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爱一代 - xp1024.com
《性爱一代》


第一章

疲惫的身体若绸缎般滑。粘稠湿漉的欲望在蛇一般扭曲的床单上弥漫着腥味。房间里的一切在隐隐绰绰中象是要浮起来。宁愿深深地叹口气,推开正若只八爪鱼缠绕着自己的女人。女人呢喃着,翻过身,又睡着了。没听清她想说什么,女人微微的鼾声与正在墙壁上滴滴嗒嗒响的钟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有着说不出来的味道。又似根羽毛,轻轻挠着宁愿的鼻子,有些痒。

宁愿弯腰下了床。月光正从窗外一片片飞来,汇在一起又象是水在流淌。这个世界也许只在此时才会有点清澈。从床头摸起包烟,横着撕开,抽出其中一支,用嘴唇含住。一扬手,把其它的全也扔出窗外。石头可以扔出很远,因为它有点重;而烟却因为太轻,所以只能是掉落于屋檐下。宁愿无声地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玩。把烟点燃,猛吸上一口,让烟雾在肺里打上个圈,再慢慢地吐出去。呼吸,再呼,再吸……这就是生命?有些滑稽。在这一呼一吸中,自己的肺正在一点点漆黑。狼心狗肺。嘿嘿。会是我吗?

空气很好,在皮肤上滑过,总令人有着隐约的快感。宁愿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正在床上酣睡女人的身体。身子很白,微微泛光,象是一大团棉花。静静地看着,宁愿恍若置身于一个巨大而又香甜的梦中。烟灰在寸寸跌落,只至那灼热的感觉逼近了指尖时,宁愿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股焦躁。把烟头往外一扔,兔子般蹦回床上。没有说话,只用力把女人一搂,含住乳房,象个吃奶的孩子开始吮吸起来。rǔ头在慢慢发硬,口腔里似乎多了某种潮湿的液体。宁愿皱皱眉,看了看女人的脸。这是张陌生的脸,很好看,象张工笔小画。睫毛很长,是弯的,随着女人的呼吸声,上下跳动。唇微微嘟着,有些厚,但更让人想尝。有些奇怪,为什么早先自己没发现这个女孩有这么漂亮?也许当情欲涌来时,就算身下是只老母猪,那也会自个先闭上眼当没看见。舔了舔略有点干燥的唇。再次坚硬涨大的欲望象根鞭子般在心灵里猛地抽了下。宁愿扳开女人的腿,有些哆嗦地把自己送入了那块潮湿处。这就是生命诞生的地方呵。轻轻的,湿湿的,温柔的。焰火在脑海里一朵朵开放。

女人醒过来。啊了几声,也就癫狂起来。两个赤裸的身躯就象个圆,滚过来,又滚过去。又象是二个勇猛而又旗鼓相当的摔跤手,你勾着我,我绊着你。喘息着,呻呤着……。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吗?宁愿恍恍惚惚地想着。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象是被什么东西高高抛起。呵,飞起来了。真好。

幽香丝丝缕缕沁入心底,这就是生存的意义么?

黎明把玻璃窗敲得当当作响,它实在是有点不耐烦了。不管睡得多么香,也不管风雨会有多大,每天这个时候总要爬起来,无趣的很啊。宁愿躺在床上,慢慢睁开眼,脑海里转动着这个古怪的念头。难怪天边的云在黎明时候总是鲜红,想来这都是黎明被这种无聊之事气得吐出来的血染红的吧。可不管你有多气,你还是得爬起来,因为这是你的工作。宁愿苦笑着,手下意识地往床那边搂去。噫,没人?吃了一惊,忙转过脸。床上空空荡荡。 那个女人呢?几缕散落的长发与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味仍还在若有若无地飘荡。走了?宁愿眨眨眼睛。就这样走了?也是,本来就是陌生人。

宁愿从床上一跃而起。头有些晕。昨夜paty上酒喝了不少。腥辣的液体总有着各种古怪好听的名字。眼波情人,红酥手,一宵贪欢……白纸黑字贴在每个酒瓶上,让人一见也就有着莫名其妙的欲望。酒杯在不停地敲响,人影在不停地摇晃,迷乱的灯光从头顶撒落在每个地方,给人种波涛汹涌的感觉。生命本也就是海洋。宁愿想着便把酒倾入嘴里,一饮而尽,再把杯子轻轻放下。酒是唤醒生命的火焰。而盛酒的杯子却脆弱无比,一不仔细就会碎裂成无数,所以得要小心。宁愿微笑着朝离自己最近的女人走去。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嗨了声,把手伸过去。就恍若千年前便相约在此时相会,是这样理所当然。

女人滑入宁愿怀里。一片花在水面上随波流转。悠扬的舞曲渗入骨髓,宁愿搂着女人在灯影中浮起。音乐的声音把黑发拂乱,柔美歌声中有着纯净的天堂,宁愿凝视着怀中女人的眼眸。在五彩缤纷象河水般漾动的空间中,也只能找到那双黑黝黝亮闪闪的眸子。一切是这样的漫不经心,却又把内心最深处撩动。能感动我们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宁愿嗅着怀中女人的香,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放在她腰上那只手也就稍稍用了点劲。女人忽然柔软无比,头低下来靠在宁愿胸膛上,双手却缠上宁愿脖子。这个世界真的很是轻盈。

踮着脚尖,踩着狐步。两人紧紧相拥,好象等了十世,终可以于今生一偿心愿。

女人的舌丁香般滑入宁愿嘴里。宁愿吻着她,抱起她。用不着再去多想些什么。羽毛正在心底飞扬,经过幽深柔软的隧道,也就能回到出生时的地方。那里没有眼泪与悲哀,只有着无边无际温暖的爱。……

宁愿摇摇头,回忆总是美好的。人的大脑真是有趣至极,总是会自动地把一切不如意慢慢抹去。也许这就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在梦里忽然惊醒时,眼角常有着自己也不明白泪水的原因吧。悲哀总是深藏于梦里。宁愿望着镜子里,嘴角泛上笑容,里面正有个还算得上英俊的自己。年轻真好。不知以后是否还能再见那有着张工笔画般脸的女人?走过了,路过了,也许就错过了。人在世上,谁与谁也都是擦肩而过。

宁愿西装革履,推门出去。时钟在八时正的位置悠然敲响。

第二章

街道上,没完没了的人象是个巨大而又凶猛的旋涡。谁也都在这旋涡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可谁又能在汹涌的水流里找得着自己真正的位置?

宁愿拦下辆的士。推开车门,一股凉气迎头浇来。哆嗦了下,有点不适应。但很快也就舒畅无比。今年夏日,不知为何,连早晨也是这样灼热。似乎划根火柴,这空气也会燃烧起来。汗水从每个人额头与脊背上密密泌出,人们都在不自觉中微张着嘴。是在渴望什么吗?没有谁来回答。只也是匆匆地来来往往。宁愿在车厢里举起双手,做了个扩胸运动。很好。车内车外,永远是两个世界。

“宁经理早”,几个同事站起身。宁愿点点头,“大家早”。“对了,小陈,你进来下”。宁愿对个有张娃娃脸的男孩说道。

“这是三力公司龙源保健品包装上的几个创意,烦你走趟,给孙老板送去。看看她是否满意。记着,不要多说话,注意听,多微笑。回来后,给份笔录于我。等下,我会再打个电话给她。”

看着男孩推门出去的身影。宁愿长吁口气。他有点怕见那个孙老板,可还得去见。声音媚得都可以让男人骨头化了去。难怪这个三力公司现在是这样蒸蒸日上。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媚是媚,却也是个精明的主。就象这几份创意方案到现在还没给一分钱。但愿到头来不会是白忙一场。生意难做啊。宁愿是家广告策划公司经理。僧多粥少,几个红火点的本地企业就象是唐僧肉。而这座小城大大小小怕有近二十家的广告公司,就是那些红着眼睛百般法子演尽,想吃上块肉的妖精。你不做,别人做,有时明知可能要亏本也得做。还好公司最近搞的几个策划,效果不错。多少还能留住些老顾客。宁愿叹口气,打开电脑。但愿这个叫陈玉的男孩会让孙老板满意。竟争到了这个份上,除了关系与实力,也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投缘。这虽然让人觉得好笑,但确是事实。

宁愿想了想,起身出了办公室来到大厅。“李璐,你来下。”一个长发女孩仰起素净的脸。宁愿心中轻轻一漾。这是他的王牌,最近几个大业务,她算是立下汗马功劳。也许在纷芸红尘中打滚久了的生意人都喜欢一点纯净吧。李璐的脸上总是会因为男人的某句话或眼神而泛上娇羞的红色,就光这点,也足以让他们砰然心动。

宁愿喜欢她。在她来公司的第一个星期就与她滚上了床。这是个让男人销魂的尤物。微微的呻吟声足以让每个搂着她的男人抓狂。这更是个聪明的尤物。并不因为与宁愿上过床,便在公司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平常也是开放着一张如花的笑靥。宁愿为自己在人才招聘会上一眼就相中她的眼力有些自豪。

“李璐,你去下李老板那,今天就在那呆。争取把他们那个公司十周年庆典拿下。就看你的了。你那个计划书,做得很好。其它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明白。”

李璐却没应声。反手把门轻轻掩上。人已扑入宁愿怀里。“先给我一个鼓励嘛。”香甜柔软的舌头已如鱼儿样在宁愿脸上游动。宁愿拍拍她浑圆的臀,在她唇上亲了亲,把油然升起的欲望努力咽下。“别撒娇了,晚上才来侍侯你。现在正事要紧。”

李璐忽用力在他唇上用力一咬。“这可是你说的哦。昨天人家那么想你,打电话你又不理人家。今晚你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才不生气。”

“好,一定一定,今晚我哪都不去,就专心陪你。”

点燃一根烟。深吸几口,再把它用力掐灭。宁愿凝视着屏幕,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来回跃动,用不着多思考什么。一切熟悉至极,无数个图案与文字就如琴声随着滴嗒的敲击声流淌出来。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努力张开,不是愉悦也不是难过,因为这就是工作。或是很无聊可笑让人厌倦,但那都是下班回家时再想的事。而现在就必须把手头上的事做好。这是种巨大的惯性。甚至可以说是种条件反射。饭吃得再没胃口,每日三顿不还是得往肚里填?宁愿开始了工作。文字创意,图案设计并不难,难得是如何把它们更好地卖出去。

象是过了很久,又象是才过一会儿。宁愿扫了眼屏幕的右下角。十一点五十了。早上很安静,没有电话接进来。这可不是件好事。心里有些忐忑。宁愿拨通孙老板的手机。

“您好。孙玉。”

“我,宁愿。孙老板好啊。”

“老板老板,叫得多难听呀。跟你说过多少次,叫小玉嘛。再那样叫,人家不高兴啦。”

手上的电话就象块就要溶化掉下来的糖。宁愿忙咧起嘴,让脸上浮起笑容。似乎通过这根电话线,孙玉也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女人也是有趣。宁愿虽不知孙玉的具体年纪,但确也知她比自己要大上一些。叫玉姐还差不多,叫小玉就有些肉麻了。可人家高兴,你就得那样叫。

“小玉啊。我这是来讨你的意见哩。这才老板叫的欢。你是我的衣食父母,你不是老板谁还是老板?小玉是留给夜里叫的。你说是吗?”最后二句话,轻柔的都象是在情人耳边呢喃了。电话里面咯咯地笑起来。

“你这张嘴啊,真的不知会迷死多少个小姑娘。好了,你送过来的那份设计方案大体上还行,只是在视觉冲击力上似有点不够,还有龙源这个名字的挖掘好象也不是很够。你是专家。我只是随便说说。”

“小玉,下午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顺便聊聊。想你。”宁愿心中咯噔声。要泡汤了?

“哦,不了。我就用你这个。你们公司那个男孩相当不错啊。他提了几点改进建议。有些满意。哈,穿着白衬衫,嚼着口香糖。你教出来的员工有一套。什么时候也给我培养几个?对了,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宁愿忙应道。“他叫陈平。进来还没多久。小玉,不会吧?他还在你那嚼口香糖?我可没教过这个。回来我训他一顿。太没礼貌了。真对不起。小玉。”

“那倒没那个必要。我蛮喜欢的。好了,钱我先付一半。做好后,再付清。省得你象个没吃着鱼的猫,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怎么谢我呀?”

电话里传来吃吃的笑声。宁愿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下地。

“好玉儿,你说怎样就怎样。就算是被你吃了,也是心甘情愿哩。”

电话里的声音软得就象是没了半根骨头。

“这可是你说的哟。到时可别苦着张脸,难看死了啊。”……

宁愿放下电话。忽然发现自己下面已经硬得象根木头。有点哭笑不得。与这个女人说话,可真需要柳下惠那样的人才,方堪担以大任。不过看样子,叫陈平去做这件事没选错人。宁愿笑起来。这个男孩不会让孙老板给吃了吧?娃娃脸的男孩总是易讨成熟女人的喜欢。

这也是学问。是会赚钱的学问。

第三章

不需要深度,只需要震撼。

吴非张开双手从悬崖上一跃而下。飞行,自在而又轻盈。这个宇宙只是此刻,只也是你自己。风呼呼地响,在耳边象是惊涛骇浪。吴非在疯狂地尖叫声冲向地面。头晕目眩,天地倒转,心跳上了嗓子眼,就要出来了呵。山崖在向上飞,大地石头般砸来。整个的五脏六腑都象已溶入天地间。……吴非在快坠地的那一刻,又重新腾空而起。生命就是系在一根橡皮绳上,被不断拉起落下。

这是蹦极。依山而建小城公园里最流行的运动。吴非在这极度酣畅中,想起昨夜那个强壮的男人。也许只有在这种极度近于癫狂的运动中,或才会觉得生命的真实。

当工作人员弯腰解下系在足踝上的绳索时。吴非满意地把几张钞票塞了过去。男人解得很慢。似乎很有些享受这份弯腰的工作。也许,他享受的只是吴非身上渗杂着汗水味的香。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吴非仍然高兴。高兴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

吴非扭过脸。对走在身边,大热天仍穿着一身黑色紧衣裤,但已花容惨白的女子说道:“曼儿,好玩吧。比起你与男人在床上打滚的滋味,感觉如何?”

那个叫曼儿的女子犹然惊魂未定,不断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吓死我了。不过可真过瘾。只是没床上的那份安全与舒适感。再怎么说,那叫享受生命,而这个差不多可以叫玩命。只可以偶尔来次把子。我可没你这娇嫩的身子骨行。”

说着话,整个人也就挂了过来。

吴非皱皱鼻。这让她显得可爱极了。

“对了,曼儿,你老公回来了吗?”

“他啊。怕是在那边又弄上了个把子小妞。昨天打电话回来,老是说想我想得脚软。嘻嘻,回来整死他。”

“不要弄得油尽灯枯,那可就没得玩了。还又要费心费时再去钓个老公哦。”

“呀,我说你就不能装回淑女吗?这么残忍的话也说得出口?看看你的小脸,多俊,多滑,就象画上去的一样。你可要对得起观众哟。”

“我才没你那样口是心非。对了,昨天paty上你找的那个男人怎样?”

“还凑合着。一般般拉。拉拉拉。死丫头,你那个呢?劲大吗?”

吴非嘻嘻地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我说曼儿,你不要老拍胸了。看看,别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再拍的话,我可要毫不客气地摸上一把了。”

“摸啊,摸啊。就怕你不敢哩。”

吴非顺手就在曼儿的乳房上狠狠地抓了一把,然后尖笑着跑开。

是的,又有什么是不敢的?

水从头顶倾下,就若梦正伸出无数只清凉的触角,把自己紧紧拥抱。吴非站在水龙莲蓬下,任那细雨般的水丝抚摸全身每寸肌肤。闭上眼,感觉很好,哗哗水流声又象是情人最温柔的呢喃。欲望便随着水花漾开。能撩起情欲的总是因为抚摸。柔软的风抚摸着春天,所以人间便有绿色。草在微风中颤抖,青色盈盈欲坠。

吴非呻吟着,想起昨夜的燃烧。很久以来都未曾有过那么多充实的满足。能让女人呻吟并萦绕于心的,总是能把焰火撒满天空那些勇猛的男人。吴非在公园之所以未象以前那样坦言回答曼儿的提问,是觉得象昨夜的那个他确也就是一个甜美之梦。说出来了,也就没多大意思,而深藏起来,让激情独自在心底打滚,更应惬意无比。有些想念这个在床上与踩狐步同样精彩的男人。却有点记不祝蝴的脸庞。这不奇怪,所有的脸无论妍丑都仅是张面具。更何况,生命本也就是模糊不清。吴非恍惚地想着。黑夜里只有味道。不管男女,每个人都有着与他人截然不同的味道。这与指纹一般,都是烙印。

吴非深深地叹口气,无意识中已取下莲蓬头,细细的水流密密地喷向身体的某些部位。腿不自觉地分开,充满力量的水流是这样美妙。吴非微张着嘴,舌头轻舔着上唇。缓缓扭动的髋部,有着奇异的韵律。象是舞蹈,又象是歌唱在飘荡。手指情不自禁,慢慢滑落,终于进入。原始的冲动涌泉般喷薄而出。生命就象片叶子在风中颤动。鼻子里忽又满是昨夜那男人的味道。他是谁?手撑着墙壁。吴非在布满如露晶莹水珠的镜子上,看见自己绯红的脸庞。不知为何,只有自己才能令自己得到最大的满足。这或是因为人所真爱的,只是自己吧。而且很多的男人总象是些无聊的玩具,让人生腻。

吴非赤身裸体走出浴室。房间很大,只有她一人。蓝色的多瑙河正在屋子里静静流淌。吴非给自己倒杯酒,抿了一小口,便在松软凉席沙发上躺下,随手打开本书,看了几页,便又随手扔开。没多大意思,文字是不可信的东西。它总是让你变得柔软,易受伤害,无力站起。冰凉的酒滑入胃里,开始蠕动。吴非渐渐睡着了。

第四章

流星划破夜穹,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浩瀚宇宙有着永远解不完的谜。无数问题,这就是世界。而人活着就是个大大的问题。仰首观天,总会忽如其来,清泪两行。潸然泪下,又是因为什么?宁愿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刹那?人的记忆只是许多碎片,而且多也是些曲折或明或暗的光芒,并不意味着真实。

可猴子为何要去捞月?水上之月,轻轻一触,也就碎裂。它们因为好奇而追寻;因为碎裂而吃惊。水面很快就恢复平静,猴子手上只有几点湿漉漉的痕迹。人呢?手上又能握着些什么?一切都是这样恍惚,这样遥远。包括现在正挂在自己身上的李璐。都也是这样令人怀疑。存在就是合理的?什么又是存在?能被人感觉的只也是瞬间的心情。我思我在,我不思,这世界如何在?就算是在,也与我无关。

宁愿忽想起王阳明那个格竹子的道理,嘿嘿地笑出声。

“阿宁,你又在发傻啊?”是李璐娇嗔的声音。“跟你说正事了,别老走火入魔。李老板那有点麻烦。飞扬公司那边也去了个人。李老板见了她,眼睛就象装了勾子样。得想个好办法才行。如果硬杀价,不仅伤和气,大家也没钱赚。”

宁愿浑身一激凌,从那漫无边际的冥想中跌了下来。脑袋自动高速运转。

“你的计划书,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哼哼吱吱不肯表态。你也知道,这种庆典活动只是摆下场面。给哪个公司做也差不多。”李璐有些抱怨。

“小璐,别那么没信心。你那个计划做的很好。不过东西做的再好,若没人赏识,出不了效果,确也是等于白做。李老板,那人,我知道。就喜欢附庸风雅。我这里有套足本金瓶梅,你等会送他那儿去。事情要赶早。别让飞扬的人啖了头口汤。单子做好后,你提成5%。这是个新客户。源头一开,自有水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陪人家了?”李璐嘟起嘴。“老是这样,人家心里痒痒的。”

“呵呵,我在家等你吧。你若不想去,那就不去。只是那5%就要长上翅膀了。真这样大方舍得让它飞走?”

“你坏死了。好了,等着我回来。对了,什么时候也送本给我啊?让我也开开眼界。”

“你当我开书店?我也就这么一套。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弄。好吗?对了,你男朋友不是学校里的吗?他那没有?放心,我在家里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件好礼物。”宁愿在李璐脸上轻轻一吻。

“别说他,整天就知道康德休漠黑格尔。比你都要大上几岁,却连套房子也没得。这不,还得我努力赚钱朝这个目标奋斗。也不知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就跟了他。不说这个了。书在哪里?办完事就来拿你的礼物。保证不让你失望。”……

宁愿望着李璐出了房门。又陷入沉思。思索,是否就是活着的意义?这么久来,几乎每个夜里,他都会莫名其妙地掉入其中。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也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奈。不管工作是否顺心,酒是否香醇,女人是否甜美,脑海里总是会升起这些古怪的念头。自己在很多人眼里确也算得上一个成功的男人,可为何却没有一丝半毫的幸福感?

也只有在与女人交媾砰然爆炸那一刹那,自己才不再觉得孤单。可过后,仍是巨大的空空荡荡。亮出你的舌苔,空空荡荡。好象有这么本书吧?又想起那个有着张工笔画般脸的女人,她现正在做什么?是与别的男人在床上吗?嘴里很苦。宁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陌生人呵,便也就是这滚滚红尘。

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宁愿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漫游。

吴非醒来时,夜色已如块厚重的绒布遮住了窗户。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有些凉意。但很舒服。吴非伸手摸向开关,拍地声,把灯打开。这一觉睡得真好。脸上露出笑容。吴非拿起电话拨了一连串号码。过了好久,这才有人接起电话。是个慵懒的女人声。“谁啊?”“曼儿,醒了吗?还睡就要变猪了。”

“是非儿呀。啊,洗个澡,就一直睡到现在。变猪好啊,男人是用眼睛看骨感女人,用手去摸丰满女人。嘻嘻,你还没吃饭吧?上哪去?”

“去泌园餐厅。我在那等你,快点。”

穿哪件衣服?打开衣橱,试了几件,又放下来。太多选择反而无所适从。人真是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动物,吴非脸上浮上苦涩的笑容。动物是用不着穿衣服的。人之所以要穿衣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本身过于丑陋。吴非怔怔地望着镜子里自己赤裸的身体。好看吗?在人的眼前这应该算得上玲珑有致,可在猴子等动物眼里,还会是好看吗?它们会不会说,呀,那张脸上连根毛都没有,真是丑死了?不知道猴子会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吴非摸了摸脸,吃吃地笑起来。随手拿出件吊带裙套在身上。踮起脚尖,就象芭蕾舞里的小天鹅,轻盈地转了个圈。

吴非在泌园餐厅坐了好一会儿,曼儿还没有来。想来又是在往脸上涂脂抹粉。如果说女人一辈子最关心的地方在哪里?那不消多说,就是这张脸。吴非要了杯开胃酒,端在手上,无聊地左右张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弹着吉它,在每张餐桌边晃来晃去。歌声有些苍凉,但很好听,白云飘过天空,远方是高高的山峰,无数牛羊在草原上,我心爱的姑娘却不知去了何方?……心里隐约有些痛。不敢再多想。吴非掏出张钞票,递给他,“会唱康定情歌吗?”络腮男人弯下腰接过钱,“好咧,谢谢姑娘”。说来也好笑,在这个城市,男人对陌生女人的称呼只能是姑娘,没谁敢张嘴闭嘴小姐了。除非他不怕挨揍。小姐已经有着某种特定的意义。

曼儿还没有来。邻桌一对男女交谈的声音却随着音乐声飘入耳朵。声音越来越大。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这正是在给你机会。你上班,我下班;你下班,我上班。这样的夫妻做的有什么意思?你想想,这半年来,除了在纸条上留言,我们一起说的话加起来有十句吗?”

“我以后改正。老婆,好吗?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从头开始。”

“瓶子打碎了再把它粘好,也有着裂痕。我已怀了他的骨肉。真对不起。”

久久无语。女人站起身,“明天去把协议签了吧。你会找到更合适的。这才真正是给我们二人重新开始的机会。”说着,转身离开。

一夜夫妻百日恩?吴非凝视着杯里透明的液体。婚姻不过是张纸,撕了也就撕了。只是那男人有点可笑,就象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难怪他老婆会这样决绝。男人也慢慢站起身。灯光下,影子是这样疲倦不堪,曲折地投在吴非酒杯上。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四周诧异的视线茫然笑着。有些滑稽。象个小丑。吴非差点都笑出声,赶紧咽下一大口酒。不过,人在世上,谁又不是小丑?做小丑,笑容有,看那花开水长流。人或笑我休,人或笑我陋,一笑就忘心中忧。

第五章

曼儿卷着股香风进来了,还没坐下,就一迭声地埋怨自己。

“糟糕,那只cd口红没带出来。非儿等去陪我买一支。好吗?”

“先吃饭吧。肚子要紧还是口红要紧?”

“当然口红要紧。唇上一点红,男人全懵懂。这肚子问题不就顺便解决了?可见你没有经营头脑。这也难怪啊。你也用不着在这方面费心劳神。年纪小小就是富姐儿。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个失踪几十年,忽然从天而降,留下一大笔遗产的老爸?”

