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我的棺材板》 序 如果你能穿越回从前,会做什么? 也许有很多,解放思想啦,工业革命啦,推翻封建啦…… 可终究会死。 在商朝末年,战死在武王伐纣的战场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是周朝中期。 也就是说,夏商西周,春秋战国……到宋元明清,经历过这一切,就可以回家了。 为了回家,就不能改变历史。 为了不改变历史,就要掺和进去,可掺和进去,就会留下痕迹,等死后再醒来,又要抹除留下的痕迹,就又会掺和进去。 挣扎着,纠葛着,一直过去三千年,终于到了家。 可到了家,就结束了么? 也许这才是开始,也说不定呢。 这,就是到家以后的故事。 第一章,梦醒千年 “呼”卫流瞳从棺材中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全身的骨头发出了哔哩啪啦的一阵密集的脆响,仿佛是燃了一小挂鞭炮。 他抬起自己轻微皲裂的双手,打量了一会儿,用力握了握,发现依然能够使得上力气,脸上流露出了几丝欣慰。 状态还不错嘛。 对于卫流瞳来说,每一次苏醒,都可称得上是一场赌博;不说皮肤开裂,就是肉体严重脱水、变得像个木乃伊,也是常有的事。 最惨的一回,是他的棺材里面,不知怎么溜进去几只锤甲虫,啃噬掉了他的一条大腿和还有大半个腰身;差那么一点,就把他变成太监了。 他跨出棺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弯下了腰,在棺材里边不停翻找着。 金银首饰,珍奇玉石 长枪,画戟,烈弓,陌刀 衣甲,令旗,暗镖,禅杖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举起一个大约有十几斤重,造型呈现出u形的奇怪金属,上边还均匀分布着一些小孔,仔细地辨认着。 马蹄铁? 也不知道谁给我放进来的,真是把我的棺材完全当成杂货铺了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这东西丢回到棺材里,发出“咚”的一声响。 又折腾了一会儿,他终于找齐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略显老旧、镶着金边的长柄烟斗,两块打火石,和一把干枯的烟叶子。 他费力地用火石打出几个火星、把烟叶子点着后,略显笨拙地把它塞进烟斗里,迫不及待地抽上一口。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他的眼泪都被呛出来了。 即使是质量上乘的烟叶,存放了这么久以后,也和喂牲口用的干草没什么两样了。 卫流瞳不信邪地又抽了两口,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味道,只能颓然地把它灭了火,然后丢到一边。 这是我第几次苏醒了? 他坐在地面上,背靠着自己的棺材,伸手摩挲着斜放在一旁,雕满了精致的花纹和神秘文字的棺材板,抬头仰望着那留满了刀刻斧凿的痕迹、表面还附着一层细密的白色发光苔藓的奇异岩层,思绪万千。 唉,记不得了。 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脑袋,有些郁闷。 我这是老了? 他把棺材板扶起来,这东西的正面刻满了花纹,可背面却光滑如镜,足以让他照清自己的脸。 不错不错,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帅,就是胡子该刮刮了。 只要颜值还在就好,至于其他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现如今外面的世界,该是何年何月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矗立在棺材旁的奇怪机械的表盘上,看着它那经历了漫长岁月、却依然保持着规律转动的指针,顿时安下了心。 和一般的座钟比起来,这东西实在是臃肿庞大了些,香樟木做成的框架中,塞满了各种型号的木制齿轮和特殊丝绸织成的传送带,复杂无比;常人若是看上一眼,怕是立刻就会头晕目眩。 不过复杂倒也有复杂的好处,除了正常的十二时辰以外,它还能记录年份;并且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后,仍然在保持着精准的运作。 鲁班老头儿的手艺,确实是一等一的。 回想起那些往事,卫流瞳的眼角流露出了几许怀念。 在他残留不多的记忆中,这个倔强的老头儿,一直占据着一席之地。 想当初,卫流瞳对他阐述了关于时钟的构想,顿时让这个白了头发的老发明家惊为天人;而当他终于制作出成品的时候,非要把卫流瞳的名讳给加上去,好让他名扬天下;后者苦口婆心地规劝了好久,才使得老头儿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同时他也犯了倔,一把火把所有的设计图烧得干干净净,表示要把这门手艺带进棺材里、永不外传。 虽说将设计图付之一炬,但是这见证了他无数汗水的唯一作品,是无论如何都不舍得销毁掉的。 于是,在对它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固化处理后,鲁班老头儿把它赠与了卫流瞳。 他走上前去,打开了表盘下方的乌木封盖,飘散了几缕尘灰,露出了后面的一行古代文字,那是根据古代历法写成的记录,记载着逝去的岁月。 这就是比较麻烦的一点了,好在卫流瞳已经把它和公历之间的转换方法熟记于心。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地伸出一根或者几根手指,配合着进行时间的推算。 “公元201965186018941927194919942000” 当最终的答案浮现于心间时,卫流瞳本来平稳的身形猛然一颤,心不在焉的目光,也为之一凝。 整整十分钟,他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如同这陵寝中的其他事物一般;唯有这鲁班钟上的指针,在缓缓爬动着。 十分钟后,他突然抬起了头,双眼射出了摄人心魄的光芒;他盯着那行古代文字,在心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推算。 一遍 两遍 三遍 整整十八遍,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卫流瞳突然悄声笑了,渐渐的,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愈发的敞快,愈发的酣畅淋漓。 笑声打破了陵寝内长久以来的宁静,却丝毫不知收敛,放肆猖狂地在这片空间回荡着,肆虐着每一处角落。 终于 我回来了。 老子回来了!! 卫流瞳的心灵深处,一直镌刻着那一天的日期,那是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2018年6月28日。 在这一天,他遇到了时空虫洞,穿越回了数千年的过去。 而现在,他又回到了这一天。 他的人生轨迹走过了一个巨大的圆,从起点到终点,看似没有移动,实际上,却凝练了生死轮回,踏过了万古长夜。 无数的人和事物,都成为了他漫长人生路上看过的风景;敌人,朋友,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令他自豪的,令他忏悔的。 太多太多。 纵然那些记忆大多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可是那种惆怅和沧桑,却给他的灵魂留下了永远的刻痕。 第二章,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卫流瞳觉得自己发泄得差不多了,便收起了近似癫狂的笑声,把安宁的氛围还给了这座陵寝。 该离开了。 可是 他低头打量起自己穿着的月白色长衫,一只淡金色的凤凰织于其上,从胸前一直织到背后,其间还点缀着大量的卷云和赤焰的精美花纹,华丽而张扬。 这怎么穿得出去? 仿佛有个意图报复社会的剪辑师闯入过他的脑子,对他的记忆下了毒手,让它们变得支离破碎;可即便是如此,对于某些片段,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至少他还记得,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曾经嘱咐过服侍左右的下属,对他的葬礼一切从简,只需要给他留个烟斗还有一把烟叶子,至于其他的,就算把他的尸体拿个破草席子裹起来、再随便挖个坑埋了,都无所谓。 结果还是弄成了这样。 棺材里边放了一大堆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不说,还特意给他定制了一件奢侈的葬服,关键这造型也不像是葬服啊。 最重要的,还有棺材本身。 说起这个,卫流瞳就有些郁闷。 在他刚刚爬出来的这口棺材周围,其实已经堆放了不少口棺材,各种材质的都有,白玉的,翠玉的,红玉的,紫檀木的,金银的这些还是属于比较正常的;至于奇葩的那些,像是那口由一颗千年榕树掏空了树干制成的棺材,依然保留着自然的气息;旁边那口用黑炭压制成的棺材,当时差点没把几位老匠人逼得上吊自杀 可若是论起哪口棺材给卫流瞳留下的印象最为刻骨铭心,那还是要属那口平平无奇的黑铁棺材。 当初卫流瞳在里面苏醒后,可是足足挣扎了半个多月,才得以脱困而出——因为那是将棺材盖严丝合缝地焊烙在棺材上的,甚至在焊上以后,还裹上了一层融化的铁水,实在是丧心病狂。 无论卫流瞳以何种方式死去,死去后安葬于何处,到最后,他都会被连尸带棺地召唤至此。 所以,这么多口棺材,都是他曾经安眠过的。 都快没地儿搁了。 若是有一天真的穷困潦倒,只靠贩卖自己的棺材,就能发家致富。 更别说还有数目庞大的陪葬品。 不过卫流瞳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陪葬品上了,至少找到一件可以穿出去的、不那么张扬的衣服。 至于他穿越时穿着的那套,估计早就在漫长岁月的衍变中灰飞烟灭了。 也可能在某些遗迹中还留有碎片、让寻觅到它们的考古学家怀疑世界的真实性也说不定? 卫流瞳没空去思考那些,他现在可是相当忙碌,他的陪葬品大多都是锋利的兵器、或者沉重的金银玉饰,偶尔也有些必须轻拿轻放的纪念品掺杂其中,翻找起来真的是太麻烦了。 怎么就没人知道给我放件便衣进来,就算是亚麻布料的也行啊。 他看着自己左手的金缕玉衣,和右手的鎏金麒麟铠,叹了口气,把它们丢回了其中一口棺材里,发出了沉闷地响声。 好吧,就这样吧。 卫流瞳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把目光又投向了那些金银玉器,想要挑选出一些价值相对低廉的玩意儿,好去外面寻一家当铺卖了,换取一些钱财。 玉佩,铜钱,跪人俑 咦,这是什么? 他看着手中的玉质装饰品,一头细长,另一头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木兰花,一时间愣住了。 簪子? 这东西是怎么混进我的棺材里的? 或许是哪位大户人家小姐姐的心意? 不过,这玉簪上的木兰花虽然栩栩如生,但是玉质暗淡,内里夹杂着不少杂质,而且整体也磨损了不少怕是没有多少价值了。 卖了吧。 卫流瞳把它随手放到了一边,突然瞪大了双眼。 等等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除了自身的积蓄和皇帝的赏赐以外,他有很多的陪葬品都是同袍赠予,就比如那些令旗和兵器。 假如说,这个簪子要是花姐放进来的话 卫流瞳的冷汗开始顺着额头流下,嘴角有点抽搐,握着玉簪的手也是微微发颤。 算了算了,放回去吧 还是小命重要。 即使那个人很有可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洪流中,卫流瞳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 战场上生擒敌将而撕之,射一矛穿十敌而串之 这些丰功伟绩,无一不在卫流瞳的内心深处留下了久凝不散的阴影。 拿些铜钱就走吧。 他把其他的放回去,随意地捡了十几枚铜钱,收进长衫的袖子里,径直走向那扇隔绝生死两界的大门。 略带吃力地推开这天外陨铁铸造而成的大门,一束阳光溜了进来,打在了卫流瞳的脸上,像是在祝贺他的回归。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承载了他无数次生起生灭的终焉之地,微微一笑。 下次回来这儿的时候,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笑了一会儿,他轻轻阖上了大门,一如曾经做过的那样,将一切的前尘往事尽皆封印在这神秘安宁的陵寝里。 人生的轨迹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尽管是南辕北辙,可它最终还是回到了正轨上,既是回归,也是新生。 新生,就要抛弃沉重的枷锁,无所顾忌地踏歌而行。 他望着眼前的深山大川,深深地吸了口气,穿着狼皮靴子的脚,迈出了第一步。 越过了崎岖险峻的山路,又穿过了一望无际的森林,惊起了无数飞鸟走兽,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没有见到过属于人类的踪迹,陵寝的入口显现于现世的位置本就是不固定的,只是每一次都会出现在没有人烟的深山老林里,他只要保证自己前行的方向是固定的就好。 只是随着距离的推移,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微微的惶恐:若是家没了,该怎么办? 这惶恐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内心的坚定所取代。 不可能。 我不娶妻,不生子,不留名,遮遮掩掩地活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回家! 第三章,我就换个钱,不至于吧 刘卫国今年七十有六,头发和胡子已经全白,脸上也爬满了老人斑,可是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身子骨依然硬朗,头脑也保持着清明。 他掌管着一家老字号当铺,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在这个靠近深山的二线城市里,绝对算得上赫赫有名;不说日进斗金,起码也让他和他手底下的几个老伙计,不为衣食住行犯愁。 虽然很多坐落在一线大城市的当铺,已经完全改变了装潢风格,金碧辉煌的色调加上占据了大片空间的玻璃展柜,显得十分现代化,可是刘老爷子却正眼瞧不上他们,觉得他们已经丢了自古传下来的老规矩,不仅如此,他的生活方式也十分古板;很少看电视,也没学会上网,基本上一壶茶一张报纸,足够他坐上一整天。 这一天,店里来了个不同寻常的客人。 不同寻常之处,主要在于这位的衣着打扮;听到门口动静的刘老爷子抬眼一看,还以为这是从哪个剧组窜出来的演员。 没听说有哪个剧组在周围取景儿啊老爷子有点纳闷 不过 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这小伙子一遍,微微点头:瞧这扮相和气度,应该是个好演员,待会儿我得让新来的伙计上网查查,这是哪部正在拍摄的电视剧,什么时候上映 而踏进当铺的,当然就是好不容易才走到城市的卫流瞳了。 为了找个当铺,他也是费了老鼻子劲了,身上没有手机,没有现金,甚至连身份证都特么没有;就只揣着一把铜钱,一路边走边打听,才终于进了这个门。 还好在他苏醒以后,他所有穿越前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鲜活起来;这一路上,虽然悄悄给他拍照、甚至拉着他合照的人有很多,他却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应对方式也比较得体,没让路人把他给当成从哪儿蹦跶出来的神经病。 倒是有不少妹子把他当成了刚出道的小鲜肉,非要缠着他签名,造成了不少困扰。 踏进大门,注意到老人上下打量的目光,卫流瞳也不以为意,他瞧这位的衣着打扮像是个掌柜的模样,就直接开门见山:“掌柜的,您这儿收不收铜钱?” “当然收,”刘老爷子发现有买卖上门,也不再胡思乱想,直接收起了报纸,“小哥儿有多少,是否方便在这儿拿出来、让老夫瞧瞧?” “好说。”卫流瞳答应得相当痛快,直接把所有的铜钱从袖子里抖搂出来,摔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看到他这幅随便的态度,刘老爷子当即就有点儿不高兴:这位明显是清楚自己掏出来的都是些赝品啊;但凡他是有一丝的不确定,拿过来的时候,至少也会拿卫生纸包裹好。 看来,这是消遣老头子来了?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刘老爷子连手套都没带,抓起离他最近的一枚铜钱,心不在焉地瞧了几眼。 嗯? 这一瞧,就瞧出问题来了。 这是大泉五百? 刘老爷子收起心中的轻视,把铜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从脚边的小柜里抽出一副手套,认真戴好,又把自己的黑框眼镜摘下来,用眼镜布细细擦拭一遍,架回鼻梁上,这才又重新拾起了那枚铜钱,细细观察。 品相完整,字迹清晰,青绿色的铜锈也没有做旧的痕迹 真品无疑。 虽然这是出土较多、也较为常见的东吴钱币,在古玩市场也就值个几百块钱左右,但是能保存的这么好,也实属不易,其价值,当然也要有所上浮。 有点意思。 刘老爷子的内心出现了些许波动,他把手里的大泉五百放下,有些期待地拿起另一枚,鉴定一番后,发现也是真品。 一连几枚,皆是如此,不仅是真品,品相也普遍不错,锈迹虽然存在,但是不严重,关键是磨损较小。 另外,这些铜钱的时代跨度也很大,从汉代到明朝都有。 卫流瞳沉睡的陵寝中,时间并不是停止的,像这种没有经过特殊手段处理的寻常物品,很容易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若非如此,卫流瞳也不会把这些铜钱拿出来兑换了。 刘老爷子看着桌子上堆着的钱币,心中还是比较兴奋的;自从前几年的古董热过去后,他已经好久没有一次收到过这么多的铜钱了。 唯一可惜的是,都是些市面上常见的种类。 “老头子冒昧问一句,这些东西的来路,没问题吧?”刘老爷子鉴定完一大半,抬起了头,正了正眼镜,盯着卫流瞳问道;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是那么咄咄逼人。 “这点您尽管放心,来路很正。”卫流瞳乐了,都是些陪葬品,连自己这个墓主都不追究,还能有谁会说三道四啊。 “哎,那就好。”刘老爷子其实也就是例行公事,毕竟这些钱币的年代跨度之大,完全不像是从某个墓里刚挖出来的;面前这个小哥,虽然性子不那么沉稳,但是看上去挺阳光开朗的,身上也没用那种常年和死人打交道染上的阴邪之气。 总之,不像是盗墓贼过来销赃的就好。 这么一合计,刘老爷子顿时安下了不少的心,他低下了头,继续开始鉴定;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枚铜钱。 唔,没遇上太值钱的货色,贵的最多几千,便宜的只有几百,可是要给这小哥多少钱呢?刘老爷子纠结了,价格的波动主要基于品相的完好度,可是瞅着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像是多重视价格,那我就试着压压价? 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刘老爷子一边拿起这最后一枚铜钱。 这枚铜钱的大小形状,与之前的大泉五百没有多少差别,上面的刻字,也仅有一字之差。 但是在认清上面的刻字以后,刘老爷子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 大大泉五千,这是大泉五千啊! 中国古钱“五十名珍”之一! 三年前,在一场拍卖会上,一枚大泉五千,直接拍出了六百万的天价,而那一枚的品相,相比起这枚,还略有不如! 注意到了老掌柜的异常表现,卫流瞳不由得把视线投向了他手里的铜钱,辩清上面的字后,他仿佛想起了这枚古铜钱的来历,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也夹杂着少许的尴尬。 不是吧,这么巧? “呃,掌柜的,不好意思,这枚我不打算卖。”说话间,卫流瞳就要收走老掌柜手中的铜钱,然而这老头儿却在激动之余、显露了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直接躲了过去。 “小哥,这枚铜钱你无论如何都得卖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这可是五十珍啊,老头子我这一辈子,算上这回、一共才见过三回!” “您听我说” “别说了小哥!”刘老爷子狠狠地一拍桌子,“只要你答应卖我,八百万!”此时此刻,他早就把刚才生出的、打算压价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不仅如此,其他的铜钱,我都加两倍的钱给你!” “那个啥” “一千万!”刘老爷子有点肉痛,不过语气还是那样的坚决。 “它是假的!”卫流瞳大喊出声,吸引了店内其他伙计的注意;他不禁有点郁闷,这倔老头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嘞。 “别开这种玩笑了,”刘老爷子一脸不信,“老夫浸淫古玩行几十年,不能说从来没有看走眼过,至少这五十珍,是肯定认不错的。” “您瞅瞅背面再说”卫流瞳小声说道。 “背面怎么” 刘老爷子不耐地将铜钱翻面,然后就瞪大了双眼。 “了?” 他不再说话,而是开始抖,不是手抖,是浑身颤抖,而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让卫流瞳有点担心这个老头儿突发了癫痫。 至于为什么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会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那是因为,在这枚珍贵的大泉五千的背后,刻着一个李云龙。 上边是李云龙,下边是城门楼子,和一门意大利炮,最下边还刻着一行小字:“二营长,想办法干他娘的一炮” 这怕是世界上最贵的一个纪念品了。 是的,这枚大泉五千,它就是真的。 这是卫流瞳曾经在自己的陪葬品中翻出来的、比较有价值的玩意儿之一;为何说它有价值呢,是因为,它是“孙仲谋手底下的吴国,根本就是个大傻屌”的一大有力证据,这让卫流瞳觉得很开心;在开心之余,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让它变得独一无二才好,所以,便动手炮制了这枚可爱的纪念品。 你看,本来这是旧社会的统治者、荼毒其治下百姓的有利证据,是封建主义的典型代表,可是经过卫流瞳的双手这么一改造之后,突然它就变得共产起来了! 哎,这就很开心。 “作孽啊!”刘老爷子呆立半晌,突然拍着自己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说弄个纪念品不好,但是刻纪念品的话,用那枚大泉五百就好啊,为什么要糟蹋这枚珍稀的大泉五千呢。 天可怜见,他老头子做梦都想拥有的东西,就这么毁了。 “所以我说是假的嘛”卫流瞳无奈地接过铜钱;其实他觉得自己这样做了以后,这枚铜钱才拥有了独一无二的价值。 穿越回过去、生活在那种析骸而炊、易子而食的黑暗封建时代,没有什么比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更值得向往与纪念了。 然而这位老掌柜好像并没有这份觉悟,此时,他在椅子上打着哆嗦,眼睛也有点翻白的趋势。 卫流瞳顿时慌了:“我靠来人呐,你们老掌柜的抽风了!赶紧送医院!” 刘老爷子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四章,途中 看到刘老爷子突然晕厥,众伙计连忙围上去拍打喂食我是说,又是揉太阳穴,又是掐人中,终于,在众人决定打120急救电话之前,老爷子悠悠转醒。 “造孽哟”这是刘老爷子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行了您,别惦记了,”迎着众位伙计不善的目光,卫流瞳不耐地努了努嘴,“这些铜钱,您清点合计一下,给我九成就行。” 剩下的一成,就当是给这位老掌柜的赔礼,他又没打算靠这个发家致富,只要能攒够回家的路费就可以。 从当铺出来,卫流瞳先去了家百货商店,换下了他那身极其引人注目的行头。 他坐在商场的休息椅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顺便调整了一下刚换上的、黑色运动服的拉链。 上半身套着一件黑色连帽运动外套,里面套着一件黑色毛衫,下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和一双黑色运动鞋,卫流瞳把自己包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黑人。 说实话,这样感觉舒服多了,至少除了头上的蟒纹发带以外,他的外表不再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别人观察他的眼神,也显得正常多了。 歇息了一小会儿后,他站起身,继续他未完的采购大业;手机和钱包是必须的,除此以外,还需要一张手机卡,可是苦于他的身份证已经在穿越时丢失了,便只能通过打听、在商场附近的一个即将拆迁的商业街中买了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然后,该回家了。 可是基于同样的原因,没有身份证的卫流瞳,既坐不了飞机也上不了火车,唯一的办法,是通过乘汽车回家,好在这条商业街的尽头,就是一群出租车司机扎堆的地方,他决定过去碰碰运气。 “师傅您走不?”他敲了敲其中一辆出租车的车窗,大声喊道,引起了车内正在调试打车软件的司机师傅的注意。 “走,”师傅摇下车窗,回应道,“上来吧。” “得嘞。”卫流瞳拉开车门,蹿上了出租车。 “去哪儿啊?”随着出租车缓缓启动,司机师傅问道。 “幽州。” “嘎——” 司机师傅一脚刹车踩停,转过脑袋大吼:“下去!” “得嘞。”卫流瞳应了,痛快地蹿下了车。 目送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卫流瞳看清了它的车牌,喃喃道:“绿色车牌新能源出租啊,怪不得这么大脾气,估计以为我耍他玩呢。” 他倒也没生气,费尽千辛万苦才终于回来,就是现在有个遭通缉的要犯跑到他的面前,那大抵看着也是亲切的。 卫流瞳走回了出租车聚集地,这次他学聪明了,上车前先说明自己的去处,并严正声明这不是消遣。 然而没有人打算载他,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若是现在出发,最早也要明天上午才能到,夜里还要找个高速休息站对付一宿,不值得。 这就有点儿麻烦了卫流瞳苦恼地挠着头发。 最后,还是一个年过五旬、头发半白的老司机,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 一辆帕萨特在宽阔的高速上飞驰着。 刘洋很兴奋,他是个拉黑活的,没想到叔叔给自己揽了这么大一笔生意,从老家到幽州城,这个小兄弟居然给了5000块钱,刨去来回的路费,也能剩下一大半;这样,回家以后就能歇几天,足够带老婆孩子出门玩一圈了。 更爽的是,在这不年不节的日子里,高速根本就不堵车,他可以尽情地浪,只要路过限速拍照的时候把速度减下来就好了;哎,好不容易跑一趟幽州,给老婆孩子买只烤鸭回去吧 “大哥,有烟不?”卫流瞳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 “有,有,”对于金主,刘洋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直接从前座将半盒烟和打火机抛给了后座的他,“红塔山,嘿嘿,不知道小兄弟抽不抽得惯。” “无所谓了,比烟叶子强就行。”说话间,卫流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上,然后点燃。 “咳咳咳咳!”然而只吸了一口,他就后悔了,一股子烟火混杂着焦油味在他的肺里肆虐着,差点没把他呛死。 不会抽你还跟我要烟? 通过后视镜观察到卫流瞳的狼狈样,刘洋在惊奇之余,也有点忍俊不禁;不过为了不得罪金主,他还是硬压下了自己的笑意,才缓缓开口:“小兄弟在哪里高就啊,我看你这烟抽得还不太习惯啊。” “我啊”卫流瞳用指尖把香烟掐灭,清了清嗓子: “高一。” 是的,在穿越之前,他就是在读高一。 “噗”刘洋被噎了一下,这还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看不出来啊,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早熟了?说他是个三岁孩子的爹我都信。 不过 他的眉宇间有些犹豫,纠结了一番后,还是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小兄弟啊,你这高中都还没毕业呢,这烟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少抽就少抽,若能趁早戒了,更好。” “大哥你说的是。”卫流瞳苦笑着应道,就他这古董肺,还真是适应不了现代香烟的味道,索性就别做死了。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递到了前排副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夜已深。 卫流瞳坐在这高速休息站的长椅上,把胳膊搭在长椅的靠背上,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繁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刘洋正在不远处的车里熟睡着,能听到他时断时续的呼噜声;而卫流瞳因为下午休息的时间有点长,现在没有丝毫的倦意。 事实上,他才刚从古墓中苏醒不久,身体各项机能还没有恢复,像是睡觉、进食这类的正常生理需求,还处于冻结状态;在彻底复原之前,他只能尽量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 这时候,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显得极其突兀。 卫流瞳不由得抬起头,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第五章,逃犯 那是一个在飞速奔跑,不,逃亡的人,乱糟糟的头发像是杂草,脸上混杂着汗水、兴奋和暴虐。 他的速度很快,径直地冲着卫流瞳的方向冲过来,还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番。 哦,观这位的模样,似乎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啊,卫流瞳半眯着眼,思考着;他安然地坐在长椅上,并不为其所动,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可是有人似乎不想让他这么舒服。 “前边那个,快让开,他是逃犯!”一个焦急而清脆的声音蓦地响起,伴随着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两人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共同扰乱了这清宁的夜。 真是的,想安静会儿都不行。 卫流瞳摇晃着脑袋,从长椅上站起,这可不是人命贱如草芥的古代,他也不好随便动手,还是听后面那位女警察的话、乖乖让开,不要掺和这种麻烦事了。 可是逃犯不这么想。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卫流瞳;因为他清楚,若是单独逃亡,自己决计讨不了好,不如说抓个人质,还有一线生机;至于最后逃出警察的围追堵截以后、要怎么处理 哈,荒郊野外多得是。 尤其是看到卫流瞳从长椅上悠哉地站起来后、还伸了个懒腰的表现,直接让李成栋这个穷凶极恶的逃犯把他判断成了毫无危机感的无害绵羊;对他来说,这种人可是很好控制,这无疑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他伸手成爪,向着卫流瞳的肩膀抓去。 真把我当成软柿子了啊 此时,卫流瞳背对着他,所以李成栋没有看到的是,卫流瞳的一只眼睛,已经充满了血红色的雾气;他的瞳孔隐没在这雾气之后,半遮半现,像是准备猎食的毒蛇。 他猛然转身,无视掉李成栋惊愕的眼睛,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脚下一错,轻而易举地绕到了他的身后;在李成栋反应过来之前,卫流瞳另一只空闲的手,猛然按住了他的后心,与钳住他手腕的手一同发力,直接将他按倒在地;这一下,李成栋的下巴,直接蹭出了血。 “干得漂亮!”远处传来一声喝彩,急促地脚步声愈发接近。 “小子,赶紧把我放了,”李成栋威胁着,“若是我的同伴知道了,杀你全家!” “我们已经宰了四家十三口,不在乎多你一个!” “哦,是吗,”卫流瞳并未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问,“这么暴力啊,你和你的同伴,是做什么的?” “卖粉的!”李成栋急促地吼道,他的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仿佛浑身的关节脉络都被锁死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栽了,但是能在这人吃人的黑暗行业里存活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求饶二字怎么写;所以,他把希望寄托于凶狠地威胁家人、而不是下跪乞活上。 当然了,就算他真的涕泗横流地祭出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那一套,卫流瞳也决然不会放过他的,毕竟他之所以会穿越千年的岁月,还是拜他们这些毒贩所赐呢。 怎么办? 卫流瞳突然有些苦恼,在走出陵寝之前,他已经对自己承诺过,今年不杀人了。 哦,虽然毒贩在情理上已经不算人了,但是在法理上还是;至少在被判死刑之前,他还是的。 “唉,好吧。”卫流瞳在纠结了几息后,还是选择对自己妥协了。 可是这句话,在被他制止住的毒贩听来,那就是服软的意思;李成栋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邪笑。 嘿嘿,就算抓住老子又能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怕了?放心,如果我有幸能逃出去的话,逮到机会,一定会好好照顾一下你的家人嗯? 他怎么在拧我的 “呃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痛苦直接撕裂了他的思绪,粗暴地接管了他的神经,使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惨哀嚎。 卫流瞳漠然地拧动着他的胳膊,皮开声,肉绽声,骨裂声,声声入耳。 “送你一根津门大麻花,不用谢我。” 他用脚踩着毒贩的脖颈处,安然地掸着手,看着脚下的一团马赛克,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 本来他是想直接把这马赛克从他的身体上拔下来的,就像拔掉提线木偶的手臂一样;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给他造成大出血的,若是死了,岂不是给自己、还有追过来的那位女警察添麻烦么。 保持这样就行了。 卫流瞳很欣慰,难得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他这个古董脑袋,还能考虑得如此周全,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毒贩,杀过人,还不止杀过一个;所以你特别骄傲,对吗?”卫流瞳慢条斯理地问道,但是毒贩的耳朵里,已经填满了他自己的哀嚎,根本容不下其他的声音;卫流瞳有点不耐烦了,他蹲下身体、一把拎起了毒贩的脑袋。 卫流瞳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尖针一样,透过耳朵,直接扎进了毒贩的脑海深处: “我充当武安君的副将、陪着他站在那些万人坑前时;你连液体,还都不是呢。” 说完,他悠然地起身,淡定地看着跑到他身前的女警察。 虽然穿着便装,也喘得很厉害,但那身凌厉的气质,应该是他们这种职业独有的;托以前和六扇门的捕头捕快们打过不少交道的福,他判断的经验相当丰富。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错。 女警察稍稍压下了喘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证件:“我是警、警察,谢,谢谢你啊,帮忙抓住了他。” “没关系,打击犯罪,是每位公民都应尽的义务。”卫流瞳微微一笑。 “呃”女警察低头瞅了眼毒贩的惨状,尤其是那条麻花,不由得愣了一下;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已经变得有些惊异,“你这打击得着实有点狠。” 妈耶,这是用麻花机打击的吧?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已经很克制了好吧,捕快咳,警察姐姐,”卫流瞳悄然隐去了瞳孔中的血色,“赶紧把他锁起来啊。” 第六章,搭车回家 “哦哦。”女警察如梦初醒,连忙向腰间探去,却摸了个空。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小声道“那个,我没带手铐” “没,没带?”卫流瞳懵了几秒,“那你同事身上应该有带吧,你回去把他叫过来,我先帮你看着这毒崽子。” “没有同事,我是自己出来的。”女警更尴尬了。 “我靠,”卫流瞳惊了,“单枪匹马抓毒贩,头这么铁?” “不是我说你,六扇门咳,警察队伍讲究的是精诚团结、凝心聚力,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啊。”他苦口婆心道。 “那个,我也不是缉毒警,”女警的声音变得更小了, “我是片警” 卫流瞳沉默了。 “你该不会,连配枪都没有吧” “对,我才上岗几个月,还没拿到持枪证,”女警扭扭捏捏地开始解释:“其实我是开车出来散心的,路过这里打算买瓶饮料,结果正巧碰见这家伙,我喊站住,他就开始跑,我就开始追” 主管民事纠纷的片警追捕一个穷凶极恶的逃犯? 这算什么,大雄刚胖虎,还是喜洋洋追杀灰太狼? “小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货在走头无路的情况下选择回头跟你拼命” “那你就凉了啊。” “呃”让卫流瞳这么一说,女警确实有些后怕,可同时也有些不忿;她低头瞅了一眼因剧痛不停抽搐、甚至嘴角泛起白沫的李成栋,反击道:“可我要是不追,他不是也不会被你逮住了?” “……从结果上讲,倒也没错,这就叫人贱自有天收吧,”此时此刻,李成栋那条被暴力加工成津门特产的胳膊已经肿胀泛紫,明显处于坏死边缘,卫流瞳淡然地揪住他的衣服后领,将他从地面上拉起,然后攥住他另一只完好的胳膊,猛然一拽—— 伴随着“咯嘣”一声轻响,毒贩的另一条胳膊也脱了臼,脸上的五官拧巴成了包子褶,喉咙哽住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行了,人就交给你了,带回去吧,倘若日后有缘重逢,记得请我喝酒。” 说罢,他就放开了彻底失去威胁的李成栋,把他推向了女警,转身离去。 “哎哎哎,别走啊,”女警上前两步,拽住了潇洒作别的卫流瞳,任由毒贩的身体像根烂木头一样,与大地进行第二次亲密接触 她双手合十,诚恳道:“拜托,跟我回局里做个笔录吧,还能拿到悬赏呢。” 可卫流瞳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去,此行本是归家,未曾想只是在这途中驿站小憩,就被这腌臜奸贼扰了兴致,若是就此随你回六扇门述职,岂不更是费时误事,” “些许擒贼之功,归你便好,些许赏钱,也一并领了吧,购些胭脂水粉,岂不美哉。” “” 卫流瞳这半古不白的说话方式,听得女警一脸懵逼。 “咳,不好意思,古文背多了,有点走火入魔,”反应过来的卫流瞳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功劳和悬赏你都领了吧,就当我没出现过。” “那怎么行,”女警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提议,“这说出去谁信啊,这家伙的胳膊都被你弄成这样了。” “反正人在你手里,故事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卫流瞳好笑道,“你就说有只野猪佩奇天降正义把他打成这样的,也没人能掏出证据拆穿啊。” “这也算理由?” “理由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卫流瞳转身道,“好了,我得回去休息了。” “喂,等等,你刚才说要回家,走的又是这条高速,是准备去幽州吧。”女警在他的背后喊道。 “没错,幽州南郊。”卫流瞳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 “那你是自己开车,还是坐别人的车啊?”女警的声音多了几丝喜意。 “一位远房表亲送我,怎么了?”为避免麻烦,卫流瞳寻了个借口。 “我就是南郊警局的,”女警开心地提议道,“呐,这样,你带着犯人跟我回警局,等搞定这些事后,我再把你送回家,就不用劳烦你家亲戚了,怎么样?” “好主意。”这次,卫流瞳答应得很痛快。 刘洋给老婆孩子买烤鸭的计划泡汤了,可他依然美滋滋的,原本预定的路线只走了一半不到,卫流瞳却没有让他退钱,仅仅是摆了摆手:“养家糊口的不容易,拿着吧。” 此时的他,正和犯人一起坐在女警的白色丰田suv后座上,准备连夜赶回警局。 就在刚刚,两人已经交换了姓名,卫流瞳得知了女警名叫褚素婉,一个少见的姓氏。 车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身边的毒贩也安静如鸡,既与卫流瞳保持着一定距离又远离着车门,以此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逃跑;对此,卫流瞳其实是有些遗憾的,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揉捏这毒崽子的借口了。 百无聊赖下,他开始跟女警搭话。 “婉姐,你之前说,你是从幽州跑出来散心的?” “没错啊。” “可为何我会在通往幽州的高速休息站遇上你?” “哎嘿,其实我是跟老爸吵架、一气之下偷跑出来的,可上了高速后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就计划原路返回、在警局附近找个旅馆住,和老头子冷战几天。”褚素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然后就变成这样啦。” “吵架?”卫流瞳问道。 “对啊,我想当缉毒警察,可老头子不让,他甚至连民警都不愿意让我继续当下去。”通过后视镜,卫流瞳可以看到她正在噘着嘴,脸上写满了不爽。 “哦,令尊是娱乐公司老总?” “不,”褚素婉叹了口气, “他是警察局长。” 卫流瞳:“” “不过没关系,”褚素婉兴奋地回头道,“凭这条大鱼,我就不信他还不让我去缉毒队,哼哼。” “我个人认为,事情并不会如你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另外,开车的时候别回头,看路。” “哦哦。”褚素婉赶紧专心开车。 “那你呢,小瞳,”过了一会儿,她好奇道,“为何深更半夜的,也在高速休息站待着?” 第七章,‘炸裂’的演技 “小童是什么鬼称呼啊,”卫流瞳无奈道,“叫我小卫吧,或者子语也好。” “子语,这是你的小名?” “啊,就当是吧,”卫流瞳脸上露出了几分缅怀,然后抛出了他想好的理由,“这些日子学疲了,请了一周的假出来旅游,可没玩痛快不说,身份证还被人偷了。” “嘿,这点小事,姐姐我回去就帮你搞定,”褚素婉自豪地打完保票,又好奇道,“你现在上大学,还是在读研究生?” 她砸了咂嘴:“一定是重点大学吧,我上学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为成绩担心过。” “都不是,我在读高一,等到后年才会参加高考。”卫流瞳淡定地纠正道。 “诶,岁数这么小?”褚素婉有点懵,“看不出来啊。” 卫流瞳无奈,饶是他已经活了上千年,可是回归现代社会以后,他的合法身份仍是那个十七岁、未出象牙塔、不识人间疾苦的少年。 唉,一只装嫩的老妖怪。 “不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一个姓林的老头儿学了十五年功夫,或是有某个系统附身,”褚素婉以一种我已经看透一切的语气说道,“要不然,你个未成年怎么会这么厉害?” “你小说看多了吧大姐。”卫流瞳郁闷道。 “嗯哼,一定是,”褚素婉对自己的猜测无比肯定,“或者,你是不小心加入了某个聊天群,里边都是修真大佬?” “好吧,我坦白,”卫流瞳无奈,“我无意间穿越回了过去,见证了古今中外几千年的历史进程,历经大小战阵无数,才从尸山血海里练就了一身功夫,中途还不小心死了几次,前几天才刚从陵墓里爬出来。” “哇,这个创意不错,回去写成小说吧,我帮你免费推广给周围的同事们~”褚素婉兴奋道。 “哈哈,有时间我会的。”卫流瞳苦笑道。 唉,说了实话,你又不信。 如果条件允许,他真的想写一本别人眼中的小说、自己眼中的回忆录,用来祭奠那些人,和那些事。 就这样,两人天南海北地胡侃着,夜晚也在悄悄过去,当黎明破晓、太阳开始履行它的职责时,他们也到了目的地。 褚素婉晃晃悠悠地下了车,打了个哈欠,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算起来,她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了。 不过,当她回过头,看着面如死灰的毒贩,又感觉自己被注入了新的动力:虽说人不是她抓住的,可她的心中还是涌起了一股自豪。 三人走进警察局大门,卫流瞳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周围,古代的衙门他进过几次,可现代的警察局还是他头一次进来。 天色微明,早高峰时段还没有到来,街道上依然冷清,只有清洁工人在辛苦着,可这现代六扇门里却已经很热闹了:有人阖着双眼揉着太阳穴,有人在候椅上打着瞌睡,还有人在席地而睡,以警帽为枕,身上盖着制服外套,旁边还放着吃完一半的盒饭。 “呦,这不是小婉吗?”迎面走来一个满身污泥,衣服破烂的青年警察,二十出头的样子,半睁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扯着笑,却掩不住萎靡,“怎么没在所里待着,跑局里来了?” “嘿嘿,抓着条大鱼,”褚素婉自豪地说,又好奇道,“师兄你呢,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别提了,”青年警察郁闷道,“昨天夜里到村里盯梢,结果那孙子出乎意料的警觉,;凌晨三点多才鬼鬼祟祟溜出大门,没走几步,突然抱着脑袋就往野林子里窜,差点就让哥几个跟丢了。” “可你们还是抓住他了,对吧~”褚素婉肯定地说道,虽然这家伙嘴里抱怨着,可脸上满满的自信却出卖了他。 “那是,你师兄我可是无情夺命追魂手,就算他坐火箭逃到月球,我也能拿绳子给套下来!”青年警察拍着胸口说道,无精打采的双眼都精神了几分。 “对了师妹,还没问呢,抓住什么大鱼了?”嘚瑟完自己的丰功伟绩,青年警察好奇道。 “咳,”褚素婉故作平静地挪开身体,露出了背后瑟瑟发抖的毒贩,“诺,就是这货。” “咦,这不是” 青年警察上前一步,仅用了几秒,就辨认出了藏在杂草般刘海下的那张脸,震惊的吼道:“卧槽,这不是通缉令上那孙子吗!?” “叫什么来着,对了,李成栋!” 他这一声嚷,吸引了周围所有警察的注意力。 “行啊师妹!”他激动地赞叹道,“有你的啊,逮了条鲨鱼回来!” “不是我,”褚素婉强忍住认下功劳的冲动,解释道,“是这位小弟出手帮我抓住他的。” “哥们儿,牛逼!”青年警察错开眼神,望向一脸淡然的卫流瞳,伸出了大拇指,毫不吝啬地佩服道。 “顺手而为。”卫流瞳一脸淡然,心中则有些暗爽。 这时,另一名过来围观的警察注意到了毒贩那条与报废无异的胳膊,吸了口气:“嘶,下手够狠的啊,待会儿得送医院吧?” “先审一轮再说,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青年警察一挥手,“其实治好了也没用” 就在这时,路上一直表现得像只被吓破胆的鹌鹑一样的毒贩,突然对着青年警察冲了过去,而后者的眼睛里则闪过了一丝轻蔑,摆出了架势,分分钟就要教他做人;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毒贩见势不妙,直接趴在了地上,下巴硬着陆,手脚并用蠕动前行,仿佛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蛆虫。 大家愣住了。 犯啥病了都是? 毒贩艰难地拱到青年警察身后,转过身体,用脑袋疯狂地向卫流瞳站立的位置示意,面目狰狞,青筋乍起: “就他!逮住他!警察大哥,他手上好几十万条人命,他亲口告诉我的!” “老子知道,老子肯定得吃枪子,可是,你他妈也跑不了!” 警察局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围观的众人,对他栽赃陷害用的弱智借口表示非常无语;而卫流瞳则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瞳孔中的血雾一闪而逝。 毒贩心中一颤,脸上极度的狰狞立时转化为了极度的恐惧,然后 他开始嚎啕大哭。 “娘,我害怕!” 第八章,牺牲 空气安静了一瞬。 几秒种后,围观的警察们发出几声嗤笑,互相递了根烟,盯着毒贩的眼神,有嘲讽也有好笑,更多的,则是见怪不怪。 眼瞅着毒贩的哭嚎声愈演愈烈,众人不耐烦地纷纷散去;一天天的,事情叠着事情,问题叠着问题,日理万机,比皇上还忙,哪有时间观赏完这段拙劣的表演。 而当他们和卫流瞳擦身而过时,不约而同地怕拍后者的肩膀,借此表达他们的钦佩。 倘若人皆如此,这世间,早就清明了。 青年警察叹了口气,蹲下身体,拽起毒贩的头发:“伙计,你不是第一个进了警局以后装疯卖傻的,可我不得不说,你绝对是这些假疯子里演技最好的那个,如果去当演员,没准日后还能拿个影帝。” “只可惜”青年警察咂咂嘴, “晚了啊。” 渐渐的,毒贩不嚎了,仿佛濒死的咸鱼一样失去了活力,目光呆滞,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证明他还活着。 一个幻象而已,就吓成这幅德行 卫流瞳微微摇头,目光不屑。 “师兄,那人就交给你了,我去找局长述职。”褚素婉说道,哼,看老爹这次怎么说。 “没问题。”青年警察拍着胸口道,拉起地上装死的毒贩,准备把他带去审讯室。 褚素婉看向一旁的卫流瞳:“一起来吧,用不了太长时间的,待会儿就能送你回去。” “好啊。”卫流瞳痛快地应了。 局长办公室,褚建国正在认真翻阅手中的卷宗,表情凝重,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可以看出,这位也已经熬了一宿,杯子里的茶,也早就凉了。 这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 “报告!” 褚建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又立刻隐去,头也不抬道:“进来。” 褚素婉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行至办公桌前,立正,行礼:“见习警员褚素婉,回来报道。” 褚建国没有表示,仿佛卷宗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这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而跟随在褚素婉身后的卫流瞳,则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悠然地看着这对父女间的修罗场。 哎,可惜没有花生瓜子。 另外 他摩挲着满是裂纹的沙发扶手,感慨着, 这沙发可真烂,也不说换换 几分钟后,褚建国放下手中的卷宗,,缓缓抬头,先瞟了一眼悠然自得的卫流瞳,才把目光聚焦到自家女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 “你不是要去寻觅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吗,怎么,找回来了?”褚建国取下模糊的眼镜,一边擦拭一边问道,“我可是给你放个一个月的假呢。” “哼,没有。”褚素婉哼道,“就是在路上不小心抓了个逃犯,先压回来而已。” “哦,是断了手的惯偷,还是瘸了腿的劫匪?”褚建国好笑道。 “都不是,”褚素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还有骄傲,“我逮到了李成栋。” “谁?”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褚建国明显恍惚了一下:“哦,那个毒贩?” “那是~” “哎,说起来啊,也是那家伙倒霉,大半夜躲在高速休息站,还能被我撞见,我大喊一声,他撒腿就跑” 褚素婉脸上的冷漠随着她的讲述逐渐消融,变成了一点小撒娇。 说实话,父女没有隔夜仇,比起述职,她的表现更像是和自家老爸炫耀; 从事一份职业获得的成就感,多数来自于家人的认同。 然而。 “谁让你这么干的!”褚建国突如其来的咆哮打断了她。 “怎么”褚素婉有些委屈。 “在加油站,肆意激怒一个毒贩的后果,你想过吗!”他拍着桌子怒吼,“你知道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武器吗!?” “如果他见到你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劫持人质,或是更恶劣点,掏出手枪无差别射击、乃至于引爆了整个加油站,你该怎么办!” “或者说,我该怎么办,去哪找你,太平间吗!” “”褚素婉脸色苍白,抿着嘴唇,紧紧抓住衣角,不说话。 这时,卫流瞳慢悠悠地起身,走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他并未走远,而是靠在旁边的墙上,淡定地听着里边的动静。 “脑子一热,就敢去抓一个手上数条人命、穷凶极恶的逃犯,你靠的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没有手枪,没有电棍,连一副手铐都他妈没有!” “你觉得自己这叫英勇无畏?” “错了!”褚建国猛拍着桌子,丝毫不顾及手掌的红肿,“你这叫有勇无谋!” “莽妇!” “要不是碰上人家出手想帮,你就死了!” 褚建国吼累了,大口喘息着,他的脑袋有些犯晕,表情也闪过一丝痛苦; 几十年的警察生涯,落下些暗伤后遗症,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就在上个月,他被政委强行拉到医院检查,结果查出来了高血压。 褚素婉的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嗫嚅,没说话。 屋里的气氛凝重的令人窒息。 “唉,”卫流瞳无奈道,“我就说啊,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 父女两人对峙良久,褚建国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摸出抽屉里的红塔山,叼上一根,点燃,抽上一口,叹了口气。 “闺女,听你老爸一回,脱了这身警服,以后做点别的,当个老师厨师会计程序员,或者自己开个店,弄个摄像头在家直播,混娱乐圈,做什么都行。” “哪怕进个企业混日子,哪怕不上班,就蹲在家里啃老。” “只要别像你的两个哥哥一样”他把脸庞藏在烟雾后边,表情模糊不清, “只留下两张黑白照片。” 褚素婉的泪水从眼眶中留下,在脸上滑落的地方留下了两段印痕,却在下巴戛然而止。 就像两段戛然而止的人生。 在死者沉眠的南郊公墓里, 有,也仅有两座特殊的墓碑, 它们挨在一起, 没有名讳, 没有照片, 没有日期, 也没有生前事迹。 卫流瞳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几年曾经有部电视剧火遍大江南北,叫做士兵突击, 其中有句台词,好像是这么讲的: 藏着,掖着, 最后,出奇制胜的那张牌,就是老a。 “藏着,掖着” 卫流瞳抬起头,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警徽,叹道, “最后,悄无声息地阵亡在岗位上,连名字都留不下的,” “就是缉毒警察。” 第九章,回家路 幽州城是座忙碌的城市,即使是远离市中心的南郊也不例外,在这拥挤的早高峰时段,堵在路上的司机们,不是抱怨就是怒骂,也有少数关上了车窗,打开音乐播放器,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独处。 而褚素婉虽然关上了窗户,可是车里气氛却非常安静。 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再加上和父亲的冲突,让褚素婉的眼睛肿的像是布满血丝的核桃;卫流瞳则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褚素婉的声音有些嘶哑。 “什么?”卫流瞳故作迷茫,又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哎,也不知道我是着凉了还是吃坏了,进了你老爹的办公室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好在你们局里的厕所不用排队” “别装傻了,你肯定在门外听墙角来着。”褚素婉揭穿了他。 “咳,”卫流瞳尴尬道,“意外,意外。” 眼前头顶上的红灯停滞在九十九秒没有跳动的意思,褚素婉干脆拉下了手刹,然后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语气茫然:“你说,我该不该换份工作?” “工作这种事,别人的意见没用,”卫流瞳伸个懒腰,“做人啊,最重要的是开心。” “给个提议呗,现在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褚素婉的脸颊鼓成了包子,嘀咕道,“那老头就知道吼我,哼” “那就听他的,找份其他工作试试,三百六十行,够你试一年的。” 卫流瞳眯着双眼,看着前车的大爷悠哉地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后备箱,拎出一个暖壶,给自己的保温杯里续上些热水,美滋滋地喝上一口,又溜了回去。 嚯,讲究人啊。 “此等太平盛世,无军阀混战,亦无盗匪横行,大富大贵不易,养家糊口不难。” “唔,有道理”褚素婉突然疑惑地看着他,“欸,你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这样很出戏啊。” “课文背多了,走火入魔。”卫流瞳脸色尴尬。 “那你的语文成绩一定不错吧,”褚素婉有点羡慕,“我上中学那阵儿,语文就不好,尤其是作文,从来没得过高分。” “其实,我在班里也是倒数。”卫流瞳摸摸鼻尖,无奈道;在穿越之前,他的语文成绩确实在全班灿烂的平均分上,染下了小黑点。 “你这样的都是倒数,其他学生肯定都是学霸,不,学神吧。”褚素婉感叹道。 “谈不上神,毕竟还要吃喝的。”卫流瞳悠闲地说。 “噗哧。”褚素婉被逗笑了。 笑过之后,她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索性开始发呆。 “喂,变灯了,该走了。”卫流瞳出声提醒。 “哦哦,”褚素婉回过神,略有些慌乱地启动车子。 卫流瞳瞟了她一眼,提议道:“如果你不想离开,索性就继续干,你老爹不可能将你轻易踢出警察队伍的,尤其是在你刚立过功的时候。” “可这家伙天天对你吹胡子瞪眼,还是上司,放谁身上也受不了啊。”褚素婉一脸不爽。 “嘿,不仅如此,以后你还会被限制自由的,做好心理准备,”卫流瞳给她浇了盆凉水,“估计你以后啊,只是管管户籍,或是写写材料,想出办公室可难喽。” “啊?凭什么啊!”褚素婉再次鼓成了包子。 “这都想不明白?”卫流瞳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出趟远门就能碰上逃犯,这百分之百的概率,你老爸还能再放你涉险?” “啊啊啊啊啊!”褚素婉炸毛了,将自己无辜的头发蹂躏成了鸡窝。 “喂,你可是在开车呢,老姐。” “喵个了咪的,呼!”一缕头发挡在眼前,被她恶狠狠地吹开。 “哎,我要是像你这么能打就好了,”褚素婉心中一动,希冀地望向卫流瞳,“对了,你能不能” 她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又黯淡下来:“没事。” “想让我教你对吧。”卫流瞳帮她说出了心里话。 “确实有这个想法”褚素婉小心翼翼地说,又立马补充道,“那个,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 卫流瞳抬起自己的手,放在阳光下观察。 在他度过的漫长岁月里,像此时这种安逸的模样,是不多见的——没有老茧,没有伤疤,没有冻疮,没有烧灼。 兵荒马乱的世道,他的身份多数都是武官,受伤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丢胳膊断腿的惨剧也有过几次;即使侥幸捡回一条命,也活不长久。 唉,一想起最惨的时候连上厕所都要人搀着,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可也正是那种环境,才能让他蜕变得如此彻底——反正死了也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怕啥。 “我这套手艺不适合你,近些年的世道太好,没有乱贼土匪能让你练手了。” “近些年?都解放半个多世纪了啊。”褚素婉有点无语。 “打个比方而已,”卫流瞳无所谓地挥手,“总之,过些日子吧,我给你找本嗯,秘籍。” “咦咦,真有那种东西?”褚素婉不敢置信道。 “嗯啊,真有。”卫流瞳打了个哈欠,当然了,现编的秘籍也算秘籍。 褚素婉不由得心生向往:“那我也能像你一样咯,随手一拧就是麻花?” “不仅如此,”卫流瞳的话语引起了她无限的憧憬,“催筋断骨,开山裂石,都不难。” 可惜在这末法时代,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这么厉害!”褚素婉欣喜后,又有些不安,“那,有根骨、年龄一类的前提条件吗?” “我该不会不符合吧?” 猛然被天降的馅饼砸中,除了晕乎乎的喜悦,还有七上八下的忐忑。 “只要不是身体天生残缺,都无所谓,”卫流瞳安然道,“资质决定了你成长的速度,和最终能达到的高度,而不是准入的门槛;武学这种玩意,弄出来就是让人练的,如果大多数人都练不了,或者练了没用,就没有它存在的道理。” “哦,这样啊” “可练归练,千万别弱了对热武器的敬畏之心,即使血肉硬如木石,也照样能被一把芝加哥打字机扫成筛子。” “我又不傻!” 第十章,自编自导自演 “不傻那当然最好了。”卫流瞳一点不恼,语气悠然。 褚素婉没有回话,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语。” “嗯?”卫流瞳的语气依然是那么悠闲。 “谢谢。”褚素婉诚恳地说道,耳根有点发红。 “客气什么,”卫流瞳笑着说,“安一方水土,保一方黎民,这是你们配得上的。” “你们?”褚素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有些特殊的人称代词。 “你的意思是” “就是说除了你以外,给其他人练也可以,我不干涉。” “谢谢。” 这一次,她的表情是严肃的。 卫流瞳没说话,随意地摆了摆手。 这时候,他们已蹭过了最拥挤的路段,前方的道路逐渐畅快,褚素婉也加快了车速,把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上,不再和卫流瞳闲谈。 偶尔经过有许多人排队候车的公交站,褚素婉在减速避让公交的同时,也会用犀利的眼神扫过人群,观察是否有惯偷出没; 对于她这种小民警来说,通缉令上的犯人是极少能碰到的,和她打交道最多的,还是那些不务正业、屡教不改的小贼,在警局内部,就有这么一份惯偷黑名单。 “枯藤老树昏鸦,车多小心大妈。” 躲在导航地图里的郭大爷不甘寂寞地蹦了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 就这样,两人从繁忙的闹市区开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上,路旁熟悉的风景,也让卫流瞳的记忆更加鲜活。 “下个路口右转。” “啊?”褚素婉有些差异,“导航让我直行。” “前边修路呢,不好走。” 哦,想起来了,我那辆上下学骑的自行车,就是在这里被一节烂铁丝扎了胎,让我推回了家,还没补呢。 唉,想想就麻烦。 心里这么想着,他的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到了十字路口,褚素婉听劝地拐进了右边的小道。 “大圣,您已跑偏,让我给您重新规划” 小区很老旧。 它是在千禧年前建成的,具有上世纪楼房的典型特征:六层高,楼梯窄小,没有防火门和安全门,也没装电梯。 当然了,最后一点明显降低了高层住户的肥胖率。 走进单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坨堆放在楼梯口的自行车,大部分都锈得不成样子,积上了厚厚的灰尘,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成了一堆橡胶与废铁交织的垃圾。 除此以外,还有满墙的小广告,多是办证、开锁换锁、空调维修和疏通下水道,这个行业间的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除了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传统行业,还有几个专治淋病梅毒,和民间放贷的联系方式也悄悄地混迹其中,说不好是一股清流,还是泥石流。 这所有乱七八糟的一切,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字—— 家。 “终于,回来了啊”卫流瞳喃喃地说道。 “听你的语气,怎么像离开了家乡好多年似的?”褚素婉对他深沉的语气表示不解。 卫流瞳收敛了情绪,笑笑:“老话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一周多了,就是说已经隔了二十一秋;所以我感叹的深沉一些,也不过分吧?” “随你咯,”褚素婉一挥手,“走吧,我送你上去。” 卫流瞳没有拒绝,在前边带路。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楼道里锈迹斑斑的窗户,无人擦拭的楼梯扶手,还有掉了漆的电箱 二零一的住户比较邋遢,门口的垫子破破烂烂,也不说扔掉。 四零二住着一位讲究的大爷,门口的对联三天一换,都是他老人家自己写的,妥妥的书法艺术家。 一样,都还一样。 他的面色依然沉稳,右手却紧紧攥住,青筋暴起。 终于,他们爬到了五楼。 站在朝思暮想的门前,卫流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按下了门铃。 等了半晌,却听不到里边传来的声音。 哦,想起来了,门铃坏了,还没修呢。 他笑笑,抬起手,开始敲门。 嗯,这次有动静了。 屋内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门被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三张熟悉的脸。 “老爸,老妈,姐姐,” “我回来了。” 卫流瞳本以为,经历了无数的岁月后,以现在的阅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然而他错了,面对自家老妈和姐姐的眼泪,他确实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妈,您别哭了” “不声不响地走了一个礼拜,连个电话也不回,我哭两声怎么了!” “得,您继续。” 卫流瞳苦笑。 “姐,搂松点呗,快喘不过气了。”他又把目光投向了身侧的姐姐。 “你管我!”红着眼睛的卫流馨,语气凶巴巴的,手上却放松了些许。 得,看来两只红眼兔子拒绝交流。 此时此刻,情绪最稳定的,还是要数正在抽烟的卫爹了,这位老先生向来不爱把情绪写在脸上,可是他那皱皱巴巴的衬衣,地上洒落的烟灰,还有茶几上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卫爹把目光转向了若有所思的褚素婉,声音沉稳,透着感激:“谢谢这位警官了,把我们家熊孩子找回来,让您不少费心吧。” “(⊙_⊙)emmmm” 其实褚素婉已经看出来了,卫流瞳所谓的‘请假出去旅游’根本就是个借口,真实的情况肯定不是这样;所以现在她面对卫爹的道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时候,她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了卫流瞳的声音。 “江湖救急啊婉姐,快,帮我编个理由,什么都好,能说得过去就行。” 她惊异地挪开目光,望向被他姐姐当成大号毛绒玩具死死抱住的卫流瞳,看着他无奈的表情,张了张嘴。 你这不是扯呢么! 提前不告诉我,这时候才让我即兴发挥! 虽然无语,可是这忙,却不得不帮。 “啊,是是是这样的!” 褚素婉心如电转,开始跑火车:“您儿子,他他一星期前跑到所里报案,说是撞见了毒品交易现场,且不小心被那些毒贩子看到了脸;” 她的语气越说越自然:“然后呢,我们出于对目击证人的人身安全考虑,这些日子就一直让他待在了所里,没敢让他回家;” “直到昨天深夜,那伙毒贩被我们尽数捉拿,没有跑掉的漏网之鱼,这样,我才把他送回来。” 想了想,她又满含歉意地补充道:“当然,这期间没让他和诸位通电话报平安,确实是我们欠考量了,在此,我谨代表警局,向诸位道歉。” 说罢,褚素婉鞠了一躬。 对于这一番说辞,不仅卫流瞳的家人瞪大了眼睛,连他本人也是瞠目结舌。 编的可以啊婉姐,北影出身的吧! 第十一章,并非虚妄 虽然这段现编的说辞细究起来也存在不少漏洞,可褚素婉毕竟是位警察,自带说服力5的buff; 而且,卫流瞳安然无恙的回家了,这是最重要的。 卫妈哭累了,情绪逐渐稳定,注意到了褚素婉坐了这么久,却连口热水都没给人家喝,不由得心生愧疚,于是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了茶叶罐子; 眼神很好的警察小姐姐捕捉到了这一幕,立刻提出告辞,一是她不想被人家这么麻烦的招待,第二,超过二十四小时没休息,她也确实该回家补觉了。 婉拒了卫爹把她送到楼下的提议,褚素婉走出了卫家的门,一直走到楼梯口,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回过头,看着门口的卫流瞳,笑道:“对了,你丢了的那张身份证,我搞定了就给你寄过来。”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 我表现如何? “添麻烦了啊,婉姐。”卫流瞳了然的笑笑,目送着她走下楼,然后缓缓带上了房门。 接下来的时间,卫流瞳的三位家人在沙发上坐成一排,他本人则搬了个马扎坐到对面,乖乖承受着狂风骤雨。 确切地说,是承受他老妈的语言攻击,还有另外两位的视线攻击。 “放学了赶紧回家,不许瞎跑!” “明白。” “你还是个学生,不该管的事就别管!” “得令。” “遇上陌生人离远点,这次你没事,可下次呢!” “喳。” “你要是真死了,剩我们仨可怎么活!” 呃,要是死了,我可以再从陵墓里爬出来呀 然而这话并不能说出口,所以卫流瞳老老实实地点头,抱拳道:“将军放心。” “小馨,你在学校可得盯紧了他,尤其是别让他瞎看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都魔怔了!”卫妈一脸严肃地给卫流馨下达了任务。 我靠,就她还管我,这倒霉姐姐还在班里早恋呢,这事儿你知道么老妈? 卫流瞳腹诽,面色却不显。 “好!”卫流馨坚决地点头。 “那个,老妈,能不能别叫我小新?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好的,小新!” 卫流馨:“” “咳咳,”卫流瞳闻言,清了清嗓子。 他相信自己,哪怕相隔千年,他那崇高的艺术水准,也决计不会褪色。 现在,就是他证明的时刻了。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何那么长~” “卫眼球!”卫流馨火冒三丈。 果然,我并未退步。 卫流瞳很欣慰。 “刚回来你就招我是吧!”卫流馨一声大吼,气急败坏地扑了过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卫流瞳慢悠悠地起身,脚步一错,便躲闪开来; 卫流馨恼怒不已,作势就要再补,可卫流瞳却突然转身,满脸严肃地抬起胳膊: “老姐且慢,先听我一言!” “干,干嘛”卫流馨很少被自家弟弟这样认真地盯着,于是忘了生气,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空气凝滞了两秒。 “略略略~” 卫流瞳突然吐出舌头,做上下翻腾状。 “” 卫流馨懵了一下。 然后 “大!眼!珠!子!” 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作死的后果,卫流瞳自然不会束手就擒,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沙发后面。 卫流馨不甘示弱地朝他冲过去,试图逮住这个作死的小贱人;可是她绝望的发现,尽管卫流瞳的步伐并不快,她却摸不到他的一丝衣角。 呵,想当初我在秦王宫内,可是见识了何为‘秦王绕柱走’,就凭你这种如同吃胖的橘猫一样笨拙的傻样,还能抓住我? 话虽如此,他还是故意放缓了速度,被卫流馨抓住,顶到了墙上。 “挑衅是吧~”卫流馨伸出了两只爪子,向着他的脸上缓缓探去。 “那个,我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卫流瞳故作挣扎。 “嘿嘿,晚了!” 卫流馨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脸,开始物理实验。 证明力可以使物体发生形变。 “喂喂,轻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全程观看姐弟俩打闹的卫爹卫妈交换了欣慰的眼神,嗯,看来自家儿子失踪的这几天,日子过的还不错,不仅衣服换了套新的,性格也还像以前那样欠抽咳,跳脱。 “能完完整整地回来就好啊,”卫爹感叹道, “儿子,多余的话,我也不说,只要你记住一点: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明白?” “完全明白,老爹。”卫流瞳答应得很痛快,就是声音有些变形—— 被捏的。 “那就好啊,”卫爹站起了身,揉着自己的腰,这些日子他可没少被卫流瞳的失踪折腾,“媳妇,弄点饭吧,我饿了,” “还有你们俩,跟我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这几天搞的一片狼藉,哪还像个住人的地方。” “哦。” “好。” 几秒种后。 “答应得挺痛快,可你倒是撒手啊,老姐!” “哼,看你下次还敢惹我╭(╯^╰)╮。” 卫家几口人一直从早晨收拾到下午,中途吃了顿饭,然后卫妈也加入了大扫除的队伍中; 卫流瞳为了倒垃圾、上下楼梯跑了两趟,然后又接过拖把开始擦地,眼瞅着大半个屋子都被他擦干净了,这家伙却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注意到了异常的卫流馨有些好奇:“卫眼球,你的身体素质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在警察局里认了个师傅,说我是天生的武学奇才,然后教了我几手。”卫流瞳轻描淡写。 “嘁,卫眼球你的脸皮真厚。”卫流馨不屑道。 “哎,我这一口一句姐姐的叫你,就换来一个卫眼球的称谓啊?”卫流瞳叫屈。 “好吧,”卫流馨放下了抹布,歪了歪脑袋,“那,亲爱的小弟弟?” “歧义太重,换一个。”卫流瞳皱眉。 “八岁尿炕的童童~?”卫流馨笑眯眯地问。 “其实卫眼球也挺好的,就这么叫吧。”卫流瞳无力地扶额。 “你们俩赶紧干活,不许偷懒。” “好嘞~”姐弟俩异口同声。 总之,当黄昏的阳光穿透半掩的百叶帘、将客厅挂着的山水图染成金黄的时候,一家四口已经累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当然,卫流瞳其实是不累的,可是其他三位大佬都把自己丢进了沙发柔软的靠垫中,他不这么做,未免显得有些不给沙发面子。 一家人就这样沉默着,谁也不说话,一种平淡的温馨由此诞生,萦绕在他们的身边,久凝不散。 卫流瞳闭上了双眼。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喂,卫眼球,你困啦?是不是在警局里没休息好?” 卫流瞳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脸上写着担忧的姐姐。 “姐。” “嗯?” 掐我一下试试。” “咦,你有什么阴谋?”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卫流瞳没说话,只是默默伸出胳膊。 卫流馨认真观察着弟弟的神情,没看出有什么犯坏的预谋,于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揪了一下。 “这样?” “用点力气好不?” “好嘞~”卫流馨欣然应许,给他来了下狠的。 “” 卫流瞳怔怔地看着她 “真的,是真的啊。” “什么真的假的,你是不是发烧了?” 卫流馨把手放在自家弟弟的额头上,嘀咕道:“并不烫啊” 卫流瞳,笑了。 第十二章,远赴非洲的爹妈 “如果累了,就回去卧室里睡会儿。”卫妈关心道。 处于更年期的母亲,也许都有个爱唠叨的毛病:“你要是怕现在睡多了、半夜睡不着,就去冰箱里拿罐红牛,对了,我给你沏点茶去” “我来吧老妈,踏实歇着。” 说着,卫流瞳起身去拿茶叶罐。 “哎?” 卫妈诧异地瞅着他,总觉着哪里不对。 “你怎么不嫌我烦了?” “我一直就没嫌过好不。”卫流瞳头也不回地说。 “谁说的,就在你失踪的前一天还嫌弃我来着呢,说我把你管的太厉害” “那肯定是您梦见的,老妈。”卫流瞳打开了饮水机的热水,似有其事道, “不然我去超市给您买几盒脑白白?咱该补补了。” “我还不到四十呢,吃那些东西干啥”卫妈嘟囔着。 “面对现实吧,老妈,”卫流瞳叹了口气,“您都四十二了。” “我没有你这个儿咂,去,离我远点!(╯‵□′)╯︵┻━┻”卫妈炸了。 “噗哧。”卫流馨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了嘴。 “闺女,笑什么呢,跟我说说?”卫妈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我没笑呀,永远十八岁年轻漂亮的麻麻,您听错了吧?”卫流瞳故作疑惑道,眨了几下无辜的大眼睛。 “嗯,那就是我听错了。”卫妈美滋滋地说道。 “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卫流瞳一脸的痛心疾首。 还没等卫流馨说什么,卫妈先不乐意了:“儿子,来,跟你老娘解释解释,什么叫良心会痛!” “这您还看不明白?”卫流瞳愕然道,“我姐她根本就是满嘴跑火车,不经调查就敢说您十八岁,瞎眼至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卫妈没回话,利落地撸起了袖子,准备让这发挥了所有主观能动性用来作死的倒霉儿子尝尝什么叫做无产阶级铁拳。 “您分明只有十六啊!” “我靠(‵o′)凸,卫眼球,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比我还不要脸!”卫流馨愤然拍桌。 “”卫流瞳保持着沉默,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家姐姐。 卫流馨的心中一凉,咯噔一声。 几秒钟后。 “老妈,我知道错了╥﹏╥”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 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刚才弟弟尝到的滋味,当然了,卫妈的手法要高明的多,毕竟逢年过节的,想吃饺子得先揉面,那么多面可都不是白揉的。 残酷的家庭食物链,由此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 ̄)︿ “唉,太惨了,”卫流瞳假惺惺道,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看戏的卫爹,”老爸,你不劝劝老妈?” “她们母女俩享受天伦之乐,咱爷俩掺和什么,老实待着。”卫爹可是乐得充当背景板。 “唔,父亲教训的是。”卫流瞳严肃地点头道。 “” 被当成洋娃娃蹂躏的卫流馨满脸的生无可恋。 悔不当初啊o(╥﹏╥)o 对于她的悔恨,作为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卫流瞳自然是有所感应;于是,他决定借助音乐的力量,把它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 “b数没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蠢” “卫眼球!!!” “你其实就是想死对吧!!!” “唉,老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卫流瞳端起茶壶,接满烧开的热水,放在旁边,无奈叹气,“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卫流馨趁势挣脱了卫妈的钳制,朝着他扑过去,“哇呀,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哎,我死你活,这不是同一个选项嘛” “知道就好,受死吧你!” 背靠着饮水机的卫流瞳没有闪躲,老实承受着姐姐的蹂躏,反正就凭她现在的手劲,掐上一辈子也破不了防。 尽管如此,为了照顾她的面子,卫流瞳还是摆出了一副呲牙咧嘴的样子。 “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 就在这时,费污污演唱的经典旋律突然响起,卫流瞳还记得,那是他老爹的来电铃声,十几年都未曾换过。 “喂,”卫爹接了电话,“刘哥,嗯,凌晨的票?好确实有点赶,不过没事,公司这边不能再耽误了” 卫流瞳姐弟俩渐渐停止了打闹,交换了眼神。 “小瞳小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挂了电话的卫爹正色地看着姐弟俩,平静道,“单位人事调动,准备派我,还有你们老妈,去非洲待一年,负责某项目的筹建工作。” “嗯?” 卫流瞳眉头紧皱,他流露出的神色让卫流馨觉得有些陌生,“这是排挤,还是派系倾轧?” “都不是,这是我们自己主动要求的,”虽然对儿子意料之外的问题有些诧异,可卫爹并没有想太多,解释道,“你刘叔这个人不错,对咱家一直都挺照顾,上个月他接到领导通知,要从他手下调派两名经验丰富的员工远赴非洲;他原本采取自愿的方式,可是根本没人愿意报名,所以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决定接下这个差事。” “对啊,你们老妈我已经这个岁数了,可是还从来没去过非洲呢,这次正好有个免费旅行的机会,当然要抓住,”卫妈向往地说,又愧疚道,“事先也没和你们商量,不会怪我们吧?” “要是你们不想,我现在也可以给你们刘叔打电话,把这事儿推了。”卫爹补充道。 “的确是不舍得”卫流馨嘟囔道,“可你们都答应人家了,这时候反悔,不太好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这是爸妈你们自己的决定,我同意,”卫流瞳用指节敲着饮水机的水桶,思索着,“安全问题呢?非洲好像没几个政权安稳的国家吧,还有肆虐的各种疾病,尤其是痢疾。” “这个不用担心,除了当地政府会派遣军队过来维持治安,公司还特意请了一伙雇佣兵,和几位常驻医生。” “那我没意见了。” 第十三章,人活半世,鸡贼成精 卫爹松了口气,能获得自家儿女的理解,对他们来说再好不过了:“好了,帮我们收拾行李吧,待会儿公司会派车来接。” 他又将目光转向卫流瞳,有些欣慰:“其实,我们原本计划上周出发,后来你刘叔知道了你失踪的事,就替我们向公司申请延期了。” “哦,看来刘叔这人确实不错,或者说公司不错。”卫流瞳笑着说道。 “是啊,这些年真没白付出。” 姐弟俩跟着进了父母的卧室,卫流瞳帮着卫爹把衣柜顶放着的大行李箱抬了下来,突然道:“我先去趟厕所,回来再帮忙收拾。” “懒驴上磨屎尿多~”卫流馨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吐槽的机会。 卫流瞳没说话,而是伸手弹了她脑袋一下,便走出了父母卧室,后者则对他挥了挥小拳头。 上厕所只是他随便找的一个借口,卫流瞳连厕所门都没碰,直接走回了自己房间。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那些藏匿于灵魂深处的珍贵记忆,突破了心灵的重重枷锁,与收入双眸的所有景物,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墙壁上褪色的圣斗士星矢贴画; 书架上放着的多啦a梦漫画全集; 还有书桌上粘着的初中毕业照。 所有的细节都完全符合他的认知,没有一丝突兀。 卫流瞳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用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回神;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摩挲着桌面,那儿刻着肉眼难辨的一行小字,是某一次期末考试前,他苦中作乐刻上去的毒鸡汤: 我没有去过你的城市, 但是我做过你那儿的卷子。 卫流瞳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他摇了摇头,算了,怀旧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是给父母弄点保障安全的道具。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雪白的a4纸,对折,撕成齐整的两半,扔在书桌上,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在另一条胳膊的手腕位置,猛然一划—— 顿时,血液喷涌而出。 这血液并非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还夹杂着不少黑斑,显得有些诡异;并且,它离体以后并未洒落在地面上,而是经由某种牵引聚合在一起,于半空中化作了两条血蛇,环绕着卫流瞳飞了几圈后,落在两张撕好的纸条上,身体蜷缩,抽搐。 几秒种后,两条血蛇彻底不动了,身体迅速干涸,与此同时,承载它们的纸条也开始褶皱老化,逐渐变黄,最终,变得与常见的黄纸一般无二。 两张新鲜出炉的古董符纸,就这样搞定了。 反正凭他现在身体流淌的血液状况,绝对能够称得上古董,这么描述也没什么毛病。 他拿起这两张制作过程及其清真的符纸,走出房间之前顺带照了下镜子,发现脸色苍白了不少,便调动起体内剩下的血液,让脸色恢复到和放血以前无异,这才回去找正在收拾行李的父母。 他刚走进卧室的屋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卫流馨就朝他冲了过来,抬高胳膊,往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又揪了揪他的鼻子,才闪身逃跑,躲在了父母身后。 “嘿嘿,还清了~” 看到自家姐姐俏皮的神情,卫流瞳心下好笑,脸上却故作不忿:“你这多揪了我一下,怎么就成还清了?” “嘿嘿,那是利息~”卫流馨笑嘻嘻道。 “我靠,比高利贷还狠啊!”卫流瞳震惊了。 “略略略~” 对此,卫流馨只是吐出小舌头,做上下翻动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略。 卫流瞳无奈地摇了摇脑袋,不再和她计较,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看戏的父母: “爸,妈,”他把画好的符纸分别塞进两人的手里,“这两张,嗯,纪念品,你俩收好了。” “呦呵,我儿子什么时候开始研究传统文化了?”卫爹瞟了一眼手中的符纸,稀奇道,“别说,画的还挺细致,在x东x宝上起码能卖到八十块一张吧。” 卫流瞳抓抓头发,故作疑惑道:“这我也不知道,上次局里来了个摆地摊的道士,假酒喝高了、和别人打架闹事逮进来的,瞅见我以后死乞白赖让我给他买包烟,结果我用一包黄鹤楼换了两张这玩意儿,据说贴身携带能显著降低遇上小偷劫匪碰瓷老太太的概率” 卫流瞳发现褚素婉替他攥的理由简直太好用了,给了他近乎无限的发挥空间。 然而 “哦,真的?”卫爹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这故事背景听着有点假呢?” 唉,人老成精,尤其是像这种在大企业里混的,哪怕有个不错的上司也免不了和同级间勾心斗角,用个十来年修炼成鸡贼精,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嗯,相比起来,写小说的混到这岁数时性格可要单纯多了。 一言以蔽之,不好骗啊。 卫流瞳微微一叹,语气认真了些:“有些事情啊,说起来太麻烦,听起来太假,索性就留到以后再解释,反正两位马上就要飞奔非洲大草原去拥抱非酋了,等旅游回来再踏踏实实听我讲故事也不迟。” “好吧,”卫爹没有追问,扬了扬符纸,“那你说实话,这究竟有多重要?” 卫流瞳神秘地笑了笑:“这么说吧,到了那边以后,你们出门可以不带钥匙不带钱包甚至不带手机;可这玩意,必须随身揣着;” “相信我,这比雇佣兵手里的枪更值得你们信任。” “有这么邪乎?”卫妈将手中的符纸对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看,卫流馨也好奇地把小脑袋凑了过去; “没什么特别的呀,不会反光,也没有凹印”卫妈。 “就是就是!”卫流馨。 “”卫流瞳。 “这又不是人民币,谁会往上画防伪标记啊,”他无力道,“赶紧收拾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非洲人民还等着你们过去拯救呐。” 说罢,他就走到那摞被收拾出来的衣服旁边,一件件叠成筒状,放进行李箱内。 “搞定了。”卫流瞳说着,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了后备箱。 第十四章 为了不被毒死,我决定站出来,成为厨子 卫爹看着卫流瞳一脸的风轻云淡,有些惊异:“行啊儿子,现在力气不小啊。” “一般一般,比起西楚霸王项羽,我还是差些的。”卫流瞳摆摆手,嘚瑟道,收获了来自卫流馨的鄙夷目光。 “你俩自己在家要多注意,晚上大门要锁好,睡觉之前要刷牙,在学校别和同学起冲突,好好学习,点外卖要点正规饭店的,别点小作坊做出来的” “哎呀,知道啦,妈,我俩又不是小学生,”卫流馨娇嗔道,“而且,你家闺女可以自己做饭哒~” 然而,卫妈听到这句话以后,并没有觉得欣慰,而是一脸凝重。 “小瞳,看好你姐,千万别让她摸进厨房,”她严肃道,“我可不想从新闻上看见咱家厨房爆炸的消息。” “噗哈哈哈哈!”听到老妈的嘱咐,卫流瞳也回想起了自家姐姐曾经的光辉事迹,忍不住爆笑出声,直到卫流馨恶狠狠地盯了他许久,才勉强收敛住自己的笑意,轻咳几声道:“没问题,包我身上。” “哼╭(╯^╰)╮!”卫流馨把脑袋扭到一边。 “闺女呀,妈是为你好,”卫妈语重心长道,“咱没那天赋,以后可以嫁个会做饭的,只要勤快些,多收拾收拾屋子,人家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咱长得漂亮;” “千万可别因为学不会,就硬杠到底,切着手什么的是小事,要是万一吃成了食物中毒,抢救不过来,丢了命可就什么都没了” “啊啊啊啊啊啊{{|└(>o<)┘|}},知道了知道了,不许说啦!!!”卫流馨炸毛了。 其实,卫妈对子女小时候的教育向来是不抛弃不放弃,只要有毅力就一定能做好任何事情;可是卫流馨学做饭这事却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很特么重要,有些事情真的特么强求不来。 不行,不能笑。 站在不远处的卫流瞳死命揉着自己的脸,生怕自己表情不当被当成炸毛老姐的出气筒,而距离稍远的卫爹,则溜到了更远处、背对众人开始抽烟,不过从他那轻微颤抖的身躯可以看出,这位的心情显然也不是那么平静。 “妈,老爸抽烟。”卫流馨的眼睛眯了眯,直接卖了卫爹。 “儿子都找回来了,以后不许抽了!”卫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好嘞,”卫爹掐灭了烟头,顺手抛进垃圾桶,“那咱俩就走吧,还得先去趟公司呢。” “一路顺风。”卫流瞳对着坐进后排座位的父母说道。 “一帆风顺,唔,别忘了寄点好吃的回来,”卫流馨补充道。 “烤老鼠,蚊子汉堡,正宗的非洲特色,寄回来你敢吃?”卫流瞳对自家姐姐的馋猫模样有些无语。 “那就寄点好玩的回来。”卫流馨捏了捏这多嘴家伙的鼻子,不甘道。 “知道了,记得好好学习。”卫爹应了。 “千万别进厨房啊。”卫妈还是不放心道。 “”卫流馨。 姐弟俩目送着承载父母的别克车走远,开出小区,最终,消失在视野之外。 “行了,回去吧。”卫流瞳收回了视线,对着姐姐说道。 “不,你得跟我去超市。”卫流馨阻止了他。 “你想干吗?”注意到这位大佬眼眸中那跃跃欲试的色彩,卫流瞳莫名的有些不安。 “这还用问,当然是预备晚饭的材料啊!”卫流馨理直气壮道。 “” 卫流瞳有些绝望。 诚然,卫妈对卫流馨会将厨房‘付之一炬,可怜焦土’的说法是有些夸张,可是这位比亡灵天灾还工业化学的厨艺,着实是令人发指啊! “姐,不然咱们出去吃吧,铁板烧啊,自助啊,什么都行,”卫流瞳挣扎着,“我这刚回来,去庆祝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大不了我请客。” “哎呀,明天晚上咱们再出去吃,”卫流馨小手一挥,自信满满,“看姐姐今晚给你露一手。” 