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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肝》


第一章

《心肝》

长着翅膀的大灰狼著

你不是我的心肝

你是我的命

第一章、她和郑翩然哪里算得上情人呢?连□□都不如,至多各取所需,交易而已。

郑翩然,男,imf绝对控股总裁,g市第一大族郑家长房独子;

三十岁,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七十五公斤,性格沉稳,长相上上上佳;

精通四国语言,擅长高尔夫、马术、潜水等等等等,持有中美两国私人飞机驾照,无任何不良嗜好。

为这样一个男人放弃即将修完的学位回国,顾沉沉认为相当值得。

餐厅临水的落地窗开着,窗帘半掩,随水上传来的微风轻荡,正如她此刻的心。啜了一小口咖啡,她可爱的歪了歪头:“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叽叽喳喳,是不是很吵啊?”

镂花窗帘中漏过的阳光拂在她对面的男人肩上,五官深邃的原因,光线在那张英俊出众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他沉默的时候,简直如同艺术品雕塑一般。

总听说这位在g市公子哥里风度容貌第一,今日一见,实至名归。

郑翩然嘴角微勾。已经一副颠倒众生的妖孽相,偏那声音低低醇醇,比面相更动人:“怎么会?顾小姐幽默有趣,我正听的入神。”

顾沉沉顿时心中小鹿乱撞,“真的呀……可我爸爸妈妈总说我话多——叫我沉沉吧,我也叫你翩然,好不好?”

女孩子心里激动,说着便有些手舞足蹈的俏皮小动作,咖啡桌并不大,阵阵微香的风扑进郑翩然鼻端,淡雅而类似天然的味道。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这么个平常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竟分外优雅,更兼嘴角笑意浅浅、深深迷人,顾沉沉满面红晕,连他并未答应自己也不在意。

先前在门口引她入座的那位管家样男子,这时走了进来,恭敬的弯腰请示郑翩然道:“少爷,辛小姐到了。”

郑翩然脸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下去。

他伸手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碰的咖啡,面无表情的微点了点头。

顾沉沉品着红茶,丝毫不动声色。

她知道那个辛小姐是谁,事实上归国之后紧锣密鼓的培训里,妈妈向她交待其人,详细更甚郑翩然。

不多时,一抹纤细身影由远及近。

红裙是连欧洲都还未上市的最新款,人是连这春日迟迟都比不得的明媚。

虽早听说也见过许多照片影像,但真人站到面前,顾沉沉还是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即便是郑翩然这样的人物,这么些年也未曾厌倦她。

**

辛甘今天极忙,他们这里喝的是午茶,她却还没吃午餐。

整班厨师在后台静候,菜因此上的极快。**排饭的香味,随着铁板吱吱的声音爆开,特有的辛辣油味在室内弥散开来,顾沉沉坐在上风,大意吸了一口气,捂着嘴呛的满脸都红。

“不好意思哦~”辛甘嘴里咽着饭,含含糊糊的,“你不吃辣?”

漂亮的眼睛泛着莹莹泪光,顾沉沉礼貌而温柔的轻声答:“是的,我不太喜欢强烈的气味和味道。”

资料显示郑翩然也很不喜欢。顾沉沉用餐巾掩了掩微扬的嘴角,趁着时机偷偷观察对面的他,果然他正一脸嫌弃的打量着那块铁板和板前的人。

而辛甘正小口而快速的往嘴里填饭,浑然不觉。

她埋头吃饭,顾沉沉与郑翩然继续优雅聊天。说是聊天,也只有顾沉沉一个人在说话,郑翩然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整个过程里他只说了两次“恩”,摇了一次头,却让顾沉沉一个人越说越高兴,丝毫未曾冷场。

辛甘就着她的清脆声音下饭,越吃越开心,脸都快埋进那盆油汪汪的饭里。期间郑翩然瞥了她好几眼,她头都不抬,终于在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被他拽走了餐盘。

