大的水手还半裸着身体跳入海中畅游,风景格外迷人。

转运货物的驳船还在商船边缓慢装卸,一袋袋产自南非总督区的小麦或稻谷被水手们漫不经心地抛向驳船,而另一艘从商船上放下的小船则载着十几名大明衣装的男女向港口慢慢驶去。

面色不好的上岸男女还没等警察围上来,就纷纷跪在地上,向着东方磕头。像是在怀念远去万里的故土,也像是在庆幸自己历经万难终于踏上了陆地。

近年来能分流到桃源岛的新移民是少之又少,多则数十人,少则十来人甚至几人都有过,当地民政官员和警察的工作负担可谓轻之又轻。

如同后世濒临关服的网络游戏,只要遇见有“新人”到来,当地的老市民都每每感到欣喜异常。

望着搭载陌生移民的小船靠岸,几个在海湾附近海滩上玩耍的本地出生小孩更是好奇地大喊大叫跑了过来。

上岛的大明移民一共只有十四人,男女各半,没有老人,年纪最大的不过三十来岁,小的则还在襁褓之中。除了脸色很差之外,成年男女都穿着中途由运输方提供的华美式汉装。因为中途也多次停靠休整过,所以一身上下还算干净。

一番交接公务之后,移民们被警察领着去岛上医院做例行身体检查。当警察将队伍领进一座白色三层建筑的时候,几名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备队士兵将大门锁了起来。

身后的大门关闭,然后众人被告知一个个进入更里面的小门。望着门口的华美兵丁,移民队伍中年纪最大的、只有头皮一点点短发的男子显得有点不安,仿佛对眼下的落脚地和在场的警察有点警惕。

“姓名?”

“陈焦。”

“年龄?”

“虚岁二十六。”

“以前做什么的?”

“出家人,已还俗,有一把力qì

,会木器活。”

“籍贯?”

“福州府。”

男子下意识地就回答着一个个问题。

“福州?感觉口音不太像吧……既然这样。警察先生请把他带出去吧。”

正在重新核对移民资料的年轻护士一愣,回头望了望身后的一名华裔警察,只见警察走上前,一支手抓向男子的胳膊。

也许打下船开始,男子就一直莫名的紧张,一见华美警察的动作,马上条件发射般就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然后狠狠扭到了一边,接着手掌击中对方后脖。将其打晕过去。

另一名欧裔警察一看大惊,慌忙拔枪,但还没等他把转轮手枪摸出枪套,就被冲来的男子一拳击中腹部。这个牛高马大的警察。居然当场口吐白沫软软倒在地上。

护士的惊叫声传到了大门外,两名国民警备队士兵闯了进来,刚举起步枪,就看见那名暴走男子正一只手掐着护士的咽喉。身体退在角落里。

大概没人会觉得经过层层筛选、已经沦落到移民海外的大明难民中还会有人闹事作死,一场例行公事的移民身份核对居然就变成了一次暴力对抗。

“你们想干什么?!”

男子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比之前嘶哑了很多。口音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似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别紧张,先生……我们只是核对下身份,好为你填写个人医疗卫生卡……警察先生是准bèi

带你去做身体检查,仅此而已!”

被挟持的护士已经吓晕过去了,现场一位年轻欧裔医生也吓得连连摆手。

男子一愣,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里吓晕的护士。下一秒后,就被冲来的国民警备队士兵一枪托砸倒在地。

……

桃源市警察局,短发男子反手被拷在椅背上,面前一位青年华裔警察正皱着眉头在审问。

“陈焦,男,二十五岁,上船前登记为福州人,还俗的和尚,做过木匠。不过这个身份肯定是假的,你身手那么好,应该是经过很多年的军事训liàn

,倒是隐藏很深啊。”

华裔警察把移民资料丢到一边,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欢迎任何一位从明朝来的移民,也理解大家的困难和过去,但不希望产生任何信任危机,更不希望有人带着其他目的上岛——即便是经过了好几次筛选。”

年轻的华裔警察是第一批次到达百慕大双湾市的明朝难民生下的第二代,几年前才全家移居桃源岛,这些年也没少见过离家万里后有些失态的明朝难民。

男子默不作声,只是呆呆看着地面,但听到对面华美警察的话并没有把情绪放松下来。

正说着,门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华裔老人走了进来。

“李伯,听口音应该是你老乡,你们先谈谈。”警察说完,就退出了房间。

“小哥也是大明松江人?哎,二十多年了……老头子我祖籍大明松江府嘉定县,现任桃源市民政局副局长。这可是难得碰见一个地道的松江故人啊!呵呵……”虽然对方还被拷在椅子上,但老人还是很热情地坐到了对面。

“老人家,嘉定好惨……”好几个月过去,今天终于听见了地道的乡音,男子眼圈一红。

“此话怎讲,莫非又是水患?哎,那些年天灾不断,老头子我一家当年就是走投无路才出的海……现在日子安稳了。但人也老了,也不知dào

何年何月能回去看看。”

大概是听多了、见多了这些旧事传闻,老人也跟着在感叹。

“并非水患……清兵南下,陷松江,行剃发令,嘉定、太仓各地军民举事,然清兵势强,松江军民死伤枕籍……”男子终于呜呜哭出了身,全身都在颤抖,“我本名王会武。嘉定县城门巡检伍长,随沈犹龙、陈子龙等大人起兵……之后,被猪油蒙了心,与张把总半道而降,助清兵攻破府城,害沈犹龙大人、陈子龙大人于非难……事后良心不安,逃出清营,又恐有人追究叛降之事,故剪辫去发、改名换姓一路流落到福州……”

松江等地的抗清举事可以说大幅延缓了满清的南侵步伐。投靠满清的前明朝总兵李成栋是大杀出手,直接死在满清镇压之下的明朝松江各地军民至少十万以上,尤其是嘉定县,更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三次连续大屠杀。

随着包括扬州大屠杀、嘉兴大屠杀、江阴大屠杀等等内容一一展开。坐在王会武对面的老人的脸都白了。

“这儿……这些可都当真,为何国中报纸对此等天大的事只有些只言片语。只知兵祸连连,明廷遭难,不曾想如此惨绝人寰……”

老人哆嗦着嘴。眼泪盈眶,仿佛看到了家乡城里城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尸山血海。

“事不过半年,亲眼所见。亲手所为……”王会武垂下头,已经泣不成声了。

“畜生啊!畜生啊!这还是人嘛!”

不知dào

是骂眼前的王会武,还是骂清兵,只见老人霍然起身,高声连连,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偏倒在地。

门外被惊动的警察推门而入,只看见老人胸前满是鲜血。

……

……

天灾人祸,全世界各地都在发生,悲惨的不仅仅是一个地方。

对于华美本土的新老国民而言,外部世界的饥荒、死亡和战乱传闻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他们坚定自己运气更好的理由,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大的能量能引起更深的内心触动。

基于国内舆论稳定的考lǜ

,以及现阶段的重心在处理欧洲事务上,所以华美官方并不愿意过早和过深地宣扬远东的巨大风潮。

虽然有一些传闻通过贸易航线和移民到达本土,但官方和主要媒体并没有直接进行原貌解读。就算不得不公开报道一些内容,其描述也十分模糊,真实内容大打折扣,听起来并不会比一场旱情涝灾更严重。

过去一年里江浙一带的大明流落难民,也不在华美移民部的优先考lǜ

范围了。绝大部分江浙难民都被分给了颜家的大员岛和吕宋,一部分则去了淡马锡的兰芳。

只有少部分江浙籍的沿海地区难民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被运进印度洋-大西洋航线,几乎全部被安排在了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但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

在一个普通福州百姓都未必真zhèng

清楚几个月前杭州发生过什么事的世界里,华美这种做派倒也不失一种信息隔绝模式。对华美国内的华裔国民来说,如今发生在大明的惨事,充其量大概也只是和十多年前山东或辽东的遭遇差不多吧?

在所有当事人都不明就里的当下,桃源市民政局副局长被来自故土的噩耗气吐血住院的消息,悄然间从医院传了出去,然后好死不活地被一艘加勒比联合船运公司的船员听到了。更巧合的是,船上刚好有一位正苦于近年报纸销量下滑的《观察家》报社的记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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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大员地位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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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曼城市国会大厦,春节大假前最后一次参众两院全体会议也在进行着。

到会的除了国会两院所有议员,总统包子图、最高大法官陆梅以及内阁总理关如中也到场入席。

在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主持下,会议首先通过了1646年国会参议院换届选举的名单,然后宣bù

了新任总统的选举结果。

自十年前的国家内部丑闻过后,国会参议院和众议院的换选期已经错开两年。根据《选举法》规定,1646年开春之后的新一届参议院选举又将换掉三分之一的参议员。

虽然宪法没有禁止参议员可以隔届多次担任,但若干年龄已经过了七十的老人,也将在本届参议员任期结束后正式退休,从此告别政坛。

其实不光是参议院,十年来,位居华美国家顶层的老一代纷纷淡出,其中就包括总统包子图。

第一任总统陈长远长期卧病在床,但还是经常以85岁高龄在首都国立大学医学院授课,还在玩命培养高级医疗人才。

第二任总统李萍,今年76岁了,早就退出了政界,除了担任若干民间机构的名誉主席,就是继xù

回到大学从事数学教育工作,不再抛头露面。

包子图今年68岁,对于一个从政者来说,应该还是政治生命的黄金期,但他却在春节前宣bù

退休,放qì

连任。

相比其他德高望重的老龄人,包子图自从踏入华美政圈以来,就一直在相对年轻的穿越众中口碑不太好。所以包子图这次选择主动退休,也有一种看破世态的释然。

经国会两院选举,新一任总统将由前众议院议长、老船医赵房担任。

从某种意义上讲,华美最高吉祥物的位置依然是保守派把持着。虽然华美的总统没有啥具体实权,但却拥有和参议院议长以及最高大法官联名解散国会众议院的特殊权力。

包子图的卸任与退休感言很短。现场的国会议员都起立鼓掌,而接任新一任总统的赵房则走上台,和包子图握手拥bào

,然后在最高大法官陆梅的见证仪式中正式就职。

望着会议大厅里一个个已经两鬓夹带白发的同僚,苏子宁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

“下一议题,关于内阁提交的《对欧军事支出拨款》正式案与《临时战争税法案》第二轮草案的审议。”

两院议长陆续发表了一通对包子图的卸任致谢词之后,会场又恢复了肃穆,众议院议长周毅开始宣读今天的正式议题。

“经过两轮国会众议院初审,内阁与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完成《对欧军事支出拨款》的全部修订工作,将在第二季度和第三季度分别提取‘国家专项军事储备金’共计200万元……《临时战争税法案》草案。将在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税中附加……”

一番交头接耳之后,参议院通过了《对欧军事支出拨款》的最终审核,算是早就达成共识的一项表决。但在《临时战争税法案》第二轮草案的听证阶段,不少参议院的老人都皱紧了眉头。

按照如今华美国内的政治力量分布,即使春节之后再度换选,参议院中至少半数还都是属于保守派系的老家伙,只要他们还控zhì

参议院一天,一些出格的法案即使过了众议院那一关,都会在参议院被阻拦。

内阁拟定的《临时战争税法案》。几个月前就由众议院完成了第一轮草案的听证,并提出了修订意见,但第二轮草案内容,却又一次显示出众议院不少人在承担“国家责任”问题上在故yì

拉低标准或转移视线。

随着海外战略布局的展开。华美未来几年会面临多场对外军事行动,从而迎来战争费用支出的最高峰。就算是早几年内阁就在财政上做了提前准bèi

,每年都从财政收入中拨出若干资金充入国家专项军事储备账户,以防止到时无钱可用。但目前积累的总数也不过400万出头。

这次的《对欧军事支出拨款》一下子就要提走一半,剩下的是绝对不够今后的预计开销的。

为了继xù

充实国家专项军事储备金账户,内阁财政部和国防部才联合起来申请一部为期三年的《临时战争税收法案》。并希望增发国债,以保障相应支出。

按照内阁的本意,这笔临时战争税将只针对注册资本达到20万元以上的大型和特大型企业,在原有企业经营税的基础上再增收3%的临时战争特别税。

但最初的版本显然受到了众议院的干扰或抨击,因为这部临时战争税法案明显就是继xù

从某些垄断大户身上抽油。

根据华美相关企业法律的定义,特大、大、中、小、微型的企业规模的五档划分标准分别为:注册资本达到100万元、20万元、5万元、1万元、1万元以下。

关如中内阁最初的意愿显然没有打算让这笔临时战争税覆盖面过广。

一来二去争论了快两个月,最终关如中又不得不再次做出妥协,临时战争税的征收门槛被改为了注册资本超过1万元的小型以上企业,但税率降低到了2%。

表面上征收税率减少了,但实质覆盖面却一下子扩大了无数倍,反而将大量的中小企业都囊括了进来。表面上弘扬一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却将本来应该由垄断寡头承担的社会税负转移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作为保守派的关如中总理当政的最大悲哀:虽然打十年前开始,内阁从国会手中夺回了许多行政决策权,但本届内阁几乎就无法在某些立法问题上搬动强势的众议院。

只要涉及到关键利益,无论是自由派、进步派还是中立派,都立场出奇的一致。建国二十五年之后,垄断资本主义的天生恶劣性可以说在华美本届的众议院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征收临时战争税很有必要,但目前的方案问题很大。建议众议院与内阁重新协商。现在中小企业受出口贸易萎缩的大环境影响还在继xù

,对这种临时加税法案。我们一定要慎重。”

见在场的许多人都默不作声,和众议院议长周毅无言地交换了一次眼神后,齐建军直接就给这份典型的自私方案判了死刑。

不管这种态度是否是所有参议员的一致意见,但齐建军的霸气还是让所有众议员选择了沉默,但各自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

“最后一个议题,关于内阁、国家安全委员会、外交部远东事务司负责人金小寒联合提交的《大员问题处理意见与远东局势分析报gào

》的反馈。”

“本来因为去年郑芝龙的搅局,已经打乱了我们最初的远东军事行动方案,但是就在半个月前,大员又闹出了军事政变!颜思海去世后,拥护颜思海二儿子上位的思想在大员岛还是大有市场。还好颜思成并未在这次动乱中出事,否则问题就闹大了。”

“虽然政变被亚洲舰队和远东地区司令部给压住,但这次大员内部的政治动荡,再次暴露出国家安全委员会在远东战略的规划和执行过程中总是太过主观、太过乐观,而没有考lǜ

到更多更细微的影响因素和明朝的封建政治文化氛围!”

说到这儿,齐建军还特意把目光在几个担任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的议员脸上过了一遍,其中就包括苏子宁。

看到齐建军那带着斥责的目光一扫而过,苏子宁也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我们都知dào

,时间每过一天。明朝的事情就要走到最终处理的阶段。仅这份报gào

的内容而言,除了日本问题比较清晰以外,其他的和往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所以我们必须拿出一个能明确指导未来十年的远东政策出来。”

齐建军扬了扬手里的一摞文件。面色越发郑重。

“之前我和狄祖恭都访问过远东地区,也做了一些调研,对于整个远东事务的看法也各自有一些分歧。”

安邵清站了起来,看了眼不远的狄祖恭:“我的个人看法是。大员这次政变的根源,还在于我们过于计较和干涉一些远东局部利益,而没有考lǜ

明朝大陆的稳定才是远东地区全面稳定的根本。”

“所以。远东问题真zhèng

的核心还是在明朝大陆。我们必须用一次彻底的军事胜利来奠定远东的根本态势,那关系到我们未来和明朝的商业和外交往来。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外交部在这点上,依然没有明确的方向性指导思想,总是在画一些貌似高大上的大饼,在玩远东政治割裂把戏。”

“范力的远东方案是可行的,所以我不同意老安的说法。”狄祖恭马上站了起来,直接摇头,“明朝对我们的轻视,或者说是敌意并没有明显的改善,什么叫‘彻底的军事胜利’?是否可以理解为出兵明朝直接解决掉满清?那就意味着我们将承担一项前所未有的负担,而且未必最终会获得我们期望的利益。”

“连大员的担子我们都没法安心卸下来,三天两头还在让我们不省心,还谈什么重心重归大陆?如果没有大员颜家的稳定配合,我们又怎么完成对满清的军事行动?等着让吕宋和兰芳背地里对我们的能力产生怀疑?”

“换句话说,满清是明朝最大的敌人,难道我们就是明朝最好的朋友?这层关系,从地缘关系来讲,主动权还不在我们手里。除非‘彻底的军事胜利’本身也包括了明朝。大家自认为有这个胆魄去做某些事吗?”

狄祖恭说完的一刻,包括安邵清在内的几个亲东方人士顿时脸色大变。

“好了,别瞪我了,老安,老杨。我只是说出实话而已,我们在远东布局了那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从初衷来看,还不是希望我们的国家崛起能和这个世界最大的国家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历史联系。这种联系到底是什么内涵,大家的理解都可能不同。但是,我要强调的是,大员必须在未来一百年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中,成为随时能够撬动明朝关系的支撑点!”

狄祖恭从穿越之日开始。就是有名的敢说敢讲,这次的发言顿时引发了大量窃窃私语。

所谓“百年大员”的模式,正是狄祖恭去年远东之行后摸索出的套路,中心思想就是保持大员现有的政治割据地位一百年不变,并一直在国会里大肆宣扬。

“你的想法比范力的‘破而后立’还激进,是打算把大员岛弄成未来的台湾!?封锁东亚大陆,把明朝弄成经济殖民地吗?你如何对得起我们身上那份血脉!?”

安邵清大怒,就算上了年纪,文青气质一旦发作依然脾气爆棚。

一看言论有触及敏感话题的倾向,众议院议长周毅果duàn

起身打断了安邵清的发言。让大厅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退出了会场。

“呵呵,我可没说过,但我现在实在看不出明朝有什么能力可以不做经济殖民地,谁有能力去做它的挡箭牌?而且我们并非单纯的剥削与掠夺,现在谁可以否认海南岛、大员岛的进步与当地老百姓的生活改善?”

狄祖恭依然皮笑肉不笑。

“老狄,你的立场是建立在明朝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假设上,建立在虚无的明朝威胁论上,这些假设都是伪命题。至少严晓松的‘平起平坐’战略是可以符合我们战略利益的,也对得起我们的过去。明朝本来就对我们很警惕了。我们还公开强度干涉大员事务,甚至公开把持大员的政治割据地位,等于是自己葬送和明朝的关系!老狄啊,自己别太入戏了好吧。”

一个亲东方的众议员在帮着安邵清。

“平起平坐?对得起过去?那我们能对得起未来吗?得了吧。谁骗谁呢?从古希腊到21世纪,全世界还没有从‘修昔底德陷阱’中摆脱出来,我们就能瞬间看开了?”

“不能说这个理论就是绝对正确的,也不说需yào

多大的力qì

才能把明朝从旧秩序中拉出来。但我们真能大度地接受一个现在人口百倍于我们的竞争对手存zài

?一直到19世纪,那都是个可以不需yào

任何外部就能自己活得逍遥自在的国家。它自尊加自闭也就算了,怕就怕在严晓松的平起平坐战略中所要输出的好意。会让这个帝国的未来比欧洲可怕得多!”

狄祖恭坐下了,似乎懒得和安邵清等人继xù

争论这种拖沓无解了多年的话题。

“苏子宁,关于远东战略,最初的概念是你和严晓松提出的,对大员的问题你有什么看法?”

冷不丁的,众议院议长周毅指名点姓地喊出了苏子宁的名字,现场的目光又一下汇集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抱着这种奇怪思想的苏子宁,只能慢慢站了起来。

“无所谓对错,每个人都有一个立场。我们始终未曾真zhèng

归属于这个世界,并随着我们的生活重新回到一种虚假的充实状态,编排家庭、编排国家乃至编排世界的野心也与日俱增。”

“有人沉迷在历史牵绊的情结中,有人无时无刻都想创造新世界,有人则寄希望于他人为自己考lǜ

得更周到。但在对待东方的问题上,任何优越感或历史使命感都无法掩盖我们内心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患得患失。”

“明朝或大员的现状也许不是我们内心真zhèng

希望看到的,十年以后我不知dào

,但至少在十年之内,它所保持的现状又是我们必需的。没有了一个由我们主导的大员,我们今后在东亚的沿海行动要后退至少一千海里。我的话说完了。”

淡淡说完几句后,苏子宁又坐下了。

貌似有理且留了足够的回旋余地,一如既往的两头不得罪,就是苏子宁年龄大了之后的习惯。

这种话题,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其实都出现了很多次,无论是谁都快听麻木了。所以一旦涉及到核心问题,就是一种吵闹之后的无限拖延。

百年尺度内不一定做对了,但十年尺度内肯定不算做错。

可以说,严晓松在苏子宁的这种“歪门邪说”的影响下,能够以自我意志在二十多年里强行推动出一套远东战略,正是一种患得患失的边走边看的无奈结果。

这种在历史问题上左右逢源的模糊立场和年复一年大力发展的远东商业贸易结合起来,就成了如今妥协出来的远东战略指导思想:防范与渗透结合,支持与压制并行。

不出意wài

,一份大员内部动荡产生的远东报gào

再次引发了参众两院所有人的热议,和往常一样,这种讨论还是没有任何结果就被两院议长强行叫停。

国会会议谢幕,各回各家,大部分人的心思开始朝着新春节假奔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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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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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泰说:奢侈多余,却很有必要。

孟德斯鸠说:富人不挥霍,穷人将饿死。

柯耶说:奢侈犹如火,它也许有益,也可能有害;它毁灭富人的住宅,却维持我们的工厂;它吞没挥霍者的遗产,却使工人有口饭吃;它消减少数者的财产,却使多数人走向温饱;假如奢侈遭到禁止的话,那么不仅富人无所事事,而且更多的人将面临饥饿。

……

……

虽然过去的1645年第四季度的国家经济数据还要等待春节之后才能整理统计出来,但高层们已经迫不及待地预估出了个很乐观的GDP数字,应该不会低于2亿4000万美元,其中第三产业的产值将会首次过半。

若按百万人口计算,华美1645年的人均GDP达到240美元,与上年相比甚至还略微减少了,其中主要原因还是人口基数提升带来的数学计算问题。

如果要用历史快照来比对如今的华美国内消费现状的话,那最接近的大概就是法国十七世纪后期的社会:以高收入人群的奢侈高消费为主导的民生经济生产。

在华美约20万个国民家庭中,约2万个家庭属于中等收入阶层,平均年家庭支出超过500美元;约1万个家庭属于高收入阶层,平均年家庭支出超过2000美元;又有约1000个家庭属于最顶级的收入阶层,平均年家庭支出超过15000美元。

这些占全国家庭总数约16%的中高收入群体,他们的年家庭支出加在一起,就超过了4500万美元,贡献着上千万的个人所得税和消费税,是华美国内内需的绝对主力军。

可以说,华美中高收入富裕阶层的消费行为,是整个华美经济贸易的重yào

组成部分。也是大量欧洲或亚洲的农民、手工业者、底层商人群体的生计支柱。

因为工业化并不能包揽一切社会生产,尤其是许多讲究文化传承底蕴的手工产业,华美在这方面自然是“落后”包括法国在内的全世界的传统手工业大国。

海外市场的动荡还在延续,甚至还有加深的预兆,但在竭尽全力地扩大内需、扩大基础投资的政策指导下,华美内阁再一次硬撑过去了一年,交出了一份表面上还很光鲜的答卷,并且还将在新一年里继xù

加码。

白马河运河第二期工程即将开始,准bèi

直接修到云州首府雪城市,拉开向北美腹地大进军的序幕。

数条州级战略骨干公路陆续开工。设计指标能够通行重型蒸汽运输拖车,结束几个本土行政州之间绝大部分交通只能依赖水路的现状,也能极大刺激陆路交通物流。

一直挂着未来首都头衔的滨州雅城市,新城区开始建设,数家大型建筑公司将在春节过后一涌而上,目标是未来十年使雅城市能够容纳至少十万人口。

江州首府从江城市迁往周可民市,詹姆斯河两岸的城市郊区野地正展开轰轰烈烈的伐木拓荒和湿地排水运动。印第安人被强行迁往内陆保留地,茂密的原始森林会变成铺天盖地的木材、木炭和木焦油,然后以低廉的价格销售给国内各个工厂;当地的土地早就被预定一空。即将开辟成广袤的农场,以种植需求量日益高涨的白色黄金——棉花。

曼城市、青城市、联合市、波特市、江城市的城区地下给排水工程和老街区即将进行综合整治翻修,几个富庶的大城市地方zf被允许利用银行贷款进行城市的进一步建设。

计划中的“国家南方铁路”提前了整整三个财年,滨州花田镇到江陵市的路段开始前期工程竞标。而江陵市到江州首府周可民市的路段也进入了路线勘测阶段。

拟定的方州(江州以南、佛罗里达半岛以北)拓殖计划正式展开,国土资源部的数支勘测队已经奔赴名义上的南方领土,为第一座方州城市进行选址。

移民部宣bù

将在未来三年引进十万外籍劳工,填充到这个热火朝天的北美大工地中。内阁将要打破过去的移民与劳工的传统引进管理模式。给予国兴集团和东联集团许可证,分别在欧洲和远东各设置一家“劳动服wù

中心”,开放民营资本运作。专为国内大型用工企业招募外籍劳工。

林林总总,一切的一切都包装出一个激情四射、经济强劲的世外桃源,让人产生一种即使和外面的世界断开所有联系,这个国家都会继xù

欣欣向荣至少半个世纪的假象。

……

……

曼城,农历正月初三。

今天是个出人意料的大晴天,暖暖的冬阳之光铺撒在曼城街头,气温奇迹般的上升到了10度以上。

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未曾见雪,除了满地的烟花爆竹的碎屑外,宽敞的街巷路面不再被踩烂的肮脏雪渣所污染,更没有马车疾驰而过飞溅的雪泥。

曼城市长岛西区,今天出门游玩和闲逛的人数比往日更多了,而负责城市卫生的市政服wù

公司的职员们,则拿着春节大假出工的额外奖金干得很是带劲。

作为曼城市最早开发的核心市区之一,长岛西区从最初的工业区和农业区已经发展为繁华的商业区和居民区。

曾经冒着烟灰和散发噪音的工厂早在十年前就搬迁到了外岛工业区甚至更远的罗伯特市,一片片拓荒历史中留下的林地、原野和湿地成为了原生态公园或绿荫广场。

和过分讲究堂皇大气和典雅庄重的曼城南区不同,长岛西区最贴切的形容词应该是“敞亮”与“精致”。

这里没有太多雍容华贵、超过七层的超豪华高逼格大型建筑群,却有着数量众多的东西合璧或现代风十足的精致小高层建筑。

这里没有曼城北区那动辄上百美元一平方计算的湖畔豪宅或森林庄园,却有一片片依林靠水、整齐精致、清新秀气的大型居民社区,也不乏格调高端的雅致庭宅。

作为国家目前的临时首都,曼城市zf在城市建设上的投入不可谓不小,每片街区的细节改造一直未曾停止过。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中等收入的国民家庭削尖脑袋迁居而来,长岛西区也越发显得富贵,许多曾经只有曼城南区才有的高级商业项目也在长岛西区落户。并让市民们习以为常起来。

温暖的阳光让曼城长岛西区年轻的未婚少女们又大胆了些,美丽冻人的春季装扮提前出现在街头。各种花枝招展的衣裙在亮堂的日照下格外炫目,又引得年轻男子们目光紧随、流连忘返。

人流车马在街道路口交汇穿梭,商业街两侧的店铺商场人去人来,闲语与欢笑又起又伏,城市与人仿佛在流动之中融为了一体。

不过,假如仔细看去,依然会发xiàn

看似一体的城市街景之中,还是有着微妙的差异区分。

大大小小的商业门店的装潢一眼看去都是那么精美鲜亮,但却隐隐分成了两种不同的消费场所。

商业街的两侧。有着几家明明占地规模很大,却装修意wài

朴素;明明门庭大开、窗明几净,却偏偏很难看出店名,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镶嵌着特殊铭牌。

这些都是挂着各种专卖店名号的高级商店,营业范围涵盖衣食住行,几乎无所不包。里面的任何一种商品或服wù

项目,都冠以高档名牌的噱头。

食材品牌专卖店里,各种肉类、蔬果、调料、酒水的包装异常精美,它们保持着苛刻的新鲜度。比农贸大卖场里的同类们高出至少两倍以上的价格。即使是在冬天,顾客们也能轻易买到各种季节的蔬菜。

纺织品牌专卖店里,一张小手帕的标价也许就够一户普通人家的男主人买上一件不错的亚麻衬衫了,更别提一件春季长袖短款蕾丝礼裙就能相当一个普通家庭所有成员从头到脚的花费。

花卉专卖店里。始终不会缺乏鲜艳夺目的反季节花朵,没人知dào

为了在寒冷的冬季在温室里培育这些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夜晚的鲜花到底会花费多少金钱,只有那几乎相当普通家庭一顿丰盛晚餐的价格让一般人望而却步。

所有类似的专卖店,老板和店员们都不在意绝大多数时候在店门口匆忙走过的行人。没有广告招牌,也没有吆喝叫卖。

它们都有着一群固定而特殊的消费者,那些坐着马车身着仆役打扮的人总会在每天某个固定时刻走进商店。然后直接点名取货。或是简单地听完商品介shào

后,就能买走一整排货架上的各色丝巾的妙龄女子。

包夹着这些顶级专卖店的还有一些高级商铺,它们装修豪华或精致大气,吸引着一群群身穿高档服饰的男女。虽然店内的商品价格也比普通商场里的大宗货要贵出一点,但顾客数量却明显比那些顶级专卖店更多。

而商业街上更多的,则是店门、墙壁、窗户贴满打折广告的普通商店。货架上或是便宜的,或是有档次物美价廉的,再或是过季清仓的各类商品,它们在节日里往往人满为患,结账换货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之中,其实是泾渭分明的消费,其实是各行其道的人流。

……

……

一家现代风十足的大型服饰专卖店前,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女仆的帮zhù

下,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未婚少女以十分大胆的妆容出现在店门外。

袖口和裙边绣满华贵黑色蕾丝的紫色长袖冬裙,裙摆却堪堪只到膝盖,一双秀丽的长腿被一层看起来就没有啥厚度的黑色弹性毛绒紧身裤袜包裹着。

难得的冬季暖阳之日,却固执地在肩头靠着一柄花边布艺小伞,以阻挡阳光的直射;少女的漂亮脸蛋在伞沿若有若无的格挡下时隐时现,还不得不靠着礼帽上垂下的一方丝巾来遮掩。

此时街边又停下了一辆豪华马车,走下另一位同龄少女,但却有着另外一种衣着打扮。

秀气得体的深色雕花长款礼裙,能够让最古板的老人都无法指责;披肩的长发后扎着一朵大大的丝绢花团,华欧混血的精致脸蛋上带着含蓄的微笑。

“亲爱的齐小姐,新年好啊!我可是等了你整整一分钟了!”

看到闺蜜准时到达,爱丽丝把小伞挡住脸蛋。以防止被行人看出真容。

“我还以为你今年会待在联合市过节,没想到你要去度假,不打算在曼城多待几天吗?不过,上次的专辑主打歌真是太露骨了,我都不敢相信是你唱的!”

“嘿嘿,所以嘛,如果在这里还用以前的形象,我都不敢出门了。嘻嘻,现在没人能认出我哦!”

爱丽丝笑着挽住了齐祖萍的胳膊,两人并排走进了服饰专卖店。而两家的跟随女仆则安静地守在了马车边。

从恋爱打击中恢复过来的齐祖萍,如今是首都国立中学附属小学的一名助教,还有个身份则是市zf文教局的公务员。但在过去一年里,齐祖萍一直在努力申请去远东明珠岛海外领的小学任教,只是家人一直反对才未能成行。

对于女儿想要前往远东的念头,齐建军夫妇比较警觉,总觉得对方还在对远在东方旅的亲兄长吕玉舟念念不忘。

师从华美大歌星珍妮的爱丽丝,比齐祖萍小两岁,去年从常春藤毕业。成了全职艺人。爱丽丝在一次同校聚会中认识了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女儿齐祖萍,因为齐祖萍很喜欢她的歌,所以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成为了闺蜜。经常书信往来。

爱丽丝和父亲斯科特今年春节在做假日旅行,路过曼城准bèi

前往更暖和的百慕大海外领度假,就正好联系齐祖萍一起上街购物。

当她们跨进店门的那一刻,两位迎宾女服wù

员不卑不亢地微微弯腰行礼。还顺手接过了爱丽丝手里的花伞。

在售货员的引导下,爱丽丝试戴着一件荷兰进口的高档毛皮披肩,似乎很满yì

。但三位数的标价让这个陆军少将的独生女还有点点舍不得。

“去年的专辑你可是赚了好几千块吧?还是说您父亲并不喜欢你这样的打扮?”

齐祖萍可是第一次看到闺蜜那么介yì

一件服饰的价格,忍不住有点好奇。

“没有啦,我只是……”有点依依不舍地把披肩又还给了售货员,爱丽丝拉着闺蜜走到了衣架一侧,压低了声音,“齐小姐,我打算创办一家慈善基金会,希望你能帮我。”

“慈善基金会?什么名义?”齐祖萍有点感到意wài



“上次在曼城参观了孤儿福利院,心里很难受。”爱丽丝叹了口气,仿佛眼前又出现了那一个个在旅途中失去了父母的东方移民孤儿,“我想说,他们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但我们知dào

,还有更多可怜的孩子在世界各地受苦,我想为他们出一份力。”

“孤儿慈善基金会?专门为那些在战乱中失去家庭的孩子?”

齐祖萍大概明白了,但也觉得对方的想法有点不实jì

。相隔数千上万海里,就算有钱也做不了什么吧?

“我爸爸很支持我,所以我打算捐出我去年的专辑收入,成立一家专门的跨国慈善基金会!不光是曼城福利院的孤儿,还有欧洲和远东那些可怜的家庭和孩子们!齐小姐,你在曼城市文教局工作,应该能帮zhù

我在各个学校里宣传下吧?”

爱丽丝很认真地牵着齐祖萍的手,仿佛早就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从未尝试的大事。

“也许我可以通过我爸爸问问吧……或者说,也算我一份。”

齐祖萍想了想,也打消了今天买衣服的念头,决定和爱丽丝一起创办这个慈善基金会,说不定这家基金会正式运作之后,自己还有机会外出走走。

“那太好了,我还打算两个月后的演唱会上,也顺带宣传一下!一定会有更多人支持我们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直接就打算回去告sù

自己的家长,至于这次什么都不买就空手离店,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刚一绕出衣架区,就看见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华裔男子站在了面前。

“尊敬的爱丽丝小姐、齐小姐,鄙人是小店的经理。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二位的谈话,我本人愿意为爱丽丝小姐的慈善基金会捐赠五百美元。”

店经理笑得更外热情,仿佛对这种社会慈善事业特别上心,不过下一句话就暴露出本意:“我还可以替爱丽丝小姐和齐小姐在同行会上宣传一下,希望爱丽丝小姐能在慈善基金会今后的活动中为本店略微提名一下,将不胜感激。”

咦?这样就可以了?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嘛,比什么广告代言还简单!

爱丽丝和齐祖萍面面相觑了几秒之后,几乎同时眼前一亮。

一个小小的插曲随着爱丽丝和齐祖萍登上马车而结束,在这个热闹的新春正月初三显得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商业街的喷泉广场,想起一阵优美的旋律,开始播放被誉为爱丽丝出道以来风格变化最大、最大胆的、也是最受目前曼城年轻人疯狂追捧的新歌《缘》。

这是为了扶持妻子麾下大有潜力的爱徒,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写歌”的程大熊,再次为华美国民们奉献的音乐艺术品。

一首后世大街小巷传唱的《遇上你是我的缘》,本来一直被程大熊雪藏着,准bèi

送给最新收的女弟子、好友李想的小女儿李慕心。不过在妻子珍妮的说服下,程大熊临时改变想法,将这首歌送给爱丽丝作为大学毕业礼,也是爱丽丝最新发行的专辑主打歌。

歌词一字未改,从头到尾都简单露骨,温柔中又热情奔放。歌词中的雪莲花也不是后世那种高山花卉,而是指北美大陆原生的美洲黄莲,如今是华美的国花。这种莲花大量分布在滨州和江州的原野湿地沼泽中,其根茎莲藕一直是印第安原住民的食物来源。

悠扬的旋律中充满了热情甜腻的爱意,一下引爆了广场四周年轻人的情绪,商业街的人流并未因为消失两辆富贵人家的马车而清淡下来,反而越发人潮汹涌。

“高山下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

“一切等待不再是等待,我的一生就选择了你。遇上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我爱你,就像山里的雪莲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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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磨刀霍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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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3月2日,周五,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农历正月十五。

今天,就是每年新春大假的最后一个节日上元节,此时的华美明珠岛海外领还处在新春大假的最后高潮之中,商业街人来车往,爆竹声遍地,小孩子彼此追逐着在街头巷尾。

新拓展的港口在农历新春之后终于迎来了新年最大一波来客:总计六艘华美大小商船在一艘苜蓿级护卫舰的陪伴下进入港区。

龙竹号是苜蓿级护卫舰第三批次改进型的首舰,是华美亚洲舰队第一艘装备全新钢制线膛炮的最新主力舰,也是该级舰第一次部署到远东。其100毫米舰炮的射程几乎可以和公主级轻巡洋舰上的120毫米维斯沃斯旋膛炮媲美。

而龙竹号的第一任舰长,则是周平少校,华美颜公馆颜七姑的儿子。龙竹号的加入,让亚洲舰队的实力再次登上一个台阶。而对周平来说,也是懂事以来第一次回到东方。

由龙竹号护航的商船队里,有五艘都是挂着东联集团旗帜的小型商船。说它们小,也比南洋常见的大明商船要大不少,但在东联集团里以前根本就不存zài

这种船型。

它们是国内最早一代全蒸汽近代与内河通用商船,满载排水量不足千吨,最大载货量约450吨,船龄大都超过了十五年,属于正在陆续淘汰的国标440型,而目前东联集团最小的商船都是载货800吨的东联800型。

以华美的眼光来看,这种小号商船跨越上万海里出现在远东本身就是一种不小的奇迹,稍有不慎,它们就可能在中途歇菜。

其实这五艘国标440型商船是东联集团为大明广福行从华美本土代购的二手商船,属于罗惠德的广福行在香港东方银行按揭贷款购买的第一批华美造商船。更是大明海商首次拥有了蒸汽商船。

为了让这些翻新过的二手船能航行到远东,东联集团也没少花力qì

。从出航那天开始,它们的货仓里就堆满了燃煤,还一路停靠磨蹭了几乎半年之久才到达明珠岛。以至于内外脏得看起来更加陈旧不堪,不然以它们那可怜巴巴的2000多海里的标准续航力,是根本无法跨越大西洋和印度洋。

剩下的最后一艘、也是最大的一艘。则是华美目前最豪华的大型远洋客货两用商船印度洋仙女号,挂着国有远洋运输公司的旗帜。

作为太西洋女王号的第三艘同型姊妹船,印度洋仙女号这次除了受雇于华美陆军,运送一批陆军新兵前来远东,还搭载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印度洋仙女号那华丽的身躯靠上码头的时候,就几乎夺走了港区所有人的目光。良好的远航居住条件让每一个走下船的乘客都精神颇佳,而在码头接客区,早就有一群急冲冲的军人在等候。

首先上岸的是约600名华美陆军官兵,他们都是完成去年秋冬季新兵训liàn

的新兵。将分别加入国防军东方旅和外籍军团棕熊旅,以替换这两支部队的退役兵员。

接着下船的,是东联集团从本土派来的一百多名职员,他们也是前来远东轮换岗位的。现在在远东,有多达千人的东联集团职员,除了部分已经举家迁居远东的,他们大都每到一两年就要轮换一批。

最后下船的,则让人有点意wài

。几乎全是衣着打扮不俗的女性,甚至不少人身边或怀里还带着孩子。少数人身后还跟着若干仆人。

每一个下船的女子,码头边接客人群里都会走出一位军人,或腼腆的牵牵手,或热情的拥bào

,再或是无言的近身对视。

一位胖胖的欧裔中年妇女提着自己的行礼刚一走下旋梯,一个高大的欧裔二级军士长就靠了过去。卷起的袖子露出毛茸茸的胳膊。整个人如熊一样就搂住了中年妇女。

“我亲爱的波利娅,我的甜心小饼干,当我知dào

你在南山港延误航期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不过上帝保佑,明天还有一个不错的节日可以让我们彼此补偿一下。哈哈!”

“亲爱的死鬼,你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将薪水发回家里了,我不得不缩减了家里的开销!我要好好检查下你这一年的花费,上帝见证,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会马上离开!”

胡子拉碴的脸高频率地碰着妻子的脸颊,结果却遭到了妻子“无情”的吐糟,马卡洛夫厚脸皮的笑声几乎传到几十米远,引起了船上传下一片哄笑与拍手声。

又是一队阵容不小的乘客下船,当头的金发女子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衣裙华贵,身边还牵着一个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身后一长串人几乎全是仆役,无论男女都提着行李箱。

“少校,您的夫人应该是这艘船上最美丽的天使!”

“我敢肯定,少校夫人一定是把半个庄园都装在行李箱里带来了!”

任兴忠在同僚的掌声中不好意思地出列,走到金发女子身边,深情凝望了几眼后,还是忍不住将对方拥bào

入怀。然后又转过头,打量已经离别三年、胆怯害羞的儿子。

“快叫爸爸,亲爱的。”安妮见儿子缩到自己身后,赶紧蹲下身,将儿子推到了丈夫跟前。

当初任兴忠从本土出发的时候,儿子才只有几个月大,现在已经能够站着说话了。任兴忠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只是微笑着用手触碰着儿子的脸。

要知dào

当安妮打算携带儿子一同前往远东探亲的时候,杨雯雯还坚决反对过。即使乘坐的是大型豪华客轮,但深知远洋航行风险的杨雯雯也十分担心小孙子的安危。

小男孩望着眼前陌生的军官,再回头看看母亲,最终还是低下头又抓紧了母亲的裙边。任兴忠和妻子对视一眼后,只能露出一脸苦笑。

不多时,乔肆的妻子和长子,于山的妻子和幼女也出现在乘客当中。可惜此时此刻乔肆正带领一支东方旅和棕熊旅的混编部队在大员岛执行一项重大任务,只有于山代为接待。

几十位东方旅官兵的探亲家属走下船,掀起了码头上阵阵哭泣与欢笑交织的热浪,许多久别妻儿的军官或士官居然都红了眼。

这种安排应该是华美国防部第一次尝试,目的就是让部署在偏远地区的官兵都能有机会和家人团聚。虽然东方旅在组建之时,国防部就特批军官或高级士官家属可以随行定居明珠岛。但实质上只有少部分人进行了申请。

由于远东军事行动时间表的拖延更改,东方旅原计划的三年部署期不得不继xù

延长两年,除了按役期正常退役或替换的官兵,大部分人都不得不继xù

待在远东。

为了照顾官兵情绪或是保持士气,国防部除了慷慨地给予部分官兵军衔晋升外,还同时在去年末安排了这次大型远东探亲活动。只是由于印度洋仙女号在南山港中停期间临时汇合那五艘卖给广福行的二手船,才导致本应该在农历除夕前到达明珠岛的行程拖延到了今天。

随着最后一位家眷下船,码头的人群才渐渐散去,紧接着又一波码头工人靠了过来。开始了下阶段的货仓卸货工作。

似乎是进港之时还在睡觉,当大部分水手都开始离船的时候,印度洋仙女号的船甲板上才出现一位西装打扮、睡眼朦胧、提着行李箱的华裔年轻人。

“请问您是新任的外交部远东事务司助理的常先生吗?”

一位举着牌、快在码头边失去耐心的欧裔男子一看到华裔青年独自一人走下船,赶紧跑了过去。

“你好,我就是常玉,这是外交部开具的任职文件和身份证明。”常玉一边和对方握手,一边不好意思地从身上取出身份证件和任职书,“中途船只耽误了航期。所以迟到了。麻烦你带我去远东事务司办公室,我会当面向金司长道歉的。”

“很遗憾。金司长现在正在访问大员岛,这是他临行前对您的工作安排,请您马上去香港面见康拉德总督。信件内容二级加密,要您自己解析。去香港的船票我也帮您准bèi

好了,您只能休息两天,后天就出发!”

说着。一封纸袋就递到常玉的面前。

没想到自己刚一下船就接到了这么紧张的工作安排,似乎还是很重大的任务,常玉再一次对自己调职远东报以深深的期待。

……

……

此时此刻,华美香港总督府。

“总督阁下,巴达维亚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已经到了。希望他们的船员和士兵能进市区休整。”

总督官邸办公室的大门推开了,一个文员此时走了进来,向康拉德递上了一份文书。正在窗台前修剪花卉的香港总督手上一晃,差点就误伤了一枝花茎。

“倒是比葡萄牙人的效果更高,不过从那个满是蚊虫和疾病的乡下过来,就应该更自觉点……告sù

他们,他们只能在港口检疫区活动,而且必须经过充分的卫生检查!”

康拉德被人打扰后的心情不是很好,手里的剪子就重重地敲在了窗台上:“对了,卫生检疫后让他们驻扎到指定的区域,不能进入市区。让警察盯紧一些,今天是上元节,我可不想发生任何可能骚扰到香港市民的事件!”

康拉德的指示下达一个小时后,大约八百多名解去武装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水手或雇佣兵登上了香港码头的卫生检疫区,纷纷带着大惊小怪的惊叹和羡慕的目光打量着这座和其他东方城市颇有不同的华美地盘。

和整体颜色原始灰暗的巴达维亚或是香料群岛的贸易堡垒相比,这里空气清新,视野开阔,入眼的一切建筑都是清新明亮的颜色,更没有那些几乎和半个野人相当的爪哇土著走来走去。

远方整齐的市区街道和绿化带,以及海腥中夹杂的若有若无的美味,让每个来自遥远欧洲的雇佣兵都心旷神怡。

不过,还没等到他们将看法汇总起来继xù

探讨,一行华美东方旅官兵、警察以及十几个检疫区的卫生人员就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几乎所有人都被勒令由里到外拖掉那身因为长时间的远航而脏得可以和乞丐一比的衣服。

“不!绝不!上帝啊。这是对我个人的侮辱!中尉,瞪大你的眼睛,好好kàn

看这份文书和我的将军身份!我是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也是这次军事行动的总指挥!”