呵呵,您露的那是邪神之手。 卫流瞳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姐姐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让她作死作到家,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没看连请客都不为所动么。 “走吧,打车去。”卫流瞳认了。 半小时后。 “嗯买点什么好呢”站在超市蔬菜区的卫流馨左顾右盼,用手指点着嘴唇,满脸纠结; “来几根芹菜吧,降压” “来一小捆香菜,减肥” “再来根大葱,促消化” 所以说,姑奶奶您打算回去做芹菜香菜炒大葱? 卫流瞳觉着脑壳有点疼,并有种想躺回棺材里的冲动。 我这千辛万苦的回来,到底是图个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而并没有得出答案,再一抬头,发现大佬已经去服务台称重了,手里拿的,还真就只有这三样蔬菜。 卫流瞳的脑壳更疼了。 待卫流馨给蔬菜称完重量,贴好标签后,又晃到了旁边的肉类区,称了一斤鸡翅,这让跟在她身后的卫流瞳心情稍感安慰,至少自家姐姐没打算真把他当成兔子喂。 然而,卫流馨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直接让他的笑容凝固了: “等着啊,姐姐回去给你做加多宝鸡翅。” “什么鸡翅?” 卫流瞳感觉自己幻听了。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幻听了。 “我是说,加多宝鸡翅。” 一句简单的重复,令卫流瞳的灵魂瞬间如坠冰窟。 “安啦,很好吃的,绝对不是黑暗料理,”卫流馨安慰着他,“我在网上查过攻略” “就问一句,姐,你以前试过么?”卫流瞳打断了她。 “这倒没有,”卫流馨有些气弱道,“可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算了,您老人家开心就好,”卫流瞳认了,“做吧做吧。” “嗯嗯,”卫流馨美滋滋道,“那跟我去买加多宝吧。” 卫流瞳看着自家姐姐欢脱的背影,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货是打算弑弟证道啊! 于是乎,他决定自救。 “姐,你去吧,我打算买点别的,咱们待会儿在收银台碰头吧,行不?” “嗯,好啊。”卫流馨痛快地答应了。 第十五章,烽火阿厨宫 “我去,眼球,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在收银台排队结账的卫流馨,看着自家弟弟推着的购物车被塞得满满当当,诧异地问道; “我已经买过菜了啊,你干嘛还买?” 我能告诉你、我是不相信您老人家能炒出正常人吃的菜吗? “当然是为了以后几天提前储备啊,总不能天天来超市吧。”卫流瞳淡定解释道。 “嗷,有道理,”卫流馨点了点脑袋,“那,这把锅铲,还有这口锅呢?” 我能告诉你我是怕您老人家把家里的锅玩炸了吗?而且,假如真的连锅都阵亡了,锅铲岂有幸免之理? “家里的铁锅用的时间太久了,油垢弄不掉,干脆换一个。”卫流瞳再次淡定解释道。 “嗷,这样啊,”卫流馨猛然拍手,兴奋道,“那我回去用新锅炒菜怎么样!” 卫流瞳心里顿时一慌,心如电转:“呃新买的锅处理起来及其麻烦,得用肥肉涂抹,再用热水冲烫,来回好几遍才能用呢,估计没等弄完咱俩就先饿死了。” “那还是算了。”卫流馨的语气有些小失望。 卫流瞳松了口气,还好我机智,一口新锅不便宜,可不能让您老人家轻易祸祸了。 “话说眼球,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卫流馨好奇道。 “啊,我玩失踪那几天认识了一个厨子朋友。”卫流瞳抛出了屡试不爽的糊弄理由。 “你到底认识了多少朋友啊?” “来自五湖四海,囊括各行各业,保守估计的话,有几百个吧。”他淡定道。 “嘁,谁信你。”卫流馨小声嘀咕道。 卫流瞳笑了笑,没说话。 姐弟俩结了账,回到了家,绝命毒师连鞋都没换,拿着原材料就冲进了制毒现场咳,我是说,卫流馨拿着原材料冲进了厨房。 卫流瞳不慌不忙跟了过去,心里很踏实——老子连锅都买了,还怕吃不上饭? 他没有走进厨房,只是靠在门框边,远距离观察自家姐姐的表演;古人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是靠得近了,万一这位黑暗料理界的杠把子舞出一套乱披风刀法又没收住、将他的胳膊腿削掉几个,就太不和谐了。 万一削掉的还不止胳膊腿,那就更不和谐了。 “卫家的晚餐,是从洗菜开始的,为了防止菜叶上有泥土残留,卫御厨用出了她独有的‘睡你mb今夜让我们一起嗨’手法,让蔬菜们也体验到了摇头丸嗑多了是什么感觉” 嗯,标准的舌尖上的华夏播音腔。 “去,别捣乱!”卫流馨嗔了他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脸的专心致志,可以看得出来,她确实对这份下毒做饭的事业抱有极大的热忱。 将菜认认真真地反复洗过几遍,卫流馨自信满满地抽出柜子里的案板,就要开切,观察许久的卫流瞳赶紧教廷了她:“等等,那块是切肉的案板吧。” “嗯?”卫流馨根本没想到这茬,迷茫道,“我不知道啊” “你闻闻。” 卫流馨依言将小鼻子凑近了案板,果然闻到了一股肉腥味,脸上顿时一红。 “反正最后都是要在一口锅里炒,有什么区别啊,真是的” 虽然嘴上不输阵,她还是乖乖地找出了切菜的案板。 “这次没问题了吧。”边说着,卫流馨边用朴实到感人的刀工将芹菜切成了长短不一的小段。 “姐啊,那芹菜得去根儿。” 卫流瞳悲伤地捂住了眼睛。 “哦哦。”卫流馨的脸上又是一红。 “赵子扬以后要真和你结婚了,能活到三十都算他是喜丧”卫流瞳小声嘀咕道。 姐弟俩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里,赵子扬就是卫流馨的早恋对象。 “哎呀!” 卫流馨炸毛了,对着门外一指,“出去玩手机去,老老实实等着,别在这里碍事!” “还是别了,”卫流瞳叹了口气,“留在这还能给您提点参考意见,我要是走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你那都是凡人的做饭方法,没什么参考价值。”卫流馨摆了摆手。 “对,您那是神仙的做法,吃完了保证我直接上天” “你说什么?”卫流馨貌似没有听清。 “没事,我西北风灌多了有点上头,胡言乱语呢。”卫流瞳正色道。 “没事就出去~!”卫流馨连拉带拽把他赶出了厨房,顺手关上了门。 得,这次彻底没希望了。 卫流瞳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走到客厅,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刷起了微博,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姐姐弄出来的玩意有多难吃,都得把它吃下去,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番心意,不可辜负。 嗯至少尝上几口。 这念头刚一升起,他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还是一口吧。 ovo 几分钟后,厨房里突然传出了嗡鸣声,卫流瞳楞了一下,随后心中有些欣慰:看来老姐还是靠点谱的,她至少没忘了开油烟机。 这么一想,卫流瞳的心中又多了些期待。 秉持着这份期待,他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刷微博上。 话说回来,微博这玩意,明星永远都能占据大半江山:恋爱了,结婚了,生子了,出轨了,离婚了。 哦,还有离婚后反目互怼,恨不得掐出狗脑子来。 戏里戏外,皆是戏。 偶尔会有几条关于民生社稷或者社会事件,翻起几丝浪花,抑或热极一时,待它过个十天半月,便重新归于沉寂。 仔细想想,近几百年来的世道,可不皆是如此: 但凡赶上太平盛世,无论居于亭台楼阁的达官显贵,还是市井栅栏下的升斗小民,日常谈及的内容,大多都是那些名动天下的歌姬名妓;昨日还与哪位富家公子凑在一起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转眼间、今天又跑去和哪家穷书生芙蓉帐暖,共度春宵;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卫流瞳的嘴角咧了咧,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别的不敢说,这瓜可是吃了不少。 当然了,封建王朝的天平盛世,一般不会长久。 突然有一天,人们开始不关心这些了,转而去讨论枪有多尖、刀有多快,马有多壮、士有几人,那就说明这世道要变了,也许变得更好,也许变得更烂。 突然再有一天,人们连这些都不关心了,仅仅只去思考如何才能活着,那就说明,这世道,倾了。 宋恭宗一朝如此,崇祯帝一朝,亦是如此。 还有 等会儿。 卧槽,什么味儿!? 第十六章,大甩锅之术 就在卫流瞳怀古叹秋的时候,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已经悄然统御了室内的空气。 察觉不对,他迅速起身,向着厨房望去——然后,发现不只是味道,还伴有诡异的白烟,正在透过门缝往屋内渗透。 怪不得这倒霉孩子知道开油烟机! 情急之下的卫流瞳直接缩地成寸,客厅里的残影还没有消失,人就已经到了厨房门前,拧开门,浓烈的白烟立即将他湮没;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镇守烽火台的岁月。 好在这烟来的猛散的也快,找到了宣泄口后,没几秒就跑得差不多了;卫流瞳往燃气灶上看去,果然,灶上的炒菜锅,依然在冒着袅袅炊烟,看它的模样,明显是刚刚进行过剧烈的化学反应,恐怕生成的物质都是元素周期表后几位的。 没关系,至少老姐还完整,厨房也没有化作历史的尘埃,真正的牺牲者只有一口锅而已,小问题,不用慌。 卫流瞳强行安慰着自己。 至于卫流馨,此刻她正猫在厨房的阳台上,与老旧的窗户艰难地进行着斗争。 “行了,别费劲了,风吹雨打了十几年,早就锈死了。”卫流瞳没好气道。 卫流馨顿时一僵,怯怯地转过身,双手背后,装作四处看风景,就是不和自家弟弟的眼神对上。 “说吧,怎么回事。”卫流瞳觉得有点头疼。 “就是,那个,哎唔” “赶紧着!” “我学大厨颠锅来着”卫流馨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 “然后就把火苗颠进锅了对吧。” 喵的,干嘛这么直接! 她无可奈何地点头。 “我猜猜,你不开门反而跑去和窗户较劲,是怕糊味散进客厅让我闻见?” “嗯。”卫流馨的声音还不如蚊子哼哼。 “唉,出去吧,我收拾。”卫流瞳叹了口气,不再看她,而是端起了锅,对着黏在锅底的黑色物质细细研究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 卫流馨在经过自家弟弟身旁时,发现他的目光如此认真,终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不就是些烧焦的韭菜,干嘛这么专心? 卫流瞳皱着眉头,缓缓开口:“我在想啊,你说这植物埋入地下、经过几百万年才能形成石油,可让你这么一弄” 他扯了扯那貌似菜叶的玩意,粘性十足:“直接免去了几万年的演变啊,瞧瞧,都黑透了。” “哼!”卫流馨的羞愧一扫而空,愤愤地走出了门。 “记得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卫流瞳嘱咐道。 “知道!” 他摇了摇头,走到阳台,随意一推,随着传动轴上的铁锈剥落,只见卫流馨拼了双十一抢购的力气才能扯开一道缝隙的窗户,直接被扩成了九十度,连窗框都有些微的变形。 待烟雾基本散尽,他走回厨房,看着那口经历了锅生不可承受之痛的凄惨黑锅,怔然了会儿,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拯救它的念头。 兄弟走好,下辈子投胎记得换个人家。 默哀了一秒钟后,卫流瞳拿出了自己的新锅,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庆幸。 诚然,处理新锅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好在材料齐备:热水很快就能烧好一壶,至于涂抹用的肥肉,卫流馨在超市结账之前心血来潮去挑的那块五花肉,完全可以满足要求。 在买肉这方面,这二货姐姐依然保持着八十年代的朴素价值观,那就是越肥越好;于是乎,超市里最无人问津的一块大肥肉就这样被她挑走了,当时卖肉师傅的笑容及其灿烂。 啊,或许就连那头已经在九泉之下的二师兄,知道自己的肥膘没白长后,估计也能欣慰地阖眼了。 这时,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来咯!” 卫流馨噔噔噔跑去开门:“哟,吴大爷,您怎么来了?” “我刚才在楼底下下棋来着,抬头一瞅发现你们家冒烟了,担心出事,就上来问问,”吴大爷担心道,“不是着火了吧?” “呃(-w-;)没事!” 卫流馨的语气有些慌张,压低了声音解释:“就是,就是就是我弟弟做饭,不小心把菜烧糊了,哈哈(*/w\*)。” 卫流瞳:“” “哟,那可得多加小心,”吴大爷说完,又关心道:“原来你们姐弟俩还没吃饭呐?要不收拾收拾,上我那吃去?” “不用啦,我们已经吃完了,我做的,”卫流馨的瞎话越编越顺畅,“我嘲笑他没有下厨的天分,结果这家伙不信邪,非要动手试试然后就这样了,正难过地收拾残局呢。” 卫流瞳:“” “哎,这小子能有这份心气,那是好事,你这当姐姐的应该鼓励,可别泼冷水;当然了,安全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吴大爷砸了咂嘴:“这样吧,我进去帮你劝劝他” “哎哎哎,您别!”卫流馨顿时慌了,“这家伙的性格我清楚,要是让他自己待着,很快就能调整过来,可要是让您这种长辈知道了,保不齐会难受一周;” 她苦口婆心道:“所以,您老就让他一个人顾影自怜一阵儿吧。” 顾影自怜是这么用的? 话说,我要不要在饭菜里加点料,让老姐明白明白“为何你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你对这马桶爱得深沉”? 卫流瞳陷入了沉思。 “知道了,那我就不添乱了,继续跟楼下几位下棋去。”老爷子了然一笑,转身就要下楼。 “这事儿您知道就行了,可别和其他人说啊。”卫流馨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丫头,把门关上吧,记得锁好喽。” “嗯嗯,吴大爷再见(w)~!” 卫流馨关上了门,松了口气。 “姐。” 从厨房里飘出来的一个字,让她浑身一颤。 “怎,怎么啦?” “刚才谁来了?” “这个是送快递的,敲错门了!” “哦,我还当是误会咱家着火的楼下大爷呢。” “”卫流馨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可言语上却义正辞严,“怎么可能,你想太多啦!” “这样啊。” 半晌过后,厨房里依然没有传出其他的疑问,卫流馨慢慢放下了提着的心。 呼,还好我聪明,糊弄过去了。 她吐了吐舌头。 第十七章,烽火硝烟,皆为黄土 “噔噔噔噔” 卫流馨是被厨房里传出的切菜声吸引过去的。 当她拧开门时,映入眼帘的仿佛是一位专业的大厨,表情专注,下手稳准,菜刀的刀刃与案板间的碰撞声带有某种奇特的韵律,令人听起来很舒服。 “唔” 卫流馨抿起了嘴,表情很是挫败,她看出了其中蕴含的天渊之别——如果说自家弟弟是中华小当家,那自己简直就是只未开化的猴纸。 卫流瞳瞟了她一眼,有些好笑:“羡慕了?” “才没有!”卫流馨依然嘴硬。 “没有就出去等,把门关上。” “就不,我就要在这儿看着。”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好吧,那您看着的同时,不如顺便把锅刷了?”卫流瞳提议道。 “我出去。” 嗯,不倔强了。 卫流瞳的做饭速度很快,刨去开锅的时间,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半个多小时,就炒出了三盘菜;至于主食,则是用蒸锅热了几个馒头。 卫流馨的表情很是复杂。 “别光愣着啊,尝尝。”卫流瞳催促道。 卫流馨夹了一筷子鸡蛋西红柿,放进嘴里,然后瞪大了眼睛:“跟老妈做出来的味道不一样哎。” “我记得你爱吃甜的,多放了点糖。”卫流瞳笑着说。 是的,这家伙是个甜食爱好者,然而之前一直掌管厨房大权的卫妈却截然相反,任何饭菜都喜欢搞成咸口的;对此,卫流馨抗议过几次,然而每一次都被无情镇压了。 说完这句,卫流瞳也抄起了筷子,准备吃上两口;虽然他不饿,可多少还是要装装样子。 嗯,看来我的手艺还行,没退步,卫流瞳很欣慰。 吃了几口,突然感觉气氛不对,抬头一看,卫流馨正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了?” 卫流馨不说话,滞了几秒,突然伸手揪了他鼻子一下。 “是真的啊” “怎么,以为我是妖怪变的?”卫流瞳打趣道。 容貌依然熟悉,可气质确实那样陌生,这种矛盾感,让卫流馨有些无所适从。 “失踪的这几天,你是不是被绑去当厨子了?” “哈,比当厨子可刺激多了。”他的声音有些戏谑。 “嗯?” 卫流瞳扔下了筷子,向后仰去,让自己陷进沙发的坐垫中,望着天花板:“杀倭寇,守边关,军师祭酒,封侯拜相。” “嘁,就知道胡说八道。”卫流馨自然不信。 然后,她就陷入了沉默中。 “弟。” “你吃错药了?”卫流瞳惊奇地看着她,这货对我的称呼还有如此友好的时候? “我这个姐姐,是不是当的特别失败啊?” 说这话的时候,卫流馨的眼圈有些发红,声音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啊,又傻又笨又呆又懒对了,还早恋,完全违背了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的精神” “喂,你认真点!” “可,你是我姐,”卫流瞳悠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嗯,积了一层灰,是该擦擦了。 “这就够了。” “什么鬼啊,答非所问的”卫流馨如此嘟囔着,可她对于这不是答案的答案,却感到非常满足。 “行了,”卫流瞳撂下筷子,站起身,向着他的房间走去,“吃完饭记得收拾了,厨房那堆残骸,如果搞不定就留给我。” “诶,你不饿啊?”卫流馨好奇道。 “嗯,这几天食欲不太好,有点累。”话音未落,他已经关上了房门,将卫流馨带着探究的目光一同阻隔在了门外。 从上午踏进家门那一刻起就没有闲着,一直忙活到现在,未曾想父母在他归来的第一天就要离开,这也就算了,还被二货姐姐拉去超市,还要做饭,收拾她的烂摊子,简直无情 不过。 终是回来了啊。 携着从心底涌出的喜悦,他的目光向着窗外眺去,穿过层峦叠嶂的水泥丛林,看着那把世间染成金黄、正在从地平线缓缓沉降的夕阳。 恍惚间,地面开始颤动。 渐渐的,幅度越来越大。 将军,草原鞑子杀过来了。 “嗯,这帮畜生数量不少啊。” 吾等当如何? “弩兵上箭,枪兵列阵,让他们有来无回!” 杀气腾腾的挤出这句话,卫流瞳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他的房间没错,床,书架,还有书桌,简单又温馨。 床上的棉被被叠成了豆腐块,一看就是当过兵的卫爹的杰作,书桌上则扔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教辅书。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里不是大漠,身边没有杀气腾腾的军士和挥舞的旌旗,远处也没有衣不蔽体、嘴里发出奇怪吼叫、像狼群一样扑过来的鞑子们。 自然而然的,更没有什么出声询问的近卫存在,那只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特么的这人就是贱啊,当初在战场上几次三番以为自己回到了家,差点丢了命;现在真回来了,反而又不适应了。” 他苦笑着阖上双眼,半晌,摇了摇头。 “不管是脸还是铠甲,都模糊不清啊也不知道是汉时,唐时还是宋时的部下。” 可不管是什么朝代,都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 卫流瞳不再去想,他搬来椅子,安然注视着太阳消逝,就像注视着一段旅程的结局。 房间内的最后一丝光明也被悄然而至的黑暗吞噬了,可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恍然不觉。 “怎么不开灯?” 随着熟悉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啪”的一声轻响,随后,光明重新主宰了房间。 卫流瞳的眼睛眯了眯,一抹血红一闪而逝。 “忘了~”他漫不经心道,“跑我这屋干啥来了?” “喂喂,什么态度啊,没事我就不能进来了?”卫流馨故作不爽地推了他脑袋一下。 用无理取闹表达关心,还是这幅别扭的性格,一点没变。 “我刚才给班主任打过电话了,说了你明天回去上学的事。”她继续道。 “我靠,”卫流瞳无语道,“这事着什么急啊,就不能让我再摸几天鱼,缓解一下受到刺激的幼小心灵” “我可没看出来你哪里幼小了,”卫流馨气呼呼地叉腰道,这家伙要是真受刺激了,也就不会和她拌嘴了。 第十八章,此夜无眠念故人 “还有你的校服——”卫流馨拉长了音调,肯定道“也找不回来了吧?” 校服是啥玩意来着? 要说铠甲倒是还能翻出来几身。 “嗯,化成历史尘埃了。” “我就知道,明天去后勤处再订一身吧,跟老班解释一下。”卫流馨感觉自己像个絮絮叨叨的老母亲。 “听你的。” 卫流瞳阖着双眼,老神在在道。 卫流馨瞧他这幅老气横秋的做派,总觉着有些违和:这家伙压根不该穿运动服,应该蓄把胡子,换身中山装,杵个龙头拐杖,手里再转俩石球,这样才对。 “你就像个老头儿一样。”她吐槽道。 “我这不是累了嘛,这第一天回来,就又是帮爸妈收拾行李,又是给你做饭。” “呃,”卫流馨自知理亏,赶紧岔开了话题,“那就别在这傻坐着了,赶紧睡觉去。” 她把卫流瞳弄到了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又把椅子放回原位,关上灯,出门之前,还特意嘱咐了一句:“不许偷玩手机啊,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学呐早饭明天我给你买回来。” 轻轻带上了门,卫流馨感觉自己更像个老母亲了。 走出卫流瞳的房间后,她踌躇了一番,脸上犹豫不决,最终叹了口气,认命地挪进了厨房,开始收拾她造下的烂摊子。 听到厨房的动静,卫流瞳睁开了眼,摩挲着身下的床铺,脸上却一片无奈:“这么软的床垫,怎么睡得着啊。” 利落起身,下了床,直接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头,感受到那种坚硬的充实,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些。 好像还少些什么 思索了一番,他又拽过椅子,将椅子腿抱紧怀里,才终于觉得安心。 就像往昔,他靠在军帐的柱子旁,怀里抱着长枪安眠的模样。 唉。 熬了几千年,烂日子都过惯了,好不容易又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反而受不了了。 这可能就叫贱得慌吧。 将丢人的想法驱赶出脑海,卫流瞳慢慢陷入了休眠。 夜深了。 万家灯火一一熄灭,小区里已是一片漆黑,外面早就没了动静;半小时前,当卫流馨拖着疲惫的步伐蹭进了她的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现在,应该是睡沉了。 卫流瞳则睁开了眼,叹了口气。 睡不着啊。 既然睡不着,就找点事情做吧。 他的眼睛视黑暗如无物,所以不必开灯,安静地走出房间,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果然在这。” 一瓶还剩下大半的牛栏山二锅头,就放在架子上。 卫爹好酒,且尤其喜欢高度数的烈酒,还必须要喝冷藏过的,据他自己形容,只有品味过那冰火相杀的口感,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对此,卫妈只能对姐弟俩吐槽你们爹这是嫌自己作死作的不够大。 提起酒瓶,卫流瞳出了家门,顺着楼梯一路往上,来到了自家楼顶。 他坐在楼檐上,双腿悬空,望着远处商业街的灯火,感受着飒风肆过耳旁,拿起冰凉的酒瓶,直接灌了一大口。 哇! 他只咽下去半口,剩下的半口,被他扭头吐在了地上。 即使他的味觉神经还未从长眠中彻底恢复,却还是遭不住这份刺激;毕竟古代的酒水度数低,像那种号称三碗不过岗的,也只是比啤酒过分一些罢了。 呸,这玩意也是人喝的 老爹可真nb啊。 半口烈酒淌过喉咙,入了胃里,劲头却径直往上升,钻进了他的脑海,化作一把钥匙,打开了那记忆深处藏匿的门扉,放出了旧日的故人。 有些清晰,有些已经模糊不清; 有些恍如昨日,有些已经快要烟消云散。 历经沧桑,头发花白的老人,盘坐在几案后面,冷峻如山。 “将军,值得吗?”卫流瞳低声问道。 “为了大王日后能横扫六合,值得。” “倘若日后,那数以万计被埋葬的冤魂前来索命,您,又当如何?” “我既然敢做,“老人平静道,”就从来没想过善终。” 画面猛然崩碎,化为混沌,混沌久聚不散,渐渐的,演变成另一幅景象。 雄姿英发的猛将,身着黑色玄铠,策马狂奔,气势如下山猛虎。 “子语,一颗胡头,一个铜板,意下如何?” “天王,还是不了,“卫流瞳笑的猖狂,”我怕您,拿不出那么多铜板!” “哈哈哈哈,好!” 如同走马灯般,景色再次变换。 “子语,此辱不报,枉为人哉!” “玄策,前方百里便是那尼泊尔,待我们借得五千骑兵,荡平了它天竺!” 一位故人,一杯烈酒。 看也不看,只随意地向身后一抖,地面上便留下了一道水痕。 可即便他再节省,那一瓶酒也在短短几分钟内挥洒一空,一滴不剩。 这要是让卫爹看到,非锤死他这个败家子不可。 又怔了一阵儿,他摇摇头,一个后空翻,悠然落地,拍了拍手,自顾自道:“就到这吧,剩下的,待我日后有空,寻遍你们的山川故里再说嗯,寒暑假也许要补课,估计要在高考以后了。” 对了,妈耶,我还要高考呢。 靠(‵o′)凸 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准备回去。 “嗯?” 敏锐地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他的动作不禁一缓,妖异的红从瞳孔绽放,又瞬间收敛。 原来这倒霉孩子没睡觉啊 这么说来,我刚才的模样,怕是都被她尽收眼底了。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高中生里还有受不了学业压力跳楼自杀的呢,像我这种半夜不睡觉跑到楼顶发发神经的,只能算常规操作。 这么思考着,卫流瞳放缓了脚步,悠悠然地晃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又靠回了原来的位置,静静等待着第二天的天明。 翌日。 天边刚透出一丝晨曦,门外便有了动静,卫流瞳站起身,走出了门。 “早啊,姐。” 一边按照扁鹊教的方子舒展着身体,他一边与睡眼惺忪的姐姐打着招呼,“早饭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啊。” “啊?”听到询问的卫流馨清醒了些,幽州的四月乍暖还寒,她本来也不太想动,虽说昨晚承诺去买早饭,可既然卫流瞳这么主动 她眼珠转一转,假客气道:“别了吧,哎呀还是我去吧,昨天不是说好了” “哦,那你去吧。” “我”卫流馨僵住了,要不要这么实在啊? “赶紧说,想吃什么。”卫流瞳又问了一遍。 “哦,”她老实了,“一屉小笼包,一碗馄饨,嗯再来一个炸糕,一根油条。” “真能吃啊”卫流瞳不由得感叹道。 果然还是这熟悉的姐姐,早上刚起,饕餮附体。 “嗯?”卫流馨的眉毛挑了挑。 “没事,我去去就回。” 像这种上个世纪建成的居民楼,一层分为两截,每截又是八级阶梯,卫流瞳轻轻一跃,脚步一转,再一跃,便下了一层,落地轻盈无声,恍如鬼魅。 说实话,要不是怕他人瞩目,他就直接从自家窗户跳下去了。 出了小区正门左转,百步不到,就能看到一排门脸房,很多都是卖早点的,这个时间已经忙活起来了。 姐弟俩常去的地儿是一对刘姓老夫妇开的,生意一直很好,除去屋内坐满了人不说,外面也排上了队。 排过了前面几个人,轮到卫流瞳了,他怀念的笑笑,抱拳躬身道:“刘乡耆,好久不见,您的身体,可还安好?” “象棋?什么象棋?” 刘老头一脸懵逼。 “口误,口误,咳,刘大爷好。”尴尬的咳了一声,卫流瞳递过去一张纸条。 第十九章,也真好啊 刘老头是人上了岁数记性就不好的典型例子,无论是谁,只要点的东西超过了三样,准能记错;按理说这个点来吃饭的都是待会儿要去上班的,应该早就被弄得烦了,可方圆数里,还就只有这对老夫妇的早点做的最好吃。 也许作为一个厨子,手艺高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吧。 卫流瞳多聪明啊,他拿了张纸,把自家姐姐想吃的东西全写的明明白白,就不信这老头还能搞错。 然而。 “啥啥啥,你这写的都是些啥(⊙_⊙)?” 嗯? 看着刘老头满脸迷茫不似作假,卫流瞳也迷茫了,什么情况这是? 他拿回执条,定睛一看,脸色愈发不解:自己这一个个字写的横平竖直的,莫非老头不识字—— 哦。 他恍然大悟。 自己写的,全是隶书。 艹。 这就很尴尬了。 想当初,他在秦皇汉武时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以文人的身份,当过太守,混过县令,还在曹孟德手底下管过后勤,那时候流行隶书,他经常是一边抄着竹简,一边骂着街,直到魏晋以后,楷书才逐渐形成发展。 可是晋朝以后,没过多久,北方就乱了,匈奴人,鲜卑人,还有羌人 自那时起,卫流瞳的手里,就鲜少再抓起过笔,于是他写隶书的习惯,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可以后还是要逐渐改回来的。 卫流瞳把纸条搓成一团,揣进口袋:“得了,大爷,还是我给您念吧,您记一下。” “小卫啊,别怪我唠叨,”刘老头却语重心长道,“这高中啊,一定要养成好的习惯,尤其是写字,可不能学这些鬼画符,以后” “deideidei,您老说的都dei,”卫流瞳头疼地打断了老头,“咱快点吧,我这还着急上学呢。” “行吧,吃啥?”刘老头咂咂嘴,问道。 五分钟后。 “大爷,这豆浆不是我的。” “哦,对,”老头一拍脑袋,“我记错了,应该是这碗胡辣汤” “胡辣汤也不是。”卫流瞳很无奈。 “哎呦,你瞧瞧我这记性,真不行了,”老头有点尴尬,干脆大手一挥,“得了,都拿走吧,今儿就当送你的,也别给钱了;还有,我记得你那个姐姐挺能吃的,肯定浪费不了。” 哦豁,看来这倒霉孩子的饭桶属性已经出了名了。 卫流瞳摸摸鼻尖,提起袋子,打趣道:“别人家卖东西,都是缺斤少两,到您这可反过来了,也不怕亏死。” 老头乐了:“这仨瓜俩枣的,还能亏到哪去?” “行吧哎,等等,您肩膀上怎么脏了一块,蹭到哪儿了?” 说着,卫流瞳伸出手去,帮老头掸了几下。 “有吗?”刘老头好奇道,“我没记得自己蹭到什么了啊” “不是,我看错了,那是您衣服上的花纹,”卫流瞳笑笑,也不再耽误了,“走了啊大爷,家里人还等着呢。” “去吧。”老头朝他一摆手,转身又忙活起来。 二十分钟后,老头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我这脑袋似乎清楚了些? “姐,出来吃饭。”卫流瞳把早餐放在了餐桌上,喊道。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他。 诧异的卫流瞳走到了他姐姐的房门前,敲了敲,又喊了一声,却依然没回应,干脆一把推开—— 原来,卫流馨又缩回了被子里。 睡的极其安详。 我靠,我下楼给你买早餐,你却在这睡回笼觉? “唔!” 卫流馨是被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憋醒的,她愤懑地睁开眼睛,对着跟她鼻子下毒手的卫流瞳就是一套张牙舞爪,只可惜伤害为零。 “你再墨迹会儿啊,那位白衣渡江就该冲上来骂街了。” 白衣渡江,原名吕萌,卫家姐弟俩的同班同学,是卫流馨的闺蜜,打小学认识后一块长起来的;而自从三国杀流行以后,她就多了这个外号。 这孩子习惯早上在姐弟俩小区门口等着,和他们一起上学。 “别提了,在你走丢了以后的第二天,她就把我始乱终弃了,说是以后要独自上学,学会自立自强。”戏精上身的卫流馨,抱着膝盖,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什么词儿啊这是,人家都陪你那么些年了,还不许寻个新欢了?”卫流瞳打趣道,“行了,紧着吧,吃完了饭咱们赶紧上路。” “这话听着怎那么别扭。” 嘟囔着,卫流馨坐到了桌子前。 “不过吕萌她最近确实有点奇怪,下课喜欢一个人发呆不说,偶尔跟我聊天也总是欲言又止的。” “谁还没个自己的私事,正常。”卫流瞳闭目养神。 “可我就是好奇” “这人啊,难得糊涂;与人相交,别老是穷根究底的,不好。”卫流瞳老神在在道。 “” 卫流馨决定不再搭理这个老气横秋的家伙,开始专心对付早餐。 待她吃完早饭,姐弟俩背起了各自的包,便下了楼,准备骑自行车去上学。 自行车啊,我都有几千年没摸过这玩意了。 边怀念着,卫流瞳边伸出手去,可就在他触碰到车把的那一刻,脑海里却嗡的一声。 尘土飞扬,残骑碎甲,嘶喊混着哀嚎,血光飞溅 “怎么了?” 卫流馨担忧的询问让他猛然惊醒,眼神闪烁几番后,才归于平静,随便找个借口道:“没事,只是昨天晚上突然醒了,跑天台上浪了一圈,顺带喝了老爹留下的酒” “嘿,说起这个,我还没骂你呢,”卫流馨气愤道,“昨天我看见你上去了,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屁孩子刚十六岁!才刚初中毕业就学会喝酒了,还是喝白酒,你” “停!”卫流瞳突然发现,自打他从古代转过一圈后,身边的人都变得啰嗦了很多,“我错了,我反思,我改正,大姐,您再叨唠两句,咱俩的早自习就要在门外站着上了。” “哼╭(╯^╰)╮,”卫流馨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放他一马,“那还不赶快!” “以后不许再喝酒了啊。” “知道你好好骑车。” “听到没!” “知道了!” 可真烦啊 卫流瞳小声嘟囔着,突然,他又笑了。 也真好啊。 第二十章,缘,妙不可言 三,二,一,零。 长达两分钟的红灯总算是结束了,令人心焦的红换成了令人舒心的绿,候在斑马线上的众人迫不及待地动了,卫流馨一马当先: “眼球,快点!” “知道了。” 卫流馨在前边开路,卫流瞳在后边跟着。 一如曾经。 可这次的苏醒,却有些不太对劲啊。 他的眼睛虽然在盯着前方,然思绪早已经飘飞到远处: 从昨天下午到刚才,一天的功夫不到,就产生了两次幻觉,还都是在战场上领兵苦战。 可就他以往苏醒的经验来说,除去穿越前的记忆,自商周那时起,任何关于古代的记忆,都会随着他走出陵寝、重入红尘才会一一浮现,这个过程会很漫长,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 可这一次却非常神奇,不仅刚醒那会儿就能记起鲁班老头和花姐,在喝了老爹的酒后,甚至还能想起白将军、冉天王和玄策他们,再加上这两次的记忆闪回 莫非 老爹的酒是特么假酒? 唔,这个可能性不大,要不然老爹早就进医院洗胃了。 卫流瞳嘴角一挑。 抑或是某位大能,借助这两次片段暗示我的未来充满血雨腥风? 呸。 你会个锤子的暗示。 不管了。 早些想起来也好,省得日后纠结。 不知不觉间,姐弟俩已经到了校门口。 推车进入校门,首先望见的,是一块写着‘日出之阳’的巨石,其中‘日’字恰好被挡住了,挡住它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教导主任。 这是他的习惯:从校门打开的那一刻,到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之前,这段时间内,他会一直候在这里,仿若守卫极乐净土的金身罗汉,宝相庄严。 据他本人被校报小记者采访时透露,这样做比较有仪式感,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为年级主任的责任。是多么重大。 其实都是扯淡。 这家伙的目光看似和蔼,实则盯着每一个学生的脑袋,有那么几个发型处于合格与不合格之间的边缘人士,在被这位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扫过时,皆会炸起一层汗毛,无一例外;而当他们有意无意地扫过这位老哥的口袋、发现它微微鼓起时,更是噤若寒蝉,生怕遭了祸害。 因为大家都清楚,教导主任的口袋里,可是藏着他家祖传的手推子。 既然谈到祖传,就不得不聊聊这位老哥的经历。 老哥姓施,单名一个传(二声)字,往上倒八辈都是理发匠,据说当年慈禧太后跑到热河的时候,还特意带着他的祖先,此事也不知真假,可一门手艺既然能传承百余年,也很是可以说明问题了。 施传主任是家里的独苗,按道理他是应该继承家里的祖业,做一个头发上的艺术家,再者说,这用手推子理发的方式,完全能算一份非物质文化遗产,不丢人;可有些时候吧,理想并不能成为现实,因为施主任他根本没那份天赋,挨过自己爸爸和外边客人无数回骂后,终于心灰意冷地明白,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于是毅然弃推从文,进了师范,准备日后当个教书育人的老师。 数十年过去了,施老师混成了施主任,主抓学校纪律。 他还记得自己当年被提拔成主任的那一天:白天被领导勉励了一番,下班又去和朋友喝了酒,晚些时候,到了家中,临睡前,他翻开了那本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 当他看到关于仪容仪表的那一项,对男女学生发型与长度的具体要求时 那是热泪盈眶啊! 本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某些梦想,哪曾想到,兜兜转转了几十年,那原本遥不可及的存在,居然回到了自己身边,伸出手,就能碰到。 这叫什么? 这叫天意啊! 从那天起,一中学子的噩梦,开始了。 刨去艺术生,剩下的,无论是谁,无论怎样的学生,无论是班里的刺头还是学霸,是即将高考的大佬还是才踏入校园的萌新,只要发型有问题,年级主任就会翩翩而来,亲自教推荐理发的四个场所,还特意叮嘱:如果学生觉着时间不充裕或者理发价格昂贵,他也可以亲自提供理发服务。 遇到这种情况,大部分学生都会发挥躲避危机的本能,自己去寻一家理发店修剪;然而林子大了什么傻鸟都有,这不,出现了一位不信邪、性子还倔的学生,硬要让施主任给他理发。 施主任自然是欣然从命,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那发型啊,怎么形容呢既有毕加索的立体主义,也带着些马列维奇的构成主义,就连康定斯基那趋于野兽主义的风格,竟然也能看出些许。 翻译过来,就是抽象到不似人形。 那学生拿过镜子一照,当时就被感动哭了,哇的一声就冲出去了,仿佛艺术给了他无穷的力量,那是谁也拦不住他,就连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也只能宣告折戟沉沙。 学生从学校跑回了家,给他父亲打去电话,寻死觅活的要转校,未果,就退而求其次地要求请俩礼拜假,不答应就跳楼,其父无奈,只好应了下来。 施主任自此一战成名。 从历史的角度讲,这是广大一中学子对待发型规定的态度、由抗拒学校管理到主动定期修整的重要转折点;若是从施主任个人的角度出发呢,这位学生可是唯一一位理完发后自己痛哭而不是把他骂哭的服务对象,那是有重大意义的! 唯一让他觉着遗憾的是,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学生让他剃过头,使得他空有一身改头换面的手艺却无从施展,令宝推蒙尘,着实是让人哀婉悲叹。 唉。 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施传主任不禁一声叹息。 怎么就不能再出现个眼瞎慧眼如炬的学生,让我一展长才呢!? 咦? 这么不禁念叨? 看到走入校园四处观望的卫流瞳,他的眼睛一亮。 “那个学生你过来,对,别看了,就说你呢。”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学生听个明白,他们不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将目光聚集到当事人身上。 卫流瞳却是无所谓。 “你这头发有点长啊。”施主任啧啧两声,说道。 “确实长了些,”卫流瞳微微笑道,“过些日子就去修剪。” 即使这多事的主任不提,他也打算去剪个头发,毕竟,虽说他穿越了几千年,可在外人眼里,却只是失踪了一周而已。 一周的时间内,头发不可能长到这种程度,若是他人好奇问起来,还要找理由解释,也是麻烦。 “过几天啊”主任对他的说辞有些不满,“还是今天晚上就去吧,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在学校里晃荡,影响不好。” 他顿了顿,眼睛里蕴含着某种明显的期待,又开了口:“或者,我” “就听您的,”卫流瞳打断了他,笑了笑,“今晚就去。” 你让我说完再拒绝也行啊! 什么学生这是! “去吧,”施主任不爽地挥手,撇了眼卫流瞳的头发,仍是有些不甘心,再次告诫道,“记住了啊,今晚就去,要是明天还让我看到,我就亲自给你剪。” “是,记住了。”卫流瞳恭敬地态度令他觉得索然无味。 不是艺术生,还敢留这么长,本以为是个刺头,谁知道这么听话 施主任腹诽完,又觉得有些疑惑: 只是那发型,我好像在哪见过,有点像我爷爷的手艺? 就是还少点什么; 如果效仿古人,在头顶弄个发髻 施主任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卫流瞳也觉得他很熟悉,只不过熟悉的,是他这张脸。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上辈子死之前,还特意去理过一次头发,给他理发的人是个唯唯诺诺的老头,对他害怕的不行,貌似姓朱? 那老头的容貌,和这施主任,似乎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是巧合? 还是 他的笑容一荡。 还是说,隔壁老王的故事? 思前想后,卫流瞳还是感觉自己的猜测不太靠谱。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却容貌相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怎么可能是巧合,一定是隔壁老王! 他的脸上挂着卫流馨看不明白的笑意。 只是他不知道, 在施主任家的族谱上, 他太爷爷的名讳, 就姓朱。 第二十一章,重归平淡 教室还是以前的样子。 天花板上交错的横梁上挂着四个晃晃悠悠的电风扇,总是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坠下让某个倒霉孩子血溅当场的压力感; 后墙上挂着一台年代久远、一打开就有股机油混合着尘土味道所以一直没怎么使用过的空调; 讲台旁粘着碎裂玻璃的透明胶带边缘沾满了灰尘,几乎成了黑色 虽然充满瑕疵,可这依然不失为一个整洁明亮的教室。 另外,最重要的,人。 坐在熟悉的位置上,应付着班里同僚们的嘘寒问暖,卫流瞳在感觉还不错的同时,也有些奇异: 于世界来讲,他从古代来到了现代, 而于他本人来说,却是从终末回到了最初。 仿佛一场倒放的电影。 生活也由此重归安逸。 “都回自己位置上去,别在这围着。” 班主任突兀的声音驱散了人群,就像驱散了围着腐肉猛啄的秃鹫。 “精神还不错?” “啊,上课还是没问题的。”卫流瞳笑了笑。 “没事就行啊,下了早自习来我办公室一趟对了,还有这些,”他把手里的一打卷子放在了卫流瞳的桌子上,“都是各科的试卷,记得抽空补上,下周统一交给我。” 卫流瞳盯着这堆玩意,半晌不言。 嗯 好像,也没那么安逸。 转眼间,过了一个月。 班里同学们对卫流瞳的好奇心只保持了数天;期间,有人问他这消失的这一周去了哪里,他只淡然一笑,扔出了早就备好的借口:觉得学习无趣,决定离家出走,就跑去了外省,找了个饭店帮厨,结果受不了那种苦闷劳累,感觉还是学校里的生活好一些,就又回到了家中;当然,也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觉得这套说辞不够满足,追问他具体的经历,此时他便胡编些更凄惨的小故事,堪称现代版的三毛流浪记,引来了些许善意的嘲笑和大半的同情,也顺便打消了某些厌学分子不切实际的念头。 在这一个月里,卫流瞳的生活,过的极其平淡。 平淡是个有趣的词汇,生于平淡长于平淡、却不安于平淡的人,觉得这是个贬义词,代表着平庸无能,可像卫流瞳这种经历颇多又最终归于平淡的人,只觉得世间美好,不过于此。 然而在这段时间里,与他朝夕幕处的卫流馨却总觉得不太习惯,担忧自己的弟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从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泡在电脑游戏上的家伙,现在连键盘落灰了都不再碰一下,不仅如此,傍晚放学回来,这家伙居然还开始研究各类菜谱了,直接导致她短短一个月胖了五斤当然,这是好事情,嗝。 除去这些,卫流瞳还觉醒了一些诡异的爱好,像是不知从哪淘来一对核桃、没事就在手心里转啦,去花鸟市场买了只画眉在家里养啦,甚至还经常提着鸟笼子去公园里和一群大爷交流喂鸟心得。 要不是这家伙天天早自习借学霸的作业抄还勉强有个正常学生的模样,卫流馨真会以为这是个退休的老大爷。 或许,这就叫做少年老老老老成吧。 总算熬到了下课,卫流馨扭了扭已经僵硬的脖子,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低着头的卫流瞳,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奇心渐起的她离开座位,悄然绕到卫流瞳身边,发现这家伙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入了迷。 哦,在看小说呀~ 她闪电般地出手,一把捞手机:“看什么呐,让我也康康!” 1957年,全国工业总产值达到704亿元,比1952年增长1283%,年均增长18% 还没看完一行,卫流馨的眼里就已经写满了茫然:“什么呀这是?” “建国六十年工业化进程,”卫流瞳解释道,拿回自己的手机,“行了,给我吧。”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看这个,历史课上没讲这段呀?”卫流馨更茫然了,这是嫌自己要背的历史考点还不够多? “因为敬畏。”卫流瞳平静道,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旧风扇:这玩意风小噪声大,还容易在考试的时候把试卷吹跑,学生们对此已经抱怨很久了;可即使是这种被吐槽过千百遍的东西,也是前人无法想象的。 “许多人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打生打死了上千年,可多数人却连口饱饭都没吃过,也没有像样的衣服,到了冬天,还会冻死一大批,能活过四十,都算是上苍护佑;” “可突然有一天,世道变了,人们能吃得起饭,穿的起衣,也不用担心被冻死,穷人家的孩子有机会上学识字,老人们身体不适可以去瞧大夫,而不是在家硬挨着等死” “这一切的一切,只用了短短几十年。” 只用了几十年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冻死饿死的骨头,可是铺了四千余年。 “呃,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厉害。”卫流馨不住地点着脑袋,赞同道。 对她的反应,卫流瞳却是摇头苦笑。 她体会不到那种深刻。 因为没见过,所以体会不到。 但也幸好,她没见过。 