辛甘肿着辣红了的唇,不满的敲了敲桌子,郑翩然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一直到她泄了气,无可奈何的拖过水杯来喝。

那样旁若无人的亲密,顾沉沉却恍若未见,只在离开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十分不小心的崴了一下脚。

她向郑翩然那侧斜了斜,男人立刻很有风度的伸手掺了掺她。

“小心。”他体贴的低声提醒。

“谢谢。不好意思。”顾沉沉扶着他的手臂,低着头咬唇小声道谢。

郑翩然笑的极其温柔。收回手打了个响指,他要来了纸笔,递给她。顾沉沉矜持一笑,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郑翩然的笑容更加动人,“不,我要你的香水名字。”

顾沉沉小小的吃了一惊,流利的写下一串漂亮的法文。

辛甘在旁看了眼,望着天略略心算了一番……啧,这位沉沉小姐这一崴,可真是不轻。

果不其然,那厢顾沉沉刚上车离去,郑翩然便将身上的高级手工定制西装与那纸一同,摔向了身后的管家。

“收购这个牌子——别让我再闻到这个味道。”

管家陈伯未有丝毫意外的,从从容容应了声“是”。

辛甘正感慨着病态洁癖患者伤不起,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拖着塞进了车里。

**

车里郑翩然不耐烦的扯着领带,眼看就要被他扯成死结,辛甘侧身过去替他解了下来。

他顿时面色缓和许多。

“这个月第几个了?”辛甘见不得他心情好,幸灾乐祸的问。

“……第四个。”他笑起来。

“这个看着不错。”辛甘盯着他嘴角那抹笑,“喂!你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不是给‘宋氏’的风投有消息了?”

郑翩然修长的指正交叠在膝上,食指一下下的弹着,良久,“没有。”

辛甘诧异的“咦”了一声,“那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又是为了让我围观郑大少相亲?”

郑翩然转过头看向她,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呢?”

“我说——”

车内寒气越来越重,前座的陈伯低咳了一声,辛甘拨了拨头发,“你一定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一定是风投到了是不是?”

郑翩然面色淡淡,忽然开口命令道:“下车。”

“喂!”辛甘抗议,“那笔钱到底什么时候到啊?!我急等资金啊喂!”

“是吗?”郑翩然单手将她拎起丢了下去,“真可惜,眼下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你。”

辛甘巴着车门不放,“每次都是这样!郑翩然你幼稚到家了!”

“放手。”

辛甘冷哼,将手里的领带从车窗里摔了进去,他长臂一伸捞起,重又摔回她脸上。

“开车。”

黑色宾利绝尘而去。

**

又辣又油的**排饭让辛甘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晨刚进办公室,被告知顾沉沉在会客室等她,原本未消的起床气,顿时轰一下涌上来。

顾沉沉今天与她恰好都穿了淡绿色,还是同一个牌子的两款最新春装,除了长裙与套装的款式不同,连面料都是一样的。

昨天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个顾沉沉的长相身形与穿衣,都与自己极为相似。

辛甘在心里叹了口气。

某些人这回真的连棺材本都赌上了。

“顾小姐找我有事吗?”辛甘示意秘书出去。

顾沉沉径自坐下,捻了张桌上的名片,默默读了读,笑了起来,“‘宋氏’的总经理……你不是前任宋太太和外面男人生的吗?这么看来,宋家对你还不错。”

辛甘毫不介意的一笑。

“宋家还有个女儿,现任宋夫人嫡出的,和你一样大,脾气比你坏多了。”

“什么意思啊?”顾沉沉歪了歪头,一派天真。

“意思就是说,连她都能相处这么多年,你这个级别的,即便火力全开,对我也是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的。”辛甘笑吟吟的,“省省吧,小姑娘。”