负责这次日本贸易开关联合行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指挥官是位丹麦汉子,名叫拉斯穆森,此时正唾沫飞溅地朝着一位华美中尉军官大发雷霆。

“很抱歉。将军阁下,现在还没有正式组建联合指挥部,所以,您现在的身份还是普通入境者。我奉命指导各位进行卫生消毒工作,否则将无法提供下一阶段的物资补给。”

听完翻译后,年轻的华裔中尉冷冷地朝表面身份远比自己高了无数档的荷兰少将行了个军礼,但并没有放qì

自己的职责。

大概现场的某些气味正在悄然散开,几个离拉斯穆森最近的华美卫生检疫工作人员都偷偷掩上了鼻。

“该死的香港总督!告sù

他,我们可不是爪哇土著。更不是敌人!”

拉斯穆森大概觉察到了什么,又环视了一下四周渐渐围上的上百名华美士兵,以及那纷纷拉开枪机的步枪,脸涨得通红。

“也许我们确实该换上一身更舒适的衣物,看样子他们也都准bèi

好了,您说呢,将军阁下?”

看到不远处的窝棚里整齐码着一摞摞**物,一个陪同拉斯穆森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书记官在一边轻声嘀咕着。

“好吧。让大家脱去铠甲。”见反抗无效,拉斯穆森也只能红着脸脱下了扣在身上的胸甲。而取下头盔的瞬间,从他一团糟的头发中飘出的味道,让距离最近的几个华美卫生检疫人员都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将军阁下,必须全脱掉。除了你们的铠甲和武器,其他的都会集中烧掉,不过我们会补偿每人一套全新的**物和衬衫。”一个华美欧裔工作人员又挡住了拉斯穆森的去路。

“真是个可耻的日子。我们可不是来参加野人舞会的……”拉斯穆森看了看四周的部下,终于不耐烦地开始大力撕扯身上的衣物,“好吧,让小伙子们振作起来,我需yào

所有人在走进澡堂子的时候依然保持士气!”

几分钟后。赤条条的拉斯穆森挺胸抬头,第一个朝远方的某座大木棚走去,然后身后跟着数百名同样白花花、亮晃晃的小兵。

也不管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的遮羞问题,在附近偶然路过的香港女性居民的羞怯嗤笑下,几百个荷兰雇佣兵上下剥了个精光,雄赳赳气昂昂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依次进入了洗澡消毒窝棚。

……

按照华美、葡萄牙以及荷兰各自在远东的负责人的商议安排,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成为开春后“荷美葡三国对日本贸易交涉行动”的主力。

由于大员岛发生了紧急变故,华美亚洲舰队的大多数主力都前往了大员岛的安平港,所以只能抽调包括金城公主号在内的3艘战舰、1艘运输舰以及两个连的东方旅官兵参与行动。

荷兰东印度公司承担了最大出兵额,从爪哇派出了6艘风帆战舰和600多陆战雇佣兵。葡萄牙则负责从果阿、马六甲和澳门组织3艘风帆战舰和300多陆战士兵。三国总计13艘战舰和1300余陆军兵力。

虽然这次日本开关行动华美方面因为大员岛问题而大大减少了出兵规模,但对于驻防远东长达三年之久国防军东方旅而言,还是一次难得的实战校验机会。所以华美陆军远东地区司令部司令邓剑少将考lǜ

再三后,亲自挑选了参与这次出征的连队和军官,为此他还特地为行动官兵提前放了大假。

葡萄牙的人船还未完全到位,离三国联合舰队正式出航还有大约半个月的时间,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欧洲风帆战舰和士兵出现在香港岛,还是引起了大明海商们的私下议论。一些已经完成贸易的大明海商,生怕出海后遇见什么意wài

,都推迟了离港。

小道消息不约而走,广州南头指挥使司等周边大明两广备倭营镇也为之紧张不安起来。一时之间,扼守广州水道的虎门炮台是日夜通宵戒备,生怕这些聚集在广州外洋的泰西番兵会趁机登陆抢掠地方。广东巡抚赵有恒,更是多次召见正在广州为新军供货的东联集团的业务代表,专门询问了若干事。

几天后,少数消息灵通的海商们终于听到两个重yào

的字:日本。

得知真相和安全承诺后,人们才长舒了一口气。

日本到底做了啥要死要活的事得罪了这些西洋番夷,垄断日本贸易航线的郑家是否会和番夷引发冲突,大明海商们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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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最大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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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员岛首府东宁城。

隆武二年上元节的第三夜,没有了行人如织的花灯夜市,也没有了流光四射的烟花保住。

除了城头的部分灯笼火把,这座拥有九万人口的大员首府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蜷缩在黑暗里,而这种情形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

微弱的灯火照耀下,街边和路面还偶尔可见已经干涸许久的血渍,或是隔三差五的房屋砖瓦废墟。

一个排荷枪实弹的华美东方旅官兵以标准队列在街头行走着,清脆整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头回想。领头的少尉军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月光下街道两侧的房屋,士兵们则表情冷漠而紧张。不多时,从街对面也走来一队打着火把的大员兵丁,两队人错身而过,彼此都善意地点头。

城西的安平港,则更是另一幅景象:大员水师的战船全都收帆落锚,老老实实地靠在岸边,船上没有一丝灯火,而以细君公主号为首的华美亚洲舰队主力则将安平港堵了个严严实实,所有舰炮都对准了港口和城池方向。

一个营的国防军东方旅官兵配合着大员军兵在东宁城内驻扎巡逻,而在城外和港口,则完全由华美外籍军团棕熊旅官兵和亚洲舰队的主力接手。

不算海军兵力,一个整编的外籍军团步兵旅外加一个东方旅步兵营,华美在东宁城内外部署了超过3300名陆军官兵。

如此大动干戈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大员岛内部不久前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未遂军事政变。

大员宣慰司前宣慰使颜思海,在半年前病逝于华美明珠岛海外领。为了落实安葬事宜,表面上陪同颜思海在明珠岛治病、但实质形同软禁的颜思海的妻妾家眷返回了大员。

按照和华美方面暗中达成的协议,前大员宣慰司同知颜思成并没有遵从颜思海临终前的遗嘱,而是在颜思海断气前半个月就向“效忠”的鲁王派去了使者,请求继承大员宣慰使的职务。

颜思成以成熟勤政的形象获得了罗大等颜家元老的支持,但他毕竟在颜思海重病之后很是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尤其是将颜思海家眷全部移送到华美明珠岛软禁隔离尤为引人诟病,所以部分大员将领对颜思成不顾亲情公然夺取大员统治权的行为有了想法。

就在一个多月前,同情或者说是支持颜思海二儿子的部分东宁城守军和水师将领,在某个夜晚突然发难,趁颜思成和罗大等人带领水师主力往浙东运粮的时候,举兵抓捕了城内属于颜思成的心腹成员,攻占宣慰使官邸,企图扶持颜思海未成年的二儿子上位。

辛亏当时一个颜思成的心腹幕僚在港口喝酒躲过了抓捕,仓皇化装逃进了一艘还未返航的东联集团的商船,才把消息传到了香港。

随后的事情就明了。华美亚洲舰队紧急出动,直接封堵了东宁府安平港。几天后掩护从浙东受封返航的颜思成发起了反攻。

华美亚洲舰队炮击安平港和东宁城防,一天之后就击溃了发动军事政变的叛军,远东特战分队潜入城中抓捕并拘禁了颜思海的家眷子女。

整个棕熊旅和一个东方旅步兵营以保护华美商人和资产的名义登陆大员,对东宁城和安平港实行军事管制,随后金小寒以华美外交特使的身份进入东宁城。

东宁城发生的军事政变还没有来得及传到大员岛其他地方,就这样被颜思成联合华美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镇压下去。这场未遂的军事政变导致安平港和东宁城的大量军民建筑被华美海军舰炮摧毁,死伤百姓上千人。

夺回东宁城的自相残杀的战斗中,大员叛军伤亡两千余人。为首的政变将领被颜思成毫不犹豫地处决。在后续的残酷肃清中,被判定为“谋反”的大员各地陆海官兵又超过了三千人。两厢加起来,几乎占去了大员陆海总兵力的三成。

在金小寒的谨慎建议之下,加上颜思成自知终归对不起逝去的亲兄长。颜思海的家眷还是在春节之后被免除了一切罪责,只是责令永久移居海外。

所有被判定罪不及死的叛乱官员或士卒,则在不久之后和家人一起被送到淡水县与鸡笼县的矿场服苦役,今生恐怕都难返自由之身。

……

其实早在颜思海病重送往明珠岛后之时。华美军方就以联合军事演习的名义在大员守了好几个月,本以为风平浪静了半年没啥问题了,结果还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虽说是反应及时。半个月就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大员政治危机,但华美军队在这次行动中也伤了不少大员百姓的心。尤其是掩护罗大的水师强攻东宁城的时候,华美亚洲舰队的炮火不光直接摧毁了不少参与叛乱的大员战船,轰破了东宁城防,还伤及了东宁城内的大量无辜百姓。

如今白日里上街的东宁城百姓,看到街头巡逻的华美东方旅官兵,都是怒目而视。而重新归顺在颜思成旗下的部分大员水师基层官兵,更是对华美海军无情的炮击心生恐惧与怨恨,大员多年来花费巨大财力从华美购买的千吨级纵帆巡洋舰,这次也被击毁了一艘。

为了尽快安定民心,也为了改善华美的形象,金小寒临时和香港总督、明珠岛海外领以及东联集团达成了共识,向东宁城运输了大量民生物资,还组织了一支明珠岛医院医疗队到东宁城为当地百姓免费诊疗。

考lǜ

到大员岛的政治稳定,金小寒甚至在一周前请示国内,让长期支持颜思成的颜显屏和颜思海的长子颜显风回大员一趟。尤其是后者,作为颜思海长子和最初的继承人,他的表现和立场将直接影响到大员内部派系的稳定。

金小寒很快就收到了国内的正式答复:内阁同意了他的建议,将在局势稳定之后,动员组织一批华美颜公馆的成员以奔丧的名义回大员探亲。顺带允许金小寒以人道主义的名义补偿一下华美军方在大员内乱中对东宁城造成的人员财产损失。

金小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持华美在大员不可动摇的影响力!

作为由华美扶持起来的远东三大代理人之一,军事政变出现之前的颜氏大员,是其中关系最久、政治最稳定、经济最成熟的地区。

兰芳自由领无论是领土还是人口都是三家里最少的。刘香的政治素养也非常糟糕。如果没有华美帮着内外打理,那个由一帮子海盗暴发户建立的准国家很难说能在土著环视的马来半岛立足。从经济上讲,国民人口十万都不到的兰芳现在还处于“哺乳期”,除了每年收回一些贷款利息,华美对兰芳的付出还远大于回报。

吕宋共和国在这三家里面领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开发最早,但也只是理论上的首席位置。

吕宋建国不到三年,一直在孜孜不倦地通过各种渠道从大陆大规模移民,但全国华裔国民人口目前也只有十五万出头。经过最新的摸底调查,吕宋大岛上的土著至少有百万,能否长期和平共处还是个未知数。而且南方还有个长期敌对的、实力不俗的苏禄王国,国家内外安全环境相比之下吕宋是最恶劣的。

经过残酷独立战争的吕宋,虽然有着华人和西班牙人近一个世纪费力经营的底子,但许多地方还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战后重建在短短几年内是不可能完成的。吕宋从华美手里获得了远比兰芳和大员多得多的援助,发展前景自然很乐观,但要真zhèng

步入正轨估计还需yào

至少五年以上。

相比之下,大员和上述两家就完全不同了。

从二十多年前颜思齐率部登岛算起,时至今日。不算归附的十来万原住民熟番,颜氏大员各地治下的汉民百姓已经超过了三十万,地方政权建设快速稳定。经济上,在东联集团的大力支持下。颜思成主政的大员经济建设可圈可点。

在满清南侵之后,明朝东南沿海已经处于高度军事割裂状态,地方民生经济破坏严重,保持稳定的大员在华美主导的远东经济圈内的地位权重是直线上升。

满清南侵前的1644年。华美从江南各省累计进口生丝10000担、茶叶9000担,1645年就急速下滑到只有生丝3000担、茶叶2000担。其中大员产的生丝和茶叶就分别达到了1200担和1000担之多。

此外大员对华美的黄金、紫铜、煤炭、硫磺、稻米、植物油脂、粗糖出口,在1645年也占了相当大的份额。而华美出口远东的许多重yào

商品里。大员也占去了大约两成。

可以说,大员已经成为远东“甲申之变”之后,华美在远东进出口贸易中的绝对主力市场!

这样一个对华美远东经济至关重yào

的地方一旦不稳定,无疑是最糟糕的事情,这也是以东联集团为代表的华美资本家强烈要求国家掌控大员的原因所在。

……

……

在东联集团驻东宁商务办事处的办公室里,上百根白烛将白色的房间照得雪亮,金小寒抠着头皮皱着眉头,但笔下的几种方案都看似没有可行性。

这大概是范力离开远东之后,金小寒独自承担远东战略部署实施以来遇到的最大挑zhàn



大员这样折腾一下之后,自然是需yào

花很长的时间来舔伤口,但华美内阁和军方却不得不又为半年之后的远东军事行动做出重新调整。

大员保持亲华美的政治底线似乎是不容挑zhàn

的,这也是金小寒亲自前来大员岛的原因。但对金小寒甚至是整个华美远东战略部署来说,这次大员内乱也极大地扰乱了华美的战略节奏。

按照范力一手制定的全新“远东皇冠计划”,华美将在1646年底投入三个满编作战旅(棕熊旅、东方旅、志愿旅)来参与对满清作战。

先防后攻、多点开花、直取南京,除了广东的明朝新军,装备与战力不俗的大员颜家的陆海军力也将扮演极为重yào

的角色。尤其是帮zhù

浙东鲁王集团夺回南京城、牵制郑家集团的行动中更是主力中的主力。

颜家陆海军力在这次内乱中严重受损,一番内耗之后要恢复过来起码需yào

两年以上的时间,再加上颜思成需yào

借助军事手段来重新稳定内部安全,之后的大陆军事行动,颜家将不得不缺席。

颜家指望不上了。再从北美本土调集更多陆军兵力来完成远东皇冠计划?

估计不用国家安全委员会或国防部来拒绝,金小寒自己都会觉得不可能。如今欧洲和远东都到了紧要关头,处处都要用人,哪里还能抽得出更多力量。

兵力方案一下出现了巨大的漏洞,而且这个漏洞目前看来几乎无解!

金小寒是华美最熟悉现在远东局势的两人之一,另一个是他的事业导师范力。身为根红苗正的原装穿越者,穿越之初才十二岁,所以接受过不同于其他穿越二代的教育。

金小寒很年轻,但也很老道,二十岁就跟随范力在远东摸爬滚打。从明处的外交事务,到暗处的情报工作,才三十多岁就几乎经lì

了华美在远东的所有困难与危机,人生履历绝对比华美高层大多数要丰富精彩。

在范力的全力支持下,国内无论是内阁还是国会,都十分信任金小寒,几乎赋予了他极大的权力。但现在看来金小寒却陷入了的困境,他自认为要全盘修改出一套能让国内满yì

的方案几乎不可能。

把问题全部踢回国内,让内阁或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去烦恼?金小寒也自认为太掉价了。也辜负了事业导师的期望,他也希望能像范力、苏子宁或严晓松那样为这个国家创造出一项项能引领历史的决策。

据说几年前投降满清的洪承畴已经抵达了南京,就任“总督军务招抚江南经略使”,这代表着多尔衮已经基本搞定了入关后的北方乱局。新一年的大举南征已经进入倒计时。

日本贸易开关行动也正式开始,各方力量正在聚集,届时对日攻略也将拉开序幕。

但金小寒已经实在脱不开身了,甚至预定下个月启程访问浙东鲁王小朝廷的事。他都无法如期到场,只能留下指示让马上将要抵达明珠岛的新任外交部远东事务司助理常玉去代劳。

有敲门声传来,金小寒这才从沉思中抬起头。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都未合眼的他,此时显得十分憔悴,那种外交人员惯有的优雅和沉稳被一种烦心焦躁所替代。

门开了,一位中年的华裔陆军上校出现在金小寒面前。

“金先生,城内防务准bèi

明天正式交接,东方旅第三步兵营会整体撤出东宁城。并将遵照远东地区司令部的命令,后天登船返回香港。届时棕熊旅的吉恩上校将代替我担任驻大员‘维和部队’总指挥。”

乔肆礼貌地行着军礼,忙乎了大半个月的他看起来也是精神不太好。为了改善城内百姓对华美军队的看法,乔肆不止一次组织官兵帮忙清理被炮火摧毁的民居废墟,甚至还亲自带着医务兵去访问一些街坊百姓。

“非常感谢邓将军、乔上校和吉恩上校对外交部工作的支持,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都可以离开这里了。非常抱歉,这么晚了还要让你们连夜准bèi

。听说你家人这次来明珠岛探亲,结果你还在大员岛执行任务。”

金小寒很熟悉眼前的陆军军官,甚至很早就听说了对方一些传奇的成长故事。

“金先生不也是和家人分开的吗?您一直在做表率,没人有资格指责。”

乔肆微笑不减,二十多年的华美军旅生涯,已经让他看起来和一位土生土长的华美国民没有太大的区别。

“对了,上校,对未来的大陆军事行动,你有什么看法吗?”

就在乔肆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金小寒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

慢慢回过身,乔肆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

作为一名已经完全职业化的华美陆军军官,乔肆从他入伍那天开始,百分之百服从命令才是他做得最多的事。可以说乔肆和许多普通的中高级军官一样,涉及到这种更高层级的战略话题,就没有多少自主抉择的惯例。

“您是指?”乔肆摘下军帽,坐到了金小寒对面。

“我想最初的军事行动保密方案,作为东方旅旅长的你,也是知dào

的。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很多,恐怕多点打击方案会变化。当然,这需yào

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防部来最终定夺,但我想身为远东军事与外交行动的最终执行者,我们的意见也是至关重yào

的。”

金小寒端起浓茶喝了口,如闲聊一样抛出了话题。

“在我看来,大员军队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的组织和行动力。所以从战术上讲,我们会出现兵力不足的情况,国防部和陆军司令部必须重新增派部队,但即使志愿旅也到位了,我们还至少需yào

一个满编作战旅,两个更好。”

乔肆略微一思索,还是从纯粹的军事角度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没有呢?”金小寒将手边写满字的信纸直接揉成了一团,表示这个方案自己早就想过了,基本不可行。

“那就放qì

次要的方向,我想无论是陈礼文将军、斯科特将军还是邓剑将军,在不考lǜ

特殊需求的情况下,都会做出这种选择,这是军事常识。我们无法在兵力不足的时候强行冒险,尤其是还要在多个作战区域行动。”

乔肆淡淡地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金小寒的脸。

金小寒一愣,又慢慢展开手里揉紧的纸团,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就是不了解穿越众远东战略意图的普通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最合理的选择?还是说自己这些人的思维惯性太可怕了?

“谢谢上校,我明白了!”

似乎瞬间想通了许多事,金小寒突然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笑容背后,还有一丝兴奋激动。

乔肆再次行礼退出,金小寒却完全没有睡意,如同打了鸡血般伏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他打算彻底修改整个远东方案,新的思路将是华美高层从未想过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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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调整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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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3月8日,周四。

一场倒春寒雪覆盖了北美东海岸北纬40度以北的大多数华美城镇,但几乎所有的大城市工业区都进入了热火朝天模式。

对法国的军事压迫外交还在加码,但在北美南方,海军陆战队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bèi

在加勒比舰队的支援下登陆佛罗里达。而魁北克方向,本土舰队已经封锁圣劳伦斯湾,本土陆军两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营在云州徐福市完成季节,一旦魁北克气候回暖,就准bèi

沿安大略湖南岸和圣劳伦斯河北上,从内陆进逼魁北克的法国殖民地。

在欧洲,进入最后垂死挣扎阶段的西班牙王国,正企图利用华美和法国的紧张关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妄图回本。埃姆登侯国还在如打了兴奋剂般嚣张,在华美的幕后指使下,又和瑞典王国为争夺波罗地海南岸贸易重镇吕贝克而剑拔弩张。

在葡萄牙,印度洋波斯湾核心贸易殖民地马斯喀特被阿拉伯人攻陷的消息让葡萄牙王室心痛不已,贵族和商人们都陷入了抓狂状态,叫嚣要派出远征军的呼声几乎能震破里斯本华美领事馆的窗户玻璃。

等等这一切加起来,都掀起了华美在1646年开春后畸形而旺盛的军火生产。

北方工业集团最新投入使用的大型蒸汽卧式镗床,没有用来加工华美海军专用的钢制线膛炮,反而是抽出来加工出口欧洲的老式前膛加农炮。

鉴于34A后膛燧发枪成本较高、生产加工更为费时,通用工业集团干脆开启封存已久的21B燧发枪备用生产线,大量抽调其他生产部门的熟练技工,每天三班倒生产利润率相对更高的21B前膛燧发枪。

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在美属亚速尔总督区开设的生产厂更过分,冒着可能到期违约的风险,直接将本应该运回国内向本国军方交货的数万双本国制式军靴、上万条军用毛毯、以及上千顶军用帐篷给送进了开往埃姆登的商船。

就连加勒比海外州巴巴多斯岛上的国有能矿矿业集团下属的硝石公司,这次也来劲了。装载上千吨生物法硝田产出的精纯硝石的货船直接调头前往欧洲。

你说这是南山化肥公司订购的生产化肥的工业原料?见鬼去吧,就算给了违约金也是大赚一笔的买卖,何况现在本土粮食吃都吃不完,粮价一跌再跌,生产那么多化肥还有毛用,谁管他的!

曼城市、青城市、雅城市的中等职业培训学校的应届毕业生们,还没等来夏天的正式结业,就被各个扩产企业以提供“带薪实习机会”的名义从学校里提前带走,将一群嘴上嫩毛还没褪掉的小年青们赶到了正式生产线上。

大型军工企业集团开始进入产能爆fā

模式,自然又极大地扩增了生产链上相关原材料与半成品的需求。一时之间几乎所有的本土供应商都卯足了劲扩大生产。

海外进出口贸易有萎缩吗?不不不,那绝对是假象!哥们儿现在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但谁他妈的会和加班工资过不去啊?

加上华美本土各地如火如荼的大量基础设施建设,如此大幅度的工业产值增加,1646年度的华美经济算是打响了漂亮的头炮。

以军工带头的强劲经济引擎一运转,就让全国上下一片热血沸腾,甚至滨州地方议会已经在报纸上联名发表了应该尽快向法国宣战的疯狂言论。

但是掌握整个国家内外战略安全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却在此时进入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冷静模式。

……

……

本年度参议院改选以及总统换届,也让新一届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有了些变化。

几大老人都已经退出。除了按惯例出任委员会主席的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现在国家安全委员会里已经找不到几个年龄超过六十的人了。

委员之一的海军上将张春锐因病退出,此时海军总参谋长孙阳中将作为军方代表替补进来。

外交部长史文博正在前往葡萄牙里斯本的半路上,准bèi

参加首次在欧洲举办的第五届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而副部长代伯童也在法国南特和法国外交官扯皮,所以这次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首次出现了外交部缺席的局面。

不管部长严晓松也在一周前出发前往爱尔兰,访问爱尔兰公教联盟与贵族议会。处理“如何缓和英爱冲突”以及“保护华美在爱投资环境”的一系列事宜。

加上国土安全部长范力因为那位温柔贤淑的原配聋哑妻子不幸病故,在悲痛欲绝中选择了长期休假,所以内阁代表就只剩下了总理关如中和国防部长郑泉两人。

除此之外。唯一还保持着多年委员身份不变的,就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长苏子宁。

现在摆在几个委员面前的文件,是从外交部远东事务司发来的,内容属于最顶级加密,也就意味着只有现场的委员才有资格第一时间阅读。假如总理关如中不是委员会成员,那他也只能在一段时间之后才有可能了解到内容。

“三天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下去,必须给予准确的回复。”

齐建军这些天的白发又多了些,人也更加疲惫,只有两眼的精光才能显露出他当前谨慎而焦虑的心情。

“负责日本行动的舰队按计划下周二就要出航,我同意金小寒的意见,相关外交接触行动,可以授权委托给亚洲舰队负责,金小寒本人还是要专注解决好大员问题以及协调工作。”

作为军方代表的海军中将孙阳,自然是全力赞成由军方代替无法分身的金小寒去处理日本问题。授权军人处理外交工作并非首次,因为孙阳自己十几年前就被内阁授权处理过巴达维亚的外交工作。

“常玉之前在欧洲也是担任的驻伊比利亚总领事馆商务参赞,虽然还很年轻,但很擅长经济商务方面的外交工作,之前的地中海贸易战略建议书就是他一个人完成的。由他代替金小寒与赵有恒交涉‘地方贸易服wù

协议’我看也没问题。”

关如中很是喜欢这个外交部的新锐人才,所以也赞同了金小寒的提议。

“这些都是简单的小麻烦。那让常玉和文宇军代替金小寒出使浙东鲁王集团、并负责执行‘远东皇冠计划’第二号方案的事,也没问题吗?两个小年青一来就参与这么绝密的事。就算是金小寒也略显经验不足,风险实在是无法预料,这个第二号方案简直太荒唐了!”

国防部长郑泉显然还是对这份顶级加密文件的最核心内容执反对意见。

……

……

“远东皇冠计划”,简单来说,就是去年范力针对满清南下、南明朝廷内争以及郑芝龙严重影响华美东亚战略利益而拟定的非历史走向的战略计划。

远东皇冠计划的基本面,就是由华美zf直接出面,联合大员、吕宋、兰芳三家,全面扶持浙东鲁王集团,再以广东新兴地主买办集团为前台,在长江以南培植一个亲华美的南明政权。

计划的核心。是帮zhù

鲁王和广东新军反攻南京,只要支持鲁王的广东新军进入南京,那鲁王的正统性就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强。

以此为目的,范力设计了“存人失地”、“借刀杀人”与“先防后攻”的三步规划。

第一步,在满清攻破钱塘江防线之时,以国防军东方旅、亚洲舰队主力和大员颜家水师组成一支两栖联合舰队,负责将浙东鲁王集团的残余有生力量转移到舟山去,而投靠郑家与隆武朝廷的舟山总兵黄斌卿是绝对无法阻挡的。

历史上,浙东鲁王集团也确实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出逃舟山。还差点被黄斌卿给端了,更因为后续一系列的内耗而失去了翻盘机会,一干有能力的抗清官员非死即散,最终鲁王也病死海外。

现在以华美海军亚洲舰队和东方旅的实力。加上颜家的配合,以及赵有恒、萧羿辅的帮zhù

,完全有能力将奄奄一息的浙东鲁王集团保存下来,从而达到扶持鲁王上位的战略目的。

第二步。浙东鲁王集团在华美和颜家的保护下转进舟山后,华美进入观望模式,放任满清杀进福建。

浙江必然沦陷。以郑芝龙集团并不善于陆战的能力,是绝对无法阻挡以近二十万规模的入闽清军。福建一旦沦陷,郑芝龙必然丢失在明朝大陆的立足地。

这种借刀杀人的战略,又有极大几率会激活重演一遍历史剧本:郑芝龙面临满清军事压力,不得不接受洪承畴的引诱,冒着引发郑氏家族内讧的危机再进行一次投机性极强的投降,从而遗臭万年。

历史上,郑芝龙虽然是郑家集团掌舵人,但在隆武朝廷建立之后,其政治投机思想渐渐和家族集团的其他人有了明显分歧。

本应该在历史上早早死掉的二弟郑芝虎还活着,据说这个汉子对郑芝龙挟持隆武朝政、消极抗清大为不满。

尤其是关乎抗清问题上,除了最小的两个弟弟郑芝鹏和郑芝豹是完全服从外,包括以前最听话的郑芝虎和郑鸿逵都差点和他翻脸,而得到隆武皇帝重用的郑彩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独立野心,更不用说坚决反对投降满清的亲儿子郑成功了。

郑家集团在历史上瞬间分崩离析,并非满清的直接军事打击,就在于郑芝龙投降后的内讧与分裂。

就算郑芝龙不投降满清,为了防范郑芝龙狗急跳墙,大员颜家将和兰芳、吕宋海军一起,集中所有主力出击占领澎湖,并配合华美海军将从闽北前线撤tuì

南下的郑芝龙水师封死在闽南沿海港口,让满清一口气吃个大胖子,彻底铲除这个霸占东亚海洋二十年的远东第一海洋军阀。

整个借刀杀人的过程,华美几乎可以不发一枪一炮,就能让郑家灰飞烟灭,至于郑成功能否坚定自己的道义和郑芝龙分道扬镳,在华美眼里已经是次要的了。

第三步,算是最顺其自然的一步,就是郑芝龙集团覆没后。华美陆军的东方旅、棕熊旅和志愿旅登陆广东,帮zhù

广东新军防住满清从江西、福建甚至是湖广南下的最疯狂一波进攻,以绝对的陆战实力大量杀伤满清将领和兵力。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满清南下失败,不得不战略后退。到时候华美海军做掩护,由东方旅、大员颜家以及鲁王残部完成最后的补刀,从舟山出发由海路突入长江口,强攻南京,配合从广东北上的棕熊旅、志愿旅以及广东新军,包抄歼灭福建和浙江境内的残余清军。

鲁王成为南明第一大势力。和满清形成划江而治,有时间和空间完成南方政权统一,此后再也无法离开华美的支持,远东皇冠计划顺利完成。

范力的远东皇冠计划可以说是充分利用了历史与时局惯性,而又创造出与历史不同的新方向,更是完成了华美在远东战略利益的阶段性收割,极大的迎合了东联集团为首的国内资本家的胃口。

当这个计划在去年秋季在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会得以秘密通过后,金小寒就在远东展开了积极的准bèi

工作,海军司令部和国防部更是不断充实亚洲舰队的力量。东联集团和国有远洋运输集团也在逐渐向远东汇集运力和战略物资,以期完成这一战略计划。

如今最重yào

的几个环节,因为大员颜家的军力严重损失而无法执行下去,导致华美的远东力量分配出现了重大漏洞。这个远东皇冠计划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名存实亡了。

金小寒的第二号改良计划,可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最大的改变,就是几乎完全改变了第一步。

不再执行浙东鲁王集团的大规模舟山撤tuì

行动,而是直接将鲁王等少数人从浙东抢救出来。从海路运抵广州!

但这样一来,势必引起浙东鲁王集团直接就和广东新兴地主集团发生政治上的冲突。那些浙东的外来户老官僚,在政治上的号召力可不一定是赵有恒有能力当面应对的。甚至前者还有可能联合割据广西、云南和贵州的拥桂派联合起来。摘掉赵有恒在广东苦心经营的果子。

逼着赵有恒和广东新兴地主集团用拳头说话?历史上昭武帝和永历帝在广东的那番自相残杀可是荒唐了到极点。

说实话,要再在广东发生一次大规模的内讧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广东被打烂是指日可待,到时候华美无论是否介入都是不得人心的。

怎么才能保证局势走向彻底掌握在华美手里?可操作方法只有两个:舍车保帅、死老迎新。

舍车保帅,就是选择性从浙东集团内挑选出极少部分“思想单纯”的资历浅且抗清意愿最强的青壮派官员,其他老家伙都早死早超生。

等这些人到了广东,虽然继xù

保有拥鲁的大义名分,但由于人数少、政治根子嫩,是绝对无法挑zhàn

赵有恒与广东新兴地主集团的政治联手。

死老迎新,就是在海上撤tuì

途中,秘密做掉鲁王朱以海,而仅仅保护朱以海的某个未成年儿子撤tuì

到广东。

这样的话,广东新兴地主集团和赵有恒就能掌握全局,而不用受到一个成年人的皇统权威的束缚,更能从道义和实jì

政治利益上取得最大收获。

以广东为战略大后方,扶持一个儿皇帝成立全新的南明政权,当满清歼灭郑芝龙集团后,进行战略防御,积蓄力量再逐步反攻闽浙湖广,最后与满清划江而治。

这样的方案改良,虽然拖的时间较长,但却减少了许多复杂环节,只需yào

华美部署在远东的现有力量,就能做到,甚至都不需yào

颜家的陆军参与。在整个过程中,华美都是救世主的形象。

未来无论是新的南明小朝廷,还是顶在风口浪尖的赵有恒或广东新兴地主集团,都会比原本的计划更加依赖华美、信任华美。

让大量的闽浙抗清官员和有生力量被满清歼灭,甚至是让鲁王朱以海意wài

死掉,完成南明傀儡儿皇帝上位,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肮脏手法。

这哪是什么“减少次要方向,巩固核心战略”,完全就是修改核心剧本了,比范力原方案的还无耻。

最终的结果,恐怕比范力的“新大明帝国”模式更吓人:政权中枢南迁广东的新明朝zf。说什么亲美都太简单了,很可能彻底沦为广东新兴地主买办集团的超级傀儡,更成为明清南北对峙、东联集团细水长流的超级提款机。

尤其是对广东那帮子被北方守旧老官僚集团恶心了近百年的地主买办而言,一旦在身边抓住一个棋子,那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再加上东联集团的贴身渗透,未来的大明帝国很可能将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历史还能这样再走一次?不可预料的事情不要太多,挑zhàn

底限的无良露骨不要太多!这也是金小寒进行最顶级加密请示,并让国家安全委员会头疼三天的原因所在。

……

……

一个小时过去了,会议室里几乎就没人说话。只有齐建军的手指头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声。

“我建议远东皇冠计划终止!直接执行最早的方案:集中三个旅的兵力,在满清扫荡福建打垮郑芝龙的时候,我们登陆天津,抄了满清老窝!简单直接,没那么多歪道道!”

“小金也在远东待得够久了,关如中,我建议你还是把他调回国内。他还年轻,以他的能力,不应该一直局限在世界的一角。应该在更大范围锻炼。再在远东待下去,人心会野的……”

郑泉发话了,似乎他已经彻底被金小寒的超级大胆给打败了,也充满了失望情绪。

看着在场一众老脸上那一幅幅难过与难心的表情。苏子宁心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一种难以表达的担忧。

这种担忧和一个多月前的国会大会上看到众人大吵大闹又无法解决实jì

问题时一样。

又要继xù

拖延下去吗?或是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满yì

结果,就要否定掉曾经的努力?苏子宁已经有点厌倦这种感觉了。

“苏子宁,看你的表情,似乎有想法了?”突然。齐建军端起了茶。

齐建军一番话,引来了与会众人的目光。

“老齐,老郑。我想大家是不是对金小寒有点失望,准bèi

换人了?”

苏子宁丢下手里的文件,慢慢站了起来。

“我知dào

现在在国内有一份秘密的名单,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我知dào

那是一份‘接班人培养’名单。金小寒就是其中一员,如果没猜错,他还是属于第一梯队接班人,和他一样的人还有好几个,都属于我们这些年重点培养的对象。”

“我们应该专门有人在观察并记录其表现,并不断给予他们更多的锻炼机会和权力。老范从远东调回国,金小寒才三十五岁就掌握远东外交重任,甚至有许多独断权,应该就是接班人培养思想在里面。”

“而我这些年一直在坐冷板凳,与其说是我个人的选择,不如说是有人仅仅把我放在一个可以大用但不可重用的位置上。我想也是因为我年轻之时的一些不好思想付出的代价。”

在一众都上了年纪的人面前,那种久违的搅屎棍声音又出来了,而且一如既往的立意怪异而大胆。苏子宁的话很平静,但现场某几个人都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其中就包括齐建军和郑泉。

而年纪比苏子宁还小的海军中将孙阳,则以一副并不友好的目光看住了几个年长的人。

因为孙阳已经从某些渠道得知,自己竞争下任海军总司令的路基本被堵死了,而年龄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本土舰队司令文拓中将,则早被内定接替将来王铁锤退休后的位置。

再一联想苏子宁刚才捅破天窗的话,孙阳的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怪。

“老齐,老郑,我们就这样继xù

做家长?看起来我们就像是在幕后偷偷布置一系列家庭作业,然后看谁最接近我们的标准答案,谁就越有希望。这种命题式的考核模式,真是我们需yào

的未来接班人?”

“苏子宁,你的意思是?”

放下茶杯,齐建军轻声询问道,而郑泉则闭上了眼睛,脸色有点难看。

“各位。我觉得我们似乎做错了一件事。”苏子宁坐回原位,将文件弄成了一个卷,慢慢摩挲着说道:“这个国家的未来很重yào

,我们的家国情怀也很重yào

。但未来是谁的?这份情怀应该属于谁?我想,肯定不应该专属于我们在座的人吧?”

“穿越这种好事,确实可以抒发拼搏我们未曾实现的梦想。但无论我们的人生理想如何表达,都已经不是单纯的个人价值取向了。”

“未来是属于年轻一代的,但我们的考核方式,全是站在我们自己的思想和立场上去命题。我们有想过他们自己的思想和立场?接下来几十年,真zhèng

面对这个国家内外问题的是他们。如果他们现在不做好思想准bèi

,或者说是我们不关心他们的想法,不了解他们的立场,不认可他们的努力,那谁能保证我们定下的调子就一定能顺利走下去?”

“现在各行各业都在给年轻人机会,让年轻人参与。那我们更应该让这些接班人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处理,而不是我们设计标准答案。”

“二十多年来。我们培养了无数的工程师、学者、军人和听话的官僚,甚至连第二代和第三代接班人的名单都暗中拟定好了,却没有真zhèng

从接班人角度去培养一个能够真zhèng

设计与实施国家未来发展的团队,只想让他们容忍我们的情怀顾虑、学会我们的思考方式和做事习惯。”

“春节前的国会会议上。远东战略问题的碰撞,我们又一次败给了自己,而今天,也不例外。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确实摇摆不定,难道也希望下一代接班人也如我们这样患得患失?”

苏子宁说完,就将手里卷在一起的文件丢进了身边的垃圾筒。

“我不同意小苏的看法!”郑泉睁开双眼。露出一副比较吓人的表情,似乎对苏子宁的指责很是不满,“国家还在发展初期,统一思想与稳定大于一切!我们做的所有顶层设计和政策指导,都是有风险评估的,是对这个国家的未来负责!而且,我们只是在幕后观察他们,引导他们,并没有划死他们的行为和思想界限。所以,家长式命题考核的说法,我不认同!”

“一切都是真的吗?”苏子宁笑着摇摇头,将手指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我不否认思想统一高于一切,而且我们的前瞻性更容易保证国家稳定能贯彻下去。但国会或内阁中的人,有谁敢说自己对这个国家全身心的爱戴?”

“这个国家是我们一手打造的,大家都自认尽心尽责、问心无愧,为国家未来和接班人操心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我到现在绝对肯定,我们的身心至少有一半不在这个国家,不在这个时空。要说对这个国家发自内心的认同感,恐怕远远比不了常玉、周必堂、胡焕、周平、颜显风、金小寒这些年轻人!”

“我们有历史包袱,他们没有;我们许多想法和行为都在潜意识报复历史,他们没有;我们考lǜ

自己曾经的感受更多,他们没有。这就是我们和这些年轻人真zhèng

的区别。”

“我们一直在说爱国教育,不过本质是什么?不过是让民众爱我们顺从我们而已,因为我们在这个世界是显得那么孤独和脆弱。但我们真得对这个共和国有过发自肺腑的依念吗?”

“在我们许多人的内心阴暗面中,万不得已的时候,甚至可以马上放qì

这个国家跑到欧洲去、跑到明朝去。我们甚至到老了内心还在怀疑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我们的后代不会,他们的认知中历史没有如果,没有第二种可能,更没有穿越这种事,对他们而言,这个国家就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而不是另一个时空另一片土地,这里才是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国家!”

“我们一直到老了,都对这个国家没有真zhèng

的敬畏感和归属感,又如何去选自己的接班人、去引导自己的接班人?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吗?或者说,只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才能做接班人?”

又是一连串的反问,句句刺耳。

苏子宁的话,咋一听仿佛又在转移话题,或是逃避责任。但仔细一想,又似乎确实如此。

“那又如何呢?”包括郑泉在内,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提问。

“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我们都需yào

真zhèng

去接触年轻人对这个世界格局的看法见解,去思索他们可能选择的方向,而不是你的,我的,或者年复一年的国情咨文,那都是被我们刻意加工过的、让我们自己看着舒服而已。”

“我建议在场的各位,考lǜ

将更多的优秀青年派往远东、派往欧洲、派往世界各地。不要怕他们去了解这个世界,更不要怕他们对这个国家、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立场和我们有多么的不同。”

“要让他们真zhèng

成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掌舵者,必须现在就让他们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亲手去做。他们能想通、能总结、能看明白,甚至是吃上一个教xùn

,也比我们在这里念念不忘又举棋不定更重yào

!”

“金小寒他们,乃至我们更年轻的后代,接受了我们的教育模式,那我们也应该接受他们的民族与家国情怀的理解方式。我们被一些陈旧观点和思想包袱束缚太久了,久到我们越来越不知dào

怎么去做。而且迟早有一天,我们的一厢情愿或是给这个国家制造的障碍和误解,还是会被后代们推翻修正。”

“在场的都是把个人荣辱放到一边的明白人。所以,我们评断一个接班人是否合格的唯一标准,就是谁更爱这个国家,谁的思想对这个国家更负责!”

苏子宁说完了,一如既往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毕竟这个国家从一开始,也是由一群年轻人推着过来的。二十多年前,在场的人里,又有多少人的理想是真zhèng

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呢?

谁又敢说,金小寒的第二号方案,就绝对是一个对华美、对穿越群体最大不敬的开端?

苏子宁慢慢把头转向了窗外,似乎也在想这个问题。

“既然这样,分歧必须解决。现在举手表决,反对金小寒第二号方案的请举手。如果反对者多数,则另行拟定方案。”

齐建军站了起来,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他的话却很有深意,只谈谁反对,不提谁赞同或弃权。

只有郑泉一个人举手,其他人并没有动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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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福建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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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漳州府,诏安县,汾水关。

初春,闽南回暖。

清晨时分,诏安县汾水关东面的沿海平原台地之上,坐落着一座庞大而整齐的军营,明媚的春日、火红的旗帜和雪白的营帐交相辉映。

营门外的原野里,一队队身着火红鸳鸯战袄和红缨八瓣铁盔的明军步兵正在操演队列行进,远方是数百骑兵在奔驰,鼓点声、吆喝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

又是一队出操完毕的明军列队入营,除了少数刀枪弓箭,回营的大部分明军步兵的肩上都扛着成色不一的华美产21B燧发枪甚至是鸟铳。虽然个个看起来都累得够呛,但官兵们的精神面貌却还不错。

从军营规模上看,在这里驻扎的明军至少有万人,而在更东面的诏安湾里,也停泊着一支小规模的明军水师。

无论是陆地上的营盘,还是水师战船,所打都是“招讨大将军朱成功”和“御营御武中军总制”的旗号。

这是一直名义上属于南明隆武朝廷的军队,由前漳泉镇扩编而来,现在陆海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余人,领导者是年仅二十二岁的郑成功。

对郑成功厚爱有加的隆武皇帝,在隆武二年新春之后再次为郑成功加官进爵。

郑成功的身份形象又和半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年纪比大多数军中官兵都要小,但也隐隐显露出一番上位者的威势。

漳泉镇总兵已经是过去式了,这次换成了“提督禁旅,仪同驸马都尉”、“招讨大将军”、“忠孝伯”、“御营御武中军总制”等一系列的官爵头衔。

这些官爵是否值钱先不说,对于郑成功而言,却是在南明政治版图上一次地位极大飞跃的标志。

隆武皇帝对郑成功的恩宠,应该说是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他感激郑芝龙为隆武朝廷的建立和稳定做出的努力,朝廷开销的九成居然来自郑家的供奉;但也无奈郑芝龙的私心。将整个隆武朝廷的国政都围绕着以郑家私利为中心旋转。

如今福建的边关要害几乎全是郑氏家族的将领垄断把持,郑芝龙的军令手札明显要强过隆武皇帝的旨意。

重用郑成功,隆武皇帝以一位仁厚明君的素养并没有看走眼,但终归还是无法变出一个女儿,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来鼓舞这位年青人为大明朝的残垣半壁奋勇效忠。

什么仪同驸马都尉,什么御营御武中军总制,等于是隆武皇帝名义上的亲军和半个女婿的待遇。

……

……

主营帐前的一座木制高台上,郑成功正领着几个文武幕僚在默默观看远方操演的马步诸军,还时不时对着某队回营的出操官兵露出赞许的目光。

今天,郑成功身边的观训众里。还多了两位普通书生装束的青年,和四周一群官样打扮的文武官员显得格格不入。

“施琅,现在关外如何?”

大概一身重甲站久了,郑成功扯着披风一角坐下,朝身侧一位年轻的游击将军问道。

“回大将军的话,汾水关外的广东哨探,这些日子来去更频繁了些。不过往往靠近一两里就回撤了。依大将军军令,我军未做追赶。不过末将也派出几轮密探,如今关西潮州境内的广东兵马约莫万人出头。均打广州镇旗号,应是赵有恒把广州镇全部兵马都派来了。”

施琅双手抱拳,赶紧低头回答了上司的询问。

“嗯,务必严守关隘。探查即可,但不可生事。”见心腹办事靠谱,郑成功微微点头。

“郑兄……大将军,满清南下在即。难道节骨眼上,我大明这半壁残垣之内仍旧同室操戈一场吗?听说朝廷命定远伯(郑联,郑彩之弟)入浙。夺浙南分水关,已与鲁王所部多有交战。”

个子不高的年轻文人在一旁轻声插了一句。透过书生网巾,依稀能看出一头半长不长的头发。

“去岁入秋归国,我与炎武兄同受广东巡抚赵有恒所请。赵大人在广东为官清廉,助农兴商,颇有民望,并非谋权争利之辈。反而那两广总督丁楚奎尸餐素位,昏聩不堪。”另一个更年轻点的读书人也忍不住附和,“大将军蒙今上恩荣,得赐国姓,半年来勤练新军,为得就是北伐复土,却怎想困守闽南。”

这两位普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是去年返回大明的顾继坤和王夫之。顾继坤,现在已经改了字,忠清变成了炎武,算是勾勒完他原本的家国情怀。

过去的几个月里,两人已经将家乡故里的一切打理妥当,又举家搬迁到漳州。两人家财大都资助入军,昨天才正式到营拜见郑成功。

今天一早,顾继坤和王夫之就以郑成功的好友兼非正式幕僚参随的身份登台亮相,据说郑成功有意让两人分担曹秀林的担子,一个负责掌管文书,一个负责掌管钱粮。

“而农兄,你与炎武兄归国助我,弟不胜感激,所言亦是弟心中所想,今夜当畅谈一番。然君命不可违,父命不可逆。若广东兵马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郑成功的眉头微微皱着,但对两位别离多年的好友还是保持着友善谦和的态度,说出的话也比较温和。

“哼,我看广州镇也不过如此。我等怕甚,若不是大将军有令在先,才由不得他们的哨骑在关外任意游荡,早就打将出去了!”