那些过往的鲜血淋漓,被文人墨客写成一个个成语,安置在字典里,翻开的时候,只能看,却不可深想,想的多了,便会在梦中惊醒,彻夜不得安眠。 成语尚且如此,何况当时。 “至于历史课”卫流瞳说道,“讲的大多是些封建王朝时期的事,实在是无趣。” 毕竟,那些都是他走过见过的路。 类比一下,就像一名凯旋而归的将军,心血来潮下走进一家酒馆,恰好里边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诉说他的故事;一开始固然会觉得有趣,可时间长了,便觉得索然无味,甚至苦闷、孤独起来:那先生只会说些他大杀四方的段子,可是,他那时的心境,那时的苦闷,挣扎,痛苦,悲伤都是丝毫不晓得的。 太过浅显了。 “切总装的自己像个大人物似的。”卫流馨揉乱了他的头发。 “我本来就是大人物啊。”卫流瞳挑了挑眉毛,笑道。 “还大人物,我看你就是个大头人物,就像大头儿咂,略略略~”卫流馨做了个鬼脸。 “行啊,”卫流瞳也不恼,拿起手机,不慌不忙道,“晚饭自己解决吧,我不做了。” “” 我靠(‵o′)凸 第二十二章,是我陪她逛街啊,还是她陪我公园溜鸟啊?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卫流馨可怜兮兮道。 “哦,你错了,”卫流瞳咂咂嘴,“谁是大头儿咂?” “我是,我是,嘿嘿(*^▽^*)。”卫流馨故意卖萌道,傻乎乎的笑了两声。 “那行,”卫流瞳悠然道,“再叫声哥来听听,这事就算过去了。” 卫流馨闻言瞪大了眼睛,冲着他磨牙道:“眼球你别太过分啊!。” 这是原则问题,她不可能答应! “不叫也行,”卫流瞳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本来呢,我是打算晚上做水煮鱼的” “哥!” 脱口而出的卫流馨赶紧环顾四周,发现班里同学大部分都去走廊透气了,少数几个也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姐弟俩身上,才松了口气。 “哎,这就对了~”卫流瞳惬意地笑道,“快上课了,回你座位上去吧。” “哼,”卫流馨气呼呼地准备回去,刚迈出一步,又回头道,“不许忘了!” “放心,忘不了。” 听到了承诺,她才美滋滋地走了。 嗯,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有水煮鱼吃就行。 卫流瞳本以为,直到吃到晚饭前,卫流馨都不会再搭理他了,可哪曾想到,第二个课间,这家伙又不情愿地凑过来了。 “好无聊啊”卫流馨拉过一把空椅子坐下,把脑袋放在卫流瞳的桌子上,像条咸鱼的模样。 “哦。”卫流瞳没看她,只是应了一声。 “你又在看什么呐?”卫流馨用爪子拨楞着他。 “母猪的产后护理。” “真的假的?”看到卫流瞳语气如此认真,卫流馨惊疑不定道。 “废话,当然是假的。”卫流瞳无奈道,这也能信,怕不是脑袋坏了。 “额”看到卫流瞳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卫流馨继续拨楞着他,“不许看了,跟我聊天~喂,喂,嘿!” “姑奶奶,我算服了你了,”卫流瞳收起手机,头疼道,“聊!说吧,聊什么?” “”卫流馨张张嘴,却没说话,显得十分尴尬。 是哈,跟一个生活作风逐渐向退休大爷靠拢的家伙,能聊什么呢? 不说现在,就是他曾经沉迷游戏的时候,也总玩些奇奇怪怪、完全没听说过的小众游戏,像什么“下一回合天亮”“这火老子不传谁爱传谁传”“这帮伦敦刁民就该拉去填炉子” 这样想来,根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嘛。 “对了,眼球,”卫流馨突然灵机一动,“你追星嘛?” “追星啊”卫流瞳喃喃道,脸色有些怀念,“以前倒是追过。” 凤朝楼的海棠,琵琶洞箫古筝三绝,歌声也是一等一的,可谓是‘轻拢慢捻抹复挑,清歌一曲诉愁肠’,那时候,自己可没少去凤朝楼听曲。 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如何 不对。 卫流瞳发现自己想了个蠢问题,不禁苦笑。 唉,还能如何。 “那,现在呢?”卫流馨没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追问道。 “现在倒是不追了,也没太多了解。” 卫流瞳对此兴致索然,哪怕他没特意查过,也知道自己大概率遇不到第二位乐器三绝的海棠了;他清楚,现在可不比从前,对艺人的要求宽松了太多,只要会些微末伎俩,或者说,哪怕这角儿真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只要露脸的次数够多,大概率也是能富贵荣华的;然过去不同,无论是走街串巷的卖艺人还是常驻青楼的风尘女子,必须要有绝技傍身,女子还需有姣好的容貌,才能过的舒坦一些——也仅仅是舒坦一些,毕竟以前的有钱人绝大部分都是地主阶级,而地主阶级最大的特点就是扣,那种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脑子里有包的富家公子哥,确实存在,不过他们大多回家以后都会被家中长辈打的满头是包,顺便断了他的小钱钱。 “对了,”这时,卫流瞳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笑道,“我倒是还知道一个,就是刚当上篮球形象大使的那位。” 这还是由于昨天体育课上的斗殴事件——两个班打友谊赛,其中一队有个嘴欠的,嘲讽对方“你打球像鲲鲲”,当事人瞬间就炸了,撂下篮球,追上那嘴欠的就是一顿胖揍,旁人拉都拉不住 然后就被学校下了个警告处分。 哎,年纪轻轻的,也不知为何这么大火气。 于是乎卫流瞳被勾起了好奇心,就去网上查了那“鲲鲲”究竟是何许人也,这才明白了那伙计为何被气成这样。 嗯,下手很克制了。 “噗,”卫流馨忍不住笑了,她也是昨天在场的吃瓜群众之一,摆了摆手,“我不是说他,虽然很好玩,哎,你知道归国四子吗?” “这我倒知道,”听到‘归国’两字,卫流瞳恍然道,“可是说四子不妥,我认为那十位的排名不分上下,该是归国十子才对。” 有十个那么多? 我怎么不知道? 卫流馨有点懵:“哪十个?” 卫流瞳解释道:“华罗庚先生,李四光先生,邓稼先先生,周培源先生,钱三强先生,钱学森先生,苏步青先生,王淦昌先生,朱光亚先生,以及杨振宁先生;当然,除此以外还有,只是这十位先生的名讳流传最广。” 注意到卫流馨的脸色依旧茫然,卫流瞳只以为她误会了什么,解释道:“虽说最后一位杨先生受到的民间质疑声大了些,但是他在物理学上的许多顶尖贡献都是回国以后才拿出来的,不该因为等等,” 卫流瞳的脑回路突然正常了,沉吟几秒,试探道:“你想聊的,貌似不是这些吧?” “” 当然不是。 卫流馨本想说清楚她知道的‘归国四子’究竟是谁,然而她心中升起的那股窘迫和羞愧交杂的情感,仿佛封印了她的嘴巴,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留意到了她异样的沉默,卫流瞳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话说回来,你这两天怎么老往我这凑啊,吕萌和赵子扬呢?” “吕萌啊,”卫流馨顺势接过了话,努力把自己的怪异情绪抛诸脑后“那丫头还是那副模样,不是发呆就是走神,动辄就陷入傻笑中不能自拔,问她原因仍是死活不说,只是满脸红晕地摆手唉,交流起来太困难了。” 卫流瞳望过去,发现正如姐姐描述的,吕萌正在座位上对着手机傻笑呢,而她脸上的红晕,却让卫流瞳想起一句词儿来: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有意中人了,”卫流瞳断定道,“并且正处于热恋期。” “我当然知道,关键是,对方是谁,”卫流馨嘀咕道,“肯定不是咱们班的,不然她不会口风这么紧” “哎,”她突然坐直身体,兴奋道,“不然放学咱俩去跟踪她吧,看她放学以后跑的那么快,一定是去约会哒!” “没时间,我要做水煮鱼。” “哦,对,那算了。” 卫流馨重新趴下,变回了咸鱼模样:“真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谈恋爱了呢,我原本还想做个红娘,撮合你俩的” “别介,我谢谢您了,”卫流瞳只觉着哭笑不得,千百年来,最让他头疼的存在,就是这牵线拉媒的红娘,“可姑奶奶您还是歇着吧,别乱点鸳鸯谱了,承受不起。” “什么话!”卫流馨翻个白眼,不爽道,“就这么嫌弃人家啊?” 卫流瞳无奈地摇头,他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状态,规律且平淡,所以还不想打乱节奏、去整天围着个小女生转悠;最关键的是,和高中女生谈恋爱,总让他觉着有种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这么说吧,”卫流瞳思考一番,解释道,“假如我俩在一起了,每天干什么?是我陪她逛街买衣服,还是她陪我玩核桃公园遛鸟?” “呃”卫流馨愣住了,“这好像是个问题。” 卫流瞳的爱好确实是与众不同了点,在相同年龄段几乎遇不上志趣相投的朋友,更别提女朋友了。 “问题很大,”卫流瞳无奈道,摆了摆手,转而谈起另一个人,“不说她了,还是说说赵子扬,你怎么也不去找那货了?” “莫非,他也和哪个小姑娘,陷入了热恋期?” 第二十三章,您抓早恋,跟我们这对姐弟有什么关系? “去,不许乌鸦嘴,”卫流馨揪了自家弟弟的耳朵一下,解释道,“他是每节课的课间都下去操场打篮球了,才没时间陪我的。” “打篮球?”卫流瞳没预料到这个答案,有点懵逼。 “对啊。”卫流馨撇嘴道。 “除了本课间是plus版,被延长到了二十分钟以外,其余的课间,都是十分钟,从这里跑到操场,至少需要两分半,”卫流瞳摊手道,“所以你告诉我,这货是打篮球去了,还是打脑子去了,还是打铁人三项去了?” “我问过啊,他说咱们年级下个月要组织篮球赛,他想报名参加,所以提前练练。”说话间,卫流馨的一根头发耷拉下来,正巧落在了她的嘴边,‘呼’的一下,又被她吹了上去。 “就他那水平,还篮球赛”卫流瞳勉强道,“行吧,志气可嘉。” “跟你肯定是没法比咯,子扬是重在参与嘛呼!”卫流馨再次吹起了她那根任性的头发。 卫流瞳自打回来以后,就没打算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那样未免太过憋屈,只要注意些、别超出常人太多就好;这一个月以来他都做的不错,除了昨天——一时冲动下在球场上秀了一把,一边盘着核桃、一边带球晃人转体灌篮,着实有些过分。 好在,他除了得到几个“你好骚啊”“两开花两开花”之类的评价以外,倒没引起什么轰动。 “那是,我一只手哎,算了,”卫流瞳本想吐槽两句,又怕姐姐不高兴,就止住了话,又见到卫流馨一直在跟她的呆毛抗争,不禁乐了,“我说,别跟那根头发较劲了,直接拔掉算了,来,我帮你拔。” 说着,他便伸出手去。 “干什么呢!” 一声怒吼突然从班门口炸起,瞬间平息了班里的喧喧嚷嚷。 卫流瞳的动作一顿,眼神转厉,向着来声处望去,却只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似气场凶悍,却无任何实际的威胁,便散去了眸中的犀利,化作了平常的模样。 老头大步从门口跨进班级,带着一种风雨欲来雷鸣电闪一道闪电劈不死你我就当场去世、凶狠又暴躁的气势,直冲着卫家姐弟俩杀来。 “让我逮着了,早恋!”,老头怒气冲冲,“在班里公然打情骂俏” 卫流瞳悠然起身,跨出一步,牢牢抓住老头伸过来的胳膊,顺带把他未出口的后半句话封回了肚子里:“这位老先生,您是哪位?” “我是刚调来的副校长!”老头甩着胳膊,气道,“调我过来管纪律,就专门治你们这种不学习光早恋的不正之风!” 哦,看来这位是施传施主任的顶头上司。 唉,也不知这老施究竟是怎么混的,自己没升上去不说,现在又多了个需要伺候的大爷。 真不争气。 “你给我撒开!” “哦,”卫流瞳瞧着老头涨的满脸通红,甚至有些发紫,也明白了这是个气性大的,真要是给他气出个好歹,可就不好收场了,也就依言放开了他,顺便赔了一礼“对不住啊校长,我原来不知道。” “跟我上办公室你就知道了!”老头转守为攻,拽过卫流瞳的袖子,“走!” “对了,还有你这女生也是,一起” “校长啊,咱先不急,”卫流瞳云淡风轻地插过话,“您让我们俩去您的办公室,总该有原因吧?” “废话,因为你们早恋!”老头瞪大了眼睛。 “欸,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卫流瞳故作疑惑道。 “我看见了!”老头气急败坏道,“你走不走!?” 卫流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校长啊,我知道,您这是为了今后开展工作顺利,想先抓个典型立威,这种急迫的心情我理解,并祝您武运方昌;” 卫流瞳怜悯地瞅着老头,不疾不徐地说出了后半句话:“可是,这跟我们这对无辜的姐弟,又有什么关系呢?” 老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巧的是,此时此刻窗外正好有一只乌鸦飞过,“呱,呱”叫了两声,在老头的心灵深处又插了一刀。 “噗嗤,哈哈哈哈咳,咳” 有人忍不住了。 老头红中带紫的脸色有向紫中带绿过渡的趋势,手也有些哆嗦。 “当然,我不是说您做错了。” 嗯? 老头一懵。 其实从头到尾,卫流瞳都没有动怒,他只是奚落两句过过嘴瘾,过完了,也该给这位垫个台阶下,毕竟他才高一,未来三年道阻且长,被一个莽撞的校长惦记上,着实是件麻烦事:“毕竟您初来乍到,咱们学校的学生又多,短时间里肯定是认不全的,而您见到学生的行为像是在谈恋爱,所以走过来制止,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这是您的职责。” 随着卫流瞳替他开脱,老头的脸色也逐渐变好,点着头:“对,是这个理。” “至于我们两个,也是在家里打闹惯了,没考虑过外人想法,结果让您误会了,也挺不好意思的,确实应该注意。” 说到这,卫流瞳微微鞠了一躬。 “哎,其实也不算多大事,姐弟俩关系好,能理解,下不为例啊,”老头早就放开了他的袖子,脸上也不是方才那副择人而噬的模样了,反而笑呵呵的,“哎,对了,你叫什么?” “卫流瞳,冯陈褚卫的卫,百舸争流的流,双瞳剪水的瞳,字咳,这是我姐姐卫流馨,明德惟馨的馨。” “行,姐弟俩名字都不错啊,有文采,挺好挺好,”老头拍着卫流瞳的肩膀,“你小子挺会用成语啊,成绩也不差吧?” “只是年级前一百,还是差些的。”卫流瞳一脸谦逊。 整个年级七百多人,前一百已经不错了,至少老头听了以后很高兴:“我就说嘛,肯定是个好学生,错不了!继续努力,等你两年以后高考,为校争光!” “是,您放心。”卫流瞳应的爽利。 “好好好,”老头夸完他,低头瞅了一眼手腕的表,“呦,这都快上课了,那我也不在这耽误你们了,走了!” 临出门前,老头转过身,冲着众人笑了笑,勉励了一句“你们班不错,好好努力”,才真正离开。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无声,班里的低气压才开始消散,多了些喧闹。 “哎呀,这老头子,明显是过来立威的,只可惜啊,栽了。” 有人摊手,故意惋惜道,语气中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 “我可不这么认为,”卫流瞳出声道,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后,却故意顿了顿,才道,“我怎么觉得,这位是过来卖萌的?” 一句话,使得班里哄然大笑。 待笑声低了,卫流瞳清清嗓子,正色道:“玩笑归玩笑,你们也都听见了,这位是新来的校长,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被我憋回去了,第二把定会烧的更旺,诸位,以后的日子还是谨慎着点,尤其是咱班里的几对鸳鸯,人家可说了,就是来抓早恋的,你们可别顶风作案,不值得;我估计,打今儿个起,咱们班就成了人家的重点盯防对象了。” 卫流瞳认真看着众人:“我不知道这位校长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如果这事落我身上,我肯定会想辙把丢了的面子找补回来。” 第二十四章,只知当年勇 “大哥说的对!” 角落里突然站起来一个人,脚踩在凳子上抱拳,故意搞怪道。 卫流瞳摆了摆手,也没接话,悠哉地坐回了原位,看着傻乎乎发呆的卫流馨,提醒道:“马上铃响了,赶紧回你位子吧,别愣着了。” “眼球,我发现你好像变了好多诶”卫流馨看着他,喃喃道。 “废话,”卫流瞳捏了她鼻子一下,“一直不变的,那是王八。” 这下她可不干了,张牙舞爪地凑上去:“我靠,敢捏我,不行,你让我捏回来” “istayedhereallalone,astimewaspassingon~” 突然想起的音乐声,让卫流馨的动作为之一僵。 “得,铃响了,没机会了。”卫流瞳那副欠揍的语气成功换来了她的磨牙。 “你等着!” “好,等着。”卫流瞳完全不把这威胁放在心上,只是打了个哈欠,在抽桌里摸索了会儿,掏出来一个 枕头? 我去,眼球什么时候拿来的? 卫流馨惊了。 不光是她,其余注意到的人也跟着惊了。 哦,可爱的历史课啊~ 补觉补觉~ 卫流瞳却是不在乎周围迥异的目光,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历史老师很烦躁。 虽然刚从师范毕业两年,可她对于自己的职业早就没了当初的憧憬,昨天照镜子,又发现多了几根白发。 这全是因为,每一天,她都能遇上各种意想不到的奇葩状况,让她想要弄死这帮倒霉学生的同时,又不得不强行把火气压下来,默念几遍“为人师表”。 比如现在。 上课已经快十分钟了。 她已经在卫流瞳身边经过了数次,咳嗽几声,或者故意跺脚,甚至撞他桌子,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卫流瞳身体力行地演绎了什么叫做不动如山。 百余年前,他当将军的时候,免战牌高悬,几百米外的敌寇锣鼓声震天,他依然能背靠在庭帐的立柱睡得安稳,区区这点动静,还真算不得什么。 可是历史老师快忍不住了。 诚然,在这届学生里,就历史一科来讲,卫流瞳的成绩绝对属于拔尖的行列。 可这不是你在我的课上肆意妄为的理由啊!? 如果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哪怕垫个校服,哪怕垫本书,我都能当没看见。 可大爷您居然垫了个枕头,还特么是荞麦的,脑袋一晃就发出沙啦啦的响声,这就过分了点吧!? “啪。” 历史老师把教科书扣在了讲台上,抬起头,盯着安眠的卫流瞳,眼中有寒芒闪过。 孩子,你要是觉得,能在我的课上做一场完整的春秋大梦, 那你可真是做了春秋大梦了。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看到老师这副模样,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有几个机灵的,早就捂住了耳朵——别看这位师长的年纪只比他们大几岁,面相也稚嫩了些,可生起气来的模样,却是如同饿虎啸山、令尸鬼胆寒,道行差些的,怕是当场就得魂飞魄散,让人一度怀疑她的脖子以下全是肺,乃是千年的电喇叭修炼成精。 “卫!流!瞳!” 一声爆喝猛然窜出,仿佛能使江水断流,那讲台底下的众人,发呆的,走神的,谈情说爱的,皆在这暴力音波的震慑下被夺去了心神,脸上写满了惊惧;哪怕是早有准备的,心中也仍是一颤。 咔嚓。 坐在靠窗位置的学生仿佛听到了细微的碎裂声,心跳慢了一拍,猛然抬头向着斜上方望去,发现那被胶带黏住的窗户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被震碎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不过下课还是再粘些胶带吧,小命第一,小命第一。 卫流瞳从睡眠中醒来,动了动脖子,本想伸个懒腰,还是在历史老师杀意腾腾的目光中按耐住了。 “站起来!” “得嘞。”卫流瞳不慌不忙地起身。 “睡的挺香是吧!?”历史老师猛地一拍讲台,激起粉笔灰无数。 “还可以吧,托您的福。”卫流瞳依然淡定。 班里其他人注视他的目光,服气的同时也有些许不解:这位老哥不是几分钟前才说过这些日子要低调行事么,怎么转眼间,他自己倒成了作死的急先锋? 其实卫流瞳也不想,可是,听一个外人讲述那些他曾经历过的故事,有疏漏不好补充,有错误也不好反对,对他来说,着实煎熬了些。 此情此景,又让他想起从前的事了。 那是一次朝会后,同僚拉他去喝酒,两人换好常服,进了一家酒馆,从外表看装潢一般,然而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不是因为这儿的酒水多好,而是因为有位新来的说书先生。 两人寻了张空桌坐下,要了壶酒,和两碟小菜,打算在此处消磨到黄昏。 说书先生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看其打扮像个落魄书生,撸着袖子,讲的很卖力气。 “谁料卫将军料事如神,早早就布下了陷阱,以一只偏军扮作主力,于谷中扎营,敌寇不知是计,寅时来袭,打破了营门,率众杀入其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当敌酋以为自己一战功成、仰天大笑时,突然四方火起,这烈火恍如天助,烧的是又急又快,很快便烧成了一片,营帐,拒马,就连地面,都被这滔天的烈焰点燃!” “烧的这天,没了夜,烧的这人,破了胆!” 说书先生一顿,趁着众人沉浸在那副火烧连营的画面中,低头喝了口茶,才继续道,“几万大军,这一把火下去,直接没了九成九,就连那敌酋,也在这乱军之中丢了性命;那些有幸逃得火海的,跑到了谷口,却发现卫将军早就排兵列阵、静候多时了,魂飞魄散之际,也只得束手就擒、下跪求饶。” “此役后,卫将军威名大震,在军中受到的拥戴也是一时无两,班师回朝之时,皇帝本人屈尊降贵,亲自在城门迎接” 啪。 卫流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落在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也不顾旁桌投来的恼火目光,又掏出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淡然起身:“走吧。” “怎么了,这可马上就结束了,”同僚先是一懵,又笑道,“前朝的卫将军,说起来还是你的本家呢。” 卫流瞳已经跨出了门:“无非就是加官进爵,再赏赐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庸俗结局” 待到来年开春,再扣上个意图谋反的帽子抄家灭族,不仅巩固了统治,还一举收回了当初赐下的金银。 真是空手套了白狼。 “哼,着实无趣的紧。” 第二十五章,这万骨啊,谁在乎呢。 “嘿,我说你这人”同僚拔腿就要跟上去,刚迈出两步,又撤了回来,抓起酒壶一饮而尽,才真正追了上去。 “你这人可真怪,”同僚脸色通红道,“俗就俗了,大家听书,可不就是听个俗么,你又哪来一肚子的邪火嗝。” “我就是为那卫将军,感到不值罢了。” “这话倒奇了,”同僚一怔,“如何不值?” “什么料事如神,什么一把大火烧的敌人魂飞魄散评书里写的,人们关心的,从来只有这些浅显的玩意,不过是仗着对方将领是个莽汉,用油料弄出个粗糙的陷阱引其上钩而已,有什么好吹嘘的?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那应该在乎什么?”同僚被这莫名而来的责问弄得晕头转向。 “你可知晓那将军与手下弟兄说出这个计谋时,心中的挣扎?你可明白那将军看到一同出生入死的同袍自愿站出来做饵时,心中的不忍?你可懂得那将军回到烧尽的大营里却发现根本辨不出部下尸骨时,心中的愧恨?” “这”同僚确实没想过这些,听书客谁没事想这些,“这古人云,一将功成万骨骷嘛” “是啊,万骨,”卫流瞳抬头仰望天空,蔚蓝中挑染着白,与前世相仿,同后世无奇,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说道,“一万个男人,其背后的一万个家庭,一万声老人失去孩子的撕心裂肺,一万种妻子失去丈夫的伤心欲绝就只成了两个字,万骨!” 同僚缄默不语,良久,才缓缓道:“子语啊,我觉得吧,比起我来,你更适合进这御史台;就凭你这份劲头,骂死几个老不死的,完全不是问题。” “兄弟啊,”同僚拍着卫流瞳的肩膀,“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大戾气,可这千百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那史书上载的,夏商西周,秦皇汉武,不全是一将功成万骨骷吗,至于这万骨” “我说句不中听的,”同僚顿了顿,继续道,“这万骨啊,谁他娘的在乎呢。” 卫流瞳停住了脚步。 叹了口气。 是啊。 谁在乎呢。 可是。 我在乎啊。 “走啊兄弟,别发呆了。” “兄弟?” “子语?” “卫子语?” 卫 卫流瞳 “卫流瞳!!” 卫流瞳猛然往后一仰,近在咫尺的音爆声,差点将他的耳膜炸裂。 “还敢发呆是吧!”历史老师吼道。 “我说您啊,老吼这么大声干嘛,”卫流瞳无奈道,“小心老得快长白头发。” “白头发”三个字明显刺激到了这位暴躁老姐:“你怎么不说在我的课上用枕头睡觉呢!?” “这个啊” 这万骨啊,谁在乎呢。 卫流瞳苦笑道:“算是一种无聊的抗议吧,是我幼稚了。” 抗议? 历史老师气笑了:“我明白了,你是嫌我讲的太差,是吧?” 您要讲的差,那倒好了。 我嫌的是,您的寥寥数语中,忽略了属于我的太多;我曾经追求的,挣扎的,愤怒的,悲伤的,在您这对历史的高度凝练概括中,都成了过往飞烟。 这本是优秀的能力,却成了对我的残忍。 可这话却无法解释清楚。 “其实和您没关系,您讲的挺好的,真的。”即使明白这套说辞十分无力,他也只能这么解释。 “甭给我带高帽子,”历史老师冷笑,“嫌我讲的差,行啊,来,你上去讲。” 卫流瞳先是一愣,进而劝道:“这样不好吧您看,我这水平一般,能力有限的,万一把大伙带歪了掉沟里,多不好;对了,我讲哪段?” 无论如何,在台上唠嗑总比在台下睡觉要强多了,既然有这种机会,卫流瞳肯定是要抓住的。 历史老师闻言一愣。 呦呵,你到真不客气是吧。 “自己看黑板!”她没好气道。 卫流瞳抬眼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行楷书写的硕大标题: 华夏历史上唯一的正统女皇帝——武则天! “唯一”二字,还特意换了红色粉笔。 除此以外,旁边还注了“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广言路”“薄赋徭”等一系列伟光正的形容词。 卫流瞳对此只是一笑。 哦,今儿个讲的是武老太太。 “老师啊,”卫流瞳问道,“您对这位女皇陛下,心里挺崇拜的吧?” “也谈不上崇拜,”历史老师不自然地推推眼镜,“就是有点佩服。” 这人呐,不实诚。 黑板上一个负面词汇都没写,全是歌功颂德,这明显是迷妹见了偶像的态度啊。 唉,敞亮点不行么,又不丢人。 “这就麻烦了,我跟您的想法不太一样,上去讲了,又怕您不爱听,不如就不讲了吧。”卫流瞳摇了摇头,道。 哦。 现在知道怂了? 想都别想,你早干嘛去了! “没事,尽管讲你的,这节课任你发挥。”历史老师冷声道。 “得令,”卫流瞳得到了想要的承诺,也不再故作犹豫,于众人各异的目光里,大步走上讲台,抓起粉笔,转身打量起黑板来。 整块黑板的三分之二都被写满了内容,用上了红黄白三种颜色的粉笔不说,大小标题也工整明白,一看课前就没少花心思准备。 这位在讲其他皇帝的时候,可没见这样下过功夫。 果然,偶像的力量是强大的。 好在由于身高限制,黑板上方还是给卫流瞳剩下了大片空白,足以令他发挥。 卫流瞳思索了几秒,开始动笔。 残忍嗜杀,好用酷吏。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失败的太后。 他转过身,刚要开口,就看到了坐在自己座位上的历史老师,那高高举起的胳膊。 “这位同学,您请讲。”卫流瞳左手夹着粉笔,右手扶着讲台,从容不迫道,他对自己的身份转变适应的很快。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历史老师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愤懑与不满:“武则天从太后当上了皇帝,成了华夏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可谓震古烁今,怎么就失败了?” “您刚才还说任我发挥,”卫流瞳无奈道,“这就砸起场子了,也太快了吧。” “我是说任你发挥,没说不能出言反驳。”历史老师给自己言语中的漏洞打上了补丁。 “行,您说的没毛病,那我问您,”卫流瞳笑了笑:“这位都当上皇帝了,还不够失败?” 这话是怎么说的? 历史老师被这令人智熄的逻辑搞的一脸茫然。 卫流瞳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又望向众人,道:“我问个问题啊,哪位同学能告诉我,太后是什么人啊?” 底下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人打破了沉默:“皇帝的老娘!” 引起一片嬉笑。 “是啊,皇帝的娘,还是个垂帘听政的实权娘,类比一下,就像是掌握着在座诸位零花钱的老妈一样。” 又是一片嬉笑,笑声要比之前大得多,看来卫流瞳的诙谐风格还是挺吸引人的。 “可是大家思考一下,”卫流瞳敲着黑板,“这个儿子,即使清楚自己的零花钱全归老妈一人掌控,却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叛逆,就像是“ 他清清嗓子,道:”老子就不学习,老子就谈恋爱,有本事你打死老子啊!?” 话音未落,班里又爆发出了一轮欢声笑语,根本停不下来。 “我们先不评价这位儿子为人如何,”卫流瞳待笑声渐弱,才继续道,“就先说说这位老妈吧;” “我认为,这位母亲是个非常失败的母亲,没毛病吧?” 第二十六章,这就叫专业 底下应声的没几个,可点头赞同的着实不少,看来卫流瞳举的例子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可是已经毕业参加工作的伙计就没这么深的共鸣感了。 “您说,”卫流瞳看着那再次高高举起的胳膊,好笑道,“这是您的地盘,有问题直说就好,没必要这么讲究。” “不,要遵守课堂纪律,”卫流瞳越是一副轻松的模样,历史老师就越表现的严肃古板,“我反对你刚才举的事例,太后与皇帝之间并非只是单纯的母子关系,更多的是他们的政治身份” “行,那我换个说法,”卫流瞳明白这位想表达的意思,干脆道“假如朝廷是个社团,垂帘听政的太后就是幕后掌权的大佬,皇帝则是被推向前台的傀儡话事人,” “天长日久,话事人逐渐不听话了,大佬想换掉他,可当他审视过所有小弟以后,发现问题没这么简单,”卫流瞳摊开手,“有资格的不听话,听话的没资格,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亲自挂帅,下场撕b。” “幕后大佬不喜走到台前,原因有很多,像是不想受到热议,不想脏了手、污了名声,最重要的,只要你露了面,就有被愣头青莽死的风险;就像奥匈那位斐迪南大公,还有灯塔的肯尼迪。” 卫流瞳朝着历史老师笑笑:“您觉得这例子是否妥当?要知道,近代那只姓常的竖子,其水平可还不如社团大佬呢。” 历史老师张了张嘴,仍是选择了沉默。 她安静地坐下,翻开了手里的工作笔记,拧开钢笔,摆出一副认真记录的模样。 卫流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的本子一番,又环顾四周,见那些常年在课堂上神游天外的仙人们,此刻也都在盯着他,便收敛了心神,拿出了更认真的态度,正式开始授课。 从这位女皇陛下垂帘听政开始,一直讲述到神龙政变前夕。 与历史老师一贯严肃的授课风格截然相反,卫流瞳很擅长把干货讲成段子,又不失其根本;也正巧,他那时候的身份只是张柬之坐下门客,后期还做了一阵朝廷重臣和军中将领之间赚差价的中间商,所以这段过往,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沉重的。 如果把武老太太的陈年往事全侃一遍,那一学期的历史课都不够用,所以卫流瞳只讲了主线剧情——也就是武则天麾下的政治平衡。 从李唐宗室,到明明是仇人却不得不任用的武家人,再到李武合流后,控鹤府的二张兄弟。 尤其是这二张兄弟,最是难讲。 武则天重用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二人的时候,已经是她统治的中后期了,虽然对朝堂的掌控力还在,然而民间舆论,却已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下飞上了天——当时可养活了一大批落魄书生和画师,有些甚至名满洛阳,成为了不少吃瓜群众心中的第一偶像。 当然,这些人无一例外,下场都比较悲惨。 其中最好的一个,家族中除了一个六岁痴傻的弟弟被砍了腿外,其他人全成了当季农田里的肥料。 而在当时,卫流瞳已经预见到了他们的下场,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生怕他们呕心沥血的著作,这些文化瑰宝就此失传,于是拿出了自己攒下来的大半俸禄,还有当中间商赚的差价,集齐了市面上能搜集到的所有作品,郑重珍藏在自己的陵寝中。 所以这就导致了每当他回忆起那段往事,脑海里出现的,总是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不是txt就是jpg,甚至还有一部珍藏的rmvb不过那就是另一个一时兴起夜探皇宫上房揭瓦的故事了。 如今站在讲台上,面对一帮单纯的祖国花朵,在保证自己讲课流畅诙谐的同时,还要努力控制面部肌肉,避免做出一些奇怪的表情,又要剃除挤到嘴边的三俗词汇 唉,当老师真难啊。 好在一路下来,卫流瞳都没有真正说秃噜嘴过,在讲述朝堂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同时,还顺便聊了点当时的政策,打压道家扶持佛门,打压世家扶持寒庶、发展科举等。 他不知道自己讲的历史知识,底下这帮人能记住几成,但是藏在背后的道理,他相信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从来都没有理所应当的事,一切的手段,或是仁爱、或是凶残,目的都只是为了巩固自家的统治,这就是封建王朝的真实模样。 当然,作为师者,除了传道,还要解惑。 以历史老师为首的一堆好奇宝宝确实没少提问。 “为何张柬之这些大臣们要在武则天病入膏肓之际发动政变,而不是安心等下去呢?” 问这话的是个学霸,他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态度很是诚恳。 “从史书的角度看,张老头他们干的这些蛋疼事的确没什么卵用,就是让唐中宗李显提早半年上位罢了,打乱不了历史进程,”卫流瞳悠然道,“可要是从当时的角度看,这拥护新皇上位,可是再造玄黄、从龙之功啊,哪怕太子殿下心里明白、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他们的功劳,这就是历史有趣的地方。” “武皇帝统治期间,是否想过把武氏后人立为太子呢?” 问这话的是历史老师本尊。 “那就让您失望了,这老太太一直打算的,就是日后还政于李家,前提是在她逝世之后;人家可精着呢,先不说自古以来从没有侄子进入太庙祭祀姑姑的先例,就算是她真传位给武氏后人,就凭那帮废物,能掌控住局面” “这封建王朝啊,很多时候做事情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毕竟华夏自古以来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一旦名不正言不顺,让这帮孙子逮住了机会,就会直接揭竿而起;要记得,那草原上的默啜可汗,搞事情时都打着弃周复唐的旗号,当真鸡贼的很。” 他将粉笔扔回盒里,掸手道:“所以说啊,老太太是决计不会如此蠢的,万一玩脱了让外人钻了空子,没准连她自己的棺惇都会被刨出来开棺戮尸生前走钢丝已经够刺激了,死后还是安稳些的好,别再浪了。” 众人恍然。 “那个历史上李世民不是很看重武则天么,怎么驾崩的时候,武则天只是个才人啊?” 这话是个妹子问的,一副软濡的模样,卫流瞳与她的交集不大,了解不多。 “这题超纲了啊”他吐槽道,“不过倒也能解释一二。” “首先,我劝诸位还是尽量少看那些个三流编剧胡诌出来的电视剧,水平太低,令人发指;其次,关于‘李世民看重武则天’这个说法,流传最广的论据,应该是打杀狮子骢的故事,”他活动着脖子道,讲了大半节课,已经有些酸了,“可这件事却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李世民是什么选手啊,人家是造反的急先锋,天策府的杠把子,草原人的天可汗;他老妈是北周皇帝的外甥女,媳妇在玄武门之变时坐镇后方稳定人心,最狠的要数姐姐平阳公主,一名沙场宿将,能打能抗,莽下了唐朝大半个江山,去世后军礼下葬。” 他感叹道:“可惜寿命短了些唉,如果多活上几十载,那就是华夏版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了,以后也就没有李世民什么事了,更毋提再往后的武则天了。” “所以说,有这么一大帮家族女性珠玉在前,咱也就别指望武老太太仅凭一匹马能受多大重视了,能让人家夸赞一句场面话,就顶了天了。” 他笑道:“这夸赞的力度啊就像是过年时,一个一年都见不着几回、大街上照面都认不出的亲戚,瞅见你后夸上一句‘这孩子真聪明嘿’一样。“ “夸完就忘,连个压岁钱都不给。” 第二十七章,梦回玄武门 妹子噗哧一笑,安然坐下,卫流瞳则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人:“谁还有问题,抓紧问,快下课” “我没想到~为了你我能疯狂到~山崩海啸~没有你根本不想逃~” 突如其来的铃声令他改了口:“好吧,没机会了。” “诸位,”他用指节敲着黑板,吸引过所有人的注意,“学习是学习,考试是考试,很多时候两者无关,我只能负责讲述,考试重点还是得靠咱们老师划定。”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他径直走下讲台。 讲台下的历史老师,仍在奋笔疾书。 “哎,你等等,”她喝止住准备擦黑板的值日生,“先擦下面我写的那些吧,上边的内容我还没抄完呢。” 值日生点了点头,又佩服地瞅了一眼卫流瞳。 “我说,您没必要吧。”卫流瞳乐了。 “怎么没必要,比我讲的好就该记下来,”抄完了最后一笔,满足地合上本子,历史老师对着他打量几眼,玩笑道,“怎么,是不舍得,还是想准备收我的版权费?” 周围人都惊了,原来这位活阎王还会开玩笑呐? 其震惊程度不亚于瞅见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好不容易逮了头鹿。不仅没吃,还给它整了段单口相声。 卫流瞳的态度倒是依然平常,也玩笑道:“那我哪敢啊,您尽管用,就是以后我上课睡觉,您多通融就行。” 历史老师:“” “好啊,”她也想出了治这头懒猪的办法,“只要让我抓到你上课睡觉,就直接把你踹上去讲课,反正你讲的不错,正好我也轻松。” “这哪是能一概而论的”卫流瞳苦笑道,“这样吧,您下节课准备讲哪段,可以提前跟我说,能讲的,我就上,不能讲的,我就不上,要是不听,您也别拦着我。” “这是为什么,”历史老师一头雾水,“不听不就说明你全懂,既然全懂,怎么就不能上去讲?” “您就当我中二病发吧,”卫流瞳词穷道,无奈地摊开手,“让我用一次历史考试满分的特权,行不?” “行,”历史老师勉强应道,起身让开位置,“那暂时就这样吧,但只要分数下降,你就必须听课。” “成交。”卫流瞳痛快应道。 “对了,”已经走出几步的历史老师回头道,“下节课我打算讲唐太宗李世民,你能讲不?” “没问题不过您把李世民放在武则天后面讲,这是什么奇葩的教学顺序啊?”卫流瞳吐槽道,就是迷妹,您也得按照历史进程来啊。 “熊孩子要你管!”历史老师脸一红,大步跨出了班门。 “脾气真不小,更年期提前了吧。”嘴里嘀咕着,卫流瞳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舒展起胳膊来。 “牛逼啊卫哥,”从他的肩膀后方突然窜出一个满脸兴奋的脑袋,“听你讲历史课比听小说都刺激,这水平,都能去千家讲坛了吧?” “拉倒吧你,我一个高中生去人家那,不得被一帮老头老太太按住锤死啊,”卫流瞳把他按了回去,打了个哈欠,“行了,别搭理我了,我得补觉了,这倒霉老师,不知道扰人清梦晚上尿炕啊。” “等会儿,”他在抽桌里摸索了会儿,却没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老子的枕头呢?” “被历史老师顺走了啊,你没瞅见?”后座无辜地反问。 “我靠,什么人性,”卫流瞳趴在桌子上,眯起眼睛,“算了,这么睡也行。” 他心底的算盘打的敞亮:下节课不是想让我讲李世民么,如果枕头不还我,我还就不上了(╯‵□′)╯︵┻━┻ 唉,李世民。 李老二 唐太宗 玄武门之变 呼 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玄武门前。 日烈,无云。 然而,这玄武门后埋伏的众军士,却仿佛置身于大雪纷飞的严冬。 从五脏到四肢,透着寒凉。 虽然密谋了数日,但是从变故的发生、高潮到结束,也不过眨几次眼睛的功夫。 “太子授首!” 不知谁打破了沉默,令埋伏的众人为之一惊,向着来声处望去,只见一个仓皇的身影,骑着马向着此处奔来。 “大哥,大哥死了!” “父皇!爹!救我啊!!!” 声音凄厉的像只濒死的老鸦。 “哼,哪有个王爷的模样。”卫流瞳不屑道,吐掉口中衔着的草叶,盯着来人,拉满了弓。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嗖—— “咴!” 战马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急促的悲鸣,便一头栽倒在地,背上的李元吉也跟着摔了个灰头土脸。 “王妃殿下好箭法,”卫流瞳回头笑道,“只是心软了些。” 他背后做军士打扮的娇小身影放下了弓,沉默不语。 “秦王殿下的马惊了!” 较小军士猛然抬起头,向着远处望去,正巧看见李世民的坐骑带着他冲入树林,生死不明。 “李元吉也跟进去了。” 较小军士心中一颤,又望回李元吉坠地的位置,却只看见一匹逐渐停止挣扎的马,早就没了人的踪迹。 “有尉迟将军护卫,秦王殿下的性命当属无虞,”卫流瞳安慰道。 “只是,您不能再心软了。” 军士抿紧嘴唇,紧紧握住手中的弓,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您带着诸位去援护秦王吧,虽说那犟人不想让您掺和进来,”卫流瞳悠然道,“可如果这时候您陪在他的身边,那即便嘴上不说,想必他的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军士认真点头,招呼着众人跑向秦王李世民的位置。 卫流瞳环顾左右,见只剩下自己,便慢悠悠地晃向武德殿的殿门处,准备守株待兔。 就在他溜达过去不久,兔子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面貌狰狞,衣甲凌乱,狼狈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还叫唤:“救我,快救我,李世民叛变了,那畜——” “噤声,”卫流瞳掐住了他的脖子,“真是聒噪。” 整个长安城都被天策府渗透的如同筛子一般,亏你还敢相信武德殿的禁军卫士仍是李渊的人天真至极。 此时,卫流瞳心中一动,仿佛察觉到了某种异样。 抬首望去,原来是个熟人。 都不用看脸,只靠肤色就足以显明他的身份—— 连人带马都黑成这副模样的,整个大唐也只有他尉迟敬德了。 只见这壮汉端坐于马上,手中的硬弓拉做满月,上搭三支箭,不疾不徐,显然已经瞄了许久。 只是迟迟没有射出去。 卫流瞳明白,这货绝对不是担心会误伤他。 原来啊,这被众人一致评价为“憨厚,莽撞”的尉迟老黑,到了这种关键时候,也会感到畏惧啊。 没关系,我帮你。 卫流瞳手腕一甩,从护臂处抹出一只箭来,在烈阳的照耀下,箭头闪着寒芒。 被他掐在手上的李元吉,自然察觉到了来自后脑勺的威胁,不由胳膊腿乱伸,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可惜没用。 嗤。 箭支没过脖颈,从前喉探出头来。 兔子瞪大了眼睛,哆嗦几下,不动了。 卫流瞳扔下手中的猎物,运足气,大吼出声: “尉迟将军好箭法,一箭射死了逆贼李元吉!” “咴咴咴!” 吼声惊得尉迟恭的乌骓马打了个响鼻。 尉迟恭收了弓,又安抚住马,将箭支收回了背囊里。 “卫子语” 他念叨着这个名字,脸色复杂。 可卫流瞳已经懒的再看他了,因为他的目的已经完成了。 他只是低下头,瞅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兔子。 对不住啊哥们。 你必须得死在这,谁让后世史书上是这么写的呢,要恨,就恨史官去吧。 唉,谁让我想回家呢。 第二十八章,风水轮流转,今天你挨抓。 就在卫流瞳梦回玄武时,在班级之外,还发生着另一件事。 教学楼三层最西侧的卫生间一直是个悄悄抽烟的好地方,距离教师办公室足够远,所以老师们一般不会选择来这上厕所;而当某个意图明显的老师悄然接近时,也总会有热心群众先一步进去,给正在吞云吐雾的同志们通风报信。 然而,很多班主任之所以能混成班主任,就是因为他们足够的老奸巨猾。 在斗争中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值。 “给,尝尝我这个。” 说这话的,是卫流瞳所在的高一三班的一只胖子,年纪不大,却早已成了资深烟民,立志要抽遍全华夏所有的烟。 “卧槽,苏烟啊!你小子哪来的,偷你爹的?”对面的小伙伴有点吃惊,满脸羡慕。 “扯,要是让我老子发现他的烟少了,能用扫帚抽死我,”想起他老爹那副狠劲儿,胖子就一阵心悸,哪是教育儿子啊,分明就是处理游戏账号,“这是我周末兼职攒钱买的。” “那也分我一根呗,兄弟。” 这声音听着耳熟,不过他也没多想,随手抽出一根,转身就要递给来人。 咱这人就一个优点,仗义! 胖子美滋滋地想道。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的脸时,却直接一个哆嗦,抖落了手中的烟,瞬间被地上流淌的液体浸湿大半。 胖子顾不上心疼,强挤出一个笑容,讨好的模样就像被汤姆按住尾巴的小杰瑞:“班,班主任啊,咋这么巧呢!” “您,您怎么还换上校服了呢?” 不仅换了衣服,这老贼还把胡子刮了,本来三十多岁的人,现在瞅着像二十出头。 怪不得特么没人报信。 胖子心里苦啊。 不仅是胖子,其他人也同样盯着班主任,心中满是忐忑。 这位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嗨,我这不是想换换风格吗,怎么样,是不是显得年轻多了?” “必须的!”胖子伸出大拇指,“年轻!必须年轻!又年轻又帅!” 其他人也疯狂点头。 “那我这么帅的班主任,让你们每人写上十篇检讨,不过分吧?”班主任笑着问道。 “说实话有点过分” “是吧,其实我觉得也是,”班主任叹息道,“那还是请各位的家长” “不过分,一点儿都不过分!”胖子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还带着哭腔。 “行了,别装的这么可怜,跟谁演呢;”班主任神色认真了些,“回去以后,每人两篇作文,一篇议论文,一篇说明文,各写八百字,标题就是‘论抽烟的危害性’,下周交给我,明白?” 一群砧板上的鱼肉点头如捣蒜。 “还有,把烟都给我交出来。” 没人动。 都在装傻。 “我说现在交出来,不用等到下周,”他强调道,“或者下周交一整条上来,那样也行。” 鱼肉们很肉痛,可谁让他们是鱼肉呢,只得依言照办。 “还有打火机。” 这次他们很痛快,烟都没了,也不差这点了。 “行了,走吧。” 如蒙大赦的鱼肉们立刻从班主任身边溜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等等。” 两个字如同魔咒般禁锢了众人的脚步,仿佛生锈的阀门,僵硬地转过头。 “您还有其他事?”胖子小心翼翼道。 班主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回去多瞧瞧上了岁数的烟民那牙齿和肺都成了什么模样,能早些戒,就戒了吧。” 