确实,比起雅琪来,眼前这位的确可真算是温柔淑女。

顾沉沉收了笑,沉吟片刻,“那我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她此刻全然没有了昨天在郑翩然面前的无邪神色,“郑叔叔一向反对你与翩然来往,况且以你的出身,绝对是进不了郑家大门的。听着,我知道我爸爸最近在为难你们‘宋氏’,只要你答应我,离开翩然三个月的时间——只要三个月。我保证,说服我爸爸放过你们。”

辛甘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唔”了声。看她那么严肃正经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不逗她:“可是,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郑翩然有的是钱,他不会不管我的。”

顾沉沉果然如她所料,被激的冷冷笑起来。

“管你?你真可笑!如果没有郑叔叔的承诺,我爸爸会这么大张旗鼓与‘宋氏’作对吗?!翩然这次如果再帮你,就是在与郑叔叔为敌,他们叔侄相依为命,关系有多好,你不会不知道吧?凭你和他那点不清不白,还是早点清醒吧!”

“你真是了解内情啊。”辛甘由衷赞美道,“那你一定也很清楚,你的郑叔叔一直在积极的为郑翩然相亲,你的编号可不靠前。”

顾沉沉冷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将我与那些女人相提并论。”

辛甘绽开一个猎物入套的笑,“凭什么呢?”

“凭你是顾家的女儿?顾家与郑家所有的资产加起来,都比不上郑翩然一成身家。”

“还是凭你这张脸蛋?”辛甘蓦地翻起桌上一面镜子,对着她,“你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像我,是多大的优势?就算你贱骨头,心甘情愿哭着求着当替身,郑翩然可不是那看得上赝品的人。”

镜中镜旁两张五官相似的脸,后者眉眼之间无一处不是活色生香,而前者……顾沉沉颤着手对镜抚面。

辛甘忽然“啪”一下扣了镜子,将她吓了一大跳,涣散的眼神重又聚拢,且惊且惧。

辛甘微微一笑。

“你若实在犯贱,建议你学学你的父亲,乖乖蹲在郑安桐脚边汪汪——如你所说,郑家叔侄关系确实不错,横竖你伺候好了郑安桐,他能赏你的肯定比我多。”

“回去吧,等你爬上了郑翩然的床,再来我面前吠也不迟。”

顾沉沉扶着桌边,说不出话来,努力的想维持仪态,却还是被羞辱的掉下泪来。

对着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背影吹了声口哨,辛甘高兴了一会儿,又觉有些意兴阑珊。

啧,要是郑翩然也这么好对付,那就好了。

第二章

**

晚上辛甘去找郑翩然时,他正在洗澡,恰好陈伯送牛奶上来,便向她通报军情:“刚刚大宅那边来了电话……听那动静像是挨训了。”

辛甘垂着眼睛闷笑,心想这顾沉沉发作的可够快的。

“不过,奇怪了,少爷挂了电话之后,心情竟然变得出奇的好。”陈伯摸着下巴,斜眼看着她。

辛甘正好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便呛到。

陈伯混若无事的退了出去,郑翩然这时恰好从浴室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兜头将手里毛巾砸在了她脸上,辛甘彻底的将那口水喷了出来。

“你真恶心。”正翩然皱眉。

辛甘默默的扯下那毛巾,跟着他走进卧室,他在沙发上坐下,她跪在一边轻轻擦拭他半干的头发。

郑翩然今天心情果然不错,有心情在她身上毛手毛脚,还捏了捏她翘挺的臀,主动低声问:“不是说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的声音在他头顶,隔着厚软毛巾,听的不怎么真切:“……我想你啦。”

郑翩然不正经的手顿了顿,伸手将她拽到面前,静静看着她。

辛甘搭着他的肩膀,渐渐凑近,直至鼻尖与他相触,她故意的向他唇上呵气,没有被他捏住的那只手伸进他松松垮垮的浴袍里,沿着水珠滑落的胸膛往下游去。

郑翩然隔着浴袍准确的抓住了她的手。

捏住手腕的力气有些大,他微微笑起来:“你想干什么?”