吴非皱皱眉。“曼儿,又在胡说什么?吃饭。”

曼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吐吐舌头。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风很凉,象是有翅膀。没有谁知道它们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方。能随着它一起飞翔的也许只会是梦想。而这个城市里有的却也仅是欲望。欲望如河,东流西淌。霓虹喧嚣正癫狂,一夜笙歌到天亮。有些厌倦。但梦想又是什么?小时候想着爸妈,想钱,想自由自在。爸妈已不在世间,给自己留下很多的钱,足够让自己随心所欲。可现在感觉还是这样无聊。吴非摇摇头,试图驱赶着这种没来由的不快。

一个男人弯下腰,“姑娘,要诗吗?自己写的,五元钱一张”。曼儿吱地声就笑起来。还有人卖诗?这可真是有趣。两人站住脚步,反正都是闲逛,就拿眼前这看起来傻乎乎的男人开开心也是好的。吴非笑盈盈说道,“可以先看看吗”。男人脸上有些犹豫。

曼儿插上嘴:“不看看,我怎么知道好与坏,你要是在纸上写那么句——啊,城市好大,也算是诗的话。那我们这五块钱出的不就冤枉?” 男人想了想,点点头,“姑娘说的是,那就先看看吧。不买也没关系。我也只是好玩。”

诗是写在张很精致的纸上,字很漂亮,有点玉树凌风的感觉,一点也不象眼前这男人的傻样。可见人不可貌相。说实话,两个女孩子对诗也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吴非随便翻了翻,也没认真仔细看,就从中抽出张,“就拿这张吧。”说着打开包,把钱递过去。那男人摸着头嘿嘿笑了,“啊,真的多谢你们。这还是我卖出去的第一张。啊?你们挑了这张?也行。我再多送你们一张。”

两人头碰着头在街灯下看了起来。这男人送的是首词。

木兰花令 * 月如寒水洗容颜

月如寒水洗容颜,

佳人因此伤心眠。

流云几缕泪几点,

想是离愁似丝连。

问声鸟儿能飞远,

捎个锦书寄天边。

春来秋去又一年,

何日能见君的脸?

“写的蛮顺口嘛。来看看你挑的是什么?”曼儿扯过底下那张纸。“是现代诗啊”。

《某种痛》

某种痛,静默地憩息在骨髓深处

欢笑的声音在风中飘不起

一根羽毛,沉甸甸落下

砸痛了女人的脚尖

女人啮牙咧嘴,象

极度交媾后有着极大的欢愉

瞳仁放大,乳房雪白地呻吟

鲜红的血呵涂满了

那张原来极为姣好的脸……

你真的很痛吗?罂粟般的快感正

五彩缤纷——你真的很痛吗?

眼前阳光的颜色却也正是

五彩缤纷

有人的嘴角流出了白沫

有样东西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翻着跟斗

还有谁正在自己脑海里迅速奔跑?

女人瞪圆眼,肌肉僵硬,没有声音

女人保持着做爱中的某种姿态

女人一动也不动地让自己慢慢冰凉

女人会死吗?

巨大的悲哀让心停止跃动

很多的道理都如婊子般人尽可夫

你真的会不明白吗?

荒淫的东西总有着

令你瞠目结舌的容颜

玉臂千夫枕,红唇万人尝

女人慵懒地直起身,

有着说不尽的风情

你还好吗?有人问道

在苦痛中辗转反复象根无聊羽毛的

此刻还会有什么?

女人曲折的身体让人

不可抑止地大声呕吐起来

女人是东西吗?女人不是东西吗?

我看见阳光正把女人的影子

一点点揉碎,然后扔入了垃圾里

看完了,两人互望一眼,弯腰大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个变态的”,曼儿努力地捂着肚子。“呀,你可真行,一挑就拿这张,可真是服你。敢情明天你得去买六合彩去。头奖跑不了。”

吴非也笑,但隐隐约约感觉很不好。算了,不想这个。手轻轻一抖,纸落在地上。一个男人因为笑声,不断回头,终于砰地声撞上根电线杆,狼狈地捂着脑袋。

吴非拉起曼儿的手,“走,买口红去。”

第六章

陈平回到家,刚推开门,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就伴着咒骂声迎头砸来。爸妈又在打架。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打吧,反正劝也没用。陈平恼怒地皱起眉,转身出去,反手把门重重一关。他们吵得是什么呀?不是今天的饭咸就是上厕所没冲洗,陈年旧麻一起翻,世无巨细,就连二十年前谁打碎过一只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可真要佩服他们这卓越的记忆力。也真想不通,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打生打死,若真合不来,离婚不就得了?报纸上还有七十多的老妪照样离婚哩。不过若他们真离了婚,没了对手,想来定是冷清无趣的很。凑合在一起打打叫叫,这生活或才叫有点刺激吧。

陈平回头厌恶地看了眼身后的这间矮平房。他不想看见沾满眼泪鼻涕母亲那张衰老丑陋的脸,更不想听见父亲干瘪胸膛里所发出的尖锐声音。这么大年纪的人连套象样点的房子都没攒下,还这么富有战斗精神,却也让人哭笑不得。

陈平把块口香糖抛入嘴里,大力咀嚼。眼不见心不烦,上哪去呢?哥在外面是租了间房,可未来的嫂子看见他总是冷眉冷眼,好象他是来要饭的。不过哥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也不可能会有自己能够躺下来的地方。哥也蛮可怜的,谈了八年恋爱,小日本鬼子都消灭得差不多,可结婚的钱却还是差着老大一截。结婚若不撒出十来万,这些奇怪的女人好象就羞于见人。她们那里就是金子镶的?

陈平漫无目的在马路上闲逛。口香糖早已被咀嚼得没了半点滋味,嘴巴却仍在无意识地运动中。日子就是块口香糖,就是再没味道,你还是得咬下去。陈平想起公司的宁经理。人家那才叫酷。金盾衬衫,皮尔卡丹西裤,就连手上那个打火机也是响当当的都彭。人家为何那样有钱?我就为何这样没钱?他也大不了我多少岁啊。想起来真也是不愤。陈平暗自捏紧拳头,我也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今天自己的表现应该说是还可以,把支票拿回公司时,宁经理眼里也满是赞赏之色。那个孙老板可真年青呀,就象个蜜桃,水汪汪的让人心猿意马。说起话,软绵绵的,让人听着听着就想搂着她,在她身上翻几个跟斗。

陈平的脸微微红了。他想起那双似乎要蹦出来的乳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自已身上撞来撞去。这是个风骚的女人,陈平在心底下了结论。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在学校读书与他谈了三年恋爱,只肯让他摸摸手亲亲嘴的女友在毕业时就那么泪眼婆娑一句话——分手吧,也就把自己打发了。这可真是倒霉的紧。学校里向他暗送秋波的女生又不是说没有,如今连发放避孕套的箱子都挂满校园每个角度,可当时为何就鬼迷了心窍?

那些女孩子睡了还不就是睡了,如今要去找个小姐没有百来块钱怕是连门也进不去。

陈平嘟嚷几声。想起白天的那几点建议,得意地笑了笑。那个孙老板看样子有点欣赏自己。若能……,陈平都有点不敢想下去了。弯下腰,裤子的前面已升起顶帐篷。这让人见了,怕也是要笑掉大牙。

黑夜里总难找到家的方向,城市中到处都是差不多样子的楼房。陈平在个夜宵摊上坐下,叫了杯酒,自酌自饮。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很奇怪,来帮她打下手干活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她的丈夫上哪了?妇人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只也是默默。那个小女孩子倒是麻利嘴甜得很,叔叔阿姨叫得欢。有人搭讪,是女儿吗?妇人点点头,没有答话。女孩接过话,叔叔还要什么吗?陈平又要了瓶酒。

这就是生活。陈平把酒一杯杯灌入口中。社会就是个金字塔。底下的石头因为重负在弯曲变形中,没有力量再发出声音。生活的苦累呵让人麻木。

有些醉意。结了帐,脚步踉跄。世界是随着脚步旋转的,可惜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陈平茫然地往前走着。上哪去呢?来来往往的人就象是些黑色湿漉的花朵,它们浮起在空气中,它们是否还有梦?酒能让身体摇晃,也能让心灵恍惚。但它更能让你忘了身边四周。去哪呢?就这样走走吧,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累了,真倦呵。前面好象有辆车子。就在那坐会吧。陈平靠着那辆车,身子慢慢滑下。没过一会,他发出轻微的鼾声。这里很静,虽然只也是暂时,但毕竟可以让他走入梦里。梦是什么?也就是让心灵休憩之处。梦的开始与终结,似乎都在情理之外,但细细思来,却又在情理之中。我们所以为那些荒唐的背后呵,总也有着最真实的灵魂。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我们总也能在这梦里寻找到我们虽不是很明白,但我们会因此而有悟于心的答案。陈平在梦中露出笑靥。这很好。

恍惚中,自己好象真的飘了起来。陈平想睁开眼,可眼皮真的好重,实在是打不开。人又为何要去睁开眼。在梦里不是很好吗?美妙的梦境里,可以听见窗外流星飘过,也能听见那虫儿在生命之静夜里的那无限欢喜。好象是在小时候的村庄。陈平仿佛看见爷爷奶奶慈祥的笑脸。他们小心地解开自己的衣衫,然后放入那温暖的水中,并用那宽大的毛巾将自己仔细擦洗。呵,真的好舒服。

陈平在梦里嘻嘻地笑出声。

第七章

宁愿在网上翻看了一下现在最新广告行业动态。有点烦。不知李璐是否能把事情办妥当。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那可就糗大了。李老板公司每年的业务量虽说不会很大,但也充满诱惑。宁愿花过时间收集过李老板的资料。按说,他这么个欢场老手,对李璐这种纯情女孩应该会绞尽脑汁来弄上手,为何竟乖乖地会让她回来?莫非自己哪里搞错了?宁愿知道李老板现多是在他们公司下属一家叫名流三温暖的俱乐部呆。自己刚与李璐交待的很是清楚。李璐这么个聪明的女孩能明白自己没有说出来的话吧?5%的个人回扣应是不小,但愿她不会令自己失望。望了眼放在书橱边yebian香水。这是他打算送给李璐的礼物。香水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也是她们征服男人的武器。

点燃根烟,宁愿凝视着屏幕。想来也好笑,现在做业务感觉起来就有点象拉皮条了。顾客是上帝,这话没错,所以若上帝想做爱,那也只能是投其所好。宁愿微笑着进入某个成人社区,在那里他叫夜行人,有着几个网上妻子,虽说他并不知道网上妻子们真正的性别与年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老公老婆的叫得欢。隔三差五地来看看,说些肉麻的话也让人开心。这里一切都很平等,男的可以有几个妻子,女的同样也可有几个老公。这是个虚拟而又无限开放的社会,只要不骂人不说脏话你就可以呆下去,结婚很简单,两人一起往公告栏发个帖子,也就够了;离婚那就够省事,只要其中某个人在公告栏上说一下,也就ok。这里虽说有着无数个网上家庭,但究其实质,社区构成的基本单元应是个人。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打开私人留言板。一个小猫头像正在不停跳动,是可人儿,不过忘了是第几个老婆。

宁愿嘿嘿笑起来,这个可人儿,实是有趣。说的话,真也象极小猫的爪子挠着你的欲望。也不知她有多大,对男女间事竟是这等熟悉。宁愿继续看下去,其它几位妻子可能都是因为太忙,只打了个“?”,似乎在嗔怪为何这久没见他。宁愿想,她们此刻或正与别的老公打情骂俏得欢吧。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再加上满嘴甜言蜜语,你也就是最受欢迎的人。这种法则倒也简单。不过,甜言蜜语的话,听多了说多了,也还是无趣的紧。网上究竟有几份真诚?刚上网的人或还有点,呆久了那就都成老油条。不过,再怎样虚假的嘘寒问暖让人也蛮是高兴。毕竟这现实中肯去装模作样问一下表示关心的人怕也是没有多少。现实的生活总有太多顾虑。你若真去问一下,人家还多以为你别有居心哩。

在可人儿的留言板上回了几句让人脸热耳红的话。宁愿发起呆来。没多大意思。可又能去哪?也只能是继续无聊地玩下去。活着,不就是这样?

门铃响了。宁愿一怔,李璐不会回来得这么早吧?莫非她没找着人?没关电脑,宁愿起身走去,把房门打开。

一个露脐装,头上染得金黄而且偏有那么几根笔直向上的女孩正随着耳机里的音乐声,双肩抖动,挤眉弄眼地看着他。

是妹妹宁可。

“哇,yebian香水,女人最性感的皮肤呀。哥,又看上了哪个妞?送给我好吗?求你了。”宁可的眼睛就象是雷达,一进门,就看见书橱上的香水,立刻就扑了过去。

宁愿皱皱眉,可还真舍不得对她大声说话。自己就这么个妹妹,心痛还来不及,可时常也是拿她没办法。那个小小脑袋里就不知为何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自己原来那个笔记本电脑就硬生生给她拆坏了。宁愿板起脸,嘴角却露出笑意。

“妹,别乱动,那是有用的,明天哥买过瓶好的给你。怎么今天心情这好?溜达到我这里来了? 对了,这么久忙,爸妈还好吗?”

“忙?忙着勾女人吧。爸妈还不是老样子,一个在家里整天打麻将,另一个三五天也难得见着人影。回来就见他们吵,烦也烦死了。哥,还是你好啊,搬出来独个过,事业又小有成就。”宁可似乎想起什么,“哥,借点钱。真是惨极了,前几天在的士上把钱包也给丢了,好几千块呀,便宜那小子了。”宁可嘟起嘴,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香水。一屁股坐电脑椅上,开始玩了起来。

宁愿几乎是叫了起来,“别动。你上次还害得我不够吗?”

“不动就不动嘛,干吗这么大声,你想吓死人呀?”宁可看着屏幕,脸上忽露出古怪的笑容。“这么大人还在玩这个?哈哈。羞也不羞?对了,哥,你叫夜行人?”

宁愿都有点哭笑不得。“呀,妹妹,我算是怕你了。给,我这里只有三千。”

宁可却没伸手接钱,仍也是笑嘻嘻地望着他,脸上那种古怪的神色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吃吃地笑起来,边笑还边咳嗽,可见这笑是多么辛苦。

宁愿有点丈二摸不着头了。

“干吗?吃开心果,也不会乐成这样吧。”

宁可抬起头,望了眼他,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又扑哧声弯下腰。

“好妹妹,就别拿哥开心了。有什么高兴事,一起分享,说不定更加高兴。”

“啊,我说,你可不准笑。”宁可把钱接过来“对了,哥,我叫什么名字?”

宁愿现真有点怀疑妹妹的哪根神经是否搭错线了,“宁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都被你弄上九天云雾中了,好妹妹,饶了哥哥吧。”

宁可歪歪头,看着宁愿,似乎在捉摸什么。“哎,其实哪个女人做了你老婆还真不错。啧啧,看看,这脸盘儿多俊,这口袋里的钞票也挺沉的。随随便便一掏就扔出三千块,老天,那可是我一个月的薪水哟。我说夜行人,要不要我这个可人儿在社区给你做做宣传?保证那些女人立马投怀送抱。这么块货真价实的肥肉还怕会没有苍蝇飞来?”

脸腾地下就红了。现在的人还会红脸这可真是难得。宁愿瞠目结舌,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你是可人儿?”

宁可板起脸,“老公……”话还没说完,人就差点趴地上了,“哥,我说真要命,你哄女孩子的功夫可也真行。”

两人你望我,我看你,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就是网络吗?却也是荒唐。

宁愿看着妹妹那张似乎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抓住某个坏蛋后得意的笑脸,忽觉得这个世上原本就应是可笑至极呵。

第八章

门又响了。宁可三蹦二跳窜过去。是李璐。李璐见屋里有人似乎有点迟疑。

宁愿忙走过去,微微笑。“李璐,回来了,这是我妹妹宁可。”

李璐脸上的笑马上就泛上来,“好漂亮的美眉呀。我叫李璐,你哥手下的兵。”

宁可也笑了,“你好。你也很漂亮。哥,不打扰你们了。”宁可的眼神瞟向书橱上的那瓶香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后转身出去,把门合上。

宁愿从书橱边拿下香水,“送给你的,小璐。打开来闻闻,喜欢吗?”宁愿并没有急着问事情办得如何。事情总是有结果,又何必急在一时?

李璐眼睛里象是有火苗闪过,刹那间也就亮了。“啊,真是给我的吗?谢谢你,阿宁。”说着话,便把香水凑到鼻尖贪婪地嗅起来。

女人这个时候总是只迷人的尤物。宁愿揽着她的纤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李璐啊了声,仰起脸,眼微微眯上。灵巧的舌头就已游入宁愿嘴里。很香,很甜。宁愿的手滑上她的胸前。柔软之处总也是轻易地就让欲望坚硬。……

就象两条刚游完泳的鱼,李璐的头枕在宁愿汗湿的胸膛上。漆黑长发缎子般撒落。宁愿的手指头在李璐光滑的脊背上慢慢打着圈。他闭上眼,静心享受着从指尖传来的这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心灵有点愉悦。这个时候,总可以忘了许多。现在,只也是美好。

“阿宁,李老板那明天签协议。”李璐悠悠说道。

宁愿哎了声,没有言语。刚在李璐那湿润的地方,他闻到股男人的味道,也就明白这事应该是办得八九不离十。忽想起民末政客梁鸿志说的某句话——这世上有二样东西最脏,而男人却最喜欢搞,一是政治,另就是女人的那个。宁愿不由地微笑起来。很有趣,男人最喜欢搞,因为什么?准确来说,这二者所能带来的怕也都是征服欲的满足。脏,那倒也说不上,这只是男人的自以为是。要说脏,这个世上谁不脏?以为自己很干净的人,内心多也更为龌龊。这样的人,宁愿没有少见。

望着李璐这具与其它男人宛转承欢过的身体,宁愿心里暗自诧异。这在刚才似乎更能激起他的欲望。是想证明自己比那些男人行吗?人活着就是为了证明什么?好象是,也好象不全是。吻吻李璐的眼睛。长长睫毛忽闪闪颤动。她现正在想什么,是想着那5%,还是仍沉溺于未退去的快感中?宁愿站起身,把香水打开,一点点涂抹在李璐赤裸身体上。香水与温柔总能再次唤起女人的情欲。也能够让自己宁静。

略带腥味的空气开始飘香。

第十五章

时光呵缓缓地流淌;星星呵热闹地忧伤……。吴非挽着曼儿的手走出商场。两人都有些神采飞扬。夜色如花,幽香袭人。吴非深深吸口气。

“曼儿,现在就迫不及待把嘴涂得鲜红血红,又想上哪去勾引男人?”

“小姑奶奶,你就算为自己积点德,别说的这么露骨吧。男人不就是那么根玩艺?有必要口水这么滴滴落吗?现在不流行那套女为悦已者容啦,这叫做自个给自个找快活。”

“死丫头,还敢贫嘴?等你老公回来,看他如何收拾你。”

“老公?我这样的老婆他可是有着一大把。非儿,你就别笑话我了。大奶二奶,这样下来轮到我,怕都是十名开外。也好,他来了,侍候个把月,剩下时间就可以自由自在去寻开心。我算是想通了,人活着就是为了二张嘴,上面一张,下面一张。只要它们能吃饱,吃得高兴,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曼儿的话仍是没半点正经。

吴非啐了她一口,“吃吃吃,小心别给噎死。”

“放心好了,噎不死人的。什么叫安全套?这可真是伟大的发明。”

吴非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死丫头说起这些比自己还来劲。套子?吴非忽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篇文章,也忘了是谁写的,文章名还记得,叫做装在套子里的人吧。主人公好象叫别里科夫,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吴非咯咯地笑出声。套子?实在有趣。人确也就是活在各种各样的套子里,只不过有些看不见,有些能看见,有些大点,有些小点。光怪陆离眼前这个世界不也就是个五彩缤纷的大套子?原总以为别里科夫可笑,如今想来,谁又不可笑?现代人进化的却是快,就连做爱也要郑重其事地把那些套子戴上。再想下去,所谓做爱还不就是与这些橡皮套子做?而且竟也会做的兴高采烈。这不好笑吗?笑一笑,十年少,至少也算是活动下脸部肌肉,有益美容。吴非看着曼儿那张涂得腥红诱人的嘴唇,笑得更是乐不可支了。性感是什么?也就是个大大的套子。

曼儿有些莫名其妙,“很好笑吗?难道是很渺小的发明?再怎么说,那也算得上解放了我们女人的身体。翻身起来做主人,这也是革命哩。”看吴非仍在笑,曼儿有点气急败坏了,“你再笑,你就是反革命分子,死了死了的。”说着话,伸手就来捏吴非的耳朵。两个女人闹成一团。

街道上,不知是从哪家店里正飘出一阵歌声。

“有人问我为何醉,

醉了是不是觉得很美?

我笑了笑抹去眼角的泪,

你还太小不懂伤悲。

人生有许多苦累,

就象冬天里雨打风吹,

天空中看不见鸟儿在飞,

苍穹也会觉得疲惫,

人要不再后悔,

人要学会面对,

莫要管心儿有没有粉碎,

你都不能酣然睡。

要知道你我间,

红尘间,

人世间,

天地间总有一些青翠;

看看风在跑,

云在跳,

鸟在叫,

花在笑,

它们相依相随。

忘掉吧是是非非,

美好的难有几回。

轻轻吻你的,

吻我的,

吻他的脸上泪水。

不笑的还有谁?”

第九章

陈平缓缓睁开眼,有些奇怪,过去最先映入眼里的总是那一大块象人脸样的污渍,今天怎么换模样了?哦,我还在做梦。陈平嘟嚷声。又闭上眼,忽然想起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床很软,就象块棉花糖,没有往常硬板床那样结实有力。陈平差点用岔劲,身子一歪,人也就站在面巨大的镜子前。赤裸裸的自己正一脸茫然。这是个很漂亮的房间,装修的甚是精致,从屋子里各种精心似乎是在香水里浸出来的摆设可以看出来,主人应该是个女人。我怎么到这儿来了?脑袋里一踏糊涂。昨夜怎喝了那多酒?陈平拍拍脑袋,用力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好象这样就可以把事情弄明白。车子的鸣声从窗外一阵阵传来,透明的光从窗帘缝隙处一缕缕钻进来,屋子里很静,而外面却有着人声。陈平走至窗户前,把窗帘一把撕开。他眯上眼,大朵大朵的阳光正在窗外浮起,就象个淘气的孩子挥舞着手臂。几点钟了?陈平看了眼墙壁上那个滴滴嗒嗒的时钟。吃了一惊,快七点了。咦,我的衣服在哪?房间里没有,这里的东西都很整齐。陈平趴地上往床下看了看,还是没有。站起身,抓着薄保嚎绸般滑的被子,陈平有些傻眼。

门轻轻响了。陈平下意识把被子裹住下身,印花被子让他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一个穿睡衣的女人推门进来。看着陈平这个样子不禁扑哧一笑。

“啊,陈平,对吗?这是你的衣服。拿去。”说着话,就把手上的东西甩过来,但却没有离开,反而是歪着头,蛮有兴致地上下打量。陈平的脸腾地下就红了。这是孙老板。他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这个昨天才见过的女人已在恍惚的梦里,是那样喷香诱人。

软软的声音又飘他过来,“呵,还害羞吗?你不要说声谢谢?昨天把我吓了跳,就那样靠在我的车子上睡得鼾声四起。你可真重呀”。孙玉甩了甩手,似乎到现在都还没恢复过来,“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喝酒,还喝得这凶?是不是哪儿不开心?”

陈平一手捏着被子,另一手拿起衣服,都有些张口结舌,这不是做梦吧?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昨天也不知怎么就睡得这死。”陈平忽想起什么,“是你帮我洗的澡?”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管它呢,自己现在身上干净不就得了,这不明摆着又要去承别人的情。

“小菜一碟,看不出我有这么厉害吧?我可不是手无半斤力。嘻嘻,不可以帮你洗澡吗?”孙玉皱下眉,“你那身酒味,都差点把我熏晕了。啊,你蛮结实的嘛。”

陈平的脸更红了,自己全身不就被眼前这女人看了个一干二净?

“好了,你穿衣服吧”。孙玉微微一笑,转身把门轻轻合上。

衣服洗得很干净,上面好象有股淡淡女人香。被精致女人摸过的东西是否都会这样好闻?陈平把衣服放在鼻尖大力嗅了几下。然后迅速穿上,推门出去。

“吃点东西吧”,孙玉的话仍是这样娇媚,但里面似乎有着种让人不可置疑的力量。

陈平犹豫地坐下。早点不是原来自己常吃的那种油条稀饭,几个荷包蛋,一大杯牛奶,还有些看起来很是精致但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对了,你多大?哦,我叫孙玉。”孙玉仍穿着身睡裙,这让她看起来完全没有白天那种脂粉味,舒服顺眼多了。那股成熟的风情是否也只是她的某个面具?陈平没敢多想,连忙回答,“我二十二。”

“还刚从学校出来?这么会脸红,昨天怎么没发现呀?怪不得你要拼命咀那口香糖了。对了,还没有女朋友?”

陈平的脸现在红得就象煮熟的虾米。“啊,对不起,那可真是坏习惯。学校里有过女朋友,出来后也就分手了。”陈平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老实。自己昨天那股子潇洒劲头上哪去了?