众人皆称是。 有人面色认真,有人则不以为然。 然后悄悄遁走。 这位也不再多说,只是从厕所的通风窗望向操场,仿佛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回头,发现人都走光了,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凑近鼻子。 “咳!咳咳阿嚏!卧槽” 三十多年没抽过烟,根本受不了这呛鼻的味道。 “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抽的。” 嘴里嘀咕着,把点燃的香烟扔进厕所冲走,便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备课。 至于剩下的几盒,等学期末给他们的家长吧。 胖子家的扫帚仿佛预知到了自己命不久矣,锁在角落瑟瑟发抖。 班主任刚转过身,就被吓了一跳—— 一只背着手、头发花白的副校长,离的贼近,还笑眯眯地瞅着他。 就像瞅着刀郎的家雀儿。 “哪班的?” 班主任下意识应道:“高一三班的班主” “哟,三班的!” 副校长的嗓音猛然拔高了几度,脸上写满惊喜,仿佛如获至宝。 刚从三班丢的面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捡回来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啊哈,人赃俱获。” 还没等班主任反应过来,副校直接拽住了他命运的前脖领子,往他的办公室拖去:“敢在学校抽烟,好哇,请家长!” “不是,我是过来抓抽烟的” “你看我像个傻子?” “我靠,我是老师,班主任!”这位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你觉得我是个弱智!?”老头的嗓门更加嘹亮。 班主任徒劳地挣扎:“我是特意换上校服去” “少跟我废话,有什么事儿,等你家长来了再说!”副校并没有打算听他把话说完。 甚至他的心里还哼起了歌。 咱们老百姓啊~ 今儿个真高兴啊~ 呀~ 吼~ 嘿~ “” 解释无用,班主任决定缄默。 家里老头,今年七十八了吧? 前两天还自己跑去挑骨灰盒了,说要挑个大气的,指不定以后在里边睡多少年呢 请家长 呵呵。 “哼,还敢装老师,胆儿真肥,看我不给你个留校察看。” 副校长嘟囔着。 他已经沉浸在喜悦中不能自拔了。 而班主任呢? 他茫然四顾, 看着走廊里的学生们,看着那些好奇探究的目光 绝望地捂住了脸。 “卫哥,我刚才好像眼花了。”卫流瞳的后桌从楼下买饮料回来,对他说道,脸色有些迷茫。 “嗯?”卫流瞳搓着脸,迷迷糊糊道。 “我看见咱们老班穿着校服被校长拽走了。”同桌叙述着连他自己都没法理解的场面。 这不合逻辑啊。 “嗯,你确实眼花了,”卫流瞳肯定道,“没睡醒吧?” “是有点困,”后桌挠挠头发,“看来中午不能跟他们打牌了,得补觉” 突然,班里的后门被狠狠推开,胖子一行人匆匆走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砸回了各自的座位上。 “怎么了胖子,喘成这样,”卫流瞳好奇道,“莫非抽烟被抓了?” “老卫,你丫真聪明,”胖子气喘吁吁,拧开刚买的冰阔落,狠狠灌了一口,舒缓一下后怕的情绪,“卧槽你们知道吗,老班这人真特么鸡贼,他换上校服去抓我们抽烟,格老子的,就差那么一丁点,我们就被请家长了!” 卫流瞳和后桌面面相觑。 “嘿,嘿。” “喂!” “怎么了你俩,倒是说话啊!” 胖子对两人的蜜汁沉默表示不满。 “哈哈哈哈卧槽你看见的是真的哈哈哈!” “妈耶哈哈哈哈!” 两人突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笑。 “你俩这是癔症了?” 胖子一脸懵逼,同时有点犯憷,不知道该不该远离他俩。 然而 “喵了个咪的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哈哈哈哈!” 了解到来龙去脉的胖子也成了癔症大军的一员,狂笑的同时将桌子拍的如同鸣冤鼓般震天响,引来了四面八方注视傻子的眼神。 这时,卫流瞳的手机震了一下,拿出一看,发现是自家姐姐。 “你们在干嘛,让不让人睡觉啦!(╯‵□′)╯︵┻━┻” 历史课上笑累了想在课间眯会儿的卫流馨表示非常生气。 卫流瞳本想与她解释,写明来龙去脉,就准备发送,可又转念一想,为何不把这事发到班级大群里呢? 就这么办。 于是乎。 一分钟后。 高一三班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知是在刚才的历史课上笑的太多,还是这件事太过奇葩,有些小伙伴已经哑了嗓子,开始疯狂灌水;有一位甚至在喝水的时候也没把持住,喷了自己一桌子。 笑声一直持续到上课的音乐响起,才逐渐停歇。 巧的是,这节课就是班主任教的语文,许多人满怀期待地望着门口,就等着那道身影出现,就连刚被抓过的胖子也不例外。 这估计是他们在整个高中时期最期待上课的一次了。 而且班主任本人也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因为铃声已经响过了,这位没有像以往那样,站在讲台之上。 这就说明 实锤了。 本来波澜渐定的气氛,又掀起了新一轮热潮。 并且这一轮的热度,就不只是限制在班集体内部了。 在校园这个封闭的小社会里,在校领导们三令五申不让带手机进学校却依然屡禁不止的特殊环境下,再加上几乎每个人都有两三个外班好友 于是,“高一三班班主任与副校长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在整个高一年级飞快地传播开来,并向着更高年级小伙伴的耳朵里蔓延。 在狂欢了十多分钟后,故事的中心人物终于出现了。 这位的形象着实凄惨:干干巴巴的衬衫,麻麻咧咧的校服裤子,还有不圆润的发型——几根欠盘的呆毛高高立起,仿佛是在控诉它们经历过的糟糕待遇。 班主任的脸上尽力保持着严肃。 然并卵。 尤其是当他溜过众人的眼神,就明白这件事大概率是瞒不住了。 “你们都知道了?” 他试探道。 “是,我们都知道了,老班您遭受到的厄运,那老头简直太可爱太可恨了!”站起来的胖子痛心疾首道,如果不是差点说秃噜嘴,也许效果会更好,“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还无法无天!” “所以呢?”班主任纳闷地瞅着他,不明白这货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脑残片。 “所以,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集体杀进校长办公室,夺了那厮的鸟位,拥戴您登基,”或许是卫流瞳的授课风格感染力太强,整的胖子都不会说人话了,“既报了仇,又升了官,双手开花,岂不美哉!” “作文再加两篇。”班主任淡淡道。 “好嘞!” 胖子应道,一屁股坐下。 他老实了。 班主任站上讲台,抹了把头发,抄起书,刚要开口, 就又撂下了。 “我跟你们说,这倔老头真是!” “算了。” 他再次抄起书。 “讲课!” 第二十九章,味觉失灵 副校长办公室。 倔老头直挺挺地坐着,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已经保持了很久,鱼缸里的两条金鱼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游动起来悄无声息,不敢溅起丝毫浪花。 突然,他动了。 抄起桌子上的钢笔,就要往地上砸。 然后想起来这是曾经的老领导退休前赠给他的,不舍得。 放下钢笔,转身又抓起一旁无辜的保温杯。 又想起这是自家孙子给买的,更不舍得。 放下保温杯,跨出两步,又把毒手伸向了墙角正在拼命压低存在感的寿山石。 嗯,这次不是不舍得了。 是拿不动。 寿山石发现这个瓜怂对付不了他,nb坏了,叉会儿腰。 那么现在,老头更气了。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气喘吁吁,就像拉了一整天磨的驴,最后终于咬到了悬在脑袋前的胡萝卜,发现还是烂的。 丢人了。 丢大人了啊! 短短半天之内,就炮制了两起冤案,关键他真的是一丁点道理都不占。 还都是栽到了那高一三班的手里。 如果说第一次冤枉了俩学生,还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可这第二次抓了人家乔装的班主任,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老头开始反思:我当时是不是瞎了心了,怎么就不先听完他解释再动手呢? 要是这样下去,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想到这儿,倔老头的脸色更青了,看着就跟刚从坟里蹦出来的新鲜粽子似的。 不行必须要想个办法。 语文结束了,这也是上午最后一节课。 常年习惯拖堂的班主任,今儿个一听见下课铃响,夹起书就往外走,脚步匆匆,那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中午吃什么呢” 卫流瞳嘀咕着,也跟着起身。 食堂是甭想,即使下课早,但是作为一所初中部高中部并存的学校,那帮低年级的熊孩子们在抢饭的时候跑的比孙子都快,一般的牲口刚不过他们。 得了,继续拉面吧。 刚准备动弹,他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拽住了。 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家姐姐讨好的笑脸。 “亲爱的老弟~午饭吃什么去呀,带我一个呗?” 卫流瞳疑惑道:“中午你不一直是和赵子扬混的么,怎么投奔我来了?” “他跟几个人骑车去庞镇买西瓜了,不带我去,说怕我累着。”卫流馨撅着嘴巴道。 “庞镇离咱们这儿二十公里,骑车去,买的还是门口超市就有的西瓜;”卫流瞳咂咂嘴, “他们这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长泡了?” “谁知道呢。”卫流馨也表示不能理解。 “算了,我也管不着,”卫流瞳一挥手,“那就走吧,兰州拉面。” 也不知周围的公司是倒闭了还是组织集体相亲去了,以往摩肩擦踵的拉面馆,今天很神奇的没几个人。 姐弟俩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卫流馨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拉面,而卫流瞳则是在回复褚素婉的微信。 书收到了? 收到了,居然是手抄本,你自己抄的? 对啊,我弄了好几个晚上呢,记住欠我个人情啊,赶明儿请我吃饭。 好哒,谢谢~辛苦了~(*^▽^*) 就是字迹有些丑00 “” 卫流瞳一脑袋黑线。 嫌丑就给我寄回来!(╯‵□′)╯︵┻━┻ 写字这种事,要是写的少些还好,还有心思写的横平竖直,可如果抄的多了,谁还管它字迹如何呢,能认出来就不错了 等等。 卫流瞳突然悟了。 我为啥不给她整份电子文档? 艹。 真是写作业写傻了。 手机那边的褚素婉则开始认错:别别别,我错了,其实字迹挺好看的(。_。);对了,靠这个能练出金钟罩铁布衫不,防弹的那种? 卫流瞳不知道这位是真好奇,还是装好奇,可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先泼盆凉水。 别做梦了姐姐,你练一辈子都成不了金刚哪吒;这门手艺啊,前期强身健体,中期提高反应,后期心眼通神,也就是第六感。 那也很厉害了! 看到回复,卫流瞳思考一番,还是强调道。 或许你以后能躲开子弹,可只要中了一下,依然会被教做人的,血肉之躯永远都刚不过金属风暴,切记。 懂了~(ow`o) 其实,对于卫流瞳的阐述,褚素婉只信了一成。 对于卫流瞳手抄的“独家秘籍”的真实效果,褚素婉觉得,应该不会比清晨公园里那帮老头老太太们打的太极拳更强了。 她相信这只高中小朋友确实有真本事,但是她绝对不信,只凭偶尔的交集,就能让人掏心掏肺、拿出传承百年的立命之本。 不过卫流瞳只因她的玩笑就真的寄来一本书,这行为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也让她有些感动。 回去让姥爷试试吧。 她打定了主意。 另一边的卫流瞳看见了她的回复,也不再多唠叨。 懂了就好 “咳咳,咳咳咳!” 卫流瞳还没有发出去,就听到了一阵肺痨病人般的咳嗽声。 纳闷地抬头,原来是自家姐姐。 这二货正在偷喝他碗里的汤,差点被呛的当场去世。 她的眼泪都呛出来了:“咳你这什么玩意儿啊,又咸又酸又辣!” “是吗,我倒觉得正好。”卫流瞳拉回了自己的碗,喝上一口,面色如常。 “你是不是舌头被门框挤了,”卫流馨怀疑道,“所以失去了味觉?” “我要是丢了味觉,晚上做饭早就齁死你了。”卫流瞳一脸淡然。 “这倒是。” 卫流馨点点脑袋,对这个说法表示认同。 卫流瞳不再言语,淡然喝汤。 其实姐姐猜的没错。 自打回来那天开始,卫流瞳就发现一个问题: 他的味觉,一天比一天迟钝。 也不知是爬出来的姿势不对,还是没在棺材里养好,总之,现在的他,是吃嘛嘛不香,喝嘛嘛不成。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总不好上吊自杀从头再来吧,天知道他会睡多久才能再次苏醒,万一睡上个一百年,那黄花菜都凉了。 无奈之下,只好把午饭弄得口味重点。 所以说,这些日子他总是独宠这家拉面馆,就是因为调料都放在桌子上,每次他都要报销人家小半瓶陈醋和大半罐辣椒,至今为止没有被老板发现。 假如被发现了,就去祸害隔壁的羊汤。 另外,他也不想把味觉失灵这件事告诉卫流馨,除了让这个傻乎乎的家伙乱担心以外,没其他卵用。 有时间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俩人吃完了面,便开始往回走。 卫流瞳把一对核桃从兜里掏出来,捏在手心转动,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动静,引来不少路人的侧目。 卫流馨纠结了一下,故意落在他身后几步,看向周围,装成一副不认识这家伙的模样。 两人回到班里,卫流馨拿过了自家弟弟的校服外套,放在桌子上叠成枕头,准备小睡一觉,卫流瞳却只是在自己位置上闭目养神,连搓核桃的手也没停。 班里的其他人早就对他这副做派见怪不怪了,也不看他,只是做着自己的事。 打牌的打牌,看小说的看小说,谈恋爱的谈恋爱。 第三十章,还有一种徒弟,叫叛徒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卫流瞳转动核桃的手一停,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众人疯狂地行动起来:打牌的翻出英语书,看小说的装睡,谈恋爱的互相远离,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就在两周前,卫流瞳第一次说这话时,这些人还太年轻,没听懂他话中的禅意。 结果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就在众人伪装好的几分钟后,尽职尽责的剃头主任,施传同志,也如约刷新在了班门口。 他看着安静的诸人,一脸欣慰。 哎呀,自从上次被教育后,一直保持的很好嘛! 不错,不错。 观察了几息,没发现什么端倪,施主任转过身,飘然离去。 就像一头贪婪的恶龙,观察过眼前的小镇,发现穷的没有洗劫的必要,所以飞走了那般。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无声。 “火烛远了。” 卫流瞳淡然道,再次转起了核桃。 听到这话,瑟瑟发抖的镇民们解除了警报,恢复了他们的安宁生活,嗯,好像过的更惬意了。 谈恋爱的那对已经啃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后桌打三国杀的一位小伙伴反装忠失败,被黄盖主公用诸葛弩一轮莽死,主动请缨下楼给大家买饮料。 回来的时候,扔给了卫流瞳一瓶冰阔落。 “给我姐吧。” 卫流瞳叹了口气,递了回去:“饮料戒了。” “呦,怎么了卫哥?”小伙伴惊讶道。 俩月前还一天五瓶呢,怎么这突然就佛系了? “牙疼。”卫流瞳随便找了个理由。 “牙疼可以用吸管啊?”小伙伴不解。 “甭问了,给我姐吧。”卫流瞳心塞道。 我也不想啊! 奈何这口条不给力啊! 灌进去就是瓶弹牙还剌嗓子的黏水啊! 肥宅快乐水不快乐了。 越想越伤心。 就在他自哀自叹时,一只胖子,就是被伪装者抓到吸烟的那只,风风火火地从门口冲了进来,活像一头闯进快活林的野猪。 “坏了坏了,赵子扬坏了!” 激动之余,这货没留意到脚底下那调皮的椅子腿,庞大的身躯往前栽去,眼瞅着就要把初吻献给这片他爱得深沉的大地了。 好在卫流瞳及时伸出了胳膊,托住了他。 “谢谢啊老卫。”胖子惊魂未定道。 “冷静点,没有人拎着杀猪刀在身后追你,”卫流瞳调侃道,“赵子扬怀了?父亲是谁?难道是你?” “啥玩意是坏了不是怀了!”胖子一脸黑线,“那犊子被抓住早恋了,还是被那完犊子的糟老头子给抓到的,这回这犊子算是完犊子了,还有你姐也完犊子了。” “你说的糟老头子是副校?”卫流瞳好奇道。 “那肯定啊!”胖子点头道。 我去,这老头很有韧性啊,颇有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气势。 可您也不能碰瓷啊,抓着对早恋就说是我们这的,这是多执念啊? “兄弟啊,”卫流瞳问道,“你是从哪得到这条情报的?” “当然是我亲眼看见的,”胖子以为他不信,认真道,“就在行政楼前,糟老头子拖着赵子扬的衣领走在前,你姐缀在后边,垂头丧气的,还能有假?” “章口就莱”卫流瞳向旁边一撇,“看看,那是谁。” 胖子望过去,正巧看到他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也就是卫流馨,趴校服上睡的正香,一脸幸福的表情,偶尔还蹭蹭脑袋,也不知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耶?” 胖子觉着自己的脑回路有点堵塞。 “你姐会分身?”他试探道。 “你自己品品,说的这是人话吗?”卫流瞳无奈地反问。 “那这不科学啊”胖子瞅着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戏谑眼神,急了,“你们干嘛都这副模样,我跟你们讲,老子他娘的不可能看错,更不是编故事,被抓的绝对是赵子扬!” 他跳脚道:“如果我骗你们,就让我出门被野驴爆了菊花!” 这毒誓够狠。 可是无人信。 有人起哄道:“谁牵头驴来,满足他!” 众人沉浸在嘲笑胖子的欢乐海洋里,卫流瞳却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胖子,你说你看清了赵子扬的脸,”他转着核桃,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可你没看清那女生的脸,只是觉得她像我姐,或者说,她应该是我姐,对吧?” “对!”胖子猛一拍手,“是这意思!” “” “咦?” 他琢磨过来了。 其他人也是。 班里的笑声渐歇。 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偶尔瞟上卫流馨一眼。 卫流瞳望向窗外。 两只树梢上叽叽喳喳的鸟儿似有所感,蹦跶几下,飞走了。 “王寿。” 本来在发呆的胖子回过头:“叫老子” 出现在眼前的脸,让他把未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 胖子挤出一个比兵库北还朝阳北的笑容:“来、来了您。” 换了衣服、梳好头发的班主任,又将身为师长的威严找回到了身上,除此以外,这位还十分反常地板着脸,挂着索命判官般的冰冷温度,令人生畏。 “吃,吃了吗您?” 胖子摸不清状况,只能继续尬聊。 “坐回去。” “得嘞!” 胖子使出了与其姓名相符体型不相符的敏捷,溜回了座位上。 乖巧jpg 班主任迈上讲台,拍了拍手,吸引过众人的目光——时间临近下午上课,大部分同学都已回到了班中,只有少数几个网瘾少年才会踩着铃进来,不过他们无关紧要。 左右要发生的不是好事。 “我们班的赵子扬同学,与初三年级的一个女生,午休时间躲在科研楼亲亲我我,被校长巡视时抓获。” 本来静如死水的气氛顿时沸腾起来。 咔。 卫流瞳手里的核桃,裂了。 班主任拍着黑板,溅起大片粉尘:“安静!” 分贝小了下去。 “咳~咳!” 站在门外的副校长清了清嗓子,他有些等不及了。 “现在让校长给大家讲几句,大家好好听着。” 轻叹一声,班主任走下讲台,站到了教室的角落。 他将视线投向刚被吵醒、还未搞清楚状况的卫流馨,沉默着,又望向别处。 副校长背着手,挺着腰板,满面红光、一步一步地踱入教室。 只可惜,从门口到讲台,仅有一米不到的距离,无法让老头享受更长的幸福时光。 无他。 惟爽耳! 哎呀,有时候人生就是如此神奇,别看上午丢了两次大人,纪律工作的开展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挫折,可是一个中午过去,咱就扳回来一城。 今天中午,老头躺在床上,本想眯会儿,却横竖睡不着,只因越想越闹心,干脆起身出去转悠; 可是人路过操场,又进了教学楼,看见哪个与他笑着打招呼的学生,都像是在嘲笑他,弄的心里十分尴尬; 其实他也明白,哪有那么多学生嘲笑他,总不能让人家哭着跟他说老师好吧,可问题是,感觉这东西,它不听使唤啊! 可是出都出来了,又不好立刻回去。 就打算寻个无人的地方自闭会儿。 鬼使神差的,他就转进了科研楼。 上楼,转弯。 呦,这有个实验室的门没锁啊。 别是招贼了吧。 进去瞅瞅。 这一进去不要紧,老头的俩眼珠子,顿时就亮了。 哦豁! 意外收获。 两个学生缩在墙角,正在拿舌头狂甩对方嘴唇。 这就让人很开心十分愤怒了! 他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走过去,靠边蹲下,足足凝视了俩人一分钟,这两位才察觉到不对。 后面就很简单了。 抓捕过程极其顺利,这对鸳鸯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思,唯一丢份的是 当老头听见眼前的男生说自己是高一三班的之后,立刻变得满脸警觉: “你俩不是姐弟,或者兄妹吧?” “不是。” “也不是母子呸。” 老头问出问题后都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可能。 俩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第三十一章,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想起刚才自己疑神疑鬼的模样,老头就一阵脸红。 怂怂巴巴的,一点都不果断,哪有个抓纪律的模样! 就算这俩真有血缘关系,也特么不能在学校里舌吻啊! 好在老头年纪不小了,一点点羞惭和惭愧,在他层峦叠嶂的褶子和大小不一老人斑的掩盖下显示不出太多。 而且,大风大浪经历多了,觉着不好意思也只是片刻的事,换口气的功夫就消失无踪。 他望着眼前这些祖国的小羊羔子,心中腾起了万丈豪情。 莫欺老年穷啊,孩子们。 你们以为我会一直摔下去? 天真。 今儿个我就让你们明白明白,什么叫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你俩也站上来。”他向着门外喊道。 鸳鸯磨磨唧唧地从门口蹭进来,蹭到讲台上,站定。 “一边站一个!”老头吼道,“怎么着,在科研楼没搂够啊!?” 鸳鸯照办,站成了左右护法。 “又见面了啊,同学们。”老头扭过头,望着众人,推了推眼镜,面色一变,笑的如沐春风。 下马威啊。 多古老的套路。 卫流瞳想着,心疼地收起核桃。 再从抽桌里掏出一串手串。 搁手里,一颗一颗的转着。 还是这东西好啊,怒火攻心下不小心捏碎一颗,扔掉便是,外人也瞧不出什么; 哪像核桃,碎掉一颗,就等于坏了一对。 同桌的两颗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伸出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卫哥,家伙什预备的够齐全啊。” “你喜欢?”卫流瞳又掏出一串,扔过去,“送你了。” 同桌慌忙接过,端详起来:与卫流瞳手里那串大樱桃似的不同,扔过来这串紫不溜秋的,挺像葡萄,摸着也挺圆乎,不扎手。 同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暗道可惜。 怎么就不是串真葡萄呢? “卫哥,你这一串多少钱啊,不便宜吧?” “我上哪知道去,”卫流瞳漫不经心道,“又不是买的。” “行吧,还你等等,”同桌心中一动,放慢了动作,“我老爸挺喜欢这个,等我晚上拿回去跟他炫耀炫耀,明儿再还你吧,好不?” “无所谓,送你爸爸都行,又不是稀罕东西。” 卫流瞳依然漫不经心。 “行嘞,”同桌将手串收进书包的小兜里,转过身,对着正竭力平心凝气的卫流瞳打量了一番,悄声道“卫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他努努下巴,对讲台上眼神躲闪,瑟瑟缩缩的赵子扬充满不屑:“这老姓赵的玩这套,你不气啊?” 卫流瞳淡定道:“哈,怎么可能” 咔。 他把捏碎的珠子取下,揣进兜里。 “不生气啊。” 同桌十分尴尬。 不过,这东西这么容易就碎了,看来质量很一般啊。 他如此想着,晚上回去炫耀的念头倒是弱了几分。 “不过也算好事吧。” “啥?”同桌回过神,有些懵逼。 他望向远处的卫流馨——整个人呆滞的模样,眼圈血红,像麻辣小龙虾,脸颊上挂着两道泪,一道汇入嘴角,另一道小心翼翼地绕开,一直漫到下巴末端。 滴落。 敲打在桌子上,崩成细碎的一片。 摊开的作业本由此遭了无妄之灾, 却也成了这一幕的见证。 这名为背叛的舞台剧。 唉。 姣好的面容,哭的跟花瓜一样。 瞧着滑稽。 但更多的是可怜。 “我擦,卫哥你气糊涂了吧,”同桌收回视线,一头雾水,“流馨都哭成兔子了,还算好事?” “还是说,其实你们俩吵架了?” “没吵架。” 卫流侧过头,看向那边。 咔。 他挪回了视线。 摘掉珠子,揣进兜里。 唉。 刨去水煮鱼,晚上再做些别的吧。 炖个排骨,炒个油焖大虾,烧个茄子,弄个蚝油生菜。 对了,放学路上再买个蛋糕。 “没吵架怎么”同桌不明白。 “只花这么小的代价,就认清了一个人,还不算好事?” 卫流瞳阖上了眼。 瞅着台上那张脸就恶心,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青梅竹马的背叛,还算小代价?”同桌不以为然,“他俩从初中就在一起了不是?” “嗯,初二。” 卫流瞳淡然依旧:“三年不到的感情而已,其实算不得什么。” 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多少人倾家荡产,乃至赔上了身家性命,才得以看清一个人;甚至说,那些到死都看不清、猜不透的,也不在少数。” “用短暂的感情和少许的物质就能交换到如此宝贵的教训,进而成熟,”卫流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赚大了,真的。” “卫哥你境界太高,”同桌扭了扭脖子,“我可不一样,只想抽丫一顿。” 先不说赵子扬做的事如此下贱,就是只观人缘,卫家姐弟俩也比这个玩意强过太多。 卫流瞳是个学霸,还是那种肯讲题又耐心的学霸;就算有个没背过公式的选手来讨教数学,也能大概率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打算大学毕业以后当个教师,一个是曾经做过这行,有些基础,另一个也是教书育人的兴趣所在;所以,即使给学渣们解惑的过程煎熬了些,可如果能为将来积累经验,那也是能忍耐的。 另外来说,教师群体的收入也很可观。 十年以后,拿出工资攒下的一万块,和靠卖棺材本得到的九百九十九万,给自己和姐姐各买一套三居,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这是后话了。 除了讲题的学霸,卫流瞳还是午休的守卫者,经常请吃零食的慷慨人,球场上的利刃,哦对,还有历史课上的段子之王。 至于卫流馨。 性格好,加三分。 漂亮可爱,加七分。 是卫流瞳的姐姐,加九十分。 眼瞎看上了赵子扬,减一分。 距离完美只有一丁点瑕疵。 反观赵子扬呢,那就是假恶丑的典型。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比较,他勉强还算是个人,至少能算半个—— 假如屁股能承担脑袋的作用。 可如果与卫流馨成双作对,那么十个人中,卫流瞳出于人道主义不做评价,其余八个人会觉得这是一朵瞎了心的鲜花插在了shit壳郎都瞧不上的驴粪蛋上,并由此萌生一种打死驴粪蛋的冲动。 还有一个人已经动了手。 “卫哥,我发现想抽他的可不止我一个,”同桌环顾四周,读着同袍们的眼神,兴致勃勃道,“不然咱们等放学嗯,怎么样?” “弄他?” “对,”同桌小声道,“怎么样?” “那多没意思啊,”卫流瞳转着串的手戛然而止,“应该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与那五谷轮回之物一同混进烂泥塘,再也不分彼此。” 同桌侧过头,正想吐槽:“卧槽,太毒了吧,卫” 却被慑住了。 煞气凛如霜,瞳孔绯如血。 气质陌生之极。 好在只是片刻,卫流瞳便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同桌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那种寒毛炸起的刺痛感,依旧徘徊在他的皮肤上。 让他有些拿不准。 “卫,卫哥,”他小心试探道,“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废话,”卫流瞳无奈道,“法治社会,懂吗?” 他垂下胳膊,使手心的粉末悄然洒到地上,报废太多,已经觉着不那么心疼了:“这不是抽他一顿就能解决的问题,算了吧。” 他微微侧首,视线略过卫流馨,又收敛回来:“人总要为选择付出代价,谁还能永远一帆风顺呢。” “卫哥,我觉得你以后适合去学哲学。”皮肤上的不适感消失了,同桌又成了嬉笑的模样。 “滚犊子。” 回完这句,卫流瞳便不再说话。 不过,台上那蠢货总是偷偷摸摸地瞟他,这就让人有些恼了。 猛然抬头,将眼神刺过去,那货的脑袋立刻撇向门外,仿佛那儿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嘁。 懦弱的人渣 咔。 卫流瞳的动作一缓。 叹了口气。 赶明儿还是弄条不锈钢手串吧。 修身养性太费钱了。 第三十二章,中午吃的韭菜盒子 无耻之徒。 班主任盯着赵子扬,眉头紧皱,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不能说出口。 今天以后,他大概率在这个班里会被众人孤立,到那时自己还须调解矛盾,再严重些,还要辅导他的心理问题。 思及至此,班主任不免更烦躁了。 他知道早恋这事。 打从接手这班的第一个月,他就看出了卫流馨与赵子扬之间的苗头,也让他们进办公室谈过,陈清利弊,让他们注意影响,要对自己负责,包括现在和未来。 却从来没说过要他们分开。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像其他班那些庸才一样,搞男女大防那一套,逮着一对拆散一对,先请家长,再上报学校。 没意思。 除了激化矛盾,还能有什么用? 让学生在背后咒你出门撞车,喝水噎死? 再把恋情转入地下,产生逆反心理,让成绩一落千丈? 太惨了吧。 从最初的朦胧好感,到陷入深沉的热恋,这是人类繁衍千年都不曾忘却的本能,从来不用学习。 他不愿去做打压天性的事,更愿意去引导,去沟通。 高中时期的恋情比大学来的都要纯粹,即使高考之后依旧在一起的十不存一,可总归是值得纪念的。 令人无心学习的,从来不是恋爱,而是暗恋,那种明知徒劳却控制不住的单相思。 今天以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赵子扬的做法,为他上了新的一课。 脚踏两只船。 踏的还都是本校的船。 再瞧瞧卫流馨哭成的那副模样。 除了脸疼以外,班主任对人性的理解,也登上了一个新的层次。 原来人渣真的不在年高。 真是从没见过的船新版本啊。 好在只是高一,哪怕卫流馨为这腌臜事伤神一两个月,今后下些功夫也能赶上,不会对高考成绩产生太大影响。 班主任心中苦笑。 或许,这次真是我错了。 等等,她的弟弟对此什么态度? 这姐弟俩的关系一直挺不错,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把人弄进医院,那就太棘手了 这么想着,班主任望了过去,本以为会看到个双拳紧握、怒目圆睁、恨不得手刃了那厮的暴躁小伙,却不曾想,看到了个手转念珠,淡泊宁静的佛系少年。 也是,毕竟人家都搓上古玩了,还没进入社会就步入了退休生活,估计其人生境界,也跟那隐居深山古刹的得道高僧差不离了。 “卫哥,你念叨什么呢?” 同桌注意到卫流瞳一直在嘟囔着啥玩意,便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若生气谁如意,气出病来无人替” 同桌:“” 班主任发现自己的操心事少了一件,欣慰了一小会儿,又陷入了思索当中。 不管思绪渐远的班主任,也不说台下小声交换意见的众学生,只说终于爬起来的副校长,这老头已经深深陷入到了激情澎湃中不可自拔了。 高一三班的黑板算是遭了殃了,本身挺好的一个教学用具,生生被拍成了秧歌队的大鼓;从老头进来到现在,它已经挨了几十下深入灵魂的重击,距离解脱还遥遥无期。 祝它幸福。 啪! 得,又是一下。 一掌下去,溅不起一丝粉尘。 都不用水洗,这黑板就已经被盘的油光铮亮了。 值日生对此很欣慰。 “作为学生!啪!” “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学习!啪!” “到这不是让你们来谈恋爱的!啪~啪!” 老头的手掌已经通红,可他自己浑然不觉。 “厮” 有人听着牙酸,悄悄拿出手机,在班级群里吐槽。 你们说,这老头疼不疼啊? 很快便有了回复。 看着没事,估计练过铁砂掌什么的。 我觉得黑板君有句mmp一定要讲。 黑板君:嘤嘤嘤。 “嗤” 有人差点绷不住,赶紧捂住嘴,低下脑袋,做反思状。 老头深感欣慰,看来这又是一个被自己的教育点化的学生。 于是他更激情了。 此时此刻,雅座的学生,已经面如死灰。 所谓雅座,就是有些学生因皮卡丘附体不好管教,老师特意把他调到最前面,同讲台比邻而居,既便于密切关注,也为某些精准度极差的老师提供了一个粉笔头靶子,借此挽救他们的自尊心。 然而雅座学生最恨的从来不是粉笔头。 而是霰弹枪。 于是雅座学生迎来了他整个高中时期最黑暗的一天。 他悲哀地发现,随着老头分贝的进一步提高,他的喷射频率与伤害范围,也有了质的成长——就跟平民玩家卖血氪金了似的。 在这弹火纷飞的战场上,他谨慎地将书本由桌面转移到抽桌里。 塞不下的,只得暂时仍在地上。 蹭上灰尘也比沾满唾沫强啊。 很快,便只剩下最后一本。 就是这最后一本着实惨了点。 晶莹剔透的露水间,还染着一帘幽绿,是那样的富有诗情画境。 看来老头中午吃的韭菜盒子。 雅座学生捂住了脸。 很痛苦,也很绝望。 可又不能不管。 谨慎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拎起书的一角。 然后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再不蹭干净味儿就渗进去了! 可用什么蹭呢? 卫生纸被中午那帮去网吧的借走了,作业本又 嗯? 他眼前一亮。 看见了眼前惴惴不安的赵子扬。 又对着他的校服裤子打量了几眼。 若有所思。 然后豁然开朗。 赵子扬的脑袋现在是一团浆糊,他不知道今天如何才能安然度过这个坎。 而当一个人的脑子陷入错乱时,他的神经也不免会变的迟钝。 当他终于察觉到小腿处的微妙触感进而发现不对时,雅座学生已经完事了。 哎呀,老子的书又干净回来了。 抹去了晶莹剔透和一帘幽绿,还有少许不敢深究的暗黄色渣状物,大体上已经无碍,等到课后再弄些花露水或是风油精祛祛味道,就完全ok了。 至于说对赵子扬的愧疚 喵个迷的,要不是你把这瘟神招来,老子至于受这种罪? 别说愧疚,不k他就不错了。 赵子扬站在台上,旁边是不稳定的易爆化合物,底下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悄然后退两步。 而雅座学生又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来。 这本只是被喷射到了一部分,还包着书皮,本来是不着急处理的,可既然面前有现成的抹布,那为啥不用彻底呢? 赵子扬看到他跃跃欲试的模样,瞬间读懂了他想做什么,不由得又退了两步。 然后,他的脑袋就磕到了黑板上。 脑壳不疼。 可这撞出来的动静,却在副校长高潮不断的节奏里,成了一个突兀的音符。 老头戛然而止。 赵子扬心中一凉。 “不是,你想怎么着啊?”老头猛然扭过头去,金刚怒目,须发飞张。 这黑板只有老夫我能敲,你这犯了错误的,也有脸碰!? 挑衅是吧? “我就想问问你是特别不服气吗,啊,觉得我说的都是屁话?”老头越想越气。 第三十三章,世间充满误会 “没,没有,我没不服” 赵子扬嗫喏着,音量还不如发情的蚊子。 “甭跟我解释!”老头才不管那个,错开两步,让出了讲台的位置,对他招手:“也别说我不够民主、不给你说话的机会,来,你过来,来这说两句。” 赵子扬没动。 “过来啊!” 老头愤怒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爸爸。 喝了假酒的那种。 赵子扬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扑。 还好及时扶住了讲台。 丢人的模样不免引起了几声嘲笑。 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眼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尤其是哭湿了衣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只等一个解释的卫流馨, 这强大的压力,使他的智商伴随着汽笛声登上了泰坦尼克,就此一去不返。 也让他忘了自己身处的境地。 只见他挤出个裕仁拜见麦克阿瑟的笑容,要多谄媚有多谄媚:“大家别,别误会,” 举起胳膊,指着那初三女生:“我根本就没跟她谈恋爱,她那么小,又那么幼稚,我怎么会看上她呢,对不对,是她主动来找我的” 嗬,翻脸不认人啊。 众女生皱起了眉。 呦,这是跟我们炫耀呢? 众男生很暴躁。 尤其是单身人士,已经想生啖其肉了。 从进来到刚才一直缄默不语的初三女生,也有了动静。 抬起脑袋。 看着赵子扬。 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可还没轮到她发作,老头先炸了。 “没谈恋爱?” 他扳过赵子扬的脑袋,眼珠子瞪得像杠铃:“再跟我说一遍,你没谈恋爱?” 老头很清楚。 如果说误会了人家姐弟俩,只是丢了点人、不算什么的话,那么之后抓了人家乔装的班主任,干出这种黄雀把自家幼崽啄了的奇葩事,就已经让他成了这校园里的最大笑柄——还有老师们眼里的猪队友。 对于舆论在校园里的传播速度,他从来没怀疑过。 好不容易在科研楼寻到个自救的机会,我能让你小子给我颠了黑白!? 赵子扬被瞪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敢辩解。 老头只当他是默认了。 这一连串美妙的脑补与误会,所造成的后果 “行啊,往我身上泼墨水、说我污蔑你是吧,”老头揪着赵子扬的衣服就要往外走,“走,查监控!” “我告诉你,因为怕丢东西,实验室里的摄像头一直是二十四小时的开着。” “要是监控录像里放出来,”老头激动之余,开始口不择言,“你个瘪犊子玩意除了亲嘴,还把爪子往人家女生的脖子” “咳咳!”班主任敏锐地察觉到这车开的方向不对,一言不合就要进沟,连忙咳嗽了两声。 “噫~!”底下的众人齐刷刷的,听见这老头居然唠这个,顿时都精神了。 老头的误会造成的后果,就是让吃瓜群众们手里的瓜更大更甜,让这小破生瓜瓤子升级成哈密瓜plus版。 您继续说,我们不差这点时间,真的! 然而老头也只是片刻的智熄,清醒后便止住了话头:“就报警,让警察过来!” “你不是不承认谈恋爱吗,”老头吼道,“那就是耍流氓!是猥亵!就把你关进少管所!” “我谈了!” “到底谈没谈!” “谈了!!” 赵子扬破罐子破摔地吼道。 他怕了。 吼完后,便看向一旁的女生。 初三的女生却只是转过头去,不再想和他有任何的眼神接触。 “老师,我错了。” 她突然说道。 抹了把眼睛,笑了。 笑的释然。 “谈恋爱什么的,确实挺没意思的,尤其还是初三的关键期,是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并非是老头的长篇大论令她悟出事理,那套落后时代的玩意只能让演讲者自high,可无法让听众们感同身受。 而是赵子扬的公然否认,让她看清了太多事。 我不畏惧与你一同站上绞刑架,甚至为我们的共同赴死而欣喜万分。 可是你为了乞活,却将一切都否定,把我认为珍贵的,随意丢进黑暗的尘埃里,再也不见光明。 我本来还以为这是种浪漫呢。 原来只是感动了自己啊。 女生忽然觉得有些冷。 本是八月酷暑,成了二月寒凉。 真残忍啊。 嗯,虽然中二期少女的思想因过于文青而显得有些矫情,可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在她心里,面前的龟孙儿已然一文不值。 卫流瞳听过这席话,倒是有些感慨。 有个傻子已经明白过来了。 倒是做了另一个傻子的榜样。 他瞟了一眼不明所以中的赵子扬,觉得有点可笑。 怎么以前就没看出来,这家伙除了渣,竟然还这么蠢。 真是头化身孤岛的驴。 不对。 渣, 其实就是最大的蠢。 “对不起老师,让您操心了。”初三的女生转向副校长,深鞠躬道。 “行了,”老头看到她的认错态度如此良好,怒火不由消弭了大半,“鉴于你是初三的关键时期,这次就不请家长了,但是一篇检讨是免不了的,八百字,下周给我。” “回你班去吧,记得好好为中考做准备,“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遇上其他问题,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老头有些后悔自己的失言:也不知那半句出格的话,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实在不行就只能为这学生安排转校了。 “但是你!”面对另一个始作俑者,老头就没那么客气了,“停课三周,三千字检讨,外加请家长,父母都来!” 赵子扬张了张嘴,又合上,乖乖点头,决定不多言语。 也难得他聪明了这一回。 “还有你们,”老头面向众人,“别看只有这俩人站在台上,其实我知道,你们中间有的人,比他们开始的更早!” “我劝你们,都把自己的心肺肠子翻出来,洗一洗,晒一晒,拾掇拾掇” “哇!” 卫流馨猛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她终是崩溃了。 伴侣被抓早恋,对象却不是你,还弄的全班众人皆知。 这不叫做幸运。 这叫做,公开处刑。 同学的每一个眼神,台上副校长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会变为一根稻草,压在她的身上。 直到彻底压垮。 卫流瞳张开手掌,只见念珠被他碾碎了大半。 可他却松了口气。 比起刚才那种干熬着,这种痛痛快快的大哭明显是种解脱。 “哎,我说那学生!”老头声音高昂,心下一喜,本以为又有收获。 可当他望过去,却发现事情不对了。 这不是上午被他冤枉的那孩子么? 叫卫,卫 卫什么来着? 卫流血? 得,还把人家名字给忘了。 老头很尴尬,本来势若猛虎,现在怂如阉猫:“哎,怎么了这是,哭成这样?” 卫流馨才不管老头问什么,她现在只想哭,把一切的委屈和伤心统统化作眼泪。 哭势愈演愈烈,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了。 “我话也没说重啊再说这跟你也没关系啊!”老头手足无措,还有点莫名的委屈,“不是,你,我,哎呀,干嘛呀这是” 第三十四章,我是我的败家子 “这跟您没关系。” 卫流瞳淡然道,替老头解了围。 他站起身,绕到卫流馨身边,对她的同桌招了招手:“哥们,你去我那儿待会儿行不?” 这倒霉姐姐哟,要不哭的像个哑巴,要不,哭的一张嘴都不够使。 咱就不能学着中庸一点? “没问题。”同桌如获大赦,痛快起身——说实话,他已经煎熬好久了,作为一名男性,看见女同桌哭得厉害,要是不安慰吧,显的他太冷血,有违同学之间和谐有爱的精神;可要是安慰吧,风险和压力都太大,万一做出点啥让台上老炮筒子误会的事,估计能用中学生守则一炮崩死他。 卫流瞳坐在姐姐旁边,从脖子到脊椎,轻轻捋着,又抬起脑袋,对着老头解释起下文:“上个月,我俩的父母被上峰派去了非洲,今天中午,母亲那边传来消息,说父亲不小心染上了痢疾,又拉又吐的” 此时,万里之外的非洲大陆。 “阿阿嚏!”带着施工帽的卫爹抹了把鼻子。 “怎么了老卫?”卫妈关心道。 “谁知道也许是闺女想我了?”卫爹很纳闷。 “哎,咱们都到这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儿子和闺女怎么样了”卫妈抱怨道,“这鬼地方也真是,连信号都没有。” “放心,俩孩子都在国内呢,出不了什么事,”卫爹自信道,自打见识过了这片土地上的日常,他才真正明白国内是多么安宁美好,“嗨,只要宝贝闺女别受着委屈就行,至于儿子,无所谓,四肢能剩俩就够用了。” “闭上你这乌鸦嘴,”卫妈没好气道,“对了,再抹点驱蚊水,千万别被叮了染上痢疾。” “我这体格子你还不知道么,”卫爹接过驱蚊水,涂抹起裸露的脖子和胳膊,嘴上却没忘了吹,“就是整个非洲的人都死绝了,我也染不上痢疾!” “又拉又吐的,还高烧不退,”卫流瞳一脸深沉,“从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姐姐的心情就很不好,说实话,她能撑到现在才爆发,已经很不易了。” 随着他的安抚,卫流馨的哭声渐弱,呼吸也舒缓了许多。 “所以这不是您的错,只是巧合,”卫流瞳对着老头道,“您尽职尽责,没有错。” 这句“尽职尽责”,从卫流瞳的嘴里出来,又钻进老头的耳朵,让他只有一个感觉: 舒坦! 瞧瞧人家这孩子,多会说话! 作为一名尽职尽责,又善解人意的校长,自然对此表示理解:“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父母远赴他乡,只留你们俩看家,确实不容易。” 这时,卫流瞳兜里的手机震了,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来,点开, 原来是群消息: 真的假的啊?@卫流瞳 假的。 卫流瞳很耿直。 许多人抬起脑袋,望着他。 他们对何谓“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自此有了新的理解。 “还傻愣着做什么呢!?” 老头对着赵子扬怒吼:“你被停课了不明白?滚回去收拾书包,现在就回家!” 吼完仍不解气:“真是,真是” 卫流瞳刚才吹捧他那一句,就是为了让老头在心中有所比较。 而现在,他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外加木棍板砖煮沸的金汁和沙漠行军蚁。 “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生于林则为朽木,涂于墙则为粪土,败德,乱纪,祸国,殃民,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他淡然道,头也没抬:“尚不如无知畜牲。” 老头一愣。 这几句 说的很有气势啊! “好,文言文学的不错!” 老头满脸都写着赞扬。 完全不觉得在课堂上公然骂街的行为有何不妥。 是的,他就是这么双标。 “您谬赞了。”卫流瞳应道。 老头更开心了。 赵子扬的眉宇间则是落下一层阴霾。 他跌跌撞撞地走下讲台,磨磨蹭蹭朝着自己座位走去。 “以后滚远点。” 错身而过时,卫流瞳冷然警告道。 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几分钟后,赵子扬抓起胡乱塞满的书包,在众人的注视下,失魂落魄地出了门。 