身为郑成功的心腹,刘国轩年纪才十八岁就官拜守备,此时还是充满了年轻人的火爆脾气。

近半年以来,刘国轩已经听够了关于广东两镇新军的传闻,心里一直不服气。现在两军在闽粤交界的汾水关对峙,刘国轩早就有找对方较量一番的冲动。

“刘守备不可妄动,那广东两镇前番奉赵有恒之令讨伐靖江王叛逆,十日强行五百里,三战三捷,连破梧州、桂林。生擒伪监国靖江王逆党。即便郑老大人麾下精锐营镇,也未必有此强横,广东新军绝不可小觑!”

见刘国轩又在习惯性逞强,曹秀林赶紧走到郑成功身边,一个劲地给包括施琅在内的同僚使眼色。

“如今满清窃据中原,气焰甚嚣尘上,大有荡平江南数省、毁我皇明社稷宗庙于朝夕之心。依下官所见,若朝廷和鲁王摒弃前嫌,江南诸军齐心一体,择强者挂帅领军。同力抗清,海陆并进,必能力阻清兵南下之势,若再能外联强援,克复南京亦有可能。到时再论大义长短也不迟。大将军何不再上书朝廷,力陈要害?”

曹秀林见郑成功依然表情平静,一咬牙,把心里憋了很久的想法一口气掏了出来。

话很实在,但却很不现实。甚至在讲究大义正统名分的整个隆武朝廷体系内还是个很危险的思想,属于政治绝对不正确的典型,说是大逆不道都不为过。

为了个皇统大义名分,隆武朝廷和鲁王朝廷的兵马在过去半年里是打死打活。双方争抢兵员、钱粮、城池。波及了不少普通百姓,天灾人祸加在一起,福建和浙江的民生已经烂如稀泥,社会生产近乎停滞。

而且现在谁不知dào

隆武朝廷的真zhèng

权柄在谁手上。与其说是隆武皇帝下旨要郑成功带兵扼守闽南防范广东,不如说是郑芝龙为了保住自己的老巢而派遣自己儿子在漳州驻扎。

曹秀林的话顿时让现场气氛有点僵硬起来,就连反对内战的顾继坤和王夫之都有点担忧。

“各位。平心而论,我军和那广州镇比,谁高谁低?”半柱香后,郑成功终于打破了现场的冷清。

“自然是我闽南子弟为高!”刘国轩想都没想就第一个喊了起来,“我军所部兵马,多为郑老大人旧部精锐,哪是广东两镇新募之兵所能比之。除此之外,水师战船更是数倍于广东。”

刘国轩的自吹自擂当然是屁股坐正的表现,但除了施琅点头附和外,曹秀林、顾继坤和王夫之都默默看着脚下不语。

“论精锐老军之数,我军为优。然广东两镇得华美老军兵头亲授要领,战阵熟稔。又得两广士绅之援,银饷充足,且有香港近水楼台之便,南洋商路通达,军械粮草供给尤在我军之上。”

“去岁清兵渡江,江南毁家破业者众,民逃难如潮。又逢东南大涝,闽浙赣三省米价腾贵,临冬之时斗米竟要银二两。饿殍满地,剥树食土屡见不鲜。如今新春农事在即,却又月余未曾下过一滴雨,今年大军筹粮怕是更为不易。”

见刘国轩盲目自信似乎过了头,顾继坤忍不住嘀咕了句。他说出的情况,在场的人都最清楚不过了。

为了硬撑着编练一支不亚于广东两镇的福建新军,负责在外采办物资的曹秀林没有少在广州和大员奔走,通过个人关系,废了许多银钱才弄来相对廉价的粮草和二手华美军械。

郑家确实有银子,但又怎样?相比广东两镇新军传说中的“一稀两干”的一日三餐,郑成功麾下的福建新军咬紧牙关也才只能坚持“两稀一干”的粮食配给。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自打亲自使用过华美产的火器军械后,在郑成功眼里,除了能打能砸的三眼火铳和成本相对低廉的弗朗机炮,明军寻常装备的刀枪火器已经属于完全没法用的范畴。

现在吕宋、兰芳、大员以及广东两镇军,早就开始全面换装华美的34A型后装燧发枪。而福建新军全军装备的九千来支火铳,只有六千支是曹秀林在大员、吕宋甚至是兰芳淘来的二手21B型前装燧发枪。

剩下三千多火营官兵只能装备老式的三眼铳或火绳鸟铳凑数,在炮兵装备上,更是落后广东两镇新军一大截,大多数都是碗口铳、虎尊炮以及弗朗机炮等老式火器。

假如不是华美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过部分福建海商为郑成功供应了部分粮草和军械走私,估计此时的福建新军连一日两餐都未必能够,就更别提什么华美军械了。

“嗯,炎武兄所说才是要害所在。若来日和满清对阵,粮草军械之需关乎成败。若无稳固来源,恐难持久。再寻地方州县百姓强征粮秣。一旦激起民变,怕是清兵未来自己就先溃了。”

听完顾继坤的嘀咕,觉得对方说到了点子上,郑成功也连连点头。

这年头天灾人祸加兵乱,难民遍野,最不缺的就是兵员。而且郑家经营多年,富可敌国,有的是银子。唯一的掣肘要害就是粮草和华美军械,但这两样东西,如今全被广东垄断着。

“而农兄。你与炎武兄游学泰西三年,见多识广,若有精良军械,我之新军和华美军兵相比,又谁高谁低?”

似乎突然想到了某种话题,郑成功又把头转向了王夫之。

“依我之见,福建新军和广东两镇新军比,倒是难分伯仲。但若和华美之军比,恐怕难抵十之三四……”

在大家都闹心如何才能打开华美军械输入口的当下。王夫之的回答显得很不合时宜。

“哼!有人貌似左右看我福建新军不顺眼?米夷所仗,无非船坚炮利、粮饷充裕而已。陆上战阵,刀枪无眼,难不成那些米夷番兵还能三头六臂不成!别尽涨他人威风。灭自家人骨气!”

刘国轩顿时大怒,就差一把抓住王夫之的脖子。

其他人敬重读书人,更看重郑成功的面子,但出身草莽的刘国轩却天生看低这种只知dào

动嘴皮子的文人。甚至因为当下的局势。刘国轩还私下多次在施琅面前大谈文人误国的话题,颇有点后世愤青的味道。

“观光休得无礼!”

“刘守备消消气!”

几个同僚见刘国轩准bèi

大打出手,赶紧出手相劝。

并不介yì

刘国轩是如何义愤填膺。王夫之轻松一笑,挽起了袖子:“刘守备,听说你营中亲兵矫健强力,某不才,区区文弱之躯可比试比试。”

“哈哈,怎能让读书人和我们这些粗人比较,不敢不敢!”

刘国轩不怒反笑,还故yì

大声说着,结果看台下方一批亲兵官将都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也不管刘国轩态度如何,王夫之只是挽起袖子,居然一言不发地就起身走下台去。

看着好友这副挑衅的模样,顾继坤是一脸苦笑,而一边的曹秀林则瞪大了双眼。郑成功,更是眉头皱紧,仿佛对王夫之初来乍到就自取其辱的做法很不待见。

……

一炷香之后,营地校场之中,就围满了新军官兵,只见换了一身短衣的王夫之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在朝四周的粗汉子们拱手做礼。

“双手俯卧撑,满百者胜。谁来?”

几声喊过,没人动,大概没人真zhèng

敢在营里犯大不敬和文官对着干。

“既然想乐乐,就我来算了!读书人身子金贵,我也不为难你,若你没累趴下,就算你赢。众位兄弟,今天若我胜了,就请大家喝酒!”

刘国轩解下佩刀,推开人群走进校场,一脸不屑地看着王夫之,然后俯下身子,开始做俯卧撑。

远方的高台上,郑成功也静静地看着这边,大概也想知dào

王夫之到底想卖些什么药。

和王夫之保持匀速的俯卧撑动作相比,年轻气盛的刘国轩即使一身甲胄也做得很快很热情,能看出他日常保持着很好的练武习惯。

刘国轩抢先做完了一百个,带着一身大汗起身,一回头,发xiàn

王夫之还在做,而且状态似乎也不错。

“……九十九、一百!好!”

“嚯,身手居然如此了得!”

看似四肢不勤的读书人居然做满了一百个,倒让现场的丘八们深感意wài

,不少人都忍不住喝好鼓掌,就连刘国轩都不得不佩服。

“刘守备承让了,不过,我也只是这几日身子修养得好,算不得真。不如我二人再围营盘跑三十里吧。”

几乎不给刘国轩一点思考的时间,王夫之居然又带着一头汗当头跑出了校场,言辞之中充满了嚣张挑衅。

“我的娘啊,这书生老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此费力之后还想再跑三十里地?怕是夜不收的兄弟也没这份力了吧?”

王夫之的行为已经不能用正常来形容了,营里“观战”的新军官兵议论纷纷,连刘国轩都一时半会愣住了。

……

一个半时辰后,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又跑了三十里地的刘国轩认输了。全营哗然。

刘国轩倒不是输在实jì

的比试成绩上,而是一个在他眼里手无缚鸡之力之的文弱书生,居然两项比赛都和自己比成了平局,他之前夸下的海口被无情打脸。

震惊的不仅仅是普通的新军官兵,就连郑成功都看呆了。

作为一名带兵将领,刘国轩固然精通武艺,爆fā

力强,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骑马坐船,并没有这种超长距离越野跑的耐力训liàn

,只是仗着比对方更年轻。身体更强壮才支撑到最后。

反观王夫之,在华美大学军训之中,就多次领略了全副武装负重越野跑,而且大学体育课也经常有类似的长跑耐力训liàn



也只有顾继坤才知dào

,在华美留学三年,王夫之可是每日都没有中断过身体锻炼,甚至归国之后,每日晨跑十五里的习惯还依然保留着。

整个白天,刘国轩都没再出现在郑成功和王夫之的面前。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入夜了,王夫之、顾继坤和曹秀林三人都坐到了郑成功的营帐里。

“……华美陆军兵丁,可每日负重四十斤越野跑二十里,或负重三十斤越野跑三十里。之后再入战阵对敌。广东新军十日行军五百里,又接连三战,已堪称大明经制军之首。然我和炎武兄在华美所见,皆为寻常之事。”

“华美陆兵。野战出营,均携钢盔一顶、步枪一支、子弹百二十发、手榴弹四枚、行囊一副、餐具一套、野餐三日份、野营被毯一卷、备换军服**鞋袜一套、医药包一个、其余杂物若干。全重二十五公斤,约合我大明四十斤出头。日行七十里还可列阵接战、刺刀肉搏。我福建新军可有此体魄?”

和顾继坤对视一眼后,王夫之微微叹着气说着。

“而农兄所言非假,不过此等强兵,亦非强训所能得。福建新军兵马,仿广东新军例,一日三餐,一旬一肉,已难持久。然在华美,陆兵闲暇之时每日肉餐岂止半斤,糖酒烟茶应有尽有。若是强训,供量还须加倍,海兵供养更为优厚。”

曹秀林也在一边补充着,当初他代表大员颜家出使华美数月,这些细节也曾注意了很久。总之,将大家最乐观的地方都和华美比了一场,结果发xiàn

差的并非仅仅在武器上。光是官兵体能和后勤给养上的差距,就可见一斑。

郑家有钱养兵,但和华美一比,又完全是乞丐和地主的差距。能不能买到粮草先不说,光是每日肉食这一项,就相当于养兵花费又多出两三倍。

“我等练兵均师从广东、大员新军,自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两日一操,早间绕营长跑二十里已是极数,再长则兵丁疲顿无力接战。”

“华美陆兵所用步枪,数息一发;转轮连发重枪,弹如雷霆雨击;迫击轻炮,毙伤方圆数丈。一营之兵枪炮齐发,百五十步外人马草木皆成齑粉。试问我福建新军,可有如此犀利军器?”

顾继坤等人掰着手指头继xù

说着,越说越吓人,越说越绝望。

“三位皆曾游历华美,我也早闻此等泰西强国以战立国,士民入学即从演军武,体格战技出众,军械枪炮之利更远在我大明之上。若是东西交好,倒是我大明北伐复土大业之强援。但以三位所言,此邦若是深藏狼子野心,恐怕朝中之忧或可成真……”

这些海外华美人,怕是打仗比经商更擅长,陆战比海战更变态。郑成功又想起之前自己一直游说父亲郑芝龙邀请华美入援的立场,现在再一想想,也忽然觉得能够理解朝廷大佬们的心情了。

“大将军,华美一国虽是华胡混处,然仍是我中国血裔之邦,曼城国府民间亦心忧东土危局。兄之名登载华美京邑报纸数次,可见其国人尤其看重。”

“如今满清南下闽浙、湖广、江西在即,大明又内争不止,各自为战。加之军粮匮乏,民心不安,若无外援强助,实难应对。我与而农兄在华美三年,倒有些人情薄面,若大将军信得过,我二人可亲赴香港,出使华美香港总督府,求得军械粮草内输。”

顾继坤站了起来,放qì

了曾经的文人间的称兄道弟,正式以一名下属官吏的身份向郑成功请命。

看着当年一起游玩香港和明珠岛的好友那认真严肃的表情,郑成功只能慢慢点头。

一连串的铜锣声在账外响起,看样子似乎营里有人不慎弄翻了火塘。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收拾军械器物的各种呼喊声传来,让帐内的四人都心神不宁起来。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东海日本九州岛的平户港町,一位名叫田川松的女子正在昏暗的油灯下收拾包裹衣物,一个只有十来岁的青涩大男孩一身武士打扮静静地跪坐在她对面。

她是平户藩一个普通武士家的女儿,是郑芝龙当年在日本投靠李旦时获得的第一个女人,也是郑成功的生母。而坐在对面的,则是她和郑芝龙的第二个儿子,郑成功的弟弟田川次郎左卫门。

虽然田川松名义上的丈夫郑芝龙实在是薄情寡义,但在得知明朝局势危急的时候,田川松毅然决定留下次子,孤身前往明朝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共赴家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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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广东贸易协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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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3月20日,周二,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二月初四,春分。

今天的广州府城显得特别热闹,一大波城中百姓都涌到了城中最大的市集街道上,观看一家大型商号的开业庆典。

一家新建成的大型阁楼宅院般的店铺,傲然出现在广州城最繁华的地段。眼下,挂着火红绸缎的巨大牌匾正被七八个汉子小心翼翼地吊上正门房檐。

红绸被掀开,几串爆竹点燃,锣鼓声四起,烟火缭绕之中可见牌匾上写着四个鎏金大字“广福公司”。

在华美香港注册的广福行,今年开春后正式改名为广福公司,并启用广州城总部商楼。

虽然“公司”一词在华夏早已有之,但这应该也是广东第二家商号以公司之名公之于众。而第一家,则是比广福行更早两个月改名的南海商号,现在后者在琼州的总部南海酒楼已经挂上了“南海公司”的牌匾。

南海公司可是经营了快二十年的广东第一大地主乡绅联合体,虽然去年春夏遭受了两广总督府的打压,但依然是广东工商届一霸,商铺门店遍布两广,在琼州更是工坊林立。

广福公司是后起之秀,股东以中小海商为主,地方乡绅很少,成立不过一年,目前还只在广州府下辖几个县有分号门店,除了高州煤矿、东莞县茶厂以及新安县纱厂,旗下没有几样上规模的实体工坊产业。

但广福公司一年来的货源商路扩张很快,尤其是依托罗惠德在广西梧州的本家宗族关系,迅速在当地挤掉了南海公司的相当市场份额。据说今年开春,广福公司还和南海公司一起分享了华美在大明地区的总代理资格,迅速显露出不可小觑的增长潜力。

这次总部商楼建成开业,广福公司还公开得到了广东巡抚赵有恒的亲笔题匾,更是引起了之前许多还在观望的广州大海商的眼红羡慕,纷纷找着关系想要入股合营。

一众当初被迫联合起来的广州中小商人们。如今个个都以广福公司董事会成员或股东的身份站在了正门前,纷纷向着围观的广州城百姓拱手做礼。

“哟,陈掌柜,里面请,里面请!”

“嚯,是白掌柜啊,哎呀,承蒙捧场啊!”

大大小小的本地商人都应邀前来做客,负责接待的罗惠德是满脸堆笑频繁行礼。一众公司小股东跟班更是挺着鸡胸或大肚子,在店门前对着前来道贺的同行们高声招呼。

正忙乎着。罗惠德突然发xiàn

对面的百姓人群里,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长须中年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而在不远处,还有一辆一看就身份不低的华美式豪华马车,只是车窗门帘紧闭,看不出里面是谁。

“麻烦各位继xù

招呼贵客,我去去就来!”

赶紧推脱开,罗惠德地挤开拥挤的人群,上气不接下气来到长须男子的面前。直接就长鞠到地:“没想到赵总居然亲临,罗某居然差点看漏了眼,实在是礼数不周!”

“呵呵,罗总客气了。我也是为端午之后的‘东方经济论坛’一事前来广州造访巡抚赵大人。此次顺路而过,恰逢贵司总部开业,也应前来道贺。”

赵明川微微一笑,然后身体避过人群视线。并不打算太过高调。

“赵总尽管放心,我已广邀两广同业好友,论坛开局之时一定到场。”罗惠德一听更乐了。赶紧拍着胸部保证,“此次东联集团在广州兴办‘东方经济论坛’,论商品道,实乃我广东士绅百姓之福啊,我广福公司上下必定倾力相助!”

说完,还偷偷看了眼赵明川身后不远的马车,露出一丝求教的目光。

“就有劳罗总了,今日偶过此处,未曾携礼,过后一定补上。”

赵明川并未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只见对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知dào

对方早就为一场东联集团牵头的民间商务活动造势已久了,赵明川心里最初的担忧也减掉了大半。几番闲聊之后,就返回马车继xù

朝巡抚衙门而去。

不多时,广福公司总部楼前的庆典进入了高潮,店门两侧,几个伙计守着两箩筐的铜钱向围观人群拼命撒钱,引得阵阵疯狂的叫好。

至于在广州城郊,甚或是更远的州县,又是另一番景象,那一眼望去乱糟糟的北方流民难民,正可怜巴巴四下堆积在各种草棚、荒野丛林或是官道两侧,为了几顿吊命的吃食向着本地人卖儿卖女。

只需yào

一二两银子,人牙子就可以从难民堆里拖走一整家的男女老幼,然后又在一两日后打包卖给守候在城内的某些海商大户。

……

……

广州城,广东巡抚衙门。

后院花苑,两盏清茶,一盘糕点,八仙桌两侧,一老一中两个男子都默不作声。

慢慢翻过眼前的书信,赵有恒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或许还参杂了一些尴尬,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赵老弟,原来你此次是前来催债的啊!”

赵明川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但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做礼:“巡抚大人,此次明川携东方银行催款商函而来,也是迫不得已。不过如果巡抚大人若有支款难处,明川可再与东方银行诸位理事商议,能延些日子也无不可……”

“本抚可是冒着被人参本的险,才允许你等华美商贾在广州城出入,那可是前脚才放了通文,你这后脚就亲自上门要账。哎,华美之邦上上下下一心商营倒也认真。”

不知dào

是无奈,还是讽刺,赵有恒一看到眼前这份煞有介事、已经发过两次、每次内容都一样的东方银行的商务催款信函,心里就暗暗叫苦。

应该说在今天之前,或是说赵明川进门之前,赵有恒还沉浸在几大喜事之中。

第一件喜事,就是去年自称“监国”的靖江王朱亨嘉已经被押解到绍兴了,这段内讧丑闻以广东新军琼海镇无可匹敌的战斗力而告终。

即便经过扩编的琼海镇在内部磨合上海略有不足,但对手纯粹就是土鸡瓦狗档次。平叛之战伤亡微乎其微,还暗中缴获了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叛军财物。

镇压了跟从靖江王在桂林闹事的一干广西叛军,救出了广西巡抚瞿式耜,但瞿式耜并未领多大情。

瞿式耜既不承认浙东鲁王朝廷,也不应答福建隆武皇帝的招揽。始终认为只有现在的桂王朱由榔才是大明正统继承人,终归不是赵有恒能够联手的一路人……

朱由榔现在还在与广西接壤的永州避难,和现在的鲁王朱以海一样,朱由榔的老爹和哥哥都病死了,眼下继承桂王,从帝系血缘亲疏上看。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明朝皇位的人。

朱由榔一家如丧家之犬般从衡阳一路奔逃到永州,身边还跟了部分南撤的北方官员,目前正在接受广西巡抚瞿式耜的政治援助。就是赵有恒本人再大胆,都暂时不敢对瞿式耜支持的桂藩有什么行动。

瞿式耜的广西派系看样子是谈不拢了,无奈之下,在搜刮了一番战利品之后,赵有恒命令广东兵马撤出桂林,将军事控zhì

线划在了广西梧州一带。

现在琼海镇已经驻扎梧州,扼守西江水陆要害。控zhì

住肇庆到梧州之间的大块地盘,算是将整个广东省和少数广西地界都紧紧抓在了手里。

但这样一来,也影响了原本两广一体的社会联系,尤其是商业扩张已经到达桂林的琼州南海公司。这次也不得不紧随着赵有恒的政治撤tuì

而放qì

了相当数量的广西商路。

和郑芝龙翻脸,和前福建巡抚萧羿辅一起选择鲁王之后,赵有恒知dào

自己早就没了退路,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维护广东来之不易的工商新政大业。

虽然目前这些还仅仅只在琼州才有一定的气象规模。但假以时日,整个广东肯定会迎来两京沦陷后的兴盛大发展,为这个大明朝所剩无几的运程备下一份复兴的后方力量。

第二件喜事。就是两广总督丁楚奎跑了,以巡守粤东的名义突然带着妻妾家财跑去了福建,投奔郑芝龙去了。

丁楚奎是跑得如此匆忙,乃至赵有恒派出的兵马信使还在半道上拦住了一艘丁楚奎运家财的小船,从里面搜出了属于肇庆府库的几万两库银!

而素有口碑的三个广东籍官员,也从郑芝龙把持的隆武朝廷里脱身返粤。

他们分别是陈子壮、陈邦彦以及张家玉。三人在满清南下福建、广东之时是少有几个拼死抗战的明朝官员,在后世他们被称为岭南三忠,均壮烈牺牲。

历史的蝴蝶翅膀就如此奇妙,昏聩贪婪的丁楚奎出走福建,而更有实干能力的岭南三杰又回到广东。

这么几个优秀人物返回广东,赵有恒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就去拜访。

“兴粤省三业,临危革旧助王政。举岭南强兵,匡扶皇明无二志。”

赵有恒可是从崇祯朝到弘光朝都鼎鼎大名的东南实干家,而且年龄比三人都大。一聊起以一省之力北伐复土,三人是全身沸腾热泪盈眶。

赵有恒籍贯山东,但在广东待的日子比三个本地人还长,加上赵家子女大多娶嫁本省,三人也把赵有恒当做家乡人,闲谈起来格外亲切。

不管怎么说,两陈一张都是出身自商业气氛浓厚的广东。虽然三人未必能全盘接受赵有恒的地方施政思想,以后还需yào

磨合相处,但消息灵通的广东官绅还是大松了口气,尤其是一直担心会在施政层面和北方官僚起冲突的赵有恒。

第三个喜事,就是赵有恒最近又获得了一支新的新军镇,目前正在加紧编练中。

为了备战满清即将发起的第二阶段南下入侵,更为了巩固广东的地盘,赵有恒在归顺的广西叛军中筛选出了一批兵员,混着部分广州镇和琼海镇的少数骨干又新建了一个西江镇,未来将驻扎韶州,负责湖广和江西方向的防御,并程序化地派人向浙东鲁王小朝廷请旨要编制。

这三件喜事还没有消化完,东联集团就在一个月内连发了三次催款商函。甚至这第三次还是由最支持自己的赵明川亲自带来的。

现在的广东,名义上已经有了琼海镇、广州镇以及西江镇共三支新军。每个镇编制六个营,分别是三个步营、一个马营、一个炮营以及一个辎重营,共计一万两千余人。

不过现在三镇的马营和炮营因为严重缺乏马匹和火炮,面前仅仅只是停留在书面编制上。但三镇新军加起来超过三万六千名官兵,不算粮草、军械、被服等军需的采购花费,理论上光是一年的饷银开销就是白银五十万两!

两京覆没,人心各异,江南各地投降派和抵抗派混杂在一起,内战外战乱成一团。无论那家小朝廷。南明做为一个合法政权实质上已经失去了正常运作。在相对稳定的广东,赵有恒加大了户籍与税收清查工作,但因为值得信任的人太少,行政进度十分缓慢,全靠着妻弟刘耀禹的奔走,由南海公司的琼州土豪们在帮衬着维持各项军政开销。

但商人们的钱毕竟也不是偷来的抢来的,官府的花销谁能扛得住?在陆续被打了十几万两银子的秋风之后,现在就连琼州南海公司都不再对赵有恒派出的信使有什么好脸色了。

为了养活精贵的新军,以及赈济数以十万计的北方入粤流民。赵有恒已经差不多快掏光了所能找到的所有银粮,甚至还变卖了自己不少家产,就差最后强行向广东农民摊派重税的一步了。

最终赵有恒不得不再次借助妻弟刘耀禹和赵明川的私人关系,从华美东联集团借钱。而且还是一笔数额巨大的特殊商业贷款,总计80万两白银,折合华美银元120万。

严格来说,根据华美国会的授权法案。东联集团若向远东主权国zf进行放贷,最高限额只有100万美元。

赵有恒只是一个明朝地方zf代表,主权国放贷根本无从谈起。若东联集团向赵有恒代表的广东巡抚衙门放贷。理论上会受到华美国会相关立法的禁止。

为了合法规避国内法,实现程序正当性,经过东联集团总部的同意,在赵明川的建议下,赵有恒在去年夏季就和琼州南海公司以及东联集团达成了秘密援助协议。

赵有恒表面置身事外,由妻弟刘耀禹做无限责任担保,以私人名义在东方银行香港分行开设贷款账户,然后该账户陆续收到了120万美元的汇款。

但这笔钱只能存zài

账户层面,无法提现,然后由赵有恒专用于从香港采购相对廉价的南洋谷物和华美军械装备。

这一批特殊援助贷款,本息加起来达到了150万美元。按照秘密援助协议,享shòu

了两个月免息待遇的赵有恒,要在1646年1月起分30个月清偿本息,平均每个月须还款5万美元。

年前为了回报东联集团对自己私人信用的认可,赵有恒允许东联集团今后可以派商务代表自由出入广州和琼州从事民间经济商务活动。但现在赵明川一来,就以东联集团远东分部总经理的身份向自己讨债,怎么说都有点伤读书人和大明封疆大吏的自尊。

广东巡抚衙门的府库都快跑老鼠了,别说是每月向东联集团还款几万两银子,就连支撑三镇新军日常粮饷的开销都快坚持不下去了。而且到现在,采购西江镇新军所需军械车马的银两还没有着落!

……

……

“赵先生,实不相瞒,如今时局紧迫,满清南下将至,广东士民枕戈待旦,粮饷靡费甚巨,这银子还须再缓几月才可清偿……如果贵方不容拖沓,那你看老夫家中可还有什么值钱物,尽管抬去!”

一杯清茶下肚,赵有恒摸着胡须微微叹气,很艰难地为自己的囊中羞涩辩解着,颇有一番读书人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耍赖味道。

一文钱逼死英雄的惨事,眼看就要在广东巡抚衙门里成真。

严格来说,这不过是东联集团为首的国内资本家对广东的一笔战略投资,即使赵有恒真有一天还不起了,后续的援助也依然不会断。

静静地看着已经私人结交多年的广东巡抚,那两鬓的斑白让赵明川心里涌出一阵无法名状的悲哀。不过,这些过程大概也是必须的,否则就无法迎来故土大明的重生吧?

“巡抚大人以一己之力,呕心沥血,肩挑危局,明川不如也。不瞒巡抚大人,明川此次来访,催款倒是次要。”赵明川见时机差不多了,终于长吁一口气,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份信函,“这是华美外交部的正式公文,有国府公章为证。国府外交部想要和巡抚大人正式谈谈,如今话事人已在府外,赵大人可否屈尊一见?”

赵明川的话可算是惊天霹雳,惊得赵有恒几乎一跃而起!

现在明朝和华美两国之间,至今没有实现真zhèng

的官方外交,全靠着琼州一帮子地主乡绅或是海商在做间接性接触。就算是早就在大明东南沿海闻名遐迩的东联集团,都借了一笔天文数字的白银给赵有恒,赵有恒也只在私下场合和赵明川一人有交往。

政治上的底限,对一名大明官僚而言是至关重yào

的,尤其是赵有恒这种有心做事但也及其爱惜羽毛的人。没有名正言顺的政治理由,赵有恒是不会亲自去碰的。

当初华美香港总督想要商议签订香港租界续约的事,也是由赵明川和刘耀禹居中做的接应转交,而华美官方人员则从而真zhèng

踏进过广东官府的大门。

难道自己欠钱不还的事情,已经轮到华美官家上门说事的地步了?

赵有恒此时百味杂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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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广东贸易协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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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玉,常家的长子,在大西洋一艘葡萄牙的船上出生,从幼儿园到小学,从中学到大学,再到外交部工作,从未踏上过明朝的土地。

常玉长大到现在,接触最多的外国人,大概还是伊比利亚的西班牙人或葡萄牙人,他那一口流利的拉丁语、西班牙语或葡萄牙语,为他的外交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常玉虽然学的是国际关系专业,但在金融商务方面成长迅速,在塞维利亚总领事馆担任商务参赞的时候,就为华美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贸易发展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和建议分析。尤其是在发动国内贸易商联合葡萄牙王室商会,开通西地中海贸易路线的外交成果中,常玉的报gào

起到了至关重yào

的作用。

现在常玉任职外交部远东事务司助理,前往听闻已久的祖籍故土,为从未谋面的远东外交强人金小寒做副手,是常玉目前为止感觉最激动人心的一件事。

这里面有外交部对自己继xù

加大培养与历练的期望,更有着代替年迈的父母第一次“回乡”看看的意义。带着这样的心情,常玉在香港做完相关外交准bèi

工作后,就和东联集团的远东负责人赵明川一起进入了广州城。

在进入巡抚衙门之前,马车一直停在大街高墙之外。透过车窗门帘,眼前的一切让常玉既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有那种和华美汉服有些类似的东方装束,有美轮美奂的东方式灰瓦飞檐建筑,有类似里斯本街头拥挤而残旧的民居,还有跪在街道两侧面带菜色、如同塞维利亚街头上流浪的乞丐。

陌生的,是行人们和曼城口音大不相同的谈吐,是巡街衙役粗暴而张扬的言行,再或是缭绕入窗的街头杂耍唱戏的声音。

就这样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还未有任何人招呼。常玉还是觉得有点可笑。

翻开公文包,对着几丝车窗门帘透进的光线,常玉再次确认了下本次和明朝官员的会谈要点,这才微微闭上双眼养神起来。

他此次的外交任务,就是为香港总督府与明朝广东地方zf牵头,争取订立一套有利于广东沿海民间贸易的地方性官方贸易协议。这份贸易协议一旦签订下来,将是华美第一次以官方商务关系,和明朝官方建立正式的外交往来。

常玉早就在前往东方的中途就阅读了大量明朝时局的资料,也从金小寒留下的文件里了解了些赵有恒的个人政治敏感性。为了将准bèi

工作做的尽可能得完善,常玉前几天几乎就没离开过香港海关的档案室。一头钻进去查资料补功课。

但他并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作为一名华美外交官,会如此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缩在对方zf驻扎门外的外面马车上等待。似乎自己只要一露面,就会伤害到对方一样。

他更不清楚和明朝官员士大夫打交道会面临多大的门槛,在这个问题上,此时的他和当年的欧洲人利玛窦并没有多大区别。

“常先生久候了,广东巡抚赵大人有请。”

车门开了,赵明川一脸从容的微笑站在了面前,常玉赶紧整理了下衣服和领带。然后夹着文件袋走下马车,在一众抚标营官兵的异样眼光中走进了大门高墙,成为华美第一个进入明朝官方zf驻地的外交官。

……

……

又是一个时辰过后,偏书房里。换上一身官服的赵有恒,在老中青三个陌生官员的陪伴下,出现在常玉的面前。

此三人,就是最近投奔广东的岭南三忠。

陈子壮。广州府南海人,今年刚好50岁,是岭南三忠里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人。作为正儿八经的万历年进士。陈子壮在崇祯年就累迁礼部右侍郎,南明弘光帝期间更是官居礼部尚书。

陈子壮性格刚正,为官清廉,对郑芝龙拥戴唐王、垄断朝政、排除异己的行为十分反感,直接就拒绝了隆武朝廷的招揽,去年秋就从福建返回了广东,打算回乡隐居。

完全不需yào

赵有恒的推举,开春后官场资历深厚的陈子壮就被鲁王小朝廷发文招往浙东,过两天就要出发。听说陈子壮将要出任鲁王小朝廷的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和萧弈辅一道成为赵有恒在广东的政治后盾。

陈邦彦,资历就浅了许多,今年43岁,广州府顺德人。上半辈子苦读功名还只是个苦秀才,却偏偏心怀大量治国理政的想法见解,是奉行经世致用学说的死忠,一篇《中兴政要》让求贤若渴的隆武皇帝赞不绝口。

一直到去年秋,陈邦彦才勉强归附隆武朝廷,并在乡试中举,被任命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被派去江西辅佐苏观生招兵买马,企图分化江西总督万元吉的军权。

可惜陈邦彦的性子还刚烈,当知dào

这不过是郑氏集团的内部政治争斗决策之后,还没有做上几天,直接就摔官印不干了,南下广东。

在赵有恒的保举下,陈邦彦被破格任命为广州海防兵备道,属于连跳几级,直接就成为了赵有恒最为倚重的助手。

最后的张家玉,履历就有点污点了,也是岭南三忠里年龄最小的、最能打的人。

张家玉,今年31岁,广州府东莞人。从小才思敏捷,19岁中秀才,22岁中举人,29岁中进士,堪称英才。可惜张家玉在李自成攻破北京的时候一度主动投书效力,导致之后一直被南明官场严重打压。

张家玉被隆武皇帝重新启用后,曾被派给郑鸿逵做下属,防御闽北要害仙霞关。但是郑鸿逵和郑芝龙在福建防守问题上发生冲突并犯了脾气,居然撇下张家玉赌气撤兵,让张家玉对隆武朝廷内部的纷乱失去了信心,也弃官返粤。

张家玉对领军带兵更有一些心得,以广东监察御史的身份被赵友恒安排到新成立的西江镇担任中军监军,去学习新军指挥训liàn

事务,为将来真zhèng

掌兵做准bèi



作为广州本地籍的官僚,如今三人在隆武朝廷内都遭到了郑氏集团的各种排挤或是失意。三人联排返回广东投奔赵有恒,算是名义上选择了鲁王派。

三人走马上任,分别出任中枢与地方军政要职,本地籍官员一统广东军政又迈进了一步。

……

“鄙人常玉,时常的常,璞玉的玉,现任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外交部驻明珠岛海外领远东事务司助理。很高兴见到赵先生,不知这三位是……”

看到明朝官员进来,常玉赶紧起身,微微颔首致敬之后。就向赵有恒伸出了手,一边还礼貌地看着一同进来的陈子壮等人。

“呵呵,果然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啊!方才听赵贤弟说起,本抚还以为是位年长之人。容我引见一下三位同僚好友:这位是我大明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陈集生陈大人(陈子壮);这位是广州海防兵备道陈令斌陈大人(陈邦彦);这位是广东监察御史兼西江镇中军监军张元子张大人(张家玉)。”

赵有恒很熟悉华美的握手礼,很自然地就和常玉握了手。

陈子壮只是轻轻一拱手就坐了一边,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肢体接触。

陈邦彦虽然没有握手,但却很温和地点了几下头,态度还算友好。

张家玉则十分好奇地和常玉握了下手。还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装束。

“初次见面,有一点个人的小礼物送给几位先生。这是我国出产的特级蜂胶和北美人参,可延年益寿,防病养身。”

常玉说完。书房外就走进来几名捧着精美的不锈钢小礼盒的仆役,他们是这次赵明川从香港带来的东联集团本地雇员,临时充当常玉的随从。

“素闻西海之邦多奇珍异货,南北京畿市井商民追捧有加。今见此盒,就知不一般啊。”

见常玉言谈友善得体,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减过。陈子壮初进门的冷淡也缓和了不少,毕竟出手不打笑脸人嘛。而陈邦彦和张家玉,则对眼前用蒸汽机器轧制的不锈钢礼盒啧啧称奇。

见孤身一人的常玉并不怯场,赵有恒也心里暗暗赞许。几番礼让之后,赵有恒屏退了丫鬟,面色一定,和同僚们并排坐到了长长的书案后。

“鄙人受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内阁商务部与香港租界总督府委托,由外交部远东事务司授权出使广东巡抚衙门,想要和赵先生商议关于广东贸易合zuò

的事宜。”

常玉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从文件袋里取出了早就准bèi

好的外交文件,亲自放在了赵有恒的面前,而赵有恒则很谦虚地将文件首先推到了陈子壮手里。

才翻了一页,陈子壮就被这些笔画简单、但却按照东土文章阅读习惯排列的外交文件看愣了眼。

香港与广东贸易合zuò

服wù

协议?这是个什么章程?

除了赵有恒早就有了些预感和心理准bèi

,其他三人都面面相觑,也不知dào

为什么赵有恒会突然找齐三人一起来见这个神mì

的外邦使节。

“本人这里还有一份香港海关的统计数据,记录过去五年时间里,香港租界与大明各家商业团体或个人的进出口贸易状况,不是绝对准确,但误差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说着,常玉又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文件,然后当众宣读起来。

“……五年间,平均每年香港租界进出口贸易总额270万美元,折合白银180万两。其中平均每年进口商品120万美元、出口商品150万美元……”

“且慢!”突然陈子壮捏断了几根胡须,双目圆瞪,一脸的不可置信,“如贵使所言,那香港岛区区弹丸之地,一年可售卖商货一百八十万两!?”

赵有恒是能沉得住气,但不代表初次接触真相的岭南三忠能坐稳凳子。他们虽然早年也在广东生活,也知dào

广东海贸兴盛,但确实第一次听到这么恐怖的数据。

赵有恒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微微点头,算是帮常玉证实了数据的有效性。在赵有恒看来,这些还只是以华美东联集团为首的华美商人在大明东海南洋一个点的成绩。

妈蛋!若按照大明太祖皇帝钦定的天下商税,三十取一。光是这香港一地,每年公开就应该有六万两白银的税入了!

陈子壮忽然觉得有点气紧,他还在崇祯朝做礼部侍郎的时候,可没少见过崇祯皇帝为了拨付几万两银子的军费而心力憔悴、偷偷落泪的凄容。

以前熊文灿还在两广的时候,貌似也突然有那么几年广东的市舶商税和地方杂课大幅增加过,让崇祯皇帝很是开心。不过随后没多久就偃旗息鼓下去,一度还有人说熊文灿在两广施政不当、有敛财争利的罪责。

“是的,这里面不包括转口贸易,也就是说以香港租界为中转的非本地进出口贸易项并未统计在内,也未包括其他大明地区的商业互通业务。”常玉笑着点点头。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所以,为了更好的维护香港租界与广东省的贸易格局,提高香港海关的服wù

质量,本国内阁商务部和香港租界总督府希望与贵方签订一则‘贸易服wù

协议’,以广东巡抚衙门和香港租界总督府合zuò

为基础,共同促进广东省的进出口贸易,带动地区经济发展。”

这华美人在我大明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兴旺,但长久以来一不谈贡舶。二不谈朝觐,一来就是如何做大做强海上的生意买卖,还要官府出面涉入其中,这算是哪门子的外邦之国。整个就一个跑海大商号!

虽然隆庆年起,大明东海南洋边贸日新月异,当年的澳门,现在的香港。能够租界外邦容身,也是因为两位大明朝廷体恤外邦海商终日海上漂泊生死之苦,才定下的长久租约。

但只要涉及到外邦入境。就可能事关国体与边海安危,当年倭寇之乱的影响可是现如今都还没消散干净。

据说去年初南京还未沦陷时,当时的福建总兵郑芝龙就和朝中大臣联名发起了警告,连人都不见就打发阻止了华美人继xù

租住香港岛的意向。

眼见着还有一年多时间,香港按约就应该收回了,没想到这些华美商人又亲自找上了门,还在淡定的大谈以香港为据点大规模通商互市。

偷偷看了眼身边那位因广东工农商新政而大获民心的广东巡抚,陈子壮心里打起了鼓,也大概知dào

了为什么赵有恒会在自己即将动身前往浙东之时,还拉着一起来见突然到访的华美使节的原因。

他自己就是广州城的官宦世家、乡绅名门大户出身,哪能不清楚广东、福建和浙江一带的官商乡绅之间从隆庆开关前就形成的地方纽带关系。当初华美租界香港的时候,就有广州海商跑到家族来游说拉支持。

说不得以后要我在朝中为广东新政和香港续租一事再做一番说辞?陈子壮如此想着。

“既然是事关广东巡抚衙门的地方事,老夫还是避嫌一下了。赵大人乃广东一省之父母官,而且外通边海时事,内精农政工商,想必自有一番取舍。诸位大人,老夫就先回府了,明日还要启程,这里就不多耽搁了。”

陈子壮一番高调的告罪后,果duàn

退出了书房。

果然是岭南世家中“七岁能文”的神童老儿,性格刚正也要看时候,该油滑的时候绝不含糊!不过也因为赵有恒的关系,没有当场就拍桌子提什么反对意见。

剩下的陈邦彦和张家玉又面面相觑起来,若非赵有恒是顶头上司,而且自己也是广州府本籍人,也许两人也会找借口开溜。

开什么玩笑,弘光皇帝还在时,就否掉了华美在香港的买卖,满朝皆知,现在又提?就算是广东乡绅海商乐意,而且弘光朝廷早挂了,但做官的可也得掂量下吧?

看着对面三人各种精彩的表情,常玉心里忽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这种感觉,跟在里斯本和葡萄牙人进行商务外交谈判又有着微妙的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常玉自己也说不上来。

“诸位先生,刚才我所说的贸易服wù

协议,主要中心思想,还是专门为往来香港租界和广东各口岸的商人们提供坚实而可靠的服wù

,属于利民互惠的好事,而且并不涉及其他方面。”

想到自己今后还要辅助金小寒司长完成香港租界合法续约的事情,年纪轻轻的常玉表现出了职业外交官的成熟,绝口不提本次交涉以外的内容。

“本抚和诸位大人还有其他公务,若常先生所言事宜均在此信之中,那容老夫多想些时日。今日就暂且谈到此处吧,送客。”

见两个下属一副还不明就里的表情,为了防止出现交流与理解冲突,赵有恒只能

宣bù

会面结束。

“好的,所有贸易服贸协议正文,文件最后几页都附带了,就辛苦几位先生查阅。近期鄙人还要外出执行公务,到时再来拜访详谈。”

外交双方要拍定一项外交事务,短则一两月,长则一两年,都是很正常的事。牢记外交准则的常玉,知dào

必需给对方消化内容的时间,所以也并不急于在这几天就得到什么答复。

因为他不久之后还有个更重yào

的任务,就是代替司长金小寒去访问浙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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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广东贸易协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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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三忠明显是置身事外,表现出一切由自己做主的态度,倒让赵有恒又放心了一些。赵有恒这两天一直在仔细推敲常玉留下的外交文件,希望能真zhèng

而彻底的理解对方的一切明显与潜在意图。

不同于东联集团的商业信函,华美的外交文件遣词造语直白死板,而且内容晦涩、新奇词汇屡出不穷,理解起来十分困难,不得以之下,赵有恒只能把正在佛山联系生意的妻弟刘耀禹也找来,一起帮着分析。

一天之后,随着妻弟刘耀禹的到来,两个意wài

的客人也到达了广州,他们是去年自己急于招揽的王夫之和顾继坤,让正在焦虑万分的赵有恒似乎看到了更多解惑的曙光。

顾继坤和王夫之投奔郑成功的事,赵有恒也早就知dào

了,如今这两人作为郑成功的私人代表前来联系共同抗清,让赵有恒对郑成功的好感又上升了不少。不过眼下王顾二人到来的最大的用处,还是他们留学华美三年的见识。

郑成功当年就是积极奔走寻找华美援助的推动者,严格说来和赵有恒属于救国路线立场一致的人。王顾二人又是江南小有名气的才子后辈,在一番守秘发誓之后,赵有恒也没有打算对王顾二人隐瞒此事。

入夜了,广州巡抚衙门的大书房里烛光通亮,除赵有恒这个上了六十岁的老人,其他全是中青年。

“所有条款细则清晰,司法引用均在华美国府律法容限之内,放之海外租界,并无逾法之处,也未触及我大明国体律令。然涉及诸多商务事宜,恐怕就非在下所长了,还须而农兄多多推敲下。”

仔细看完外交文件的相关内容,在华美就读法律专业的顾继坤忍不住轻轻点头。仿佛对所有内容已经掌握了,但还是把文件又推到了王夫之的面前,因为对方在华美是学的金融管理专业,对经济商务更为熟悉。

和顾继坤不同,王夫之在反复看过几遍后,居然露出一丝微笑,似乎看出了些其他门道。

“巡抚大人,若是签下这份贸易服wù

协议,可解大人一些钱粮之忧,也有些好处。不过。那长久大利还是华美尽皆占去,行商之人倒是求之不得……”

刚一听到前半句,赵有恒还有点喜出望外,但王夫之那个转折,又让人有点心里堵得慌。

他就知dào

华美人从来不会做啥亏本生意,即便给你一些甜头,又会从更深的地方加倍捞走。难怪妻弟刘耀禹在看了文件内容后,一个劲地说没问题,看来这种贸易协议。完全就是冲着商人得利去的。

侧头看了眼刘耀禹的脸,只见对方脸皮微红,似乎也被王夫之说中了。

“不忙,我将之重译细写一下。好让大人更加明白。协议中所谈交yì

合同,乃华美国内通行之‘订单交yì

’,量需采买,约期交割……”

说着。王夫之扯过一纸笔,就将华美外交文件里的条款内容写成赵有恒能够看明白的词句。

……

如今在香港或琼州的相关华美进出口商品交yì

,都是“大卖场”模式:无论什么商品。都一股脑地先运到目的地仓库再说,然后再列价揽客,当场交割。

商品种类和数量少的时候,这种模式倒也简单,但随着交yì

规模扩大,加上时局导致的商品价格和数量变动很大,不可避免就会出现类似放qì

交yì

或改变交yì

意愿的矛盾冲突。

某年琼州甘蔗大丰收,南海公司拉来了10000担粗糖,结果华美采购商嫌品质不够好或价格太贵,甚至部分采购商根本就没来香港,结果南海公司只卖掉了5000担,这笔粗糖生意就做得很不爽。

或者说东联集团一口气从北美本土运来了100箱在华美国内都供不应求的葡萄籽油,但人家大明百姓根本就没有健康消费意识,也买不起这种昂贵的保健食用油,结果导致海运上万海里的商品白白堆在仓库里晾着。

交yì

中无畏的扯皮和浪费时有发生,对华美商人和大明海商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为了规范大宗商品交yì

,为买卖双方提供更优良的交yì

服wù

平台,在东联集团的建议游说下,一种带有官方监理性质的地方贸易服wù

协议就酝酿出台了。

华美香港总督府和大明广东巡抚衙门联合建立一套地方性的贸易合zuò

与服wù

机制,鼓励东南各省、乃至常年活跃在东海南洋的所有大明海商,将香港或广州作为进出口商品集散地,使两地成为远东最大的贸易中心,两地zf都可从中获得不菲的税收。

《香港与广东贸易服wù

协议》(以下简称协议)的构想,可以说是华美为近一步打造远东国际商业枢纽做出的调整,更是继xù

加深拉拢大明东南各省海商和广东新兴地主买办集团的合法利器。

凡从事广东或香港进出口贸易的团体或个人,无论国籍,均可自愿申请协议规定的服wù

项目。须按照协议规定内容进行相关交yì

,也就是采用华美国内最常见的“订单合同制”。

合同范本由华美方面提供并推行,商品交yì

均以订单形式签订合同,约定双方每年的进出口商品的种类、质量、数量、金额、以及交割时间和地点。合同以年为单位,一种商品的订单最多可签订五年份。

这样一来,买卖双方都可以提前预估自己的需求,提前定好价格,保障自己的交yì

利益。

广州或香港的地方zf,就专门提供协议定义的合同监理服wù

。广州番禺市舶司和香港海关都作为协议中规定的合法监理机构,订单合同的采购方有指定选择哪家监理机构的第一优先权。

一旦申请监理,双方都要支付相当于合同金额3%的监理费以及20%的违约保证金,合同履约之后再归还违约保证金。监理机构拥有合同违约责任的最终认定权,无监理机构的交yì

行为,均不受官方保护。

而合同履约认定,也必须出具在广州番禺市舶司或香港海关的完税证明,让交yì

活动正轨化与合法化。

由两地官方提供合同监理服wù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合同双方有资格在华美东联集团东方保险公司远东分公司香港办事点购买合同违约保险,最多可投保80%的违约保险金,凭借监理机构开具的违约证明领取保险金。

此外,申请监理服wù

还可以凭借合同订单,在东联集团东方银行香港分行申请低息商业贷款,方便资金周转。只是目前只面向华美商人无条件开放,而大明海商要获得这种待遇,则需yào

积累一定的信用点。

不过可以预见的是,南海公司和广福公司肯定会被纳入东方银行的商业诚信体系,能提前享shòu

到这种商业借贷服wù



最后。只要在香港进行这种规范交yì

的,还可根据不同进出口商品的种类享shòu

一些税率上的减免优惠。

……

当赵有恒看完最后一行字,顿时陷入了沉思。

王夫之说的不假,若此协议签订,不光商人们之间经常发生的利益冲突会减少,商人的合法交yì

还可以得到诸多保障。

申请监理机构,才能由官方出面保障合同履约,并由官方代收违约金支付的条款,就会让许多大明海商感觉心里有底。何况还有可以购买那个什么违约保险。简直就是商人毫无后顾之忧的大杀器。

一旦申请合同监理服wù

,就注定无法逃税了,要知dào

哪些个常年在东海南洋搞贸易的东南海商,几乎就是走私贩的代名词。大明商税形同虚设。光一个交yì

双方各自交纳合同金额3%监理费,就比大明传统的三十税一要高出近一倍!