“那可也算不上坏习惯。其实我倒很喜欢你那股蛮不在乎的样子,怎么现在就缩手缩脚了?不过,在正式场合,你可不得那样,这不礼貌。”孙玉微笑着,眼前这个男孩身上不知怎的,总有着种让她砰然心动的地方。昨天夜里自己应酬完上车时,差点被他绊了跤,踢他几脚,却不见醒,后来打来车灯,这才发现是白天那个来谈业务的男孩。酒味从他身上散出来,而嘴角却弯弯向上,这张脸在灯光下看起来生动无比。也不知自己搭错哪根神经,竟把他弄回家还为他洗澡。人啊,总是会被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所左右。孙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有点想起那已经很是遥远的从前,他还好吗?眼前这个男孩长得与他并不是一般模样,但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说不上来的劲却也是差不多,心微微一痛,脸上的笑容却也是更多,这似乎已成了种职业习惯。

望着孙玉薄保函衣下那玲珑透剔,凹凸有致的身体,陈平都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荷包蛋没吃上几口,那一大杯牛奶却已喝了个底朝天。舔舔嘴唇,“孙老板,我边下去了。啊,真的谢谢你。等会公司还要上班,迟到那要挨骂。”陈平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简直就是语无伦次,可再这样坐下去,自己可没法子再象昨夜弯腰掩饰那蠢蠢欲动的欲望。

孙玉宛然一笑,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可真是要命,难怪那吴三桂会冲天一怒为红颜,连自己老爸都顾不上。陈平真怀疑自己的眼珠子是否已经掉下。

“叫我孙姐吧。好的,你去吧。把昨个儿你提的那几点建议做个成熟些的方案出来。我相信你会把它做的很出色。晚上我在办公室等你。去吧。”

陈平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平坦而又宽阔的马路上。人都有些恍惚。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天上掉下块大馅饼?活着可也真象做梦样,总有许多不可思议之事发生。这就是人家常说的运气与机缘吗?用力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很痛,但还是不能够清醒。陈平迷迷糊糊走了老半天,这才发现自己竟走在离去公司背道而驰的路上。赶忙回转身,一溜烟地跑起来。

第十章

宁愿醒来时,李璐正弄着早餐。浑圆臀部不时翘起,在透明晨曦中是那样诱人。

赤裸着身体走过去,在上面轻轻一拍,很有弹性,一种丰满的感觉。女人的身体总是轻易就让男人痴迷。宁愿从后面抱紧李璐,纤腰真的是仅堪一握。雪白的脖颈就象是块美玉,宁愿在那轻轻一吻。女人呵真是奇妙无比,乳房好象鸽子,好象鸽子的歌声,好象鸽子在黎明时清澈纯净的歌声。女人的乳房上流淌着一种晶莹近似白色又不是白色的奇异光芒。是一种很暖和的光芒,温温热热。轻轻一触,又若绸缎般滑。

李璐对宁愿嫣然一笑。“阿宁,来,吃东西。”

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就是家吗?虽说厨房里设备齐全,冰箱里食物满满,这么久来的一日三餐,宁愿大部分是在外面解决。人懒,不愿做,有时早上就用开水冲个鸡蛋也就对付过去。李璐弄的早点甚是美味。宁愿边吃边笑,“小璐,还没发现你有这么好手艺呀。开个早食店,我保证你定会赚的盆满钵盈。啊,你那男朋友可真有福气。”

李璐的眉尖跳了下,“阿宁,不说他吧。我奶奶常说男人的胃是女人最要懂得关心的地方。可惜你不会写校旱,我奶奶与我爷爷的故事可以说得上是个很经典的爱情。嘻嘻。”

“真的吗?小璐。”宁愿有点好奇,“怎么个经典法呀?说来听听,向他们好好学习。”

李璐的眼神好象飘入那甜美回忆中,“说来你不信,我奶奶祖上很有钱的,称得上当地的名门闺秀。而我爷爷则是个穷鬼,在她家打长工。他们不知怎的就好上了。”李璐的脸微微一红,“当然不是我们这种好法,只也是你望我,我看你,在心里牵手。阿宁,你说夫妻是不是上天注定的?”李璐顿了顿接着往下说,“后来打仗乱起来,两人就失散了,可说也奇怪,两人好象都清楚今生定会相遇,女未嫁,男未娶,最后在我奶奶都成了将近三十岁的老姑娘,他们竟然又再次相逢。呵呵, 五百年才修的同舟共渡,你说他们这种颠簸流离最后开花结果的爱情要修多少年啊?”李璐有点兴奋,“他们俩真的可好,不消说一辈子没红过脸,奶奶每餐做好的饭总是先盛给爷爷,有次奶奶病了,爷爷在病床边一直守候,结果奶奶病好出院时反而胖了不少,而爷爷却足足瘦了十多斤。”李璐似乎有些忧伤,“再后来奶奶过了,奶奶是上午过的,下午爷爷也就过了,前后也就几个时辰。奇怪的很,爷爷那时并没有什么病,怎么说走就走了?大家都说他们生来就是做夫妻的,谁也离不开谁,所以就算要走,也会一起走。”

宁愿沉默下来,这可真象是校旱里的故事。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爱情?

“阿宁,你别笑我。我也不知怎的,就与你说起这个。有时看看自己现在,真的觉得没脸去见我奶奶。”李璐咬着嘴唇,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阿宁,我知道自己是个坏女孩,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没法子。你会看不起我吗?”

这话说的严重,宁愿吓了一跳,“李璐,你说啥?看不起?那你会看不起我吗?我们不都一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说看不起这几字?”

李璐摇摇头,“阿宁,你是有钱人,或不清楚穷人家的苦。对了,阿宁你听说这些民谣吗?”李璐一字一字念起来,“下岗女工不流泪,快步走进夜总会。陪吃陪喝又陪睡,工资连翻好几倍。”李璐顿了下,没继续往下念,“阿宁,不怕你笑话,我原来呆的那个厂,差不多的女孩子不是给别人做情人就是干三陪。还有的干脆让老公去拉皮条,自己在家卖。她们都挺羡慕我的。可说实话,我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儿去。”

宁愿没有说话,站起身,点燃根烟,大力吸了几口。有点烦,下岗职工的事他也知道,只是从未往心里去。人没有切身之痛,对此是不会有多少感触。心情暗淡起来,怎么好端端就说起这个?望了眼正低着头想着心事的李璐,平时还真没想到这个常有着盈盈笑脸的女孩心里竟有这么多的事。这久以来,自己还一直以为她只是个现代女孩。人常也会看走眼。宁愿一下子真不知说什么好,说什么又会有多大意思?

气氛有些微妙。宁愿拍拍李璐的肩膀,“小璐,我明白,很是明白。”

李璐仰起脸,“阿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说这些的。”

宁愿哈哈一笑,“没事的,小璐。你的话反而更让我明白了些东西。好,不说这个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这由不得我们自己。你说是吗?你也用不着难过,其实那也没什么,你付出了,你才得到了。而这世上不劳而获的人却有太多,在这点上,我们可以自豪。”

宁愿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是苍白无力,可又能说什么好呢?

生活在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游戏规则,若不想去遵守,那只能是被踢出局。

第十一章

宁愿呆在办公室里有些心烦意乱,无法平静。李璐上李老板那了,这是她的工作。敲击了两下键盘,宁愿又停下来,工作可真象条无形的鞭子,人总是被它抽打成陀螺。不管你是否情愿,你就得继续转下来,否则只有摔倒。

李璐说的那些话,自己早也知道。下岗职工却是苦,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一样都要为生计每天奔波劳碌绞尽脑汁。生意难做,日子难过。

宁愿皱皱眉,自己在某些方面太随意了些。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己当初为何就与李璐滚上了床?都记不太清是谁先主动。这种暖昧关系就象块骨头梗在咙喉里,有点不舒服。算了,以后多注意些。其实李璐这人除了对钱看的较重,其它方面都是蛮不错的。无论上床或工作都也是一流水准。就是平常聊天,也是若春风拂面,让人心情愉快。只可惜她已经有男朋友。不过看起来,她与男朋友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宁愿心中一动,自己不会是喜欢上她吧?这可不好,私人感情夹杂在工作中,到后头总令人头疼。可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又应该如何安排下去?感情的事又能够安排得了吗?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李璐对某些事似乎有点感到耻辱,那倒是大可不必。刚在家里,宁愿没有对李璐说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除三力公司那个孙玉还算得上可以,自己陪过的一些如狼似虎的女老板却多也是奇形怪状。有些女人的狐臭足可以把只大象熏死;有的胖得已经变了形,可还偏喜欢坐在宁愿身上直摇晃,差点没把自己累趴下;还有的干脆就象台永不知疲倦的榨汁机,不弄到天亮不敢罢休,早上起来,那两条腿就象是在寒风中哆嗦的芒苇杆……。

宁愿脑袋里蹦出两字,鸡鸭。也是可笑,那么两种动物竟成出卖色相的男女之代名词了。还真不明白它们之间有着什么内在必然的联系。若谁对此深考下去,定也能写出篇很有趣的文章出来。

忽想起在网上曾看过的某篇文章,是个叫一人的人写的。里面有句话倒说的蛮实在——

“美色悦人,文章悦人,权财悦人,真有高下之分吗?我看没有。”。宁愿笑了,真有高下之分吗?确也是没有。要说鸡,这世上谁不是只鸡?要说鸭,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是只鸭?最多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羞耻心?这是道德家弄出来的,仅仅也不过是个名词。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光着身体时,不是挺好的吗?还不是因为蛇的胡说八道与那个象潘多拉盒子的禁果?

宁愿的脑袋里忽闪过那张工笔画样的脸,有些奇怪,为何会老想起她?不知为何,某些不经意间的记忆总是象根楔子般深深地打入脑海里。自己还能遇上她吗?有些后悔,为何前夜没有问问她姓甚名谁?

拦了几辆的士,都是呼啸而过。吴非皱起眉,实在是想不通,这城市里为何总有着这么多人?有些不耐烦,看着眼前那硕大的广告牌,一个英俊小生正在上面雄纠纠气昂昂拿着瓶某个牌子的洗发水,再不远处另块广告牌上则是个眉飞色舞的美女正双手托胸,似乎这个牌子的内衣就是她一生幸福所在。这是个俊男靓女们的城市。

一辆大巴停下来,是开往艺术馆的。吴非望了眼空空荡荡的街道,看样子一时半刻是没有的士。天气可真热,汗珠子似乎正从每个毛孔里跳出来。让人觉得浑身都奇痒难当。吴非再望了眼正开放着冷气的大巴,有些犹豫,随着人流上了车。

这世上人最密集的地方是哪里?整个大巴似个沙丁鱼罐头,无数躯体胳膊就象是硬硬塞入里面的干柴。冷气虽是在开放,可人与人之间的那些灼热却让汗水流得似乎更快了些。有些后悔,可人已上来了,车子也在慢慢行驶中,咬牙忍着吧。一些男人的身体与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紧紧地贴着自己。有些厌恶,可也不能去埋怨。吴非用力抓紧身边的铁杆,脸色绯红。

身边一个年青男人抬起头笑嘻嘻地仔细打量着她。自己的头发定是乱了不少,吴非有些懊恼。扭过脸,没去看那个男人。在她左边正有个白发老太太正颤颤危危地抓住椅背,没有人起身给她让座。大家都很累,都需要座位。再说现在也不是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这个老太太长得可真象自己奶奶呀。吴非又扭过脸,这下连她自己也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好,可以让个位子给我吗?”。年青男人吃了一惊,但脸上很快又恢复那种嘻笑的神情,“好啊,给美眉让位,是男人应尽的义务。不过,你得给我先亲下,怎么样?”

吴非有些傻眼,还有这种无赖?真想揍自己两嘴巴,刚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话已出口,泼地难收。身边那些目光正齐刷刷地投来,似乎在想一场好戏将会如何上演。

这不是自已搬石头往自己脚上砸吗?吴非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也就把脸低下,“说话算话啊。”年青男人却还真没想到眼前这个漂亮女孩竟会如此大方,一下子反而有些结巴。他忙站起身,也没真亲吴非,脸似乎也红了点,匆匆地往车厢那边挤去。吴非在心中偷偷一乐,这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

“老奶奶,你坐这吧。”吴非没有理会身边那些诧异得都象石头快要砸死人的众多视线。脸有些烫,感觉自己就象幼儿园里的孩子,吴非勾下头,有些害躁。车子很快就到了下个停靠站,吴非逃也似的挤下车。在阳光下长长吁出口气。

第十二章

好不容易拦下辆的士,坐进去,就宛若条快要被晒干的鱼终于遇上汪泉水,吴非在清凉的车内大口喘息。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去挤那种大巴。人在某些时候总会变得幼稚。想起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举动,自己也暗自发笑。那又不是自己真正的奶奶,只不过长得有点象,其实人老了,样子都差不多。

吴非是上艺术馆找个叫杜兴的朋友,准确说应算不上是朋友,只是在某个朋友生日paty上认识的,听说是个小有名气的书商。两人也不知是谁先提起当今炒得比较火热的美女作家。吴非有些开玩笑地说,要是有人捧她,只怕风头也会一时无二。杜兴当时就接过话碴,叫吴非拿东西给他看看。吴非本也就是顺口说说,没真个往心里去,谁知后面他又打来几个电话,这倒弄得吴非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把自己闲时写的一些稿子给他送了去。吴非只是喜欢写,喜欢握着支笔,让它在张白纸上自由自在地游动,那种时候总让她觉得很是舒服。微微的时间在散着步,微微的心情在唱着歌。笔在纸上滑动,然后就有了许多好看的痕迹。无论是只怎样的笔,或这些痕迹又是如何,这总是令自己满足。就这样,就是很好。坐在桌前,桌在窗前。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写着,也就满心欢喜着。

吴非对发表与否,却也真没多大兴趣,只是玩呗。自己没看过多少书,都是跟着感觉随便乱翻了些。自从奶奶过世后,自己便离开了原来的那个地方,来到现在这个城市,靠着爸爸留下的遗产过着种悠闲不分白天与黑夜的生活。她不想对过去的生活还保留丁点回忆。想玩,就去玩,城市里人总是很多,不管什么时候也总能找着人来陪自己玩;想睡,那就去睡,再也没有人喝三么五地来赶她起床。玩累了,睡好了,就一个人在家拿起笔对张白纸说话。不知不觉,竟也积下一大叠,倒把自己吓了跳。出书,那可没有想过,不过人家那么殷情主动,拿去给他看看也无所谓。没想到他还真的对此感上兴趣。吴非有些得意。

用手捋捋从额上垂下的几缕黑发。吴非在车厢后慢慢端详着城市的上午。夏季,风实在是件奢侈品。阳光有着太多热情,这反而让许多东西渐趋枯萎。人们是这般渴望能有一丝风吹来,会吹去脸上沾满了尘土的汗水。风却总是没有……。它是不敢来呀?还是它来不了吗?每一个人都在阳光中低着头,匆匆地走。这个城市看起来无精打采。

吴非刚想收回目光,忽发现街道两边的树叶似乎正在轻轻摇晃,露出微笑,该来的总会来。但她很快就看见路人那更是失望的神情。有些恍然,灼热的空气是这样的肆无忌惮,在空气中流淌的风又怎么不会烫得象锅沸水?人们是否就是那些就要被煮熟的虾米?

扭了扭身子,刚才候车时冒出的汗水在脊背上象是结了厚厚一层壳,令人十分难受。心里便忽如其来涌上股不安的感觉。青天白日,瞎想什么?吴非从包里拿出面镜子,在这平稳行驶的车内,开始仔细修饰着自己的容颜。

车子很快就到了艺术馆。一切都很好,既没出车祸,也没出其它事儿,吴非对自己的神经过敏暗自嘲笑了下,然后叩响房门。门开了,是杜兴。见着吴非来了,眼睛里就象点燃了一束火苗。男人总是这样,吴非在心里说了声,便迈入房内。

“你可真难请呀,电话都打了五六个。”杜兴说着,随手递过瓶饮料,“这天真热,人都快要晒死了,来,喝点东西解解渴。我可真服你,这么热的天还能这样精神抖擞。我可是懒洋洋连根指头都不想动。”

“你是大老板,自然可以哪里都不去。不象我们呀,整天得为生活到处奔波。不打起点精神,就混不着饭吃啊。”吴非笑着说,她并没有告诉眼前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实话。在这个城市里,知道她有笔遗产的也只有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曼儿。何况曼儿也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少钱。与曼儿的相遇还是在商场购物时碰上的,大家都分开了近十年,也不知怎么的,在相遇的那刹那,两人竟异口同声叫出各自的名字。然后哈哈大笑,也就又逐渐亲热起来。后来有次曼儿对自己整天游来逛去却不愁吃穿,有点好奇,自己也就顺口答了句,爸爸留了笔遗产于自己。关系再好的朋友也有着距离,谁都有着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情。曼儿也就没再问什么。说句实在话,自己告诉她的虽是实情但听起来又何尝不象是个借口?慢慢的,吴非也从曼儿嘴里知道她正跟个男人在一起,也就是社会上所谓的包二奶吧。其它关于曼儿的事,吴非也不知道多少,更没兴趣去问。人都是孤独的,没有谁能真正走入另一颗心灵里。试图去走进去,总是会带来各种伤害。就这样很好,朋友只是朋友,一起去购物去玩去疯狂,但自己的心灵只能够让自己去品尝。

杜兴笑了笑,说来也怪,自从那天在paty上见过她后,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难以忘怀。她的书稿自己确是看了,可远远没有对她本人来的兴趣大。那只是一般的风花雪月,随便找个大学毕业的来怕也能写个差不多。做这行这久,自己这点眼光应该还是有的。可一想着这些文字是从眼前这个女孩子手下流出来的,心里便会有种莫名其妙的欲望。也许是自己还从未遇上过这种无法用言词来形容的女孩吧。

“书稿很不错,让我砰然心动,”杜兴在心底笑了声,什么叫恭维话?就是违心话。可偏偏只要你是人,那就都喜欢听。“很想把它印成书,说不定你真能一炮走红,成为美女作家呢”。杜兴在心里早就算过帐,书号不过几千块,若只印上个几千本,成本总计不会超过一万。若能因此拥有个美女,这生意也还划算。再说自己又有那么多老关系,就是再不行的书,给它们取个好听的名字,销上这几千本没有什么问题。

“真的吗?”,吴非确是非常高兴,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那句开玩笑的话会当真实现?成名虽说是种危险的事情,得忍受大众对你的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可谁又会没有些虚荣心?自己的文字能变成铅字,这种感觉就象是整个人都掉蜜糖里了。

第十三章

杜兴放下手中饮料,“怎么,不相信我?”说着话,手就轻轻地往吴非腰间搂去。这应该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有多少个象张白纸纯洁的女孩子在这个时候还不是乖乖投降?何况他一眼也就看出眼前这个女孩骨子里有着种说不上来的媚,女人的媚从来就不会是天生就有,不经过男人,她们就永远不会成为盛开的花朵。再说这么热的天,情欲就象眼泉水,嘟嘟直往上冒。杜兴对自己很有信心。

柔软的腰肢在手上仅堪一握,而且充满着盈盈弹性。杜兴很是满意,那一万块钱绝对不会是白花,不对,应该是先尝尝味道,再来考虑是否有必要花。有些女人中看不中吃,看着养眼,可用起来却是枯燥乏味。杜兴伸出舌头,开始轻轻舔着吴非的耳垂。不要用强,对女人要温柔,要明白女人是水做的,她们总是会淹没在甜言蜜语里。杜兴的手慢慢向上摸去,嘴里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一见着你,我就喜欢上你了,真的,你真的很美。”这话虽然老套没有新意,可再如何老套的甜言蜜语,女人也爱听。杜兴暗自笑了起来,他感觉到眼前这个火热的身体正在不由自主地哆嗦,这很好。

吴非真的还没弄明白是如何回事,这个男人的手就已毫不客气地揽住了自己的腰。眼前忽闪过前夜那强壮男人的身影,心中不由一阵燥热。这算什么?自己来到这个城市后,虽说是有过不少男人,可多也是自己心甘情愿,男人应该说是样令人开心的好东西,可今天这感觉为何这么不对劲?得好好想想。吴非的身体有些哆嗦。我要出书,所以我就要与他做这个?这敢情就是做生意呀。深藏在记忆里从不愿想起的那些往事,在恍惚间又泛了上来。酸涩的液体忽然间就溢满眼眶。吴非情不自禁挥起手,对着身边这张还算是英俊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两人都呆住了。正象条蛇扭动着的情欲被这一巴掌也就打在七寸上。杜兴下意识地捂着脸,身体僵硬。吴非把他用力推开,“对不起,杜先生,我先走了。”说完拎起包,匆匆夺门而去。

杜兴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追出门外已不见吴非的身影,气得破口大骂几声臭婊子,犹不解恨,伸腿就往走廊墙壁上踢去。这下踢重了,痛的感觉从脚尖闪电般奔来,杜兴抱起脚,啮牙咧嘴。

阳光不仅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这个世界总有着无数如动物般凶猛的颜色。吴非在阳光下眯起眼,有些茫然。空气如蛇,吐出鲜红,灼热的信子,肌肤上正淌着的汗水就似这蛇流下的口涎。口里很干,里面象是也有团火,可手却极冷。吴非走在这夏季如火焰般燃烧的空气中,心里一片冰凉。空气中有着无数断层,这个世界本也就是无数碎片。每个人的影子在太阳底下都是曲折而又弯曲。每个影子的脑袋也都躺倒在别人脚下。

把空气艰难咽下,如咽下口滚烫的汤。吴非眼中忽然滴落大颗大颗的泪水。这泪水来得是这么凶猛,根本就猝不及防。自取其辱,自己这真是何苦来着。以为早已被忘却的纷芸往事就如些玻璃碎碴撒入脑海。真的很痛呵。除了你得了老年痴呆症,没有谁能真正忘得了过去,在某个时刻某个地方,又或是因为某个人某句话某个动作,它们就象群得意至极的妖怪,总是尖叫着从某个不知名处跳了出来。吴非捂住头,哀哀地叫了声,蹲了下去。眼泪和鼻涕原来也会是这样真实。来到这城市都快二年,无时无刻不在放纵麻醉自己,可为何还是不能把那些过去忘记?脑海里回旋着一个声音,就象只黑鸟巨大的翅翼。杜兴在背后骂的脏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臭婊子。杜兴骂得没错,自己确也就曾是婊子,千人骑,万人压。眼前又恍惚晃过无数男人狰狞的脸。吴非忍不住大声干呕。

吴非打小就没见过爸妈,连张相片也没有。就因为问过人家有爸妈我为何没有之类的问题,吴非也不知是挨了奶奶多少打。打完后,奶奶又边抱着自己颤危危地哭,边不停地恶毒诅咒。吴非再也不敢多嘴了,但隐隐约约知道爸爸扔下一家人去了很远的外边,而妈妈则跟某个男人跑了。只有奶奶与自己相依为命。靠着奶奶那些可怜的退休金,吴非现在真是难以想象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后来奶奶眼瞎了,吴非那时正在念高三,功课除语文好点,数理化是一蹋糊涂,也就没再读书,在社会上到处找些零活干。没过多久奶奶走了,只剩下自已孤伶伶在这世上。一个只有高中文凭又没钱没势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子,所能找到的正当工作会赚多少钱?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又谙多少世事?吴非认识了某个男人,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个现在讲的“姑爷仔”,可怜的女孩就这样掉落陷井,无力挣扎。后来那姑爷仔因为争风吃醋被人打死了,可生活的惯性是如此巨大,若没有外力,也只会这样继续滚动下去,说实话,除了做那个,吴非还真不知做什么可以轻易赚来那多钱供自己花费。日子一天天过着,没有感觉也没有任何思想,仅仅只是活着。

直到某一天,有人找上她,说是她爸爸给她留下笔遗产,吴非这才从那麻木的生活中清醒过来。应该庆幸自己一直未搬离奶奶留下的这座小屋。当吴非知道那笔遗产的具体数目后,差点没当场晕过去。这笔钱,可以让她舒舒服服地活上十辈子。吴非真的很恨这个给她留下这多钱的爸爸,若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能给上其中一点点呵,自己又何尝会落到那种地步?恨,虽然恨,可恨又有什么用?爸爸死了,妈妈也象海面上的泡沫。吴非卖了那个小房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未搬离那间小房,难道是在潜意识里等着父母的消息吗?吴非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这个本以为无人再认识的地方。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但又应该如何重新开始?钱,吴非有。不需要去赚钱,那又能去做什么?就先随便玩下吧。吴非明白曼儿并不知道她的往事,曼儿离开那座城市时,也才十来岁。说来,就连她原来那个城市里也没有多少人晓得。每次下班回来,吴非总是一身清爽,何况她的邻居本就不多,又经常换来换去。而那些嫖客又怎么可能记得曾有过这么个妓女?现在就是对面相逢也怕是不识。

火焰,碎片,还有这些白晃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吴非的意识渐渐模糊。身子软软地歪了下去。

第十四章

一上午,宁愿忙得可真是晕头转向。昨天这个时候电话铃没吭半声,今个儿却象锅沸水。好不容易把大小事情做的差不多,抬头一看已是中午时分。昨天吃的便当味道可实在不大敢恭维,暗自皱下眉。窗外很热,有点不愿动,想了想,宁愿还是打算去公司楼下不远处那家海鲜酒家去。早上事情办得还算得上是顺手,应该给自己点奖励,同时也放松下脑袋,呼吸些新鲜空气。说实话,呆在屋子里确是凉快,可经过空调处理过的空气,感觉起来总象有些机器的味道,呆久了,不是很舒服。

阳光在水泥路上就象是火焰在堆干柴上,忽有些后悔,汗水在刹那间就从身体的每一处跳出来,这样的天气可真是要热死人呵。宁愿快步走着,海鲜酒家不远,在市艺术馆隔壁。也就百把米的距离。冥冥中似乎总有着某种不可测的力量。人的一生仿佛掌指上的纹路,都是注定,无法改变。问题是,不管凝视这些斑驳掌纹有多久,我们总也难明白它们正在说些什么。所以,这个世上只有后悔而没有后悔药。

前面一个白衣女人正弯腰蹲在赤裸裸的阳光下,这人也是奇怪,大热天,为何连把太阳伞也没带?想来应是个急性子。宁愿摇摇头,微笑起来,人要学会善待自己,做事不能太急,急性子的人总是容易摔跟斗。然后就象是电影里的慢镜头,宁愿忽发现这白衣女人的身体正在慢慢歪倒,心中暗呼不妙。昨天城市新闻报道中就说有人中暑,因发现晚没抢救过来,死了。可不会这么倒霉让自己硬要去学习雷锋好榜样吧?看看四周,空荡荡没有别人,有谁喜欢在这么大热天下东游西逛?算了,反正只是举手之劳,把她扶在一边阴凉处,打个110,自己再走人,这样既问心无愧,又省得惹麻烦。宁愿紧走几步,弯下腰,伸手将这个女人轻轻抱起。这个女人可真象根羽毛呵。

灼热的风从莫名处吹来,女人的长发往两边散开。宁愿看见了张象工笔小画般的脸。是她吗?心,就象被勾子勾了下,一阵晃悠。根本就没想到再见着这个女人竟是在这种时候。这二天,自己老是会忽如其来地想起她。宁愿弄不明白为何对这张脸有着如许深刻的记忆。比她漂亮或说是床上那个行的女孩,自己都有过不少,可她们多如烟火散去,不会再留下丝毫痕迹。为何就单单记祝糊?宁愿苦笑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也象个傻瓜站在太阳底下,都有一会了。忙抱着这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人走向阴凉处,好不容易才等来辆的士,坐进去,“去九四医院”。一切是这样理所当然,宁愿忘了自己开始只是想拨打110的想法,仿佛送这个女孩去医院便就是自己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有些头晕,但没有病,虽然是如此渴望病的幸临。宁愿痴痴地望着这个女人。思绪一片混沌。医生说确是中暑,没有多大问题,用完药后过会儿便能清醒。点点头,在女人身边坐下,仔细地看着这张工笔小画般的脸,宁愿想弄明白点什么来。就象有某种东西正在心底艰难生长,宁愿的眼神有些恍惚。窗外是否起风了?