校长老头也不再多呆,又瞎嘱咐两句后,也走了出去。 一出闹剧终于就此谢幕。 “卫流瞳,”班主任站出来收尾,“这阵子你就先坐那儿吧,待会把桌椅也搬过来;没事多劝劝你姐,尽快让她恢复正常心态,” “另外还有” “唉,算了,先这样吧。” 他有些意味索然。 “明白,您就别操心了。”卫流瞳笑了笑,答应道。 再看卫流馨,她已经在卫流瞳悄然施展的手段中陷入了深眠。 耳边终于清净了。 唉,真鸡儿要命。 卫流瞳掏出一对石球,慢悠悠地转着。 别问手串去哪了。 问就打人。 他现在只希望赵子扬能做个人,别再搞出什么事情。 不然啊 就只能让他的人生,提前谢幕了。 下午的化学比较无聊。 上课的老头比副校长的年纪还大一轮,身形佝偻,白发稀疏,鼻梁上架着的方框眼镜镜片厚的能防弹,脚上常年穿着一双彰显其古板的黑布鞋。 衣服捯饬的比鞋古板。 脸捯饬的比衣服古板。 讲课的方式,比上边仨捆一起还古板。 更别提课堂纪律了—— 班里一半的人都困的跟孙子似的,愣是没人敢睡。 卫流瞳一只手握着笔,另一只手在那空比划着,像个癫痫病人。 没辙,这倒霉老头可不会因谁的成绩好就网开一面,只要瞅见你手里玩东西,准保没收。 有被收过小说的,有被收过手机的, 最惨的一个,被收了只aj。 据说当天是蹦着回去的。 所以卫流瞳不打算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 真是瞎了心了,当时怎么就应了班主任换座呢。 要是现在没事能闲扯两句,哪能落得这么无聊。 再看旁边这位,自从醒来,就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表情呆滞。 跟可达鸭似的。 “姐?” 没反应。 “阿馨,小馨馨,蜡笔小馨?” 依然没反应。 “卫大哭包嘶!” 来自胳膊的疼痛告诉他,有反应了。 “中午哭的像只被踹了窝的耗子,睡一觉醒来又讲究沉默是金,调侃你两句吧,又拿我撒气,”卫流瞳无奈道,“什么人性啊。” 掐着他胳膊软肉的爪子一松,讨好地蹭了蹭。 “感觉好点了?” 卫流馨收回了爪子,不说话了。 又开始沉默。 唉,不好伺候啊。 “去旅游怎么样?” 嗯? 卫流馨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看他。 “算算日子,也快该月考了,”卫流瞳轻敲桌子,沉吟道“等考完试,咱们请上一周的假,想去哪玩,你说,我出钱;反正你现在这个模样,也听不进去课。” 也许,还能顺道拜访几个故人。 “也许回来你就能明白,”他悠然道,“这种小事情,其实不值得伤心。” 卫流馨眼睛一亮,有些意动:“可是你哪来的钱啊爸妈留在卡里的钱只够日常花销的。” “这你就别管了,”卫流瞳的眼神划过抽桌里的石球,“我自有办法。” 卖家底嘛。 又不是坑蒙拐骗。 不丢人。 o(╥﹏╥)o 第三十五章,薛定谔的锅 卫流馨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周末偷偷打工去了,提议道,“还是等假期去吧我也攒点钱,到时候咱们各出一半。” “也行,”卫流瞳无所谓道,“那现在就别浪费时间了,学习吧。” “哦。” 卫流馨闷闷地望向黑板。 平心而论,化学老师的板书水平放在全校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字里透着韧劲,就和他本人一样,不服老。 可是在现在的卫流馨这,多好的板书都只能折戟沉沙。 清晰的字迹映在她的视网膜上,逐渐模糊,扭曲,交织成一片,最后,又化作往昔的回忆。 那是她和赵子扬的曾经。 在图书馆学习,在天台看星星,在快餐店里将额头碰在一起,静静感知对方的温度,在静谧的夜里,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畅想着未来,考哪一所大学,接着毕业结婚,生子 然后画面一转。 赵子扬站在讲台上大吼,带着令人陌生又心悸的狰狞:“我不是强奸犯!” 校长老头的唾沫喷了他一脸:“我亲眼看见的,你就是!!” 画面又一转。 实验室里,赵子扬把一个女生压在地上,那女生被他抓的衣衫褴褛,徒劳地挣扎着。 这时,他忽然转过头来,口水溢满了下颚,笑容猥亵:“嘿嘿,我怎么会是强奸犯呢” 卫流馨的瞳孔一缩,猛然底下脑袋,不敢再多看一眼。 浑身颤抖,像只被褪了毛的鹌鹑。 卫流瞳无奈地看着她,脑海里只想起了李团长那句名言: 学习?学个屁! 你要能学进去,我把脑袋给你。 “伤心难过我能理解,可你这哆哆嗦嗦跟见了鬼似的,又是怎么肥四?” 他很不能理解,浑然不知自家姐姐的思想其实是去秋名山上飚了一圈。 卫流馨抿紧嘴唇,紧紧揪住他的袖子。 “你啊,就是幼稚,拎不清,”卫流瞳拿起化学书,盖住脸,评价道,“把这象牙塔里、男女之间暂时的报团取暖,当成了爱情。” 人类的感情向来尴尬,年少时身处浓雾,世界很小,只有自己,待到大些,浓雾便散开了一部分,恍惚间能看清周围人的轮廓,朦胧的感觉引人遐想万分,以为那就是自己想要的。 再往后,风会吹起三次。 初中毕业,高中毕业,还有大学毕业。 其实,当风第一次吹起时,许多对情侣就已经萌生了分开的念头;当浓雾彻底散去后,依然在一起的,已经十不存一。 从牙牙学语的幼童熬到掌控自我的成年人,好不容易终能看清他人的模样,许多人却又给自己带上了眼镜,隔着镜片观察世界。 这镜片共有三层。 一层为名。 一层叫权。 一层曰利。 实在是有趣得紧。 有人带着它度过了青春,有人带着它走到了耄耋,还有人,将它和骨头一起,烧成了灰。 爱情啊。 唉,情啊。 几千年历史的人类社会,无数东西方诗人与作家为此歌功颂德,可是爱情的奢饰品属性,从未变过。 “谁幼稚,我怎么幼稚了?”报团取暖的说法确实听着扎心,卫流馨有点被惹急了,即使尽力压低声音,依然哭腔难掩,“大家都这样,你说谁不幼稚?” “当然是你老弟我,”卫流瞳伸出拇指,指着自己,“不谈恋爱,所以不幼稚。” “你就是条单身狗,汪汪汪汪汪!” 卫流瞳:“” 卧槽,这话怎么说的!? “说归说,聊归聊,”他表示很气,“你这扑上来直接打脸叫什么?” “你先说我的!” “可我说的没毛病,”卫流瞳拿起笔,假装记着笔记,“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子,除了嘴里嘟囔两句悲春伤秋,还能做什么,就是作业留的少了” 不对。 还能杀人。 卫流瞳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我倒是差点忘了,小范子死那年,也只有十六岁。 唉,我这地图炮开的,也是章口就莱了。 卫流馨拽了拽他的袖子,担忧道:“你怎么了?” 每当他这样惆怅或缅怀,卫流馨总会感到不安——就像一切证明他存在的证据都在叹息间变的虚幻,就像他们之间其实相距万里,徘徊身边的,只是带有温度的真实倒影。 “我说老姐,你动作小点行不,台上那老头瞟过来好几次了,我可不想站着听课。”卫流瞳按住了她晃来晃去的胳膊,无奈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觉得被打脸有点尴尬。” “什么故事?”卫流馨好奇道,卫流瞳的插科打诨消除了她的不安。 “等下节课吧,我再讲给你,老头子那对招子太贼了。”说完他就真的开始抄板书了,这一行为消除了化学老头的部分仇恨值,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跳脱人士身上。 卫流馨又开始抱着脑袋胡思乱想了。 卫流瞳不再管她,反正现在不想晚上也得想,从豆腐脑重新变回人脑是需要一段过程的。 卫流馨却又开始摇晃他。 “又怎么了?”卫流瞳很无奈。 “你的核桃呢?”卫流馨悄声问道。 “不小心摔碎了,”卫流瞳很新鲜,“你问这干嘛,想玩?” 莫非在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这位终于脱离了低级趣味,准备做一个志趣高雅的人? 卫流瞳美滋滋地想道。 那我倒是挺开心的 “把核桃仁给我,我想尝尝。” 卫流瞳:“”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 他决定晓之以理。 “那是麻核桃仁,又苦又涩,根本没法吃;摔碎了我就够心疼了,让我留个全尸吧” “不给就哭。” 卫流瞳:“” “我说姐姐啊,”他叹了口气,嘴角升起冷笑,“咱们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的为人秉性,想必你也了解;如果你指望能用这种下三滥的套路逼我就范,” 他从抽桌里摸索了一番,掏出两个又小又丑,干干巴巴的核桃仁来。 “那你就还真用对了。” “真乖~” 卫流馨美滋滋地接过,好奇地打量起来。 看着确实不好吃诶…… 然后一把扔进了嘴里。 “嗷!“ “呸呸呸,我呸!” 难以描述的恶心口感让她的五官扭曲成一团,连忙吐了出来。 动静之大,瞬间爆破了化学老头的怒气值上限。 “卫流馨!”他狠狠一拍讲桌,“吃什么呢!” “没,没什么呀……”卫流馨嗫嚅着,低着脑袋,不敢看他。 呵。 栽了吧。 让你作啊~ 卫流瞳面不改色地幸灾乐祸。 还威胁我,哼哼(‘) “卫流瞳,这节课站着听!” …… what? 老头你智商漂移了? 卫流瞳不敢置信地抬起脑袋。 “瞅什么瞅!”老头怒道,“刚坐过去就惹事,你没在那的时候,你姐姐老实着呢!” 卫流瞳:“……” 令人智熄的逻辑。 不是,老头你是怎么活到这岁数还没被人打死的? “紧着!”老头催促道。 “得嘞。” 卫流瞳认了。 第三十六章,一个故事 课间。 “刚才辛苦啦。” 卫流馨讨好道。 “不辛苦。” 卫流瞳一脸冷漠。 “该讲故事了喵~” 卖萌有用? “不讲,站累了,说不出话来。” 卫流瞳毫不动容。 “不讲就哭。” “” “我靠,大姐,你三岁小孩儿吗,就会这一招!?”卫流瞳崩溃了,“而且,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是赵子扬那驴啃的脑袋把姑奶奶您惹哭了的,怎么受罪的反而是我呢!?”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哎,你别这么暴躁嘛,赶明儿帮你介绍女朋友~”卫流馨讨好道。 “用不着,”卫流瞳满脸警惕,“您还是消停着吧,别操这份心了。” 他现在对卫流馨的识人能力信任度基本为零,万一弄个女版赵子扬出来,多膈应啊。 “那就讲故事,赶快哒。” “得,你厉害,明天我就去找班主任,申请换回去,”吐槽完,他靠在椅子上,放松着,目光逐渐幽远,“话说从前有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名叫卫流瞳” “哇,你脸真大。”卫流馨鄙夷道。 卫流瞳才不关心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 “将军,您没必要随我跑一趟”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卫流瞳打断了他,摸着马背上的鬃毛,漫不经心道“一想到此番回去就要和朝堂里那帮孙子们纠缠我就头疼,这次出来全当散心。” “那好吧。”范武慑面色犹豫,明显是想说什么。 卫流瞳心下了然,挥挥手:”你先去吧,别让你家娘子等急了。” “将军,还不是呢。”范武慑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行了,滚吧你,别在我这孤家寡人面前秀你们夫妻恩爱。”卫流瞳没好气道。 “是,将军,”范武慑兴奋道,“驾!” 马蹄奔踏在路上,扬起大片灰尘,卫流瞳可不想紧跟在后边吃灰,索性停在原地。 “这个憨货。” 他感叹道,又不住为自己的荷包心疼:日后筹备二人婚礼,少不得要破费一番了。 哪怕是第一次来,卫流瞳还是轻易地找到了地方:踏进村口,几十步远便是一颗大槐树,范武慑的马就系在那里,旁边便是一户人家——大门被拆下来了,丢弃在一旁。 这绝对是范武慑干的没跑了,看那门板的凄惨模样,明显是被这莽货兴奋过度硬拽下来的。 这还没娶人家姑娘过门呢,就先把老丈人家的门给卸了,你还想指望以后能有好脸色看? 腹诽着,卫流瞳也把马拴在了大槐树上,转身踏进屋门。 迎面走来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卫流瞳决定替小范子挽回一下印象,抱拳道,“大娘好,我是同小范子一起来的,算是他的长辈,对了,我姓卫。” 老妇人看出来这是个大官,不由有些无措:“您,您好。” “大娘您客气了,”卫流瞳笑道,“哎,大娘啊,这小范子啊,人不坏,就是太莽撞,您放心,这大门我肯定帮您修好。” “没事这孩子打小就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了解他。” 说道范武慑,老妇人就没那么紧张了。 只是虽然她的语气平淡,却掩不住其中的哀伤。 卫流瞳本能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对了,小范子呢?”他问道。 沉默了片刻,老妇人才开口道:“他去后山的坟岗了。” “去看我的闺女。” 在乱葬岗上,卫流瞳看到了他。 坟前的新土还未褪色,范武慑愣愣地坐在那儿,像失了魂,他怀里抱着一块木头牌位,轻轻抚摸着。 孝女谢小安之墓。 卫流瞳缓缓走到他跟前,却不知道劝些什么,盯了他一会儿后,索性坐下,取下腰间的葫芦,灌上一口,递给他。 范武慑没接。 卫流瞳突然感觉自己挺无能的,在这种场面下,他连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面前这人没什么文化,更没多大追求;他的内心世界,太贫瘠了。 贫瘠到只能种下一朵小花。 可现在,这朵小花, 死了。 “就两天” “什么两天?”卫流瞳不懂。 “谢,谢儿,是在两天前走的。” 战刀劈在大腿上、露出半截骨头,都能继续傻笑的汉子,让同袍们以为他打小就没学会伤心的汉子,突然嚎啕大哭,哭的让人不忍去看:“就两天啊,将军,就两天” “这事错在我,”卫流瞳叹息道,“若不是我执意跟来,路上耽搁了时间” “跟你没关系,将军。”范武慑抹了把脸,试图平静下来。 可是怀里的木牌,那‘谢小安’三个字,在眼神接触的瞬间,又将他的世界崩成一片模糊。 泪水泼在坟茔上,仿佛想渗透地表,落在那朝思暮想的人儿脸上。 “就两天啊” “我知道她自小身体就不好,可是,就两天” “”卫流瞳沉默地听着,灌了口酒,含在嘴里,静静体会着酒水对喉咙的灼痛。 他做不到感同身受,可这样多少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 从白日到黄昏,从黄昏到傍晚,漆黑的乌鸦哀声离去,唤来了漫天的星辰,沉寂地望着这阴阳相隔的惨剧。 星辰是永远缄默的听众,只是偶尔会闪烁,也许见惯了世间百态的它们,也有些动容了吧。 “将军你先离开吧,我想自己陪谢儿待着,”范武慑的嗓音沙哑,像是锈了一千年的刀,“两年了我从十四岁起,就入了军,四处征战,到头来,却见不到自己的妻子最后一面,早知今日,就该留在这村子里,哪也不去。” “好,”卫流瞳起身,“明日,你当如何?” “明日啊”,范武慑喃喃道,“再说吧。” 卫流瞳走出乱葬岗,准备寻个稻草垛安歇一晚。 殊不知,当他的背影消失在范武慑视野中的那一刻,后者轻轻用口型说了句—— 再见,将军。 第二天,卫流瞳是被觅食的麻雀啄醒的。 哄走这只扰人清梦的鸟儿,舒展开身体,他便准备回到乱葬岗,将范武慑带回去。 伤心了一整夜,也该好些了吧。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活着的人,还是该以人间之事为重。 路过大槐树,两匹马仍拴在那里,精神有些萎靡,嗯,等回来时给它们喂些草料 不对。 卫流瞳猛然回头,眼睛微眯, 范武慑挂在马上的刀呢? 当卫流瞳走回乱葬岗时,第一眼便寻到了自己部下的身影,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仿佛睡着了似的。 唉。 要是真的只是睡着,那就好了。 刀刃深深地没入腹中,血液早已凝固,人也没了气息;可是,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的安详,就像在睡梦中去世的老人那般,嘴角含笑。 也能,见媳妇去了,能不高兴么。 他怀中的木碑,那“谢小安”三个字,已经被血液涂抹的模糊不清,与其成对比的,是范武慑脚边那条还算整洁的白绫。 这是以前卫流瞳发给手下将士们的,用来给他们写遗嘱用的,当时还特意请了个落魄书生替这帮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书写;后来,在私下里范武慑又求了一条,说是没见过这么好的布料,要留给他家谢儿当手绢。 还说他家谢儿长这么大都没用过手绢呢,还说以后要是升了官、发了财,要买好多好多的手绢,让他家谢儿一天换一条。 瞧,多像个傻子。 卫流瞳缓缓蹲下,拾起那条白绫。 上面写满了字,虽然歪歪扭扭,有些笔画还乱掉了,不过勉强还能辨认: 将军,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我已经死透了,想当初,你让那个书生强迫我们识字时,我还带头反抗过,没想到真用上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带我回去,可是小范子自幼无父无母,谢儿又去了,那些富贵和金银,想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一死了之,赶去黄泉,谢儿她提前走了两天,不过她自小腿脚不好,走路不快,想我若是快跑几步,是能追上她的罢,也不敢再耽搁时程,将军,此生此世,就此别过,若有来生,小范子必衔 白绫上的字只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唉,一条白绫上能写这么多,也是难为你了,”卫流瞳坐到他的身边,摘下腰间的葫芦,灌了口酒,搂过他的肩膀,笑道,“若有来世啊,就跟你家谢儿长相厮守一辈子,别离开了。” “你都让人家等你一辈子了,怎么,还想指望人家再跟你耗上一辈子?” 他笑道:“亏不亏心啊。” 不知待了多久,总之,到最后,卫流瞳的葫芦里是一滴酒也倒不出来了。 “呦,兄弟,你瞧这事闹的,我忘给你留了,”他望着远处落日的余晖,感慨道,“不过趁这个机会,你也把瘾头戒了吧,若还像在军中那样贪杯,撒起酒疯来,遭你妻子的嫌弃,可没人能帮你啊。” 第三十七章,沉默是今晚的...... “后来呢?”卫流馨眼圈泛红。 “还有什么后来,”卫流瞳靠在双杠上,哭笑不得,故事讲了一个课间和半节体育,把卫流馨感动得不能自拔,“硬要说的话,除了俩人合葬一室,就只剩些琐事了;” 他回忆道:“谢大娘家的大门修好了,还留了些盘缠,范武慑的战马被放归草原,再也没有回来” “就这些了,年代久远,再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 “哦”卫流馨低落道,“你从哪看来的故事?” “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嘛,以前,有个将军叫卫流瞳,那就是我。”卫流瞳摊开手,无奈道。 “嘁,你以为我会信?”卫流馨收起了低落,鄙视他道,“还将军,我看你最多当个麻匪,卫麻子!” “马匪啊,倒是养过一批,”卫流瞳会错了意,感慨道,“那是在投奔老曹之前,养他们帮我干了些脏活,只可惜后来失败了。” “去去去,满嘴跑火车。”卫流馨吐槽,“不想说就算啦。” 谁知道他是从知音还是故事会上看的呢。 “对了,你不觉得,这故事其实跟你的经历挺像的?”卫流瞳问道。 “没觉得。” 卫流馨别过脑袋,一点也不像,简直天差地别。 “同样没有结果,同样伤心欲绝,只是区别在于”卫流瞳望着远处操场上的熙熙攘攘,“套用佛家八苦的说法,范武慑的痛苦,是为爱别离,或者说求不得,而你呢,遭了背板,爱应该没有了,那就算生苦吧,如果赵子扬再回来上课,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奈何不得,又避不开,就成了怨憎会苦。” 卫流馨缄默。 但卫流瞳明白,她确实在听。 “你说,”过了很久,她才出声,声音平淡听不出悲喜,“如果范武慑没有选择殉情,而选择跟那将军回去,那他还会一直记得谢小安么。” “这上哪知道去,不过我觉着吧,应该不会,”卫流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那憨货,连少喝几杯都控制不住,只要让他逮到机会,就一定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打架闹事,再被我狠抽一顿,才能老实;这要是跟去了京城,见着了那花花世界,再来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冲这土包子抛媚眼,让他迷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至于一个去世的青梅竹马,一朵枯萎的白花,被遗忘也是理所当然。” 他感叹:“你要明白,时间最终能把一切感情都消磨殆尽。” “怎么会”卫流馨不满的刚要反驳,卫流瞳就打断了他。 “可那傻子,没给自己遗忘的机会。” 卫流馨一怔。 “选择死很轻松,选择活着才真难,因而殉情是种软弱,面对未来可能的诱惑,他选择逃避,选择一了百了,给别人留下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卫流瞳无奈道,想起来就恼火,如果有机会,定要教这姓范的如何做人。 “可话又说回来了,”卫流瞳收起恼火,叹了口气,“软弱也好,逃避也罢,即使有千般不是,可他做出的选择,总归对得起他家谢儿;” “然而赵子扬呢,他对得起你吗?” 问题的答案,大家都明白。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的旁边烧烤摊子上烤的羊肉串羊肉筋羊腰子韭菜大蒜鸡脆骨 “我明白啦。” 卫流馨抬起脑袋,洒然笑道:“哎,不就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嘛,让你绕来绕去的,讲的这么麻烦,不嫌累啊。” 笑完之后,便是满脸的轻松。 “让你这么一说,确实挺累的,”卫流瞳活动着身体,皱着眉,“晚上就不做水煮鱼了,叫外卖吧。” “不做就哭。” “滚犊子!” “嘁,”卫流馨伸了个懒腰,“对了,咱俩还是假期再出去玩吧,这几天我要好好学习了,万一月考弄砸了,班主任给老爸老妈打电话怎么办” “放心,”卫流瞳悠然,“信号不好,打不通的。” “我说你这人,”卫流馨满脸纠结,“我刚有点动力,就让你拍回去了。” “哎,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老爸老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她又喃喃道。 “也放心,”卫流瞳继续悠然,老子画的符都还没烧呢,“好着呢,没谱到时候还能带个老三回来。”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肯定?”卫流馨好奇。 “厨子自有妙计。” 这算什么理由。 不过算咯。 她扭了扭脖子,又转了转腰,体育课不能白上。 然后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 哇,四十七条未读。 果然是赵子扬。 点开。 我错了,馨馨。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 这种东西,在家门口随便找个人,一分钱能写七段,毫无新意,卫流馨都懒的再读下去。 我不再生气了^_^ 她回复道。 抬起脑袋,组织了一番语言,又继续写: 感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为我的付出和给予我快乐,可是现在该结束啦,就对你说一声再见ヾ( ̄▽ ̄)bye~bye~只愿从此再无交集。 对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 愿你今生不孕不育,儿孙满堂。 加油(_) 发送,退出,拉黑。 一气呵成。 “心情如何?”卫流瞳笑道。 “心情”卫流馨咂咂嘴, “想吃水煮鱼,还想吃红烧排骨。” 卫流瞳:“” “不给就” “我先把你红烧了!”卫流瞳猛然向前一步,抓住她的耳朵,开始狠搓她的猫头。 “喂,喂!”等卫流馨摆脱魔掌,她已经成低配贞子了。 “你让我搓回来!” “呸,甭想,别说窗户,马桶都不给你小样的留!” 俩人开始打闹,只是这时,卫流瞳的手机也开始震了。 “哎,等会,先歇战,让我瞅瞅是谁老实点!”他按住卫流馨的脑阔。 “我哒!” 卫流馨扭过头,一把拽住他的头发。 卫流瞳也不再反抗,任由头发被这老妖怪蹂躏,自顾自地点开手机。 “谁啊谁啊?”卫流馨把脑袋凑过去。 “不是啥正经玩意,澳门赌场独家上线了。”他掖起手机,故作无奈道。 赵子扬啊赵子扬。 居然求到我这来了。 看来口头警告没用啊。 唉,晚上亲自跑一趟吧。 卫流馨没有怀疑,建议道:“我就告诉你把imessage关上吧,不然老有人给你发这个。” “好嘞” 卫流瞳突然感觉脑袋顶上不对。 “把小辫给我解开!” “我不!”卫流馨吐出舌头,略略略,“这样多好看~” 第三十八-三十九章,一生要强的爸爸~ 姐弟俩放了学,就直接杀向了超市。 一番疯狂的采购后,拎着大包小包,一到家,卫流瞳就认命地走进厨房,开始折腾。 等俩人吃上饭,都快九点了。 饭后,吃得圆滚滚的卫流馨,一把拽住欲架着画眉去公园溜达的卫流瞳,强令其跟她一起追剧。 “苏大强真是个窝囊废,媳妇打闺女的时候,他都不敢护着,”卫流馨皱眉道,“还好咱爹不这样。” “那是对你不这样,”卫流瞳面无表情,“老妈揍我的时候,哪次老爹不是在旁边端茶倒水、拍手叫好,还总是跃跃欲试的。” “苏明成就知道打妹妹,哼,啃老的暴力狂,就没个当哥哥的样,”卫流馨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很欣慰“还好你不这样。” “不,你这样,”卫流瞳吐槽道,“被赵子扬气哭了,就只会过来拿我撒气。” 卫流馨瞅了他一眼。 “出去!(╯‵□′)╯︵┻━┻” “得嘞。” 卫流瞳悠哉悠哉地晃悠到门口,揣起家门钥匙和钱包,回头道:“我今天可能晚点回来,给我留着门啊。” “知道!”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 本来酣睡的赵子扬,忽然惊坐而起。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没辙,亲爹(存疑)下手太狠,还都是照脸招呼,让他脸肿的跟被马蜂群临幸过的猪头肉一样,现在还能睁开些,就已经是生命的奇迹了。 我怎么醒了嘶! 深沉的父爱留下的烙印,让他清醒了很多。 他下了床,也没趿拖鞋,光着脚就走出了卧室。 奇怪了,我这是要去哪儿啊 咦? 意识到不对,赵子扬的后脑勺猛然腾起一股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向下,直戳尾巴骨。 难以言喻的惊恐占据了他。 他想控制腿,想控制胳膊,想回到床上去,缩进被子里 可惜。 他只能“想”。 就像灵魂被囚禁在了提线木偶里。 该如何行动,从来不归囚犯说了算。 在徒劳的挣扎中,他穿过客厅,走到厨房的阳台,然后, 一把拉开窗户。 从窗外闯入的冷风,将他渺茫的希望寸寸冰结。 他恨。 恨为什么家里只为省下那点破钱,就不装护栏。 他的双脚,已经踩在了窗台上。 双手举高,像个骄傲的跳水运动员。 他想闭上眼睛,不想面对自己的命运。 却闭不上。 木偶是不会自己闭眼的。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奋力—— 往上一跃,双手抓住了楼上邻居的护栏,往上猛爬。 欸? 呼。 呼啊呼啊呼啊 没死 没死! 不管内心深处如何波动,此时他的躯体已化身成一只灵活的猴子,顺着各家各户的护栏一路向上。 寒风包裹了他的躯体,撩起睡衣,钻入肚脐,将他的消化系统搅和的翻江倒海,某种微妙的气体因此应孕而生,从胃部来到大肠,又来到小肠 然后卡住了。 笑话,胳膊腿不受控制,眼皮也不受控制,凭啥括约肌要受你的控制? 人家不要面子的? 能允许你呼吸就不赖了,要啥自行车啊。 就这样,赵子扬从八层,一直爬到十八层,直到踏上楼顶的天台。 在完全站上来后,除了少许的安心,他居然还有种莫名的自豪感——虽然不受操控,可这毕竟是以我的身体爬上来的啊。 “呦,来了。” 声音有些突兀。 赵子扬的思维猛然绷紧,让他忽略了其中的熟悉。 抬头向声源处望去——他突然发现,脖子以上居然可以控制了。 借助远方商业街的璀璨灯光,透过努力张开的眼缝,他艰难地辨认出了那背影。 好像是卫流瞳? 没错,就是他! “卫!” 瞬间燃起的希望下,他喊出了一个字。 下一秒,又紧紧地抿住嘴,脸色苍白。 假如真的是卫流瞳 他不会获救。 只会,更惨。 他拼命地想低下头——可惜,脖子又不受控制了。 我到底惹了一个,什么人 “反应很快嘛,”卫流瞳笑眯眯地转过身,开口,“你卧槽,你谁阿?” 这是人面猪不是,猪面人? 卫流瞳有点懵,好在他还是认出了眼前的奇形种。 呼,没搞错。 他有些震惊:妈耶,下手够狠的啊,这是爸妈打的? 十八般兵器全用上了? 卫流瞳腹诽着,可面色不显。 “来,往前走两步。”他对赵子扬招呼着。 瞳孔中燃起了妖异的绯红。 赵子扬不想走。 可他的身体很老实。 往前挪了两步。 “哎,这就对了,”卫流瞳的语气像在鼓励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再走两步。” 身体依言而行。 “继续,”卫流瞳打个哈欠,“在我没让你停前,不准停。” 就这样,赵子扬从天台的一边,走到了另一边。 他的脚尖,已经触及到了天台的边缘。 唉,这偷工减料的开发商,比赵子扬爸妈还扣,挺大个天台,愣是不装护栏。 “好了,在表演十八层高楼无水跳水之前,你还有什么愿望?” 卫流瞳很诚恳:“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我是一定不会帮你实现的。” 赵子扬的上下颚疯狂地打着架,他努力转过半个脑袋,欲挤出一个—— “停,别笑,”卫流瞳阻止了他,“看见你笑,我觉着膈应。” 赵子扬脸上阿谀的模样,瞬间变为了冷若冰霜。 “这就对了,”卫流瞳满意道,“死,就要死的有骨气!” 听到死,赵子扬的情绪瞬间溃堤:“哥,亲哥,爸爸诶——” “别攀亲戚!”卫流瞳瞪着他,占谁便宜呢。 “我不想、不想死啊,我求你了!” 赵子扬的眼泪和鼻涕止不住地溢出,涂抹在冷若冰霜的脸上。 “这就是你的愿望?”卫流瞳恍然,“那好” “不,别,不是!”赵子扬的大脑超频运转,分析出了卫流瞳言语中的漏洞,“我想死,我的愿望是我想死!” “满足你!”卫流瞳一打响指,笑着道,“怎么样,我好吧?” “亲祖宗!”赵子扬嚎啕道,“你让我爬上来,再让我死,为啥不让我直接从阳台跳下去!” “哎,你这孩子,怎么净问这些傻话,”卫流瞳痛心疾首地教育他,“从八层跳,能比从十八层跳摔的更碎吗,啊?” “你不能这么自私,就想着自己跳完就完事了,” 卫流瞳语重心长:“你得考虑跳下去以后的美感,还有唯一的观众,就是我,对此的观感;我跟你说啊,在你挂掉以后,要是胳膊离大腿都不超过二十米,那就是非常失败的一跃,是要被钉在无水跳水界的耻辱柱上的,明白吗” “别说了!” 赵子扬的鼻涕泡波涛汹涌,只是刚从鼻孔里诞生,还未看清这个美好的世界,下一秒就入了嘴,形成了一个生物界自我利用的完美循环,可谓环保的典范:“我求、求求你别说了!” “明白,我明白,”卫流瞳后退一步,理解地笑笑,“我太啰嗦,没考虑到你急于实现自我价值的迫切心情,是我不对,那就请” “不急,一点都不急!!”怂货的声音瞬间高昂,仿佛被扼住脖子的昴日星君,简称鸡精,“再多说点,我爱听,听一宿都行!” “我靠(‵o′)凸,你这就很过分了,”卫流瞳不爽道,“大家都很忙的,我明天还得上学呢,谁有时间一直陪你耗啊。” 他一挥手。 “跳吧。” 赵子扬伸出一只脚,缓缓向前踏去。 他不再挣扎了。 他放弃了。 大脑一片空白,面若死灰。 过了许久。 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并未如期到来。 他的思考系统重新上线,视野恢复焦距,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躯体只是一直保持向前迈步的姿势,未曾真正踏出过那一步。 “刺不刺激?” 卫流瞳笑道,再次挥手,“刚才啊,只是演习,让你找找感觉,调整好心态;现在咱们该动真格” “凭什么啊!”赵子扬被刺激大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是错了,我贱,我恶心我不要脸,可我,我罪不至死啊!” “这话没错,你罪不至死,”卫流瞳招招手,让赵子扬收回了腿,“所以,我本来也没打算杀你。” 哪怕见识过殷商时期的人牲人祭,都没把他变成肆意虐杀、毫无人性的疯子,如今只是遇见个小小的人渣,他更不可能破坏内心深处刻下的底线。 况且,杀戮哪有吓唬开心。 这来来回回的,多爽。 估计赵子扬也这么认为,你看,他都喜极而泣了。 “唉,”卫流瞳瞧着他畏畏缩缩的模样,叹道,“早前警告过你,你不听,非要作死,结果作成现在这样了,怎么着,爽不爽?” 赵子扬摸不准他的态度,小声试探道:“不,不爽” “不爽啊,”卫流瞳眼睛一亮,“不爽就再” “爽!”赵子扬大吼出声。 “其实你可以不爽的。”卫流瞳咂咂嘴,劝道。 “我必须爽!”赵子扬嗓子都快喊劈了。 “行啊,那既然爽过了,”卫流瞳建议道,“就跟学校申请换班吧,离我姐姐远些,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说呢?” “换,立马就换!” “还有检讨,”卫流瞳摩挲着下巴,陷入思索,“那老头要你写三千字,可我觉得三千字根本不足以表达你的决心,有个老词说的好啊,‘千言万语’,所以就写三万字吧,怎么样” “好。” “写十篇。” “” “嗯?” “好!” 赵子扬的牙快咬出了血。 “多吗?” “不多!” “哎,不多就好,”卫流瞳看着他想死的模样,“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你,我姐姐也是有责任的,谁让她眼瞎呢” “对,瞎,真眼瞎!” “我特么没让你评价!”卫流瞳想要给他一脚,却突然发现他脚底有一摊不明液体,连忙后退。 “尿了?” “” “怎么能够吓尿了呢,唉,怪我怪我,高估了你的承受能力,”卫流瞳叹息道, “对了,检讨写上二十篇吧。” “好!”赵子扬的牙已经咬出了血。 “瞧咱这高贵的品格,你得罪了我,我还给你个提高作文水平的机会,”卫流瞳感慨道,“还有,务必保证字迹工整,语句通顺,我会钻进校长室检查的,要是让我觉着不合格,就假一罚十。” “是。” 赵子扬哽咽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行,痛快,那就这样,我撤了。” 卫流瞳没什么可嘱咐的了,潇洒转身,就欲离去。 “倒,倒是把我放开啊哥!” 赵子扬慌了。 “着什么急,”卫流瞳的声音远远传来,“自人类诞生起四千余年,居住于此地的人都没有机会站在如此高处仰望星空;你超越了四千多年的古人,理应学会珍惜,给我好好瞅个半宿。” “可今儿个阴天啊哥!”赵子扬拼命扯着嗓子吼道,“瞅不见星星啊!” 可是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 夜色静谧,皓月如影,清风如灵,四下不闻鸟兽虫鸣,仿佛此方天地,只有他一个生灵。 啪嗒。 一尊怀有浓郁芳香的五谷轮回之物,从万米高空中跌落,正巧与赵子扬的头顶相拥。 自头顶起,依次划过脑门,鼻梁,眼角和脸颊,最终,到达嘴部。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 这是一只伟大鸟儿全部的善良与热情。 它用这种亲切的方式告诉赵子扬: 你,并不孤独。 不只是今夜的第多少次,赵子扬的泪水,再次湿了眼眶。 太感人了。 在卫流瞳离开的半小时后。 赵子扬的身体,突然动了。 这突然的变化,令他一怔。 身体径直朝着他爬上来的位置走去。 看来卫哥,还是体谅我的。 哪怕是腹诽,也不敢有丝毫不敬。 卫流瞳突破常理的手段,已经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准备申请调到最远的班里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换所学校。 哪怕因此再被揍一顿,也值了,只是他必须要编一个合乎情理的借口——没人会相信如此荒谬的真相。 当他的双脚再次触到天台的边缘,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里。 转身,顺着护栏爬下,直到再次踏足自家的阳台,他才安下心来。 卫哥对我还是挺好的。 新晋斯登哥尔摩综合征患者如是想到。 可是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卧室。 反而走进了卫生间。 这 难道是想让我在睡觉之前,先洗漱一番? 赵子扬有些感动。 卫哥想的太周到了。 斯登哥尔摩重症患者如是想到。 走进卫生间,一把抄起靠在角落的拖把。 难道这是要我把踩出的痕迹清理干净? 卫哥真是心细如发啊! 斯算了,二傻子如是想到。 可当他握住拖把,悄悄走到父母卧室门前时,赵子扬终是察觉到不对了。 他抬起手,将脸上仍有些湿气的“大自然的馈赠”,尽数挂下来,涂抹在拖把握柄的柄头上,摸匀。 这,这是要干嘛? 赵子扬不明白。 可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的命运,似乎正在向黯淡无光的无底深渊中滑去。 等做好这一切的准备工作,赵子扬猛然抬起腿,一脚就把卧室的木门踹开,嘴里大吼出声: “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农奴翻身做主人,就在今朝!” 双手紧握住拖把,就像握住一长枪,快步向前,对着迷迷瞪瞪刚睁开眼睛、还不清楚状况、仍把后背对着他的、那残暴不仁的父亲, 的裸露大半的硕大屁股, 以气盖山河之力,猛刺了上去! “嗷!” 十分钟后。 卫流瞳悠哉悠哉地从赵子扬家门口离开,走下楼。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凄苦的惨叫声。 唉,父子相残。 真是一出人伦惨剧啊。 他感叹道。 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几句争执。 先是急躁的女声:“老赵,你再打孩子就打死了!” 后是怒吼的男声:“打死这个不孝子,正好再生一个!” 卫流瞳不禁放缓了下楼的脚步。 同时,还哼起了歌儿。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第四十章,呯 卫流瞳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特么的,赵子扬这驴啃的,住这么老远干嘛,”嘴里嘀咕着,他穿过一条街巷,“对了,刚才怎么就没想着把他的自行车轱辘卸一个呢。” 可是折身回去又不值当的,哎,算了。 话说起来,就在不久前,赵子扬还坚持每晚放学把卫流馨送回家,自己再赶回去。 唉,人这种生物,真是说不准啊。 正值深夜,大部分烧烤摊都已经收摊回家,偶尔还能遇上几个路人。 有人三五成群,高声谈笑,肆意张狂,看模样该是周边学校的学生;有人西装革履,坐街边嚎啕大哭,身边或立或倒摆着几个啤酒瓶子。 黑夜让人撕去伪装,待白日重至,变又要带上面具,负重前行。 随着卫流瞳的前行,周边景色也愈发荒凉。 走到一个路口,他突然站定。 对了。 附近有条近路:绕过城中村,再穿过一个废弃工厂,就能看到一条污水河,只要越过污水河,就能节省大半的路程。 正常人自然是做不到的,能做到也大概率变成软泥怪,可卫流瞳就没这顾虑了。 黑灯瞎火的,又没监控,来个四十五米跳远,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卫流瞳便转了方向。 城中村已经被提上了政府的拆迁日程,因而基础设施已没有维护的必要,再加上挨着工厂,以前常有货车出没,这脚下的柏油路早就被糟蹋成坑坑洼洼的模样,近似月球表面。 路灯也这德性,刨去坏掉的,剩下的不是闪烁就是极其黯淡,尽显老弱病残本色。 总而言之,此处非常适合拍恐怖片的剧组来此取景。 因工厂被勒令搬迁,大批务工人员也随之撤离,饶是如此,前方不远处的小粉灯,还是为此处添加了一丝人文主义关怀,和市井气息。 真敬业啊。 路过的卫流瞳感叹道。 里边那位黑丝小姐姐。 距离领取退休金,应该也差不了几年了吧。 绕过脚下的磕磕绊绊,卫流瞳终于见着了工厂,却意外发现,这工厂的围墙居然已经被拆掉了一截、 呦,不错,省事了。 乐呵呵的卫流瞳,抬腿便要进去。 只是,就在他触碰到破碎砖块的一瞬间,忽然察觉到不对。 工厂内部,隐约有一股择人而噬的凶恶气息。 虽然对他的威胁性很微弱,可威胁就是威胁。 哦? 他眼前一亮。 这是谁家动物园的老虎跑出来追寻自由了? 让我用透视挂瞅瞅 卫流瞳的双眼泛起绯红,又熄灭。 原来只是个人呐,嘁。 那是个锁在角落里的狼狈男人,头发脏乱,穿着一件满是磨损的夹克,呼吸急促,面色惊恐。 整个模样慌得一笔,就跟有个四百多斤、貌比潘凤的女相扑选手非要和他结婚,他刚从婚礼现场逃出来似的。 唯一特殊的是, 他的手里,攥着一把枪。 不是善茬啊。 卫流瞳啧啧两声,向上一跃,轻巧地跃上了围墙。 踩着围墙顶端,一直绕到男人缩身的角落,猛然跳下。 “嘿,哥们!”他微笑着打招呼,“吃了吗” “卧槽你奶奶个尾巴爪的!” 男人惊恐的大喊,猛然把枪口对准了他。 瞬间,卫流瞳就想闪开。 可这时,他忽然想起失去味觉的舌头,又犹豫了。 要不,咱挨一枪试试? 电光火石间,只要片刻犹豫,就晚了。 呯! 爆裂的火药声惊醒了附近林子里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迅速飞离。 卫流瞳的身体猛震了一下, 眉心处, 多了一个洞; 片刻, 红色液体与白色凝状物交织涌出, 很快染满了大半张脸。 夜色重归平静。 男人握枪的手,止不住颤抖。 卫流瞳刚要说什么,脑海中,却响起了一位老者的声音。 “起风了。” 愣住了。 那是在他的第一次死亡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过的声音。 可他依旧如当初般熟悉。 师傅!? 卧槽,糟老头子你在吗!? 无人应答。 卫流瞳心如电转,一瞬间想到了数种可能。 思前想后,只有其中一种的可能性最大。 这特么是糟老头子给他装的备忘录提示。 触发条件 是特么脑阔挨一枪!? 虽然不太敢信,可就现实情况来说,的确是这样 卫流瞳觉得有点蛋疼。 您是觉得我脑残啊,还是头铁啊,故意去拿脑袋挨枪子玩呃还好老子机智,见微知著,看破了你留下的后手,又顺水推舟 喵的,编不下去了。 先不说这个,您说您留言就留言吧,可这没头没脑的一个词是怎么肥四,倒是多说两句啊,咱们师徒俩都这么熟了,您跟我这还打什么机锋,装什么逼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在这给我硬核推歌呢。 要是我挨的不止一枪,那又等等。 卫流瞳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猛然想起,面前还有个人,这货的手里正好握着能帮他实验想法的道具,于是出声试探:“哥们,你还有子弹不,再崩我一枪试试?” “这次打太阳穴不对,还是眉心吧,比较稳妥。” 万一,我是说万一,糟老头子的设定,是挨一枪就提句词呢? 他充满了期待。 极度兴奋下,他忽略了其中的bug——要真是这种逗比的设定,如果有人弄把冒蓝火的加特林,一分钟三千六百转,那他师傅岂不是会在他的脑海里整首rap? 男人呆愣了半晌。 “啊啊啊啊啊!” 然后发出了与不久前的赵子扬相同的惨叫。 那是极度的恐惧。 想来也是,一个被你崩出脑花的人,没有倒地就很过分了,居然还特么说话,这谁顶得住啊! 这货本身就逃亡了很久,又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入睡,精神极度紧张,手上又沾了数条人命自然是以为遇上了某种‘不干净’的东西。 这想法要是让卫流瞳知道,肯定得踹他:喵的,你丫才不干净呢,都特么多久没洗澡了,老子一天一洗!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毕竟男人除了喊叫,已经失去正常交流的能力了。 男人朝着卫流瞳疯狂扣动着扳机,只是那空洞的咔哒声告诉他,他的努力,只是徒劳。 我去,就一颗子弹啊。 卫流瞳对此也很失望。 “我说你怎么混的,”他不爽道,“能弄到枪,就不知道多备点子弹,塑料的也行啊,莫非上厕所的时候把大脑拉出去了?” 可是男人的耳膜里只充斥着他自己的哀嚎声,根本没听清卫流瞳在说啥。 他只明白一点:没子弹的手枪,还不如溜溜球好用。 第四十一章,我死的好惨呐~ 男人心下一横,将手中失去价值的枪化作流星锤,一把扔了过去。 卫流瞳闪开脑袋,让手枪在耳边划过,砸在身后的墙上,碎成无数零件,四处飞散。 子弹归子弹,打进脑袋里就瞅不见,老话说得好,眼不见为净嘛; 可这手枪本身却不一样,沾满了灰尘,汗水和手油,没准还在马桶里附过魔所以绝对要避开。 这一避,也让他的兴奋消退了许多。 哦,差点忘了正事。 将糟老头子暂时抛在脑后,卫流瞳伸出一根手指,抹了把脸上的白色凝状物,想了想,又抹掉,换成红色液体,然后伸进嘴里。 (╯‵□′)╯︵┻━┻ 以前的舌头虽说不好使,可如果细细品味,还是勉强可以尝出一丝味道,现在倒好,彻底报废了。 本以为以毒攻毒,就能恢复味觉,现在想来喵个咪的,老子一定是被赵子扬的愚蠢传染了。 嗯,等上学打死他。 唉。 这一枪挨的真特么亏。 生活对我这种长得帅的太残酷了。 卫流瞳叹了口气,不爽地瞥向地上那始作俑者。 手中已无依仗的男人,早已瘫倒在地,眼睛瞪大到了极限,拼命向后蹬着腿,手也不住刨着地面—— 亲爱的老铁,那是水泥地啊。 你真把自己当挖掘机了? 卫流瞳饶有兴致地盯着男人的手。 鲜血淋漓,远节指骨都已隐约可见,可他本人却丝毫未觉。 每接近一步,男人刨地的速度就加快一分。 哎,这就很开心。 卫流瞳让步伐显的更加飘逸,同时缓缓歪起脖子,就像鬼片里演的模样。 他惊喜地发现,男人不止刨地,后背还开始磨墙了,一上一下的,异常带感。 (*^▽^*) 哎哎哎卧槽脖子抻了! 卫流瞳乐极生悲,可要是正回来吧,未免有点破坏气氛,干脆就保持现在的模样,颤巍巍地靠近承受力快要到达极限的男人。 他将脸歪着凑到男人面前,瞪大了眼睛,呲着牙,吐着舌头: “我死的好惨呐~” “gěr——” 男人突然翻起了白眼,从喉咙挤出两个无意义的音节,四肢躯干疯狂地痉挛——活像一条被巨浪拍打到岸边、不停挣扎的脱水鱼,又被杨教授逮住电了个爽。 整个过程只持续不到一分钟。 最终,男人抖了两抖,不动了。 诶? 卫流瞳一怔,将手指探到他的鼻孔处,感受着气息。 我去,真挂了? 他先是一脸懵逼,转而又不敢置信,最后莫名的还有点委屈。 我靠,你打了我脑袋一枪,我就顺势吓唬你几下,就当场去世了? 碰瓷也不带这样的吧!? “你他娘的给老子起来!”卫流瞳怒吼道。 然而男人很好地展现了身为一具尸体的高冷,根本不为所动。 卫流瞳很气,可又无可奈何。 现在怎么整? 把尸体扔这不管? 还是干脆抗到医科大学去,送到后勤处,问您这还缺大体老师么? 新鲜的,打五折! …… 想想那场面,好像有点刺激。 思前想后,他决定求助专业人士。 还好咱认识的人多。 …… 褚素婉很头疼。 今天轮到她值班,晚八点到早八点,一共十二小时。 前几次都是人品爆棚,打电话报案的都是打架斗殴一类的小事,处理起来轻松加愉快。 可是今天晚上被带回所里的,是一对男女。 女子说自己遭到了男子强奸。 她衣衫不整,面貌狼狈,又哭的梨花带雨,伤心欲绝。 男子却表现出一副根本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情打量起公安局的陈设。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事情,都是女子先被带去验伤,根据检验结果来决定下一步动作。 可是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她身上确实留有被强迫的痕迹,可同时,她在公安局里,也留有案底。 就在两个月前的扫黄打非行动中,被捕的人里,有她一个。 也就是说,她确实从事过某种不可明说的人文关怀职业…… 这也解释了为何男子一点不慌,他一口咬死,不是强奸,是嫖资纠纷。 强奸是入狱的重罪,可嫖资纠纷不同,最多罚款拘留。 这特么就很讨厌了。 同为女性,见女子哭的凄惨、不似虚假,褚素婉确实很同情她,对身为嫌疑人的男子十足的厌恶; 但是作为警察,万事要讲证据啊。 尤其是没有人证的情况下,以女子的诚信度,根本不足以证明她言论的真实性。 