除此之外,监理机构选择大明广州番禺市舶司的,还要正常纳税才能获得完税证明。这又是一笔合法税收,怎么看都是对大明官方有利啊。

不对,不对。这大明商人如果申请了合同监理服wù

,逃不了税了,怎么还会感觉对自己有好处呢?看着妻弟刘耀禹那暗自兴奋的表情,赵有恒又有点困惑了。

再看看王夫之和顾继坤,此时都眼睛往地上看,似乎在这个问题上都有所隐瞒或是不便明说。

“九弟,你可说说,这贸易协议对南海公司还有何等好处?”

赵有恒故yì

端起茶杯,把问题丢给了自己最亲的人。

“姐夫,如此协议,我南海公司今后在香港与他人约定买卖,有合同监理与保险做盾,当无后顾之后,且纳税还可减少……”

刘耀禹想了下,才吞吞吐吐说了半句。

“为何不选番禺市舶司?我闻香港之税,以品类分定。十取一算轻,五取一常见,更有骇人听闻之三取一,商税之重远胜大明。今又加增监理费,即便税负可有些减免小利,又有何欢欣?”赵有恒眉头一皱,手里的茶杯就重重放在桌上,“我大明太祖皇帝钦定天下商税,三十取一,永不加增,难道非得在我大明偷逃税金,偏偏去那香港岛送出重税才觉安心?荒唐之极!”

见姐夫明知故问,刘耀禹只能低头回答:“若真三十取一,我等还须去香港交yì

吗?吃拿卡要、逢路设关、杂课杂捐,又何止十取二三……若非如此,商贾之人又何必投身士子官家去求免税。若非如此,又何必去求朝不保夕的海上营私犯禁的买卖……”

刘耀禹这种话,其实平时也旁敲侧击说了不少,赵有恒这些年为了拉拢琼州各家商号,主持新政也狠狠打压了下某些不正之风,但实jì

情况却远非赵有恒这个整天坐在衙门里的人能全盘掌控的。

别说是其他的大明海商,就是南海公司,绝大部分生意都是逃税,宁可把部分税收作为红包或股份送给各地官员,都不愿意在明面上过关量税。

有赵有恒这个亲戚在又怎么样?阴奉阳违这种事,皇帝眼皮子底下都有,何况一个广州巡抚。而且水清则无鱼,赵有恒不也是在下属管理手法“尊重”了这种潜规则吗?

就算签约了,有了官方监理机构,估计大多数大明商人还是宁可相信香港海关,而不愿意选择广州番禺市舶司。天知dào

哪一方和市舶司的官员勾结起来,认定一方违约或是骗取保险金。

这不要脸的事,前面丁楚奎可是做得太多了。南海公司利用和赵有恒的关系,不也经常勾结地方官做一些不合理竞争的事吗?

有人有胆子勾结香港海关的官员弄虚作假吗?至少目前来看,华美的法律可是丝毫不留情的死板,一告下去,基本就隐瞒不了。

这种贸易服wù

协议签署后,也许根本就没有多少大明海商愿意选择在广州番禺市舶司交yì

。大明官府人治深重,地方腐败防不胜防,明摆着这边不靠谱。

香港的税收是重,就算是作为自由低税港,除去部分明显带有贸易壁垒的商品,大多数商品税率也在10%到15%之间,远高于大明朝商税的理论水平。但比起荷兰东印度公司控zhì

下的巴达维亚,或是当年西班牙人的吕宋马尼拉,又是天堂般的存zài



做东海南洋生意利润丰厚人尽皆知,当年华人跑南洋生意,在东南亚的欧洲殖民地港口哪一家不是交税高达20%以上,有时候甚至杂七杂八加起来达到40%,但依然有利可图,还是一群群不管生死地往海外跑。

能安心做买卖,还能真zhèng

获得比以前更有保障的生意利润的,目前仅华美的明珠岛海外领和香港租界两家,别无分号了。

这样的贸易服wù

协议如果能达成,肯定会吸引广大的东南大明海商以香港为中心展开各种生意。大明海商更加坚定地跑香港做生意,就是用脚后跟给大明官府投票。

而赵有恒的广州巡抚衙门若真想在里面获得签署协议后的实jì

好处,就必须真zhèng

改除旧症弊病,才能劳而有获。

“赵大人,刘兄所言字字痛心,良言苦口。商通天下,税法关乎物价,物价关乎民生,今物价腾贵、民苦久矣,而商税却非官仓所得,奇哉怪也。”

良久,王夫之才轻声叹息了一声。

“老夫已知晓了……今一纸协议,我大明商贾欢喜雀跃,此非华美贪图东海南洋之商营税利,实我大明人治法度不明,平白将天下大利推了出去,排挤勒索,乃至官商貌合神离,一逢国朝危难就人心离散……久闻华美国仓商税年入银两岂止千万,今见真章了。”

“姐夫,若此协议能签,广东别家商号不敢说,我南海公司必定每年至少半数合同,可定在番禺市舶司!”

刘耀禹见赵有恒一脸凄然,一咬牙就做出了个决定,也算是为自家人撑腰。

“赵大人,国姓爷一心救国,虽各事其主,然皇明社稷一体,若能革除旧弊,今后福建新军所雇商号采买商货,也可落在番禺市舶司!”

王夫之也站了起来,也算是一种进一步两家关系的态度。只要有了这种互助关系,那今后从广东获取粮草军械就容易多了。

“此协议之深,还远不止此!”

顾继坤突然站了起来,仿佛终于想通了一些最关键的地方:“如此厚待我大明商贾,若将来人人习惯,这香港租界、国中之国,怕是永无归还之理了!”

话音一落,房中之人全部哑口呆立。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春雷,紧接着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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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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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华美传自东土,士民嗜茶,然茶风粗鄙,甚为不雅。国中东人饮法如旧,而西人常以糖、奶、果片等杂料共沸,失其香髓,茶味远异,以为奇药,多滥饮。若逢船难等事,茶路滞断,西市有价无货,茶价恶升,民皆怨腾,国堂生恐。”

“……万历年起,即有弗朗机人(今证为葡萄牙人)购茶。初为药引,后为西洋达显贵戚之门彰,茶风日盛。至天启年,华美船商抵东南,四海茶贸始兴,运贩江南茶货逾年而增。宏兴元年,龙幸两广,帝狩岭南,开通海大政,国朝设南海转运使,专署南洋糖、盐、丝、茶政,以茶货为首重。宏兴十年,广(广州番禺)海(琼州海口)泉(泉州)福(福州)市舶司报关茶货几近十万担,逃关私贩者更不知其数。每逢春秋茶收,西洋茶船齐集东南,如蜂如蝗,蔚为壮观……”

“……西人多以钱利诱贿,引东土茶种茶农,迁植西海诸岛。然古有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东茶之种远其宗壤风土,偶有活苗,茶质亦劣,其色、香、味、情皆失,饮之寡然,品之无趣。故华美高门大户弃而不闻,仍以东茶为正

。”

——节自《西洋茶考》(黄宗羲)

……

……

1646年4月1日,周日。

后世著名的愚人节,目前还只是法国内地一种并不起眼的社会小闹剧。从华美军事封锁魁北克、法国人离北美殖民事业越来越远的趋势来看,这个风靡后世的欧洲风俗已经不大可能在北美泛滥了。

远东局势和似真似假的连串传闻,终于在这个时候又为北美新大陆送来了新一波的影响。

欧洲战争最后的疯狂和本土大量基础建设给华美带来了异乎寻常的经济热度,但明清战争以及军阀割据导致的远东贸易恶化,已经让华美本土民众隐约感觉到了一种贴身的不妙。

1646年的头三个月,东联集团从远东运载各类工农原料抵达华美本土的商船数量居然只有可怜巴巴的一艘,算是过去十年间的最低记录。

位于曼城国有证劵交yì

大厦里的期货交yì

中心,生丝、绢丝、茶叶、松脂、猪鬃、桐油、生漆等商品的远期合约价都发生了大幅上扬。并直接导致即期现货交yì

价格跟着频频上涨。

为保障国内工业消耗,即使没有多少生产成本优势的密集劳动力产业,华美内阁还是利用北美丰沛的自然松木资源,硬着头皮在几年前就加大了本土松脂生产的扶持力度,聊胜于无的缓解着这种战略级工业原料的需求。但对于地理气候条件和劳动力规模要求更苛刻的生漆、桐油、生丝和茶叶来说,华美就爱莫能助了。

尤其是和华美普通民众的生活息息相关的茶叶,远东进口数量的极具下滑导致的民众情绪影响尤为严重。

收入与生活质量的改变,让饮茶嗜好在这个时代大幅放量。不仅仅是有传统饮茶习惯的华裔国民家庭,在肉食、禽蛋、奶制品已经占国民日常食物摄入量50%的华美,每天至少两杯去火清肠、清醇香溢的茶水无疑是华美全社会隐形的生活必需品之一。

添加了蔗糖能带来甜味幸福感的华美甜绿茶、甜红茶和特色的奶茶、果茶。深受华美大众尤其是欧裔国民家庭的喜爱,其饮用量甚至大大超过华裔国民家庭,风头已然超过另一些时尚饮食,例如咖啡和可可(巧克力)。而在远洋商船和海军战舰上,由于强制执行相关航海卫生健康保障制度,海员群体对茶叶的消耗量更是两倍于普通人。

无论是咖啡、可可还是茶叶,这类百分百的劳动密集型产业,除非是难以替代的战略性需求,华美历届内阁都没有在国内进行过特别推广。来自华美本土的农业资本。也只是在气候较为合适、劳动力成本较低的月山岛海外领、南山海外领、南非总督区以及葡属巴西投资建有少量的茶叶种植园,但无论是质量还是产量,可以说百年内都不足以影响华美当前的茶叶进口格局。

华美茶叶需求的最主要供应地,还是东方的明朝江南各省。

旧历史一位18世纪的法国商人曾说:“从尊贵的公爵到最卑微的挤奶女工。人人都要饮茶……茶叶是驱使欧洲商人们前来中国的最主要动力,其他货物都不过是点缀而已。”而在这个新的时空,以华裔消费为主导的华美,使跨越洲际大洋的远东茶叶贸易已经提前大半个世纪进入了蓬勃发展期。

过去两年。加上转口销往欧洲的数量,华美从远东进口的茶叶总量突pò

3000吨,其中90%以上都被华美国民给消费掉了。体会过华美庞大的茶叶消费能力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澳门理事会。也在想方设法争夺大明的茶叶货源然后进行转手倒卖。东联集团甚至还专门改装出三艘运茶商船,在春秋两季抢运远东茶叶。

1646年第一季度到达北美本土的远东进口茶叶低到只有几十吨的程度,让首都曼城本就库存紧张的茶叶市场零售价格连连上涨。平时价格最便宜的茶粉上涨50%,而口感更佳的茶叶则涨幅高达100%。至于更高档的,则干脆有价无货。

茶叶零售商们是开心了,但普通民众就不干了,一些曼城市民甚至还把商业街上趁机提价的一家茶店老板都告上了法庭。而国防部和海军司令部则明确宣bù

引用《国家安全法》的条款,生拉硬扯地从茶叶批发商手上强行收购库存,以保障海军的需求。

军方这一跟着“起哄”的架势一展开,更加恶化了国内茶叶零售市场的供应,许多偏远城镇的市民已经无法从市场上正常购买到茶叶了。

《北美金融时报》甚至还调侃:“如果茶叶的市场供给无法在一年内改善,人们会多么沮丧。估计所有商船和工厂的运作效率都会下降至少十个百分点,为此发起一场战争也许都是可以理解的。”

满清对明朝的全面南侵导致的远东茶叶进口量锐减,可以说无形中也深深伤害了一把华美国民。

为了保障本土市场的茶叶供应,大西洋航线远东茶叶物流集散中心的华美加勒比州首府双子港市。在国会的重压下,加勒比州地方议会在三月份就强行推出了为期十年的地方临时法案,对该州转口销往欧洲的所有商品茶收取重税。

临时法案规定,当华美本土茶叶市场零售价格高于过去十二个月均价30%的时候,所有转口销往外部市场的茶叶,均加征100%的特别关税。这种不惜得罪一批欧洲老主顾、以期阻止茶叶流往外部市场的法案,史称《茶叶法案》,和历史上英格兰颁布的《谷物法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

……

曾经的曼城娱乐公司,已经更名为曼城艺术传媒集团,而集团董事会主席程大熊也在最近敲定了一份股份出售协议。将把10%的集团个人股份溢价整整一倍出售给国内五大基金之一的“国泰基金”。

在华美,以基金为名成立的金融投资机构多如牛毛,但大多数都是方便穿越众进行金融掌控布局的皮包玩意儿,其实真zhèng

拥有实jì

能量的只有二十来个,其中又以五大基金为主。

银联基金是最早成立的,五大基金之首,资本最为雄厚,是当初穿越群体内部最公平的一个集资项目。银联控zhì

着这个国家体量巨大但又难以细数的上游经济命脉,几乎每一家中等规模以上的华美企业里或多或少都有银联或其金融机构的投资股份。这些企业每一块钱的盈利分红都会直接或间接地进入银联的账户。

东方基金,五大基金排行第二,掌握着东联集团绝大多数股份,在国内各家中小贸易或运输企业中广泛投资入股。核心董事几乎全是自由派阵营。

大洋基金,五大基金排行第三,最初由林有德和姜兆龙联合创办,现在是中立派阵营的资本实力象征。影响力遍布国内各中小工业企业。

国兴基金,五大基金排行第四,由前内阁总理、进步派领袖吴元一牵头创办。并由此诞生了能够和东联集团勉强抗衡的国兴集团。

国泰基金,五大基金排行最尾,实力最弱的一个,是保守派阵营手里唯一掌握的重yào

金融资本。国泰基金虽然在海外贸易和海外产业投资项目上远远落后其他四家,但却主要经营属于国家基础建设的融资项目,在国内公路、铁路、运河、矿山与港口运营企业中占有相当大的优势,真要发起威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程大熊这一公开的姿态,算是放qì

之前从不进行政治站队的立场,正式加入了保守派阵营。

溢价一倍出售部分集团个人股份给国泰基金,也让程大熊一家瞬间暴富,意味着一旦监管部门通过股权变动的审批手续、银行完成相关资金转账程序,程大熊将获得超过20万美元的账户现金。

这年头的华美穿越群体中,家族总资产比程家高的多了去了,但资产构成大部分都是黄金托管、企业股票、金融债券、地皮房产等等。要说手头立马就可调用的现金能有几十万美元的,倒也没几家。

接下来让程大熊苦恼的,倒不是如何在公开场合说明自己的政治站队,而是怎么利用这一笔几乎能够购买一艘海军苜蓿级最新改进型护卫舰的资金。

如今程大熊的曼城娱乐艺术集团,旗下已经拥有了三家分公司,分别是曼城歌娱艺术公司、观察家文化出版公司、以及曼城乐器制造公司。

曼城歌娱艺术公司是华美国民最熟知的老牌文化企业,无论是当年的国民天后珍妮,还是英年早逝的陶心梅,或是如今红遍全国的天使情人爱丽丝,都是程大熊夫妇一手带出的超级明星,更有全国唯一一个专业级的曼城交响乐团。

观察家文化出版公司是程大熊最近几年最费心的旗下产业,有每周出版的《观察家》报纸,有每月出版的《观察者月志》杂志。还有每年独立发行的多种生活类和艺术类主题书籍。

《观察家》的每周发行量超过万份,虽远比不上其他老牌报纸,但影响力正在渐渐上升,倒是《观察者月志》去年的总发行量出人意料地突pò

了10万册,成为月刊杂志里发行量最多的出版物之一。

无论是《观察家》周报还是《观察者月志》月刊杂志,读者定位都是中下层国民,内容敏锐新颖,多探讨性,有大量底层文艺青年成为了粉丝,读者来信和投稿是几大媒体出版商中最多的。

至于曼城乐器制造公司。则是程大熊最早的私人产业,纯属心血来潮之作,其最初的投资只有仅仅5000美元,如今却成为了国内唯一一家能生产各种弦乐、管乐与打击乐器的企业。

奢侈的豪华限量版顶级钢琴利润惊人,许多华美富豪家庭都在争着买上一架放家里显摆,更是出口欧洲各国王室与高等贵族家庭,成为华美文化艺术产业的最高象征之一。

除此之外,程大熊夫妇筹办已久的“曼城福音私立女子中校”即将在今年夏天正式亮相招生,成为常春藤高校附属女子中学之后曼城第二家只招收女生的私立教育机构。

……

因为几年前得了风湿。在这个潮湿还有点微寒的春季,曼城艺术传媒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办公室里还燃着壁炉,程大熊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写着文件。

在一份投资文件署上签名,程大熊轻轻敲了下手边的铜铃。然后继xù

头都不抬地翻开了下一份集团业务文件。

门开了,一串轻盈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到了程大熊的办公桌前。

“艾达小姐,请把我右手边的文件寄送出去。记住必须是收件人挂号签收。”

“另外,请帮我联系出版社总经理罗姆斯,请他明天到集团总部来。有重yào

工作事项。”

程大熊一边说着,一边又提笔在新的文件上画出重点段落,依然没有看站在眼前的人是谁。

“今天是礼拜日,亲爱的,秘书艾达小姐不上班。”

一声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程大熊手里的笔一顿,然后不好意思地抬起头。

年过四十的妻子珍妮正带着温和的笑容站在眼前,虽然衣着打扮和容貌气质一如既往的美丽典雅,但岁月依然在那精致的脸庞上留下了残酷的印记。

“呵呵,看看,差点又忘了,人老了啊……哦,下午要去教堂礼拜吧,等会就去!”程大熊看了墙上的挂钟,赶紧加快了批阅文件的速度。

珍妮并没有催促丈夫,反而是静静坐到了对方身边,开始充当对方的临时秘书,拿过一摞已经处理好的文件细细整理起来。

“再过一周,我就要和国泰基金的人正式签署个人股份出售协议,到时候银行户头上会一下子多出二十万块钱,你想做点什么?”程大熊指了指妻子手里的某份文件,眼里闪着爱意,“现在钱对我们来说没啥大用,想弄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虽然身为曼城歌娱艺术公司的艺术总监,但珍妮从不过问任何财务上的事,更不干涉家族事业的管理,所以对金钱数额一向比较迟钝。但眼下丈夫口里说出的金钱数字,也让珍妮愣了半响,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嗯,前阵子有位西点的老朋友来信,想要获得我的帮zhù

,应该是项目投资相关吧?也许可以请来说说。”

珍妮想了老半天,才记起不久前自己收到的私人信件里提及的一件事。

“呵呵,也好,早就听说联合市的人很有创业精神……对了,爱丽丝那孩子又在申请倒腾什么‘个人专场义演捐赠会’了,听说你对她的想法很支持。”程大熊笑着拿出了一份申请信,字体清秀,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我觉得这孩子很有爱心,所以我支持她的个人义演排期申请,我还打算以你的名义捐赠一千块给她的天使慈善基金会。”

对丈夫做出这种决定,珍妮一点都不感到意wài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程家就是华美慈善事业做的最多家庭。而爱丽丝创办自己的慈善基金,正是受到这种影响。

“还有这个,上个月和关如中、安邵清在国会会议结束后简单聊过,他们准bèi

筹办一个‘华美青少年科学与教育协会’,安邵清做会长。我觉得这事很有意义,也想加入。”

“要做就做大做强!我们打算在这个青少年科学与教育协会的基础上,再注资创立一个专门鼓励三十岁以下青年参与科研与技术创新的青年奖励基金,每年颁发一次。在学术研究和科技专利两个领域各设五个奖励名额,表彰有突出贡献的年轻人!”

“还有,现在资金充足。我还打算继xù

增加女子中学的投入,再买下相邻的规划拆迁社区的地皮,进行扩建,明年再开设小学部。”

看着丈夫那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模样,珍妮只是认真的倾听与保持不变的微笑,仿佛丈夫做的每一件事在她眼里都是最正确的一样,而她只有给予支持与鼓励的唯一选择。

“最后一项更有意思,是我和苏子宁聊出的结果,我们打算和国会科工委一起。出资建立一支大型陆地探险队。这和以前的制图考察项目完全不同,将直接向西部内陆展开大规模探索!第一期计划到达中央大河平原,打算下个月就正式启动筹备工作,争取明年春季实行……”

正打算和妻子讲解自己最新酝酿出的花钱方案。房门就响了,只见一位集团总部的行政值班文员推门而入。

“先生,夫人,参议员苏先生到访。现在正在客厅等候。”

正说在兴头上,程大熊夫妇俩顿时萌发出一种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感觉。

……

……

装饰典雅华丽的客厅内,珍妮在亲自端上热茶后悄然退出。只剩下苏子宁和程大熊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关于前段时间首都突然泛滥的‘满清南下大屠杀’的一系列远东传闻,国土安全部的调查结果,都指向了你这里。”苏子宁嗅着热茶的芳香,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过来,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这些传闻一直没断过,从道听途说的角度来看,那名外派的记者其实和一名喜欢花边新闻的普通船员没什么两样,没必要大题小做。至少我们相信这些都是事实,而且可能比我们想象得还更残酷。”

程大熊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对这种打着国家安全牌子的私下调查很不以为然,也永身难忘的亲身体会过一次,所以也见怪不怪了。要说身份,他也是国会参议员,根本就不在乎这些调查。

大概一周前,一则来自遥远的东方的传言再次引起了华美首都市民的注意。过去一年来由商船带回的各种远东传闻,终于在此时汇合出一段极具画面感的内容,让多年来已经很难接触到新的东方移民的华美首都市民大为惊讶。

亚洲大陆北方少数民族对中央帝国的侵袭已经发展为一场关乎东方文明生死的乱局,数以百万计的大明帝国百姓在战火中被屠杀或背井离乡,一座座美丽的城市沦为废墟,而帝国官员腐败无能导致的军事失败依然接二连三地上演。

繁华下的灯红酒绿似乎依然是华美首都的主旋律,全国基础建设大快赶上依然是酒馆中最多的话题。但在一些平民社区里,华裔市民之间关于故土的窃窃私语还是渐渐增多了。

或者说,大规模的战争屠杀所造成的联想震撼度,似乎已经超过他们曾经亲身遭受的天灾匪患和饥荒。尤其是对大部分来自大明江南地区的老一代华裔移民家庭来说,更是无法相信他们印象中的美丽故土会突然有一天成为尸横遍野的血淋淋的停尸场。

外面的世界到底有残酷,年轻的一代可以说是完全一抹黑。不管传闻内容有多少添油加醋的地方,保持着旧有记忆的老一代华裔移民们,还是泛起了沉淀在内心多年的那段惨痛经lì



“嗯,这些我们都知dào

,而且确实市民们也习惯了这些充满各种夸张描述的海外传闻,所以调查结束了。”苏子宁点点头。

“那你还专门郑重其事地上门一趟,我还以为你是来通风报信的。什么时候你能从国土安全部套到一手消息了,那应该是关如中关心的事吧?”程大熊一愣。似乎没明白苏子宁此行的意义所在。

“是老关告sù

我的,也是今天我来这里的原因。”苏子宁突然指了指东面的天空,“国土安全部在暗中调查过程中,发xiàn

了观察家出版社有一个很有意思的项目正在进行中。调查人员发xiàn

,观察家出版社正在计划出版一部《东方见闻录》的主题书籍。”

“嗯,马上要申请出版版号了。一套三册,算是一种比较草根的大众读物,让新生代了解亚洲的各种风土人情,名字取得比较高大上,我想销量应该会不错的。去年初就立项了。目前还在取材编写过程,估计还要一年才能正式出版。怎么,觉得这套书籍可能会涉及敏感内容?”

“你可能误会了,程大熊。我并非是来强调国家现在的出版物舆论控zhì

底限,我也没有文教部新闻出版总署的权力。”

见对方露出一种熟悉的抗拒眼神,苏子宁赶紧解释。

“老关的意思是,你是否修改下出版计划,或者另起炉灶专门写一本明朝的,比如官场内斗、官员贪污、自然灾害、战争屠杀的主题书!而且越快越好。最好能在今年秋季就上市!”

苏子宁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神mì

的笑容。

“关如中动不动就干涉一个出版社的正常业务,而且只给几个月的时间,你不觉得有点强人所难吗?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

程大熊有点不明白了。

“因为我们现在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国家在欧洲和远东进行大规模军事干涉的道义阵地问题。这会牵扯到明年可以预见的各种针对欧洲和远东战争行动的临时加税法案,要让国民没有任何怨言的支持我们充当世界警察的巨额开销。到时候除了新闻媒体的配合,我们还需yào

各类出版读物来加强宣传主题,激发他们的正义感和时代使命感。”

“第二个。则是一部分上了年纪的华裔老移民的思乡和返乡倾向。这个比前者对我们的影响更大。他们当初走投无路,被各种坑蒙拐骗给弄到这里,说是心甘情愿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命运发生了改变。生活安定,子女众多,但人也老了,如果他们的故土情结影响到子孙后代,则是我们万万不能接受的。”

“官方口吻的各种宣传总是在情感投入上无法和底层大众走近,而你的观察家出版社则风格朴实,内容细腻,非常贴近普通国民,爱看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所以老关觉得由你来牵头主导这种出版物是最好的。这不,他去云州做视察,我就帮着跑腿了。”

苏子宁说完,一副受人所托,但又被强人所难的表情。

“我明白了,将外面的世界尽可能描绘得神mì

、野蛮和落后,让普通民众阅读之后萌发一种未知的圣人怜悯情结、自我幸运感和优越感。甚至因为内容真实,表达亲民,能让新一代质疑、排斥甚至是反感老一辈对故土的美好描绘。”

“和几年前文教部约我出版的那套《黑暗之下的欧洲》一样,通过对明朝天灾、官场腐败、内乱、异族入侵、大屠杀的真实甚至是夸张描绘,打造出一个愚昧、血腥、残酷的人间地狱,尽可能地消除新一代被老一辈灌输的某些影响。我猜得不错吧?”

程大熊终于听懂了对方的来意,不知不觉地站起身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也许我们也只是说出了这个时代的事实而已,都不需yào

添油加醋。其实我倒是一直鼓励年轻人自己去亲眼看看。”

苏子宁摊开双手,不置可否。

“如果再加上各种大张旗鼓的青少年爱国教育,丑化外面的世界,进行独立的本地文化发育,达到培植世界霸权主义思想的目的。一方面拼命鼓吹远东贸易对国家的重yào

性,一方面又让我们的后代对东方保持情感距离和优越感。这样做合适吗?”

好半天,程大熊才停住了脚步,然后静静地看住了苏子宁。

“你能阻止这一切吗?好几年前,曼城人已经在歧视外地人口音了,但他们并不讨厌外地的商品。”

苏子宁无奈地回了句。(未完待续。)

PS:元旦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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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文明典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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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偏僻一角的葡萄牙,自中世纪末期完成国家统一之后,其国家发展历程一共经lì

了四次重大转折,并伴随着地理大发xiàn

与全球贸易的浪潮对世界近代史产生了微妙而深远的影响。

第一次转折,是15世纪末葡萄牙籍航海家达.伽马成功开辟印度洋航线,葡萄牙开始垄断远东贸易的巨额利润,大步迈进了全球殖民帝国的大门。

第二次转折,是16世纪末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安在摩洛哥战死,王室绝嗣。西班牙王室趁机入主葡萄牙,国家主权旁落的葡萄牙过早地陷入了低谷,之后大半个世纪里葡萄牙的海外殖民事业在停滞不前中不断萎缩,而西班牙则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第三次转折,是17世纪末巴西发xiàn

了大金矿,之后几十年里,巴西的黄金产量几乎占了当时全球黄金产量的七成。一时间大量的人口涌入巴西,巴西的繁荣成为了葡萄牙唯一能够依靠的经济支柱。葡萄牙的海外殖民战略从而强烈转向:除了在非洲、印度和东南亚维持少有的几个贸易据点,基本放qì

了在东方的殖民扩张步伐,全力发展巴西殖民地。

第四次转折,则是公元1755年发生的里斯本大地震,后世地质学家预估的震级达到恐怖的里氏9级。这是人类历史上破坏性最大、死伤人数最多的地震之一,也是欧洲历史上最大的地震,光是里斯本周边的死亡人数就高达10万人。

大地震和随之而来的海啸不光将里斯本夷为平地,葡萄牙南部、西南部以及许多西欧沿海国家的城镇也损失惨重。重修里斯本和国家灾后重建花去了二十多年,几乎耗尽了葡萄牙积攒了几百年的积蓄,葡萄牙的海外殖民事业彻底衰落下去,从欧洲二流国家继xù

跌入三流国家的行列。

……

……

两年一届的“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原本计划1646年夏季在美属亚速尔英雄港举办,但这次却被华美匆忙提前到了春季。而且地点也临时换到了葡萄牙的里斯本。

在华美的催化下,跨大西洋乃至跨洲际贸易日趋成熟,“美洲-大西洋-欧洲”的海上贸易已经由点铺成面。这个经济圈子的参与者和欧洲三十年战争一样,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卷入了更多的国家或地区。

由于欧洲战事出现了许多华美无法看清的局面,使这场大西洋贸易相关的国家聚会不得不被华美打造成一场带有重大政治与外交意向的聚会。

华美和法国的外交冲突实在是闹得以假乱真了,加上有秘密情报显示西班牙与法国已经有了私下媾和的意愿,所以华美方面不得不在这个时候找个方式赶紧插进去,以保证整个欧洲的终战节奏依然顺着华美的意愿展开。

本届“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挪到了欧洲的葡萄牙举办,而参与国则比以往发生了变化:骄傲而气愤的法国缺席,内战中的英格兰也没了人影。

但也多了两个新成员:一直没有存zài

感的苏格兰突然派来了代表。似乎想从中获得什么支持;西地中海的热那亚主动到访,显然想和初步开通地中海贸易的华美展开深度的交流。

一场本应该成为大家畅想未来世界繁荣的聚会,结果变成了华美和葡萄牙联合主持的外交劝说会。甚至因为法国拒绝派代表参加,导致华美故yì

准bèi

当着其他国家的面和法国打外交辞令战的机会也没了。

埃姆登和瑞典的代表,因为争夺北海重镇吕贝克的战事互相看不顺眼;丹麦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突然偏向瑞典,企图借两国的矛盾争端,寻机拿回几年前被迫割让给埃姆登的部分石勒苏益格领土;西班牙则对荷兰公开联合法国支持“加泰罗尼亚收割者叛乱”而暴跳如雷。

只坚持了半个月,华美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营养的闹剧,一心想要在欧洲舞台上展示存zài

感的葡萄牙也泄了气。华美代表团剩下的事情。就是在葡萄牙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商务考察。

……

春季的葡萄牙,风景格外迷人。

即使是类似里斯本和波尔图这样的大城市,除去那斑驳的古老城墙、修道院高塔和肮脏昏暗的城区平民建筑,城市周边未经现代工业文明侵蚀的乡野风光依然比比皆是。

与里斯本城隔特茹河相望的巴雷鲁港。一波有异于欧洲服饰打扮的华美商政队伍正在葡萄牙士兵的保护下游览当地风景,而队伍之后还跟着一个保护更加严密的葡萄牙贵族团体。

这是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带领的外交与商务访问团,他们之前参加了“北美与大西洋经济论坛”活动,现在正在葡萄牙各地做商务考察。

在后世界。巴雷鲁是葡萄牙里斯本大城市圈中重yào

的工业区,而此时只是一处规模不大的小港。不过从几年前开始,这里开始扩建。逐渐成为大宗海贸商品的集散地,新建的港区码头和货栈到处都是人头涌动。

一艘华美国标3000大型远洋散货船正在卸货,装满麦粒的麻袋正顺着商船自带的蒸汽传动带滚滚而下,然后被马车送往港区深处的一家华葡合资的面粉厂加工厂,整条运输链上的葡萄牙搬运工们是忙得满头大汗。

“这里拥有优秀的港口条件,足以修建一座全欧洲最先进的造船厂。”北洋船舶集团的商务代表看着港区海岸线,手臂夸张地挥舞着。

“为什么我们不把伊比利亚羊毛的毛纱纺织中心从亚速尔特塞拉岛搬到这里呢?只要在这里集中加工,成本一定会进一步降低!”杨雯雯生活艺术集团的纺织业务一位年轻的华裔中层管理所有所思。

“那我敢肯定那位亚速尔总督阁下会第一个反对,这样做会让多少特塞拉岛英雄港的家庭主妇失业啊!”另一个欧裔业务代表则在一边持不同意见。

“也许是的……不过这里的工人工资应该会比英雄港再少一半吧?”华裔青年顿时露出遗憾的神色。

“瞧见了吗?那家巴雷鲁面粉公司就是大云集团去年投资的,从北美进口小麦,再在这里加工成面粉,可以多出至少10%的利润。听说他们还筹划在葡萄牙投资橄榄种植园,然后在这里继xù

开设一家大型的橄榄油加工厂,不得不说吴林云先生有独到的眼光……”

一行华美企业商务代表在港区窃窃私语。基本上每一个人都认同了巴雷鲁的投资价值。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华美外交部长史文博正陪同着一位衣着华贵、容貌清瘦的葡萄牙中年人在慢步。

“尊敬的国王陛下,《文明典范》计划已经被我国国会批准,这个好消息在这里公布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而关于《文明典范》计划里罗列的合zuò

项目,目前我国商务部还在陆续审批,相信不久之后,相关企业就能和贵国正式签订投资协议了。”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国会正在积极评审葡萄牙王国‘贷款引进34A型后装燧发枪和42型前装旋膛野战炮的授权组装线’的项目,这也会纳入《文明典范》计划,我想最多再过两年。国王陛下的皇家军械厂就能动工了!”

史文博漫不经心中夹杂着一丝小得yì

,而他身边那位沉默寡言的葡萄牙君王在此时两眼猛然放光,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轻松。

“当然,我欢迎更多的北美朋友能够来到我的国家,这里的每一点变化与收获都代表着我们的友谊在加深。”若昂四世回过头,用略带紧张和惊喜的发音对史文博表达着感激,“巴雷鲁的任何一处土地,都会向贵国开放,只要你们喜欢。”

说着。若昂四世又指了指远方的一处人来人往的建筑工地,略微疲惫的脸上洋溢着更加自信的微笑:“部长先生,那片正在修建中的货栈区就是我给予贵国全体商人的一份礼物,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那里会装满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品!”

“那是当然,共同繁荣一直是我国国会和zf秉承的理念。”

史文博笑得格外开心,仿佛眼前的葡萄牙国王就是他的世交好友一样。因为在私下里,若昂四世已经把位于巴西殖民地巴伊亚地区的一处刚开拓的肥沃土地以最低廉的价格出售给了史文博。从而让史家第一次在巴西拥有了一个面积广阔、而且还是全独资的农场种植园。

巴雷鲁是若昂四世亲自选中的地方,它将成为一座临近里斯本的新兴工业区,将集中大多数华美在葡萄牙的投资产业。从而成为葡萄牙王国复兴大业的真zhèng

基础。

而这个基础的三五,就是华美外交官口中所说的《文明典范》计划,旨在帮zhù

葡萄牙在未来二十年成为一个“先进、富有而文明”的欧洲国家。

至于百年后那场恐怖的里斯本大地震,不知dào

的人自然不会有啥触动,知dào

的人也不会在意,因为百年之后巴雷鲁能否幸存下来对现在的华美来讲根本无关痛痒。

……

虽然葡萄牙的基本大势已经在走下坡路,但在这个新的年代,葡萄牙的国运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

从1621年第一位华美国民踏上葡萄牙国土算起,葡萄牙就开始享shòu

到与华美保持盟友关系的各种好处。作为华美渗透欧洲的第一座桥头堡,葡萄牙是华美在欧洲经济与外交关系捆绑最紧密的国家。

1636年的巴西战争之后,葡萄牙实质上已经成为了华美大西洋霸权的附庸国。1642年,在华美斡旋下签订的《西葡海乡和约》,让葡萄牙从西班牙手中重获独立。

葡萄牙地处欧洲的最西南角,国小民少,是典型的欧洲小国,有着脆弱而无法弥补的天然缺陷。但从巴西、西非黄金海岸到印度洋,它又拥有广袤的海外殖民地或贸易据点,足以提供华美所需yào

的原料产出与商品市场,也有着与热那亚等西地中海贸易强国历史悠久的良好关系,更是欧洲少数几个矿产资源可以称得上丰富的国家。

葡萄牙还远离欧洲大陆霸权的争执热点与角逐中心。拥有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从一开始,华美就精心挑选了这个可以放心合zuò

的扶持对象,从某种意义上说,它远比野心勃勃的埃姆登更容易控zhì

,更比自视世界第一的西班牙好打交道。

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残酷性,加上邻居西班牙和海外最大竞争对手荷兰如芒在背的威胁,让若昂四世十分清醒地认识到华美对葡萄牙战略安全与海外利益无可替代的重yào

性,对华美的依赖又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心甘情愿地和华美保持全方位的同盟关系。

华美军队在1636年击败荷兰西印度公司,维护了葡萄牙的海外殖民利益。对葡萄牙的偏袒已经彻底公开化,巴西和华美的贸易繁荣更加坚定了葡萄牙权贵们的抱大腿信念。

在利益的怂恿下,葡萄牙许多的教会和修道院都取消了民间接济,城市和乡间的乞丐和流浪汉被扫荡一空,然后一船船地运往巴西。

在巴西的巴伊亚、在伯南布哥、在圣萨尔瓦多、在等等等等,还有更多的华葡合资的农场种植园和矿场需yào

人力。葡萄牙在巴西殖民地的大规模开发,在还没有发xiàn

大金矿之前,就整整提前了半个世纪。

葡萄牙本土普通民众的生活虽未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也比其他欧洲国家好上太多了。至少里斯本的谷物价格已经是全欧洲最低。

由于大量华美粮食和药物的输入,葡萄牙在过去二十年里的人口增加迅速,除去巴西等海外殖民地,本土人口早已经超过180万。并有望在十年内冲破200万大关。

现在华美国内的几个路桥建筑公司里,欧洲外籍雇佣劳工加起来超过了5000人,其中葡萄牙外籍劳工就占了2000人,是所有欧洲国家中向华美输出雇佣劳力最多的国家。

这些葡萄牙外籍劳工在纸面上属于劳务签证。身份自然远远高于如同奴隶的战俘劳役,但他们依然没有什么人身自由。除了能吃好喝好,合同期间绝大部分工资收入都直接由某家具有王室背景的葡萄牙商会接受。放在后世某个年代。他们有个专门的身份标签,叫包身工。

从1636年到1645年,短短十年时间里,葡萄牙的国库收入就从每年不足300万美元增加到每年400多万美元。虽然看不到的更多收益都落入了王室和贵族们的私人腰包,但葡萄牙的经济实力在表面上还是几乎翻了一倍。

在华美的国内报纸上,葡萄牙曾公开获得“黑暗的世界里极少数几个闪耀着文明光辉的美丽国度”的评价,对这种明显带有政治目的性的过分赞誉,驻曼城葡萄牙外交官们是洋洋自得,面对荷兰和西班牙这两家更是趾高气昂。

好玩的是,虽然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葡萄牙身上也背着不少的华美债务,但无论是王室还是大贵族家庭,葡萄牙许多权贵很多年前就在华美曼城股市和期货市场投入了家族资金,玩得不亦乐乎。国家是富是穷,或者王室是否破产,都不是贵族们去操心的事,在华美国内活跃的外资中,来自葡萄牙的资金约莫100万美元,仅次于西班牙,也算是为华美的经济做贡献。

无论是葡萄牙王室还是各家大贵族代理商会,现在都是收入稳稳,再过三年就能完全偿清掉所有的华美债务,被华美银行界评为最优质的海外客户。

在这次随史文博访问葡萄牙的华美企业商务代表团里,一批华美银行业务代表都拼命向葡萄牙王室或几家大贵族垄断商会游说,期望他们能从华美银行办理贷款。

每年12%利息的长期商业贷款,在华美国内显然属于非法高利贷,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欧洲各国梦寐以求的超低利率待遇。葡萄牙人自然不嫌弃有人主动借钱来花,而华美银行家们则更是巴不得葡萄牙人能一次借贷个几十上百万美元。(为促进国内投资,华美国内商业贷款法定最高年利率为8%。)

才不过半个月,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就以私人名义从华美青城商业银行借贷10万美元,用于创办葡萄牙皇家酿酒厂,而与杨雯雯私人关系很好的莫雷拉男爵家,则联合了其他几家中小贵族,从华美中远国际投资银行借贷40万美元。采购了6艘翻新的华美二手国标1000型蒸汽散货商船,专用于葡萄牙本土-北美-加勒比海的远洋三角贸易。

对这种抱大腿被捆绑的感觉,葡萄牙人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就算印度洋贸易核心据点马斯喀特已经陷落的噩耗早已传回欧洲本土,但葡萄牙依然觉得自己曾经逝去的黄金年代又将重现。

即使天主教和封建制王权依然是葡萄牙王国难以撼动的基石,但作为仅有的两个和华美贸易保持顺差的欧洲国家(另一个是爱尔兰),若昂四世及其在大西洋、印度洋和远东贸易中吃够甜头的葡萄牙大贵族们,还是在与华美的紧密交往中看清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得到更多的华美援助,从而选择了一部分符合自身利益的改革。

第一项,就是货币改革。在华美的“建议”下,葡萄牙成立皇家银行。引进华美铸币设备,铸造和发行全新的葡萄牙货币。

它们包括埃斯库多金币、埃斯库多银币、里亚尔银币和雷斯铜币。并首次采用十进制:1埃斯库多等于10里亚尔,1里亚尔等于10雷斯。除了银币图案不同,大小、成色、重量都与华美几档货币完全一致对应,可以直接等值兑换。

新货币的铸造发行,等于彻底摆脱了西班牙的影响,纳入华美主导的货币战略体系,为葡萄牙在这个重商主义横行且币制混乱的17世纪,重建国家货币金融信用奠定了基础。

第二项。则是新成立的葡萄牙皇家银行必须是混合股份制,并受邀入股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成为第一家注资入股华美银行的欧洲银行。基于友好对等原则,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也成为葡萄牙皇家银行的原始股东之一。

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是由华美国内一批资本最雄厚的银行联合创建的。正和荷兰阿姆斯特丹银行一起垄断经营着大西洋贸易国际票证结算业务。

对于这项改革后的回报,若昂四世和一众葡萄牙大贵族们是欣喜若狂,以后葡萄牙皇家银行开具的商业汇票,也能在华美亚特兰蒂斯联合银行里承兑。从而使葡萄牙王室和各贵族代理商会的洲际贸易更加便捷、更加有资金底气。

第三项,就是葡萄牙向华美完全开放所有本土和海外殖民的港口,而不再限定港口贸易权。

虽然这会导致葡萄牙丧失对华美贸易的主动权。但在这个几乎无法阻挡华美商品涌入的年代,华美商品进入葡萄牙越多,反而越能增加葡萄牙的经济实力。毕竟这些年过去,因为地理距离关系,里斯本成为华美商品进入欧洲的第一口岸,无论是数量还是品种都已经和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不相上下了。

在本土、巴西、西非、印度洋或是东南亚,只要是曾向华美开放贸易权的港口,哪一个不是现在葡萄牙王国的捞金盆?葡萄牙商人在全球从事华美商品的转卖生意史无前例的兴盛。

再比如葡萄牙本土的里斯本和波尔图两座城市,在向华美开放贸易权之后,逐渐成为许多大宗商品的集中贸易口岸。来自远东的生丝、绢丝、织物、陶瓷、香料,来自华美的谷物、精糖、烟草、肥皂、布匹、药品、玻璃和五金,都让葡萄牙大大小小的商人吃了个脑满肠肥,也顺带惠顾了那些已经走历史下坡路的热那亚等地中海倒卖商们。

1642年葡萄牙恢复独立以前,除了最初的特塞拉岛美租界和巴西殖民地,华美在葡萄牙本土没有任何产业投资。1642年葡萄牙重获独立之后,除了重整陆海军备,葡萄牙一直在想方设法从华美获取更多的战略援助,以求国家全面复兴。

只要葡萄牙将之前承诺的三项改革全部落实,那华美就会按照约定的援助意向,对葡萄牙进行深度的战略投资,并将这个战略投资项目取名为《文明典范》。

葡萄牙不再限定华美投资该国本土或海外殖民地的地点,但必须与“有资格”的葡萄牙投资商一起合zuò

。当然,所谓有资格的葡萄牙投资商,就是指葡萄牙王室或大贵族的商业代理人。

华美国内资本将以《文明典范》为蓝图,向葡萄牙输入大量先进的近代产业,涵盖松脂、软木加工、水泥建材、采矿、造纸、皮革、食品、纺织、船舶和五金制造。

按照《文明典范》计划中的合zuò

原则,它们全都将是华美资本与葡萄牙王室或大贵族联合创办,其中至少一半必须是华美投资方占有多数股份。

这些合zuò

项目大部分都是技术含量低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产品的市场需求广阔。而且葡萄牙的劳动力成本远低于华美,一个熟练技工的劳动报酬仅仅只有华美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经过粗略计算,这些未来在葡投资的产业,只要股份能超过三成,能够获得的年度利润分红,就不会低于在华美国内的投资,华美投资商最终都将获得不菲的回报,华美也能获得更为廉价的葡萄牙进口产品。葡萄牙也会在其中获得难以估算的好处,完全就是双赢。

现在葡萄牙终于得到了华美外交官亲口承认的好消息,若昂四世心中的喜悦自然是无法掩饰了,而围绕在他身边的葡萄牙贵族们更是开心得不得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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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文明典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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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如中当选内阁总理几年里,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想尽办法扶持国内中小企业、推进国内的工业规模化扩张,并由此出台或调整了一系列的政策或法案。

其中最重yào

的,就是《国内工业规模化促进法案》和《海外产业投资法案》修正案,其中前者在1646年开春之后正式得到了国会的通过。而后者则是关如中刚上台那年就实行了,进一步规范了海外投资秩序。

《文明典范》,是为上述两个国内经济法案配套的一项对外战略投资计划,而并非单独为葡萄牙量身定做。核心内容就是有步骤、有选择性的对外进行适当的近代工业设备和技术扩散输出,以提供华美所需yào

的外部廉价初级工业劳动力需求。

《文明典范》的战略指导思想,最早萌发于1630年向葡萄牙和西班牙出售矿用蒸汽抽水机的时候,接着在1642年初的青城市航海钟失窃事件中持续发酵。

虽然那起高精尖航海钟失窃的罪魁祸首锁定在法国身上,但也未有更感意wài

的后续糟糕事情发生,最终不了了之。但华美二十多年的发展,在这个时代由一个“脱颖而出”的先进国家变为一个“形单影只”的饥饿保姆,也渐渐成为一种事实。

历史总是在惩罚任何一个企图长期固步自封的文明。孤独的领航者有意义吗?