那象漫空沙粒般风的呼啸声,总能够灼热而又冰凉地撒入宇宙的最深处。鸿蒙中,原自有着的那一片极大的虚无,渐露出赤裸苍白的躯体。眼眸灼热有光,人生是如此真实却又不可信。在语无伦次的清醒与晕迷间,生命象根小草。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就在不断呻吟辗转反复时,总还能看见自己烙满快乐与苦痛的胸膛。胸膛是热的,是因为里面正有颗心在砰然跃动。心上还洒满眼泪。眼泪是在极大欢愉之后的那一刻深入骨髓的孤独时,滴落的。但所有的眼泪都将在某时化作一缕蒸气。阳光在天上认真地注视,大地在脚下默默地沉思。属于我和不属于我的女人都已是鲜艳无比。唇鲜血淋漓。我又是属于谁?温软的唇正在耐心地吮干眼角的泪。温软的舌正在寻找着另外一个生命的真义。举着火把的人都早已死去。……

吴非感觉自己就恍惚从幽深黑色海洋底下渐渐浮起。努力地睁开眼睛,咦?自己怎么来到这个白色的房间里?还有,身边这个正傻傻发呆的男人又是谁?不认识呀。闭上眼,想了一会,这才有点明白过来。刚才定是晕倒了,应该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笨不拉叽的男人把自己送来医院。头很疼,仍是晕晕沉沉,这可真要谢谢人家,否则可也是出了个大大的洋相。自己的身体一直好得好,今天是怎么了?吴非让两丝微笑挂上嘴角,“你好。”

声音不大,在宁愿耳里却象个惊雷闪过。啊了声,宁愿这才从那乱七八糟的神思恍惚中清醒。“你好。”心里有些哆嗦,她可还是认得我?

“不好意思,也不知怎么就倒下去了。可真要谢谢你。”吴非却是真心实意地说着。这个男人好象有股很熟悉的味道,在哪里见过?摇摇头,可还是没有想起。

“哦,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宁愿随口应道。有些失望也有些高兴,她竟不记得我?宁愿都无法分清是失望多些还是高兴多点。“你醒来,若没别的事,我走了。”

“啊?就走?对了,花了多少医药费?我补给你。”这个男人一定在哪里见过,我是怎么了?怎么还想不起来?吴非都想大声骂自己两句。

“不必,只是几块钱的事。好了,再见。”心隐约有些疼,可不知是因为什么。宁愿起身朝病房外走去。她是真的不记得我?还是假的不记得我?回头一看,她低垂着头似乎正在冥思苦想什么。几缕黑发从她额头滑落,就象极了一副宁静的画。宛若被子弹击中一般,宁愿没再想什么,转过身,大步折回,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开始微笑,“我叫宁愿,可以认识你吗?”

吴非仰起脸,这个男人的笑容怎么会象个孩子般腼腆?心中一动,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漫了过来。“我叫吴非。你好。对了,给你电话。”

“呵,现在要轮着我说谢谢。”宁愿真的有些开心,她叫吴非,总算是知道了,心中放下块大大的石头。“晚上,我可不可请你吃饭?”有些不好意思,不管她是否记得我,在这种地方说这样句话却是有点不伦不类,忙又加上一句“不知为何,总感觉我们好象很久很久前就认识一样。”这话确是也于真心,就是前天晚上看着这双漆黑眸子时,宁愿心中也有着这股模糊的念头。

咦?他怎么也会有这种念头?吴非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就点点头。眼前这个男人大约有三十岁吧,可笑容又似个孩子般让人砰然心动。

“好的,那我边走了。对了,晚上我在哪里等你。?”

吴非几乎是脱口而出,“就八点,在泌园餐厅吧。”

“怎么,你也喜欢去那?”

“是呀,我喜欢那的气氛。你也经常去那?”

“呵呵,那里几个流浪歌手唱的蛮是不错。对了,那里有道菜,你吃过没有?叫‘心有灵犀’,味道真是太好了。”……

第十五章

因为太阳,也就有了月亮。并不需要很久,太阳的光芒随着夜幕来临,慢慢地流向了月亮。只是这光不再热,只也是清凉。清凉如水的光,在这个世界里飘荡,让我们有了个能够在城市四处走动的地方。宁愿坐在泌园餐厅里眼望着街道上那拥挤的人群,这么多的人不知是从何冒出,城市的中午为何不见他们?夜色就宛若位多情的女子,轻易也就撩起正潜藏在人们心底被白日之酷热折磨得已近奄奄一息的欲望。如果说的再不好听些,夜色就是副春药,让各种欲望得以千百倍地放大,淑女成了荡妇,绅士变成禽兽。当然,这话不是绝对,可因为夜色,所以霓虹才会最为金碧辉煌,而在那里总也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肮脏。话又说回来,谁又不脏?就算是孩子,来到这世上时也是满身血污。人生本苦,人性本恶,这些刚出生的婴儿,他哭他笑,他举手,他投足,并不沾世俗一丝尘埃,全也是真真切切发自他内心。他饿了便要吃,他困了便要睡,他并不会因为别人甚至于父母而改变他自己,他要吃奶了,他并不欢喜还有别的孩子与他一起来分亨,他手里有了个可爱的小玩具,但他的眼睛却看见地上的一只蚂蚁,觉得似乎更有趣,他也就把手上的玩具扔了,哭着喊着爬到蚂蚁那去了……最后用他可爱的小手指头把这只倒霉的蚂蚁给捻死。

宁愿为自己的想法不禁一乐,衣冠禽兽这个成语也不知是谁发明的。真是说的太妙了,虽然人在很多时候常连只禽兽都不如,可也顾不上这些动物是否会感到委屈,否则你还真无法用别的词语来描绘人这种东西。宁愿为自己也暗自好笑,这几天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满脑袋都是这些可笑的想法,若再这样下去,怕也是要象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去深山古刹当尼姑剃光头的某位歌星,对着青灯去念阿弥佗佛。看看表,快八点了,吴非还没有来,她会来吗?不管她是否记起了自己,她都应该会来。宁愿相信自己的感觉,要了杯酒,拿在手上,轻轻辍饮一口。餐厅里络腮男人正坐在餐厅角落,拿着把吉它,嘶哑地唱:

“不管这世界是否看得起你/你都不能轻言放弃/跌倒了再爬起/纵然泪水早已模糊眼睛/你都不能让它掉落大地/天上有着星星/人间就一定会有爱情/你要有信心/能把你击倒的也只有你自己/不管这世界是否看得起你/你都要在意你自己……”

吴非推门进来时,听见了这首歌。下午那个男人正在餐厅靠窗处拿着杯酒,似乎也正沉醉在这歌声中。桔黄色的光芒从他头顶花瓣般撒落,这让他看上去有种温暖的孤独。吴非走过去,刚想与宁愿打声招呼,宁愿仰起了脸,四目交对,那股熟悉的味道又在空气中微微摇晃。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吴非终于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整整一个下午,自己绞尽了脑汁,在水莲蓬头下起码是发了个把小时的呆,还是不能想起,原来是他呵。吴非有些瞠目结舌,望着宁愿,傻了眼,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还好,自己化了淡妆,他可是认出了我?吴非的心不争气地咚咚跃动。自己是怎么了,既然来了,不就大大方方坐下?何况这个男人看起来也是顺眼的很。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双漆黑的眸子里面似乎正有某种晶莹的东西闪过,宁愿望着吴非在长长睫毛下忽闪闪的眼神,忙站起身,“坐。”她好象认出了我?看着人的眼睛,推测着别人的心灵,除非那人的眼睛真会说出话儿来,而你又刚好完全听得懂。这可能吗?所以,这世上也就有了许多莫明其妙的笑话来。宁愿还真不敢下断言她是否认出了自己,不过,她来了,而且正在坐下,这就很好。人的表情实在是太多了点,便象有无数面具,让你看不清楚。而我们却总想去认识别人,就象有了点窥私癖,总也是千方百计想去看清别人的心。心是多么虚无缥渺的一种东西呀,而这种东西每时每刻都在跳动,都在变化。没了办法,也总还是看不清。也大抵是因为这无可奈何,而我们又想把那些东西看清楚点,便把眼睛称之为心灵的窗户,我们总得要给自己一个能够安慰自己或说是能欺骗自己的理由吧。至于能从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也多是姑且言之,姑且信之。

两人都有些沉默。只有那歌声随着那花瓣样的灯光撒落。吴非心里静了下来,“啊,宁先生,你都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吧?真不好意思,刚冲了个凉。”

宁愿一直在打量吴非,一身乳白的裙还有那随便在脑后挽起仍有点湿漉的黑发,让她看起来就象是从张画里面刚刚走下,空气中有着难喻言清好闻的香,她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她可真美哪,想着也就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漂亮?”话一出口,这才想起自己是有点答非所问,脸微微有些红,忙又说道,“刚八点,你很准时,我反正没事,就先来坐坐,听下音乐。对了,你看我,都不知是在发什么呆,要点什么?”

吴非有些开心,她听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刚才那句话却也是出自肺腑。我真的很漂亮吗?在心里抿起嘴角偷偷一笑,来的时候有些匆忙,连头发都没认真梳好,希望他没有发现。

“呵,我要杯夏日荷叶。”……

第十六章

音乐的声音象无数粒种子在每人心底生根发芽,吐出青翠的叶。这些盈盈欲滴的颜色让心中有着不可抑止的喜悦。宁愿与吴非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意闲聊着。很奇怪,就是前夜在床上也没有这种默契。语言不是万能的,可从眼前这女孩樱桃小嘴里吐出的声音就恍若霓裳舞衣天籁仙曲。声音是这样好听,又似只迷人的手儿把心灵轻轻搓动。肉体的交欢只也是刹那激情的释放,而心灵互相的抚摸才有着这种可以渗入骨髓的愉悦。

宁愿不觉微微笑,“叫我宁愿吧,宁先生长宁先生短,好难听呀。”

吴非也没有了开始那些不自在的感觉,这个男人能给你一种可以在他面前放松的感觉。想起前夜自己的癫狂与他的强壮,再看看眼前他这张微笑的脸,想来也是好笑。这个世界可也真小,本以为那只是个一夜激情,如雨后之虹,很快就会没了。醉时同交欢,醒时各分散,这倒确成了自己这久以来生活的真实写照。

“好的,宁愿。你也就叫我吴非吧。你的名字倒是琅琅上口蛮好听的。”吴非本想说这个名字蛮有趣,是宁愿为儿女做牛做马?还是宁愿一个人天荒地老?……可还是忍忍没说,毕竟他们还没有到可以互相打趣的地步,再说自己吴非这个名字,若也这样联想下去,怕也是让人发笑。

宁愿果然应了声,“你的名字也好听呀,吴非。”两人都没有说下去,互望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微笑。微笑真的会如手上这杯清酒吗?吴非有些晕眩,心灵深处仿佛被猫的爪子轻轻一挠。宁愿站起身,“吴非,我们去外面走走,好吗?”

吴非顺从地点点头,这个男人现在所给她的感觉不再是那要让身体四分五裂的强壮,而是种说不清楚温暖的柔软。

是否是因为白日里的酷热无比,才会有黑夜中的清凉如许?阵阵晚风把吴非吹得就好象要飘了起来。有些难为情,裙裙飞扬时总会不经意地露出赤裸修长的腿。吴非用手轻轻按住。自己是怎么了?还会象个小女孩子般羞涩?哈,这可真是难得,回去睡在床上可真要好好反省下。她侧过脸,宁愿也正侧过脸,两人的眼神轻轻一触,然后也都笑了。宁愿微微靠着吴非的身体,他并没有试着伸手去揽住吴非的纤腰,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这样走着,便恍惚是走在空气因为流淌所留下那段绝美妙不可言的弧上。宁愿真的难以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纯洁的浑似不沾人间烟火的女孩与前夜里那个充满肉欲的女人联系在一起。是这张脸,象工笔小画。自己不会看错。这个女孩可真是个大大的谜。

如果说纯洁是天使,肉欲是魔鬼。那么人的确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不过若没有魔鬼这个词汇存在,却真不知上帝有何必要存在。也许这世上本也就没什么魔鬼,只不过上帝怕自己失业而臆造出来的这么个东西。就象我们臆造上帝一样。否则我们也真就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个啥。

宁愿的手指尖在吴非的手背上轻轻一触,吴非的手微微动了下,似乎有些犹豫,没过一会,两只手也就悄悄地握在一起。

整整一天,陈平就象是踩在五里云雾中。一天下来,也不知是灌了多少杯白开水,害得几位同事的目光总在陈平肚子上打转,想来他们都是怀疑自己那里面是否着了火,否则就是条水牛喝水也没这么凶吧?心火难灭。那女人的眼神怎么就这样销魂蚀骨?陈平在画着设计稿时,眼前不时浮起孙玉那巧笑倩兮的样子,都恨不得把脑袋往办公桌上敲两下,好让自己能静下心来。好不容易把稿子做好,送交给宁经理过目。宁经理倒没对自己昨天擅自做出建议怪罪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了声,好好做,你很有才气。陈平明白对公司而言,赚钱是第一位的,只要能从头到尾把孙玉这笔单子做好,自己在宁经理心里也就有了个位置。公司有些朝气,这可能与宁经理年纪不算大也有点关系吧,而且看起来宁经理不是那种鸡肠小肚的老板。只是他脸上那种笑容让自己心里虚虚的。

下班后,陈平匆匆赶回家,洗完澡,饭也没吃,就出来了。他没理会父母在身后一迭声地追问自己昨夜上了哪儿的声音。这声音就象些嗡嗡响飞来飞去的苍蝇,陈平心中腻得就想举手一巴掌把那些苍蝇打死。能在家中少呆一刻,身上好象就会清爽一点。家是什么?就是一男一女把锅碗瓢盆敲得当当响并用它们互相扔来砸去的地方。陈平厌恶地皱起眉。老天见怜,自己什么时候才会有套孙玉那样漂亮的房子?

在街边小吃店,混乱吃了点东西。看着一盏盏灯光把越来越深的夜色剥得鲜血淋漓。陈平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喜悦。匆匆来往人群就象条巨大黑色的河流飘来荡去,有些人沉了下去,有些人浮了上来,谁会成为水面的浪花?谁又会成为水底下的渣滓?灯光在河流的头顶嘿嘿冷笑,把人群的影子杂乱无章随意地抛弃在地上。我踩着你的影子,而他却又踩着了我的影子,这世界混乱无序。

陈平走在空荡荡的楼房里,轻轻脚步声总传来巨大的回音。为何人不能象只猫样悄无声息地走动?可见人不是种最优等的动物。自己是否象个贼?有些慌,用力捏捏手上的稿子,心里这才感觉踏实点。孙玉办公室的灯正亮着。陈平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敲响房门。“进来,门没关。”是孙玉那柔软的声音。

第十七章

因为柔软,所以也就有着坚硬。陈平走入门里时,孙玉正坐在办公桌边双手抱头,微微伸了个懒腰。心中一动,待儿扶起娇无力,就是说这样子吗?可惜没有温泉来洗凝脂。陈平还真没有与这种风情无限的女人打过多少交道,心中的火苗忽拉下又窜上来,赶忙说道,“孙姐好。稿子我做好了。”陈平没叫孙老板,老板应是样硬梆梆石头样的东西,与眼前这个女人好象没有半点关系。虽然她确是老板,但陈平没有忘了早上她对自己说的话,叫孙姐,自己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称呼。陈平的目光扫向孙玉的办公桌,上面正有着份还没打开来的便当,不禁脱口而出,“孙姐还没有吃饭?”

“啊,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忙了一天,人都有些稀里糊涂。你先等会,好吗?”孙玉嫣然一笑。陈平脑袋里嗡地声,一笑倾人再笑倾城,这话说的确是太对了。

“孙姐,你这么辛苦呀?”每件漂亮衣裳背后都有着常不为人知的汗水,陈平有点明白这个女人为何是个堂堂老板的原因所在。

“也没有什么苦不苦的,习惯了也就是这么回事。”

陈平很想问问这么大的公司为何就她一人独自打理?可还是不敢问出口,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她没有丈夫吗?早上是不曾见过。“孙姐,你吃东西的样子,可真好看。”

“是吗?”孙玉心里是有点高兴,这个男孩很会说话呀,“怎么没嚼口香糖?”孙玉有些喜欢看他嚼着口香糖时蛮不在乎的样子,但现在这种样子也让人觉得可爱。

陈平有点不好意思,“呵,嚼累了,嘴巴说要歇会儿。”

孙玉一笑,拍拍手,“吃完了,好,先谈正事。”……

方案终于定了下来。两人说的都有点嘴干舌燥。互相一眼,陈平忽想起韦小宝那句名言,大功告成,啵个嘴先,心儿一漾,低头顺势就朝眼前红唇吻去。至于后果会是如何,那可真没有去想。刚才两人说话时身体有意无意的接触,早已让陈平那下面硬得怕是挂上扇石磨也不会折断。胀得可真难受啊,陈平的手紧紧地搂祝猴玉的腰。

孙玉开始倒也是吃了一惊,当她看见陈平眼里不断浮起的血丝时,不禁暗自一笑,男人啊。这还是个孩子,孙玉从那近乎于粗鲁的动作中得出结论。而这粗鲁却似乎正在唤起自己早已破碎的记忆,身体渐渐火热。手指已不自觉地滑向陈平脊梁后的某个部位,并轻轻打圈挤压,孙玉谙熟男人身上每个敏感点,虽说人有不同,但大致上应是差不多。

女人的嘴怎么这么甜啊?陈平用舌头寻找着甘泉,并不断吮吸。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的衣裳都已全脱落在地。赤裸的身体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生命的歌声悠悠飘荡。在孙玉引导下,当坚硬的欲望进入柔软的身体时,炽热的火焰开始在每一根神经里迅速奔跑。

然后,是风与花都在响的声音,极为清脆的。月亮在窗外缓缓升起,月光下的一切嫣然生香活色。生命呵,你真美。

看上去,很美,也都很真实。美的,而且真实的,那只有鲜活鲜嫩的女人了。人都是奇形怪状,可以折叠起来的。而女人们呵,因为美,因为真实,因为她们的鲜活鲜嫩,所以在奇形怪状,折叠着的人生中,她们阐述了生命的另一层意义。看上去,很美,所以鸟会飞,在极无逻辑,却有因果的诸多关系中,无序,混沌,让人心动。

所以要学会把那些赏心悦目的女人当作是神的恩赐,这世上的污垢实在太多,而美好的女人呵,总是让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或者我们并不能把她们真个拥有,但我们的眼睛却可以,把她们的美好仔细亨用,而这又何尝不是种极大的满足?

屋子里终于静了下来,就象两条刚游完泳的鱼,孙玉浑身湿漉漉坐在陈平腿上,眼里满是风暴过后的宁静。“累了吗?”,是孙玉温柔的声音。

“怎么会累?”,陈平心底的欲望又在逐渐坚硬。这不会是做梦吧?咬了下舌尖,很痛,应该不是梦。孙玉倒吓了跳,忙分腿下来,“这里不太方便,我们一起先去吃点夜宵。好吗?”说完,在陈平汗湿的胸膛上轻轻一吻。

这样的女人就是为了她死了也值得呵,陈平脑海里突跳起这么个古怪的念头。

车子在平稳地行驶中,陈平却紧紧搂着孙玉的腰,似乎他一放手,孙玉就会飞没了。孙玉在心底微微摇头,这可真是个孩子呵。不过,她还是相当享受陈平有力的怀抱。这令她想起多年以前的他。他还好吗?孙玉的神思随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色掉入了无边无际的回忆中。

彪炳千秋 无出其右

第十八章

那时她还是个刚出校门不久什么也不懂的女孩。她爱他,他是她的一切,虽然他已是人过中年。他是个奇才,短短几年,创造了近乎于神话的奇迹。跟着他在商海浮沉,她的每寸肌肤与思想都有着他粗糙的指纹。有时夜里醒来,在月光下,望着他那张在白日里决不会见着孩子般的笑容,她会情不自禁泪流满脸,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她想,他也是爱她的呵。虽然他并没在他最为风光的时候离弃那个与他放过牛种过田的结发之妻来与她签订一纸婚约。但这更让她对他敬重。她想她能等,就算是等不着,也是心甘情愿。他是个仔细精明的人,在公司他是个严谨的上司,而她则是个能干的下属,他与她的事掩藏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她以为自己的这一辈子就将是在这默默的等待中过去。直到有那么天,他略有些慌忙把几张存折交给她,并交待她迅速离开这座城市,隐姓埋名。她忽意识到事情发生了变化,哭着不肯离去,最后他给了她一巴掌,告诉她,她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她必须为他活下去,也为了她肚子里那才个把月他们的孩子,她含着眼泪离开了那儿,预感到不妙。旋后不久,他忽然死了,听说是心脏病发作,他所一手缔造的公司在一夜间也就迅速化为乌有。她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简单,她想去弄明白真相,可她不敢,他曾对她说过,在某种势力面前不管我们看起来多象个人样,其实还不如一群蚂蚁。他教了她很多,她明白自己最多也就能飞蛾扑火,何况那时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再后来,孩子难产死了。她独自在家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就象个疯子样。她对自己这个不能留祝蝴们共同孩子的身体充满厌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放纵堕落,无情地糟蹋自己。终于有一天,她擦开眼泪,来到现在这个没谁认得她的城市,用他留给她的钱,教给她的本事开始创业。她要为他做些什么,至少她应该证明自己没有白在他身边呆过。他的名字中有个“力”字,她给自己公司取的名字就叫三力,他会保佑她的。或许有那么天,当那种势力把他与她都遗忘得一干二净时,她能有足够的财富为他建牌塑像立传再在他家乡捐建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学堂。

一个弱女子赤手空拳打天下何其难呀。当每个男人抱着她时,她都会闭上眼幻想是他。也只有在与男人这最激烈的碰撞中,她才能触摸到已藏入灵魂深处的他的影子。孙玉看了看陈平,身边这个男孩很象他,就连做爱时的鲁莽也象。劲真大呀,孙玉不觉微笑起来。

我们所寻找的其实就是自己心灵里的影子。做爱做的事,也就是让这些影子能从幽深记忆里凸现出来的某种方式。

当陈平再次进入孙玉身体时,他心中已没有了面对父母时的烦闷。做爱,爱原来是可以做出来的呵。爱如潮水,把你我包围。

宁愿从床上一跃而起。昨晚睡得很好,神清气爽。不知道她睡的可好?想起了吴非,说来有趣,两人就那样手拉手走了整整一晚,就象多年相识的知交,坦然而自在。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宁愿微笑着拨通吴非的电话,“啊,我是宁愿。”

电话里面传来恍若小鸟在泛着春绿枝头鸣啾的笑声,“你好,我正刚与自己打赌,赌你五分钟内一定会打电话过来。”

宁愿也乐了,这个女孩真是太有趣了,“看样子我没有让你失望啊。不知道你的赌注是什么?可以问吗?”