谁让她有前科呢。 褚素婉缓缓揉着她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婉姐,没睡呢吧。”卫流瞳笑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褚素婉捋了把头发,却一下捋掉了十来根,吓的她不敢再妄动,“什么事啊?” “是这样,我半夜出来遛弯,结果在路上捡了具尸体,想问问你怎么办。” 卫流瞳抛出了现编的说法,言简意赅,语气轻松地像在说捡了两颗白菜。 “尸体?” 一唠这个,褚素婉立刻就精神了:“哪捡的,有什么特征?” “长的丑。” “……别闹行不。”她一脑袋黑线。 “好吧好吧,”卫流瞳仔细观察起地上高冷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外表像三十出头,上身黑色皮夹克,下身深红色运动裤,脚上一双绿色运动鞋……我去,都磨漏了。” 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强调道:“最大的特点就是容貌极其丑陋,拿王水洗脸都算整容了,真的,要是我长这副模样,打出生起第一次照过镜子,就直接找根绳子自我了断了。” 其实客观来讲,男人的长相也还……挺像人的,可奈何他脸上的附加物实在是多,粉刺,痤疮,灰尘和各类疤痕,争着抢着往他脸上挤,生怕晚了就上不去了。 就跟早高峰赶公交似的。 最关键的是,卫流瞳刚被他拿枪崩过,满脸的脑花都没擦呢,还能指望他的态度会有多客观? “行行行,就你帅,行了吧?”褚素婉很无奈,“还有其他特征没有,顺便给我发个地址,我过去找你。” “其余特征对了,他还有把手枪,另外,”卫流瞳突然注意到,高冷先生头发下盖着的耳朵少了一只,这是被当成猪耳朵剁掉下酒用了? “这货没有左耳。” “没有左耳!?”褚素婉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就像多啦a梦看见了铜锣烧,“是不是断口处参差不齐!?” “对,跟狗啃的似的。”卫流瞳肯定了她的猜测,“怎么,难道这还是个熟人?” 第四十二章,狗剩 “魏狗剩!”褚素婉激动地不能自拔。 此时在局里值班的还有另外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她。 “喂喂喂,我说老褚,骂谁是狗剩呢,”卫流瞳不满道,“招你了我。” “没说你,我说的是你捡着那个,”褚素婉迅速起身,抓起车钥匙,嘴里解释道,“他姓魏,魏征的魏,名字就叫做魏狗剩!” “你确定你说的这是大名?”卫流瞳很纳闷。 这名起的 太侮辱狗了! “就是大名,”褚素婉急匆匆地往外走,“他是上周被端掉的贩毒团伙头目,其余人都落了网,就他一个通缉在外。” “” 卫流瞳有点凌乱。 就这破名字也能混上头目? 那这团伙其他人都得叫什么? 大甲,二乙,小丁丁? 还有, 贩毒? 就凭他这兔子一样的小胆量? 贩梅毒的吧! 不过下手倒是挺狠。 卫流瞳悻悻地抹了把脑门,被崩出来的脑洞已经愈合如初,至于打进去的子弹,也被分解成钙铁锌硒维生素了。 “说话啊老大!” 褚素婉焦急的喊声把他拉回了现实:“嗯嗯,怎么了?” “发我地址啊!” “没问题,我说你能不能淡定点,这狗剩又不会诈尸跑了,”卫流瞳安抚道,“这就给你发。” 他撂下电话,先给她分享了所在位置,就开始拾掇起自己的模样。 伸出手,在空气中随意一划,便划开一道深不可测的裂缝,在里边摸索了一番,掏出一面帅旗来。 上书一个大字—— 花。 “” 卧槽,这个不能用,会出事的! 紧忙把花字帅旗放回去,又摸出另外一面。 卫。 得了,就用自己的吧。 将脸和头发抹净大半,帅旗也就完成了使命,卫流瞳将它随便揉吧揉吧塞回去,又摸索了很久,取出一个灌满清水的葫芦,和一块灰不溜秋的胰子。 其实他还摸到了好几条手绢,只是没拿出来。 此时此刻,卫流瞳对自己棺材里陪葬品的复杂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当真是什么都有啊 娘的,真恶毒。 居然敢打下葬后、让老子娘化的主意! 他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那口黑炭压制的棺材。 他终于悟出它是做啥用的了。 这分明是想让老子死后变成非酋啊! 都什么人性,就知道用这些牛鬼蛇神的低俗套路,也不动脑子想想,凭老子这铁打的人品,会被你们这些小手段挫败嘛,啊? 天真。 他乱七八糟地思考着,翻越围墙,走到污水河边,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清洗;这事不能在废弃工厂里做,万一被警方拉上警戒线,仔细侦查后,发现了一坨脑花,那该多特么吓人,要是再倒霉些,被发现这坨脑花其实属于卫流瞳这个活人的,那后果 另外,在走向河边的路上,卫流瞳还幸运地踩到了不知是哪个小可爱遗留下的排泄物,还是软乎的 不过这不重要。 清理完毕,他又对自己的衣服犯了难。 找找有没有能换的吧。 依稀记得有个棺材里堆满了衣服,应该可以 嗯? 啥玩意这么扎手 他从裂缝里猛然掏出个王八壳子。 壳的边缘破碎不堪,黄白交接,还布满裂纹,可上面刻的字迹,却依然如往昔般清晰。 天铸九鼎,九州归复 “我铸你妹啊!” 卫流瞳还没读完第一列,就把这破壳扔回了裂缝。 他认出来了,这是糟老头子的字迹。 瞧瞧,留言也是,龟壳也是,这倒霉师父就是不说大白话,非要搞的玄而又玄,来保持他的b格。 现在没时间跟他捣腾。 卫流瞳又摸索起来。 怎么有这么多铠甲,就没个便装呢,只要随便来件长衫就行啊诶,有了~ 他一本满足地把衣服从裂缝拽出。 一整套,长衣长裤,有袖有领,还是白色,瞅着挺像公园大爷的练功服啊。 不错,不 艹。 本来挺好的一身衣服,洁白无瑕,用料考究,换上以后,瞬间就能成为广场舞大队里最靓的崽。 可是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这上衣的胸膛上,缝着一个斗大的囚字。 要让我知道这是谁放的,我特么掘了他的坟。 然而都到这时候了,再挑也来不及了,褚素婉早就出发了,谁知道她还要多久就会出现。 换! 小心翼翼地扯下囚字,尽量不留线头,又扒光自己上半身的衣服,随手扔裂缝里,然后套上这件,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观摩了一番。 别说,效果还不错,有一种武学大家的气质。 咱这也算传统民族服饰了。 行了,现在应该万事俱备了。 卫流瞳摩挲着下巴,思考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漏的,无意间看到了高冷先生的手,那流出来的血液早已干涸。 对了,血腥味! 他的味觉失灵还包括对气味的感知失灵,所以差点忘了这事,好在还有时间弥补。 他重新撕开裂缝,又开始在自家的百宝棺材里摸索,期望翻出点能用上的神奇道具,要不然为了掩饰气味,就只好跳污水河了;若真是那样,还不如彻底扒掉这层皮呢o(╥﹏╥)o 还好,百宝棺材并没有让他失望。 瞅着手里的瓷瓶子,卫流瞳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东西叫蔷薇水,在宋朝比较流行,应该是最早出现的香水了。 行了,抹吧。 “卧槽……这味道比六神都烈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说那边的褚素婉。 她本已经坐到了车里,又想起屋里的俩人还没有解决,折身跑回,将脑袋伸进帘子,冲着另一个值班警察喊道:“王” 姓王的警察没等说完就打断了她:“行了,赶紧去吧,这俩人交给我了。” 他羡慕道:“魏狗剩可是条大鱼啊,赶明儿记着请我吃饭。” “一定!” 褚素婉飞速窜回车里,打着火,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这一路上是风驰电掣,连超速带漂移,还把一辆摩托车吓的撞上了电线杆子——这孙子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报复社会、满世界炸街玩,就为扰人清梦,突然遇见个比他更猛的,还以为这是逼疯了一个,要送他上天呢。 从公安局到城中村,最低速度就没下过八十,直到闯入村中才开始减速,又看到围墙边的卫流瞳向她招手,便停了车。 强忍着心中的兴奋,她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工厂。 第四十三章,具有国际奉献精神的花露水 “这哥们死的模样惨了点,可别吓着。”褚素婉打开手电筒前,卫流瞳好心提醒道。 “放心,大风大浪我见的多了我去!”饶是有所准备,她还是被地上男人的恶心模样渗地退了一步。 “这莫非是活活吓死的?”冷静下来,又观察一番后,褚素婉小声嘀咕着,抬头对卫流瞳道,“不过你说的没错,这家伙是挺丑的。” “我就说吧。”卫流瞳对能达成共识表示欣慰。 “可你说,他自己都长成这副模样了,那得多磕碜的鬼,才能把他吓死啊”褚素婉又陷入了沉思。 “喂喂喂,嘟囔什么呢,”卫流瞳一脸的不乐意,“他是让我吓死的不对,帅死的! “我都没听说过。”褚素婉很无语。 确实,以卫流瞳的模样来说,吓死人,就是黑灯瞎火也不现实,可要说他能帅死人,这 这位兄台,你死的很让人费解啊。 “我给你复述一遍过程,”卫流瞳开始解释,“我半夜溜达回来,感觉时间太晚,就想着从这走,能抄个近路;” “哪曾想我踏进这工厂,这孙子二话不说就给我一枪,完事没子弹了,又拿手枪砸我,也不知怎么就跟我这么大仇,我又没抢他媳妇住他房子还打他的娃,”卫流瞳摊着手,“一套操作弄的我惊魂未定,他倒好,直接缩墙角去了,倒显得我像个加害者,那我肯定很气啊,走过去,刚准备要教诲他一些人生的道理,他就gěr——” “挂了。” “你真没动手?”褚素婉认真道。 “天地良心,我都没碰着他,话都没说几句!”卫流瞳贼委屈。 “那其他手段呢,就是那种人站在老远,瞎比划几下,就能把内脏拍成浆糊” “你说内力?” “对!” 卫流瞳挠着鼻尖,吐槽道:“老头老太太们天天在公园里打太极拳,也没见着花草树木满天乱飞啊。” “呃总之没有就好。”褚素婉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于是拿出手机打回局里,申请支援;她的车里没备着敛尸袋,只能先封锁现场。 卫流瞳则是望向一旁,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他偷换了概念。 只说别人做不到,没说他自己不行。 虽然他确实没来得及 像电视里出现的那些个反面人物,就明显没有地上这位聪明—— 只要死的够快,就没人能奈何的了他。 不仅如此,还能碰瓷儿! 简直是反派中的典范! “来帮我一下。” 褚素婉拿出一卷警戒线,招呼道。 卫流瞳帮她把线缠到围墙的截口处,悠然道:“哎,话说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帮你逮了个活人,这是第二次,又帮你逮了个死人,要是再有第三次,还不得帮你逮个活死人?” “别说的这么刺激吧,”褚素婉有些毛骨悚然,无奈道,“我还是喜欢枪械能对付的东西。” 卫流瞳语重心长:“你瞧瞧你,一点精神追求都没有,枪崩不死的,可以用手撕啊,吃过手撕包菜不?” “这是一个东西吗!” “可以是。” “边玩去,”褚素婉没好气道,嗅了嗅他身上飘散的味道,又皱起了眉,“对了,我刚才忘问了,为什么你身上又香又臭的?” “香是因为抹了花露水,”卫流瞳面不改色地扯谎,“这大半夜的出来逛,我可不想以身饲蚊。” “可我怎么以前从没闻过这味道,”褚素婉很好奇,“sixgod新款?” “并不是,这只是个好些年前的小众品牌,估计现在已经倒闭了;”解释完香,他不禁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至于说臭” “那是一条不羁的野犬,给予我的命运赐福。” 褚素婉闻言一愣。 几秒后,她琢磨过味儿来了,试探道:“踩便便了?” “就不能看破不说破吗!”卫流瞳很气。 “明白,明白,我又没不让你踩。”褚素婉表示理解。 这话什么意思! 还没等他发作,褚素婉又注意到了其他状况,“哎,子语,那你裤子上沾的是什么?” “嗯哦,这个啊。” 真不愧是当警察的,眼睛就是尖。 “猪脑花,” 他心中一动,“金华小区附近有家味道不错的老灶火锅,我晚上去那儿吃的宵夜,涮猪脑花的时候不小心夹散了,就蹭到了裤子上。” 金华小区,也就是赵子扬住的小区。 至于他家楼下,也确实有家老灶火锅,以前三个人曾一起去过数次,轮流请客。 唉。 “哦~宵夜呀~”褚素婉眼珠一转,促狭道,“瞒着你姐姐去的吧?” “” “不是,”卫流瞳服了,“婉姐,你一定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褚素婉笑嘻嘻道:“只要你也请我吃火锅,我就不说出去。” “我靠(‵o′)凸,怎么想也应该是你请我吧!”卫流瞳炸毛了。 “唔也行,等这事搞定,咱们就去。”褚素婉舔舔嘴巴,说道。 卫流瞳眼睛一亮:“讲究!” 就这样,两人边侃大山边互怼,等着公安局的大队人马赶到。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 “啪!” 卫流瞳眼神一厉,猛然向自己的左臂拍去! 空气间安静了一瞬。 他将右手缓缓挪开,只见被重击的位置,除了一小片红肿,还有三只死蚊子。 截止目前,已经有十七位蚊子勇士在卫流瞳残忍的攻击下阵亡,让我们为其默哀三秒种。 “你不是抹花露水了吗,怎么还招蚊子,”目睹一切的褚素婉好奇道,“而且我怎么没事?” “我也纳闷” “啪!” 这次居然有四只。 刚才那波能凑桌斗地主,这波正好够桌麻将。 要是七只凑在一起上天,还能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 “不对,”褚素婉发现了问题,“你这花露水都抹哪了?” “胳膊和脸。”卫流瞳说道,其他位置也没有血腥味,不用掩盖。 “等会儿啊,”褚素婉起身,向工厂外走去,两分钟后,拿了一包湿巾回来,“给,擦掉试试看,用完了别乱扔,不要破坏现场。” 卫流瞳依言照做。 十分钟后。 “哈哈哈哈,你刚才抹的居然是招蚊子的哈哈哈哈哈!”褚素婉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狂笑,“这是帮别人驱蚊的花露水吗,太有国际奉献精神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卫流瞳勉强笑了两声。 然后面无表情。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把这宋代的破香水瓶子扔进我棺材里的 我特么也掘了他的坟。 掘还不算。 刨出来的骨头渣子,统统倒上王守义十三香! 就在卫流瞳因丢大了人生闷气时,远方传来了动静。 公安局的大部队到了。 第四十四章,这居家过日子的事 一伙人抬起警戒线,依序入场,有人抱着敛尸袋,有人提着证物袋,有人拿着照相机,还有统一的白手套,专业的气质迎面而来。 其实这本不算复杂的案子,但既然死的是个老大,那当然要有老大的待遇。 哪怕他叫魏狗剩。 哪怕他是被吓死的。 拍照取证敛尸,一帮人一气呵成,在卫流瞳的引导下,手枪的全部碎片都被装入了证物袋里,一块没落;在给狗剩收尸的时候,还有了意外收获—— 从他的皮夹克里,摸出来四包袋装的白色粉末。 “虽然混成了老大,可这艰苦朴素的奋斗精神可真是一点都没少啊,”卫流瞳啧啧两声,感叹道,“常年揣着四包面粉逃亡,生怕下顿吃不上饺子。” “包出来你吃?”褚素婉无语。 “我可以帮忙包,然后喂给这位狗剩吃,”卫流瞳盯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冷厉一闪而逝“就是让他死的太痛快了,饺子没吃上不要紧,连枪子也没吃上,真是可惜了。” “你倒是挺嫉恶如仇的。”褚素婉有些诧异。 “还好,”卫流瞳盯着敛尸袋拉上拉链,“之前我想毕业做个老师,现在想来,当个警察好像也不错” “可警察很累的,”褚素婉想起了那两张黑白照片。 “还会死的。” “我倒不怕死,”卫流瞳点了点眉心,“就怕周围人到时候害怕” “哎,小卫是吧。” 一个搜寻证物的警察,突然抬头喊了他一声。 “对,”卫流瞳转过头去,“您什么事?” “你之前说,魏狗剩对你开了一枪,我们也确实找到了子弹壳,但是子弹头射去了哪,还有印象么?” 卫流瞳:“” 他叹了口气。 “在我脑袋里。” “啥?” 警察愣了。 “真的,”他指着眉心,“就在这,正中央,贼准。” “别扯淡,”褚素婉吐槽完,对着那警察说道,“周哥,麻烦您再仔细找找,没准卡进墙缝了呢。” “可是我找过了,根本没有啊”周警官很头大。 “你要是不信啊,咱们去医院做个核磁扫描” 说到这,卫流瞳突然想起了以前,那是最过分的一次,一柄流星锤砸到了他没有铠甲保护的腰间,可拔下来的时候,扎进去的钢刺,却全都莫名消失了。 那颗子弹,在脑袋里待了都快一小时了吧 “也不一定能找着。”他无奈地补完后半句。 “那你在这逗我玩呢!”褚素婉炸毛了。 “冷静,冷静,”卫流瞳安抚道,“好吧,我放弃了。” 这时,魏狗剩的尸体已经搬上了车,其余几位警察凑到周警官身边,帮他用手电筒打光,而他本人,则举着一个放大镜,挨寸挨寸地找。 “没道理啊”他口中喃喃道。 这应该是他从业十多年来遭遇到的最大挑战。 “呼啊——”褚素婉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挤出来了,转头对卫流瞳道:“不然我先带你回局里做笔录吧,这弹头一时半会估计是找不着了。” “非常赞同,”卫流瞳附和道,“走吧。” 走出断墙之前,他回头,饱含怜悯地瞅了周警官一眼。 兄弟,撤吧,别找了。 你要真跟它杠上了, 那准能找到死啊 他仿佛看见一个八十岁的老头,没有头发也没有牙,没有媳妇还没有钱,破衣烂衫骨瘦如柴,拿个破镜片趴地上,嘴里嘟囔个不停:“哪呢,哪呢” 太惨了。 “快点啊。”褚素婉催促道。 “来了。” 卫流瞳坐上副驾,褚素婉打着火,就是一脚油门。 下一脚猛踩了刹车。 “把你鞋上的野犬命运赐福蹭干净再上来!” “好嘞。” 两人回到公安局时,褚建国已经恭候多时了。 对于魏狗剩这傻狍子,撞到自家闺女这头猪上的事,他除了欣喜,还有些许无奈。 劝自家闺女转行的梦想,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同样姓卫的小子,确实是个福将。 于是乎,两人进行了一番长辈与“小辈”之间既虚伪又套路的对话,长辈输出了小辈也许需要、但大概率不需要的关怀、勉励与教导,而得到精神上的满足,至于小辈 娘的,小辈什么都没得到。 又不是过年走亲戚。 可面前这位毕竟是朋友的父亲,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是全程兴致缺缺就不能避免了。 可令卫流瞳没有想到的是,除了精神上的临终关怀呸,勉励,还有物质上的鼓励。 “本来,局里是打算给提供准确线索的单位或个人一万元的奖励” 嚯,不少啊! 卫流瞳顿时精神了,这完全够他和卫流馨俩人出去旅游的了。 卖棺材本的钱,一千万也是少的,可白来的钱,一万都是多的^_^ “可实际情况有所变化,你提供的哪是线索,是通缉犯本人,”褚建国欣慰又佩服,“所以,我准备向上申请,多给你些物质上” “那倒用不着,一万块也不少了,”卫流瞳乐呵呵地打断了大老褚,又提议道,“真要有那闲钱,您还不如给局里换辆车呢,我看后院停着的那金杯都成那副烂模样了,也该淘汰了吧。” 大老褚有点尴尬。 怎么就该淘汰了,不是还挺好的嘛。 不就是起步慢、换挡不好使、空调坏了、窗户关不严实、夏天漏点小雨、从头到脚都坑坑洼洼、也无法押送犯罪嫌疑人,因为底盘漏了个洞,怕嫌疑人钻洞跑了嘛 就算有千般不是,它也跑的比人快! “对了,您这发锦旗不?” 卫流瞳突然问道,家里的帅旗太多,他想收集个不一样的。 一说到锦旗,褚建国立马就硬气了:“这个必须发,说吧,想要多大的!” “我去,莫非还有定制服务,这么贴心吗?”卫流瞳惊了。 “那是!”褚建国插着腰,“只要别太离谱就行,比如面积,就最好不要超过小学生奖状” 卫流瞳:“” “老爸,你都能扣死了,真的。”褚素婉满是鄙夷。 “什么话,”有车不开,还经常蹭车、甚至挤公交上下班的大老褚不乐意了,“这居家过日子的事,能叫扣么!” “懒得理你”褚素婉拽走了卫流瞳,“先跟我去做笔录,然后觅食去,我都快饿死了。” 第四十五章,子曰,子语曰 做完笔录,原本黯淡的天色,已成了泛着乳白色的浅蓝。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这是寂静占据的都市,大街上没有车辆,更无行人,将喧闹赶尽杀绝。 可这一窗之隔的警局内部,却已忙碌如白昼,接打电话或做记录,或者两者同时进行。 也没有人的形象能说上好。 油油乎乎的,麻麻赖赖的。 “终于完事了” 褚素婉将键盘推到一边,趴在桌上,感觉马上就要挂了。 “以后出门记着乔装,别让动物园把你当熊猫抓走了。”卫流瞳打趣道。 “熊猫多好啊,有人喂吃喂喝,长肥了也没人嫌弃,周围伺候的,还都是博士”褚素婉吐槽道,顺手薅了把头发。 得,又薅下来十来根。 “别说动物园了,”她满是心塞,“熊猫至少还毛茸茸的,我呢,都快能去尼姑庵报道了。” “深表同情,希望以后人家能收你,”从来没经历过脱发之苦的卫流瞳只是凉凉地安慰一句,便成了冷酷无情的催请客机器,“别墨迹了,该走了东家,涮锅去啊。” “再等等,让我小眯会儿”褚素婉闷闷道,“顺便等等解剖结果——哈(~o~)欠” “刚拉回来就解剖?”卫流瞳一怔,不解道。 “这是老刘的习惯,他说越早解剖就越准确。”褚素婉有气无力道。 “让我猜猜,”卫流瞳感慨道,“这位刘师傅应该比其他法医的心态都好吧,而且百无禁忌?” “对啊你怎么知道?”褚素婉稍微起了些好奇心。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也算半个法医,”卫流瞳回忆道,“他说,尸体解刨的黄金时期就是死亡后的两天内,两天以后,每耽误一息,距离死亡的真相就遥远一步;但对于刚刚死去的人,他反而会等到第二天再解剖,因为尸体上残留的温度,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杀人。” 他总结道:“所以说,你们这位刘师傅,着实不容易啊。” 褚素婉若有所思,虽是一起共事的同事,可她却从未听过这种说法。 老刘一天到晚,看似笑呵呵的,可他内心深处的压力,也许比谁都大吧。 每次做完解剖都去撸串,剖过肾就整串腰子,剖过心脏就来串鸡心,对他来说,也是种情绪宣泄吧。 唉,短短两年,就胖了四十多斤。 真可怜啊。 尸检结果比预想中来的晚了些,拿出来的时候,这城市已经彻底苏醒了。 正式的报告还需要等段时间,不过现在的判断已经可以证明,魏狗剩,确实是被吓死的。 卫流瞳站在公安局的大门处,远望天际。 今儿个的天气着实不错,几许微风散了昨夜的云,留下清澈的蔚蓝。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对于如此美好的时光,该学会珍惜。 所以说,等吃完了饭,就回家睡觉吧。 别去学校浪费生命了。 不过说起上学 卧槽。 “婉姐,我手机没电了,借我你的打个电话。”他转头道。 “没问题,喏。”褚素婉很痛快。 卫流瞳拨出熟悉的号码,只响了两声,对方就接了。 “喂,姐” “去哪了你!”卫流馨急了,凌晨醒来寻不到卫流瞳的影子,她吓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警察局呢没出事更没犯事!就是不小心吓死个人不是谁家老太太,是个逃犯,我这叫立功好不哎呦,您老人家别问了,晚上等放学再细聊,对,今天我就不去学校了,朋友请吃火锅what?你也要来我跟你说啊,早上吃火锅对胃不好,所以你还是别来了说我双标狗得得得,来,让你来还不行吗!你等会儿。” 他抬起头来:“婉姐,接趟我姐行不,这点太早了,我不放心她打车。” “没问题。”褚素婉笑眯眯道。 早上吃火锅的好处很多。 人少,好停车,仨人就能占个单间,上菜也快。 褚素婉接过菜单,转头就要点菜,卫流瞳也同时开了口: “来盘猪脑花” “不要猪脑花” “嗯?” “嗯?” 两人面面相觑。 褚素婉脱口而出:“你不就爱吃这个么,昨晚还” “咳!” 卫流瞳连忙咳嗽了一声。 “爱吃这个?”卫流馨好奇道,“眼球,你以前不是总说脑花腥气,从来不吃的啊。” “哎呀,这不是岁数大了,口味就变了嘛,”卫流瞳辩解道,“你小时候还不吃榴莲呢。” “欸,好吧。”卫流馨接受了这个说法。 “子语,这一盘脑花都是给你点的。”褚素婉笑眯眯道。 卫流瞳一愣。 盯着她。 “你不吃?” “不爱吃。” 他又将视线缓缓挪向自家姐姐。 眼神充斥着卑微的祈求。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卫流瞳先是好奇,又恍然大悟,“哦,懂了,放心,我也不抢你的~(*^▽^*)” 卫流瞳:“” 你懂个毛线球啊你懂!(╯‵□′)╯︵┻━┻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行,都是我的!” 天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吃完那盘脑花的。 他失去的是味觉,可不是触觉,那黏糊糊、软绵绵的口感,外加一些完全控几不住的联想,让他的脸色在吃过饭后,成了五彩缤纷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卫流馨关心道。 “没事,辣的。”他还能怎么说。 褚素婉把他们姐弟送到楼下,便离开了,熬了一宿,她也该回家补觉了。 俩人进了单元门,顺着楼梯一路向上,此时,卫流馨终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眼球,你认识的这位女警姐姐,为什么总称呼你‘子语’?” 卫流瞳站定脚步。 “想知道?” “废话。”卫流馨从身后揉乱了他的头发。 “好,”他也不恼,转过身,面带微笑,“还记得小学时候,老妈给咱们买的论语吗?” 卫流馨顿时被唤醒了不好的回忆:“怎么可能忘还让咱们背‘学而’与‘为政’两篇,背不出来就打手心,真变态!” 卫流瞳没有接话,只是又问道:“那你还记得,论语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哪两个字?” 卫流馨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可仍是答道:“唔,应该是‘仁’和‘义’” “错了,”他叹了口气,“是‘子曰’二字。” “你瞧,假如后世之人重新编纂论语,发现这本书上,既有‘子曰’又有‘子语曰’,而‘语’的意思,又和“曰”极其接近” “天长日久,总会产生难以解释的误会,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他的双目深邃如渊,“这一切的后果,就是后世的论语上,再不会有‘子语曰’三个字。” “这样,我也就隐去了自己,留下的印迹。” 第四十六章,天铸九鼎,九州归复 这几句的信息量很大。 在这老旧狭窄的楼道中,让卫流馨咀嚼了很久。 卫流瞳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不是在骗我玩?” 卫流馨不敢相信。 或者说,她的逻辑不让她相信。 “自打小学毕业后,我就再也没骗过你。”卫流瞳双手一摊。 “拉倒吧,你还说喜欢吃脑花呢,可瞧你吃完那模样,都要死了。”卫流馨嘀咕道。 卫流瞳:“” “走吧,”他转过头去,继续上楼,“回家再说。” 当防盗门撞上的时候,卫流馨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站稳了?” 她微微点头,嘴唇紧抿。 “好。”卫流瞳只说了这一个字,走到客厅,抬起左手,狠狠往下一划。 无形无状的空气,猛然间裂开一道口子,如深渊一般择人而噬;他昨晚也这样做过,只是视觉效果远没有白日来的震撼。 这是物质的泯灭,空间的折叠,光也无法穿行。 卫流馨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摔倒。 良久,她才冷静些许。 “这是什么?” 卫流瞳微微一笑。 “我的陵。” 卫流瞳大概讲述了一遍他的经历,从殷商至清末,多数都是他的成就与趣事,对于阴暗的部分,以及死亡,则一笔带过,饶是如此,也用了五、六个小时。 “就是这样。”他最后说道。喝了口水,嗓子都说干了。 卫流馨默然良久。 “很累吧。”她轻声道。 “啊,还好”卫流瞳楞了一下,笑道,“都过去了。” 他不想多谈这些沉重的东西,主动转移话题:“对了,让你看看我从前的战甲将旗。” 说完便走到幽暗的裂缝前,翻找起来。 卫流馨满脸期待。 “来,瞧瞧!”说着,他从裂缝里抽出了 一袭红衣。 大红的丝绸上绣着金色的纹路,两只金凰攀附其上,除此以外,还点缀着淡蓝色的花纹。 “好漂亮!”卫流馨脱口而出。 等等。 这是战甲? 她抬起头,对上了卫流瞳懵逼的眼神。 两人十分尴尬。 沉默了好一会,卫流馨才勉强道:“这唔其实也能理解,生活艰苦嘛” “你不理解!”卫流瞳炸毛了,顿时失了智,“我就特么日了狗了” 被他扔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丝绢啊,画扇啊,甚至还有。肚兜啊卫流馨的眼神也越来越怪。 卫流瞳怒火中烧,扯出双臂,一把拽住裂缝,狠狠地往左右一拉。 本来细长的裂缝,被拽成了四方的黑洞,卫流瞳则凶神恶煞地踏入其中。 半晌都没传出动静。 “眼球?” 卫流馨试探地喊道。 无人应答。 她有些坐不住了。 惴惴不安地走到神秘的黑洞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探入其中,晃几下,又扯回来,毫发无损,也没有任何阻碍,她的胆子便大了些,思索几秒,心一横,也闭眼钻了进去。 卫流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平地上,而周围散落着形形色色的棺材,有的做工精致,有的粗制滥造,远处的角落里还有张烂草席子。 哦,还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应该是钟? 结构复杂到只是看一眼,就一阵目眩。 站起身,她环顾四周。 原来这是一座小山的山顶,崖边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槐树,让她心生惊奇——此时无风,可这槐树的枝条却悠悠摆动,往山下散落着槐叶,数量却不见少。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拈起一片落叶—— 这叶子本是嫩绿,却渐渐转深,深到极处,忽又转黄,干枯,很快便破碎成渣,在她的指尖飘散。 新奇之余,卫流馨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安。 站起身,她大喊出声: “眼球,你在哪啊!” 还好,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回复。 “这儿呢,从树旁边绕下来!” 卫流馨依言而行,绕过树干半圈,便发现了下山的石阶。 与一般的山路陡峭不同,这石阶比现代的楼梯都要平缓许多,是由一块块一米见方的石板堆砌而成,只是年代久远,有些已然开裂,野草于缝隙处丛生。 说是山,其实这大小倒更像个丘陵,除了一颗孤零零的大槐树外,其余皆是野花野草与低矮的灌木,站外石阶上,向远方眺望,视线毫无阻碍,能瞧见山脚下的小镇,一条溪水穿过其中,倒有些江南古镇的风采。 只是寻不到人影,也闻不见人声,颇有些死气沉沉。 顺着石阶一路向下,突然发现这条山道原来是盘山而建,仿佛只是为了能建的更长才如此设计,石阶靠外的一侧,也同样散落着棺材,只是平均质地明显不如山顶那批。 再往下,她便看到了卫流瞳。 他正趴在一个与众不同的棺材中,它通体红色,犹如草莓般的鲜红,两侧雕刻着图案,那是一只栖息于梧桐木上的凤凰,尾羽栩栩如生,身侧还点缀着祥云。 可谓华丽至极。 卫流瞳翻找完毕,抬起头,读出了姐姐眼中的迷茫,笑着解释:“山顶上放着的是主棺木,用来盛我的,石阶上散落的这些,则是陪葬品。” “可”卫流馨走近观察,险些被这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炫花了眼,“都是女子家的物件啊。” “是啊,”卫流瞳的心情很是复杂,烦躁,头疼,还有些好笑,“不知是哪个犊子,私下给我配了阴婚。” 卫流馨猛然后跳了一小步,满脸警惕,生怕有脏东西蹦出来吓唬她。 “放心,能连尸带棺被唤来的,只有你老弟我,其余人等,没这个资格。” 这些陪葬的棺材,他有好多都未曾开封过,也不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意外惊喜,突然有些小期待。 怎么感觉跟刮刮乐似的。 “只是可怜了哪家的小姐,孤零零的一具尸,埋在土里,成了来年的肥料。”边说着,他俯身捡起地上的王八壳子。 现在终是闲下来了,能有时间瞧瞧,糟老头子留下的甲骨,究竟都写了些什么玩意。 天铸九鼎,九州归复。 二缺徒弟啊,看完上边那行字,正在心底骂我装13呢吧? 卫流瞳:“” 糟老头子你很有13数啊! 感慨完,他继续往下看。 不瞒你小子说,我当初看见这玩意,也是觉得有病,大白话都不会说,所以咱也就别整那玄的乎的了,直接叨唠吧。 第四十七章,我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想当初,咱们师徒俩遇见的时候,是在渭水河边,你狼狈的像乞丐,我忘了带鱼钩,第一面都见着了对方狼狈的模样,也是缘分,那是风雨飘摇的商朝末年。 在殷商之前,是夏,那时的人,正处于部落的蒙昧期,‘国’这一概念,还未曾诞生。 继续往前追溯,至夏朝诞生前,那时候,人并非天地的主角,这世界,还是属于神灵的盛世。 “哦?” 卫流瞳只是微微诧异,不算太惊讶,他自己都能蹦跶几千年,搁以前有个神啊魔啊的,很奇怪吗? 不过,他倒是对这“盛世”产生了些许兴致,也不知其和发达的现代社会相比,有多少差异; 能比整天刷手机快乐吗? 他继续往下看。 虽说你师父我也没见过吧。 那您老人家在这逗我玩呢!? 可我见过一切毁灭那日的情形,雷鸣卷着血雨,狂风撕裂草木,山川崩裂,洪湖干涸,鸟兽哀绝而无处藏身,熔涌大地且肆意奔流。 万神寂灭,唯禹神独存。 神的力量已经覆灭,只能借助弱小的人力平息这残酷的天灾,于是他教会了人炼制青铜,率领他们四处挖凿熔道,耗费十余载,终于平息了最后一处熔岩,为生命留下了种子。 所以说,大禹他老人家,治的不是水,是岩浆。 真不愧是大佬啊,厉害厉害。 卫流瞳揉着酸涩的眼睛,如此感叹道;喵的,这糟老头子的字是越刻越小,让他越看越难受。 不是我说您,这么多字咱刻石板上不行么,干嘛非跟个王八壳子身上较劲呢。 当一切尘埃落定,禹神几乎耗尽了神力,同时,他也为人所展现出的勇气和韧性折服,放下了身为神的孤傲,迎娶了一位人女,诞下了子嗣,子启。 后来的日子,禹神一直像人王一样活着,不断为治下之民开拓生存的边界,直至他的生命终结,那一日,一位异人从混沌写不下了,掰开还有。 掰开? 卫流瞳先是一懵,又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手里这又大又薄的王八壳子,谨慎地按住两侧,缓缓转动,动作之小心,生怕动了胎气呸,生怕碎了字迹。 我去,居然真的有。 原来您这是宰了两只,写完字后,黏一块了? 什么人性啊这是! 从混沌走出,赠予他半片甲骨;第二日,禹神召集臣民,宣布要收集所有的青铜器具,又过七日,他用仅剩的神力将青铜融化,练成九座巨鼎,随后大笑而逝。 大笑而逝? 是因为临死前坑了一把群众,让他们没锄头用了,所以皮这一下感觉非常开心? 很不能理解啊 傻缺徒弟,如果一切顺利,当你看到这甲骨时,应该已经过了三千余年,你也回到了你的来处;为此,我在你的脑海深处埋了个后手,当眉心受创时,便会触发。 冷兵器时代,就算是死,我想你也不会丢人到被打爆脑袋,可是轮到热兵器逞威时,以你呛天作地的欠抽性子,就太说不准了 卫流瞳:“” 行了,废话不多说了,快没地方刻了,唉,你说这对王八,也不再长大些,真不讲究。 卫流瞳:“” 人家辛辛苦苦活那么大是为让你抓来刻字的吗!? 总之啊,三千多年了,距异人的甲骨记载,离神灵复世之日,已经非常接近了,届时,这九州大地,哦,也就是这地球,几千年积攒的万灵生慧之气,会瞬间冲出地表 哦。 卫流瞳懂了。 您直说灵气复苏不就完事了么,既言简又意赅的。 可是其中有个问题,就是灵气郁结的时日过长,一部分化成了怨气,乃至煞气,足以让天地失衡,大地崩碎,唯有禹神留下的鼎,才能寻到一线生机。 翻译过来,就是说这灵气憋久了,变的挺暴躁呗。 能理解,换成我,我也暴躁。 所以徒弟,歇够了就出发吧,有些事,只能你做,别人做不了,更帮不了,当然,最终的选择权在你,若你选择拒绝,我却也不能阻止太多。 最多,在心中骂你几句,见面再抽你一顿,日后没事就弹你脑门,撕你作业,坏你姻缘 若你这孽徒胆敢还手, 我就去法院告你虐待老人。 “你喵姥姥的尾巴爪!”卫流瞳炸了。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卫流瞳纳了邪闷了,他怎么就摊上个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师父? 可你若决定去找,那老夫在甚感欣慰的同时,也为你留下了探符的制法,就在那大槐树的树干里,只需说出暗语,便能开启。 行了,孽徒,老夫言尽于此,该如何走,都是你的路。 遇事要三思,不要莽撞。 还有,也不要试图来寻我,你是寻不到的。 ( ̄︶ ̄) 最后还特么刻了个颜文字。 唉,这老头终于啰嗦完了。 可是暗语呢? 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卫流瞳不禁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猛然拍手: 绝对是这老糊涂蛋忘了! 去渭水钓鱼忘了带钩,还把人家西伯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傻不拉几拜他为太师;就这点破事,那些日子还挂嘴边上天天吹,好意思吗你。 卫流瞳极其郁闷,将两片甲骨递给早已好奇心爆棚的姐姐。 “欸,这上面刻的,居然是现代文啊”卫流馨诧异道。 “是,老头能算着呢,小事算不清,历史的大势倒比谁都明白,几千年后简体字的出现当然也在其中,”卫流瞳解释道,“哎,要是他真刻的是甲骨文,看完我就送博物馆展览去,也算废物利用了,想起这老头就心烦。” “真暴躁”她嘀咕道。 在卫流馨专心致志时,卫流瞳则跑去一边玩刮刮乐了,只是他手太黑,没刮出什么新鲜玩意,大都是些金银珠宝,太俗。 唯一的意外收获就是半个驴肉火烧,估计是下葬的工人来不及啃完就顺手扔进去了。 挺好,还挺有环保意识,没随地乱撇。 “眼球。” “嗯?”卫流瞳撂下翻过的棺材板,问道“看完了?” “你的师父,是,是” 卫流馨一连说了好几个是,可那个名字就是挂在嘴边,死活下不来。 “就是姜子牙,那老头可气人了,”卫流瞳溜达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感慨道,“不过对我确实没的说;当初我第一次挂掉,是在武王伐纣的战场上,这老头给我捡回来,安放在这座陵里,这才让我苟到今天。” 尽管他让自己的语气显的很轻松,可卫流馨的表情还是黯淡下来。 那可是死啊。 多绝望的事。 “怎么的啊?”她低声道。 “一个叫恶来的蛮子,走了狗运,瞎鸡儿抛把投枪,我没躲过去。”卫流瞳挠着鼻尖,简述道。 “” 良久。 “疼吗?” “肉不疼,心疼,”卫流瞳盯着头顶处发散着白色荧光的石壁,喃喃道,“说真的,我那时候,就一个想法” “我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第四十八章,寻符 “走吧,去看看老头给我留下了什么好玩的,”卫流瞳一跃而起,这种哀婉凄绝的气氛不适合他,多待一秒都觉着难受,“对了,这堆玩意里有你看上的不,赶明儿给你当嫁妆。” “不了不了!”卫流馨赶紧摇头,冥婚的陪葬品她还没那么大心脏。 “那行,等咱们腾出时间,卖一部分,捐一部分,买它六十套房平分,天天收租子。”他悠然道。 “” 卫流馨有些感动,可是亲人间说谢谢未免矫情,只好压入心底:“好啊好啊,可为什么每天都要收啊,一个月收一次不就好了?” 卫流瞳语重心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人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就废了。” “好有道理。” “那是。” 当卫流瞳走到近前时,槐树的几根枝条突然垂下,又抬起,仿佛在跟他打招呼。 卫流瞳笑了笑:“伙计,据说老头在你的树干里留了东西?” 枝条微微摆动,一如往常。 他双手一摊:“可是这老糊涂蛋没给我留密码。” 枝条依旧,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意思是我只能猜了呗?” 枝条一停,垂了几下。 一旁的卫流馨已经看傻了。 “行,那咱们一个个试,先从最俗的开始,”他清了清嗓子,“芝麻开门?” 没动静。 “天王盖地虎?” 也没动静。 快一个小时过去了。 卫流馨已经靠在树干上打起了瞌睡,她的身下垫着一堆树叶,有趣的是,这些树叶并没有枯萎泛黄的意思。 卫流瞳则扭着脖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他感觉自己的小暴脾气已经快收敛不住了。 “改革春风吹满地” 没动静。 “我的员工都是我兄弟,可我脸盲,分不清究竟谁是兄弟。” 还没动静。 “朋友,”他绷不住了,“识相点你就自己打开,别让我自己动手。” 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槐树的所有枝条都开始剧烈颤动,所有的树叶都被抖落,在半空中,就化成了齑粉。 黑色的枝杈光秃秃的,仿佛刚才的青翠只是幻觉。 任谁望去,都会认为这是一颗枯死多年的老树。 可仅仅死去两秒,所有的树叶又再次发芽,争先恐后地冒出,生怕动作慢了就占不上好位置。 槐树再次成了岁月静好的碧翠模样。 由生入死,由死返生,如呼吸般简单。 “意思是你不怕我呗?” 呼~ 大把的树叶同时掉落,拍了他满脸。 “” “md,再来,老子还就不信了,“卫流瞳摩拳擦掌,”鸡你太美!” 咔。 咦? 槐树的树干突然裂开,掉出一个圆柱形的木筒,正巧砸在卫流馨的手边,惊醒了她。 ⊙▽⊙ 这尼玛也可以啊! 卫流馨揉着眼睛,环顾周围,眼神透着迷茫,卫流瞳则走上前去,俯身抬起木筒,端详起来。 木筒的结构如同超市中拧盖的薯片,其做工倒是精细,光滑如冰,筒身处用朱砂书着七个字,龙飞凤舞,颇有张旭草书之风范。 拧开的人是傻子。 嘁。 啧啧。 卫流瞳对此非常不屑:老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玩这套,无不无聊?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幼稚? “姐,帮我拧开。” 他把木筒递给卫流馨,微笑道。 “好“迷迷瞪瞪的卫流馨也不疑有他,伸手接过,拧的很爽利。 卫流瞳抻出木筒里的小册子,翻看了几页,神色透着满意。 “走吧,姐,该撤了,到家你再继续睡。” “唔。” 入夜。 睡舒服了的卫流馨摇摇晃晃地循着光源的方向走去,发现卫流瞳正在厨房忙活着。 他从架子上够下一个鸡蛋,在厨台上磕出个细缝,小心翼翼将蛋清流入碗里,壳里只留蛋黄。 “你在干嘛?” “画符啊。” 卫流瞳也不太自信,用蛋清画符,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挺糟践蛋黄的。 莫非一句鸡你太美,就要用到鸡蛋? 话说商朝那时候有鸡么? 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驱出脑海,他端着碗走到阳台,仰起头。 浅云遮月,却未封住光。 虽然册子上写着“满月最佳”,可卫流瞳觉得差不多就得了,没有雾霾就不容易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划破手指,沾着蛋清,指走龙蛇。 其实画符这种事情,重过程,不重结果,写出什么不重要,只需写的时候,想着你想要的,凝聚着精气神,就足够了。 至于许多人故意引用古文雅字,更多是为了装13。 卫流瞳羞于与这等人为伍,所以他写了七个字。 傻子教我的咒术。 当“术”字的最后一笔写完,影光忽现,这浮于空中久久不散的字,化成了一张,不,一沓轻薄的符,浅黄色的材质似纸非纸,颇有些神妙。 在符箓落地之前,卫流瞳左手微招,便使它们化作归巢之鸟,飞至他的掌中。 “哇”作为唯一观众的卫流馨很好地履行了她的职责,在恰当的时刻发出了惊叹。 “走吧,去试试。”卫流瞳笑了笑,说道。 “怎么试啊在阳台不行吗?”卫流馨好奇地问。 “不行,尘土不够。” 作为上个世纪末设计的经典建筑,卫流瞳所住的小区只有六层高度,可要比赵子扬家的十八层好爬多了,只见他托住卫流馨的后背,踩住楼道窗户的边缘,往上一蹬,接着一个鹞子翻身,便悠然落地。 “你玩这个的时候就不能提前说一声!”卫流馨炸毛了,惊魂未定道。 “嗨,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卫流瞳将符箓洒出去,仿佛成了游龙,在空中徘徊片刻,才渐渐飘落,正好构成了一个圆圈。 “站远,别离那圈太近。”他出声提醒,自己先退了两步。 以圆圈的中心为始,悄然旋起一股微风,渐渐的,这风越来越烈,吹成一股龙卷,与其相反的是那些符箓,静寂地仿佛融入了地表的水泥层中。 几息后,龙卷猛然放大,将姐弟俩裹入其中,只是烈度也瞬间减小到只能卷起浮尘的程度,维持片刻,便开始萎缩,再然后,一切重归平静。 只见符箓构成的圆圈中,厚了一层细密的尘沙。 “我去,这闹出的动静够大的,”卫流瞳边嘀咕,边捋着头发,“还给我弄了一脑袋灰,我就说这老头不太靠谱还好我的头发短,好洗” “可是我头发长。” 灰头土脸的卫流馨一脸冷漠。 第四十九章,我也想去~ “这人世间的事情,总会有意外产生嘛”卫流瞳满脸尴尬地安抚道,“回去洗个澡就行了,走,咱们先去瞧瞧。” 走到圆圈近前,左右打量一番,发现这积尘有几寸高,且如镜面般平正。 “找。”卫流瞳直接命令道,言简意赅。 平静的尘沙表面,忽地泛起波纹—— ? 形成了一个问号。 卫流瞳:“” “你还是我画的符呢,就不能学着心有灵犀一些?”他叹息道,决定说的细致点,“当年禹神死前,铸成九方神鼎,据我最近的一方在何处,告诉我,紧着。” 尘沙的问号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良久的静寂,卫流瞳倒也不急,开个高德地图导航还要等一会儿呢,这有啥的。 终于,尘沙开始变幻,它的表层逐渐有了起伏,形成平缓的坡度,坡度之上生长着细碎的一片,那是野草,边缘处还有些略微高大的,那是几棵老树。 这是草原上的某一处。 尘土做的沙盘,有意思。 只是这还没有结束。 这沙盘,是会动的: 一个牧民赶着一群羊来此处吃草,几个骑马的孩子打闹着路过,还有一对情侣,依偎在边缘的老树下,聊着脸红心跳的情话。 就这样,它推演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其中出现最多的,还是战争。 有时战争的双方都留着辫子,裹着皮袄,但更多的时候,是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的战争: 一群小土人骑着战马冲锋,有人中箭坠马,有人被砍掉了头或胳膊,溅不出血来,只能溅出沙子,显的童稚,而又残酷。 沙盘变换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到了眼花缭乱的程度,眨眼间便是一个春秋; 直到一支特殊军队的现身,才让沙盘的推演速度猛然恢复正常。 这些人打着灵幡,系着抹额,运载着一具朴素的棺木,缓缓走到沙盘中央,斥候四散,策马跑出了沙盘边缘,少倾,提了几个头颅回来。 做完清理,一行人就此驻扎下来。 队伍中的民夫与工匠被摘下眼罩,在一群将士的驱使下,开始挖掘。 “行了,就到这吧。” 卫流瞳突然出声道。 “可他们还没做完啊”卫流馨观察着小人们,很是稀奇,“这是在建陵?就和你的一样?” “比我的可low多了。” 卫流瞳打了个响指,让沙盘的推演戛然而止,同时也使它失去了禁锢,向四周塌陷,那几张符箓,也就此灰飞烟灭。 卫流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表情惆怅,最终化成了一口叹息。 “真的,你都想象不到,那生前挺横的一个大佬,临了要挂的时候,居然要求葬在那样一个荒烟野蔓的地方,真是傻得可以。” “我准备明天订票,再花今明两天准备,三天后出发,所以帮我跟学校请长假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走回家门,卫流瞳边换鞋边说道。 “你真的要去啊,还这么急,等假期再动身好不好?”卫流馨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不好,”卫流瞳抬头,对视着她的眼神,认真道,“老糊涂蛋虽然在小事上常犯糊涂,可在大事上比谁都清楚,既然我已经了解了内情,为避免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动身越好,这可是亿万苍生的身家性命,丝毫马虎不得。” “不对,”虽然卫流瞳故作正经的模样很哄人,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卫流馨还是看出了异样,皱眉道,“我觉得你没说实话,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好吧,”卫流瞳咂咂嘴,发现这位不好糊弄,便摊开手,敞亮道:“因为不用上学了。” “哈?”卫流馨一脸懵逼。 确实,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挣扎的那段时光里,尤其是在箭矢纷飞,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他做梦都想回到那曾经他厌恶至极的课堂,听着三分钟就能睡着的倒霉催的课,并为此感动的痛哭流涕; 假如那时,有个敌方的大能站出来,告诉他我能实现你的愿望,但前提是用你的脑袋来换 那卫流瞳一定会痛快地翻身下马引颈就戮,什么为将的尊严和傲骨,统统扔到一边: 喵的,不就一个脑袋,拿走拿走别客气! 若是再过分点,让他自己动手,他都不会犹豫半分,利索地剁掉脑袋后,还能露出个标准的霓虹国服务业微笑:别忘了给个好评哦亲。 可是当万年的媳妇熬成婆、他终于回归现世后,却感觉貌似没那么好。 实话说,前两周他还挺享受的,毕竟许久不见,甚至怀念;可是两周以后,就不那么舒服了,日复一日的重复,诸多的限制,还有作业,妈耶,尤其是作业。 就算从来不写、早自习总抄别人的,也很累啊! 别看网上怀念青葱校园生活的人比比皆是,可如果真让他们重返高中校园,尤其是高三,体验那段996、还莫得钱的日子,不用长,哪怕就一周估计十分之九都会哭着喊着错了。 以前是没得选,因为出了学校也干不了啥——哪怕再多活一千年,可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标的明明白白,他也连网吧都特么进不去。 简直无情。 但是现在,他有了第二个选项。 他可以背上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且做事也没了掣肘,可以放纵自如——在过去的几千年里,为了保证历史的大势不变,他打过必败之仗,放过该杀之人,蒙过不白之冤太多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了。 现在嘛,憋屈的岁月一去不返了,他可以浪的飞起,肆意妄为。 至于鼎,找的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过程要开心,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找不到,那也是暂时的,他总不可能失手把禹神爷用命搞出来的玩意打爆了吧? 最后,还能顺便走亲访友,虽然大概率连骨头渣子都访不到,可这至少是个念想嘛,对吧。 总而言之,不管跑这一趟的结局如何,都比留在学校受虐强啊! “是的,就这么简单。”卫流瞳望向姐姐的目光里充满了真诚,“所以请假的任务就托付——” “我也想去。” “……哈?” “就像你说的,我其实也不想上学,”这次轮到卫流馨双手一摊了,“我总觉得跟你一起去要比留在这里有意思,而且最多一两三个月,就能回来了吧?” “不止,有可能一个学期都回不来,”卫流瞳语重心长道,“这可是你高中学习的黄金时期,所以” “喂,你之前还提议请假去玩的。”卫流馨斜着眼,打断了他。 “此一时彼一时嘛,”卫流瞳诚恳道,“而且,我已经是一个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了,可你还小” “双标狗。” “我靠(‵o′)凸,这是怎么说话的!” “不带我去就哭。” “这招数你都用烂了。”卫流瞳叹了口气。 “等爸妈回来,上他们跟前哭。” 卫流瞳:“” 他还想挣扎一下:“那也不” “嘤嘤嘤!” “特么的,走!” 第五十章,我又不像什么好人 就这样,卫流瞳屈服在了自家姐姐的嘤威之下。 不过说实在的,他本也没打算反对,刚才那些,更像是姐弟之间默契的斗嘴。 因为学习和成长,不一定要在校园里,外面的世界也许更精彩。 只要能担起选择的后果。 转眼到了第二天清晨。 “是吗,问题确实很严重啊”班主任满脸凝重,沉默了一会,“好吧,我同意了。” “谢谢您了,那我就挂了,您忙着。” 卫流瞳挂断电话,留意到卫流馨微妙的眼神:“你那是啥表情啊,我都打电话请假了,这锅还不你背?” “我主要好奇你都说什么了” “说你食欲差,睡眠质量差,精神恍惚,毫无生活的动力,并且有一定的自杀倾向” “有那么夸张吗!?” “你看,你也这样想,”卫流瞳打开手机地图,规划起出行的路线,“可这难道不是所有高中生的日常?早上醒来不想上学,看到考试成绩抱怨想死,谁不这样?” 卫流馨:“” “反正我没胡说,可人家要是愿意脑补,就不关我事了,这也拦不住啊,”卫流瞳悠然道,“先不说这个,你想怎么过去,坐托马斯污污污还是打个飞滴?” 卫流馨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如果时间不算太长的话,我想坐托马斯不对,你还没说去哪里呢!” “咱们先到归绥市,再想辙北上,”卫流瞳查着车票,“托马斯的话,大概十个小时车程,可以后天凌晨二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到达,正好赶上饭点;如果觉着可以,我就直接买票了,嗯,两张软卧?” “还是硬卧吧,”卫流馨建议道,“感觉软卧有点浪费” “行,听你的。”卫流瞳很痛快。 上午搞定了请假和路线事宜,下午该采购物资了。 姐弟俩去了附近的超市,只要认为能用上的东西,都会买上一两样;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撕开一道裂缝,一股脑地塞进陵墓里,轻松加愉快。 当然,作为掩饰,旅行包还是需要背一个的,顺便放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卫流瞳特意翻出了爸妈当年度蜜月时用的背包,其貌不扬的模样,十分低调。 又是一宿过去。 现在,距出发还有十个小时。 “我说你不再睡会?”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卫流瞳,瞟了一眼满屋子溜达、跟打了猪血似的卫流馨,无奈道,“可别等到该去车站的时候喊困啊,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卫流馨根本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放心,肯定不会哒!” “随便你”卫流瞳抱着靠枕,就要进入梦乡。 “先起来!”卫流馨可不打算放过他,揪住他的鼻子“再想想,还有没有可能忘带的物件·1?” “大姐啊,”卫流瞳崩溃地坐直身体,“咱家的床单被褥、锅碗瓢盆、马桶塞子晾衣架都被您装进去了,还能忘带什么?干脆把整栋楼都装进去得了呗?” “这就没必要了,”卫流馨有些不好意思,瞧着卫流瞳怀里的抱枕,又陷入了思索:“但是家里的沙发,还有我卧室的床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滚犊子!”他没好气地再次睡倒下去。 可仅两秒以后,他又再次直溜起来,脸上带着恍然,挠着头发:“不过你倒提醒我了,确实还有准备没做。” “是吧是吧!”卫流馨兴奋道,“忘记什么啦?” “跟我来。” 他领着卫流馨走进卧室,拉开抽屉,拿出一堆彩色的纸片,递给她。 “来,选两个好看的。” “这是纹身贴?”卫流馨很不解,“拿这个干嘛?” “为了以防万一,还有避免麻烦,”卫流瞳没有过多解释,“一个贴胳膊,一个贴小腿。” “好吧可是没有漂亮的啊,”她嘀咕着,“不是瞧着渗人就是古怪猎奇,就没个小清新的” “小清新就没效果了。” 待卫流馨将纹身贴好,卫流瞳又让她站远几步,撩起裤腿,拍了张全身照,才满意地收起手机。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话说,我也应该搞些变化” 这样想着,他伸出手来,抹过右脸,瞬时间,从右眼的眼皮,直到嘴角,出现一道细长的疤痕,就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平添了几分凶悍。 “我去,”卫流馨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别激动,这只是暂时的,还能恢复,”他笑道,“感觉如何,像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 “没觉得,”卫流馨撇撇嘴,“倒像个土匪。” “土匪也行,”卫流瞳也不气,“能达到目的就好。” 卫流瞳拽着背包,迈下副驾,回头道谢:“辛苦了啊,师傅。” “没事”司机小声嘟囔一句,飞也似的跑了。 “怂劲儿的,至于么,”卫流瞳嘀咕,“我瞅着又不像什么好人。” “你还真知道啊!”卫流馨差点被他这转折带进沟里,没好气道,“没看人家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你是个通缉犯一类的人物,跟你讲,要是换成我开,就直接开到警察局去了。” “不,要是换成你开,”卫流瞳缓缓说道,“咱们的归宿,应该是五十米开外的电线杆子。” “你去死!”卫流馨踹他屁股,卫流瞳闪身躲开,服软道,“一百米,一百米总行了吧,不能再多了。” “我哒!” 卫流瞳制住她的拳头:“好了,我错了姐,别闹了,赶紧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好吧,”卫流馨暂且放过了他,“等到了车厢再揍你。” “行。” 卫流瞳说完这个字,便转过身,本来挂着笑意的脸,瞬间变的凛若冰霜; 脸上的伤疤,与身上套着的老爹年轻时的黑夹克,再加上抿起一只袖子、那露出满胳膊的纹身 凭这副打扮,要是街头有两拨人干架,他从旁边路过,被两拨人同时当成是对方的领头人物、一起群殴致死,那绝对不冤枉。 他在前面开路,卫流馨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哪怕过了子时,这火车站的广场上,仍是人来人往,热闹依旧,自然也混迹着不少三教九流、想发偏财的伙计;朦胧的灯光下,人影绰绰,各种表情在交织的灯光下扭曲,善良与和蔼被遮蔽在阴影中,每个人,都不像好人的模样。 不过没关系。 卫流瞳更不像。 第五十一章,他会自己去的 从广场到车站入口,这几百米的路,迎面而来的所有人,无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无性别的还是多性别的,在看清卫流瞳的模样后,皆是生出三分怯意,或原地驻足、低头摆弄起手机,或短暂犹豫后转了方向; 倒也谈不上害怕,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快走到车站入口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伙人,男女皆有,青春靓丽的模样,穿着相同款式的外套,似乎是一起结伴出游的某个大学社团;其中,一个男生一直在和身侧的妹子谈天说地,逗得妹子巧笑嫣然,相应的,他也忘了看路。 于是,在与卫流瞳错身而过时,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肩膀;好在卫流瞳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才没让他一头栽倒在地。 这要是磕掉两颗门牙,即使他口舌再伶俐,估计妹子也不会正眼瞧他了。 卫流瞳突然感觉有点后悔。 “不好意思啊,大叔,我没注意。”男生羞惭道,无意中瞟到脸上的疤痕,不禁咽了口唾沫。 我去,这人别是杀人犯吧 “没事。”卫流瞳冷淡道,并未在脸上显出不爽,喵的,高冷的人设不能崩。 “噗”跟在身后的卫流馨捂住了嘴。 呼。 男生松了口气,又瞅见偷笑的卫流馨,不由心生诧异:真没看出来啊,这大叔的面相也不算太老,可闺女居然都这么大了。 只是胳膊上的纹身,额,应该是个不良少女吧。 待双方走远,卫流瞳放缓了脚步,幽幽一叹:“唉,挺好的孩子,只可惜年纪轻轻的,就特么瞎了。” 卫流馨忍不住了:“噗哈哈哈” “放开我!” 姐弟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恐叫喊吸引了注意,望过去,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拽着一个头戴网球帽、背着休闲背包、步伐跌跌跄跄的少女,正大步往广场外走去:“放开你干什么,啊?我说你这胆子真是大了,不在学校老老实实学习,居然敢离家出走了,要不是你老师打电话告诉我唉,女儿啊,你知道爸爸是推掉了多重要的客户邀约才赶过来的吗?” “都说你认错人了,”少女满脸焦急,奈何力量等级相差太多,再挣扎也是徒劳,“我根本不是你闺女” “哈,真是翅膀硬了,连爸爸也不认了,是吧?”中年男子恼怒道,望向周围的人,憨厚的长相又写满歉然,“不好意思啊,我这女儿正处于叛逆期,疏于管教,让大家看笑话了。” 听闻此言,围观群众中的多数都了然的笑了笑,主动让开一条路,少数则联想到了自身经历,态度站在少女一边,望向中年男子的眼神带着些许愤慨,认为这是个掌控欲强又讨人嫌的父亲,可对于人家自己的家务事,又没理由插手,也只好跟着让开。 就这样,操心的父亲拉着叛逆的女儿,一直向着广场的边缘走去。 “得罪。” 惊惶无措的少女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随之,她就感觉头顶一轻,帽子被摘走了,同时,被攥住的手腕也重获了自由。 “朋友,”卫流瞳如鹰隼般盯着中年男子,“你仔细看看,她真是你的女儿吗?” 中年男子心里咯噔一声,仔细打量起少女,猛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原来你不是啊!” 他双手合十,对着少女不停鞠躬:“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唉,你说这黑灯瞎火的,我这也是太着急了。” 少女揉着手腕,有些委屈:“早就说过了我不是,你就不能先认清楚啊,都把我手腕攥青了。” “哎呦,怪我怪我,”男子摸索着裤兜,“你说我这一着急,把手机和钱包都落车上了,也不能补偿你” “你是无意间认错了人,”卫流瞳打断了中年男子,似笑非笑,清冷的语气令他浑身一震,“还是说,故意认错了人啊?” 男子微微一顿,立刻大声反驳:“哥们,你这是什么话,哪有故意认错人这种说法” 卫流瞳才不管他如何解释,自顾自地打开手机的照相功能,对准了他:“来,笑一个。” 男子猛然转身,拔腿便走。 然而一切用以渲染他人设的物件,包括皮鞋、腕表、领带还有西服本身,此时此刻,都成了跑路的束缚。 “别急着走啊。” 卫流瞳猛然按住了他的肩膀,中年男子差点因为这刻骨铭心的剧痛跪下,还好他撑住了。 “怎么了,朋友,”卫流瞳言笑晏晏,“既然认错了,说明你真正的女儿还在车站里啊,为何你不回去找,反而要着急往外走呢?” 此话一出,一旁的少女和卫流馨,都察觉到了男子的异样。 尤其是少女,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巨大的后怕化成汹涌的黑潮,瞬间吞噬了她的心脏,令她感到一阵窒息,身体也瑟瑟发抖。 男子扭过头,强笑道:“我、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女儿是要坐长途汽车离家出走,不是火车,再不快点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呵,”卫流瞳也不接他的话茬,转头望向卫流馨:“姐,包里有便签纸和碳素笔,帮我拿出来。” “哦。”卫流馨拉开背包,翻找起来。 姐? 听到这个称呼,男子和少女都有些茫然。 卫流瞳接过纸笔,撕下一张,按在男子的背上,单手抄下褚素婉的电话,叠好,揣进男子的口袋里;之后,他捏住男子肩膀的手掌悄然发力,后者只察觉一种怪异的酸麻胀痛直冲五脏,不由心生绝望,以为遇到了世外高人;可几秒后却意外发现,这痛楚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无踪。 “如果到时候撑不下去了,记住打这个电话,去把事情交代清楚,还有,带着你的同伙一起,一个都不许少。” 说完,便放开了他。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男子嘟囔道,撩起袖子,看向腕表,边故作惊讶,边急匆匆地往外走“哎呦,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快过去” 卫流瞳不想再继续欣赏他的拙劣表演:“走吧。” “至于你,”他瞅了一眼满脸感激之色的少女,微微叹了口气,“跟我们一起进去把,找个安保人员联系你的父母,让他们来接你。” 少女用力点头,她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那总唠叨个没完的母亲的脸,和总是严肃古板的父亲的脸了。 卫流馨拽住卫流瞳的衣摆,悄声问道:“刚才那人” “啊,人拐子而已。”卫流瞳一脸的无所谓。 心中的猜测得到肯定,她顿时激动起来:“可” “放心,”卫流瞳望向身后,男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人流中,无影无踪;可他的目光还是露出了些许怜悯,“如果到时候没自杀,他会自己去警察局的。” “或者,”他表情古怪道,“他会恨我,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报警把他送进去。” 第五十二章,听说过生死符吗 安检的时候起了些波澜,不过也没耽误太长时间,毕竟卫流瞳的身份证没有问题,也没携带危险物品,安检人员只是对他多打量了几眼,就顺利放行。 姐弟俩踏入站台,走在寻找车厢的路上。 “刚才那个小姐姐,受了这种刺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来旅游了吧。”卫流馨感叹道;说实在的,作为旁观者,她都感觉骨子里的凉意没有散尽——谁能想到,偌大的广场上,竟无其他人出来阻拦。 “是啊,这就是为何我让你弄个纹身……的缘故,”为防有心人窥听,他省略了‘贴‘字,“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能让你给外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另一个,就是假设你走丢了,或者遇到了什么人,到了需要我报警的境况,那么纹身就是最好的特征,何况我还特意留了你的全身照片。” “有老弟你在旁边,我怎么可能遇到危险~”卫流馨笑咪咪道。 “别立flag,出门在外,总要万事小心” 就在姐弟俩聊天时,迎面走过来一对母子,也许是出来旅游太兴奋了,熊孩子一直在高声叫嚷,引来了一些人的怒视,母亲也不在乎,只是宠溺地看着儿子。 熊孩子更加肆无忌惮了。 卫流瞳略带烦躁的瞥过去,本没打算如何,却未曾想,熊孩子瞪大了眼睛,兴奋在一瞬间变换成惊恐,嘴巴也紧紧抿上,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咦? 卫流瞳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人生中新的快乐。 他俯下头,直勾勾地盯着熊孩子,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了森森白牙。 不出所料,这阿熊立刻躲到母亲的身后,紧紧攥住她的衣服,同时眼圈也泛起了晶莹。 (*^▽^*) 母亲望着卫流瞳的眼神既愤怒又警惕,扯着自家孩子快步走远。 (≧≦) “喂,吓唬人家小孩子,好玩吗?”卫流馨在背后用手指捅他。 “特别好玩,”卫流瞳意犹未尽,侧过头,“还说我,你不也看的津津有味?” “我可没有,别瞎说啊。”卫流馨有些不自然道。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呗,”卫流瞳也不深究,“咱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像之前那姑娘,她就是个典型的反面教材,孤身一人不说,还带着帽子,即使有人发现不对,想帮她报警,也没办法描述清楚特征” 火车站外。 常海飞走出广场,七绕八绕,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不远处安静地停着一辆老旧的面包车。 一把拽开车门,他一屁股坐了上去,暴躁地扒下身上的西服,狠狠地扔到一旁。 “怎么了,老大?”驾驶座上的大汉小心问道,后座的胖子也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常海飞满脸狰狞,哪还有方才表演时憨厚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粗重地喘息着。 胖子和大汉对视一眼,决定保持沉默。 半晌,常海飞冷静了些许,一拳头砸到仪表台上:“妈的,今天差点就栽了。” 胖子和大汉见他这样,更是不敢说,也不敢问。 “走吧。”彻底镇定下来的常海飞命令道。 大汉发动了车子,吞吞吐吐道:“老大,那,那以后” “这阵儿先别来火车站了,晦气,”常海飞眉宇间堆满阴霾,“咱们去长途汽车站不对,回去先睡几个小时,等天亮了,去其他城市。” “好,老大你说了算。”大汉不敢反对,至于胖子,全程都在充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常海飞闭着双眼,静静感受着路面的颠簸,仿佛这能让他心神平静,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让我把事情交代清楚? 呵呵。 真逗。 戏谑一笑,他把纸条扔在脚下,狠狠撵碎。 卫家姐弟俩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车厢,走了进去,却意外发现,已经有人先一步到了。 那是个外表接近五十的大妈,皮肤黝黑,谈不上胖,可肚子却鼓胀着,像是已经有了四个月的孕期。 唔,考虑到岁数,也可能是四个月的便秘。 她的屁股正牢牢占据着属于卫流瞳的下铺。 大妈听到了动静,抬起脑袋,刚要开口,猛然瞧见了来人脸上的伤疤。 微张着嘴,一下子僵在那里,显的很尴尬。 卫流瞳淡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这是我的位置。” “哦哦!”大妈蹭地起身,赶紧坐到了对面,视线偏向一边,不敢正眼瞧他。 嗯,瞧这腿脚灵便的程度,不像孕妇。 卫流瞳也不管她,将背包扔在铺上,转头与卫流馨闲侃起来。 这时,车厢里又走进一个年轻人,年龄接近三十,穿着格子衫,戴着眼镜,背着一个臃肿的旅行包,标准的程序员出差打扮。 他看见铺位上的大妈,愣了一下,走过去,礼貌开口道:“这位阿姨,您是不是记错铺位了,这应该是我的位置。” “没记错,”大妈不再是刚才乖巧的大妈,突然颐指气使起来,“我中铺的,跟你换了。” 可能年轻人是第一次见到这号人,懵逼了数秒才反应过来,也不那么客气了:“不是,你什么态度啊?而且凭什么?” “我怀孕了,你瞎?没瞅出来?”大妈没好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他和我们一起的。” 卫流瞳打断了她,眯着眼睛,声音冷漠,就像蓄势待发的猎食者。 大妈戛然而止。 沉默几秒后,她站起身,溜去了隔壁车厢。 年轻人面露感激:“谢谢您,大叔” “行了,”卫流瞳无奈地挥手,唉,那大妈说的没错,这位确实很瞎,“小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厢里的人逐渐来齐,期间,除了隔壁爆发了争吵、并转眼间升级成骂街外,没出现其他的意外。 另外,那大妈自从走后,就再没回来。 或许去远方追寻她的爱情了罢。 姐弟俩又聊了一会儿,卫流馨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有些睁不开了,便爬上中铺,准备遁入梦乡。 可是,她还是有件事不放心。 “眼球,眼球?” “嗯?”卫流瞳应声道。 她犹豫地问道:“你真的确定那个人会去自首?” “不确定,”卫流瞳悠然道,“没准中途就寻了短见,死人可没辙去自首。”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她满是好奇。 “还是不说了吧,”卫流瞳劝道,“听了会影响你未来两周的食欲。” 卫流馨只感觉百爪挠心:“不行,我要听!” 卫流瞳环顾四周,妥协了:“行,那咱俩打字说,别影响到别人。” “好哒~”卫流馨掏出手机,兴奋劲儿涌了上来,她忽然感觉又没那么困了。 片刻,卫流瞳发来了第一行字: 听说过生死符吗? 第五十三章,想不出标题,但是请大家不要在吃饭的时候阅读,零食也不行 常海飞一行三人撤回了城中村的窝点。 几个小时以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大汉和胖子需要轮流开车,所以他们去了卧室,占据了两张单人床,至于常海飞自己,则打算在沙发上凑合半宿。 万籁俱寂,寂静的夜吞噬了一切,只有墙上破旧的钟表在滴答作响,对于常海飞这种人来说,这让普通人心生畏怯的氛围,反而会令他心安。 手里还剩七张身份证,后半年至少再拐两个,最好是未成年 迷迷糊糊地算计着,即将陷入深眠。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痛苦。 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痛苦,在他的神经最为放松的一刻,以最激情的方式拥抱了他,给予了他最深刻的感动。 骨头里的不再是骨髓,而是万载不化的寒冰,赋予阴痛,附于体表的不再是皮肤,而是烧穿地狱的熔岩,赋予灼痛,血管里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无数细小的钢针,赋予刺痛 人在遭遇痛苦时,总会下意识地捂住痛苦的来源,可当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痛苦的来源时,又能怎么办呢? 答案是无可奈何。 常海飞想蜷起身体,可当他这样做时,所有痛苦的信号猛然放大了十倍,瞬间,他又像弹簧般绷直了身体。 从沙发摔到地面,在这坚硬的水泥层上翻滚着,嘴巴张大到了人类的极限,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一条吞了狼牙棒的蟒蛇,在长满尖刺的坚冰上翻滚。 突然间,一切痛苦都消失了。 常海飞停止了挣扎,大脑定格了几秒才重新上线,他艰难起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地挪回了沙发上,大口喘息着。 这是什么 他一寸一寸地摸索起身体,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应该是某种神经性质的抽搐吧,或者只是个噩梦? 他胡乱猜测。 也许是我太累了 这样想着,他又躺回了沙发上。 继续睡吧,应该没事了 怎么可能。 在定格后的两分三十七秒,痛苦卷土重来。 短暂的恢复是为了舒缓他的神经,这样,痛苦才不会因神经的麻木而减弱。 顺便再让他从沙发上摔一次。 第二波的痛苦持续了五十六秒,紧接着恢复的时间是十七秒。 第三波的痛苦持续了八十一秒,紧接着恢复的时间是六秒。 十秒,三十九秒。 二百五十四秒,二秒。 如同三体运动一般,毫无规律可言。 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常海飞的衣服。 呼吸的时候,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肺部在抽搐。 其实到了这一步,精神上的恐怖,已经远胜于肉体上的折磨。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此时,生死符的版本也进化到了20。 《孙子兵法军争篇》写过围三阙一,《周易系辞上传》写过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死局之中应该保留一线生机,卫流瞳同意这个观点,所以在他的变态版生死符中,也给常海飞留下了‘机会’。 在这位朋友的六感被漫长的痛苦彻底扭曲之后,寻觅‘机会’的条件,也随之成熟。 那是一股闯入鼻腔、以前从未嗅过的芳香,是动物的求生本能,是从灵魂深处诞生的强大直觉。 常海飞抬起头,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像一条豺狗般,细嗅着空气中淡薄的味道。 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吞噬掉这芳香的源头,他就能得到解脱。 如果能让痛苦消失,愿意付出何种代价? 他的答案是:可以的一切。 他的兄弟,他的身份,他的财富,甚至他的内脏,一个肝,或一颗肾。 只要能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都可以。 他靠双手在地上爬行——不能走路,当他的脚踩在地面上时,就像踩在刀刃上那般令他无法忍受,相对而言,粗糙的水泥地与小腿产生摩擦的痛觉,都可以算的上是享受了。 顺着味道的来源一路匍匐,芳香的气味也愈发强烈,直到他爬入一个狭窄的房间。 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强烈的饥饿感,也涌入了他的脑海。 好想吃…… 在他扭曲的视野里,斑驳的瓷砖成了无暇的玉石,角落里的诡异污渍,那是融化的黄金。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过这儿…… 发财了…… 可是玉石和黄金不能吃……我好饿…… 仅用了几秒,他就找到了气味的真正来处,那是一个金色的食盆。 当然,是在他的眼里。 他爬过去,伸出手—— 可惜不行,他的手太大,被卡住了;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不好我必须找到另一处来源,不能在这里空耗着,会死的…… 他用坚韧的意志力压制住了‘食盆’带给他的强大吸引,爬出房间,又爬到外面的大街上。 他的膝盖已经磨破,可是这微弱的痛觉根本无法撼动他强大的饥饿感。 …… 整个城中村共有两处风水宝地,这是相对干净的一个。 一个青年虎踞中央,正在与人生的艰难坎坷苦苦斗争着。 也不知道是中午的盖饭不新鲜,还是晚上的凉啤酒喝多了,或是两者皆有,让他的肠胃在这深更半夜中翻江倒海,奔腾不息。 最惨的是,他还没带纸。 手机也没电了。 怎么办? 青年苦思冥想了许久,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觉得双腿愈发酸胀,痛苦难忍。 万分无奈下,他只能向上苍祈祷: 老天爷啊来个人给我送纸吧求求您了,我这内裤刚买了一个礼拜,还没穿够本呢,不能扔啊 话虽如此,可他并不抱有多少希望。 哪曾想,就在他念叨了几句后,真的从门口蹭进来一个人。 “兄弟!”青年两眼一亮,激动不已,“你带纸呃,卧槽,你干嘛爬着进来,不嫌恶心啊?” 是的,进来的人,正是常海飞。 他在大街上徘徊了许久,才找到这里,他不明白为何这种玉石砌成的房子,居然在这种小破村子里也存在,而且他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过;他更不知道,为何这屋子还分有男女两侧,甚至还不锁门,就不怕有小偷老贼闻风而来,将财物尽数盗了去? 不对,其实最值钱的存在,就是这屋子本身,只要我找个挖掘机来,不,其实一柄大锤就够了 也难为他在这近似疯狂的饥饿感的凌虐下,还有心思胡思乱想。 不过这也是他的极限了。 对于青年热情的呼唤,他充耳不闻,因为在他的脑海中,这只是无意义的嗡嗡声;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正确处理听觉信号的能力了。 “兄弟,不,大哥,你到底带纸没啊?”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青年满脸殷勤,“要是你带了就借我点,哪怕卖我也行啊!” “大哥你别这么高冷啊,说话啊大哥!” “大哥,大卧槽,你要干嘛?” “卧槽卧槽卧槽,你特么疯了!?还用脚卧槽,精神病啊,真尼玛恶心!” “卧槽,你别过来啊别过来!!!莫挨老子!!!” “啊啊啊啊啊啊!”青年也顾不得其他了,提起裤子扭头就跑,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富有冲击力的场面,根本冷静不下来。 惊恐的惨叫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大街上空,是那样的惊天动地,不知搅扰了多少人的清梦,也不知它又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为这平静的城中小村带来怎样的灵异传说。 至于常海飞。 他终于不再感觉痛苦了。 同时,饥饿感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困倦。 他睡着了。 第五十四章,住宿这件小事(同样不要在饭点看) 就是这样。 看完卫流瞳打出来的最后一行字,卫流馨久久不能释怀。 虽然眼球说的足够委婉,可她还是从这只言片语中联想到了某些令人不适的猎奇画面,并不可避免地对故事里的主人公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这手段也太狠了吧 狠吗?我觉着还好啊,都不用他花一分钱,只需为我国的公共设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清理工作,就能免受痛苦,重获清醒,既服务了人民,也为构建和谐社会做出贡献,双管齐下,岂不美哉? 卫流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微妙的词汇。 你说的‘清醒’,指的是? 这都不明白┑( ̄Д ̄)┍,意思是说,他在发作期间产生的所有幻觉记忆,都会在恢复正常后被修正回来。 卫流馨沉默了。 那还不如一直不让他清醒呢 嘿,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不能剥夺人家做勇士的机会啊。 就是说想恶心死他呗。 我可没有,别瞎说啊。 (¬_¬),那这个生死符,一天发作几次啊? 当然是一天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正好对应一天三顿。 呕 不行,我要碎觉,我受不鸟了(;_) 回完这句,她便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脑袋拱了拱,小声道:“晚安。” “晚安。”卫流瞳微微一笑。 他也准备休息了。 只是他没有躺下,而是双手抱胸,后背靠在隔板上,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在这之后,列车员来巡视过几次,天亮之前,大概凌晨五点,火车在中途某个小站停留了几分钟,走上来两个人,站在过道对车厢里面的人打量了几眼,看到了坐着睡的卫流瞳后,又悄然离开了。 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常海飞都不会再和卫流瞳产生交集了。 他的故事也很简单。 在第一次发作后,这位勇士又撑了五天。 期间,他想过自杀,可是怕疼,然后作罢。 胖子和大汉不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啥,为何一到饭点就,却展现了出乎意料的忠诚,并未抛弃这个老大。 另外,在发作的第二天,常海飞去了趟五金店,买了根一米来长的橡胶管。 终于,他不用扔衣服了,可喜可贺。 在第五天的傍晚,常海飞找到了被他扔在面包车里撵碎的纸条,庆幸的是,在他拼起来后,原本十一位的电话号码,只有两位数字模糊不清。 他背着胖子和大汉两人,从‘00’开始,一个一个地试过去。 只是不巧,被他抹掉的那两位数字, 是93。 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播通了正确的电话号码时,常海飞激动地热泪盈眶——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首,也这么难。 以至于二十分钟后,他看到曾经最害怕的警察时,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成就感。 当他戴上手铐、坐上警车的那一刻,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但是。 其实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以为的事情结束,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从未认真咀嚼过,卫流瞳留下的告诫。 卫流瞳确实告诉过他,如果感觉撑不下去了,就把事情交代清楚。 可他从未说过, 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以后, 就不用继续撑。 当卫流馨醒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上午十点。 距列车到站还有两个多小时。 卫流瞳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边欣赏景色,边吃着泡面。 本来他是不准备吃的,奈何弥漫整个车厢的红烧牛肉味道实在太香,根本忍不住。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味觉,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恢复正常了。 卫流馨遁着香味,摇摇晃晃地爬下了铺,蹭到卫流瞳对面的位子上,眼神迷离,头发也乱糟糟的。 “给我也吃一口。” “好。” 卫流瞳痛快地将泡面推过去。 可是盯了数秒后,稍稍清醒的卫流馨又放弃了:“还是你吃吧。” “怎么,”卫流瞳一边吃着,一边调侃,“还是对昨晚的故事念念不忘?” 卫流馨将脑袋靠在玻璃上,一脸纠结:“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想让我吃好吃的,才这样讲给我听的。” “嚯,这锅甩的,太不讲道理了啊;”卫流瞳捞净最后一根面,准备拿去倒掉,“不吃也好,再忍忍就能吃上午饭了,到时候还能多吃点。” “哦” 卫流馨对此不抱希望。 从出站、到打车去提前预定的宾馆路上,卫流瞳一直在观察周边的景色,顺便记好路线;卫流馨则是用耳机一直单曲循环着洛天依的投食歌,借助这种方法帮自己洗脑。 半小时后,到了位置,卫流瞳拽着背包,走下副驾,回头道谢:“辛苦了啊,师傅。” “没事”司机小声嘟囔一句,飞也似的跑了。 这熟悉的一幕,不禁让他心生赞叹。 啊,家乡的感觉啊。 叹完,便带着卫流馨走进宾馆大门。 入住手续办的很顺利,察觉到前台小姐姐的紧张情绪,他主动拉开背包,展示了其中的换洗衣物和其他零碎物件,表示自己没装什么冒蓝火的加特林一类的,成功打消了对方的顾虑。 “哇~好软和~” 踏进房间,卫流馨猛然扑倒在床上,用脸不停磨蹭着被褥:明明是双床房,然而床的大小却和双人床也相差无几;就是四个人同住一个房间,也不会感觉拥挤。 前提是忽略这四个人的关系。 体验完床铺,她又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遮挡,景色一览无遗。 可是开心过后,她又叹了口气。 “在这儿住一晚得花多少钱啊,不便宜吧?” 哎,要是出一半钱的话,她暑假得忙活多久啊怕不是从早到晚都要兼职。 “还好吧,现在是淡季,住一晚四百多” 卫流瞳漫不经心道,忽然,他心中一动。 也许 “靠边站一点。”他对自家姐姐说道。 “诶?”卫流馨不明白,但依然照做。 卫流瞳同样走到了墙边,站定,然后转身, 双眸红光乍现。 看到他的模样,卫流馨莫名的有些紧张。 将近一分钟后,红光消散。 卫流瞳笑了笑,走近茶几,俯身拿起路由器,拔掉网线。 “看来,这次的住宿费,”他幽幽地盯着路由器上的一个小孔,“可以省下了。” 第第五十五章,北方寻物 卫流瞳靠着隐藏在路由器内的监控摄像头,以不报警为交换条件,成功获得了三周的免费住宿权。 之所以不报警,是因为他觉得挺大的生意没必要恰这份烂钱,为防意外,与经理聊天的时候,他顺便录了音,也不怕其事后反悔。 四处逛吃逛吃了两天后,两人便踏上了通往北方的路。 “嗝。” 卫流馨捂住了嘴巴,可根本止不住:“嗝!” “让你吃那么多烧麦,这下爽了?”卫流瞳侧过脑袋,无奈道。 卫流馨欲哭无泪:“我哪知道那二两是烧麦面皮的分量,不包括馅啊嗝,而且太好吃了嗝!” “多走走就好了。”卫流瞳悠然道。 卫流瞳望着眼前的茫无边际,心塞道:“嗝,可是走到哪啊” 正值黄昏,远处的崇山和脚下的野草都染成了金色,仿佛行走在烈日之上,只是前方的风景愈发荒凉,草地稀疏,已经露出了些许砂石碎砾。 租的越野车只把他们送到刚才不远处,就掉头撤了。 主要是司机不想担风险:荒山野岭的,俩人看着也不像好人,万一是搞走私的,再把他也卷进去,岂不亏大了。 “很快了。” 卫流瞳观察着四周的景致,有些眼熟,心里却拿不太准,毕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远的不说,就说归绥,七十年前它还是个镇子,谁能想到今日会如此繁华,比与北方接临的那个逗比国家的首都,不知强了多少。 放眼眺去,除了景致,倒是没什么人,只有极远处有个放羊的牧民,就像一个小火柴棍驱赶着一群小棉花球。 既然无人注意,就可以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想骑马不?”卫流瞳转过头,笑眯眯地问道。 听到这话,原本蔫呼呼的卫流馨瞬间就精神了:“想啊,哪呢哪呢嗝!” “就在这附近,”卫流瞳回忆着那两匹战马的名字,大喊出声,声音响彻云霄,“撕风,裂云,来见我!” 几息过后,回荡的吼声消散,除了吓飞了几只鸟儿,并未有其他的变化。 卫流馨有些失望:“什么都木有呀” “急什么,”卫流瞳干脆坐到地上,拔下一根野草,衔在嘴里玩着,“就是东风快递,它也得有个校正发射的时间啊,何况是马呢。” 北方七里处。 本来平静的地带,仿若地震来袭,突然微微颤动起来。 颤动愈演愈烈,几十秒后,源头破土而出——那是两具残缺的马骨。 其中一具比较完整,只少了一个前腿,而另一具就比较惨了,它只保留了颅骨和大半个躯干。 从重现大地的那一刻起,这两具骨头就已经恢复了灵智,它们先是用空洞的眼眶对视着,仿佛在确认对方的身份,半晌后,又靠近了对方,磨蹭起对方的肋骨,苍白的骨粉随之飘落。 “咴咴咴!” 磨蹭了一会儿,两匹马骨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嘶鸣,也不知道没有声带,它们是靠什么完成的这高难度动作;嘶鸣了几声后,便认准了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如果说缺一条腿的马骨跑动起来只是有些别扭,那另一具只剩大半个身子的马骨,它奔跑的模样就只能说是奇葩了——漂浮在半空中,脑袋一拱一拱的,活像修炼成精的摇摇车,只是不知道熊孩子敢不敢坐。 就这样,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奔跑的同时,从四面八方飞来了无数细碎的骨渣与石片,拼在它们残缺的骨架上,让它们趋于完整;不消片刻,就连四只马掌也恢复到了生前模样。 修正了骨骼,就该轮到肉体了。 先是以心脏为首的内脏,再是肌腱,皮肤,鬃毛视觉效果比较惊悚,好在没有意料之外的旁观者,当它们最后生出的双眸重新焕发光彩时,也恰好瞅见了卫流瞳的身影。 “咴咴咴!” 两匹马兴奋地冲了过去,卫流瞳被这嘶鸣声吸引,麻溜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摆好迎接的姿势。 然后 “哎呦我去!” 一声惨叫,他直接被两个兴奋的大脑袋撞出两米,五体投地趴倒在地,惊起草茎一片。 卫流馨边狂笑、边走过去拽起他,两匹马儿则愧疚地猫着脑袋,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卫流瞳满脸狼狈地爬起身来,杀气腾腾:“我说你们俩” “咴儿” “咴儿咴儿~” 一黑一白的两匹马儿轻轻用嘴拱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试图萌混过关。 只可惜卫流瞳不吃这套,狠搓了两颗马头一番,才消泯了怒气,转而轻抚它们头顶的鬃毛。 “它们就是撕风和裂云?”卫流馨走到两匹马儿的跟前,好奇打量着。 “是啊,白色的二货叫撕风,东汉与我战死,黑色的傻子叫裂云,同我在明时挂掉,”卫流瞳满眼温情,“别说,看到这两个家伙,还真其实也没什么可怀念的,喵个咪的,往事不堪回首啊。” “姐,你喜欢哪匹?” “当然是白哒。” 卫流馨忍不住伸手指,轻轻点向撕风的鼻子,后者则拱了拱她,又嗅了几下,然后温顺地跪倒在地。 “你最好侧身骑,不然腿会受不了的。”卫流瞳建议道,利落地翻上裂云的背。 卫流馨很听劝,她抱住撕风的脖子,有些紧张:“可我以前没骑过马啊,跑起来不会把我摔下吧?” “咴儿~!” 撕风侧过脑袋,温柔地叫了一声,仿佛在安抚她。 “道阻且长,慢慢走就好了,跑什么,又没有人在身后追杀咱们;何况,能否真的找到,还是个未知数呢。”卫流瞳不急不躁,佛系的很。 此时,一只优雅的百灵鸟从空中越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巧了不是,正好缺个侦察兵呢。” 卫流瞳笑眯眯地冲着它招手,这可怜的鸟儿立刻失去了平衡,惊慌失措地叫过几声,便打着旋儿从空中跌落,撞到他张开的手掌上,只觉得一阵晕眩。 “送你这有缘鸟一场富贵。” 他划破手指,挤出几滴血珠,只见它们飘到空中,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凤凰翩翩起舞,身姿轻盈婀娜,舞动了一会儿后,突然飞到百灵的翎毛上,融了进去,将原本的浅灰化作鲜艳的红。 这红色既均匀又自然,仿佛百灵天生便是这副模样。 “去吧,帮我探路。” 百灵拍打翅膀,一飞冲天,发出了高昂的鸣叫。 “汪!” 卫流瞳:“” 卫流馨已经看傻了。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试探道:“你把这鸟变成狗了?” 卫流瞳也很迷茫:“布吉岛啊以前从没这样过,可能是品种特殊吧” 百灵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仿佛发现了什么,猛冲下来,飞到裂云的耳边: “咴儿~咴儿~~” 裂云:“咴!” 然后抬腿修正了方向。 卫流瞳:“” 师傅留下的手段居然这么秀的吗? 就这样,百灵在空中引路,时不时地飞扑下来,用马语和裂云交流一番,再飞上去,简直是斥候中的模范。 突然,从远方的天际冲过来一只猎鹰,似乎是把百灵当成了猎物,只是后者却仿佛浑然不知。 “阿哒!” 待猎鹰即将得手时,百灵忽然飞起一只鸟腿,狠狠地踹在它的脑袋上,直接把它踹得生活不能自理,大头朝下、直插地面,生死未卜,可谓悲催至极。 卫流瞳彻底服了。 可以,这很百小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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