苏子宁最早提出的“一个落后的外部世界并不符合华美的根本利益”的论点,在之后引发了并不亚于远东问题的广泛讨论,而对其中最有体会的、最有发言权的群体,当属垄断华美工业生产的中立派。

现在的华美,缺的不仅仅是重yào

工农原料的输入供应,初级工业加工制造能力的瓶颈和高昂的资金与人力成本已经是影响国内工业规模扩大的第二主因。

华美向全世界出售近代商品、加快世界文明进程的同时,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承担工业发展“义务”的境地。

随着各项工业技术复原工程渐渐进入瓶颈期,单纯追求技术领先已经让步于如何实现工业规模化这个更重大的问题。

多如牛毛的工业门类让华美现有的工业生产规模不堪重负。当“有无”的问题解决之后。大规模生产使用成为难题。大量中后期出现的新技术和新项目都无法走向规模化的生产利用,华美这个只有百万人口规模的国家,连某些自身的需求都开始难以满足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国有重型机械公司的蒸汽拖拉机生产。从重型拖车到中轻型农用一体式联合收割车,即使经过了多年的产能扩建,公司职工数量突pò

5000人,该公司所有型号的蒸汽机车加起来,年总产量到1645年也只有理论700台上下。而产品型号一旦出现升级,又会带来重新调整生产线的麻烦,其产能很不稳定。

700台的最大年产能。平摊到本土各个城镇或海外领,每个地方每年只能买到可怜巴巴的10来台。而光是华美农业重镇波特市和南山海外领,两地每年的农用蒸汽机车的需求量加起来就是至少200台,其他城镇能买的数量就更少了。

华美在工业制造领域就那么几家寡头,长期处于全局垄断式生产。小到一个螺丝、轴承或法兰盘,大到一个蒸汽机缸体和船舶钢铁龙骨构件,一整套工业生产链下来,如果只是为了解决有无问题,理论上并不需yào

外人插足。

在华美国内。就算一再强调工业标准化,上游工业零配件的国家标号每年都在增加。截止1645年,华美国内螺丝的标准规格有36种、法兰盘有20种、各式轴承有38种、各式齿轮已经超过60种……

生产10种不同的商品,或许还游刃有余。生产20种。资金和人才储备就会感到不足。生产30种,基本上每条生产链都无法做到规模化和高效化。有一些因为市场需求较小但又不得不生产的特殊工业品类,更是如此。截止目前,华美全国的工业劳动力加起来也就十万出头。但要支撑的摊子却异常的庞大。

以前盘子小,底子薄,工业门类也偏少。以当初的工业制造规模,都可以做下去。但随着时间推移,每出现一种新的工业制品需求,工业生产链的复杂程度就会大幅度攀升。

为维持一条工业品生产线,往往需yào

投入庞大的资金和安排大量的熟练工人。就算这样,往往也只是解决生产有无的问题,要真zhèng

降低成本投入大规模应用,还必须扩大生产线、提高产量规模,其财力和人力负担就会呈几何系数上升。

和国有重型机械公司一样,所有遇见这种情况的大型企业多年来也在尝试改革工业生产模式,打破封闭式全局垄断生产,而将许多零配件的生产技术或生产线授权外包出去。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一,扩大原料初加工与上游工业基础零配件的生产供应;二,对外推广华美工业生产的质量标准;三,扩大社会工业劳动力的基础规模,也由此诞生了类似罗伯特市这样的初级工业加工城镇。

但就算这样,也只是内部工业劳动力的一种有限调配,华美那些珍贵而难以培训的工业劳动力终归有限。许多技术含量低、需求量大、但人工耗时又偏长的工业零部件生产线,依然在浪费大量宝贵的华美本土熟练工人,即使工业流水线生产理念早就付诸行动,但最终工业品的成本依然长年居高不下。

这也是华美垄断寡头们一直对提高工人薪资带有强烈抵触心理的原因所在:能降低成本,提高工资当然没问题,现在成本那么高,再提高工资就纯属扯淡。

归根到底,玩过家家式发展没问题,但绝不适应工业规模化扩张。虽然任何成本理论上都可以转嫁出去,但却使华美工业的整体经营成本大幅度上升,反而阻碍了自身发展。并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除了这些,外部国家的基础工业原料的开采和供应也步入了瓶颈期。

随着越来越多种类的华美工农业原料需求的展开,相关原产地的自然资源认知空白就成了最困扰人的地方。如果没有这些资源的相关技术输出,要让华美以外的国家正常生产与供应,其难度简直不亚于一次思想启蒙运动。

例如西班牙和英格兰都拥有丰富的地表萤石资源,这一现代工业极为重yào

的添加剂却只在这些欧洲人眼里相当于猎奇的劣质宝石。

要么疑神疑鬼的死活不卖或是漫天要价,要么就是拿着莫名其妙的石砾来要钱。要说服他们萤石不过是大自然廉价的矿石是难上加难,要让他们以原始的方式实现大规模开采更无疑是痴人说梦。

许多重yào

而特殊的工业原料输入都陷入了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困境。北美大陆是足够地大物博的,但这些工业原料要全部在这个时代由华美本土实现自给自足的供应,那足以让人累死成狗也办不到。

华美的工业发展已经快要到达并停滞在某个点的尴尬阶段。直到把“时间就是一切”奉为最高生存信念的穿越众全部老死的那一天到来。

……

近代欧洲的工业腾飞与经济大发展,就是建立在有效的社会经济生产组织之上。任何一种全新的工业技术与新资源利用,都能随之建立起从资源勘探、原料生产、基础加工到成品制造的完整链条,并进而在这个环节中寻找到再改良与再创新的契机。

《文明典范》计划,就是配合《海外产业投资法案》修正案,通过商品出口的安全管控分级,有针对性的进行初级工业制造装备和相关知识产权输出,让外部国家实现更多种类的资源开发和初级加工,为华美提供更加廉价的原料、劳动力和初级工业品。让外部世界也融入华美工业发展的输血管。

《文明典范》计划在公开场合的宣传是极具全球责任感和使命感的,重建战后文明,发展经济与改善民生,提高各地文明含金量等等等等。

在华美。商品出口的安全管控级别分为I、II、III、IV、V五个等级,分别对应高风险、潜在高风险、低风险、潜在低风险、无风险。而每个等级中,又根据具体差异细分为若干个小档。

每一个等级,甚至是每个等级内的小档之间的差距。都意味着在这个年代若没有扎实的基础教育与人才技术储备,几乎都是难以跨越的障碍。

例如IIID级单涨式低压强60马力工业动力型蒸汽机组,和IIIC级复涨式高压强220马力船舶动力型蒸汽机组相比。严格来说就不是一个技术层级的事物。其材料加工与制造工艺的技术提升幅度,以华美穿越众当年的技术复原工程力度,就用掉了三年的时间,其中涉及的学科多如牛毛,而历史上欧洲实现这一跨越则是消耗了一个世纪。

要让一群17世纪的欧洲或大明老工匠去逆向复制一台华美IIID级蒸汽机,不提所要花费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光是空手起家先制造出一台可用的中高精度汽缸镗床,其难度就不亚于20世纪一群中学生去歪歪制造一架飞机。

所以就算从华美手里能买到IIIA级的复涨式高压强蒸汽机,也只能摸索使用,能不能正常维护还要另说,要做到逆向工程复制,那还是洗洗睡了吧。

《文明典范》的实施,不光可以给华美的制造业带来大量的外部订单,还能极大优化国内工业劳动力生产布局。到时海量的廉价工业原料和初加工品就能满足华美的工业规模化扩张的需求,使华美国内的最终工业成品的产量大幅度提升。

在《文明典范》第一期计划里,葡萄牙将是唯一一个有资格无限采购或授权组装IIIC级以下蒸汽机械的欧洲国家。大量的华美初级工业技术,尤其是远比其他欧洲国家出口管控门槛低得多的近代工业设备将涌进小小的葡萄牙。

除继xù

大力投资葡萄牙本土与巴西殖民地的农林产业外,一大批矿山、冶铁设备输出和技术指导培训,将在二十年内帮zhù

葡萄牙在其本土和巴西殖民地建立起全欧洲领先的采矿业和冶铁业,使葡萄牙对华美的精矿粉与生铁锭出口比1645年增加至少三倍。

另外通过和葡萄牙贵族合资,在巴雷鲁新工业区创办一系列初级机加工企业,使华美能从葡萄牙采购到大量廉价的初级工业半成品或零配件。

只要中高级终端工业零配件和成品制造技术还垄断在华美手里。假使十多年之后葡萄牙也拥有了34A后装燧发枪和42A前装旋膛野战炮的完全国产化能力,对华美国家战略安全的威胁也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对此,华美掌握工业资本的中立派是极力推动该计划。

诸如此类的操作手段,可以预见的是,明显受到华美扶持的葡萄牙,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笼罩在《文明典范》的光辉下,而葡萄牙付出的所谓改革代价,不过是华美额外收取的工本手续费。

而《文明典范》的后续合zuò

对象,预定将在1648年之后陆续启动,届时会陆续覆盖到法国、荷兰、英格兰、瑞典、埃姆登以及远东的吕宋等六个国家。其中荷兰又是重中之重。

对荷兰的工业输出,将集中在造船业上。荷兰具备除华美以外当前全世界最发达的造船能力,拥有大批成熟的造船工匠和优秀设计师,其造船综合成本只有华美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华美将依照对葡萄牙巴雷鲁皇家军械厂的援助模式,向荷兰出售多种民用蒸汽商船的设计图纸、配套的蒸汽机组等核心零配件以及船坞吊装设备,使其拥有自行组装建造蒸汽商船的能力,继xù

壮大其海上货运贸易能力。

一来继xù

发挥荷兰远洋航运的优点,其未来的运力可为华美所用,二来借力打压其他欧洲国家的海洋运输业。制造欧洲国家间的对抗冲突。

粗略估算,一旦荷兰能够完成华美蒸汽商船的仿造,其价格可能会比华美同款船型便宜至少30%甚至更低。当然,和葡萄牙一样。初期华美只会向荷兰出售三款已经淘汰的近海船型图纸和低端蒸汽动力机组,否则国内的造船企业和远洋航运企业铁定会造反的。

为了让荷兰顺利成为继哈布斯堡家族之后的新一代欧洲公敌,华美正在《文明典范》之外积极准bèi

对荷兰的军售项目:1648年开始,八艘华美海军的花级护卫舰将陆续退役并翻新改装出售给荷兰。

这些都是已经或即将达到20年舰龄的第一代全蒸汽式护卫舰。战备出勤率在不断降低,即使都窝在港口不动,每年每艘船的维护保养费用都高达上万美元。

由于最新的苜蓿级改良型护卫舰正在不断建造服役。所以华美海军早已放qì

了对花级护卫舰进行大修延长役期的打算,以空出官兵编制接受新舰。

虽然是退役的二手军舰,但因为要改装成三座露台炮房的双联装42B型12磅(75毫米)前装维斯沃斯舰炮,所以价格并不便宜,每艘的军售单价将达到20万美元。对于不差钱的荷兰来说,这是一次海上战力大幅度提升的绝佳机会。

换装了新武备的花级护卫舰将是欧洲海军第一次拥有全蒸汽动力军用船舶,其舰用42B型长身管前装维斯沃斯旋膛炮理论上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1000码以上,几乎是欧洲传统风帆战舰海战射程的三到四倍。

不过为了限制这些外售的淘汰战舰的战斗力,其动力将会降低,最高航速只有13节不到,将无法追上华美当前大多数远洋商船。而用于远程炮射的测距设备也都被拆除,所以卖给荷兰海军的花级护卫舰在实战中,其海上炮战有效射程依然会少于1000码,再远就只能打飞机了,以保证华美海军的海战优势。

甚至华美还打算更进一步,将对荷兰完全放开42B型长身管前装舰炮的出口,侧面帮zhù

荷兰实现民用蒸汽商船的军事武装化。反正以荷兰的尿性,不装上华美舰炮也会装上其他大炮,商船兼顾军事武装一直是其海上传统,让其成为周边欧洲沿海国家的肉中刺,并掀起欧洲未来三十年的海上军备竞赛。

到时势必会引发欧洲诸国疯狂订购华美出口型军用船舶的热潮,或是高成本引进和荷兰、葡萄牙一样的工业能力。未来的法荷战争和英荷战争一定会很好kàn

,对于死命扩大工业制造与军品出口能力的华美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至于对华美的海上威胁就忽略不计了,根据华美海军的演习推演,光是一艘装备钢制线膛炮的公主级或和平级轻巡洋舰的战斗力,几乎就相当华美海军现役的八艘花级护卫舰的战斗力总和。

华美海军现役的公主级、和平级轻巡洋舰加在一起就有9艘,还不包括陆续建造服役的数量高达8艘的女娲级准装甲巡洋舰和2艘新企业级装甲巡洋舰,战斗力已经完爆全世界海军之和。

荷兰的国家基础潜力就那么大,再有钱也买不来真zhèng

的现代化。就算它在欧洲永远一家独大下去,海上武装力量要达到华美目前的水平,最快也要半个世纪以后了,而半个世纪后的华美海军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基本上大局已定。

《文明典范》除了对华美本身具有重大的经济战略意义,它的另一个“赠品”则是顺着历史脉络,在欧洲催化出若干能严重威胁周边国家利益的大陆公敌,以达到华美的制衡欧洲的战略目的,例如法国、西班牙、埃姆登、荷兰、瑞典等国。

几十年后将由法国牵头发起的半个欧洲痛殴经济霸主荷兰和北方霸主瑞典的战争,将成为《文明典范》的第一场成果校验舞台。所以,华美将在局部细节上将向这几个国家倾斜,让其壮大到符合华美心意的程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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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国家与个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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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历史的军事入侵与殖民运动,其实远比人们想象得要早得多,其残酷性也足以与16世纪开端的新世界殖民运动相媲美。

亚平宁半岛发家的罗马人,在对西欧地区的征服中,就屠杀了超过四分之一的高卢人和诺曼人。为控zhì

土地,除了大肆修建军事据点,罗马元老们还将退役的士兵安置在被征服地区中,这些地方从而演化为现今西欧的许多城市。

从12世纪开始,英格兰对爱尔兰的入侵与殖民也拉开了序幕,恩格斯曾经说过:“英国人的侵略剥夺了爱尔兰发展的一切可能性,并从12世纪开始立kè

把它推后了几个世纪”。

虽然16世纪中叶的爱尔兰王位法确立了英格兰国王对爱尔兰王位的拥有权,但实jì

上英格兰从未把爱尔兰当成一个共主国,却像是对待一个异邦野蛮国度一样进行抢劫和侵略,并在16世纪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进入了高潮。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英格兰贵族眼里的爱尔兰人都类同猪狗牲畜一般低贱,然后心安理得地在爱尔兰享shòu

着**权。他们一方面仇恨爱尔兰人对英格兰入侵的抵抗意志,另一边又嘲笑对方目光短浅、一盘散沙的民族天性。

用他们的话说,只要一点残汤剩饭,这些脏得就像乞丐一样的凯尔特人就会迅速忘掉一切深仇大恨,然后屁颠屁颠地为昨日的仇人卖命。

13世纪末,英格兰发动了入侵苏格兰的战争,面对威廉.华莱士这位苏格兰英雄级人物,当时的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一世不得不在自己的军队中大量启用从爱尔兰强征的仆从军,并说出了之后流传苏格兰的著名段子:“箭太贵了,爱尔兰人先上。”

进入17世纪,爱尔兰在英格兰殖民与圈地运动中也未幸免,大部分土地都被那些一辈子都难得来爱尔兰一趟的英格兰大地主们占有。毫不顾忌爱尔兰人生死的经济掠夺下。海量的爱尔兰农产品对外输出,为英格兰的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添砖加瓦。

普通的爱尔兰农牧民不是沦为食不果腹的佃户农奴,就是流离失所成为乞丐难民,并由此加入英格兰海外殖民的炮灰集团。英格兰近代奴隶贸易的第一单,也并非黑奴,就是1612年对爱尔兰奴隶的贩卖。

土豆为什么会成为后世爱尔兰人的情愫,也就在于丧失了绝大多数土地的爱尔兰人只能依靠这种亩产量至少六倍于谷物的新农作物来养活自己。

在爱尔兰民间,深知土豆对于生命重yào

性的人们说出了一句经典的民谣:“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一是在上帝的见证下结婚,二是在家种植土豆。”

一个拥有强dà

农牧业的国家。却偏偏将土豆作为国家的历史生存标签,也是一种无奈的自嘲。

在后世被誉为欧洲绿宝石的爱尔兰,从16世纪开始就是全欧洲不折不扣的最贫穷国家,而且这个帽子从那时起一戴就是三百多年,比三十年战争、七年战争、巴伐利亚王位继承战争中沦为废墟的德意志地区还不如。

到了19世纪,哪怕全世界都沐浴在了近代文明巅峰的“不列颠日不落光辉”下,爱尔兰依然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就算有一个专门的爱尔兰事务部,但不列颠联合王国在这片土地上的许多管理事项,居然都能归属到“殖民地事务部”之中。也就是说。爱尔兰岛在英国人眼里,其实和印度、非洲等地的殖民地并没有多大区别。

有了这些背景,那著名的19世纪爱尔兰大饥荒的惨事为什么会发生也就不难理解了。在欧洲史上最疯狂的大饥荒事件中,数十万的爱尔兰人因为土豆欠收活活饿死在家中。更多数量的饥民则被迫流落外迁,800多万爱尔兰人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之后再也没有恢复。

在这个大饥荒时期,爱尔兰居然还是奇葩的农产品净出口国。而能够应付大饥荒的农产品,都被英国大地主们出口到英格兰和其他欧洲国家。一个连自己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要饿死人的地方,却在几百年时间里一直是欧洲食品的主要输出地之一。也不知dào

这种历史到底讽刺了谁。

大部分在大饥荒中流落外地的爱尔兰难民都移民到了美国,又成为了美国近代工业革mìng

与国家改革的炮灰:在南北战争中,以十万计的爱尔兰青年加入北方军队,希望用自己的无畏和牺牲谋求社会地位与生活的改善;在美国铁路修建的大运动中,无数的爱尔兰劳工累死在铁路工地沿途,其数量几乎可以和若干年后同样有名的凄惨华工相提并论。

后世的《美国种族简史》里,就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公开记录:北美黑奴的平均生活水平超过爱尔兰农民;在美国南方,最危险最有害的工作通常雇用爱尔兰人来干。

著名的美国民权作家索洛曾在书中写道:“每一根美国枕木之下,都埋藏着一具爱尔兰人的尸首。”而这句话,则在现代中国中学语文教科书的《包身工》篇章中被引用。

21世纪,爱尔兰共和国人口不过400多万,但分布在全世界的爱尔兰移民后裔却超过8000万,族裔扩散比例达到1:20,这个惊人的族裔流动扩散性远远超过被人津津乐道的全球殖民霸主英格兰裔,可以说是爱尔兰人近代凄惨历史的另一种侧面写照。

……

……

一年之计在于春,尤其是当前的华美本土热火朝天的大好形势,许多社会活动也在四月份集中上演。

一年一度的华美射击联赛总决赛终于又回到了首都曼城举办,来自全国十几个城市的参赛队伍在曼城外岛区的陆军训liàn

场里进行最后阶段的角逐。

根据华美射击协会规定,所有射击联赛的团体赛或单人赛,比赛枪支都必须是曾经的华美陆军制式装备22A型后装米尼步枪和转轮手枪。

许多华美城镇,都成立有自己的射击俱乐部,任何成年男性都可以在射击俱乐部里购买或租用这些威力巨大的前军用制式武器来过过手瘾。不过没有持枪证的国民,平时只能将枪支寄存zài

俱乐部中。

枪支这种暴力玩意儿,无论年代和国家。始终都是男人们最热爱的成人玩具。经过统计,大约有上万把22A型米尼步枪和转轮手枪成为了华美射击运动的专用枪支,也算是通过全民尚武形成了一种内需市场,缓慢消耗着那些淘汰的军火。

这项发端于军队靶场练习的辛辣运动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现如今已经成为一种民间普及率仅次于台球、扑克和足球的大众娱乐运动。

华美射击联赛有着一套严格的比赛与运动员管理章程,从选枪、验弹到试枪,任何一个准bèi

环节都有可能导致比赛最终成绩出现意wài

,也由此产生了比赛结果不可预知的紧张趣味性。

华美国内的射击爱好者数量可说是比现役军人还要多得多,以至于每年各地射击俱乐部的参赛报名费,都足以支持联赛的半数奖金开销。而任何一个退役的老兵,都是华美各个城市射击俱乐部的争抢对象。

除了射击联赛,今年“华美铁人三项”总决赛的沼泽湿地越野项目,也在曼城北区郊外的国家森林公园中举办。这项同样由军队流出的民间体育运动,同样吸引了一批自命不凡的精力过剩的男性,他们将在泥泞的野地里为争夺项目阶段积分而变成一个个臭烘烘的人型野兽。

沼泽湿地越野赛的欢呼加油声从国家森林公园的深处传出,在曼城北区的林边别墅庄园社区上空变成了一种难以捕捉的遥远混响,经常引得庄园里劳作的仆役们抬头,以为有人试图偷偷翻越围栏。

一辆豪华马车从规整的社区绿荫街道驶过。慢慢停靠在了一处占地面积较小的别墅庄园的大门处,接着一位打扮富态的中年美妇在仆役的帮zhù

下走下马车,然后呆呆望着大门前挂着的主人家门牌足足站了好几分钟,似乎还有点犹豫。

……

就算庄园内外都保留了大量的原始林木。还使用了大量风格古旧的天然石材,但许多细节还是显示出这是一家明显才搬来几个月的大家庭。门牌上写着个苏字,而这个国家姓苏的穿越者身份的顶级权贵只有一家。

多年过去,越来越多的高收入家庭在曼城南区落户。而上了年纪穿越众们也渐渐将自己的住宅搬到了环境更为幽静、档次更超乎常人想象的曼城北区。

随着最近一次家庭成员变动和城市规划调整,苏子宁也选择了在曼城北区购置新家,而把原本的曼城南区住宅让给了自己的长子苏方玮。不过现在苏方玮并未在家。而在云州执行军事集结的任务,也许不久之后就将和一支小规模的陆军部队进入法属魁北克殖民地。

书房里,全新的红木生漆家具还微微散发着一丝自然的芬芳,苏子宁独自一人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年轻时的轻度近视在岁月的打磨下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许多时候不得不也借助老花镜来看书本报纸。

老管家的来客提醒并没有让苏子宁改变自己在书房里的悠闲姿势,也未有对即将到来的会谈保持什么保密态度,反而起身将落地窗和窗帘打开,让阳光和外部庭院的花香充满房间。

当戴卿卿带着两位贴身女仆走进书房的时候,苏子宁正在往一个新茶杯里倒茶,看样子打算亲自为对方沏上一杯好茶。

“苏哥,真是的,几个月没见,就搬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让我在城区转了好几个来回。”戴卿卿笑着落座,然后轻轻一抬手,一位贴身女仆就赶紧将怀里捧着的礼盒放到了茶几上,“这是我在爱尔兰基拉尼玫瑰庄园亲自栽种的葡萄,庄园自酿的葡萄酒,绝对的限量版。”

略微撇了眼对方身边另一位女仆手里捧着的一大摞文件或长轴书卷,苏子宁脸上就浮现出一丝微笑。

戴卿卿注意到了苏子宁的目光,又是轻轻一挥手,两位女仆放下文件书卷后悄然退出了书房。

“卿卿,你这次从爱尔兰回来。又打算呆多久?为什么不直接去法国和你老公一起,估计代伯童现在正在和法国人吵得焦头烂额。”

望着眼前依然如三十多岁的美妇,苏子宁不由得心里感慨岁月对这个女人的忽视。而他口中的代伯童,年龄比自己还小,如今都差不多谢顶了。

“不能把几个孩子一直单独留在家里,怕他们生疏了。我打算等老大和伊丽莎白公主暑假了,再一起带回爱尔兰玫瑰庄园度假。老代是个工作狂,他现在要跑什么地方,我都摸不准,等我知dào

赶去的时候。估计他又换地方了。”

戴卿卿若无其事地喝着茶,仿佛对这种家长里短的话题早就免疫和无趣了。而她和代伯童几年前在美属亚速尔生的双胞胎,更是让人惊讶戴卿卿长期漂泊的生野个性,连孕期都呆在海外。

“除了那些贸易代表和外交官,你算是国内跑欧洲最勤快的人了。”苏子宁微微点头,眼角的笑意越发浓厚,“据说就连杨雯雯,今年开始都禁止他家老任离家太远,就是坐船。都不允许去航程超过五百海里的地方。”

“人老了,胆子也越小了。不过在你身上我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要说代伯童现在这么拼,多半也是受你的影响。”

苏子宁半恭维半暗示地说着。目光最终还是又回到了戴卿卿留在茶几上的文件书卷上。

“最近我有一些好项目,不知dào

苏哥有没有兴趣参与?”

似乎觉得开场很顺利,戴卿卿笑着展开了一份文件,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现在爱尔兰凯里郡和科克郡的商人。都很拥护我,我现在有信心说服整个芒斯特省的公教联盟和地方议会,为我们在爱尔兰的布局尽可能地开放投资环境。”

“比如?”苏子宁淡淡问着。并没有直接去看文件上写了些什么。

“可以提供最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可以开办任何产业,而且税收绝对是全欧洲最低!我还可以说服科克郡地方议会,今后对我们抵达科克港的商船,减收一半的船货税。”

戴卿卿一字一句的说着,眼里闪着一丝火热,也隐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最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最低的税收,任何产业……听起来很诱人,如果不是单指欧洲的话,我想任何一家国内的地主老财都会心动。”苏子宁忍不住频频点头,但表情还是很淡然。

“如果苏哥愿意在爱尔兰投资产业,无论是独资还是合资,我都可以在肯梅尔港郊外专门划出一片土地,并减免租金五年。”

戴卿卿略一思索,就抛出了一份重磅承诺,然后眨巴着漂亮的眼睫毛紧紧盯着苏子宁的脸。

“这么舍得拿自家的领地来招商引资,我是很难拒绝的……这些天,你对其他人都是这样承诺的吧?如果我没猜错,这些条件加在一起,你还未说动国内任何一家。甚至就连你的好闺蜜夏家姐妹,估计都是给你打着哈哈,只聊感情不动真格吧?”

苏子宁笑着说完,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打量着南方视线尽头那一片繁华的曼城南区。

听到苏子宁这句话,戴卿卿的身体突然一阵僵直,然后肩膀一松,轻轻叹了口气,算是一种默认。

“爱尔兰的基拉尼、肯梅尔、科克都是好地方,有你在的话,基本上在那里的投资都不会吃亏。这也是欧洲布局进展到现在,我们最喜欢的状态。如果仅仅是找人合伙做生意,恐怕这不是你的真zhèng

想法吧?你有在爱尔兰全面做大最强的打算?”

看到戴卿卿的表情,苏子宁终于确定了今天到访的真zhèng

目的。略一思索,还是把话题直接捅破,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当然,为了跟上国家的思路,这些年我一直在爱尔兰做调研,现在已经有了充分的准bèi

,所以才回来寻求大家的帮zhù

!”

见苏子宁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干脆直接,戴卿卿本来有点忧郁的目光马上就亮了,赶紧展开了自己辛苦已久的计划:“众所周知。爱尔兰是除美属亚速尔总督区外,最接近北美和西欧的国家。其西海岸的优良港口数量非常多,海州青城市出发,直航科克城的航程要少于里斯本,极其适合贸易!

“这个时代的爱尔兰森林资源还保存比较完好,南北山区林木繁盛,而内陆至少一半的土地都是广袤的草丘和平原,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气候比宋州绝大多数地方都要好。”

“加上强行殖民定居在北部的英格兰和苏格兰人,爱尔兰全岛总人口大约一百万出头。虽然人口不多。但我和他们打了二十来年的交道,很熟悉他们的特点,民风朴实,性格坚韧,容易知足。过去移民到北美的欧裔里,爱尔兰裔可不在少数,他们应该算是最听话的人群了……”

戴卿卿一边摊开一摞文件,一边语速甚快地做着讲解,仿佛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对爱尔兰的了解全部塞进苏子宁的脑袋里。

“呵呵。这些以前就知dào

了,说重点吧。“苏子宁忍不住轻声咳嗽提醒。

戴卿卿一愣,几秒后也微红了脸,知dào

自己在苏子宁面前卖弄这些知识有点班门弄斧。不过见对方依然聚精会神,也马上改变了自己的讲解策略:“这样说吧,我们的欧洲战略基本顺利,爱尔兰已经是一个值得全面扶持的欧洲战略伙伴。这些年国家对爱尔兰的帮zhù

不断。已经获得了绝大多数爱尔兰基层人民的信任,加上长期遭受外部歧视,所以他们很容易接纳愿意和他们平等相处的我们。”

“我们国内的爱尔兰裔移民数量仅次于德意志裔。所以从情感上讲,国家对爱尔兰的全面扶持也具备相当的社会基础。”

“我的思路是,国家可以鼓励国内企业对爱尔兰进行全方位的投资,而我可以动用在爱尔兰的政治影响力,尤其是在芒斯特省的凯里郡和科克郡,可以给予最大的投资优惠政策!”

戴卿卿说着,又赶紧从文件最下层摸出了一封信:“这是凯里郡和科克郡的爱尔兰地方贵族写给国会的公开信手抄副本,正本上周我已经交给老齐了。只要我们愿意,土地和劳动力都不成问题。”

“他们倒是很有积极性和觉悟,估计也是这么多年卿卿你的不懈努力。“苏子宁笑着点点头,然后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不过,这些还是太空泛了,能再具体点吗?“

话说到这里,戴卿卿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猛然站了起来,略带激动的嗓音里夹杂着几丝忐忑不安:“爱尔兰需yào

发展成一个强dà

的国家,就如同我们过去二十多年一样。相比贪得无厌的葡萄牙、狡猾的英格兰、野心勃勃的埃姆登和荷兰,爱尔兰要朴实简单得多!我相信只要爱尔兰人足够勤奋谦逊,爱尔兰一定会成为全欧洲最发达的国家,成为华美在欧洲最坚定的盟友!”

戴卿卿说完,脸色泛红,似乎这些话早在她心里憋了很久很久了。

“还有吗?”苏子宁依然波澜不惊。

“在真zhèng

发展起来之前,目前爱尔兰最缺的依然还是粮食、布匹、药品和军火。当然,只要有足够的资金,这些都可以从北美进口。爱尔兰一旦步入全面发展轨道,将是一个十分广阔的市场!”

慷慨了半天,见苏子宁还是没啥大的表情变化,戴卿卿有点发愣,不知dào

自己说漏了些什么。思索一下,又开始大打情感牌:“就算我在当地推行了一些土地改革,但为了换取粮食、布匹和药物,科克郡和凯里郡的农夫们,都舍不得吃自己养大的牲畜。加工后的牲畜产品几乎都出口到了华美。他们宁可在夜晚点着枯木火把照明,都舍不得用哪怕一丁点的动物油脂来点灯,每年从肯梅尔港和科克港运到青城市的动物油脂至少有上千吨。”

“嗯,商务部的统计应该更有说服力。去年爱尔兰动物油脂的进口量达到了1500吨、羊毛800吨、麻纱和毛纱300吨、皮革24000平方米……不小的数目了,解决了国内不少需求。爱尔兰能在表面上成为欧洲第二家和华美保持贸易顺差的国家,你掌握的基拉尼玫瑰商会的农产品出口功不可没。”

苏子宁对戴卿卿的话很是赞同,国家每年和爱尔兰的贸易数字他似乎比戴卿卿更清楚。

和拥有广袤海外殖民地、人口更多的葡萄牙相比,爱尔兰能做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一种不小的奇迹。当然,所谓的贸易顺差基本上都是华美幕后控zhì

的基拉尼玫瑰商会创造的成绩,本质上爱尔兰还是个资源贫乏的单一农产品出口国。

“所以。为了这些可怜的、对生活还抱有无限希望的爱尔兰人民,我希望苏哥能动用您的影响力,在参议院正式通过对爱尔兰的援助法案。”

戴卿卿慢慢坐了下来,满怀渴望地看着苏子宁的脸。

“你的设想很美,似乎是想将爱尔兰百万民众的生活全部寄托在华美身上。利用华美的支持,将爱尔兰发展成为欧洲强国?”

“是的,我们终归不能单打独斗,我们需yào

一个绝对放心的欧洲盟友。目前我实在看不出还有哪个欧洲国家能像爱尔兰这样对华美保持绝对的信任态度。而且爱尔兰除了谋求独立,对北美和欧洲都没有野心,绝对不会对华美构成任何威胁。”

戴卿卿赶紧点头。直接把爱尔兰定位为一个温顺而忠诚的华美小伙伴:“只要获得真zhèng

的援助,爱尔兰有足够的诚意和条件去回报,而且绝对不会比其他地方少!”

“真zhèng

的援助?难道之前的都不算?”苏子宁的眉头渐渐皱紧。

“之前的援助策略只是为了取悦爱尔兰人,甚至是利用他们和英格兰的矛盾,达到牵制英格兰的战略。但如果不能真zhèng

把爱尔兰发展起来,如果二十年后它依然还是老样子,是不可能成为一个真zhèng

的经济发达国家,也成不了华美的欧洲帮手。”

“二十年?在最快的时间里复制一遍华美的发展历程?”

苏子宁突然有点想笑。

“只要能够给予高度支持,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们当年不也一穷二白吗?!当初除了几百号人,论环境恶劣性、论人口基础,哪一点能和现在的爱尔兰比?”

戴卿卿也有点来情绪了,认为今天的苏子宁在故yì

刁难自己。

见戴卿卿有点误入某些误区。苏子宁果duàn

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们的国家,达到目前这个状态,用了能找到的一切捷径,花去了整整二十五年的时间。也让我们从青年变成老人。”

“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这不代表过程和结果会如你所愿,爱尔兰没法复制华美的国家发展。爱尔兰不能和华美比。它不是一张白纸,它有着自己的长久历史、人文习俗和统治文化。而我们这个国家,是从无到有而来的,一切都是重新设计的。也许起步是很难,但从一开始,我们就尽量回避了发展弯路和社会发展变革的成本。”

“从zf到民间,我们前前后后花掉了十几亿美元的金钱。而和我们现在人口差不多的爱尔兰要复制这条道路,改革成本和资金成本都将远远高于我们。你认为这里面需yào

多少金钱、人才和时间?”

苏子宁一字一句的说着,手里的文件慢慢放回了茶几。

“我并不是要在爱尔兰全盘复制,只需yào

得到国家的帮zhù

,能够尽快地发展起来。爱尔兰需yào

钢铁、造船、化工和制造业,需yào

学校、医院和铁路,需yào

化肥、水泥和药品……这些并不需yào

用几十年时间去重新摸索,应该都可以从国内买到吧?”

“如果没有人愿意直接投资爱尔兰,那我希望能获得资金援助,5000万无息贷款,分50年偿清!你们大可放心,这笔钱将全部用来采购国内的商品和技术,绝不会流向其他国家!这些订单能带动多少国家经济,苏哥你是明白人。”

戴卿卿一咬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最终需求。

“好家伙,5000万资金援助,还是无息贷款。关如中要有这个能力从那些寡头手里忽悠出5000万的无息贷款,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早就堵死用在了国内,怎么可能留给爱尔兰去做国家发展?卿卿,你觉得这样的想法现实吗?”

苏子宁不怒反笑,当然更多的还是面对幼稚思维的一种无可奈何。

“在我们眼里。爱尔兰不过是华美对英格兰进行制衡的一个棋子,它必然有它的位置和行动必选项。但是目前来看,这个爱尔兰,或者说是你戴卿卿手中的爱尔兰,还不具备接过制衡整个欧洲的棋谱。”

“说来说去,虽然科克郡和凯里郡这些年都发展为爱尔兰经济最好的地区,但你嘴里的爱尔兰,不过是爱尔兰32个郡里的2个郡而已!你掌握的人口也不过是全爱尔兰总人口的十分之一,你觉得自己真能代表整个爱尔兰吗?”

“一个长期被英格兰压榨、还处于守旧天主教和封建贵族割据的赤贫国家。没有统一的政权、没有统一的军队、缺乏必要的金属矿产,很难具备一个工业国家所需的资源、资本和政治条件。”

“除了一腔摆脱英格兰统治的热血和遍地的牧场。它所要的未来发展终归只能停留在纸面上。从这点上看,它不如同为天主教和封建贵族垄断的葡萄牙,至少后者还有着统一的国家政权,也是欧洲少有的矿产资源丰富国,更有着成熟的海外贸易。”

“如果非要说哪个欧洲国家在华美的扶持下更有潜力充当我们在欧洲的打手,那一定是英格兰,而不是爱尔兰,因为两者的国家先天资质就差了一大截!”

“论资源,英格兰拥有丰富的煤矿、铁矿、锡矿、钾盐、石膏、萤石。农业也远比爱尔兰发达。”

“论资本,大半个世纪前的伊丽莎白一世就把重商主义贯穿到了全国上下,从贵族到地主乡绅,商业资本和工业资本的发展远远领先其他欧洲国家。”

“论人口。不算苏格兰就有500多万,人口数量五倍于爱尔兰,综合文化素质更是远超爱尔兰。”

“论地缘,英格兰更接近西欧商业中心。伦敦早就是西欧金融商业最发达的大城市之一。”

“论思想,英格兰国教同属新教,开放进取。内战结束之后守旧思想更加难以生存。”

一番对比之后,苏子宁毫不客气地把戴卿卿之前吹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爱尔兰贬了个一无是处。

“只要完成对英格兰的王位手术,在这些现成的基础上,我们再给予少量的支持,就足以用最低的成本帮zhù

英格兰二十年内成为欧洲一流强国,而且马上就能产生效益。你心目中的爱尔兰,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

仿佛觉得自己的分析假设有点残忍,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子宁并没有正对戴卿卿的双眼。

“我……”

戴卿卿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回来半个月,应该也打听到了不少。史文博带领一个小规模的国内企业商务访问团,正在葡萄牙里斯本参加本届的北大西洋与北美经济论坛。”苏子宁眯着双眼,仿佛正在回想一起重大的对外关系交往事件,“估计他正在葡萄牙游山玩水,口若悬河地吹嘘那份《文明典范》,为拉拢捆死葡萄牙做努力……仅从《文明典范》的纸面内容来看,葡萄牙拒绝的可能性很低。”

“《文明典范》?那是有人想得太天真了,这要让葡萄牙做出多大的让步,才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当葡萄牙人真是傻子吗?”

戴卿卿眼里闪出一丝愠色,但还算情绪控zhì

得好,并没有过分提高音量。

“那都是葡萄牙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并不傻。非要说必须割舍一些什么,那也是葡萄牙王国谋求国家全面复兴的代价。卿卿,你觉得爱尔兰能付出多少代价,来求得国内的支持?”

苏子宁再次换上笑容,不过这次,他没有回避戴卿卿的目光,反而比对方更加坚定地盯着对方的双眼。

“卿卿,我知dào

你很有想法,也为自己的想法耗费了二十年的青春和精力。我们应该尊重和支持自己人的梦想,但前提是,这种梦想到底是为个人服wù

,还是为我们这个集体服wù

的?”

“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要想得到需yào

的一切,都要付出代价的。那么我想问的是。爱尔兰这个国家,以及全身心都放在爱尔兰的你,都做好了付出真zhèng

代价的准bèi

了吗?”

半响,苏子宁说出了一段意味深长的问句,也让戴卿卿猛然一愣。

“爱尔兰的真zhèng

代价?我的真zhèng

代价?在基拉尼,在肯梅尔,甚至是整个凯里郡和科克郡,几乎所有能让你们满足的条件,我都能保证,都能做到!但我搞不懂。到底什么事情,可以让你们不惜把国内资本和技术一波波弄到葡萄牙,而对爱尔兰如此吝啬,不愿意交给一个注定和华美成为铁杆战略盟友的爱尔兰?!”

戴卿卿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拍着茶几就站了起来。

她不甘心,也无法接受回到本土后这半个月,自己厚着脸皮上门一家家游说,结果每一家都是热情如火、但又一毛不拔的冰冷态度。

为了完成华美对英格兰的战略分化,她很清楚自己的傀儡角色。她几乎把自己的半辈子精力都投入到了爱尔兰,经lì

了无数次起伏,和无数的生死危机擦肩而过。

为了和国内的基调保持一致,上面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甚至就在上个月动身回北美本土之前,她还依照正在英格兰斡旋内战冲突的严晓松的指示,憋着火气给克伦威尔写了一封极具挑衅的外交信,期望给克伦威尔制造更多的战略误判。

一系列重大的欧洲战略出台。她知dào

自己接触不了更高级的战略机密,但她搞不懂为什么到头来自己所付出的所有辛劳,在某些人眼里就不值一提。

戴卿卿不明白。真得搞不懂了。

而当她得知一个外人(葡萄牙)都能比自己的爱尔兰得到更多偏袒和照顾之后,这心里隐藏已久的怨念和委屈就彻底爆fā

了。

养尊处优的气质不再,优雅的礼貌微笑不再,再华贵的衣着都无法掩盖戴卿卿此时如火山爆fā

般的愤nù

和失态。

“你知dào

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在碰壁吗?因为没人希望看到你成功,或者说,大部分人都会嫉妒你的成功。”

苏子宁终于抛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不满?嫉妒?我对他们做了什么了?”

“那一船船出口到北美的廉价农产品伤害了谁?”

“那一船船从北美高价采购的谷物伤害了谁?”

“那一个个被动员到铁路工地上的爱尔兰劳工伤害了谁?”

“那一个个在外籍军团出生入死的爱尔兰青年伤害了谁?”

“我一年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呆在国内又伤害了谁?”

戴卿卿双目圆瞪,怒火再次点燃,这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恶心。

一通愤nù

的咆哮过后,戴卿卿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只是冷着脸将茶几上剩下还未展开的文件都一一收了起来。

“人都是有阴暗面的。在许多人眼里,你的成功不过是国家的恩赐,而不是你的努力。甚至在爱尔兰战略布局过程中,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但是,我们获得的,不过是钱财和地位,而你,却得到了一个国家。你认为在这个以报复历史为己任的群体里,在金钱已经不算金钱的圈子里,还有谁能比你更幸运更有快感?”