“哦,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五分钟内打电话来,晚上我请你;若是你没打来,我就打电话给你,叫你再请我一次。”得了,说来说去还是一回事。宁愿真的很是开心,这个女孩不做作,不会象书本上的那些漂亮妹妹喜欢上某人,只会在哪天象是不经意间丢下块香喷喷的手绢,等着人家追上来。

“好的,晚上八点,泌园。对了,你在干什么?好象有音乐的声音呀。”

“我在跳健身操哩。呵,你早上不会去煅炼下身体?”

“难怪你的身材这么好。我起来得晚,多半也是下班后去打下羽毛球。”

“还这么老土呀,对了,你玩过室内攀岩吗?”

宁愿只也是听说过,却还真是没有玩过,“没有,要不,晚上我们就去。你多教教我行吗?”……

吴非放下电话。忽然忍俊不禁,自己哪天不是睡到太阳照屁股?今天好不容易勤快一次,就让他遇上了,也真巧。

昨夜回来,睡的可也真香,醒来后整个人都象是浸在清凉的水中,从头发梢到脚指甲,都是说不出的惬意。天还蒙蒙亮,就再也睡不着,也就第一次起个大早,拿出早就买了却一直未及折封的健美操cd,玩了起来。边跳边想起昨夜,两人具体说过些什么,不大记得了,但那种手握手的感觉可也真好,似乎比前二天与他在床上还要更深入骨髓,也更是舒服。想起自己文章中的某些男主人公,好象说的都是他呀。帅的,强壮的,也是温柔的……他似乎不仅挺有钱,还挺有学问,一身名牌不说,那优雅的举止却也不是暴发户能够学来。脸有些微红,还好一人在家,不会有谁看见。

第十九章

宁愿没有发现李璐的眼睛有些红肿。当李璐推开办公室的门,把与李老板签订好的协议交给他过目时,他也没注意到李璐憔悴的神情。

李璐没有说什么,默默转身出去。泪水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滴落,没有谁喜欢看到眼泪,再怎么苦涩的泪水,常也只能是独自吞咽。更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李璐把门掩上的那一刹那,望了眼宁愿,他的脸上正神采飞扬,心中隐隐有些痛。虽说谁也不可能完全留意到身边所发生的大小事情,这能理解,但总还是觉得甚为失望。李璐真的很希望宁愿此刻能把她轻拥入怀,不要抱很久,只要有一刻那也是好的呵。

昨夜李璐与男友大吵一顿。当那位能与她大讲上几个钟头存在为什么就是合理之辩证关系的书呆子爬上她身体后,她确是没有了一丁点兴致。或是这几天太累了些,也就随着他把自己的身体象片叶子般翻来翻去。没有一丝快意,干燥的心灵里又怎么会有爱欲流出?好不容易皱着眉挨到他弄完,浑身就似散了架,连根小指头都不愿抬起,只想早早睡去。可这个书呆子赚钱不行,床上花样却也不知从哪里忽然学来忒多,犹自不肯罢休,叫她去舔他那儿。李璐倦得都睁不开眼,哪还有心情干这个?伸手将他推开,他也就毫不客气硬按着李璐的脑袋往下压。无名火忽地就窜上来,李璐随口就骂了句,叫只母狗去舔吧。男友立马回敬,你不就是只母狗吗?睡意蓦地声就全没了,李璐一骨碌翻身坐起,这还是人说的话吗?望着身边男友,屈辱的泪水就象钢针般刺透心灵。自己与别的男人上床,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能多挣几个钱,早点买下套房子,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李璐也不知当时怎么有了这么大的劲,抡圆手对着这张因为欲火已略有些变形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男友摸摸脸,似乎有点奇怪有点不敢相信,但脸上火辣辣的痛是这样真实,傻了会,也就一个巴掌扇了回来。李璐却也真没想到他会还手,这就是自己爱过几年温文尔雅的男友?李璐懵了。男友翻身下床,穿好衣服,把门重重一关,离开了这间李璐租住的还没十五个平方大的房子,留下句轻飘飘的话,婊子。

婊子,李璐喃喃自语,这就是自命为文明传承者的男友嘴里冒出来的话?自己这久是有些忽略了他,但不是有着多年来所谓的爱情吗?爱情是什么?只也是种借口,自己骗自己的借口。李璐的脸惨白的就象张白纸。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咬紧嘴唇,血从嘴角泌了下来。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男友会骂她是母狗,是婊子。恶毒的咒骂鞭子样抽落。刹那间,就已经鲜血淋漓。就是因为一次欲望没有得到满足?还是因为其它什么?抑或是他从头到尾根本也就没爱过自己,只也是把自己当成件泄欲工具?昔日的温情都上哪了?或是他遇上什么麻烦不开心的事?……

披上衣服,李璐茫然地走出小屋。

城市很大,大得让人总也难在其中找到一个家。一眼望去,都是些潮湿黑色的花。不管是什么时候,城市里总有着人来人往。他们究竟是在忙着什么?

李璐眯起眼,仔细打量从身边经过的每个人,并耐心地寻找着他们的眸子。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会从那儿找到些什么。呆呆地望了许久,眼睛开始发涩。忽有个明悟,若再这样睁着,泪水怕马上就要滚落下来。所以又赶快闭上眼。过了好长一会,才重新慢慢睁开。

街灯的光从不远处,水一般泻下。影子便斜斜地躺在地上。很多人从上面匆匆踏过。他们没有停留更没有绕开脚步。重重的脚步声让他们看起来就象一只只受惊的兔子。李璐咧嘴微微笑了笑。影子正随着纷芸脚步声略有些变形扭曲。但却让心里有了种莫名其妙隐约的快慰。人不就是这样被别人踩来踩去的吗?又何必要这么难过?被人骂上二句又算得了什么?向着天空吐着唾沫的人,唾沫迟早会落回他脸上。用力吐出口气,把头摇摇,几络垂下的黑发便迅速地从眼睛边跳开。自己闭上眼是一回事,被别的东西遮住了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点茫茫然。上哪呢?到处都是路。笔直的曲折的宽广的狭窄的……。每条路上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这些故事让它们在此刻都显得甚为疲惫。但不管怎样,人总得往某条路上走去。老停在一个地方不动,很容易被他人当成是垃圾筒。甚至极有可能跑来只小狗,把你当成电线杆,在你身上搭起只脚愉快地撒尿。这个道理,应是简单。

默默地往前走。踩着自己的影子。踩着它,也就是跟随着它。李璐吃了一惊,抬头看看四周。远远近近每盏灯光都正在意味无穷地笑。它们为何要这样高深莫测?李璐的脑海里仍然回旋着那几句咒骂。奇怪的是那好象已经是与已无关。脸上还隐隐生痛,但心里只也是空。痛并不能说明什么,空反而让人都有些稀里糊涂,不知身置何处。难得糊涂,这话虽是有道理。但问题是也得有本钱去糊涂。许多的道理其实都似乎而非。真琢磨下去,多也会发现那不过是个文字游戏。

话又说回来。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一场游戏?似乎有首歌也叫一场游戏一场梦吧。李璐想了想,便轻轻地唱起来。柔软的歌声宛若把梳子慢慢梳理着心头的乱麻。脸上渐露出笑容。没有必要再与自己过意不去了。难过,多也是自虐。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

第二十章

李璐在个夜宵摊上坐下来。要了瓶啤酒,点了几份小菜。然后自斟自饮。身边的人群与声音就若无数个泡沫不断升起,再碎裂。这世界又有多少会是真实不变的?太阳出来时,不管是谁,都要成为那海面上的一堆泡沫。忽为那个蓝眼睛的外国人大感不值,又有多少人真正读懂了那个美人鱼的故事?

冰凉的液体默默地从胃里一点点渗入血液。眼睛仿佛也有了些许醉意。淡淡笑着,把酒从一个杯子里倒向另个杯子,然后又再倒回来。酒真的是样好东西。就算是再无聊,它也是心甘情愿陪着你,没有半句怨言。

没有谁来打扰或说是在你面前苦起一张脸。付了钱,便理所当然地要享受这些。可惜没有很多钱。忽想起男友说过的那些誓言。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再也忍不住扑哧下笑出声。说真的,人的誓言多象是狗在放屁。若把一个屁小心地藏在怀里,最后被臭晕的那当然只会是自己。这不能怪别人。

问摊主买了包烟,小心拆开,点燃一根。深深吸了口,李璐咳嗽起来。麻的,苦的,也是涩的……,但里面应该有着自己现在还不曾明白的一点东西,否则为何这世上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抽烟?李璐屏住呼吸,烟从嘴里钻了进去,象条蛇,然后在肺里转个圈,接着从鼻子里缓缓冒出来。抽烟原来一定也不难呀。几个蓝色圆圈正悠悠浮起,漂亮无比。得意地笑了笑,忽想起宁愿,他抽烟的样子真的是好看极了。

吸烟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某种感觉。人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应该也是这样。

李璐下意识地把烟头按向手臂。不痛,空气中有股淡淡好闻的烧焦味。然后,仔细凝视着手上这个黑色圆圆小小的伤口。就象欣赏某件工艺品。一些表皮正在迅速后退,一些眼泪样的东西正从里面慢慢泌出。人本身是否就是粒眼泪?脸微微有些烫,为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

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李璐慢慢地回想。但人真的很会变。是我变了还是男友变了?记得还是在学校刚毕业的那年,仿佛有个夜里,那玫瑰铺满了那个小小的房间,就象传说中满是香味的伊甸园。既然是伊甸园,当然也就会有亚当夏娃。亚当与夏娃在一块会做些什么?……但不管亚当夏娃做过什么,房间里的花总是在一天天变少。用尽各种法子,甚至从大老远地买来鲜奶,可它们却一点也不领情,根本就没有放慢枯萎的速度。终于有一天,它们全也没了。后来,房间里有了几束塑料花。再后来,就也是现在了。

日子过的真快。李璐恍恍惚惚地想着。就象这个城市,一眨眼,就变成堆砖头,再一眨眼,又变成几块水泥。自己在这虽是生活了这么多年,可感觉还是这么陌生。来来往往的人可也真多。看久了,就有点晕眩。有些哆嗦,摇摇晃晃地站起。买了单,再信步往前走去。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情与众不同。其实还不都是吃饭聊天上床?与众不同的只也是那份自以为是的感觉。有些自嘲。手臂隐隐约约传来针刺般的痛。暗自咬紧嘴唇。因为痛,所以能够清醒。而那所谓的爱却让人满嘴胡话,象是发了场高烧,至今仍也是头重脚轻。那是爱吗?爱是什么?有些怀疑。

风忽然嚎叫着扑来,无数鳞立高楼更激起它最原始的兽性,如只残忍噬血之兽,因为受伤更是狰狞。谁会是它的猎物?李璐的身影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然后就软软地瘫了下去。这世界会被什么撕成碎片?蜷曲在城市某堵黑色的墙壁下,影子也就躺在自己的身体下。没有眼泪。风真的很大。城市里没有地方会象青草尖样,能让露珠停歇。

在梦中熟睡。鞭子般愤怒的咒骂声正在头顶把玻璃敲得粉碎。无数碎片从空中跌落。

李璐露出笑靥,在梦中咯咯地笑起来。………

黑夜总会过去的,黎明也总会到来。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李璐惊醒过来。望了眼四周正喊着号子早起煅炼身体的人们以及他们看着自己时那诧异的视线,忽然觉得自己滑稽无比。何必呢?不就是这么回事。李璐找到个离自己最近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开始清醒过来。那么多年所谓的爱情就算是到此为止吧。还好,这并不晚,也算是又明白了点东西。公司里还有很多事,吃碗热气腾腾的早点,就上班去吧。

生活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你的难过与否而有什么改变。你在悲伤,同时也有人正觉得很快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悲伤而要求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与你一样。何况悲伤也不应该算得上是种坏事。

第二十一章

与希望白天不会结束,能这样一直工作下去的李璐相反,陈平做一会事便抬头看墙壁上的钟,那钟怎么走得这慢呀?都恨不得亲手去把那象老牛拉破车的时钟转上两圈。望了眼在窗外仍是白花花耀眼的阳光,陈平真的仍有些怀疑昨夜自己是不是做梦。梦会这样美吗?早上从孙玉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看着四周整洁干净漂亮的家具,再看看孙玉还在熟睡中的如花笑靥,真想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直到天荒地老,宇宙终结。是否爱上了身边这个女人?这问题本身应该说是愚蠢幼稚。爱会是这样刹那间的事吗?与自己相好多年的女友说分手就分手,连个消息也不再有。这种近乎于书本上说的一夜情又能够说明什么?但躺在这里,想起父母那间低矮的平房,感觉确实是有着天堂与地狱的区别。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安静,就连这女人的呼吸声也是这样轻柔歌声般动听。

孙玉很快就醒来了,就象个温柔的妻子迅速弄好早点,两人之间有种奇异的默契。早点很是美味可口。也许是昨夜运动量过大点,陈平有些狼吞虎咽,这倒逗得孙玉咯咯发笑。虽说弄得陈平有些红脸,但他确因此发现这个小有名气的女强人原来竟也有着小女孩子的一面。这令他也甚是开心。

陈平没有搭孙玉的车离开,他不想从车子里钻出来时让人看见,那会令他有点不自在。孙玉没说什么,也许她也有着顾虑。当陈平坐在巴士中,那股好闻的女人香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淡淡浮起在空气中。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吗?不时有人回头有意无意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美妙的女人真的会如香水般改变一个人的体味吗?

孙玉没有说晚上如何,但陈平觉得却也是不必多说。一个迷人的笑脸应是比千言万语更能说明点什么。自己下班后是要去买件好点的衣裳,这样看起来会精神抖擞点。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三分人才,七分打扮。自己原来为何就没注意到这点?

陈平的脸上一直挂有笑容,倒引得几个同事来打趣,陈平,这么高兴是捡着金元宝了?是捡着金元宝吗?心中有些恍惚。陈平没有发现脸上原常有着盈盈笑靥的同事李璐,今天只是一脸平静地俯在办公桌边不停地做事。说实话,就算是发现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问题与空间。若想冒昧地走进别人的心灵,不仅会不受欢迎而且还极有可能危险。再说,他们的的确确也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天色渐渐昏暗,拧一把就象是要滴下水来。屋子里只有因白日躁热仍还在上下不停飞扬细微的尘埃所发出嘈杂的声音。宁愿合上电脑,有些满意,今天做好的这个方案绝对一流。是否是因为认识吴非这个可人儿,才让自己灵泉似涌?想起可人儿,不禁又想起自己在网络成人社区与妹妹宁可这个可人儿之间的相互称呼,暗自好笑,网络的荒唐有时真让人哭笑不得。算了,以后不上那了,知道妹妹会在那个社区玩后,宁愿想,自己说什么也再厚不下脸皮在那儿与那些不知是男是女的mm们甜言蜜语,寻些开心。否则让妹妹见着了,又不知她会弄出什么鬼把戏来敲诈勒索自己了。妹妹也是的,整天没个正经。也不知她老板怎就敢用她?爸爸妈妈也从来不说说,什么时候是要回家看看。

宁愿苦笑着摇摇头,忽想起某本书上的话,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总也有着各自的不幸。自己这个家是幸福的吗?爸妈算得上是有钱人,但自懂事起,总也难得见他们在一起露出笑脸,自已很早就被送上寄宿学校,然后大学,再后来就是独自创业。要说亲,倒还是这个妹妹与自己感情更深点。自己这久没有回家,也不见谁打个电话来问问,麻将是妈妈的命根子,而所谓的事业倒成了爸爸很少回家的理由,其实他十有八九是与他众多的二奶三奶混去了。上次听说他去外面了,也不知是否回来了?

宁愿想了想拨通爸爸的手机。响了会儿,电话里传来个柔美的女声,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皱皱眉,宁愿站起身。看下表,都快七点了,还得去先洗个澡,八点钟,泌园。温暖的东西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泉水般咕咚咕咚似乎还会响。宁愿展颜微笑。推开办公室的门。大家都走了,宁愿的目光习惯性地在大厅里扫了圈。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某个角落随着淡淡夜色象片叶子般颤抖,而且伴随着细微几至不可闻低低的抽泣声。是李璐,她怎么了?宁愿一惊,快步走过去,“小璐,你怎么了?”

哭声刹那间就大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李璐扑入宁愿怀中,放声大哭。忍了一天一夜的眼泪终如溃堤之洪水,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座大山。泪水是这样肆无忌惮。那么多的委屈愤怒不解怨恨与些莫名其妙的感觉随着哭声一起流淌。宁愿有些慌,抱住李璐,轻拍着她的脊背,“小璐,别哭,别哭。”宁愿也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觉得与自己应是有点关系。问了,或是会哭得更凶,那可真会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哭声才渐渐小了些。不管是遇上多么难过悲哀之事,想来谁也无法就这么一直嚎啕痛哭。泪水总是会在某一刻流干。李璐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阿宁,今晚陪陪我好吗?”

宁愿有些傻眼,暗自叹气,早就提醒自己不要与员工有太密切的关系,这不,来了。望着李璐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宁愿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乖,小璐,阿宁会陪你的。”忽想起与吴非的约会,应该如何是好?还有一个钟头。对了,先把李璐带去自己家吧。看看能不能让她先睡会儿。

“小璐,上我家先吃点东西,好吗?”李璐顺从地点点头。

在街边买了些熟食与饮料,两人到了宁愿的家。

“小璐,吃点什么吗?”

李璐摇摇头,“阿宁,我真的吃不下。你能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李璐黑色的长发似乎有些枯燥,摸在手上没有往日的那种柔滑。她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上班时也不见她说起又不曾请假,这女孩可也真沉得住气。

“小璐,你先坐会,我去打个电话,好吗?”看样子,八点钟是赶不过去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扔下李璐不管啊。心里有些恍惚,宁愿走到房子外,拨通吴非的电话。

“吴非,我是宁愿。”

“宁愿,你好啊,这么激动呀。”电话里传来清脆的笑声。

“吴非,是这样的。”宁愿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失约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我这有点急事,可能一下子赶不过去,你看,晚点行吗?”

“哦。没关系。那我也不去了,就在家歇着吧。”电话里的声音虽是平静,但也能听得出点失望之情。宁愿又何尝不失望呢?

“我办完事,就上你那。明天是星期天,正好晚上可以玩个痛快,我带你去江边吹风去,你说好吗?”

吴非的声音开始高兴起来,“啊,真的吗?好,我就在家等你。”

吴非今天哪儿也没去,曼儿打了几个电话,邀自己去外玩,也给推掉了。玩确实让人开心,但玩多了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早上做完运动后冲了凉,然后就呆在房间里听音乐独自唱歌看书看电视,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又洗了个更加仔细的澡。自己应该是干干净净的吧。从头发梢到脚指甲,每个地方最后都用细腻柔和的泡沫冲洗过几次。吴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半点污垢,盈盈灯光下有种晶莹如玉的感觉。

去江边吹风?吴非笑起来,还真没去过呢。想来定也是浪漫得紧。呆在这个城市虽然已近两年,还只是玩蹦极时,去过那依山而建的公园,多也是蜷缩在一些面目可憎的水泥楼房里抚摸着自己都有些迟钝的感觉。每天过着差不多的日子,是会让人麻木。吴非朝镜里的自己吐吐舌头。不知如何,真的很是想念宁愿。似乎冥冥中正有个声音在对她说,别让她走了呀。人应该是命中注定。若不是因为去杜兴那发生了那么场不愉快的事,自己与宁愿说不定只也有那陌生时的一夕之缘,然后流星般擦肩而过。就算是再美的回忆,也只会是回忆,也要在某一时刻熄灭于漆黑的苍穹。我怎么想起这个来了?难道真喜欢上了他?加上那一夜,在一起也还没到二天呀?吴非打开电脑,噼哩拍拉,敲了起来。过去她多也是在看了些校旱后依葫芦画瓢,再添上点想象与憧憬,编织些故事。女人都爱做梦,若是很闲那就更爱做梦。在她所写过的校旱中,女主角多也是个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而男主角嘛,当然就是骑着白马披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搭救即将沉沦于火坑女主角的王子。吴非现在很想把自己对宁愿的感觉都敲入电脑。指尖敲击键盘所发出的清脆声音,让她感觉很舒服。好象正在与别一个自己说着话。

说来也好笑,吴非这台电脑除了用来打打字看看新闻以及上过几次聊天室,还真没派上过别的什么用处。自己也不懂,也没有多少心情去学,学东西更多的是为了赚钱,若不需要去考虑赚钱,那么它就应该是随心之事。

第二十三章

李璐终于沉沉睡去。她还是没有告诉宁愿她与男友之间的争吵,说了又有多大意思?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想再看见男友那张丑陋的脸,只是渴望能在宁愿怀里好好睡一会儿。有双肩膀让自己依靠,不管是能靠上多久,现在她有些满足。

点燃根烟,宁愿默默地凝视着熟睡中的女孩。就是在梦中,人也都要被其它东西打扰。李璐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泛出各种神情,让人真恨不得难走入她的梦里替她驱赶掉那些所有不开心的事。人睡着了,就多象个孩子,总是会不由自主蜷曲,也许谁也都想回到母亲的身体里呵。这个世上有太多让人疲倦的东西。

把烟摁灭,宁愿下了决心,也只有这样了。他在枕边给李璐留了张纸条,告诉她自己确是有些急事,或是明天才能回来,醒来后要记得吃点东西。李璐是个明白的女孩子,她应该能理解自己。宁愿总恍惚感觉吴非那正传来个声音在深情地呼唤着自己,有些可笑,但人就是这样可笑。何况宁愿从来就不喜欢失约。

出了门,宁愿在附近花店买了一大束花,是黄色的郁金香。也不知它能代表什么意思,那个卖花的小女孩子显然刚来不久,对此也不大熟悉。一开始送玫瑰合适吗?想了想,又挑了几枝鲜红的玫瑰插在其中。浓洌的花香在夜色里漾开,让人有些晕晕乎乎。宁愿并没有仔细去想这是否就是爱的感觉。这么多年过来,对爱,他总有点怀疑。有人说经过科学验定,爱只是些荷尔蒙的分泌;又有人说,爱只是些无法确定并不太真实可信的但能在刹那间让自己柔肠百转的一些莫明其妙的感觉。但不管是科学还是感觉,都常让人稀里糊涂。

宁愿敲响房门。门开了,一股比花香更令人陶醉的幽香飘过来。是香水味?还是女人的体香味?宁愿露出灿烂的笑靥,“啊,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熟悉的感觉又在吴非心里悄悄荡漾。

“没事的,进来坐。”吴非望着眼前这个忽然生动无比的男人脱口而出,“呵,你还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男人呢。”

“真的吗?啊,我太高兴了。”宁愿相信吴非说的话,一个人的真诚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这个女孩子与自己生意场上所结识的女人或说是所曾有过的女人截然不同,她好象非常渴望说真话,看起来很纯,但骨子里有着媚,这可真让人奇怪。

“来,送给你的。”宁愿把花递了过去。

花很漂亮,金黄色中有着几点鲜红。不是说没有过男人送花给吴非,但那些所有的花看起来都没有眼前这束干净迷人。是因为眼前这个仿佛认识了很久的男人吗?

“谢谢你。它好漂亮呀。你去帮我去厨房拿着瓶子倒点水,我们把它插起来,好吗?”

吴非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得这样顺口,她没发现自己刚说的是我们一词。

宁愿心中微微一动。呵,女孩子都喜欢花。或这也就是她们的一个梦吧。花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送花来的人应该才是这个梦的关键。

一切亲切而又自然。两人头碰头,把花插好,相视一笑。

“对了,你不是说带我去江边看风景的吗?”吴非还记得小时经常想方设法逃过奶奶的视线,跑到河边把脚浸入水里。那种感觉可也真好,水是清的,也是浊的,但它总也是在流动着的,就仿佛是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河边的风总很大,不停地从四面八方吹来,让人总以为自己象是飘起在风中。

“好啊,谁说不去?对了,你在玩电脑吗?”

吴非的脸闪过抹淡淡红晕,忙走过去,把电脑关上。他应该没有看见我刚才在电脑里写着些什么吧?“随便打些字玩,闲的发慌。”

“哦,打字玩?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你打的字?”宁愿好奇心更大了些,这个女孩是怎么个打字玩法?