“一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国家,一支听命的军队,哪怕爱尔兰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小国家,都不是我们的身价财富能够比拟的人生层次。你让我们感觉到了自惭形秽和自卑,我们有理由拒绝用自己的力量去圆满你的梦想,不去背后拆你的台都是给面子了。”

说着,苏子宁还自嘲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算是为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而首先自黑一把。

“所以,我必须付出对等的代价是吗?否则,我就应该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棋子。爱尔兰也必须付出足够对等的代价,否则即使继xù

成为英格兰的一部分也没啥大不了的,是吗?”戴卿卿总算明白了,心也凉了半截,“那史文博呢?他凭什么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让自己的儿子做西班牙公爵,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未来的英格兰王后!”

“无论是他的儿子,还是女儿,都不是真zhèng

的掌权者,最多是为史文博的私人事业牟利而已。更重yào

的是,史文博没有野心。”

“但你不同,你的理想甚至和你老公代伯童都激烈冲突。你今后会成为一国的摄政,真zhèng

拥有统治一个国家的权力。你想让你的儿子、孙子成为爱尔兰君王并一代代传下去。”

“如果你哪天真zhèng

做好了心理准bèi

,我可以帮你重新整理一下思路。不过我可以保证,‘三王计划’是不会停的,爱尔兰终归还是会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说完,苏子宁站了起来,起身朝房门走去,而把戴卿卿留在了自家书房。(未完待续。)

PS:元旦第四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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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被淘汰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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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集市位于后世哈德逊河东岸的波启浦夕,建立十多年后,从最初的印第安贸易站变成了一座中等城市,全市13000多户籍人口中有50%都是德拉瓦裔或是德拉瓦裔混血儿,而且近半数都是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了。

这些新生代早已和那些依然固执坚持部族原始传统、生活在滨州或宋州德拉瓦保留地的血脉同胞们没有了实质上的社会联系。甚至因为生活质量的巨大差异,许多第二代男青年的身高也超过了一米六。

商集市德拉瓦混血儿的父亲们,很多都是当年逃难辗转到北美的明朝辽东难民,他们的国民身份证上,也写着华裔的族裔标签。

他们说着参杂了些许外来或原始词汇的华美北方口音,男青年更喜欢风格简练明快的现代风格衣着,女孩们则对炫丽华贵的华美汉式长裙青睐有加。

他们的一日三餐更像是后世中国南方的家庭,茶水、牛奶、豆浆、馒头、包子和炒菜,也时不时用米饭、肉排、火腿、果汁、蛋糕、面包换着口味。

他们同样也是华美本土收入最低的人群,商集市普通家庭每年的平均收入不到300美元,只有宋州首府波特市的一半多点。

商集市经济较为单一,早年全依赖一座属于国有能源矿业集团的优质无烟煤矿的开采,曾经国内煤炭紧缺、无烟煤卖到每吨15美元的时候,税入颇丰的商集市zf自己就承担了矿区公路半数的建造经费。

其次就是李想夫妇的华殷集团在商集市投资的若干小企业,并由大舅子莫奇一家负责管理经营。它们包括一家水泥砖瓦公司、一家建筑公司、一家市政服wù

公司、一家蜂窝煤公司以及一家大型家禽饲养场。

如今那座储量很小的无烟煤矿已经快要枯竭,城市财政收入一下就少了近一半,地方矿业经济走到了尽头,却没有像当初西点镇那样及时进行经济转型,从而成为华美第一座资源衰竭型城镇。

许多商集市居民这些年都选择搬迁到北方的宋州首府波特市甚至是更远的云州首府雪城市,如果不是因为出生率高居宋州前三。否则商集市很可能也会成为第一座进入40年代后人口还会减少的华美本土城镇。

这种才十来年就显得后继乏力的状况,也许并非与这里的国民族裔构成有什么直接关联,但也一度让内阁反省当初选择这个地方建立城镇是否是个错误。

为了扭转地方经济颓势,宋州州zf和商集市zf只能进行城市经济转型。向内陆进行大规模的农业开拓,并拉开了持续好几年的毁林伐木大运动。

在商集市第一富豪莫奇的带领下,斧头锯子蒸汽推土机一波平推流,一片片城郊森林被连根拔起,湿地沼泽被填平。

成千上万的优质木材以廉价的价格出售到波特市的华美木业集团的木材加工厂,其余的统统烧成木炭,。成为冶炼优质钢铁的原料,出售给国有能源矿业集团下属的联合钢铁公司,以填补煤矿枯竭后的城市商品输出。

这场全市人民大砍大伐运动持续了整整四年,才堪堪从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世界里生生挖出一块面积两万多亩的农业用地,然后迅速被当地人购买并化为了农场。

但目前来看,除非农业用地再扩大两到三倍,并引入有特色的地方农业项目,否则这种慢腾腾的农业经济转型并不能让商集市摆脱尴尬的境地。

……

……

1646年4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批受征召恢复现役的预备役老兵士官。在滨州新堡市陆军基地报到入营,宣告华美国防军志愿旅的编制工作正式完成。

三个月前就正式恢复现役并被国会授予陆军准将军衔的莫奇,此时却没有和自己的部下一起在训liàn

场上出现,而是还呆在宋州商集市参加一场轰动全城的公开露面活动。

集会的风格很诡异。通往中央广场的几个街口,一群群神情肃穆的市局警察在维持秩序。广场中央,换上一身经典德拉瓦印第安猎人装束的莫奇和一群小年轻支持者们,在市中央广场上腾空而起的巨型篝火四周又喊又叫。以凶悍的姿态挥舞着手臂。而围观的非印第安裔国民,则看得云里雾里外加瞠目结舌。

莫奇受命担任一支德拉瓦裔官兵比例占70%的陆军作战旅最高指挥官,自然受到了商集市全体德拉瓦裔国民的疯狂追捧。虽然该旅大多数普通士兵都来自各德拉瓦族保留地。和商集市里的德拉瓦裔归化民第二代们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一脉相承的族裔自豪感还是让市民们津津乐道。

另一边,滨州新堡市的陆军基地里,在恢复现役的老兵士官的驱赶下,两千多名以志愿名义被长老们从保留地里赶来的嫩头青们,已经进行了近四个月的古板而枯燥的新兵训liàn



志愿旅满编官兵2880,人数上和其他作战旅几乎一样,但具体编制则有点诡异。

轻型野炮营和旅直属骑兵连由华美正式国民组成,其它三个步兵营和一个轻型辎重营基本都是操阿尔冈昆语的各印第安保留地志愿兵组成,其中又以德拉瓦族为主。

所有步兵营中的战斗工兵连都取消,替换成标准步兵连。每个步兵连里的火力支援排也取消了,四个步兵排全是清一色的战斗步兵。

使用复杂、保养麻烦的60毫米迫击炮和32A重型转轮机枪,则另行编制一个旅直属重武器连,并由华美正式国民负责操作。除此之外,为加强部队管理,原本的旅直属宪兵排在志愿旅里也扩大为宪兵连。

甚至该旅的训liàn

大纲,也与其他国防军或外籍军团的作战旅大不相同。

按照华美陆军的标准训liàn

操典,所有新兵的军事训liàn

都要进行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基本的军纪条令、体能、队列与武器操练,包括与欧洲近代类似的方阵线列战术;第二阶段的内容就更丰富了,包括近现代模式的野战散兵攻防战术、步炮联合攻防战术、野战工事构筑等等。

每个训liàn

阶段都要持续三个月,所以整个新兵训liàn

周期将长达半年之久。之后还将参与大规模的联合军事演习以模拟实战。华美新兵才算真zhèng

具备可上阵的战斗力。

这支国防军志愿旅倒好,陆军司令部直接就取消了第二阶段的大部分训liàn

内容,而将第一阶段内容大幅度强化,训liàn

时间也加长到五个月,只要求该旅官兵掌握一套加强版的方阵线列战术与简单的步炮合成、野战工事防御战术。

在陆军司令部的某些人看来,这种不同的部队编制与训liàn

大纲,完全就是由印第安保留地志愿兵那糟糕的个人文化素质所决定的。

虽然有着保留地社区学校,但那些向往华美生活的印第安青年们对华美国语的熟悉程度还是较低。除日常用语之外,他们大多只能听得懂简单的军事口令,要指挥他们实现复杂的攻防战术和步炮配合很难。

他们操作不了复杂的武器。光是30A步枪和32A重型转管机枪的维护保养就要老兵们花去很长时间去教导,更别提操作安全性要求极高的60毫米迫击炮。天知dào

那些印第安志愿兵会不会在紧张的时候连炮弹勤务保险都不知dào

怎么解除,类似的傻逼故事在外籍军团里就不止发生过十起。

在1635年之前,国防军和外籍军团中也存zài

这些严重问题,所以新兵第一阶段训liàn

一结束往往就会马上投入到战场上,拿作战区域的土著野人练手,以战带训,在实战中积累经验并逐渐完成第二阶段的训liàn

内容。随着大量基层军官和士官的培养到位,第二阶段训liàn

内容才真zhèng

在华美陆军的新兵操训期得到落实。

目前华美基层军官和富有经验的士官依然不足。所以在私底下被看成二三流部队的国防军志愿旅,从编制和训liàn

上就选择了低档次路线。只要求靠着华美先进步兵武器在综合战斗力上能高过欧洲同行就行,而并不指望和其他华美作战旅看齐。

训liàn

场上,犯错后被士官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新兵是比比皆是。一些出身德拉瓦裔归化国民家庭的老兵们操着阿尔冈昆语。用让人匪夷所思的飞快语速,将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新兵蛋子赶上操场跑道,以令人人发指的跑圈惩罚让他们牢记纪律与作战条例。

华美征募兵员的时候对应征者的体格、体重和身高都有着严格标准,但面对这支部队的编成需求。各方面标准都不得不降低:即便穿上有一定视觉增高效果的军靴,印第安志愿兵的平均身高也才刚刚突pò

一米六的及格线,而光着身子体重能超过60公斤的更是屈指可数。

所以私下里。滨州新堡陆军基地的其他华美国防军官兵,还戏称国防军志愿旅为“矮子旅”,当然这种话肯定不会传到旅长莫奇准将的耳朵里。

为增强这些千挑万选的印第安志愿兵的体质,更为了对得起武装他们花掉的巨额军费,除了强制接种几种疫苗外,该旅在训liàn

期间内的后勤供应标准也不得不提高一大截,不求他们几个月内脱胎换骨,只希望每个人的体重能增加。

不光如此,该旅还减少了许多高强度训liàn

项目,战斗步兵的野战行囊装备也尽量进行轻量化配置,以尽量适应他们偏弱的体格。例如减少四分之一的步枪子弹和手榴弹的携带量,减少一日份的野战口粮等等。

当初陆军总司令陈礼文上将在亲自批复该旅编成与训liàn

大纲时,就用“一支穿着华美军装、拿着华美武器、却用着排队枪毙战术的古老军队”做了十分形象的私下总结。

唯一能称道的,就是这些志愿兵入伍前大多是保留地里的打猎好手。他们身手敏捷,在林地和山地的环境适应能力很强,不过,现在这些优点也被那沉重的步枪和军用背囊给抵消掉了。

……

……

华美志愿旅上下正厉马秣兵玩命地进行最后两个月的训liàn

冲刺,而在海州东福市东部的内陆山区,一处马萨诸塞人印第安保留地社区内,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疾病正在蔓延。

当地的贸易被官方禁止,东福市和福河市双双派出国民警备队封锁了通往保留地的所有陆上交通,进行疫区军事隔离。

病因就是麻疹,一位从百慕大海外领返回的东福市华美商人,并未在当时表现出症状,然后施施然进入当地的马塞诸塞人保留地去收购土产。

在这片保留地内,一共有五个马塞诸塞族村落,总人口加起来大约三千来人,当然这是两个多月前的数据。

死于呕血,死于肺炎并发症,死于呼吸衰竭,死于肝衰竭……根据进入疫区的东福市医疗队带回的消息,目前保留地内的马塞诸塞人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相同数量的病人卧床不起,而且还有传染扩大化的倾向。

二十年前由黄念老人主持的麻疹脱毒疫苗研发项目,早些年也算进入了临床应用,但本土新生儿尚且未能全员保障供应,更别提那种深山老林偏远角落的印第安人了。偶尔月份能够余出的小部分疫苗,也大多运往各海外领。

可以说,从建国元年开始,随着印第安贸易的扩大,北美各地总会发生一些印第安人聚居地疾病流行,小到感冒,大到霍乱和伤寒。1632年的宋州波特市附近的莫西干人村落麻疹大流行、1634年的海州和平市东部的瓦平格尔人村落腮腺炎疫情,几乎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死绝。

面对这种几乎无法阻挡的旧大陆入侵,华美官方也只能采取疫区隔离的模式防止扩大化。无能为力,或者说心有余而力不足,甚或是渐渐麻木也未可知。

挺过的人,自然会成为延续族裔种群的幸运儿,而大多数人则成为了旧大陆“亲近”新大陆的牺牲品。

当然,新大陆特产的梅毒也毫不留情地发起了反击,尤其是在一些比较偏远的小城镇,新移民们可没少从当地印第安女人那里感染,让华美的卫生医疗负担一直不小。

另一边,魁北克被华美海军封锁后,连自己立足都成困难的法国殖民地不得不停止援助易洛魁印第安联盟。后者在华美年复一年的压迫绞杀下终于分崩离析,极少数幸存者退往更北方。

华美地图上所标注的云州范围内的最后几个“红区”终于消失,只剩下了大片代表安全的“绿区”与危险性有限的少数“黄区”。

易洛魁联盟里的五大印第安部族的命运尘埃落定:最顽固的塞尼卡人和摩霍克人在华美的重点打击下损失极为惨重,然后被世仇伊利人和休伦人吞没;华美甜枣与大棒分化下的奥纳达人、奥农达加人以及卡尤加人选择了屈服,残余的老弱妇孺被迫迁入云州西南靠近阿拉巴契亚山区的易洛魁保留地。

曾经雄霸北美北方的易洛魁联盟,在华美的领土扩张战争中坚持了整整二十年,誓死不屈的顽强抗争最终还是徒劳一场空,成为了历史的淘汰品。

二十年里,成千上万的易洛魁联盟印第安人被俘获,以战俘劳役的身份遍布华美本土各个矿场或海外领地,少数表现良好得到特赦的又被安置到了南非总督区或印度洋总督区,成为了华美海外殖民扩张中最不起眼的一份子。(未完待续。)

PS:元旦第五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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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卖官鬻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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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不久,满清朝廷完成了入关后第一次科举殿试,山东东昌府人傅以渐被取为首科状元。紧接着,满清朝廷以“将谋不轨”的罪名处死了去年降清的潞王朱常淓及被俘的弘光帝朱由菘等人,展开了对明朝宗室的大清洗。

与此同时,满清入关后的绿营汉军整编也基本完成,除满蒙汉八旗之外,大量明朝降兵降被正式纳入满清正规部队。第二次大规模南征的战争行动拉开了序幕,几十万满清军队兵分三路,分别从西、中、东三个战略方向挥师南下。

西路大军由陕西出发,负责平定四川,由肃亲王豪格领衔,旗下主要将领包括多罗贝勒尼堪、护军统领鳌拜等人。对手将是控zhì

半个四川的张献忠的大西军,以及著名女将秦良玉为首的部分效忠隆武朝廷的四川明军。

中路大军从河南出发,负责湖广方向,以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为主将,统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忠明、护军统领博尔辉、镇国将军巴布泰等满汉八旗。

勒克德浑的对手是李自成死后留下的李过、郝摇旗等几十万大顺军残部,以及湖广总督何滕蛟麾下的明军。此时的大顺军残部已经正式投靠了何滕蛟,也算是一致对外了。

湖广明军表面上的实力远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强dà

,所以满清中路军主要还是起战略牵制作用,以阻止湖广明军对其他两路的增援。

东路军是此次南征的真zhèng

主力,负责平定东南沿海的鲁王和隆武帝政权。多罗贝勒博洛担任主帅,麾下主要将领包括固山额真图赖、固山额真韩岱、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统领努山、昂邦章京佟养甲、绿营江南提督李成栋等人。

李成栋是前南明江北四镇之一高杰的部下,在江南明朝降军之中兵力最雄厚,为人残忍冷酷,更是亲手主导了嘉定三屠。因卖命有功,李成栋被满清朝廷授予江南提督官职,统管苏浙地区大部分绿营兵力。此次南征。李成栋所部就将担任东路军的急先锋。

西、中、东,三路大军进退有据、张弛有度,战线东西横贯数千里,血雨腥风闻之即来。

以睿亲王多尔衮为首的满清朝廷此时正值一个王朝兴起的鼎盛期,整个清廷从上到下都自信满满,认为天下大局已定,甚至迫不及待地在河北开始了大规模的圈地运动,将数以十万顷的土地强行瓜分封赏给满清八旗贵戚,无数平民百姓或乡绅地主家破人亡,追悔莫及。

……

……

1646年5月5日。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三月二十,立夏。

本来一直滴雨未下的广东,在这天下起了雨。迟来的春雨看起来量很足,而且覆盖面极广,让忧心旱情的广东士民们欣喜若狂。

不过没人会预计到今年的雨水一下就是一个多月,会引发一场罕见的大涝灾,也没人知dào

这场涝灾会和满清南下的危局会搅合成广东近代历史上一场大灾难。

相对稳定的广东不断吸引着北方诸省难民涌入,甚至因为赵有恒出兵平定“靖江王逆乱”的战争,不少广西的受灾流民也进入了广东地界。

赵有恒现在几乎每天都埋在了广东各地官员寄来的书山文海里。而空出的时间,则是组织人手疏导各地海量流民,或是接见新军将官以及从湖广逃入的北方零散官员,整合分析一切内外敌我信息。时刻准bèi

应对即将到来的清兵南征。

至于之前华美外交官到访留下的贸易合zuò

协议,还没有完全消化的赵有恒既不同意,也未拒绝,而是直接写了封简单的“待议”回信就暂时放到了一边。至少在表面上。算是一种正式接受双方外交接触的态度。

今天,赵有恒难得的抛开了一切公务,在自家宅院举办了一场宴席。因为赵家嫡孙满月了。

赵有恒晚年得子,又成功得来嫡孙,山河未圆,但小家已满,对他来说也算是紧张时刻的另一种慰藉。为了体现乐观的分享同乐精神,赵有恒还派管家在城门处设置了赈济站,为流民乞丐供应稀粥窝头。

赵家嫡孙的满月宴虽然没有广发请帖,但也引来了不少广州官员和乡绅大族的道贺,甚至远在琼州的琼州兵备道王昌言,都在宴会当天准时出现在广州,几大车的礼物让街道上围观的广州士民甚是惊讶,不过大多数人眼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或嫉妒的神色。

广东巡抚赵有恒是个好官,广州城百姓心里都很清楚。城外流民汹涌、城内物价飞腾、北方兵凶在即的当下,赵有恒为稳定广东局势也算是殚精竭虑。赵家过去一年来多次变卖家财主动赈济广州城外的难民,也让百姓们称道。

大多数来客都算是没有请帖的不请自到,赵有恒也只能把礼数做到尽可能的周全。当这场半公开的家宴结束之后,赵有恒才有时间一一清点在前院堆成小山的礼物,自认为清廉的赵有恒也乐得频频点头,不过他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向所有送礼道贺的人一一回礼。

赵家嫡孙满月,真zhèng

有请帖的客人大多是亲戚,其中妻弟刘耀禹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位,另外还包括去年从山东逃难南下的几户赵氏家族旁支亲戚。

这些赵氏族人最初对山东刘氏满门抄家案袖手旁观,生怕波及自身,眼睁睁看着刘家女婿赵有恒被牵连贬谪琼州。现如今风水轮流转,满清入关,山东沦陷,赵氏家族也掉进了大坑,一部分死难,一部分舍不得家业曲膝投降,少数骨头硬但胆子小的也只能灰溜溜南下避祸。

除了自家资助外,赵有恒还不得不借助自己的地位和妻弟刘耀禹的面子,腆着脸私下给琼州或广州地方打招呼,才算勉强安顿了这些赵氏族人。

为了回报琼州王家对落难赵氏族人的帮zhù

,更为了表彰琼州王家在广东新军组建过程中给予的大力支持,赵有恒兑现诺言,在宣bù

归附鲁王监国******的时候,举荐王家长房嫡子王昌言担任正七品广东道监察御史。不过几个月,又提升为琼州兵备道,掌握了琼州地方实权,可谓给足了王家面子。

琼州王家祖上可是一代名臣王弘诲,一等一的广东名门望族,这个王昌言又是长房嫡传子孙,一直是王家精心栽培的苗子。不过王昌言并没有多大天分,加上家族家大业大,也失去了积极向上的动力,只是凭着祖宗的功德。恩荫国子监监生。

满清南下,南京沦陷,王昌言运气较好逃回了原籍。一个国子监“荫监”的身份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档次,能担任琼州兵备道的官职完全属于平地百尺飞升,成为了琼州乡绅在当地的官场保护伞。

而在原本的历史中,王昌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在清兵进入海南的时候王昌言举家投降,并多次参与镇压海南各族人民的抗清起义,最后还是死于起义军之手,算是身败名裂。给祖宗丢尽了颜面。

今天王昌言不事公务,居然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赶着好几大车的礼物来道贺,还故yì

以请教地方公务为由迟迟不走人。单论做人做官的本事。王昌言已经到家了,但却让赵有恒心里暗暗不快。

客人散尽,书房里,三十多岁的王昌言一表人才。一身官服官帽是派头十足,正对着书桌后的赵有恒恭敬地行弟子礼。

“恩师操劳国事,士民共知。学生才疏学浅无以分忧,夜不能寐……粤省一地虽远离兵凶,然圣人云居安而思危,方能久安。可如今流民遍野,粮价腾贵,诸事纷乱,仅以岭南一省之力,实难有所作为。国朝逢此危局,无心者醉生梦死,有心人却无门报效,学生甚为不安,还请恩师指点一二。”

王昌言似乎早有准bèi

,先是一番拍马屁将赵有恒吹到天,然后又突然急转直下,对当前广东的局势大倒苦水。

静静看着这个一手提携起来的“学生”,赵有恒心里琢磨着对方刚才一番话,似乎听出了某些意思。

只是一番官样的勉励,评点了下王昌言在琼州任上的功绩,顺带着感谢王家这次送来的大礼,赵有恒就以公务为由结束了会谈。

……

……

入夜了,赵家书房里烛光通亮,赵有恒一身便服在房中走来走去,脚步凌乱,表情甚为阴沉,而坐在一侧的妻弟刘耀禹则沉默不语。

“老夫当初看他王家有心为国,牵头捐纳钱粮、协助地方操办新军有功,老夫自然有诺必应,上报朝廷,恩赏分明。否则区区一荫监,又有何能位居地方要职!”

“前有琼州乡绅子弟入新军,后有举荐王昌言为官。如今居然又为黄家、张家要官,当老夫是卖官鬻爵的严嵩之辈吗?!真是荒唐!”

赵有恒走累了,停下脚步,用手指着沉默不语的刘耀禹,语气十分严厉:“老夫看重的,是你九弟的能耐,是南海公司这些年扶民兴业的善义之功,朝廷都看在眼里!若以捐纳钱粮多寡来求官,必陷老夫于不义!”

“谁不知定安的王家、黄家和儋州的张家这些年频频联姻,已然一体,琼州之中唯此三家跋扈有加,四下圈地围山有如自家后院,合股结社之风遍及地方乡绅官吏,老夫若不是看在琼州民业大兴的份上,看在你的面上,早已拿办!若再不知足,休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说完,赵有恒气呼呼地坐回位上,端着茶大口喝了起来,不再看刘耀禹一眼。

一炷香后,刘耀禹长叹一声,慢慢站了起来,对着赵有恒微微低头:“姐夫所言,正是忠耿风范。话说,琼州上下皆知,若无姐夫之助,无三家之力,琼州新业与南海公司断无今日。这为国捐纳,也是为自己求一份安泰……”

“难道此时还有谁动得了他们?若琼州等人真是本分,又何来污人耳目。哼哼,好一个王昌言,拐弯抹角一通,知dào

老夫心中不喜,又让你来当说客!”

赵有恒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书案上,发出脆响。

“我等乡绅商贾之人。花再多钱粮,也不过求财求安。若财、安都求不到,只能自求自争。”刘耀禹不为所动,继xù

缓缓而谈,“天下不宁,国政两裂,前有郑芝龙谗言封海,后有丁楚奎恶榨商民,幸我一省士民得姐夫所在,民心齐使。才能扭转危局。如今三镇新军拱卫岭南,姐夫以一人之力维护全局,王大人和琼州乡绅不过是想更尽绵力而已,姐夫若认为有人包藏祸心,就当弟不曾说过这些……”

“老夫知dào

他们和东联集团私下暗合,赶走丁楚奎有功,我已允华美海商可从琼海、儋州两地入陆从办商事,就是方便南海公司和琼州士绅之新业。古人云:有所为,有所不为。大势压顶。老夫分身乏术,琼州各事,也需yào

九弟你多思量,多周旋。万不可多生异端!如今老夫一人孤力治粤,已是孤木难支,稍有差池,即留万世骂名啊。”

见妻弟又在拿着当初琼州乡绅全力支持自己夺权、建设新军的事在说。赵有恒的态度又软了不少。毕竟就在半个月前,南海公司又为自己筹措了点银子,还提供了一批低价的赈济粮草。

“姐夫若言甚是。不过……”刘耀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然后缓缓抬头,死死盯着赵有恒的双眼,“若是姐夫真是力有不逮,一朝兵凶犯境、或是安泰之后这广东又多出个丁楚奎、李楚奎出来,到时又有谁来收拾呢?”

“姐夫,圣人云:亲疏有别。别的不说,眼下就咱琼州自家人在操心了……若此时不千金买骨,又有多少乡绅大族愿与姐夫同进退?”

刘耀禹继xù

趁热打铁。

赵有恒一愣,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严格来说,丁楚奎是被时局逼走的,而并非自己有多大能耐。放十几年前,就算熊文灿这样的金牌封疆大吏,也会拿地方上一些事无可奈何。但同样,真有人狠心拿办,这些年发展势头良好的琼州新政,也会在碰撞中玉石俱焚,化为乌有。

现在自己独掌一省军政,除了名义上归附浙东鲁王监国朝廷,实jì

已经是割据一方,和湖广总督何滕蛟、江西总督万元吉、广西巡抚翟式耜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但若没有地方的支持,尤其是自认为自家人底子的琼州乡绅的支持,自己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广东有声望的老官大儒不少,眼红琼州的各地望族大户更是蠢蠢欲动,丁楚奎能对琼州下狠手,背后某些人推波助澜没有少过,这也是琼州新政一直很难在琼州之外推广的原因所在。赵家严格来说还是外省人,在广东根基不牢,如果自己再得罪唯一百分百支持自己的琼州乡绅,那后果难以想象。

一想到这儿,赵有恒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是一种内心挣扎、摇摆不定的痛苦,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了半辈子的匡扶大明朝的事业会在这样的局面下垮掉,哪怕许多错都是非己之过。

“国朝景泰年间,为助边军,朝廷即有国子监‘例监’之事。相比吝啬的广州、潮州、惠州等地乡绅,我地广人稀的琼州府,可是为大明天下事尽lì

了。琼州乡绅再不济,也是通新业善民事、识危局懂大体的书香门第,也出过海瑞、王弘诲两位名儒表率。”

“卖官鬻爵之事,姐夫自然无须去做。然琼州乡绅为朝廷捐资纳粮,举授为例监,逢此国情也是合情合理。如此以来,姐夫也有所交代,不会寒了琼州士子的心。”

刘耀禹说完,又是深深一鞠。

例监,又称为“捐监”或“俊秀”,名字很好听,但简单来说就是明朝国子监的一种靠收钱招收的生源。例监学期满后,通过考职评定可以选授地方官职,属于朝廷认可的正轨人事提拔制度之一。别的不说,当年郑成功就是从南京国子监开始踏上政途的。

言下之意,赵有恒不用直接赤裸裸地用实权官职来回报琼州乡绅的捐助,只需yào

表面上用“捐入国子监”的名义,把责任直接推给鲁王就行。

现在鲁王******在浙东大搭台子,靠着捐钱捐粮当官的数不胜数,国子监形同虚设,多一个少一个例监更没啥大不了的。

何况在大明朝历史里,在国子监里守到老还没有出头的人。也是一大把。琼州乡绅更多时候还是要个身份,要一份底气,真要是草包一个估计也不会列进上报名单里。如果真能从这些例监中挖掘出几个类似陈上川的人才,那等于是真zhèng

培养出自己的嫡系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封疆大吏爱惜羽毛固然重yào

,但一旦涉及到生死存亡,那就不是一个面子问题了。

最最关键的是,只要例监一开,相信除了琼州乡绅,广东各地都会有一大批地位不高的中小地主或商人愿意抓住这个机会。钱粮紧缺的问题会极大缓和。

尤其是现在广东还有一个明显受到华美东联集团扶持、一直与琼州南海公司明争暗斗的广福公司,若能真zhèng

利用这种机会把罗德德等人给拉拢住,那对于长期受制于琼州乡绅的赵有恒来说,又多了一个新的可操作空间。

想到这一层,赵有恒这次没有情绪爆fā

,反而是起身又慢慢走了起来,当走到刘耀禹面前的时候,停住脚步露出了微笑:“你啊你,讨价还价也能说出花来了。也罢。老夫回头给萧大人和陈大人写信,以助国有功,举粤省士子例监若干。不过鲁王监国行在远在浙东,眼下海路不平。不便前往,一应监生就暂留广东府学。”

刘耀禹见赵有恒终于妥协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份信。郑重其事地递到了赵有恒面前:“姐夫,这是南海公司在儋州置办‘义屯’之请,欲圈购荒地六十万亩。做兴农新业之表率,垦殖稻米、南洋作物。若此事可成,可安顿不少广州流民,更可年输稻米百万石!”

一次性就圈围六十万亩农田?!义你妹的屯,明摆着又在强买强卖!赵有恒手一抖,差点没拿住。

以前南海公司再在琼州呼风唤雨,也不过零敲碎打几万亩几万亩的买,更多的则是南海公司几大地头蛇大户出面牵头,以股份为条件发动各地地主将土地承租给南海公司。

琼州地广人稀是出了名的,加上历史上多次生黎叛乱,人口流散,许多陈年地册上的田亩数量早就不真实了。即使是现在人口繁盛的定安县和临高县,治内仍旧处于荒废的细碎田地依然为数不少。先不说这六十万亩地是否真是荒地,光是这个圈地规模就差不多要三四十万两银子了。

“嗯,不错,为国分忧,值得夸赞。不过,这应是儋州地方官去处置的事,问我做甚?”赵有恒不动声色,略微翻了下,又放回书桌。

“姐夫,为不惊伤儋州本地耕户,南海公司儋州义屯的劳力还须从入粤流民中取用,这就不是儋州知州方大人的职权了……”刘耀禹微微一笑,眼里闪烁着得yì

的精光,“所以,方大人认为这地方义屯安置流民外户一事,还须由广东巡抚衙门批核。”

“以你之意,部分购地银两可入巡抚衙门……呵呵,这可是那方知州为你等出的主意?他能让出这一口肉出来?”

赵有恒马上就猜出南海公司圈占的那六十万亩地不简单,肯定要用一些强硬手段排除麻烦,而且根据以往南海公司的做事风格,铁定许多琼州官员都在里面有猫腻。那个方知州自然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把部分利益乖乖地送到了赵有恒手上,而表面上则以广东巡抚衙门迁徙流民屯垦的成本名义来处置。

刘耀禹赶紧拱手:“圈购荒地二十万两,另出流民‘落户银’二十万两,以助官府引民之用!以方知州之意,这落户银不应入儋州。”

落户银,就是丁楚奎当初打着清查琼州私引流民外户的名义,专门给琼州定下的奇葩税种:被琼州乡绅雇佣的外地难民,每年都要交纳三钱银,连交三年。

如今南海公司居然心甘情愿主动交纳这一笔已经被赵有恒废除的丁楚奎贪腐政令,而且还是一次性给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按照丁楚奎的计算方法,一口气引入十万流民到琼州,也就最多能收十万两白银。这二十万两又是怎么算出来的?难道这就是南海公司早给自己准bèi

好的回报?

有了二十万两白银,三镇新军的一年银饷开销就能解决一大半了,明摆着琼州一帮子人在送钱!赵有恒这下彻底呆了。

“当然,也可视为五十万两银子圈购六十万荒地,其中二十万两交给广东巡抚衙门用以赈济。”刘耀禹继xù

趁热打铁。

“方知州果然公忠体国!好啊,本抚明日就派人与你一同去儋州,公办此事,收运银两!不过,若是儋州因圈地一事伤及百姓,本抚必然事后严惩!”

半柱香后,赵有恒一咬牙,猛拍桌案。

而刘耀禹则郑重其事地点头,表示绝对不会给赵有恒制造麻烦。

……

圈地这种事,南海公司的乡绅股东们这些年已经做得炉火纯青了,大多数琼州佃农都放qì

为当地老地主做工了。不是进入各家乡绅置办的工坊,就是成为南海公司的雇工。

因为无法和南海公司这样的新兴农业资本竞争,许多琼州自耕农都不得不卖掉田地,成为南海公司的农场雇工,现在琼州地价已经跌到了每亩上等熟地明面上也不过一两银的地步。

儋州算是南海公司势力最深的琼州地界之一,一帮子新兴地主在扫荡琼州的过程中,当地的守旧地主老财们现在很难阻止佃户外流,空着一大片田地正在犯愁呢。而算上各路打点和威逼利诱,加上真zhèng

的荒地在内,南海公司居然只付出了不到二十万两白银,平均买地价格比赵有恒想象得还要便宜。

为了吃稳这个口肉,在琼州王家的运作下,从琼州知府到琼州兵备道再到儋州知州,几乎九品以上官员人人都有辛苦费,七品以上还有一小部分干股。

通过东联集团的暗示,南海公司早已经预见到未来几年广东的粮价都不大可能回落到每石三两白银以下,准bèi

花费巨资从华美东联集团引入先进的蒸汽拖拉机和农用机械,规模化种植两季甚至是三季水稻。

有了华美精良农器,这个六十万亩的超级大农场只需yào

以前三十分之一的农力就能运转起来。即便粗放式种植,在华美农肥技术的加成下,年产稻米至少两百万石。粗略一算,每石稻米的种植成本将只有寻常大明自耕农户的八成不到,一年就能回本,第二年就开始猛赚。

如果粮价下跌,那就马上转产其他更值钱的作物,有地在手,有个什么都能买走的东联集团在,怎么想都不会亏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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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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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5月15日,大明帝国历隆武二年三月三十。

福建福州府被隆武朝廷改名为天兴府,而福州城则改名为福京,象征着大明王朝正统,也是南北两京沦陷后的政治号召力的延续。

不过此时的隆武朝廷的国政运转却很奇怪,隆武皇帝本人大多时候都带着一帮子老臣在福州西北的建宁府。建宁靠近福建北方防线,美其名曰天子守国门。

而郑芝龙大部分时候又呆在福州城经营,在西、北两个方向大肆修建战防设施,安置大炮,储存粮草火药,部署重兵,俨然打造为厦门之后第二个老巢。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隆武朝廷和东北方向的浙东鲁王监国******之间的矛盾就深化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光互不承认对方的政权合法性,还彼此杀掉通信使节,抢夺边界州县城池。

就在数月前,隆武朝廷趁鲁王集中主力渡江(钱塘江)北伐杭州的闹剧破产,背后出兵袭占了闽浙交界的分水关,差点弄出两家死磕的局面。

现在,满清的第二次南征已经出鞘,十几万大军分别向江西和浙江逼近,南明两家政权这才各忙各事,只剩下嘴上彼此对骂指责。

就算北边还有江西和浙江暂时顶着,但此时的福州城,已经有点风声鹤唳,每天都有当地士绅大户在往各个衙门跑动,打探消息。

虽然福州远离战火,但却饱受时局的影响,加上郑家加强了沿海管制,不光沿海贸易比往年清冷了一大半,过去一年来福建各地连番遭受水涝,也让福州城的粮价猛涨。

来自吕宋和大员的南洋稻米生意几乎断绝。而江西、福建内地的稻米又逢涝灾严重欠收,撑不到今年收成的各地百姓纷纷逃难,各州县地主大户更是屯粮自保,如今一石带糠的陈年糙米都要五两多银子。

……

……

福州城,平国公府。

才四十多岁的郑芝龙,此时已经蓄起了漂亮的长须。正在书房里写字。一品官服在身,目光如神,一代儒将权臣风范一览无遗。

表面气度依然稳如泰山,但笔下却略有滞缓,隐隐现出一丝丝焦躁不安。

过去的一两年时间,郑家如惊涛骇浪里的巨舟经lì

了巨大的冲击,硬生生在混乱惊险中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想的局面。看起来是如此的风光,但郑芝龙知dào

自己已经把半辈子攒下的赌资都压了进去,但输赢的结果却迟迟未来。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郑芝龙甚至还想过一旦苗头不对,自己干脆就恢复成以前海盗集团身份,继xù

成为一个各方都要拉拢而不能得罪的边缘势力。

从以前待价而沽、进退由我的状态一下成为了局中人,郑芝龙越来越觉得自己投入越多,而自己回旋的空间似乎越小的感觉。

书房外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芝龙手腕顿时一抬,笔尖远离纸面,有点心情不悦地抬起了头。

“大哥……北边的信使走了。”

进门的是郑家四弟、澄济伯郑芝豹。见长兄表情有异。郑芝豹赶紧垂头拱手,显得十分小心。

郑芝龙略微皱起的眉头渐渐松了下来。将目光重新放回桌面的宣纸上,用不冷不淡的语气说道:“嗯,走了就好。如今时局纷扰,务必小心应对,不要节外生枝。”

郑芝豹赶紧低头:“大哥说的是。不过这次江南经略招讨大学士来信又给了重诺,只要兄长愿意归附北庭。可授江南三省王爵!”

郑芝豹口中的江南经略招讨大学士,就是如今满清派遣到南京坐镇的洪承畴。

洪承畴这几个月一直在派信使游说江西、浙江和福建的某些官员,为满清南征吹风助雨。如今江西最北边的若干州县官员都陆续投降了,如果不是江西总督万元吉是个硬骨头,在徽州、广信一带屯驻重兵严防死守。否则此时江西防线早就崩溃了。

郑芝龙笔尖又是轻轻一晃,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我郑家蒙先帝恩沐,得有今日……今上更是恩厚有加,人人为官,举族受爵,若在此时背义弃国,岂不是受万民唾骂?”

“大哥国之栋梁,忠义双全,洪大人也是称赞不已。弟与信使浅谈两日,洪大学士亲笔书信不敢拆阅。”

说着,郑芝豹从身上取出一封打了火漆的信件,双手奉上。

郑芝龙略一迟疑,还是当着郑芝豹的面拆开了信。

“……今闯贼授首、西贼时日无多,故主之仇已报,矢忠新朝乃是天下大势。故明累危数十年,必是失德。大清鼎新,承顺天命,万民求安,再有争戈,即是逆民之举……郑公为当世名臣,孤镇东南二十余载,保边海清平,已是尽忠尽义之极。今顺天命而归我大清,非逆也,乃为民所望,为天下所望也……”

洋洋洒洒数百言,无一不是称赞郑芝龙为明朝尽忠已经到了极限,在天下大势面前再坚持都是没啥意义的事了,否则就是背离民意。只要郑芝龙愿意归顺清廷,郑家依然可以保留在东南的地位,清廷也会授予郑家远比明朝更高的爵位。

洪承畴选择通过郑芝豹为中间人劝降郑芝龙,是因为郑芝豹当年就是郑家辽东走私贸易的负责人,曾多次暗中和满清交yì

,还一度被内部揭穿过。现在自然就是洪承畴招降郑家的破题点,而这已经是入春以来第三次暗中派人来招降了。

“大哥,听说今上正在建宁府募兵建营,欲前往江西御驾亲征,不久前有清廷和朝堂大员的书信被截获,今上学那曹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烧了那些信,说是既往不咎。”郑芝豹走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这等手段看似圣明,却不知朝中还有多少人会领情。今上猜忌我郑家不是一日两日了,更是私下斥责我郑家的军防疏漏……若是真能逆转时局,到时我郑家又能如何?”

“这是你一人之言?”郑芝龙眉头紧皱,语气逐渐严厉。

“大哥,今上疏远我郑家早有苗头。一国之君不在福京,却偏偏住在建宁,声言移军江西,明摆着想抛开我郑家与江西总督万元吉、湖广总督何滕蛟之辈合流!如今浙江、两广均对我等虎视眈眈,若再失去福建,我郑家何处容身?!”

郑芝豹的表情变得十分愤慨,仿佛早就受不了这种委屈了。

“报!有紧急密情!”

正说着,一个小校带着一摞军情冲进了书房,打断了兄弟俩的对话。

郑芝龙只是看了眼书信上的特殊记号。就赶紧抢到了手里。

“……大员乱事平,米夷兵船渐少。颜思成得鲁王封授大员宣慰司之职,主掌大员逆反案,杀淡水屯营守备、东社屯营守备、安平水营参将以下三百余人……”

“……二月廿一,米夷并弗朗机兵船过澎湖,驻大员鸡笼补水食薪炭…二月廿九,入琉球。以颜氏为导,礼见琉球国主。言开港通商,签约互市……三月十七离港。去向东北,疑诸夷勾结通航日本之事为真。”

“……米夷官使并西夷诸国、刘香、李国助等人,四船称贺入浙东,不日即可抵达……香港之地,米夷以船难为由,拒售海货已有月余。恐另有所图。”

一封封军情密信一一读过,郑芝龙脸上的色彩也轮番变换,到最后已经怒不可歇。

“不露兵锋战阵,却四处拆墙揭瓦,真真好手段!”郑芝龙一把将手里的书信全扔到了地上。在书房里连连急走。

“大哥,我郑家日进斗金,全靠的是福建、琉球、日本之海贸!如今我郑家分身乏术,若琉球商路被大员、米夷所断,则日本商路堪忧。今又兵发日本,恐是争我之后路财源。南洋海货抛开我郑家通行东南,假以时日,福建诸商必另投门下了!”

郑芝豹也不管内容有多机密,连忙捡起来看了几眼后,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哎……”半柱香后,郑芝龙疲惫地坐回椅子上,表情慢慢归于平静,“我郑家一年来,扶助陛下,废尽心力。如今除却你与五弟芝鹏,二弟、三弟皆与我诸意相左……森儿受赐国姓,操练新军,不顾家业,也是儿大不由人了……郑彩、郑联两人狼子野心,借陛下之手特立独行,对我阴奉阳违……人心、军心四散,为兄累了……”

“大哥……”

见兄长情绪低落,郑芝豹也不好说啥了。

“传我口令,芝鹏即刻领军驻厦门、金门,命澎湖诸军务必严防死守,不得懈怠。让森儿不与广东争执,回军守安海,派人为其补满粮草军械缺额……芝虎、芝凤(郑鸿逵)撤铅山、谷口、仙霞岭诸军,回福京,让陛下御驾亲征去吧……”

“另外,我明日书信一封,你遣人送到北边。记住,你亲自操办此事,万不可泄露半点!”

说完,郑芝龙就紧闭双眼,似乎睡去了。

……

……

就在郑芝龙派遣信使分别前往福建各地的时候,数百公里外的东海之上,一支船型混杂的联合舰队正在大风高浪中向着东北方向缓缓航行。

这支联合舰队是由华美、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及葡萄牙三方组成的“日本开关交涉联合舰队”,总数13艘。舰队里既有瘦长的蒸汽战舰,又有老式肥壮的风帆盖伦战船,三种不同风格的国家旗帜飘扬在桅杆上。

华美海军舰船在编队最前方,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后面跟着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护卫舰,而运输舰一角鲸号则搭载着两个东方旅步兵连和大量补给品在编队最后随行。

印度洋的阿拉伯半岛武装据点马斯喀特的陷落,使葡萄牙王国失去了波斯湾和红海的控zhì

权,远东士气大受打击,一些部署也被打乱,从马六甲派出的葡萄牙战舰由此被拖沓了很久。甚至葡萄牙人抵达香港岛后还发xiàn

船上有小规模的疟疾传染,一番手忙脚乱之下,结果本应该在三月中旬出航的联合舰队,一直拖到了四月初才动身。

可悲的是,即便这个季节东海属于顺风航线,但无论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是葡萄牙,老式的风帆盖伦战舰的航速依然慢到吐血。

为了照顾到盟友的航速,华美亚洲舰队的4艘战舰也将动力输出降到了最低,正好大大的节省了燃煤,算是大家同频了一把,也让一向习惯了“快节奏”的华美官兵很不自在。

三国联合舰队出航后先在大员北部的鸡笼港中停补给,并在那里汇合了颜家的代表,然后在四月中旬抵达琉球。

对于这种芝麻绿豆般大小、但又具有极高战略意义的国家,华美依然不紧不慢地按照既定的战略节奏,只是轻描淡写地接触了一番:通过颜家的引见,华美海军派遣使者携带礼物进入琉球王宫,经过近半个月的往来交涉,和琉球签订了一份简单的海上安全合zuò

协议。

协议的核心内容就只有两条:

一、华美承认琉球王国的独立国家地位,两国共同努力保持友好往来关系。

二、华美海军在东海执行反海盗巡航时,可在琉球王国港口自由驻泊。

虽然华美人是第一次出现在琉球,但华美商品已经是琉球人最受欢迎的事物。华美人并不像日本萨摩藩当初那样野心勃勃地把琉球当成可以随时吞并的附庸,或是经济上极尽压榨,也比趾高气昂的郑家和颜家更“彬彬有礼”一些。所以基于弱国无外交的自知之明,琉球王国在半个月内就接受了这份内容极度纯洁外交协议。

只要琉球国能继xù

存zài

,谁在这里做生意更积极、谁家军力更厉害,其实都无所谓,这大概就是琉球的生存之道。

而华美这次大张旗鼓的琉球之行,也是故yì

做给某些势力看的。在琉球王国,有大量依附在郑家羽翼下的闽浙海商甚至是海盗,相信很快就有人把这个消息给传递出去。

之后,联合舰队离开琉球群岛,开始踏上此行的真zhèng

目的地——日本本州江户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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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来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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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日本这个岛国邻居,如同他们熟知我们一样,我们也同样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人和事。

“村长或乡长战争”为主的日本战国时代,由丰臣秀吉画了休止符,但最终却被老乌龟德川家康给摘了最后的桃子。德川幕府建立,日本社会登上了领主封建制的顶峰,也同样在封闭几百年后遭受了西方文明的冲击和翻天覆地的变革。

但至少在17世纪,在这个对全世界而言都是懵懂而浩荡的岁月里,在东方帝国的巨大身影覆盖下,日本在欧洲人眼里还依然保留着几丝神mì

感,属于东方帝国体系内的二当家或三当家身份。

一直到17世纪中期,不少欧洲人依然坚信在日本列岛的东北方的深海里,还有个金银遍地的海上乌托邦,并孜孜不倦地又寻找了上百年。当然,这个金银国度并不存zài

,也肯定不是指冰雪万里的北美阿拉斯加。

宽永,是日本历史纪年中一个很重yào

的年号,从1624年到1644年。在它的历史跨度中,发生了许多深深影响日本后世历史的大事。

宽永年间,日本连续出现了两代三位天皇,而其中还有一位女天皇。从德川家康开始,德川幕府一方面陆续出台《僧侣之诸出世法度》、《武家诸法度》、《禁中并公家诸法度》等一系列削弱皇室存zài

感的制度,一方面将德川家女子强嫁入皇室,以期获得日本法统上的更稳固地位。对德川幕府压制皇室无比愤nù

但又无可奈何的后水尾天皇,一气之下退位,将皇位让给了自己年仅七岁的女儿兴子内亲王。

宽永年间,日本也没有在全球性的小冰河气候下幸免于难,甚至因为贫瘠的岛国土地。爆fā

的******惨烈程度不比世界其他地方差多少。本就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尝上一口稻米滋味的日本下层民众,这下更是生不如死。

宽永******,是日本历史上的三******之一,在最严重的时候,粮食价格离谱到比明朝或欧洲的重灾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京都这样的繁华富裕之地,一年中饿死的民众就超过八万人,骨瘦如柴的居民或乞丐随处可见,不管是幕府还是地方藩主,面对这种局面都无计可施。

宽永年间,也是日本经济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以明朝走私商、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为首的海上贸易。在这个时期深深渗透并改变了日本的国内经济,平均每年有超过50吨的金银贵金属通过对外贸易流出。

货币经济从没有像这个时期那样普遍深入日本社会,超过三分之一的民间赋税都开始由实物转为货币缴纳,宽永通宝的出现,更是代替了日本社会沿用了近千年的中国铜钱。

为抵御饥荒、降低消耗,德川幕府在宽永年间出台了大量遏制贵族和平民消费的法令。德川幕府所倡导或强制推行的社会保守消费行为,极大压低了对生丝、砂糖、丝绸以及其他海外商品的市场需求,日本国内大量经营囤积海外商品的商人破产,动摇了日本过去大半个世界的对外贸易格局。

由于葡萄牙人的传教行为严重影响统治秩序。德川幕府有针对性的排外政策也欲加严厉,连续出台了闭关锁国法令。取缔葡萄牙、英格兰、西班牙等国的贸易资格,而对于只做生意不传教的荷兰人,德川幕府算是象征性的网开一面。将平户的荷兰商馆强行迁往长崎,并定下诸多的严格限制和重税法令。

曾经繁荣一时的日本贸易戛然而止,只剩下郑芝龙集团在长崎等极少数几个口岸的垄断贸易资格。

封建领主制下的诸藩横征暴敛,使在饥荒和瘟疫中本就急剧恶化的底层民众生计更加走投无路。社会底层矛盾激烈酝酿。宽永年间,爆fā

了德川幕府时期规模空前的农民起义,史称岛原之乱。

饥荒肆掠下。三万多不堪沉重赋税的日本基层天主教徒农民,在一位十几岁的少年天草四郎时贞的带领下,在九州长崎愤然起义,将十几万前来镇压的幕府军打得丢盔弃甲。岛原天主教众起义最终被镇压下去,使得德川幕府更加坚定了闭关锁国的态度。

看起来似乎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年代,充满了各种内忧,但不管怎么说,宽永时期,随着毛利辉元、伊达政宗等战国时代残余的最后一拨枭雄去世,德川幕府的统治终于平稳下来,日本正式过渡到了江户时代。

……

……

日本本州相模国,后世的神奈川县三浦半岛,森林茂盛,沿岸礁石嶙峋,水浪拍岸。

17世纪40年代的三浦半岛最南端的宫川湾,海岸郁郁葱葱的原始色彩下掩盖着一座历史悠久的小渔村,南岸五百多米外还有一个面积仅一平方公里的城岛。

这里有着环境不错的天然良港,还是海上通往德川幕府首府江户城的咽喉要道,扼守通往江户湾的浦贺水道,在百年战国纷争中也曾经是多家海盗水军的重yào

据点。

根据德川幕府“一国一城令”的严规,曾经的三崎城被废弃,使周边的村町越发显得偏僻封闭。但在某些蝴蝶翅膀的微风下,颁布锁国令的德川幕府于几年前在三崎城原址上重修了一座三崎奉行所,和东面千叶半岛的馆山奉行所遥相呼应,以监察进出江户湾的所有船只。

紧接着德川幕府又在原本古旧的观音山海岸烽火台基础上扩建出一道海防要塞,沿地形部署了十几门多年前从荷兰东印度公司二道贩子的手里购买到的华美12磅或18磅铁制加农炮。

东北面的浦贺水道上,一艘全身上下钉满各种不靠谱厚实木盾的幕府江户水军关船(一种中小型快船)正在巡逻,而在江户湾的更深处,还坐镇着一艘安宅船(一种大型重甲战船),如同漂浮在海面的“大楼房”一样威风八面。

载运着满足江户城贵族和平民生活的荷船(一种以运货为主的小型船)在江户湾里来来往往,每每遇见江户水军的巡逻关船,商人或水手们都不得不匍匐在甲板上。以最大的礼节来表达自己的卑微。

忙碌的沿海贸易支撑着日本统治中心的繁荣,无论是渔民还是商人,都不太可能去关心遥远深海中可能发生的变化,对远方的惊涛骇浪保持着祖辈流传下来的始终如一的敬畏。

1646年5月18日,周五,清晨。浦贺水道的南方海平线上,一支舰队渐渐冒出。

完成一次南向巡逻,正打算掉头返回江户湾的幕府关船上,几个带着斗笠的幕府小兵连连揉着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慢慢地。南方来的陌生舰队终于展现出较为清晰的轮廓,那一溜淡淡的煤烟和鼓涨的雪白风帆十分明显地与当地人常见的渔船划清了界限。

“哦……是南蛮船……他们过来了!快啊,摇旗号!快去报gào

松平大人和三浦大人!”

甲板上的幕府小兵们一阵目瞪口呆后,连滚带爬地朝身后船楼跑去。不多时,在一个幕府水军头目的指挥下,关船的船楼上一个小兵开始向远方的海岸要塞和江户湾内方向拼命摇起了一杆长长的信号旗。

报警的信号首先通达了一艘小早(一种船型更小、机动性更好的小关船),然后小早又挂上了一副奇怪的信号旗,向海岸要塞传递信息的同时掉头向江户湾内返航。

而在浦贺奉行所的海岸要塞上,收到水军信号后不久。烽火台就腾起了烟柱,紧接着一个精瘦的矮个子中年幕府官员全身披甲,带着几个随从走上一栋木制高楼,举着“南蛮筒镜”眯着一只眼细细查探起来。

松平五郎勘右卫门忠信。是当今江户德川幕府中的老中(辅佐幕府将军的最高官员)松平信纲的一门。本来只是一个在历史上默默无闻的出身卑微的旁支,却在三崎奉行所成立后,被松平信纲推举成为了奉行官,可谓也沾了蝴蝶翅膀的光。

“嗯。是南蛮船,他们不是应该前往长崎吗?不过,现在‘泊期’也未到啊!”

泊期。就是指德川幕府在闭关锁国后专门为前往长崎的荷兰商船定下的进港期限,通常为每年的七月二十日(依然采用的中国农历),而完成交yì

后,又必须于十月二十日前离开日本,而且数量也严格限制为一艘。

除此以外的任何时间段,胆敢靠近日本沿海港口的外国商船,都算是违反幕府锁国令,可以采取“无二念打退”(毫不犹豫的开炮)措施强行驱逐。

松平忠信看了半响,嘴角扭了扭,一脸的傲气与不屑。不过镜头中那艘雪白色漂亮得让人目眩的最大一条船,还是让他心里微微一跳。

“给正木大人传信,让江户水军前来支援。如果(南蛮)有什么无礼举动,那就用大炮好好告诫一下他们才行!”

看起来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南蛮大炮就放在身边,但小兵们可没权力随便玩弄的,一听奉行大人将要执行“无二念打退令”,早就耐不住心痒痒的小兵们当即就扑到了炮位上做准bèi



抬火药桶的抬火药桶,操炮杵的操炮杵,塞炮弹的塞炮弹,在松平忠信的注视下,十几个罗圈腿是忙了个不亦乐乎。

“平太,多放点火药,就能打远点吧!”满脸麻子的小兵在建议。

“佐助,等会让我点火好吗?”另一个脏兮兮的小兵也在凑热闹。

不多时,江户水军的几艘小早纷纷在浦贺水道完成了集结,于此同时,一艘更大的关船也慢悠悠地开到了警戒线后方,和小早一起组成了一个水军轮型阵。

……

……

荷美葡三国联合舰队,旗舰“爪哇号”。

望远镜里,浦贺水道西侧的三浦半岛最南端的海岬和小岛上还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影和斑点般的岩石绝壁,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而通往江户湾的水道海面,则显得乱哄哄的,几艘小渔船是拼命往湾内躲。而若干较大的则慢慢开出水道。

虽然从香港岛算起,到江户湾的最短航程只有不到1500海里,但三国联合舰队出发后就一路走走停停,还在琉球“观光”了大半个月,所以出航一个多月后才抵达江户湾。

离开琉球群岛后的海上航行是极其无聊的,当联合舰队的三国官兵看到陆地的时候,无论是华美海军官兵,还是葡萄牙或荷兰人,一个个都急不可耐地涌到了船舷边。

“布隆克先生,我原以为这里看起来会和科罗曼德尔(印度东海岸地名)一样原始无聊……那座小岛看起来很平坦。我们可以靠上去。”

荷兰东印度公司任命的远东军事事务官拉斯穆森少将放下了望远镜,指着北面略偏西的宫川湾,鼻腔里不屑地哼哼着,仿佛对这次前来日本讨说法的军事行动并没有多大兴趣。

比起这种大部分时间都飘荡在海上的行动,拉斯穆森似乎更喜欢在爪哇岛上和那个狡猾的万丹苏丹麾下的土著战士玩捉迷藏,或是在马鲁古群岛教xùn

那些胆敢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眉来眼去私下进行香料贸易的土著。

作为一名经lì

过三十年战争的丹麦雇佣军将领,拉斯穆森对远东平淡的生活一直缺乏耐心和享shòu



“将军阁下,不久之后,您将看到一座繁华的城市。那是日本的统治中心。但它是不会允许任何外来者轻易靠近的,当然是指通常情况下……我们需yào

在这里获得当地统治者的同意,让贸易能够更自由顺利地进行下去。”

一个东印度公司书记官在一边讨好地恭维着,眼底还闪着一丝不容觉察的嗤笑。

“那么。上校,你的看法呢?日本人会不会阻止我们进入海湾,我是指如果他们……”

拉斯穆森把头转向了身后的一位身穿雪白色华美海军制服的华裔青年,正要询问对方的意见。就突然听到一声遥远的微弱炮响。

众人的愕然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一道雪白的水柱就出现在三国联合舰队旗舰附近,虽然看起来误差了至少上百米。但明显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精心瞄准。

“该死的!这群猴子居然没有任何招呼就向我开炮!而且竟然是你们这些蠢货卖给他们的大炮!”

几秒钟后,被一发警告性炮弹镇住的拉斯穆森突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约两千米外的海岸唾沫飞溅,脱口大骂起来。

“我们应该马上开炮还击!要让这些猴子知dào

我们的厉害!如果你们无法做到,我会把你们都丢进大海!”

拉斯穆森还在一边喋喋不休地骂着,将爪哇号上的船长和水手都喷了一遍,甚至都忘记了正是他本人轻易下了整个舰队直接靠近浦贺水道的命令。

至于两千多码的距离,爪哇号上的大炮能否发挥作用,他就管不了了,毕竟他只是一个二把刀的陆上雇佣兵将领,其实对海战一窍不通。

“上校,这是日本人在警告我们别靠近,荷兰人也有失去理智的迹象。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先给日本人递交交涉信……”

纪朝海身后的欧裔副官小声地朝自己的长官提醒,而纪朝海本人,则在饶有兴致地观看着爪哇号甲板上一众荷兰或葡萄牙军官大惊失色的言行举止。

“这位拉斯穆森将军,大概会改变一下路上的态度了。不过他也有优点,就是能迅速骂出别人来不及反应的脏话……”

已过四十不惑的纪朝海,在华美海军服役超过20年,比起比自己更年轻就晋升上校的艾文和鲁伊特尔两位华美海军天才,算是华美海军第二代里大器晚成、一步一个脚印的典型稳重派。

关于眼前这位自负的拉斯穆森少将在香港岛上闹出的“裸体消毒”笑话,在华美亚洲舰队官兵里已经乐了很久,算是枯燥航行里最能打发时间的话题。看到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纪朝海古板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将军阁下,我们首先需yào

放qì

靠近海岸,然后派人把我们的交涉信送过去。现在他们的船已经有了戒备,岸上也状态不明,我们需yào

精确观察他们的火力分布。然后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等对方发泄的差不多了,纪朝海这才走上几步,朝着眼前的雇用军少将行了个军礼。

通过葡萄牙人的翻译,纪朝海的话马上得到了一边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书记官的支持。毕竟这次的贸易交涉并非一来就要轻易动用武力,首先进入江户湾获得可靠的停泊补给才是关键,否则联合舰队这一大帮子人就这样待在海上也不是办法。

“唔……也许你们说得很对。上校先生,布隆克先生。如果不介yì

的话,我希望接下来由你们完成我们进入海湾的任务。我们更需yào

一个落脚的地方来让小伙子们放松一下,也好保证接下来的行动。”

回过神的拉斯穆森眯着眼睛看着年轻的华美海军军官,终于老人精般做出一个新决定。

“我很荣幸。”纪朝海又是一个军礼。转身朝一侧船舷走去,打算下到小艇里返回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

又是一发18磅实心弹从北方飞来,这次直接砸到了距离一艘葡萄牙小型战舰不过几十米的地方,掀起的水柱看起来几乎都要落到甲板上,吓得一众葡萄牙陆军士兵是大呼小叫。

联合舰队憋着气接受了日本方面的警告炮击,不再贸然逼近海岸,华美金城公主号和荷兰爪哇号各放下一支联络小舢板,向视线尽头的那艘最大的日本关船驶去,同一时刻。一艘幕府江户水军的小早也朝联合舰队开来。

……

……

“哦哦哦!太好了,他们在害pà

!奉行大人,再来一发吧,也许可以在江户水军前面拿到几颗南蛮人的首级!让江户城的将军大人也知dào

您的勇武。”

浦贺海防要塞上。看到自家大炮的巨大威力,一个幕府军小头目兴奋得全身都在发抖。

“哈哈,大家的表现我很满yì

。好好监视他们,一定要阻止他们靠近江户湾!”

松平忠信也是激动地小胡须乱颤。这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没有什么出头的好机会,好不容易多年前跟着松平信纲参与了对岛原乱民的平叛战斗。结果还差点误事。

如果不是握有重权的松平信纲当时的极力袒护,把自己发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角落里避灾,恐怕自己早就切腹谢罪了。

现在总算有不长眼的南蛮船胆敢靠近,那扭转自己在将军心中形象的机会就到了。

“松平大人,南蛮船好像没打算逃跑,他们向三浦大人的关船派出小船了!”

一个小头目朝松平忠信跑了过来,低头报gào

了一个让松平忠信很不爽的情况。

幕府江户水军的前身,可是横行关东的海贼集团——百首水军,其领导者正木一族曾归附丰臣秀吉获得了正式地位,后来又效忠德川幕府,几番变动后融入了现如今的幕府江户水军。虽然德川幕府强化了中央集权管理,但江户水军的主要职务依然是正木家在担任。

现在的江户水军安宅船上的总指挥就是正木分家的三浦义良,而松平忠信一直和三浦义良的关系很差。虽然松平忠信是三崎奉行,但却偏偏管不了手握实jì

军权的江户水军,双方都在明里暗里争夺浦贺水道的各种利益,所以平时商人们在往来行贿时都会同时给两家各送一份礼物。

“混蛋!我才是三崎奉行官,南蛮应该首先求见我!”

松平忠信顿时吹鼻子瞪眼,可惜他没法长出翅膀马上出现在关船上,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

“松平奉行大人,虽然三浦大人的水军负责守护江户湾,但没有和南蛮人交涉的权力。您才有江户湾船只出入的监察权,按照《无二念打退令》,您有权决定一切。”

一个下属似乎看出了松平忠信的不满,赶紧在一边添油加醋。

“说得很好!马上下令奉行所守备兵全体进入炮台!等三浦义良和南蛮人交涉完毕,给我再来一发!”

松平忠信眼里闪出一丝恶毒,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在松平忠信看来,就算南蛮人发起了交涉,但江户水军也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南蛮船进入江户湾的。但如果就这样等着看着。那等于阻拦南蛮船的功劳全都归了三浦义良,他这个奉行官反而会被晾到一边。

拆台,必须拆台!

……

……

大型关船上,一身甲胄的三浦义良端坐在主位上,几个部下也是全身披挂守候在两旁。在三浦义良的面前,一名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一名葡萄牙翻译以及一名华美海军代表并排站着,其中荷兰人手里还拿着一卷包装精美的文书。

“……所以,我们希望能进入海湾停靠休整,晾晒货物、修理船只。另外,除了送给您的礼物。我们还有一封信想委托您转交给江户城的德川将军。”

在华美海军中尉的示意下,两名华美水兵从外面抬进一个箱子,光看箱子的做工就知dào

里面的礼物不薄。

听完葡萄牙翻译的话,三浦义良和周围的幕府水军将领都面面相觑。

有信要直接给幕府将军?如此重大的事情正好被自己撞上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在海外遭遇到风暴,走错方向才来到江户湾的。三浦义良撇眼瞧了下那份送给自己的礼箱,表情也不再过分冷漠了。

“虽然是友好到访,但我也没有权力放行。不过我可以把信转交给将军大人,你们在附近下锚停泊。等候消息,我会派人给你们送点清水和饭食的。但没有将军大人的允许,你们不能上岸!”

三浦义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做出的决定。完全把三崎奉行松平忠信的位置给排开了。

感觉好像沟通也不是那么麻烦,在场的三国代表都松了口气,然后退到了自己的小联络艇上,打算把交涉结果带回联合舰队。

两艘联合舰队的小联络船离开江户水军。沿着海岸大致朝着己方旗舰返航,一路上顺带观察寻找锚泊点。当距离那座烽火台大约一千多米的时候,猛然发xiàn

海岸某个角落喷出了一连串的雪白烟尘。紧接着就传来了如雷的炮声。

又是一秒过后,十几颗沉重的实心弹丸就落在了两艘小联络艇的四周,溅起的水浪直接把荷兰人的那艘靠人力划桨的小舢板给掀翻了。

“上帝啊,他们疯了,难道不知dào

我们正在交涉吗?”

和华美代表在一起的葡萄牙翻译顿时吓傻了,看着后方在海水里扑腾的荷兰人一时间不知dào

怎么做才好。

隶属金城公主号的蒸汽交通艇幸运地躲过了这轮炮击,赶紧转向后面翻沉的荷兰舢板。两个水兵把落汤鸡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代表和水手捞了起来,然后死命加煤添火、吐着浓烟朝两公里外的金城公主号逃去。

而这一场景,也让一众江户水军看愣了,大型关船上的三浦义良瞬间扭头朝远方的海防要塞瞪去,完全明白了松平忠信此时的目的——麻痹又来拆我的台!

“继xù

开炮,让他们知dào

我们的厉害!”

松平忠信举着南蛮单筒镜看了一会儿,脸色由起初的冷峻转为得yì



视线里,在散乱落海的炮弹追逐下,那艘惊慌失措的冒烟小艇正划着一道弯弯扭扭的航迹在逃窜,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白色战舰,此时和另外两艘黑白双色的战舰渐渐拉开了距离,仿佛在规避海岸要塞可能发起的远程密集炮击。

南蛮重炮的射程可比船上的大炮远多了,也更容易瞄准,这次拿南蛮交涉小艇做样子的下马威是彻底给做足了,而南蛮船拿三崎奉行所海防要塞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想到三浦义良此时可能的表情,松平忠信就面带得色。但乐观归乐观,也绝对不能有什么差错。

“只要他们的船敢靠近岸边,就开炮!”

“哈!”一个奉行所守备兵小头目用力一低头,又一溜烟地朝要塞炮阵地跑去。

不多时,那艘幸免于难的华美小蒸汽艇被金城公主号回收,而海岸要塞也放qì

了对两千多米外的三国联合舰队的炮击。

不过此时的三国联合舰队已经完成分散行动,三艘喷着黑烟的战舰并没有做出靠近海岸的举动,反而是重新调整出一个横线队列,一侧船身朝向宫川湾。

“马上撤回去,既然松平大人那么威风,就让他去做吧!”

猜透松平忠信想法的三浦义良,几乎是冷哼着就下达了退避三舍的命令。在他看来,他的职责是保护江户城,而不是保护那个乱放炮的松平忠信。只要这些南蛮船不进入江户湾,那就和他没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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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我们也来几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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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发射的海岸固定炮台终于暴露出对8节以上移动目标的无力,除了砸出一片片零散的水柱,几乎没有一发能落到三艘华美战舰的百米范围之内。

完全不顾任何情面的突然炮击外交使者,在华美海军眼里属于最恶劣的敌视行为,也彻底打消了三国联合舰队“友好访问”的热情,也压根没有人猜出这不过是一场日本幕府官员“窝里斗”的闹剧。

“长官,要塞炮阵地修建的很密集,基本没有什么分散的隐蔽火力点。不过,日本人的小船好像正在撤tuì

,应该优先解决吗?”

十几分钟内,通过在对方最大射程范围边缘兜了好几个来回的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护卫舰,负责导航观测的军官终于画出了一份简略的岸防火力图,顺带着也把远去的江户水军考lǜ

了进来。

“那些日本战船好像和海岸要塞并不属于一个指挥体系。算了,拉斯穆森已经下了攻击命令,荷兰和葡萄牙人负责监视海上目标,我们负责陆上目标。发信号,让黑水晶号和绿松石号归队,编队拉近距离到1600米,准bèi

炮击!”

看了眼很不专业的三崎海防要塞的火力部署图,纪朝海终于下达了正式的战斗命令。

象征着最高战备的甲板钟敲响,三艘华美战舰的炮组官兵奔到炮位上,扯下遮盖舰炮的帆布炮衣,然后旋转摇动炮架和高低机,十几门90毫米或120毫米舰炮慢慢对准了青绿色的海岸。

1646年5月18日,上午10点15分,华美海军亚洲舰队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的120毫米重型舰炮首先开火。

隆隆的炮声在浦贺水道上空回响,三艘一线展开的华美战舰正有条不紊地展开了节奏缓慢的炮击。

依次喷出炮口的火焰不断在海面冲出一道道水波。一发发炮弹在半空以肉眼可见的弹道向1600多米外的海岸飞去,炸起一片片烟尘。

位于舰队后方的一角鲸号运输舰上,在军官的命令下,两个连近三百名华美陆军官兵都在做着出击前的紧张准bèi



“检查背包和武器,等会各排依次上艇。张中尉,我们负责第二波,你整体协调登陆。黄军士长,你和第一排先上去,注意规避礁石……”

走在船舱过道上的某位华美陆军少校,用严肃的表情朝两边埋头整理行装的几个下属不断下达着命令。在他的身侧不远。一个看起来跟朴素老农般的华裔军士长正在帮着检查几位小兵的背包。

“黄军士长,如果对面敌人太多怎么办,万一步枪掉水里怎么办……”

一位南山海外领出生的、第一次参加战斗的华裔小兵,正紧张地束紧自己的背包肩带,一边还神色不安地小声嘀咕着:“日本人的大炮看起来好吓人,打中会翻船吧……我还不会游水啊。”

“他们的准头很差,而且我们的海军舰炮会压制他们的。如果还是被打中,那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了,你会不会游泳都没用。”上了年纪的连军士长看了眼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兵。轻轻摸了把对方的脸,“小栓子,别紧张,你跟着我就好。”

“第一排。准bèi

登艇!”一个水兵在舱口高喊起来,船舱里的东方旅一营一连一排的官兵都纷纷站起了身。

“其实再炮击半个小时,我们就可以直接靠岸了。”

“博梅尔,你个蠢货。把刺刀收起来,你打算弄死自己人吗!”

“听我爹以前说过,我家曾爷爷在明朝戚继光将军的军队里和日本海盗打过呢!”

“上帝保佑。总算有机会上陆地了,我们必须快点……”

在各排士官的呵斥下,依次走向甲板舱门的第一连士兵们还在窃窃私语,当他们出现在甲板上的那一刻,耳边的炮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海面上,日本幕府的海岸炮击火力已经稀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十几艘小船正在向海岸奋力划动。

那是负责第一波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如今在华美海军舰炮火力的鼓舞下,正兴致勃勃地打算抢先登陆捞取战利品。

……

……

海岸,那座花费了幕府数万石大米修造的海防要塞已经被硝烟覆盖,十几门12磅或18磅铁制加农炮不是散了架,就是四周布满了肢体残缺的尸体,半个多小时前兴致盎然高喊“再来一发”的幕府武士早就不见了踪影。

海防要塞后方大约千米,石造的三崎奉行所小城堡里,松平忠信从撤出海岸后到现在还在全身哆嗦,那翻天倒海般的炮弹爆zhà

和呼啸弄得他是七荤八素,耳朵都似乎失聪了。

手里的武士刀都不知dào

丢哪儿去了,只剩个空空的刀鞘还在手里,反而是那把经常被武士用来切腹的肋差还要死不活地偏偏在眼前晃来晃去。

“奉行大人,南蛮人要靠岸了,请下令吧!”

松平忠信被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回神。两个武士小头目跪在面前,虽然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但看起来似乎还有那么点斗志。

“我马上去江户城,报gào

军情才是要事!次郎,二藏,你们两个务必要守住这里啊!”

松平忠信一边站起来打算跑路,一边言不由衷地故yì

用一种严肃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本以为自己的上司会带着自己发起反击,结果却等到这么个命令,两个武士小头目都面面相觑,鼓起的士气也彻底泄掉了。

南蛮船的海船大炮比自己的吓人多了,麻痹的奉行大人原来要自己跑路啊,还让我们去当送死鬼?

“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坚持到江户城的援军过来啊!不然就切腹吧!”

见部下也有些犹豫,松平忠信的脸色一垮。冷哼了好几声,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

当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运兵小船靠近海岸的时候,华美海军三艘战舰的舰炮掩护才告一段落,半个多小时内,一共打出了300多发炮弹,炮击强度十分低。虽然威力不足以拆掉坚固的石造海岸要塞,但也摧毁了大部分的露天火力点。

举着燧发枪冲上要塞的荷兰雇佣兵们四下搜寻着,结果除了若干分辨不出外观的尸体外和十几座支离破碎的大炮外,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玩意。

大炮也是战利品!在几个低级军官的嘀咕下,一部分荷兰雇佣兵们开始纷纷扯下布条。写上只有自己才能认识的符号,然后绑在了幕府大炮的炮身上做标记,统统算作了自己的战争收入。另一部分荷兰雇佣兵则混合着晚来了一步的葡萄牙士兵,开始朝北面内陆推进,打算占领那座占地不小的漂亮小城堡。

稀疏的竹箭从石头堡垒的墙头射击孔里飞出,吼着杂音的一堆荷兰雇佣兵是鸡飞狗跳,几个倒霉鬼被那种几乎没有多大杀伤力的竹箭钉上了大腿,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呼叫。

紧接着,小城堡上又是一排火绳枪的轰鸣。这下就不是什么鬼哭狼嚎了,直接就是惊悚的惨叫,几个荷兰雇佣兵或葡萄牙士兵身体一翻就栽倒在地。

欧洲士兵纷纷蹲身在地,然后密集的燧发枪齐射也出现了。打得几十米外的堡垒墙头是石屑乱飞,却丝毫伤害不了里面负隅顽抗的上百个幕府士兵。

似乎觉得自己的防御还挺给力的,本来士气不佳的幕府小兵这下来劲了,纷纷靠着坚固的防御。和远方的欧洲入侵者展开了对射。他们手里有不少火绳枪,甚至还有一些当初从葡萄牙或荷兰商人手里买到的华美21B燧发枪,装备差距也不是很大。

“这群笨蛋。为什么不继xù

炮击,应该彻底炸烂那座城堡!”

上了岸的拉斯穆森一眼就看到了己方胜利登陆后狂妄而乱无章法的进攻,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将军阁下,美国人的战舰不敢轻易靠近海岸,怕触礁。而且那座城堡很坚固,大炮也未必管用吧?”

书记官在身后小声提醒着,一边还看了眼不远的那位年轻的华美陆军指挥官任兴忠上尉。

“嗯,他们的作用本来就很有限,这里可以交给我们完成!让他们守住海岸就是了。”

拉斯穆森眼前的石头城堡看起来比欧洲的精致漂亮许多,肯定里面财物也不少,拉斯穆森才没打算这个时候让华美军队来占便宜。

重新整理完进攻队形的荷兰雇佣兵们再次发起了进攻,这一次拥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亡命徒们采取了交替的火力来掩护推进。人数上的优势和密集的燧发枪火力让坚守三崎奉行所堡垒的幕府士兵们几乎抬不起头,渐渐地,几百荷兰雇佣兵就逼近了奉行所堡垒的正门。

一门三磅小炮从荷兰雇佣兵的队伍中推了出来,在幕府士兵的惊慌失措中打出了炮弹,直接打烂了那座漂亮的木门,然后上百荷兰雇佣兵就吼着口号挺枪发起了冲锋。

“佐助,平太,大人们都跑掉了,我们可不能死啊!”

堡垒里,几个幕府小兵都抱着竹弓或是火绳枪在瑟瑟发抖,知dào

奉行所堡垒已经被打破了,那几个指挥防御的武士小头目也没了踪影。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大门方向传来了震天的爆zhà

声,威力之大甚至连整个小堡垒都在颤抖。

名叫平野次郎的武士小头目,发狠般引爆了设置在大门内的火药桶,连他自己在内,将十几个涌进来的荷兰雇佣兵都炸成了碎末,垮塌的墙垒石块和木桩瞬间堵住了大门。这一自杀性的防御战术,顿时将眼看就要获得胜利的欧洲入侵者给排除在外。

局势扭转,还在坚守墙垒的幕府士兵马上发起了反击,密集的竹箭、火绳铁炮或燧发枪齐射而出,又丢翻了几个靠近堡垒的葡萄牙士兵。

“将军阁下,我们应该更谨慎一点才行!我们不是来强攻要塞的!”

参与进攻的葡萄牙军官看到自己的部下死伤了十几个,脸上非常不悦,忍不住对着拉斯穆森发出了抱怨。

“这些葡萄牙懦夫……”拉斯穆森知dào

自己又鲁莽了一次,但依然硬着头皮不去看对方的表情。

“拉斯穆森将军,我们需yào

的仅仅是个立足的安全空间。我们需yào

他们向北边的城市传达我们的真实意见,而不是消灭他们。”

书记官也觉得这次并非真zhèng

的战争,哪怕是对方首先动手,更不能由着这个丹麦战争狂再这样乱来,于是提高了声音,发出了警告。

“好吧,如果你们拥有结束这场战争的更好方法,我不介yì

今天晚上就住在海岸上。”拉斯穆森见大家都在反对自己,也只好点头。

……

“如果他们再这样进攻下去,那最多几天我们就可以回香港了。”

远远的,金城公主号轻巡洋舰上,纪朝海的副官再一次对指挥能力粗糙的拉斯穆森下了很不好的评语。

“仔细勘察海岸水深,寻找落锚地。绿松石号号负责警戒,和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一起堵住海湾。”

纪朝海举着望远镜继xù

朝东北方的浦贺水道张望,除了惊慌失措逃散的几艘渔船,几乎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有军事威胁的目标。只见其他几艘欧洲风帆战舰已经做好了封锁湾口水道的部署,于是下达锚泊靠岸休整的命令。

海岸要塞废墟上,看着“同行”如此不要命的乱打猛攻,几个华美陆军军官都有点哭笑不得。出发前旅部也私下交代过,这次华美陆军只是“有限配合”,并不强求东方旅要如何高强度作战,所以登陆部队打上岸后就保持着半休整状态。

华美东方旅官兵们三三两两地靠在海岸炮台废墟上,欣赏着千米外的战斗。有人抽烟,有人喝着随身携带的小酒,还有人则蛮有兴致地提着某个角落里找到的几件日本冷兵器在玩耍。

远方,撤进浦贺水道深处的江户水军依然没有丝毫增援三崎奉行所的意思,反倒是慢悠悠地继xù

朝江户城方向驶去。而在三浦半岛最南端的几处渔村里,一群群男女老幼在炮声中吓得炸了窝,纷纷拉着家人朝内陆深山密林里逃去。

一场从一开始就有点荒唐的战争,就这样铺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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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以生命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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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被海洋围困的岛国,不列颠群岛的民众长久以来就深陷在一种潜意识的激进与孤僻之中,打破思想与地理桎梏的欲望也似乎远比欧洲大陆的人们来得更为强烈。

这种竭尽全力的“登陆”欲望造就了不列颠民族让人叹为观止的探索、扩张、贪婪与持之以恒的动力,并利用大众资讯散布任何一个看似微不足道或是激动人心的收获,长期鼓舞着民心。

从伊丽莎白女王到维多利亚女王,几百年时间里,英国在如何调动把握民心与社会舆论节奏上面颇有心得,并总能围绕着时代发展主题大做文章,以达到一种全民参与的氛围。

英国可以说是典型的商业文化孕育出的海洋国家,其国民的生存根基在于海上贸易于生产资料流通,一切国家利益都建立在是否“海路通达”的基础之上。以海洋贸易空间代替陆地空间,控zhì

陆地是为了更好的控zhì

海洋。

同为岛国,近代日本的维新崛起,对于国家发展也极大的借鉴了英国,从调动内部积极性上说,或其具有和英国一些天然相似的地缘生存思维。

但日本虽自诩为海洋国家,却更类似一个有着严重陆权思想的岛国,或者说出于历史原因,其国家生存思维依然集中在对陆权的占有与控zhì

上。

日本近代明治维新之后大力发展海洋事业,无论其决心和力度有多大,有多少精英政治家为海上扩张鼓吹,其海权思想依然只是为传统的陆权思想服wù

的,其战略扩张的核心目标依然是占有东亚大陆。

所以,近代日本的海权思想至始至终都只是战术级,而并非战略级。

美国的近代崛起,则更类似英国,其本质上是英国血统的一种延续放大与变种。从地缘上讲,无论北美洲大陆有多广阔,站在整个近代世界的地理、文明与经济格局来看,当时的美国无非是个比不列颠群岛更加偏僻的超级岛国,或者说陆国和岛国都不像的怪胎。

远离近代世界文明与经济中心,太平洋和大西洋左右包夹,大陆东西相隔数千公里,本土内部交通不便,让美国在近代无法施展英国那种全方位的海上贸易与陆权控zhì

,而是不得不先用上百年的时间来处理北美大陆自身的陆权控zhì

薄弱问题。

一直到19世纪中叶北美太平洋铁路建成,美国人第一次可以顺畅接触到大陆西海岸,美国才实现真zhèng

意义上的国家陆权统一。也从这个时候开始,海洋才真zhèng

成为美国完整的国家地缘战略的边界,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与海洋战略。

……

……

1646年5月21日,周一。

曼城民众当前最喜欢的话题,或者说是二十多年来华美官方最刻意展示传达的大众资讯,无非就是“发xiàn

”、“收获”与“征服”三类。

华美文教部下属的新闻出版署一直对全国各家报社有着两条不上台面的监管潜规则:一、任何时候,报纸登载内容都必须保持九成以上的正面信息;二、任何有可能导致读者心理不安的新闻报道,必须在该版面同时存zài

至少一个标题和篇幅最显著的积极新闻,且与之相邻。

即使现在几乎五成的国民都是建国后出生的第二代或第三代,且国家总是有节奏地控zhì

新移民迁入比例,但由华裔移民为主体构建的华美本地社会依然很脆弱。与“旧世界”远隔重洋暂且不提,华美城镇之间的交通不便也严重影响着普通民众的生活沟通与文化同步,民众内心深处的孤单是可想而知的。

在华美统治者看来,任何一个过于悲观的信息,都有可能导致民众的生活信心下降,从而影响本地社会发育。

有悖于历史客观节奏的社会福利制度,以及挖空心思不断出现的各种全民娱乐活动,无一不是强化营造一种积极、热情、幸福与团结的社会氛围。而媒体的报喜不报忧在这个新兴国家也并非是什么缺点,而且可以说是必要的。

本期的《曼城周报》出现了一则讣告:前总统、曼城国立大学医学高级教授、曼城国立大学附属医院终身名誉院长、国民健康保障委员会终身名誉主席、国家科学与工程院院长陈长远老人逝世,国会大厦与总理府下半旗致哀,并即将举行国葬。

毫无例外,这则讣告再怎么重大,也与另三个更大标题的新闻相处同一版面。

标题《守护我们的渔场》:为保护本国珍贵的渔业资源,本土舰队在魁北克以东的北大西洋“鳕鱼海”(纽芬兰渔场)展开巡航,打击任何进入该海域的外国渔船,过去一个月已经获得重大进展,成功捕获法国和英格兰非法捕渔船七艘,共计收缴鳕鱼两百吨、鲸鱼制品三十吨。

18世纪以前,欧洲一些宗教守旧习俗依然很浓重,例如一年有许多的斋戒日不许吃肉,各种名头加起来几乎长达半年之久,但鱼肉却不在限制范围。

鱼肉对于一年有近半时间不能吃肉的欧洲民众来说,有着相当于衣服、食盐的不可替代的生活地位。也正因如此,欧洲国家对于大西洋渔业资源的争夺历来是血肉相搏的。荷兰因北海渔场的鲱鱼发家,而英国和法国则靠着纽芬兰渔场的鳕鱼积累了相当的财富。

16到17世纪,欧洲航海贸易最重yào

的商品是什么?著名的《全球通史》给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答案:鳕鱼。大名鼎鼎的香料、砂糖和烟草也只能排在其后。

在这片传说中“踩着鳕鱼的背就能踏上新大陆”的全球四大渔场之一的海域,鳕鱼和鲸鱼的数量着实惊人,华美的各家远洋渔业公司从来都没有客气过。论捕鱼效率,无论是英格兰还是法国,那些活跃在北大西洋渔场的17世纪风帆小渔船能有几十吨上百吨就了不得了,和华美动辄几百、上千吨的远洋渔船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船船渔货不光满足了国内的消费,还大量出口到欧洲,大规模腌制海鱼还带动了华美的制盐业。华美第一艘带大型工业冷藏舱的货船,如今就从事着向国内运输鲜冻鳕鱼的业务。

现在华美媒体向民众宣示自己在这片海域理所当然的主人身份,则更让人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标题《新家新气象》:内阁与国会正式划定“方州”行政区范围,同时批准设立“松海市”与“广林市”,其中“松海市”将成为方州临时首府。相关城镇建设规划与建设工作已经展开,交通与建设部即将展开工程招标,预计两市第一期建设就将至少有五个生活社区共计两百座公寓楼开工。新城第一批次家庭迁居申请将于国庆节正式开通,相关迁居奖励政策也将一起发布。

方州,范围包括历史上的北卡罗来纳州一部分,南卡罗来纳州全部,以及乔治亚州的一半,算是如今华美面积最大的州级行政单位。松海市,对应后世美国的第四大集装箱港口查尔斯顿,广林市,则对应美国历史上最主要的南方港口萨凡纳。

华美针对新拓殖城镇第一批次有限名额的家庭迁居申请,除了无偿赠与不动产外,光是迁居鼓励金就高达每户上千美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好几年的收入,而且还有诸如新户籍所在地就业安置、zf创业基金扶持、家庭税收减免等一系列优惠政策。

这些好处或许对于生活稳定的曼城富裕中层来说意义不是很大,但对于底层收入人群和偏远城镇的老国民却有着极大的诱惑性。毕竟由官方组织重奖的新拓殖城镇首批迁居计划不是年年都有,数量有限而且申请中签率极低,要争取到一户迁居名额,放在后世就相当于股市申购新股一样完全靠运气。

这种新城镇拓殖的配套政策一直是入籍满十年的底层国民家庭最期盼的,虽然稳定之后再次举家迁移到百废待兴的陌生新城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但这里面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标题《远东快讯》:华美亚洲舰队与盟国舰队上周共同抵达日本江户湾,正式向日本幕府递交外交公函,以求和平解决琉球海域日本海盗以及对日通商贸易问题。目前日本方面暴露出愚昧与顽固倾向,企图以自我封闭的姿态抗拒远东的和平秩序。

内容稍显模糊,但定居至少十五年以上的老商人或企业主,则是会心一笑:从爱尔兰到英格兰,从加勒比到远东,国家靠着各种借口和手段打开海外市场,总会给自己带来长远的好处。

……

海军总司令部。

当去年底卡特琳娜以海军准将军衔退役后,海军总司令部再也没有女性军官的身影,给会议室送茶的助理变成了一名嘴角还带着嫩毛的年轻华裔海军少尉。

大男孩般的海军少尉推着茶车呆立在会议室大门前,犹豫着是否现在就推门而入,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等候。

透过门窗,能看见会议室里的将军们正集体脱帽、起立低头默哀,每个人都表情都不是很好,其中一名身形明显消瘦的上将似乎很难支撑住身体,两手几乎是颤抖着撑住桌面在坚持。

几分钟后,默哀仪式完毕,少尉才推车进入,然后小心翼翼地给在座的每位高级将领端上一杯热茶。

当走到那位消瘦的老人身侧时,少尉的动作格外轻缓,大概实在不忍心看到对方用颤抖的手做出的感谢姿势,少尉经不住低声问道:“上将阁下,是否需yào

安排房间休息一下?”

“不,谢谢你,孩子。”

被身体的疼痛牵扯到连说话的力qì

都快接不上了,张春锐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摆手谢绝了少尉的好意。

包括王铁锤在内,所有的在座将领都微微偏过了头,仿佛也不忍心看到老友如今强撑的身影。

就在刚才,他们才完成了对过世的前总统陈长远的集体默哀仪式,而眼前已经明显发生了癌症晚期转移的张春锐,又让他们预见到了一种看似未到却又命中注定的悲伤。

“老张哥,让人给你送点止疼药吧。”

并没有在意在场的年轻少尉的诧异,文拓直接起身走到张春锐身侧,低下身子在对方耳边嘀咕着。

“没关系,刚才已经吃过了,等药效起来就好了……”

张春锐抬起头,脸颊旁是豆大的汗珠,能看出来这位海军上将正在和体内的病魔做着斗争。

“好了,现在回到今天的会议主题。孙阳,你来主持。”

王铁锤是再熟悉不过这位老搭档的脾气了,直接阻止了其他人对张春锐的关怀,在屏退非相干人员之后,宣bù

会议正式开始。

“第一项议题,关于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海上军事封锁。”身为海军总参谋长的孙阳翻开记事本,站了起来。

“目前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正全面展开对法国新大陆势力的军事封锁。佛罗里达方向,有了西班牙人的配合,除了少量法国海盗在巴哈马群岛海域游动外,圣奥古斯汀和法属伊斯帕尼奥拉岛(海地)的联系已经切断,西班牙人已经着手进攻伊斯帕尼奥拉岛西部的法国殖民据点。”

“魁北克方向,是我们的重点。陆军开春后沿云梦湖(安大略湖)东侧从内陆进入魁北克,目前在圣劳伦斯河南岸缓慢推进,已经摧毁了至少两座法国人修建的堡垒;在圣劳伦斯河入海口,本土舰队炮击了沿岸防御要塞;在阿卡迪亚(新斯科舍半岛),海军陆战队在逐步清扫当地法国人的殖民点,抓捕的法国移民目前暂时集中管制在罗亚尔港(法国最早在新大陆建立的殖民地,位于新斯科舍半岛西部)。预计全面清除法国在魁北克的存zài

,还需yào

一年时间。”

孙阳一番报喜让众人从之前的悲情中略微解放,不过紧接着一句话又让人略感诧异:“根据国防部的最新指示,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海上封锁行动要提前结束,接下来就只能让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独自处理了。指示要求我们抽调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的主力,一部占领法国的阿申特岛并建立前进基地,一部分进驻葡萄牙在北非的丹吉尔港,分别负责封锁英吉利海峡和直布罗陀海峡,拦截一切出入大西洋的法国船只。”

“理由。”担任本土舰队司令的柏俊眉头一皱,“如果半途而废的话,会严重影响我们对魁北克和佛罗里达的收复进度。”

“北美土地的归属问题,不一定非要在北美解决。现在而言,无论我们在北美大陆做出多大的动作,都是为整个大西洋和欧洲战略服wù

的。”

本来就和柏俊的关系不冷不热,孙阳此时说出的话还隐隐有点鄙视的味道:“封锁法国本土确实不是重点,甚至还会加重我们的舰队后勤负担。但现在集中本土舰队和加勒比舰队的主力对法国本土进行海上战略封锁,能极大地推进我们对法国的战略布局,还能够继xù

加重英格兰对我们的战略误判,引诱克伦威尔出兵镇压爱尔兰。完全是一举两得。”

“先搞定魁北克和佛罗里达,法国和英国也翻不了天。”柏俊有点恼怒地瞪了眼孙阳,语气也有点不好了。

“既然是国防部的指示,那就是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讨论结果,继xù

下一个议题!”王铁锤也没打算让柏俊表达过多的公开反对意见,直接宣bù

议题讨论终止。

“第二项,是关于日本方面……听说整个远东战略都进行了大幅调整,发来的最新计划要求亚洲舰队必须在一个月内完成组织工作,准bèi

展开对福建的海上封锁。”

孙阳习惯性摸了摸鼻子,让人不由得认为他接下来的态度可能会言不由衷:“之前亚洲舰队有部分兵力被派往了日本,我前天收到了纪朝海的行动报gào

,多国联合舰队已经和日本幕府起了外交和军事冲突,恐怕很难短期解决问题,如果让特遣编队继xù

呆在日本沿海保持威慑,会严重影响之后的部署,而且特遣编队携带的补给也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

“一个月……确实来不及处理完日本问题,光是军事威胁加最终谈判,都要让纪朝海的编队呆上一两个月的。看来日本行动也必须半途而废了。”

王铁锤愕然地接过传递来的文件,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似乎挺遗憾的。

“呵呵,我的意思是,完全可以加速进行。”孙阳撇了眼现在还气鼓鼓的柏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接炮击日本江户,逼日本就范。本来我们的目的就远不止贸易开关那一份……”

如同最初外交部提出日本开关行动一样,孙阳直白的表态再一次应征了历史情结对于在场大多人心理的必要性。除了后勤装备总监肯特准将一脸诧异外,就连一直和孙阳不对付的柏俊都在点头。

“也好,反正时间就那么多,如果今年解决不了,大不了改个时间再去一趟!给纪朝海发信,允许特遣编队动用一切手段让日本幕府低头!无论成败,半个月内必须返航,那些欧洲佬愿意呆多久我们不管。”

王铁锤斩金截铁地拍了下桌子,算是完全支持孙阳的意见。如果有外交部的人在场,估计绝对会被王铁锤的态度气得吐血。

……

你一言,我一语,大约一个小时后,所有会议议题都结束了,会议厅里只剩下了王铁锤和张春锐两人。

“老张,还是去葡萄园岛疗养吧,这里有人看着,你就保重好身体就行。你今天临时出院来参加会议,该不会就是想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吧?”