“明天给你看吧。还这样傻兮兮地望着人家?”吴非嘟起小嘴。

她怎这么可爱呀?老天。宁愿心里低低地叫了声。

第二十四章

水从头顶流下,父母彼此的咒骂声似乎因此变得遥远。陈平匆匆地洗着,不敢多呆,呆久了,骂声怕会象只正瞪大眼在寻找着猎物的兀鹰很快就扑到自己头上来。水很贵的,多少多少钱一吨,每月交来的那些伙食费还不够买几斤肉,陈平算是怕了。自己的父母这么会精打细算,可为何不见发财更不见那家财务公司请去当顾问?哥哥陈峰回来了,未来的嫂子却没有来。陈平隐约听见哥哥正哭丧着脸与父母讨论着结婚之事宜,说是今年国庆节前再凑不足钱,那女人就要说拜拜了。

有些看不起哥哥,不就是个女人吗?用得着这样?三条腿的女人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臭了街。这世界上有五十多亿人,一半男,一半女,男的想娶老婆,女的又何尝不想嫁老公?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脸拉得再长,怕也是无济于事。陈平望着小小脏不拉叽到处泛着绿毛的淋浴间,想起孙玉。同在个地球上,为何差距就这么大?

离开家,与哥打了下招呼,穿好新买来的衣服。陈平逃也似的奔出家门。不是所有的家都会让人觉得温暖。陈平想哥哥与爸妈怕也都有同样的感觉吧。爸爸是个老师,按理说举案齐眉这个成语应该是明白得很,也不知他在教学生们时心里会想些什么。也许人就是喜欢把家当做个可以乱发脾气随便扔垃圾的地方。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也没穷到完全没有饭吃的地步,为何就不能安宁些?人家坐车我戴笠,相逢只是一长揖。

路边有个花店,陈平犹豫着还是迈了进去。口袋里的钱不是很多,他选了一枝血红的玫瑰。玫瑰象征着爱情,据说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采花之人总易被上面的刺弄出血来。

陈平也并不清楚自己对孙玉是否就能说得上爱情,说那个,很可笑。他确实也买不起其它更为贵重的礼物,而花应该是属于种送得出手又能讨女人喜欢的东西吧?

夜好象刹那间就来了,但暑气还是热腾腾地冒着,很闷,没有风,整个天地间就象个硕大无比的蒸笼。汗水跳了出来,陈平挤上辆往孙玉办公室方向去的大巴,手上小心地拿着这朵花,并仔细地凝视着它。

孙玉的车子还在,办公室里的灯光也还是亮着的。陈平心中长吁口气,还好她在,否则只能是上她家门口等。 陈平并没有打电话告诉孙玉说自己晚上会来,早上孙玉那些动人的笑容清风般拂过心田,她应该是在等着自己。笑容滑上嘴角,脚步放得很轻很柔,梦总是象片白帆悄无声息滑入夜里。玫瑰花捧起在胸前。陈平想象着孙玉打开门时的那份惊喜。

陈平在办公室门外站住,刚想伸手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压低嗓音的说话声。是孙玉还有个男人。心嘭地声跳将起来,陈平竖起耳朵。

“王老板,不要好吗?今天我来了那个,有些不太方便。”

“啊,那不更好,见红见喜,也更滑溜。我说孙玉,今天你怎么横鼻子竖眼了?货虽是要了你的,可别忘了钱还是得等我签字呀。”

“王老板,那是那是,我还会不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今天真的是来了那个,改天我一定让你舒服,好吗?算我求你了。”

“哈,孙玉,若不说你来了那玩艺,改天那也无妨。嘿,你真不知我就喜欢那个调调?这叫可遇不可求,是好兆头。”……然后是椅子倒掉的噼碰声,衣服撕破时的裂帛声,以及孙玉因为惊慌所发出短促的不要声。

听到这,陈平的头嗡地声响了,还有这样的畜生?一咬牙,侧过身,对着门撞过去。门没锁死,竟然是虚掩的。陈平一个趔趄,差点扑了个啃嘴泥,手中的玫瑰掉落于地。

屋子里的两人显然被这巨大的撞门声都有点吓呆了。好一会儿,那个正把孙玉摁倒在办公桌上的男人才慢慢抬起头。这是个秃顶中年人,肥头大耳,一脸福相,嘴唇开始哆嗦,有些结巴,“你是谁?想干什么?”

陈平哪有闲情理会,站直身,冲上前,一把就将他从孙玉身上掀开。这个男人可真象条猪般重。“玉姐,你没事吧?”陈平并没有发现孙玉在看见自己后微微皱了下眉。孙玉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脸对这个秃顶男人说道,“王老板,真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这是我手下的一个员工,他还不大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孙玉边说着话,边从办公桌上下来,迅速地理好衣服,“陈平,你出去,我与王老板有要紧事谈。”

这下轮陈平傻眼了,有要紧事谈?血涌上来,脸在刹那间比个煮熟的虾米还要可怕些,手情不自禁握成拳头。那男人本刚想说什么,看着陈平这个样子,嗫嚅着嘴唇还真不敢说话了。孙玉有些恼火,这孩子想干什么?话音也有些不客气了,“陈平,你出去,听见了吗?”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整整一天的女人?陈平有些不敢置信,嘴里怎这么苦啊?双手慢慢放下松开。“出去啊。”仍然是孙玉尖锐鞭子般让人觉得很痛的声音。

陈平低下头静静地走出去。血红的玫瑰已不知是被谁踩成粉碎。

第二十五章

天可真黑呀。陈平在孙玉公司某个漆黑的角落抱膝坐下。他有些走不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还有些想不明白。没有星星或是月亮,只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远处浮起的霓虹就象绝对不会是真实的梦境。谁是在梦里?谁又是在梦外?一些液体从眼眶深处滚出,滑过脸庞,落于舌尖,很苦很涩。人是什么?真是种奇怪的动物。为何会有眼泪?眼泪又是多么奢侈可笑。

幸福总是苦痛之根源。若这个世上真没有幸福这个玩艺了,我们还会觉得苦,觉得痛吗?所有我们现在以为的痛苦呵在那个时候成为我们最为平常的生存状态后,我们还会觉得那是苦痛吗?应该是不会。任何东西一旦成为习惯,也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这世上总也有着自以为是的幸福,我们总是不想不敢也不肯告诉自己,其实我们只是些死灰样的冰凉的东西。我们以为自己是万物之灵长,我们却不知道自己只是生命汪洋中微不足道的某一样。幸福是什么?你以为什么是什么就是吧。苦痛是什么?苦痛呵,就是不管你以为自己幸福与否,它都会在后面冷冷发笑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一直呆呆地望着黑色中的某一处。黑色中有着种难以言喻不愿再去想些什么,那很麻烦而且令人头痛最后还是不清楚个之所以然。那个臃肿肥壮男人的身影从门里出来,上了辆车,很快就开走了。不多时,门里又走出个婀娜身影。陈平的心猛地抽搐了下,怎么还这样痛?他默默地看着。

人呵,真的是命中注定。两个人影忽然不知从何处蹦出来,一前一后抱祝猴玉。低低的声音在响,“别动,打劫!。”陈平没有站起来,黑色人影那似乎正有样闪亮的东西一晃,有些诧异,这么深的夜色里会有什么东西会闪光呢?陈平又听见黑色人影在说,“这马子nǎi子蛮大的,哥们,拖到那边弄一下,憋了这么久,解解馋。”陈平还是没有站起来,看着那两个黑色人影一个抬头一个捧脚,把孙玉扛了起来,忽然觉得这真是可笑之极,比看戏还象是看戏。孙玉的身体在两个人影间奇异地扭动。可能一下没捂紧嘴,陈平终于听见从孙玉嘴里迸出半截的喊声“救命……!”

没有再去想些什么,身体似乎已不受控制。陈平从地上蹦起,飞奔过去,一拳挥出。然后他感觉到一种冰凉的东西正刺入自己柔软的腹腔,渐渐那儿变得火热。清凉的也就是火热的?血流在地上会成为玫瑰吗?意识慢慢模糊,仿佛又回到出生时那一片混沌中。那就是我们来也终须往的地方呵。陈平微笑起来。他没有听见孙玉那嚎啕都有些变形的哭音。

江风猎猎吹动,似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宁愿忽想起李白那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者多烦忧。有些好笑,怎么会想起这个?一路上与吴非牵手而来,却也是说不出的快乐。难道是因为这略带有城市腥味的江风?灯光从大桥上投下,斑驳错落,隐约有种浑不似在人间的感觉。桥很长,沉默在搭在江岸两头,滔滔江水在桥下浩浩荡荡。一个是流动,一个是凝固。

吴非举起双手,转了个圈。“啊,真好,人都要被这风洗得干干净净。真想跳入这风中打个滚。”

“吴非,你还会作诗呀。呵呵。在风中打滚,这主意不赖。只是怕不知会被这风吹去哪里,可不要最后扑通声掉大泥坑,那就不好玩了。”

吴非撇撇嘴,“才不会呢。好风吹我上九天,说不定我的白马王子就在那等着我。”

宁愿有些乐了,想起不久前看过的大话西游,是否每个女孩子都会幻想有个脚踏五彩毫云身披金色盔甲的孙大圣来对自己说——‘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这话怎么看怎么肉麻,可偏偏还成了所谓的经典。自己曾在网上某聊天室看过满屏幕这份爱的宣言,也真是想不通,或许现在本来就是个把肉麻当有趣的社会吧。自己是有过不少女人,但好象也没对谁说过这三个字。虽然自己也并不真正明白爱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性只也是性。又有多少人把超短裙得意洋洋地举起,以为那就是爱情的旗帜?人是动物,便也就有着性;人是种会思考的动物,所以也就有爱,是这样的么?

宁愿对自己摇摇头,都想哪去了?也许要怪的只是这能把身体都快给吹没了的江风。

“吴非,你的白马王子长什么样呀?”

吴非瞟了眼宁愿,是这样的吗?眼珠转了下,拖长声,开始念道,“黑眼睛,不准是蓝眼睛,那个好吓人;耳朵要有两只但不能是招风耳;鼻子要挺,不可以是鹰钩鼻……。”吴非说到哪,宁愿的手就在自己脸上摸到那。两人终于哈哈大笑。

第二十六章

天色渐渐亮起,李璐睁开眼。有些惊慌,不见宁愿,他上哪了?往床底下看了看,似乎那也能藏下个大活人,还是没有,茫然坐起,她发现枕边宁愿留下的纸条。脑海里一片空白,起身慢慢把衣服穿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今天是星期天,上哪才好呢?这是个问题,人活着就是个大大的问题。

房间很大,里面的东西都整齐有致,可以看得出主人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但不管这里有多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李璐想着,走了出去,把房门轻轻合上。再好的东西,若不是自己的,看久了,心里也是难过。李璐并不清楚自己能上哪儿去,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花开了,然后又往地下掉,它又会有什么目的可言吗?

空气有些清新,也许尘土都刚在黑夜落尽。城市中没有鸟的鸣声。几个提着鸟笼的白发老头正弯腰驼背在街道上走着。那些鸟在笼子里呆呆地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人的脊梁到了某个时候总是会弯曲着向下。一个牙齿都快掉没了的老头颤危危地拦往李璐,问往市医院的路是怎么走。李璐听了几次才有些明白过来,这老头是去看病的。在他耳边大声地喊了会,并比划了量久,老头才含含糊糊千恩万谢地走了。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听清楚。他的儿女们都上哪呢?李璐默默地看着老头离去的身影。也许这是个孤寡老人,也许他的孩子们都正各有着事不在他身边。也许还有很多,但也都仅仅只是也许。其实人来到或者离开这世上时,也都是孤伶伶。那么呆在这个世上又怎么不会是孤伶伶?有些明白前不久曾听过的一首歌为何取名叫做陌生人的原因。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璐忽然诧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个租住的十五个平方米大的家。傻傻地望了会,没再想什么,掏出锁匙。门没锁?昨夜自己出来时忘了关门?李璐推开房门。再小的家也是自己的窝呵。她真的好想再闭上眼睡一觉。睡着了,真的就可以看不见许多。

李璐看见自己的男友正拿着本书歪躺在床上。

嘴唇哆嗦起来?他怎么还在?对了,他也有着房门的锁匙。眼前似乎有些星星在跳舞,李璐想大喊几声,可从嗓子眼飘出的声音却还是苍白无力,“出去!”

男友抬起头,却象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从床上下来,“小璐,你上哪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对了,这是我给你买的早点。你吃过了吗?”

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前夜是自己做梦?头怎么这么晕呀。李璐扶住门框,“我说,你给我滚出去!”

男友的脸色没有一丝愤怒,仍然是笑容可掬,“小璐,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我说你呀,昨天上哪了?也不打声招呼。这是我给你带来的玫瑰,喜欢吗?”

花很鲜艳,上面还是些水珠,是花的眼泪吗?李璐在喊完了这两声,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已渐耗尽,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男友忙伸手把李璐扶住,声音更加温柔了,“你没什么事吧?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自己前夜真的只是做梦?李璐在床边慢慢坐下,屋子里的一切是这样熟悉,时钟正在墙壁滴滴嗒嗒响着,似乎这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男友的手搂了过来,嘴唇火热,“小璐,我真的很想你,今年国庆我们结婚吧。”结婚?李璐真的有些糊涂了,自己对他也说过几次,说是先将就着,可他总是推说条件还不成熟。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男友的呢喃更轻了,李璐的身子也变得越来越软。可怜的女人呵总也会被一些轻飘飘的许诺弄得晕头转向。眼睛里流出来的水,我们把它唤作眼泪;而从身子里面流出来的水可否是另种意义上的眼泪?李璐没有挣扎,合上眼睑,一朵白云正从天边飘来,仿佛伸伸手就可把它轻拥入怀。

良久,终于恢复平静,汗水涸湿了大片床单。真的要结婚?李璐有些恍惚,要不要先去买个结婚戒指?买哪种好呢?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转,好是好,可差不多克拉的那种怕也要万把元,确也是买不起。黄金的太土,铂金的呢?听说那东西现在贬值的也相当快,不大保险。到底买哪种好呢?

男友的声音悠悠响起,“小璐,帮我一个忙,好吗?”

李璐含糊地应了声,婚纱那定是要去穿的,现在可真贵,随便套结婚照就要好几千块。

“小璐,系里新成立一个教研室。昨天系主任对我暗示,我可能有些希望。你高兴吗?”

李璐点点头,“啊,高兴。”仍在想着应该上哪去照婚纱相的事。

“小璐”,男友的手又搂过来,犹豫着还是开了口,“小璐,你帮我去陪陪系主任,好吗?”

他说什么?李璐有些莫名其妙,扭过脸,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许久,男友咬咬嘴唇,又再重复了一次,“帮我去陪下他,我就能坐上那个位置。前途无量。你会是未来的校长夫人了。”

一个声音正从自己身体里缓缓飘出,它好象也是疲倦至极,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李璐的眼神有些呆滞,“街上那么多妓女,你找她们去吧。”

男友有些兴奋,她没有一口拒绝?口气似有商量的余地。“不行啊,还记得你上次来学校找我吗?在餐厅与你撞了个满怀的那个瘦高老头吗?他后来对我提起你都好几次了,说你很象他那过世得早的女儿。人家有名有钱,怎么会愿去找妓女呢?何况,也不说就一定得做那事,那么大一把年纪就是想弄怕也是没那力气,你说是吗?好小璐,算我求你了。”

李璐没有说话。灵魂从身体里浮起。没有眼泪,只也是疲倦。

她看见在间小小屋子里一张小小的床上,一对男女正肩靠肩,头碰头,好象很是恩爱。

第二十七章

陈平醒过来的时候,孙玉已俯在病床边的小方桌上睡着了。脸色憔悴的象片失去水份的叶子,眼睛略有点肿。陈平忽发现她的眼角竟有着些许细细皱纹,这让她看起来似是有点衰老。女人之所以化妆,也许就是要掩盖这些真实的东西吧。口很渴,嘴唇似乎已经裂开。陈平往四周看了眼,这是个单人病房,窗外几株灰蒙蒙的树正在阳光中沉默。它们可以从大地中吮吸甘泉,而人又应该上哪儿才能找到可滋润心灵的泉水。陈平挣扎几下,想坐起来,肚腹周围立刻传来股火燎般的疼痛。是疼痛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陈平啊地声叫了出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孙玉抬起头,原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竟有了几丝血色。

“不要动,刚做完手术,会把线口又拉开的。”话音有些急躁。孙玉站起身,扶住陈平。“你现在还喝不得水,忍着点。吃点水果吧。我喂你。”说着话,转身拿起个罐头,在瓶底一拍,再握住瓶盖用力一扭。劲可能是用得过大,几滴血珠从指尖跳出,陈平又啊了声,“玉姐你没事吧。”孙玉把手指噙入嘴里,笑笑,“没事。”两人一时无话。

水果真甜。陈平的身子歪在孙玉怀里。女人的身体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柔软无比。

“现在几点钟了?”陈平咽下口水果。

“十一点,快中午了,昨晚上你差点没把我吓死,流了好多血,还好老天保佑,没伤到要害。我已经打电话报了案。对了,你家里人怎么联系,要不要打电话叫他们来?你们公司宁经理手机也不知为何关了,老是没有接。”

陈平苦笑起来,与爸妈说?那自己还有得安宁?“玉姐,借你的手机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手机很是精致小巧,上面有个正伸着懒腰的卡通男孩。是否每个人都有着孩子的一面?在这些细微之处应该更能窥见别人的心灵。电话接通了。是妈妈那象锯子般来回拉动的声音。陈平微皱起眉。“妈,单位上派我出差,可能要十天半月才回来。”

“哦,快去快回。对了,你怎么不回家拿点换洗衣服去?又要买新的?赚几个钱不容易,别大手大脚,你……”,陈平没有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妈,放心,这次单位上有报销,好了,就这样。”挂断电话,想了想,陈平拨通宁愿的手机,又是那个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陈平把手机递回去,“玉姐,麻烦你等下与宁经理说声,就说我家里有事,要请个长假,行吗?你去说,他肯定会答应。玉姐,不要把我住院的事对别人说,好吗?对了,医药费我出院后,一定会还给你。玉姐,你相信我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孙玉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吗?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没有自己原来那个已死去的他1%精明。这也是,虽然长得有些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说算是同一个人,也是会变的呵。自己这么多年来忙忙碌碌,又改变了多少?却也不是原来的自己所能想象。

“小平。”孙玉换了个称呼,也许这个称呼能让自己心里更好过点,“没事的,我会打电话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还有,钱的事情不要再提,玉姐还会没这点钱?小平,昨夜真对不起,希望你不要生气。玉姐有难处,能体谅玉姐吗?”

陈平埋下头,不想让孙玉见着自己眼睛里正闪动着的泪光,他又何尝不觉得委屈?她叫我小平?好象很小的时候,爸妈也是这样叫自己,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了。

宁愿缓缓睁开眼,洁白的天花板对他露出笑脸。昨夜从江边回来,两人就很自然地相拥上床,但奇怪的是,他与吴非并没有做那事。不是说不想,而且是很想,但两人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克制自己,这种克制反而有着种妙不可言的愉悦感。就这样相拥在床上,让黑色长发与灼热的心跳在分分秒秒流逝的时间之河中,感受着一切。又象是孩子的手指滑过母亲的脸庞,那些微妙的颤抖花儿般在两个年青身体之间悄悄盛开。房间里有着难以言语的香,宁愿仔细地打量。那一大捧郁金香中的几枝玫瑰正在梳妆台边开放。

忽想起一首诗,不记得是在哪儿看的,当时也没故意去记,此刻却清晰无比一字一字从眼前流过,这确是有点不可思议,“八镜台旁鸟飞翔,山色葱郁春意唱。晨霭拂动无数香,苍穹此刻悠然晃。阳光吹来心微痒,少年神采要张扬。为汝仔细慢梳妆,更添女儿俏模样。深情几许绕柔肠,相思百转风轻响。一点红唇任君尝,万事烦嚣皆可忘。今日仿佛是天堂,水流温柔正东往。美人眼眸似张网,问声如何能抵挡?”

吴非懒懒地伸着腰,“啊,你醒了?”

很多人早上醒来时嘴里的那味道却是不敢恭维,某些美女一觉醒来,嘴里就象含了根大蒜。听说这是因为人要在夜里呼出白日里的那些浊气。为何她却吐气如兰?水做的女儿,清清爽爽。

宁愿在吴非脸上轻轻一拍,“懒虫,看看都快中午十二点了,还不快起来?”

吴非横了他一眼,“你也还不是刚醒?说人家,羞也不羞?呀,这可是我几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天蓝蓝,海蓝蓝,啦啦啦。”

宁愿微笑起来,记忆里,自己却也是昨夜睡得最香,就象是踏入块纯净的天空,蓝天白云青草,红花绿叶小鸟。

“走吧,去吃点东西。早饭也没吃,都有些饿了。”说着话,宁愿的肚子咕地一声响。

吴非掩嘴偷笑,“这么贪吃?”

“我又没吃你。”宁愿去挠吴非的胳肢窝,两人乐成一团。

第二十八章

天气很热,但心情很好。两人在家快餐店里坐下。正是吃饭的时候,人很多。

“你坐会,我去端来,对了,你要点什么?”

“好的,你吃啥,我就吃啥。不过,若是你有心,就看看你是否猜得准我的口味?”吴非耸耸鼻,吐吐舌头。

这可真是考验男人的难题。还好,快餐店里有种样菜,否则那些稀奇古怪的菜名也准得让人摔上一个大跟斗。

好不容易总算是选好几份清爽的菜肴与小吃,叫服务生等会端来。宁愿往吴非那边看了看,那张位置上忽然又多了一男一女。男人的身影有些眼熟悉啊。宁愿没想什么。吴非正在兴高采烈地与其中那个穿黑色吊裙的女孩子说着话。声音有些大,两人似乎开着什么玩笑。摇摇头,三个女人一台戏,还好,算是缺了一个。宁愿慢慢走过去,拍拍吴非的肩膀,对着那黑衣女人露出微笑,刚想坐下,他看见了黑衣女人身边那个男人的脸,心里一惊,脱口而出,“爸。”

那男人本一直在眼望窗外,听到宁愿这声喊,身体一颤,回过脸,“愿儿?”

是爸爸,怪不得刚才那么眼熟,宁愿好气又好笑,随便又溜了眼那黑衣女人,女人很漂亮,想来又是他的金丝鸟吧。“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父的脸很快就恢复平静,老子在儿子面前总有着天生的威严吧,“才下飞机。就随便来这吃点东西。”这话却也是说的轻飘飘。宁愿暗自有些恼怒,才下飞机就找女人,也不回家看看妈?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何必呢?说了还不是没用?妈也是的,整天就晓得打麻将,爸在外面这样胡作非为,也不管管?

气氛有些僵硬。宁父微皱了下眉,“愿儿,你边吃吧。我过去下,对了,我回来的事,你不要对你妈说。”说着话,在餐台上轻轻拍了下,“小曼,走吧。”

黑衣女人似乎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但听到宁父的声音,赶紧站起,对吴非摇摇手,“非儿,我过去了,下次再聊。”

“他是你爸?”吴非一直不敢吭声,等那二人都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宁愿苦笑一声,“是啊,亲生老爸,若假包换。”

吴非没言语了,曼儿的那个他会是宁愿的爸爸?那不就有可能会是自己未来的公公?自己以后在曼儿面前不就无缘无故矮上一截?这可真是滑稽。

想起曼儿原来口没遮拦地与自己说过他在床上如何如何,脸不由自主悄悄热起来。

吃过饭,两人走出餐厅。仍然是耀明的阳光,这世界真热。“上哪呢?”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征询宁愿的意见,吴非喃喃说道。也是,不管是谁,在某一刻,也会不知道自己应该或者说是可以上哪。

“啊,非儿,你上次不是说过什么室内攀岩吗?带我去见识下。也顺便看看你这位女侠的飒飒英姿,如何?”

吴非撇撇嘴,“就这样去,西装革履?我在那儿有个储衣柜,哈,那是不怕。?”

“你是那的长客?”

“是呀,是会员。”

宁愿有些吃惊,听说现在此类俱乐部会员证都价值不菲,非儿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有钱?刚爸爸身边那黑衣娇媚女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动,眉头微微一皱,非儿看起来与那女人甚是熟稔,不成,她也是……?虽说这对吴非而言并无可非议,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如何生存方式的权利。可以不喜欢她的生存方式,但一定得理解她的这种权利。只是,能供得起女人那类会员证的主,怕也是这个城市里的头面人物,若是因此惹上麻烦,这可不好。

吴非把手伸出,在宁愿手背上轻轻一碰。心里又是一阵荡漾,没想什么,宁愿握紧吴非的小手,这手真凉,就这么握着,心里就恍惚饮下大杯雪碧,晶晶亮,透心凉。

“阿宁,我去前面帮你买套运动衣。算是答谢你昨夜那些好看又好闻的花吧。”

“啊,看样子这生意做得划算,一束花,一套运动衣。”宁愿嘿嘿笑着。吴非白了她一眼。这大概就是媚眼如飞吧。宁愿把吴非的手握紧。对了,她与李璐一样称呼我叫阿宁?李璐醒了吗?都快中午了,为何不见她打个电话过来?忽想起昨夜在江边已把手机给关了,赶紧拿出来,拨通家里的电话,对吴非笑笑,“我打个电话。”电话没人接,她上哪儿了?隐约觉得可能做错了什么,连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自己都没弄清楚,就那样离开,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商场离餐厅不远,转个弯就是。两人在热哄哄的街道上手牵着手。这可真的有点象孩子们谈恋爱,但在路人略有些诧异的目光中,吴非把宁愿的手握得更紧了。身边走过对也是手牵手,大约十七八岁正头碰头喁喁私语的男女。宁愿与吴非相视一笑,两人都感觉是回到了少年纯真时代。

第二十九章

商场大门边围有一大群人。一个尖锐的女声正在人群中呼天抢地。“天杀的强盗啊,这还让不让人活啊?”宁愿从小就不喜欢扎人堆,望了眼吴非。吴非没说什么,但眼里分明甚是好奇。女人可真是个好奇的动物,要知道好奇心可常会害死人不赔命。宁愿在心里叹口气,拉着吴非挤进人群。

一个衣衫洗得都有点发白,脸色却是偏黑的女人正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老天没眼,老天爷瞎眼啊。”……二个穿商场保安制服的人正用脚尖不耐烦地踢着女人,嘴里骂骂咧咧,“疯婆子,要嚎,上一边嚎去, 你也得讲讲道理,又不是我们抢你的钱,你这样拦着门口,这生意还怎么做?”

从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宁愿和吴非这才明白,这女人刚从商店路过时被两个半大不小的楞头青把包抢了去。包里有几百元钱,是她用来给女儿看病的钱。宁愿皱起眉头,这样的事太多了。听说也有人用这种方式行骗,但不管是真是假,这种尖锐的声音让他有着本能上的反感。他拉了拉吴非的手,示意离开。

女人的嗓子已经嘶哑,断断续续的哭音锯子般在空气中来回拉动。一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衣衫褴褛的男人忽不知从那冒出来,一把扯起女人,“死婆娘,还嚎个屁,丢人现眼,走!”那女人见着他声音都象是要碎裂,“追上了吗?钱拿回来了吗?”

几根青筋在男人额头跳动,一些白色泡沫从他嘴边泛上,“追得上个屁!没钱就不要去看了。吃饭都没钱,还生什么鸟病,穷人家生得起病吗?死了也好,免得活受罪!”

女人的哭声又大起来,这回哭的好象是那个不在身边的女儿。那男人似乎正气晕了头,见女人犹自不肯离开,猛地就个巴掌扇过去,女人扑地声摔倒在地,黝黑的脸上迅速浮起个巴掌印。人群哄地声往后退了几步,有几人拉住了男人又高高抡起的手臂,“有句好好说,打老婆有什么用啊?”

吴非轻轻挣脱宁愿的手,打开包,看了看,从里面拿出五百元钱,弯下腰,把钱递到女人手上,“大姐,给你女儿看病。穷人家的孩子也要看病。”说完,低下头,拉着宁愿匆匆挤出人群,不知为何两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人群骚动了下,忽然静极了。接着又有人弯腰把钱放下,一张两张……,每一个放下钱的人都如吴非般匆匆离开。他们似乎都不想让别人看清自己。不管这是个真实的悲哀抑或只是个精彩的双簧,也不管所放下的钱是多是少,留下了这份心意,也就够了。

不一会儿,这里只剩下手仍举起在半空中的男人,身上堆满花花绿绿钞票的女人,以及那几个瞠目结舌的保安。

灼热的风仍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跑来跑去。

宁愿与吴非肩并肩走上商场二楼。两人都没有说话,脚步有些重。那声清脆的巴掌似乎扇进了自己的心灵。空凋正在开放,里面与外面象是两个世界。中午商场人不多,很安静,几个服务员正懒洋洋或坐或立或翻看着报纸,她们似乎都没有听见门外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也许她们是听见了,但她们不能擅离岗位;也许这样的事她们见得更多了,也就无动于衷。吴非随手拿起件衣服,又放下。

“阿宁,你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

宁愿摇摇头,又点点头。认识她也就才三天,自己对她清楚多少?她来自哪里,做什么?以什么为生?都是一无所知。可感觉却好象认识了千年万年。宁愿没说什么,他知道吴非还会继续往下说去。他也真的很想听听吴非嘴里的自己是个啥样的人。

吴非眼眸里闪过几抹忧伤,“我与奶奶一起长大。有一次,得了重病,没钱治。奶奶就挨家挨门去磕头,又把她从娘家带来的戒指手镯都卖了,我才活了下来。”

“你奶奶还在吗?”

“她过世都好多年了。”

两人又沉默下来。

“阿宁,你一定会奇怪我为何没说爸爸与妈妈吧?在餐厅我也猜得出你爸妈的情形。可就那也叫我羡慕,毕竟还是个完整的家。你说是吗?”

宁愿点点头,心有些痛,她是个孤儿?难怪她眉宇有间淡淡的冷漠。

“阿宁,你也一定会奇怪我靠什么为生吧?我爸后来从海外回来找到我,留了点钱给我后,也就过世了。我妈就不知道是上哪了。长这么大,说来你也会不信,我还真没见过爸爸妈妈。他们连张相片都没留给我。”

你爸给你留下的那点钱就够你这样花用?连张相片也没见过?他连钱都会记得留给你,相片就不会留下一张?宁愿有些奇怪,是有点不敢相信,但也没有问出口。直觉里,吴非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不说这个了,阿宁,这套行吗?不过,先声明下,我钱包里没钱了,你得帮我先付下,我明天再还给你,好吗?”

“傻孩子,说这话。”宁愿轻轻拍着吴非的手背,不知为何,她一举手一投足,总是能激起自己心中万般爱怜。五百元钱随随便便就送给陌生人,可也真够大方。也不知道她有多少个五百元钱来这样送。

吴非的眼光确是不错,换上这套运动服后,宁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西装革履的东西常让人累得慌。

第三十章

在餐厅遇上儿子宁愿后,宁父的头都大了几圈。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可这样面对面地遇上,却也是象咽下只苍蝇。把曼儿送回自己买的金丝笼里,便匆匆告辞。倒是那曼儿死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好象有着千般不依万般不舍,弄得自己差点就要失声笑起来。人本来就是在演戏,曼儿是个怎样的女人,他很清楚。说不定等会转个身就又去找别的男人,那也有可能。眼不见为净吧。这具喷香的肉体象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旋涡,总令自己迷恋不已欲罢难休。宁父在曼儿的臀部用力拍了下,掏出二千元递过去,曼儿没说什么,只是嘟起红艳艳的嘴唇,象是有点嫌钱少了。宁父哈哈一笑,晚上再给你吧,现在身上就这多。我得回家去看看。曼儿这才接下,在宁父的脸上用力一吻,倒慌得宁父用手忙擦个不停。带个女人的唇印回家,这可是说不过去。

楼下客厅那桌麻将是随时都在的,宁母正拿起张牌用力往桌上地拍,“哈,最后个二筒也摸上来了,单调,自摸,清一色,翻三番。”

宁父没有作声,正欲上楼,另几个眼尖的女人已经叫了出来,“宁老板回来了?”

宁母的视线这才从牌桌上转向宁父,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又转回到那几个女人身上,

“来,继续。”

宁可不在家,独自在房间里坐了会,宁父想了想拨通儿子宁愿的电话。

“愿儿,晚上一起去吃饭?好好聊聊。我现正在家,对了,你妹妹上哪去了?叫她一起来吧。哦,对了,你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也叫过来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象是有点犹豫,宁愿似乎正在某人商量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爸,好的。对了,去哪里?”

“丽晶酒楼吧,记得准时。”

宁父放下电话。儿女们大了就不由得爹妈说话了。抬起头,雪白的墙壁上正有张全家福。宁父捧着宁愿,宁母抱着宁可,脸上的笑容甚至是灿烂。背影是一望无垠的蔚蓝天穹。

那是什么时候照的?

宁愿放下电话,“吴非,谢谢你。否则我也真不知如何答复爸爸。”

“只是去吃餐饭,又没有什么大不了,还可顺便见见你妈与妹妹。对了,阿宁,带什么礼物合适?我对这个可不大懂。”

宁愿学着吴非的口气说道,“只是去吃餐饭,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用得着带什么礼物吗?不过,你说的是,否则我那妹妹……”宁愿想起那刁钻古怪的妹妹,吸了口凉气,嘿嘿一笑,妹妹对自己的糗事知道的可也是太多了。若未能讨得这位姑奶奶欢心,她撇撇嘴在吴非面前一一抖落出来,可有得自己手忙脚乱。

“你那妹妹怎么了?”有些好奇,还有哥哥怕妹妹的?这妹妹不成会张牙舞爪?

“也没什么,只是她那张嘴太会损我了。又板不起脸来训她,到后头总被她弄得啼笑皆笑,只好就怕了她老人家。这就叫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哦,这么能干的妹妹呀。想来她一定可爱极了,多大?说真的,我倒是挺羡慕她有这么位好哥哥来让自己欺负。”

“二十六,老大不小的花骨朵呀。”宁愿都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才比我校耗岁,就整天张狂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啊,你妹与我一样大。她几月的?”

“你也26岁?”宁愿很是开心,在不经意间,你也就可以知道许多。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但有时绕个圈或许比就那样笔直走去更能快点到达目的地。宁愿忙不迭声应道,“她是12月1日生的,听说是什么射手座。”

“刚好比我小10天,呵,听你那讲,我还真怕叫她姐姐呢。万幸万幸。”吴非用手轻拍着胸脯,似乎这是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我也是射手座的。崇尚自由的射手座讲求爽朗简单的恋爱模式,新鲜感不断,喜欢寻找刺激及新挑战,积极进取,追求工作成就的满足,却有其乐天享受的一面。星座书上说,它就像榄尖形钻石。”

宁愿都有些瞠目结舌,“啊,吴非,你也不打半下磕碰?这么滚瓜烂熟啊?”

吴非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的还多呢。它的守护星是「木星」,守护神则是全能的「宙斯」。 对了,阿宁,你是什么星座的?”

宁愿忽然笑起来,“我比你大四岁,整好四岁。一天不多一天不少,我也是12月1日出生的。”

“不会吧?这么巧?”吴非叫起来,一脸的不相信,“阿宁,你不会哄我吧?”

不知为何,宁愿忽觉非得要在床上打几个滚才能形容出自己心中开心的感觉,为何会这么高兴?可惜这里没有床,只有硬梆梆的大理石。“非儿,要不要我拿身份证给你看看?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射手座还有什么,说来听听?我还真没注意过呢。”

怪不得自己对眼前这男人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

吴非抿起嘴角,开心地笑,“下次说与你听,呵呵,我还写过这样的一些文章呢。”

“那快找来看看呀?”

“在家里,笨蛋。”……

生活的快乐也许就是来自于这些看起来甚是无聊的小事呵。

宁愿与吴非手挽手走出商场。

第三十一章

李璐一直躺在床上没动,男友后来再在耳边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虽然这世间上的许许多多都不会因为你是否听见而有所改变,但毕竟因此可找到些安静。没有涟漪的水面会如镜子般映见自己的脸,在这块镜子里可以看见忧伤的眼。

天色渐渐冥暗,终至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不用多久,它又会慢慢亮起。白天黑夜又是白天……它们就好象在比赛奔跑,谁会成为你到达终点时的胜利者?人死如灯灭,灯熄了,灯盏在不在又有多大意义可言?李璐从床上缓缓支起身体,茫然望着正浸在黑暗中屋内的一切。窗外有着隐约的灯光。男友不在,想必是走了。谁都要走,不是你离开我就是我离开你,但都是离开。嘴里很苦,李璐打开灯,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水里有着种漂白粉味,就象把毛刷刷过咽喉。李璐皱起眉头,喝了几口。再难喝的水你也得喝,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这个城市除了各种包装名目繁多的纯净水太空水蒸馏水,也只有这种水了。

当然并不是说李璐就喝不起那些瓶装水,问题是,若都喝那种水,天这么热,每天最少六瓶,每瓶一元,一个月就一百八,却也不是笔小数字。能省就省点吧。

发了下呆,李璐忽想起什么,匆匆打开箱子,从夹层里取出张暗红色的存单,仔细地看了看,脸上露出丝笑容。里面有十万块钱,是她所有的积蓄。十万块钱在自己所出生的家乡是笔不小的财富。但在这个城市最多也只能买到个四十平方米大的房子,而且地段不会是很好。这就是奋斗几年的结果,不管它是脏还是干净,至少它是沾满汗水的。几个阿拉伯数字正骄傲地笑。它们有理由骄傲。李璐把存折放在脸上贴着,似乎这样就可感受到它们的骄傲。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城市里飘荡了这么久,是要回家去看看。好象很长段时间都没有给家里写信,爸爸妈妈,他们现在还好吗?

李璐跳起来,打开录音机,在桌上那堆磁带里翻了许久,找出一盒,塞进去,手都有些哆嗦。是一首歌,少年不再泪水汪,很久前买的。不知如何,刚刚又忽想起它。歌声有些嘶哑,或是因为放置太久了点又或是因为唱这首歌的人嗓音也就是这样。李璐坐下来,静静听着。歌声撞击着小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白雾满山岗,

不得见天上。

不知阳光,

在那流浪?

极目看四方,

潸然泪两行,

少年志气难飞扬。

有人曼声唱,

歌声甚悲伤。

不知何方,

才是天堂。

世态太炎凉,

红尘岐路长,

少年有泪在流淌。

浊酒用碗装,

醉了不思量,

没有翅膀,

怎能飞翔。

一切都可忘,

偏还有梦想,

少年那能不断肠。

浑身满风霜,

只得归故乡,

挺起胸膛,

不再惆怅,

腊梅花开放,

苦寒却能香,

少年不再泪水汪。”

此刻孙玉正把一口熬得喷香的稀饭喂入陈平嘴里。她刚与宁愿通了电话。看来这个宁经理心情不错,二话没说就答应批假,只是顺口问问了是否要再派人来接手陈平的工作。孙玉拒绝了,那个方案就按陈平搞的定吧。龙源保健品。孙玉怔怔地看着陈平。这个孩子在受到那么大的委屈后,为何还要跳出来救自己?他好象一直没有离开。他坐在那里等什么?

“玉姐,这是你熬的稀饭吗?真的好香呀。”感觉真好,若能就这样躺到天荒地老,那也是心甘情愿。陈平偷偷打量了下孙玉的脸色,咦,她好象在想着什么?

孙玉回过神,虽然自己做的稀饭并不比手上的差,但这份确是买的,想了想,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小平,你喜欢吃呀?我天天做给你吃。”

“那可不行。玉姐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多的事。能吃上一次,陈平也就心满足。”

孙玉没有言语,只是笑笑,是的,自己是很多事,虽说是星期天,可自己一天未去公司,手机就差点被打爆了。实在是烦了,刚刚才关的机。一个女人有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疲倦吗?就是为了那个已死去的他?凭着现在的财力,自己完全可以什么也不干,舒舒服服渡过下半辈子。自己为他做的事,有的甚至可说是忍着羞辱,他是否能知道?死去的人真的有魂灵吗?这么久来,自己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做着,什么也没想。支撑着脊梁的只也是那个心愿。孙玉的眼睛似乎有了点涩,忙放下碗,抬手擦了擦,嘴里喃喃说道,“啊,灰尘飘入眼里了。”

不管看起来多么干净的空间,总也有着些我们肉眼看不到的灰尘。陈平看了眼雪白的病房,没有多想,“啊,玉姐,我来帮你吹吹吧。”没等孙玉说什么,就已把脸凑过去,拨开孙玉的手,轻轻地吹了口气。

心中微微一漾,这是男人的气息,有些温柔,也有点灼热。孙玉默默地坐着,三十多年来,只有早就过世的爸爸在很小的时候为自己曾吹去过眼里的灰尘。自己念念不忘的他也没有这样做过。陈平,孙玉心里低低地叫了声。等自己容颜逝去,还会有谁能这样?这还是个孩子呵,看样子,自己最起码比他大了十岁。

而女人总是比男人老得更快。

第三十二章

丽晶酒楼,灯火辉煌,是这座城市的某一象征,远远望去,在漆黑的苍穹中就象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浮华之梦。它可否也是朵虚空之花?宁愿拉紧吴非的手,走进去。妹妹宁可没来,星期天,手机又打不通,不知道又上哪疯了。对于爸爸为何叫只有一面之缘的吴非来参加这种家庭性质的晚餐,宁愿可以猜想得出,吴非定是很合他的眼缘。爸爸算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阅人无数,常自详有双火眼金睛。说句老实话,自己这个广告公司确也是得到过爸爸或明或暗的不少支持。开业伊始,门前冷落的可以接连几天不扫地,也还是干净。后来经爸爸介绍,拿到张大单子,这才站稳脚跟。

酒楼大厅中一盏约五个平方米大的水晶吊灯正晶莹透剔。柔和的光芒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恍然间,还真会让人以为这就是天堂。听说光这盏灯就价值百万。宁愿往四周打量一眼,顶级的名牌殷情的笑脸如花的娇靥……这就是这座城市的主流社会。在这里总能见着不少在电视里经常出现肥头壮脑的人物。政府官员大款名流,如无数只衣着光鲜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吴非悄悄拉紧宁愿的手,她还真没来过丽晶,只也是久闻其名,并不是说在这就吃不起一餐饭,一则没人请她,二则自己也犯不着请谁来。这里,钱好象仅是种附属品,而身份地位才能让你顾盼自如。吴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为何,她忽然涌上股强烈的自卑,虽然自己穿的并不比谁差,但隐隐约约的往事忽针一般刺入脑海。宁愿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也不见曼儿提起过,看这架式,怕也是个头面人物。还有宁愿又是做什么的?他是否会看不起我?手一阵阵发凉。宁愿忽感觉到什么,扭过脸,“啊,非儿,你怎么了?”

吴非勉强笑笑,“没事的。这里的冷气开得好大。”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个男人正朝自己走来,满面笑容,“宁公子好,这位是你女友?吴女士好。”

吴非的脸刹那间有些发白,是杜兴。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吴非暗自哆嗦下,这个男人似乎根本就忘了自己曾打过他一巴掌。

宁愿微皱下眉,在这里,他是宁公子而不是宁经理。大家认识的都也是他爸爸。

奇怪,他也认识吴非?

“杜大老板好。呵呵,你们认识?”

杜兴在见着吴非与宁愿手牵手进来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就跳出个妙不可言的主意。吴非的那本书要出,而且还要找几个枪手把她的那些本不值一钱的文章改写下,当然是改成煸情肉麻赤裸裸,女主人公不停说着我还要的那种。封面得是个坦胸露乳肥臀的女人,脑袋嘛,那是不要出现,否则侵犯肖像仅也是麻烦。至于版权问题,那是不必担忧,自己在问吴非或说是每个作者要稿子的同时,都没忘了叫他们写个授权书。授权书并不是说非得正而八经,稿子后随便说上一句话,那也足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可是经验之谈呵。这书出后,卖给谁?当然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已神魂颠倒的宁大公子,当然若是不用花那一万块钱,直接就把这个主意卖给他,那可就更棒了。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说起来还有着合……缘呢。”杜兴含糊地说着,中国的文字真是妙极。有时省略中间几字,这意义却更是丰富。可以说是有着合体之缘,也可说是有着合眼之缘,就看你怎么想的了。杜兴嘿嘿一笑,“最近,我打算推出套美女丛书,吴女士的文章可也是扛大旗的哟。”

宁愿的心猛地一痛,他是说合体之缘?有可能,自己与吴非在谁都不认识谁的时候不也是一起滚上床?不过,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自己为何好端端地会心痛?难道,这就是爱?宁愿的脸色变了变。吴非已一脸煞白,“杜先生,你别血口喷人,你只是说要出我的书,我们哪有什么什么……”吴非都有些说不出话了,说来也怪,自己原来对这个本也就是毫不在意,人家想如何说那就任他们说起吧,为何现在会对此大为紧张,难道是因为宁愿在身边,宁愿握着自己的手似乎抖了下。

“书,我不出了,你把稿子还给我。”

“呵呵,吴女士,别这么紧张嘛。我又没说我们如何。稿子还给你?那可不行,已经在排版樱孩之中。否则这一大笔损失谁负担?别忘了,你可是在文章后注明了那些文章可供我使用并可做出适当修改的哟。哦,对了,电话里,你也说过,要不要我找来录音给你听听?也难怪,写文章的人总是对这么鸡皮祘毛的小事总是忘得快。至于如何修改嘛……”杜兴打了个哈哈,双眼却紧盯着宁愿。都是生意人,还会有什么话听不明白?他倒是很想看看宁愿会如何。

宁愿皱皱眉,问道,“非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那时叫我这样写,我就写了,我想反正对我没有什么损害。”吴非就象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局促不安。

“你那些文章没什么吧?什么时候给我看看。”

“我只是写写风花雪月的事,没说别的什么。阿宁,真的。他要出就让他出,到时,他总得给我点稿费。否则,我就去告他。”吴非对杜兴真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对着眼前这张笑嘻嘻的脸,一拳挥出。

宁愿一笑,只要不涉及反动与淫秽,那就好办。

“杜老板,谢谢你对我的女友,这么青眼有加。你要出就出吧。只是别叫人乱改,否则,这可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对了,出好后,记得送我一本。”说完,没有理会杜兴,拉着吴非径自上楼。

杜兴有些傻眼,本想吓唬他们,就算拿不到钱,出出气也是好的,结果反而让他们抢白了一顿,这倒似乎更显得自己愚蠢,开始的那些美妙想法只也是天真。脸一阵青一阵白,刚呸一声,想往地上吐口唾沫,却见餐厅侍应生正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忙骷地声,把这口已吐到嗓子眼里的痰硬生生地给咽回去。心中这个腻啊。

走着瞧,杜兴暗暗骂了声。什么宁公子,狗屁公子。想当初,你那老爹不也就是个摆地摊的出身?看你马子骨子里那个媚样,想来也不知被多少人压过。杜兴心中忽然一动。自己不是在某个生日paty认识她的吗?去打听打听,钱是小事,这口气却实在是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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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酒席已经摆开。宁母迎上来,“愿儿,来得这么晚?对了,可儿呢?”眼光一转,“这位姑娘是谁?长得好生排场啊。”

“找不着宁可,电话也没人接。妈,她叫吴非。”

宁母拉起吴非的手,“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呀。来来,坐。没有外人,这是愿儿的爸”。宁父朝吴非点点头“小吴,坐吧。”

宁母不断地为吴非夹菜,并不停地询问着吴非的各种私事,多大,在哪里干活,爸妈还好吗?吴非本来心情就不好,听着这些连珠炮的发问,头也大了,可又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暗自拉了下宁愿的衣襟。宁愿早就有点哭笑不得,这是审问犯人啊?忙站起身,给母亲斟上杯酒,“妈,别问这多,烦不烦?总会慢慢说你听,来,愿儿敬爸妈一杯酒,祝爸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酒一杯杯地喝着。是原装百威,清爽入喉后略有点微苦,再细细品味下,又有一丝甘甜。

吴非小口抿着。而宁父则是一碗碗灌,仿佛那不是酒只也是水。就是水,这样子灌法,也让人吃惊。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这得要有多大的肚子?

宁父掏出餐巾纸擦擦嘴边褐黄色的泡沫,“愿儿,你什么时候能够结婚?”

结婚?宁愿吃了一惊,杯中的酒晃悠下,差点就溢出来。怪不得叫自己带吴非来。可他只在餐厅见过吴非一面,为何就敢这样?知人知面不知心,爸爸这生意场上的老狐狸,这个决定如此仓促?这里透着古怪。

“爸,这还得看人家同不同意啊?”宁愿把皮球轻轻踢给吴非,说实话,他也很想看看吴非会如何回答。认识才几天?就谈婚论嫁,这很有趣。

吴非的脸腾地声就红了,结婚?压根都没往这上想过。还有,宁愿家里看起来蛮有钱的,怎么会要自己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做媳妇?心中惴惴不安。若是给宁愿知道自己做过那行,他又是会如何看待自己?吴非扫了眼宁母,显然她也有些糊涂,眉毛正在轻轻跃动,刚想说些什么。宁父已若无其事地把酒碗往桌上一放。

“哦,我不是说她。我是说陈董事长的女儿。”

声音不大,却象是石破天惊。三人的身子都晃了晃。

宁愿差点就从椅子上蹦起来,手一抖,酒已全泼在自己身上,也没顾上擦,几乎是吼起来,“爸,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什么陈董事长,我听都没听说,她女儿关我什么鸟事?”人气极了或都会有点口不择言。吴非却没注意宁愿在说什么,酒杯啪地声就掉落于地,脑袋里就象刚卷过阵十二级台风,刹那间已是一片空白,泪水情不自禁大颗大颗滴落。宁母皱皱眉,把酒杯重重一放,刚想说的话全咽肚子里去了,一时还真不知说什么好。空气僵硬得就似块铁般沉。

宁父哈哈一笑,挺身而起,“这才象点我的儿子嘛。人要有点血性。我看你这么久来,整天低三哈四的,还象个男人吗?呵呵,不用非常手段,又怎知你们俩关系如何?我中午见你们时,感觉你们倒也蛮般配的。愿儿,你出来下,爸有话单独对你说。”说着话,也没理会正傻了眼丈二摸不着头脑的宁母与吴非,拉起宁愿的手,走进包房里的套间,随手把门合上锁死。这里的隔音效果绝对令人放心。

“愿儿,你坐下,爸有事对你说。”

宁愿整个人都是稀里糊涂如踩在五里云雾中,只是开玩笑?这玩笑开得也忒惊心动魄了吧?爸好端端要开这样的玩笑?一丝不详之感掠上心头。

“愿儿,我知道你对我刚下飞机就与别的女人鬼混,甚是感冒。这种事本不必解释,你是我儿子,也大了,有些话还是必须让你知道。你妈十几年前就因病变做过某种手术,我是个男人,也有需要。所以你妈对那事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结果两人的感情却因此一天比一天淡薄,现在差不多就是路人的样子。”宁父微闭上眼,似乎在回想过去那些美好的时光,猛然又把眼睁圆,“愿儿,我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宁可是个女孩,也不懂事,你要好生照顾她,别让她捅大漏子。对了,你妈以后要记得多去看看她。什么东西都不用买,去看看,她也就高兴。女人嘛,老了不就这么回事。”宁父顿了顿,“本来下飞机就想来找你,可还是有点犹豫,便想去找个女人放松下筋骨,没想还是撞见你,这倒让我下了个决心。愿儿,你坐过来。到爸爸身边来,让爸爸好生看看。”宁父拍拍宁愿的肩膀,“是我的好儿子。愿儿你现在生意做的比较踏实稳重,虽是比创业时乏了些胆略眼光,毕竟还算是可以。爸爸虽没经常来看你,你的事我却差不多都知道。”宁父想了想,呵呵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个信封,“愿儿,你看我,都有些老糊涂了,说话颠三倒四,好,不多说,言归正传。这里差不多是我一生的积蓄,我成立了个基金。你是唯一有权使用它的人,但前提是你必须给我生个孙子来。这件事,你不要让你妈,你妹还有那个小吴知道”,说到后面几句,宁父的话句有些重,“男人的事业是在马背与女人的胸脯上,但女人永远不能完全值得信赖。她们的价值就是体现在证明我们男人的存在。最毒妇人心呵,爸爸在生意场上打滚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没见过?”