好半天,王铁锤才叹着气对老伙计轻声说道。

大概药效终于有了些,张春锐不再露出难受的表情,消瘦的脸上是平静的微笑:“老王,我知dào

自己的身体如何……看看你,白发也不少了……我说啊,我们该提前想想未来的事了。”

说完,张春锐又把头转向了会议室墙上的世界地图上。

“你是指?”王铁锤一愣,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全球海洋制霸,我们这两代人恐怕是看不到了,但我想最重yào

的一件事还得必须我们趁这些老家伙还活着的时候去做。”张春锐慢慢走到地图前,手掌轻轻抚摸着地图某个地方,“北美大陆西海岸,或者说是太平洋东岸,那里如今还是空荡荡的,我们不能让未来几十年的国民还仅仅陶醉在大西洋和印度洋霸权中。海洋那么大,到处都是这个时代的空白。踏足过,才有存zài

感。有了存zài

感,才会有关注。有了关注,才会有思想……”

“你想提前进行西海岸扩张?恐怕和现在的基本国策有点冲突吧?”王铁锤明白了老友的意思,脸上露出苦笑,“我们现在还没有有效实行西海岸扩张的资本,从本土东海岸绕行南美到北美西海岸,航程甚至比到明朝还远。别说合恩角了,一旦过了巴西,连合适的远航落脚点都没有。而且合恩角可是有着全世界最危险的海况,好望角都要靠边,那里可没有南山海外领坐镇。”

“为什么不从东面过去呢?”张春锐指了指地图上的明珠岛海外领和吕宋共和国,仿佛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

“当初我们可是举国之力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勉强建立起一条连接大西洋和印度洋的航线。远离本土,就靠着一个几万人口的远东海外领就要打通和建立太平洋航线,基本不现实。”

王铁锤连连摇头,简直无法想象华美的远洋船队从明珠岛或吕宋出发,要一路孤零零地航行上万公里的场景。

“当初我们也没有直接从曼城到广州的航线吧?”张春锐大概知dào

王铁锤的理解错误了,赶紧摆了摆手,“我们用了十几年时间完成了太西洋跳棋和印度洋珍珠链。我并认为太平洋航线会更容易,但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一步步建设太平洋航线呢?”

“我理解了,那你的打算是?”王铁锤见老友自信满满,知dào

对方早已有了方案。

“第一步,大概也是我有生之年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张春锐突然脸色潮红起来,“老王,我想亲自做一次环球航行,就算是为这个国家的海洋事业,为我们的海军做最后一次贡献……至于第二步嘛……”

“你疯了,你知dào

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出不了海吗?!不,我绝不赞同!我说老张,你的意见我认同,有机会我会整理下思路和内阁或国会讨论,但你就别乱想了!”

王铁锤猛然起身,不等对方说完就大声拒绝。

“不,我没疯……我以前是陆军出身,对海洋其实没多大感情。年轻时憧憬一切冒险,可是那个世界在我们那个年代已经一清二白……麦哲伦的伟大之处,恐怕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在这个时代,我们依然比麦哲伦落后了,但也不能比西班牙人再落后了吧?如果说我之前拿国家前途来说还有点冠冕堂皇,那这次环球航行,算是我最后的心愿……”

张春锐没有争执,只是慢慢走到王铁锤面前,又慢慢摘下了自己的军帽。

“老张……你何苦呢,至少你还有个家和几个儿孙要继xù

看着吧。总不能让他们……”

王铁锤突然眼角一酸,也没把话说完,就狠狠地扭头出门了。

静静地站在窗前,远方港口一艘正在舾装的大型机帆船映入眼帘,那是即将建成的大型远洋机帆训liàn

舰“攸侯喜”号,也是华美建造的第一代专业海军训liàn

舰。

张春锐就这样一直站着,看着,直到黄昏落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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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硬姿态与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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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最早只是日本关东地方豪族江户氏的住所,战国时期属于北条氏的势力范围,丰臣秀吉完成日本名义上的大一统之后,将顺服状态的德川家康封在了此处。

德川家康将江户城作为了自己的新基地,之后打败富不过三代的丰臣氏,登上了日本权力的巅峰,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德川幕府。

江户城的扩建工作从1590年开始,一直到1636年才全部完工,前后长达几乎半个世纪,成为日本第一大城,在政治地位上更是取代名义上的日本首都京都。

作为新一代日本统治家族的老巢,江户城无论从规模上还是施工时间上,都远超过战国时期修建的浪漫色彩更浓厚的安土城和大阪城。前者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与军事的真zhèng

结合,而后两者则更多得表现出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的时代野心与个人情感。

德川幕府的统治制度与江户城有机的结合了起来,在“参勤交代”制度的牵引下,大量不事生产的武士权贵在此定居繁衍,然后服wù

权贵阶层的商人、工匠、使役作为町人不断涌入,日本各地的商业与艺术人才在这里汇集、碰撞与融合,并发展出引领日本近代社会的江户文化。(注:参勤交代,是指日本各藩大名需yào

定期前往江户替幕府将军执行政务一段时间,然后再返回自己领土。这种制度在防止地方大名做大方面有一定的效果。)

到了明治维新,德川幕府退出历史舞台,最后一代将军德川庆喜交出了江户城的控zhì

权。完成日本近代政治改革的明治zf正式将日本的首都定在了江户,并改名为东京,一直定居在京都的日本皇室也从此挪了窝,历代幕府将军的居所成为了日本天皇的皇宫。

……

……

17世纪的江户城,还远没有后世东京的超大规模,但也是一座占地面积超过20平方公里的巨城。精致优雅的山之手(上流社区),繁华忙碌的下町和江户凑(平民社区和港区),总人口数超过了40万。

江户湾内,一溜风格与规模大小都和四周截然不同的战船静静地停泊在江户港的最外延水面,都不约而同的将船身一侧对准了远方某座巨大的建筑。

而在江户城的内,那座位于中央的五重六层的天守,就是第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光的居所,同时也是日本幕政中心。此时此刻,由德川家光主持的一场激烈的辩论会正在进行中。

下首两侧是神情不一的各位幕府权贵,他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情绪激动而愤慨,而另一派则表现得有点尴尬和患得患失。

“……区区数百南蛮军势,只是用卑劣偷袭才占领了三崎奉行所,现在还敢停泊在江户湾内索取赔偿,足见狂妄自大。如果不以正确而有力的态度应对的话,将有损主上的威严,动摇守国大策(锁国令)。”

“松平忠信固然炮击使者在前,但也是职责所在,而且警告之后并未收到南蛮人任何交涉文书。我想,某些人对南蛮硬闯江户湾、水军弃海防而不顾的事实,也有责任吧?”

说完,松平信纲几乎是用鼻音发出一阵冷哼,顺带偷偷看了下门外胆战心惊跪着的松平忠信和三浦义良,对这两个只会窝里斗的废物很是不满。

松平信纲,幕府老中,一直是德川幕府实行禁西教、闭关锁国的铁杆支持者,其多年前还担任了血腥镇压岛原之乱(长崎天主教徒暴动)的总大将,是德川家光最为倚重的有军事才干且行事手腕强硬的重臣。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等候德川家光发表意见上,但另一边,一个身份看起来并不比松平信纲低的幕府中年大佬正旁若无人地立在窗前,举着一支单筒望远镜,一直在查看远方的海湾,表情很是凝重。

须叟,中年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毕恭毕敬地朝上座的德川家光低头行礼:“三浦海防均为南蛮船重炮所破,现在又停在湾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没人会算的出。”中年人撇了眼对面的松平信纲,语气依然很平静,“记得当日江户水军前去阻拦南蛮船队,对方并未强闯,反而给主上送上信件和礼物。对等待回复的使者使用武力,说是损害主上名望的失礼行为也是一种事实……”

阿部忠秋是典型的文官,在后世被誉为德川幕府初期“唯一且独有政治家风范”的幕府重臣,和松平信纲这种凡事动不动就来硬的武力派不同,其政治作为更稳重且考lǜ

更全面,在历史上为德川幕府初期缓解社会矛盾和发展经济做出了积极贡献。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甚至立场对立的幕府大佬同时处于一个会场,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发生语言攻击,但在场的两人的支持者们还是压力蛮大的。

除了三浦义良和松平信纲这两个跪在门外的直接当事人之外,主战派和主和派在德川家光的面前进行碰撞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此时所有人都不得不全力以赴,以求得事后将军的优秀评价。

“无论如何,还是先解决南蛮入侵再说吧。丰后守忠秋大人(阿部忠秋)的看法,可以胜利后再讨论。”

松平信纲说完,朝一边跃跃欲试的稻叶正则投去了微笑的目光,后者则意气风发的抬起了头。

“丰后守忠秋大人考lǜ

很全面,但伊豆守信纲大人的看法更中肯一些。忍受南蛮船硬闯江户湾,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忍让,而必要的主动惩戒,则是展示我们底线的态度。”

稻叶正则,小田原藩的藩主,今年才二十三岁,其早亡的父亲稻叶正胜是德川家光奶娘的儿子。父亲正胜打小就和德川家光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依着这层关系,可以说年轻气盛的稻叶正则是除了各地德川家的一门众亲藩外,维护德川家政权最铁杆的旗本藩了。

“哈哈,难道做出更蠢的事情和发生更坏的结果才重yào

?南蛮船能在几里之外炮击三浦海防,就没有能力破坏江户吗?他们为什么在等待,说明他们想说的话不会比正则大人的少。”

“关于炮击使者的赔偿事情,主上充分信任我们能做出最好的回复,而不是无视后果地展示力量。”

说完,阿部忠秋又向德川家光深深一礼,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暗底下拳头都握紧了。

齐刷刷地目光再次汇集在上座的德川家光脸上,而后者则漫不经心地揉着手上那封半个月前由下属递交来的南蛮交涉信。

德川家光的表情麻木,或者说长期以来他给陌生人的印象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德川家在冷漠的表皮下有着一些让人受不了的神经质与恶作剧癖好,所以他越是不说话时,近侍小姓们越是如坐针毡。

从小就不受父母喜爱,一度家臣们都对之疏远,忍受和委屈是德川家光少时最多的感受,甚至不堪周遭不公正眼光的德川家光在少时还自杀未遂过一次,完全靠着奶娘在私下奔走才保住了自己的继承人位置。

这些压抑在其继位为第三代幕府将军后,就演化为某种神经质般的强硬,不光政务上采取大量过硬的政策,还在家庭关系上表现出一种暴虐,逼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德川忠长。

大量严格的强权律法都是在德川家光在位期间颁布的,所以历史上对德川家光的评价大多是“武断政治”之类的。

“向他们表达心意,不能理解的话,就尽早离开吧。”

会场足足冷了十几分钟,德川家光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嚯噢!”

不等松平信纲反应,阿部忠秋就抢先“领”下这道模棱两可的命令,等回过神的松平信纲及一批支持者露出恼怒表情的时候,阿部忠秋带着少数人已经离开了会场。

……

……

数量高达数十艘的各种尺寸的江户水军的关船或小早远远地围在距离三国联合舰队落锚地上千米的外围,几乎没有一艘船敢靠近。

远方那艘白色的巨舰上那四根粗长而狰狞的炮口让他们本能感觉到不是对手,而在之前为阻拦这些南蛮人的硬闯,一艘小早已经被几发近失弹给震散了架。

黄昏之时,来自江户城的阿部忠秋一身普通便衣,只带了两个近侍就坐着小早朝那艘最大的南蛮白色战舰靠去。船头,一名近侍拼命地摇着一杆五颜六色的长旗,表达着自己的身份。

三国联合舰队名义上的总指挥拉斯穆森少将,此时此刻还正带着一批土匪般的欧洲雇佣军在三浦半岛沿岸烧杀抢掠各种补给,而明确拥有海上作战指挥权的华美特遣舰队总指挥纪朝海上校,则在国内的指示下直接率领大部分联合舰队船只深入江户湾,以最****的姿态逼迫德川幕府出面表态。

要求谈判的外交公文已经发出去了约半个月,但德川幕府除了礼节性的送来淡水和食品外,几乎不对之前发生的武装冲突做出任何明确回复,让纪朝海都有点焦急起来。

收到亚洲舰队发来的特遣舰队尽快归队的命令已经又过去了一周,还剩下最后一周的时间,届时特遣舰队就必须回航香港。而为了让此行有个不半途而废的结果,命令的最后允许纪朝海用任何方式让德川幕府低头,并授权他进行外交签约。

被夕阳渲染了大半的江户印在纪朝海的眼底,他很难想象自己未来几年会向这座看起来繁华忙碌的城市发射大量炮弹。

“上校,德川幕府的使者已经接进军官餐厅了,长相打扮很普通,但身份很重。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已经先进去了。”一名军官走到纪朝海背后,轻声提醒了一声,“按照事前的约定,将由您负责出面有关赔偿和通商开关的谈判。”

“有关协议内容早在出发前就定好的,这次照本宣科就是了吧?真是个不太适应的差事……”

纪朝海整理下军装易容,无可奈何地转身朝甲板舱门走去。

……

……

金城公主前后甲板的120毫米主炮再次让近距离观摩的阿部忠秋深深震撼,他几乎是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华美海军军官进入了军官餐厅,先是对着军官餐厅墙壁上那几颗看起来并非是油灯的奇怪灯具诧异了几秒,紧接着就闭着眼座在了角落。

葡萄牙和荷兰的书记官正在窃窃私语,对他们无法主导这种利益重大的谈判显得有些不满,但顶头上司在出发前的指示,让他们又不得不在这里仅仅扮演旁观者和最后的签字人。

“估计要下雨了,舱里太闷了,大家喝点什么吗?”

纪朝海走进军官餐厅,除了阿部忠秋,其他人纷纷起身行礼。

“哦?”

身为日本高级武士阶层的阿部忠秋能听懂汉语,此时慢慢睁开双眼,仔细打量起坐到自己对面的那个看起来要比自己略微年轻的华美上校。虽然上船之时看到了许多亚洲人面孔,但面前这个看起来属于最高指挥官的人,还让他略微有些吃惊。

“纪朝海,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上校,金城公主号舰长兼联合舰队副总指挥,欢迎阿部忠秋先生光临本舰。抱歉,没有水果了,只有冰镇勾兑酒和白开水。”

纪朝海将手里的餐厅单子推到阿部忠秋面前,露出和善的表情。

“中华美利坚共和国……”阿部忠秋微微一愣,但旋即就冷静下来,尝试着模仿对方的音调语气点了个冰镇勾兑酒,“我还以为是明人……”

“华美是东土民族移民国家,先祖是宋人后裔……阿部先生的华语说得很好。这样吧,我们长话短说,我再重复一次三国联合舰队以及我国zf对之前不友好事件的态度……”

感觉对方是个修养不错的人,纪朝海也放下了外交架子,如同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在交谈般进入了谈判流程。

……

……

入夜了,阿部忠秋并没有选择离开金城公主号,反而是主动请求留宿在战舰上,甚至还拐弯抹角希望纪朝海带他参观一下这艘无论外形还是尺寸都比全日本最大的铁甲楼船还要庞大许多的金城公主号。

除了部分军事保密部门和环境不太好的地方,纪朝海带阿部忠秋参观了舰内许多地方,而从头到尾阿部忠秋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倒是两个跟班近侍是大眼瞪小眼。尤其是终于搞明白那些布置在重yào

通道的“灯具”是不需yào

烧灯油之后,更是感觉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躺在某个军官舱室的阿部忠秋,脑子尽是会谈的内容以及参观时的所见所闻。再联想到三浦海防要塞的覆没,更加庆幸自己做出的决断。

赔偿因炮击外交使者的损失是小事,粗略一算,折合10万贯,至于追加那些因攻占三崎奉行所而伤亡的士兵抚恤金10万贯,则更在阿部忠秋的预料之内。

而让阿部忠秋一时无法接受的,则是纪朝海明言希望德川幕府废除《锁国令》,重新开放长崎离岛贸易站(葡萄牙人当年在长崎进行贸易的落脚地,面积),并将离岛对面一部分土地一起划为公共贸易租界的要求。

虽然以前幕府垄断长崎贸易,但在国家经济不景气以及反天主教政策的要求下,这一对外贸易口岸被严格限制了。除了限制很少的明人商船和唐人屋敷(长崎港区专门给从事的贸易的明朝商人安排的居住地),欧洲商人不再允许在长崎逗留,葡萄牙人被永久驱逐,只有荷兰商船才能在严格限制下允许每年到长崎进行贸易。

在华美上校的暗示中,华美zf将不承认德川幕府的《锁国令》有效性,如果德川幕府不公开废止这一阻碍“自由贸易”的政策,那华美zf将自己决定和九州部分友好人士展开独立贸易。

这种话说出来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萨摩藩是德川幕府成立以来少有几个无法保证百分百控zhì

的地方大名,岛津一族在九州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德川幕府在关东的地位,历代幕府将军对萨摩藩的一些任性要求和我行我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公开威胁德川幕府的统治地位,没人会主动去碰萨摩藩的地方利益。

如果华美公开和萨摩藩展开国家级的海上贸易,那萨摩藩的实力就绝对不是可控的了,万一其他外样藩也有样学样,那家康公立下的江山就会被彻底架空,又一个战国时代就很可能出现。

什么友好访问,什么冲突索赔,其实全是假的,通商才是真啊……阿部忠秋一夜没睡。

……

……

“丰后大人、丰后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迷迷糊糊中,阿部忠秋被一阵激烈的晃荡与轰鸣给弄醒了。两个近侍紧张地守在床边,昏暗的船舱看不出白天黑夜,但仍能看到近侍脸上惊慌的神色

又一阵震耳的轰鸣出现,震得人脑袋发晕,而脚下的战舰再次开始晃荡。

连滚带爬地穿好衣服,然后在一个神色奇怪的华美海军少尉的引导下,阿部忠秋来到了金城公主号的舰桥。

玻璃窗外,一艘大型关船在几百米外熊熊燃烧,除了金城公主号,其他几艘华美战舰正在如同游戏般向着不知dào

什么时候逼近的倒霉家伙宣泄着火力。

巨大的炮口炎和震耳欲聋的炮声将平日里常见的江户湾小商船驱赶得一干二净,只有远方乱成一锅粥的江户水军的各种小船,以及那艘几乎都快燃烧解体的大型关船。

“应该是松平信纲大人,还有稻叶正则大人的旗号……”

近侍哆嗦着站在阿部忠秋的身后,脸色苍白,仿佛自己身处狼穴命不保夕。

“他们无视我们的警告和正在展开的官方谈判,继xù

用偷袭的方式进行武力挑衅。贵国zf对军事部门的约束力让人有点诧异,阿部先生,您觉得会谈还需yào

继xù

吗?还是说,昨天晚上的会谈只是您的个人立场?”

纪朝海的表情十分难看,昨天的友好态度荡然无存,当然现在还对阿部忠秋本人保持着起码的礼节。

“纪先生,对于小田原藩主贸然无礼的行为,我表示歉意。不过我敢肯定,这绝不是将军大人本人的意思,更不是我对会谈内容的态度!”

阿部忠秋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但远方那艘解体的火船以及海面上飘荡的尸体和幸存者,让阿部忠秋不忍直视。

“虽然您对和谈抱有乐观和友好态度,但战争状态本身并没有结束,阿部先生,您应该明白这点。”

说着,纪朝海下达了对任何没有退出警告射程的江户水军进行攻击的命令。随着旗舰信号旗的指令传达,一直保持最高战备状态的华美特遣舰队开始扩散战火。几艘荷兰或葡萄牙的风帆战船,更是对江户湾里的许多停泊船只展开了抢劫行动。

阿部忠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江户水军小船被打爆打燃,那些明显换了总大将的水军如同丧家之犬般在起伏爆zhà

的水柱、晃荡着尸体、船只碎屑和鲜血之间崩溃。

在华美海军首次使用的白磷燃烧弹的肆虐下,两艘耗费重金打造的大型关船被彻底摧毁,十几艘中小型关船或小早被击沉,甚至几发打偏的炮弹还飞到了江户凑,在一片木制建筑中掀起了一场规模不小的火灾。

不知dào

是故yì

还是无意,越来越多的偏离目标的炮弹落到了江户凑及隅田川两岸,并逐渐散落在更大范围的内陆,一座位于“山之手”的历史悠久的庙宇被击中。

大殿发生了垮塌,神官们四散奔逃,倒塌的建筑堵塞出逃的道路,许多人都被白磷燃烧弹爆zhà

后的毒烟闷死或活活烧死。爆zhà

飞出的燃烧碎块甚至蹿进了附近的山林和街区,将方圆数百米的树林和漂亮木屋都点着了。

在海风的鼓吹下,火势迅速扩大,无数居住在庙宇周遭的居民都在慌乱逃跑或是抱着木盆水桶灭火,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大火都一往无前地扩散淹没了整条街道。

剧烈的爆zhà

和冲天的火势让位于江户城中央的天守阁的大人物们都陷入了惊恐。

德川家光在小姓的围绕下缩在被子里,牙齿咬着被单角在发抖,一边的正室鹰司孝子更是全身瘫软,死拽着一名倒地侍女的小腿在哭。

1646年5月31日,日本正保二年。

被后来人称之为“明历新政之幕”、“江户湾合战”的战争在这天匆忙开始,然后匆忙结束。(注:明历,是日本17世纪中叶一个年号。)

由松平信纲力荐小田原藩主稻叶正则充当江户水军临时总大将,对华美海军主导的三国联合舰队发起的驱逐战,以一边倒的残酷结果落幕,稻叶正则直接在自己的座舰上被活活烧死。

三天后,在金城公主号上,正式获得德川家光授权的幕府老中阿部忠秋和松平信纲,与三国联合舰队副总指挥纪朝海签订了《江户湾和谈备忘录》。

三国联合舰队宣bù

撤军,而从三浦半岛退回到联合舰队上的拉斯穆森率领的登陆部队,则在过去大半个月内的自由活动中抢夺了大量的粮食和钱物。

外交备忘录约定:华美、日本、葡萄牙以及荷兰四国于一年后在长崎展开外交和谈,且提前支付这次三国联合舰队访问日本时的一切损失和开销,折合美元银币50万。

这次意wài

粗暴的外交行动在随后的华美本土报纸中只是一笔带过,人们只是知dào

一年以后华美商品可以直接进入日本市场。

而德川幕府方面,则收到了纪朝海撤军时留下的最后一批礼物:一批高级家用品,三支34B特别版后装燧发枪。

这种系列型号和正在欧洲大杀四方的34A后装燧发枪相比,材质更好,精度和射程更高,还多了漂亮的花纹装饰,用于权贵们打猎是再好不过了。

之前德川幕府在长崎贸易中也获得了一些二手的21B燧发枪,已经惊叹其性能完虐日本本土产的火绳枪。当德川家光捧着34B后装燧发枪爱不释手的时候,阿部忠秋和松平信纲两人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武器如果不处在幕府的垄断贸易之下,那将是十分可怕的存zài



大舰、巨炮、后膛枪,再加上精美而实用的各种民用商品,阿部忠秋似乎觉得时代变得太快了,快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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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第六章 讲条件

1646年6月4日,北美曼城。

儿童节一过,首都市民就在市政府广场上看到了一则意料之外的市政府通告,该通告由市教育局颁布,并同时下发曼城市各公立幼儿园以及中小学。

通告:鉴于公立教育资源的匮乏,下半年新学期起,非曼城市本地户籍居民,其家庭子女就读公立幼儿园、小学、中学,将征收外地户籍子女异地择校费。

这一行政通告算是打破了华美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中小学完全义务制教育,也是曼城市首开户籍政策差异化的先河。

临时首都的帽子戴了二十多年了,曼城市毫无疑问集中了全国最优势的各项资源。就算重工业正在逐步搬离,但曼城发达的城市经济依然提供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工作收入。

截止今年第一季度,曼城市民政局档案里拥有曼城市户籍的市民不过十二万出头,但现在首都常住人口却已经超过了十七万,有近三分之一的首都居民都是外地户籍。

国家去年调整的最低工资标准,对劳工合同监督最严格的大型企业来说是绕不过去的坎,但却被私营微小企业所抵制。通过变相延长工作时间,使职员最低工资保障的意义被大幅度稀释。尤其是那些最苦最累或是实际工作时间较长的岗位,雇主们通常都喜欢那些私下主动以低薪获取临时工作机会的外地户籍打工者,这无形中就挤压了“本地老油条们”的就业机会。

首都的城市服务业劳动人口中,目前超过半数都是外地户籍,其中部分工种已经完全被外地户籍“霸占”。随着家庭收入的不断提高,本地户籍的市民逐渐远离了洗碗工、洗衣工、搬运工、下水道疏浚工、垃圾清洁工等等所谓社会地位低下的服务岗位,而数量庞大外地户籍打工者则填补了进来。

大量外地人员流入,城市人口增加,自然又构成了首都各行各业持续繁荣的基础,但同样也带来了城市管理等诸多方面的压力,尤其是治安、卫生和教育领域,过去几年已经有不少本地户籍市民在抱怨外地人抢了他们的生活空间。

治安倒不用说了,林子大了自然什么鸟都有,也找不到拿外地户籍说事的法律依据,毕竟在华美法律框架内有资格自由流动的全是拥有永久户籍定居证的国民。

而劳工与社会保障法的明确规定,则从法律层面就杜绝了地方政府在就业和医保上钻漏洞的可能性。唯独教育这一块却是较为模糊,至少义务教育法没有明确定义学龄青少年在户籍管理方面的内容。

从免费校服到免费中晚两餐,从家庭教育奖金到课外技艺社团,曼城各公立中小学的学生在校福利是全国首屈一指的。能把孩子送进首都的公立学校,其实相当于把孩子完全交给国家来抚养了,生多少孩子父母都没啥压力,从幼儿园到中学五年级,十多年下来会省下一大笔支出,这种远超时代的社会福利自然非常吸引那些节衣缩食想要在首都购房从而获得户籍的外地打工者家庭。

(注:家庭教育奖金,是华美首都部分公立中小学特有的奖励项目,专为学生家长设立,凡是学生在指定生活技能或才艺方面有突出表现的,其家庭就会获得奖金。)

为补充公立中小学数量的不足,曼城很早就鼓励社会力量创办私立中小学,但这类学校大部分都是面向寻求更高级教育机会的富贵家庭的贵族学校,择校费更早在第一家私立学校成立之时就已经成为了行业规则,真正面向普通家庭的平价私立学校不多。

曼城市政府出台这样的政策,等于是半强制性剥夺了大多数非曼城户籍的底层打工家庭子女的公立学校入学机会,变相逼迫他们放弃在曼城工作定居,返回原本的户籍地。

但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就算年年加大城市建设的各方面投入,首都人口的增长速度依然超过了城区改造和扩建的速度。再加之本地户籍市民的抱怨已经不仅仅发生在小街小巷,所以从侧面遏制外来人口流入成为了现阶段不得不做的工作。

但明眼人都知道,要缓解首都人口膨胀的压力,恐怕不是单单一个义务教育户籍差异化政策所能包办的。不仅仅是首都,各州首府或中心城镇目前都或多或少的出现外地人口集中流入的状况。

高度城镇化会在宏观上降低规模人口的平均管理成本,提振消费,提供更多的城市服务业就业机会,但也会抬高城市治理成本和城市建设泡沫的隐患。而占据社会优势资源的大城市,对人才、资金的虹吸效应也会让地方小城市更加难以发展。

在义务教育政策中打擦边球,目前还只是地方户籍制度各方面差异化的引子,诱发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跟风钻空子大概只是个时间问题。

对于建国初期强调人口管理和社会稳定的华美顶层设计者而言,户籍制度曾是内心最引人生厌的东西,但恰恰又是他们最熟悉的。当他们成为顶层管理者时,户籍制度的必要性又让人欲罢不能了,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没把握运作一套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人口管理模式。

选择了户籍制度就等于选择了未来的不平等,无差别化的平等国民社会,终归到底还只是一种理想主义。

……

……

地方政府的政策好坏自然会有人和时间来评断,曼城非本地户口居民的大失所望并没有妨碍华美高层继续运作对这个新世界谋划已久的战略。

陆军总部会议室里,特别会议正在进行当中,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关于陆军远东司令部发生的一次意外。

原本担任陆军远东司令部司令的邓剑少将,在几天前一次军事演习中不慎跌落马下,造成身上多处骨折,由于伤势过重,陆军总部只能将邓剑安排回国内疗伤修养,而几个月后就要实行的远东军事行动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局面。

刘辰旭少将,正在印度洋总督区为去年的那场失败的马达加斯加战争继续擦屁股,抵御梅里纳王国有可能的报复反扑。和总督孙弘毅心灰意冷选择辞职不同,刘辰旭是卯上了劲要找回场子,目前来看没有任何意愿再去其他战区。

沈默准将,目前正带领一个旅规模的混编部队在法属魁北克,负责清理法国那些多如牛毛的小殖民要塞据点。沈默加入陆军时的年龄很小,但除了炮兵领域,军事指挥才能很一般,军衔晋升一直很慢,根本不具备远东军事行动那种规模档次的指挥能力,这次进攻风险系数小的魁北克,本身也带着陆军总部继续给他机会锻炼的目的。

徐洪运少将,眼下正在南方的江州组织一场大规模清剿包哈坦等敌对印第安部族的军事行动。为了凑集足够的兵力,国防部还发起了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一次国民警备队“野外大拉练”,一共抽调各州国民警备队3000多人,连同少部分国防军和外籍军团的正规部队,编组成两个旅级作战单位,决心在入冬前将对手逼进西部阿拉巴契亚山区自生自灭。

剩下的一些陆军将领,不是处于后勤方面的岗位,就是实战经验远远比不了上述的几位将领,所以华美陆军在东方的军事部署一下子陷入了无将可用的地步。

当斯科特少将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在场的许多人都停止了嘀咕,尤其是陆军总参谋长何语上将还专门起身点头致意。

“非常抱歉,斯科特少将,要你一大早就从西点赶来。”待斯科特刚一坐下,何语就将一杯茶水推到了对方面前。

“总参谋长阁下客气了,本来我也打算过几天就到首都来参加我女儿的募捐义演,这次算提前来看她吧。”

自打十年前指挥部队连续参加了南山平乱战争和巴西战争,斯科特就离开了一线,在西点军校校长的位置上一待就是整整十年。大概是习惯了云淡风轻的规律生活,那经典的冷峻表情被一种淡然的微笑所替代。

“既然斯科特将军也到了,那我就直接说说我的看法。我的意思是,建议由斯科特少将接替邓剑少将,担任陆军远东司令部兼远东军事行动总司令的职务!”

何语的指关节敲击着桌面,洪钟般的发言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居然有一种震荡人耳的感受。

带着不解的表情,和身旁的某个欧裔准将轻声询问了若干问题后,得到答案后的斯科特的独眼里中才泛起一丝惊诧。

“这是我和参谋长交流的结果,斯科特将军,这是紧急情况,所以才让你从西点赶来。目前来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将是一次前所未来的军事行动,足以配得上你的履历。”

陆军总司令陈礼文上将还在一份文件上签字,几乎头都没抬地就说出了一个不算正式任命的任命。

“上将阁下,我能先看看行动计划书吗?”

说着,斯科特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单边眼镜,这是在陆军西点军校任教十年并编写大量教材导致的中度近视。一位陆军少尉赶紧将一份文件放到了斯科特面前,而后者则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开始心无旁骛地翻阅。

并不莽撞发表意见或表决心,而是首先了解情况,斯科特严谨的作风让陈礼文和何语更是心里有了底。会议室里一度鸦雀无声,只有斯科特翻阅文件的沙沙声。

“非常抱歉,我想我大概需要一天时间思考下。”看完最后一页,斯科特终于站了起来,之前的淡然微笑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大家熟悉的冷然凝重的表情,“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到两位的办公室说出我的看法。”

斯科特对着两位陆军上将微微致歉,心里更是震惊之前看到的远东军事行动的详细内容。

虽然斯科特早就知道国家将在远东干涉那场由鞑靼人引发的地缘危机,但从目前的资料来看,陆军的野心恐怕远远不止通过一场战争来阻止对手那么简单。

而自己一旦接受这个任命,很可能要在东方待上好几年了,而他最放心不下的,则是在曼城生活的独生女爱丽丝。

“没问题,如果你现在就回复我的任命,也许我会后悔将你喊来。另外,周末我也会去参加您女儿的募捐义演会,您女儿现在所做的事情同样很伟大。”

和何语对视一眼后,陈礼文露出了微笑。他知道斯科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看得出来对方已经跃跃欲试了。

……

……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林荫道上,路边是一座别墅式独栋小楼。左右望去,除了偶尔摇动的清洁工或花匠的身影,这里几乎难见一个人走动,显得十分幽静。

这片高档住宅小区是去年前才从一次街区改造中和附近一座小公园合并而来的,算是长岛西区少有的几个能和曼城南区的富人街想媲美的高档社区。当女儿为了事业不得不在曼城扎根定居时,斯科特将这里环境最好的一栋别墅买了下来。

将少量行李交由随性副官打整,斯科特直接走进了别墅小楼,轻车熟路地就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传来了一阵节奏急促的交谈,看样子除了女儿外,还有其他客人在。

“爱丽丝小姐,请你尊重我们经纪人的工作。您这次擅自改变出演计划,已经让公司很为难了。”

一个略微年长点的青年正脸色纠结地坐在爱丽丝的对面,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袋,一边不断嘀咕着:“周末您的个人募捐义演,我已经尽量争取到了公司的谅解。但下周无论如何,您要完成既定的几个代言合约,否则的话,公司很可能会面临违约。”

面前的漂亮少女虽然认真端坐这,但还是一副笑眯眯外加心不在焉的表情,仿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蜂蜜果茶上。从长期相处的习惯来看,经纪人知道爱丽丝已经做出了拒绝的选择。

“江先生,这几份合约,只是你们经纪公司签下的,我本人并没有同意哦。根据我们之间签订的经纪代理人合同,任何超过三天排期的商业通告都必须我本人确认。”

爱丽丝笑嘻嘻地将桌面的合同朝对方微微推了下,礼貌而好听的声音里却丝毫没有任何抱怨指责的意思。

“您还是再考虑下吧……”年轻的经纪人脸上已经有点绝望的痕迹。

“啊……爸爸!”

几秒钟过后,爱丽丝突然一脸惊喜地站了起来,绕过沙发,几乎是跑着扑进了斯科特的怀里。已经二十有一的少女还宛如孩子般在父亲身边腻歪了几下,然后迅速缩到了父亲身后,仿佛在寻求父亲的庇护,淡然自若的神态又消失无踪。

“你是爱丽丝的经纪人?”

被女儿挽着手臂,斯科特花了几分钟看完之前给女儿带来“无限压力”的商业代言合同,独眼里的笑意一直就没停过。

“是的……先生,哦不,将军阁下……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彩虹服饰’、‘绿森家具’和‘黑狼啤酒’的三份商业代言合同是公司精挑细选过的,可以为您的女儿带来至少10000元的税后收入。而爱丽丝小姐仅仅只需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去拍摄、绘制三组宣传形象和海报……”

面对斯科特的军人气场,经纪人已经紧张得要死了。

“税后10000元?真是个意外的数字,差不多可以采购一个轻型炮兵连的装备了……”

斯科特显得有点诧异,摸着刮光胡须的下巴在沉思,似乎是第一次认清女儿的吸金能力,以及在这个国家所扮演的角色。

“一个炮兵连?呃……也许是吧……”

年轻的经纪人更尴尬了,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话接下去。

“不过,我想如果部队没有装备需求的话,国防部也不可能硬塞一个连的炮兵装备进来吧?”

再次撇了眼那一行可以让任何人心动的数字,斯科特笑呵呵地将合同递到女儿眼前,表示自己支持女儿的任何选择。

“我想明年再签这个。我下个月要去东方!”

爱丽丝深呼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打算。

“嗯?”

“爱丽丝小姐?!”

斯科特和经纪人几乎同时表情变化。

“是的,我的慈善基金会,需要前往真正需要帮助的地方。能前往东方,是我的梦想,爸爸您会支持我的吧?”

爱丽丝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激动而胸脯急促的起伏。

望着女儿那副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斯科特百感交集。

……

……

第二天,陆军总司令部。

“斯科特将军?”

陈礼文轻轻敲了下桌面,又指了指对方面前已经渐凉的茶水。

“哦,失礼了,上将阁下!”

斯科特从恍惚中回过神,十分歉意地取过茶杯,一边将自己昨天整理了一夜的文件从公文包里取出。

“上将阁下,对于前往远东的任命,我个人深感荣幸,不过前提是陆军总部需要答应我一些条件。”

斯科特翻开文件的同时,深色顿时严肃起来:“对于远东的军事行动计划,我认为,兵力不足将是个致命的问题。不解决这个,恐怕我无法完成本职工作。”

“陆军第三旅(东方旅)、外籍军团棕熊旅以及下个月完成编训的陆军第一志愿旅,整整三个满编步兵旅由你指挥,夸张点说,这个国家从没有在一个战场上投入过如此多的兵力!”

陈礼文脸色顿时有点不好看了,对斯科特以增加兵力做为上任条件的态度有点无法接受,要知道这份兵力部署方案已经是陆军总部的极限了。

“首先,这场即将到来的远东战争,将是我们从没有过的战争体验。我们从没有过在远离海岸线或补给点两百公里以上的距离上成功作战的先例。今年初在江州西部、去年在马达加斯加,都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那里的敌人规模、战争经验远比我们之前遇见过的任何对手都要强大。毫不客气的说,在明帝国发生的任何一场战役,规模上都要超过欧洲战争一年内的所有战役的总和,而且热兵器的装备比例不会比欧洲国家差多少。”

“现有的军事部署方案过于冒险,也过于乐观。按照最精简的战役预设方案,即使有亚洲舰队的配合,我们也要在两个内陆方向上分散兵力,最远的将在敌后登陆并深入内地,预设战场直线距离海岸线就至少两百公里以上。”

“和对手那种可以就地补充战力和物资的传统军队不同,我们步兵旅的后勤保障能力十分有限,在独立作战情况下只能维持一周,下到一线战斗连队,这个数字更是只有三天。我们的每一个士兵、每一发炮弹、每一颗子弹,都需要付出比对手更多的后勤负担才能抵达战区,光是维护战区后勤保障通道的安全,恐怕就要占用半个甚至是一个旅的部队。”

“计划书要求的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役来控制住明帝国战局,而不是一场单纯的成功防御。但要用三个旅去应对远比欧洲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庞大的鞑靼人军队,恕我直言,成功的可能性难以预测。在这种情况下,一线作战部队的官兵压力将会极大,只要出现一丁点的疏忽,或是部队伤亡稍微增大,就可能引发关键行动的停滞,甚至是全盘失败。到时候添油般的补救将会让我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斯科特不紧不慢地把自己这些年对华美陆军的作战特点结合实际例子一一总结讲解了一通,越说到后面,越是表明手头的远东军事行动的计划内容属于一厢情愿的设定。

死死看着斯科特的独眼,陈礼文陷入了沉思,几分钟后干脆站了起来,在办公桌四周走来走去。

“选择你的理由,就在于你有大规模军事指挥的能力,而且你知道,远东局势的稳定对我们十分重要!这场远东军事行动将会奠定未来十年的远东格局,大明帝国方面也会全力以赴,而且只要外交方面进展顺利,他们还会提供给我们相当的后勤辅助力量。”

想了好一阵,陈礼文这才找到了不像是解释的解释。

“是的,战役能否成功的关键,还有一半在我们盟友的身上,但就我所知,明帝国的军队在面对鞑靼人时,全都是负面的表现。所以,我的一切准备,都是以能够处理最坏的情况变化来假设的。”

慢慢坐回办公桌后,陈礼文这下是真得沉默了。对于这场集群体利益与历史情感一体的军事行动,军方高层已经构思了二十年,即便一切都基于对落后封建军队的蔑视和碾压预判,但斯科特的务实思想也是一言切中了要害。

要取得胜利,理论上没有多大的问题,但几经修改的军事行动方案依然是投机主义占了主要部分。至少在战争细节进程的把控预测上,这个国家没有多少人能和斯科特丰富的经验相提并论。

“斯科特将军,我理解并尊重你的分析,但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无论是哪个方向,陆军总部没有再多的作战部队可以调给你了。”

陈礼文叹了口气,在下属面前第一次露出尴尬的神情。

似乎早就猜到了陆军总司令的难处,斯科特再次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到了桌面上。

……

……

斯科特少将的《远东战役兵力补充方案》堪称一场陆军内部的纸上“大盘点”作业,从而让陈礼文和何语两位陆军上将不得不赞叹。

斯科特的增兵要求也不算过分,只要再增加一个旅的部队即可。为凑够这个旅所需的兵力单位,斯科特把军方当前每个角落的行动都按照轻重缓急用笔勾勒清理了一遍。

旅部单位较为简单,只需要从陆军总部以及各个军校教导队中抽调就能组成。

旅部警卫连,从首都卫戍营中抽调一个连组成,绝对的精锐。

旅直属骑兵连,从正在魁北克作战的第一骑兵旅中调出,目前魁北克作战已经进入末期,调出一个骑兵连几乎没啥影响。

轻炮营,由西点军校炮兵教导营和第一骑兵旅骑炮营中各抽调一个连组成,虽然和满编相比少了一个炮兵连,但至少旅属炮兵的编制问题解决了。

辎重营,由国民警备司令部负责解决,在本土征召几百名非一线作战兵员还是没啥问题的。

最关键的是,斯科特有四个步兵营的需求,所以除了让陈礼文大吃一惊的海军陆战营外,斯科特还选定了三个上个月国防部才新组建的国防军志愿部队。他们分别是“第一加勒比志愿营”、“第二亚速尔志愿营”以及“第三印度志愿营”。

加勒比志愿营和亚速尔志愿营,都是轻步兵营编制,和陆军一个标准步兵营500多人相比,一个营只有不到400人,欠编一个火力支援连。两营官兵全部由前外籍军团退役官兵组成,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士兵平均年龄达到不可思议的三十五岁,目前正在江州集结,准备加强徐洪运的兵力,参加西部内陆针对包哈坦人的肃清战役。

对于以国民警卫队为主的江州内陆肃清战役,斯科特认为目前的扫荡兵力已经足够,再多投入两个轻步兵营的意义也不是很大。

印度志愿营是国防部授权印度洋总督区在葡属印度招募的志愿兵,同样是轻步兵营编制,但兵员并非字面上的土生印度人,而是二十来年里通过移民通道和贸易不断在葡属印度落户的华人后裔。

印度志愿营目前正在马达加斯加委托黑水保安公司的集训,是战区司令刘辰旭为弥补马达加斯加战争后当地防御兵力薄弱问题而向陆军总部和国防部提出的要求。

在斯科特看来,马达加斯加的后续问题不在增兵加强防御上,而是需要当地政府做出与当地梅里纳土著王国缓和和让步的姿态。

以印度洋舰队的实力,真要是纯防御,几座沿海殖民城镇全在舰炮的射程掩护之下,地面防御部队的需求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迫切。反正近几年华美也不大可能向梅里纳王国发起报复作战,所以暂时缓缓当地的兵力部署也是可以的。

至于将海军陆战营调入这支陆军混编旅,则需要国防部进行协调,毕竟海军陆战队从年初开始就在江州枕戈待旦,一直虎视眈眈地准备进入佛罗里达。斯科特认为这是一种兵力浪费,只要法国在北美战略上低头,佛罗里达的“收复”只是时间问题。

在斯科特心里,海军陆战营将是这个混编旅的最主要战斗力,因为编制和陆军不同,这个被称为营的海军陆战部队,兵力高达800多人,比加勒比营和亚速尔营加起来的兵力还要多,而且精锐程度号称超过首都卫戍营。

相比之下,加勒比志愿营、亚速尔志愿营以及印度志愿营都是轻步兵营编制,火力弱上不少,而旅属轻炮营更只有两个炮兵连8门野战炮。几番权衡计算,新混编旅的总兵力约为3000人出头,靠着海军陆战营的编入,战斗力才勉强与东方旅或棕熊旅相当。

一旦上述部队全部编组完成并海运远东,届时斯科特少将麾下的远东陆军兵力将上升到四个旅一共11500多官兵,将创造华美建国建军以来在单个战区集结兵力最多的记录。

……

……

德拉瓦印第安人为主组成的陆军第一志愿旅还要一个月才能结束集训,整体进度比预期又晚了一些,而暂编混成旅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调整到位的,一些中低层军官的人选还需要斟酌,所以斯科特在未来一个月将陪伴女儿爱丽丝在曼城生活。

对于爱丽丝的计划,斯科特选择了有限的支持,不过他还是说服女儿先完成经纪公司的合同,再和自己一起出发。

最大的原因,还在于斯科特感觉自己将要远去东方,如果能和女儿同行,一方面满足了女儿的心愿,另一方面也算是感受家人在身边。

而在斯科特做出最后决定、爱丽丝欢喜雀跃同时,参议院议长齐建军的家里也是一番鸡飞狗跳。

齐祖萍再次拒绝了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并从单位辞职,打算以爱丽丝慈善基金创始合伙人的身份,和爱丽丝一起前往远东的明珠岛海外领进行慈善巡回宣传。

齐祖萍以“终身不嫁”的态度表明自己投身慈善与儿童教育事业的决绝,让齐建军和翟红大发雷霆,要不是长子齐祖国在一边打圆场,估计两个老人会气晕过去。

让齐建军夫妇担忧的,并非女儿那副不畏险阻的事业心,而是前往远东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曾经闹成感情惨剧的另一个主角,齐祖萍的亲哥哥吕玉舟,目前正在东方旅任职,当初不知亲血缘关系而相爱的两兄妹如今是否都走出了阴霾,根本不得而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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