“爸……”,宁愿没有说下去,脸色变了变,爸爸的大男人主义未免太重了点吧?但爸爸这种似乎在交待后事的语气,却让他不敢多说,爸是怎么了?

宁父哈哈一笑,“有些话很不中听是不?但你必须记祝狐。爸爸时日无多了,从明天开始爸爸会离开这座城市,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愿儿,你要好生保重自己。”

宁愿的声音颤抖起来,眼里忽然滚下泪水,“爸,你可别吓我?”宁父摇摇头,没看宁愿,目光似乎停留在一个遥远的未来中,“你爸从个摆地摊的起家,苦也尝过,福也享过,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人总是要死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你爸现只想到处去看看,看完了就叶落归根。哈,我在口袋里还会写上份声明,若在路上起不来,谁把我的尸体送回来,赏金十万。”宁父转过脸,对宁愿眨眨眼,“我会写上你的电话号码的。”

“爸”。宁愿终于明白了些,“爸,你得的是什么病啊?还会有治不好的吗?”膝盖一软,宁愿跪 下去,“爸,不要这样,好不好,愿儿求你了。”

“傻孩子,爸爸的事,自己还会不知道?让我去外面走走,新鲜空气吹吹就不定真还能多活上几年。”

“爸,那就让愿儿一起陪你去吧。”宁愿的声音有些哽咽。

“傻孩子,你的心意,爸爸知道。你怎这么放不开?你还有事干,得帮我生个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对你说,却不知如何开口。都什么年代还说这个?怕你指着我脊梁说老封建,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啊。现在既知大限已近,更说得顺当溜口了。人嘛,也真是可笑。”宁父拉起宁愿,“站起来,愿儿。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对人下跪,包括我在内。能让你下跪的只会是因为你自己。明白吗?好了,把泪水擦干,我们还得去喝酒去。今天晚上的话,我相信你也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个信封藏好来。”

第三十四章

也许每个精明的生意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从丽晶出来,来到宁愿的住处,吴非忍不住把一脑袋的浆糊全倒出来。她真的有些不明白宁父的脸色变得怎么比翻书还轻巧。大家的心全被他忽上忽下的提着,那是个可怕充满征服欲的男人,也不知曼儿怎么受得了?

宁愿又何尝不奇怪?知子莫如父,知父也莫如子。象爸爸这种性格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值不会撒手的。他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原因?不可能,一定还有着其它。算了,现在不明白的事总会在某个时候会水落石出,不想它了。宁愿含糊地对吴非说,“爸就喜欢开玩笑,你也别介意。不管如何说,他总是为我们好。”吴非想想也是,谁也无法清楚别人说的每句话后面的动机是什么,更何况有的话怕是连说的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吴非开始打量起宁愿的这间房子,这是她第二次来,却也是第一次真正地看清它。

房间很大,东西不多,但摆设得很有品味。那张古色古香宽大的床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吴非想起与宁愿最早的相遇,脸红起来。这几天过得可真象做梦呀。吴非伸手从后面将宁愿抱住,头靠在他的脊梁上,这让她有种很踏实的感觉。“阿宁,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宁愿的心跳了下,还是没有说那三个俗得可以掉了牙齿的三个字,应了声,“非儿,我不喜欢你,我会喜欢谁?你不会没有一点感觉吧?”

吴非满意地闭上眼,“阿宁,我真的怕这只是场梦。等醒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扭自己一把,看看痛不?如果会痛,那就不是梦。啊,你知道吗?非儿,我爸可是第一次叫个陌生女孩来吃这种饭呢?也真好玩,他才见过你一面。对了,你们不会是原来就见过吧?”

吴非也笑了,丽晶酒店,却也不是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地方,它多少也算得上是每个女孩子心中一个小小的梦吧。但她确实不记得还在其它什么地方见过宁父,想了想,“阿宁,真的没有啊,中午你们在说话,我就低着头拼命地吃,或许他那时觉得我特好吃,所以晚上就又叫我去吧?”这好象不是个理由,但很多事根本就不会有理由,能够好象也差不多吧。宁愿笑了,反手把吴非抱住,“你是只贪吃的小猪。”

吴非忽然想起什么,“阿宁,中午吃饭时,你为何把我没吃完的那半碗也吃了,那么多人在旁边,你又不是没钱。”

宁愿怔了下,是好象有这么回事,当时只是顺手拿起,也没多想,仿佛这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啊,真的吗?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觉得这很应该。”冥冥中真的有着股说不清的力量?宁愿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可是讨女人开心的最好时机,“如果某一天,我们没饭吃了,我就吃你剩下的。这叫做一碗饭的爱情。”

吴非的身子软绵绵地缠紧宁愿,“就会贫嘴,到时,一滴也不给你留下。”声音就象只蚂蚁在啮咬着宁愿的耳朵。

这个世上真有一碗饭的爱情吗?宁愿抱起了吴非。火热的胴体总是让所有的思考都无影无踪,宁愿与吴非在那张沉默的床上鱼儿般开始喘息。

从丽晶酒店出来,宁父没有理会已横鼻子竖眼想大发脾气的宁母。眼前这个生活了几十年保养得仍是白白嫩嫩的女人,就好象她是个从来也不曾认识过的女人。看着那双肥厚的嘴唇正上下掀动,宁父淡淡说了声,“我走了,还有事。”转身就拦下辆的士。

一行清泪从宁母眼中滴下。风在夜晚总是很凉,凉凉的风总也悲伤。霓虹的光在喧哗中上下飞扬,它也在左右张望,何处才会是天堂?

没有可以斥骂的人,儿女们也都全不在身边。这个世上真的只会是孤孤单单。望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黑色,宁母只觉得刚在丽晶喝下的那些百威啤酒苦得让人忍不住弯下腰。宁母开始哆嗦,终于呕吐,眼泪鼻涕一起涌出。还会有什么是真实的?一片叶子被风轻轻吹来,又轻轻吹去。

夜色从车窗外不断掠过,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宁父望着这浓得快要化不开的夜色,眉头那个结渐渐舒展。咧嘴笑笑,点燃根烟,烟芾是种燃烧的心形,烟雾是种近乎于凝固的东西。咳嗽几声,他并没有叫车子在曼儿处停下,只是抬起头对着那略带些温暖的灯光淡淡笑了下。那个女人是在等他还是等他口袋里的钱?这并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律师楼里的人会向这女人出示份房屋所有权的告示。至于这个女人以后的生活会是如何,那与他无关。准确说,他已回来了二天,与愿儿说是刚下飞机,只也是希望他对自己不会有太多误会。其实,谎言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人在保护自己时的一种本能。根本就毋须指责。他只是必须离开这座城市。今天在丽晶酒楼喝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都在掌握中。孙子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虽是个摆地摊出身但确也是个堂堂五十年代大学生。什么叫智慧?老子五千言,孙子十三篇,就是莫大的智慧。他有些嘲讽地把烟头扔出车窗外,他的那些生意对手自以为这次是踩住了他的死穴,欲致他于死地为快,焉不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那些空架子他们喜欢就拿去吧。只是希望愿儿挺得住即来的风暴。自己给他留下的那笔基金有着特殊的使用方式。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愿儿在每隔段时间都会收到一笔钱,足够他以及家人的生活开支。自己在信封里对这个基金交待的很是清楚。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来看儿女们了。也罢,来来往往都是客,朋友如此,夫妻如此,父子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尽了做父亲的心意也就是了。他忽然想起那个漂漂亮亮叫吴非的姑娘。他见过她二次,中午餐厅一次,还有一次就是前天夜里他们手拉手在街道上闲逛的那次。当时自己也正坐在的士内。看起来,他们挺要好的,只是希望这个姑娘能陪自己的愿儿一起面对将要来临的那些。一个男人身边若有个好女人,脊梁骨应该能挺得更直点。在丽晶,他看出这个女孩子确也是非常喜欢自己的愿儿。愿老天保佑他们。

没有谁知道宁父去哪了,恍惚就已在人间蒸发。或许某个时刻他会再出现,或许不会。但这些并不重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仍将继续生活下去,并不会因为谁没在而有丝毫改变。城市一如继往地在迅速膨胀。有点象只因为吃得太多太快,消化不良,肚子都垂在地面上来的野兽。

第三十五章

日子似乎仍然是这样平静。陈平请了假,李璐却没有来,也没有个电话来,这令人有点奇怪。宁愿拨了几次电话过去,都没有人接。看样子,她真的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心里有些躁,自己昨晚是否有点过份?应该不会呀?自己虽说是与她有过那种关系,可她应该清楚两人间关系的实质。不过话说回来,女人怕也多是不可理喻。

爸爸昨夜给自己的那信封上班时已置入银行保险箱。爸爸好象是有点担心自己以后吃饭的问题,有些不安。爸爸这个老狐狸这样做究竟是嗅到什么?

宁愿点起一根烟,眯起眼,细细回想着昨夜与吴非那份激情中的缠绵。因为回忆,这生活便美好,是这样的么?

电话的铃声响了。宁愿随手拿起。一个沉闷慢条斯理陌生男人的声音。

“请问,宁愿宁先生,在吗?”

“你好,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否有个妹妹叫宁可?”

宁愿的心不争气地开始跳动,妹妹怎么了?咽下口唾沫,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

“是的,我有个妹妹叫宁可,请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男人轻轻喘口气,似乎对宁愿的回答甚是满意。

“宁先生,请你过来趟。市缉毒大队。”男人放下手中的电话。拍地一声轻响。

宁愿拿着电话茫然地站着,妹妹宁可,缉毒大队,风牛马不相及呀?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心忽然一阵抽搐。妹妹吸毒?

不会啊?前二天,自己才看见妹妹,明眸皓齿,生气勃勃。吸毒的人多也是瘦骨嶙峋,两眼发直,哪有会是这样子的?

宁愿跳起来,忽停下脚步,拨通爸爸的手机。没有人接,对方已关机。爸爸就走了?没再多想什么,宁愿匆匆奔出。

耀眼的阳光如根巨棍迎面抽来。一个趔趄,宁愿差点摔倒,定定心神。不要急,要镇静。

急,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一个面目和蔼的男人接待了宁愿,“是宁先生吗?请这边来。”

宁可正蜷曲成一团,眼里满是惊恐。看着哥哥宁愿进来,哇一声就哭了,“哥,我没有啊。我也不知那些混蛋在酒里放了什么,人就迷糊了,哥,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宁愿扑过来,一把搂住宁可,“妹妹,别哭,哥哥在这里。别怕,听哥的话。”

宁可的哭声渐渐小了。

男人咳嗽了声,“宁先生,昨天我们在扫毒打非突击中,端掉了一个毒窝。经突审及血液分析,你妹妹说的确是实情。不过由于她是在迷幻的状态下吸食毒品,对身体危害甚大。希望宁先生好好照顾下她。对了,烦请宁先生在这签个字。至于你妹妹为何会与那批吸毒人员有来往,我们还会详细调查,望能给予配合。”

男人说一句,宁愿就点下头。

男人走过来,在宁愿肩上轻轻一拍,“你过来下。”

宁可一把就扯紧宁愿,“哥,你不要走。”

“哥,二分钟就过来接你回家,妹妹,乖。”

“宁先生,在与你妹妹做血液分析时,发现你妹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这情况,你知道吗?这孩子可能会是畸形儿。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妹妹有孩子了?宁愿苦笑起来,谁会是孩子的爸爸?奇怪,这个男人怎么这样慈眉善目?后面的话似乎象个很关心你的人说的?仰起头,打量起来,应该是不认识啊?

男人似乎看出什么,微笑起来,“伯父回来了吗?我与他有过交情。你见着他时,替我说下王治力问他好就是。”

宁愿忙不停地点头。

客厅里仍然是一桌雷打不动的麻将,宁母看着宁愿扶着宁可进来,皱皱眉,“昨晚你上哪了?又喝得一踏糊涂!啊,你别打这快,碰,白板。”

宁愿没有说话,默默地把妹妹扶入房内,小心地放在床上,为她脱了外衣,把被子盖上。“妹,要喝点什么吗?”

宁可摇摇头,“哥,我好困。”

妹妹的脸色白的吓人,自己对她又谈得上有多少照顾?心里有些歉疚,“你睡吧,哥就在身边看着你。”

宁可含糊地应了声,闭上眼沉沉睡去,睫毛却仍在微微跳动。她定是吓坏了。

宁愿呆呆地望着,屋外仍隐约可闻麻将在洗牌时的稀里哗拉声。

很倦,不想说什么。妈妈?这可真是个奇怪的名词。妹妹的事若对她说了,怕也只是多些于事无补的责骂,反而会令妹妹心里更加难过。说来,她又何尝不是可怜?爸爸对她好象没有丁点情意,也不知他们当初如何就会凑在一起。打打麻将,似乎就是她生活中的全部。话说回来,不做这个,她又还能去做什么?每个人都在努力寻找可以忘了心灵存在的方式,打麻将,工作,性等等其实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这还象个家吗?如果说不象,那家又应该是啥样?

小时候的记忆就象是无数碎片,宁愿不敢肯定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那时,似乎没有这么多冷漠,忽想起不知何处见着的一组漫画。一对夫妻坐自行车时,女人从后面揽着男人的腰;坐小面包时,两人肩并肩;坐大奔驰时,两人中间的距离可以淌过条河。钱多了,真的是样好事吗?

宁愿把烟点燃,心里很乱。烟能解决什么问题吗?有些恼怒,把烟又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妹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要拿掉。是否叫妹妹搬去自己那住上段时间?反正吴非也没有什么事,这样会有个好的照应。吴非会愿意吗?

宁愿拨通吴非的电话,他很想听到她的声音。此刻能安慰自己的也只有这些。宁愿忽对爸爸无来由地多了些苦笑。他走的可真及时啊,也真懂得为自己打算。宁愿在心中隐约觉得爸爸对自己说的那病并不是真话。细细思来,很多地方甚是可疑。最起码,一个身染绝症的人还能到处活蹦乱跳,大口牛饮?这得的是哪门子绝症?不过,就算是他在这里,事情已是这样,还不就是这样?

“阿宁吗?”

“起来了?在干吗?”

“哦,我在打扫房间。”

“对了,非儿,有件事想与你商量下,我妹妹可能要在我这住段时间,你看好吗?”

宁愿顿了顿,“她出了点事,回来后我再告诉你。若有你陪着她,我会放心一点。”

吴非轻轻应了声,“阿宁,我正一个人烦着呢。好啊。”

“我想你,非儿。”

“我也想你,阿宁。”

第三六十六章

时间真的可以舔愈创口吗?宁愿翌日收到李璐的辞职信,信很短,里面的内容,宁愿都可以背得出来,“阿宁,我走了。我想家了。你若是会想我,就来找我。”

字迹很是潦草,也很模糊,象是被泪水洇过。

宁愿没说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也总是会走。有些失望,为何连见面说一声,都不肯?她到底遇上了什么?算了,很多事弄清谜底了,也是乏味得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强求不得。李璐对自己似乎有点那个。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很可能是这上面出了事。宁愿默默地想着,其实,她还可以回家。毕竟还有个家可让她想。而自己呢?

日子一天天往前翻着,好象永远也不会停止。

一个星期后,当宁可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当曼儿在向吴非抱怨着宁父不讲信用,而吴非只在电话里淡淡应了几声,觉得那样的日子应该离自己远去时,杜兴来了。

仍是个平平常常的清晨,吴非与宁可去外面跑步煅炼还未回来,宁愿懒懒地从床上睁开眼,爬起来,穿好衣服。门敲响了,她们回来了?把门打开,一个绿衣人正面露微笑,“宁愿,宁先生吗?”宁愿点点头。“这是你的信,麻烦签收下。”

我的信?有些好奇。信很厚,沉甸甸,上面没写明寄信人的地址。

掩上门,把信随手撕开,一叠相片映入眼帘。宁愿只觉得心脏被针猛地一刺,手不由自主哆嗦起来,汗珠儿从额头一粒粒蹦起,摇晃几下,差点摔倒,一股酸涩的苦水从胃部涌上。用不着再往下看,手无力地垂落,相片一张张慢慢飘下,洒了一地。是谁送来的?

手机响了,宁愿下意识地拿起,一个男人得意都有点忘形的声音。

“宁公子,早啊。”

“你是谁?”

“哦,宁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叫我帮你的女友出本书吗?就忘了?哈哈。你女朋友的身材可也真够火爆,也真他妈的有劲啊。”

宁愿牙缝里迸出两字,“杜兴,你这个畜生。”

“哦,那宁公子可以关机不与畜生说话啊?哈哈”

“你想怎么的?”

“我不想怎么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弄这些东西可真辛苦啊,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打听你女朋友的背景时,竟遇上个保存有与你女朋友做爱全集的男士,这家伙可真有一套,偷装的摄像机拍出来的效果却也是这等漂亮。想来,你女朋友还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套东西存在吧。哈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没法,为了饱饱眼福,只好花了不少银子与口水才好不容易把这玩艺顺带底片一起买来。我想,若能在你女朋友的书上也来上这么几张,想来销量怕也是会不少吧”

宁愿声音都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力气,“你敢?!”

“我是不敢。犯法哩。哈哈。不过我敢把它们交给道上几个朋友,大量翻洗,四处张贴。哦,再随便寄出点,给你的家人亲朋好友,好东西要大家一起来分享,你女朋友床上花样可也真是蛮多的嘛。”

宁愿恨不得把手机往地上一扔,还是咬咬牙忍住,“你要多少钱?”

“好兄弟,讲什么钱?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父亲多少也算得上这里的头面人物。这样吧,叫你女朋友陪我过几个晚上,也就ok。反正你也不会少半根毫毛。如何?没说我不给你面子吧?”

“你他妈的去死吧!”宁愿再也忍不住,把手机往地上狠命一摔。身子一软,慢慢滑下。

门开了,宁可与吴非嘻嘻哈哈走了进来。见着宁愿傻坐在地上。

宁可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哥,你怎么了?”

吴非弯下腰,满地都是相片?随手拾起一张,脸在刹那间就已雪白。她有些茫然,相片上那个女人是自己吗?怎么这么眼熟?又捡起一张,慢慢地看起来。

宁愿这才意识到什么,扑了过来,“别看!”

一把从吴非上夺过。劲用大了,哗地声,相片这个坦胸露乳的女人被拦腰撕成两截。

吴非慢慢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置信,嘴里喃喃自语,但谁也不知道她正在说什么。

宁可已看清楚这相片上的女人是谁,不由地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宁愿把相片迅速捡起,然后一张张撕成粉碎,再用打火机点燃,似乎这样就可当自己从未见过这些。真的能够当作从没看见吗?人呵,总是会想着各种法子来骗自己。跳动的火焰有着锋利的牙齿,正把一切慢慢咀嚼。三人呆呆地望着它,一股烧焦的味道开始在每人心底弥漫。宁愿只觉得咙喉里有无数小刀在划,很痛,有样腥的东西正要从里面涌出。宁愿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轻轻说了声,“我去外面走走。”

城市中没有可以嚎唿痛哭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宁愿想起那个叫一人写的某篇文章,“蝉用生命不断地呼唤着夏天,终于累了,躺在孩子的手心,一声也不响。孩子笑着,把蝉扔入火里烧,噼哩啪啦,生命在响,孩子尝了尝,嘿,却也真的好香。这就是蝉之生命的意义吗?时间苍白,无力,却又是漫不经心地缓缓逝去。我对生命的理解呵,在时间之河里又有着多大意义?蝉会是人吗?没有谁回答我,也只能是一个人慢慢走向秋天,走向那秋天的成熟或是萧瑟……。鸟在身后拍着翅膀,慢慢地飞了起来,鸟飞的姿势极为优美,在空中留下条妙不可言的弧线。这弧线呵在浸满清凉晨曦的黎明里是这样地让我痴迷,也让我伤心。黎明来了,太阳也就要来了呵,这里的一切仍将也是灼热的金黄的光芒。黎明没有翅膀,它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会在我心上飞翔。而这镀金的苍穹呵又会允许什么歌唱?蝉死了,孩子们嘻嘻哈哈都走远了,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呵又怎会明白生命的凄凉?我在鸟飞过的弧线里静静发呆,静静地看着黎明因为时间而无法没有的悲哀。金色的阳光呵,一点一点,却也是不可抗拒地洒落人间。……它们是不是真的永远?”

这与刚发生的事似乎有点风牛马不相及,可不知为何就偏偏想起这么篇文章来。也许这便是因为眼前每一幢高楼都让黎明留下巨大黑色的影子吧。

宁愿慢慢走着。几个人影拦住去路。“请问,是宁愿宁先生吗?”宁愿茫然地点着头,还会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对不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你父亲涉嫌宗经济诈骗案,据我们了解,你公司与你父亲有着些纠葛,故从即日起也依法查封,等候处理结果。请协助我们的工作。”

语气是客气的,也是毫不容置疑的。

宁愿忽然发现上次那个面目和蔼的男人好象叫王什么力的也在这些人中,刚想说什么,那男人已扭过了脸。

三个月后,宁愿无罪释放。宁父全国通缉。

起风了,很冷,宁愿哆嗦着,这才发现街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树丫。冬天来了,快要下雪了。一个人影正在不远处孤伶伶地站着。

是妹妹宁可,没有了奇装异服,只也是齐耳短发,面容憔悴,似乎大病初愈。

“哥。”“吴非呢?她没有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在里面不知道,你被公安带走的那天,她就跳了江。这是她给你留下的遗书。”

信仍然很短,是否到了某个时候真的没有必要多说些什么?

“阿宁,我爱你。我好恨。”

宁愿看了看,没有作声,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口袋,“妈呢?”

“上个月脑溢血,走了。”

宁愿舔了舔嘴唇,象是自言自语,“没有爸的消息?”

宁可漠然地摇摇头。“哥,我没有爸爸。是吴非姐姐救了我们。她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钱。我真不知道,原来我们家里欠了那么多钱。妈,有一大半倒是被气死的。”

宁愿没有说爸爸给他留下的那笔基金,就让它永远在银行里躺着吧。

宁愿没有爸爸。

“妹,你长大了。带哥去吴非与妈坟边上柱香吧。”

没有泪水,在里面无休止的审问早已让每根神经麻木。泪水是样奢侈的东西。

太阳总还会在天边升起。

与此同时,在另个遥远城市的午间新闻上有则消息:昨夜一对男女在某高级公寓楼双双服毒自尽。男:陈平,特征如下:……。女,孙玉,特征如下:……。望有知情者,转告其家人,速来领尸。

没有谁清楚是他们为何要服毒自尽。当公安人员打开他们的行李时看着那些一大摞存单全也傻了眼。不是他杀,但为何要自杀?有人说,或是这个男孩想卷款私逃被女人发现了觉得生无可恋,就在酒中放入剧毒氰化钾;也有人说,怕是这个男孩想谋财害命,虽知老天有眼,自己无意中也喝下那杯带毒的酒;还有人说,不会是哪阵风把些毒药吹入酒杯里的吧?……这引来一阵哈哈大笑。但这些都是姑妄言之。也许只有死的人才明白他们是如何死的。不管他们是否死得瞑目,他们毕竟是死了。死了的人真的会有魂灵吗?没有谁知道,但后来有人说。那间高级公寓楼,每到半夜总好象有个阴森森老女人的哭声。

李璐正牵起个不小心摔倒的孩子,走入课堂。这是座山村小学。

“老师好”,整齐嘹亮的声音。

“同学好。”

风从破烂的窗户吹了过来,李璐望着这些衣衫褴褛脸红扑扑的孩子,天就要快下雪了。她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他还好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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