明知故问。

辛甘斜了他一眼,轻巧一挣,手腕没入他浴袍下摆。

喔……郑翩然喉头耸动,随着她收紧手指的力道,眸色变得越来越深。

“哥哥,”她轻轻咬他唇,目光却一片澄清无邪:“这是什么呀?”

郑翩然半个身体压向她,笑着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辛甘脸烧红,收回手咬着那手指,故意羞答答的神情看着他,“啊……可是我不会……”

说着她作势欲退,被他一把扣住,顷刻便压进了沙发。

“不要……不要啊!放开我!啊……”她演的很起劲。

郑翩然动的越来越狠,几次之后辛甘受不住,演不下去了,嘶嘶的吸着气求饶:“……我说,你就不能……不能轻一点吗?!”

郑翩然轻声笑,单臂撑起在她上方,他半干的发已又全湿,水珠滴在她脸上,滑下来像眼泪一样。

“没轻的——我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

辛甘一愣,漂亮的眼睛为□□所蒙,原本模糊湿润如春日早晨的雾,这时忽的冬雪皑皑。

郑翩然被她盯的心头更恼,埋头去在她胸前重重一口,咬的她狠狠一哆嗦,他略解了气,更往下去。

辛甘默不作声的挨了许久,最终被他的技巧与力道击溃,细声哼了出来。

颠乱里,她咬牙,忽然伸手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腻声道:“承蒙惠顾……”

“你、找、死!”郑翩然顿住,危险至极的眯了眯眼,冷声一字一字。她眼神媚的要滴水,挑衅不已的对着他。

那晚在他身下辗转吟了大半夜,辛甘求死不能。

昏昏沉沉里,想起顾沉沉的话,直欲发笑——她和郑翩然哪里算得上情人呢?连炮|友都不如,至多各取所需,交易而已。

**

虽喜怒无常,但郑翩然是个大方且守信的人,imf的资金第二日就到位,“宋氏”被顾卫国追着打的局面顿时逆转。

解决了危机又出了一口恶气,辛甘终于有时间和心情,回宋家吃顿晚餐。

还未进门,就听见雅琪清脆的笑声满屋子都是,宋太太宠溺的责备声夹杂其中:“雅琪!有点淑女样子!”

雅琪声音更大:“我就不!我高兴!”

“等你爸爸回来,看你还敢这么凶!”

“妈妈~~~”

辛甘边搓双臂边快步进去,连声的要热茶喝。

“外面很冷吗?”雅琪笑着奇道。

“温度适宜,”辛甘喝了口茶,慢悠悠的,“被你百转千回的撒娇声惊了一身**皮疙瘩而已。”

宋雅琪不由分说的扬手狠狠扔来一只抱枕。

“雅琪!”宋太太沉了脸呵斥。

雅琪脾气急躁,藏不住情绪,从小到大,这样的亏在辛甘手下她不知道吃了多少,愤愤不平的跑上楼去了。

宋太太今天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倒是和煦极了:“小辛,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

辛甘捧着茶有滋有味的啜着,懒洋洋的像只猫似地窝在沙发上,笑眯眯的不说话。

宋太太看多了她这副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平常这时候早该远远躲开,今天不知为何,反而更加和颜悦色:“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今天晚餐家里有客人。”

辛甘心里一动,吹着热茶慢声问:“是谁要来?”

“和你没有关系。”宋太太淡淡说完,带着微笑从她身边走开了。

**

果然是和她没有关系——来人是宋家大小姐的相亲对象。

雅琪不时趁着夹菜的机会,抬头快速的瞄对方一眼,被宋太太看到,在桌下频频踢她,雅琪看一眼、挨一脚、抖一下。

宋业航也回来了,与对方家长把酒言欢,一桌人宾主尽欢,气氛融洽的很。

“来!业航,我敬你一杯!”郑安桐举杯,“我们两个认识也有三十年了吧?老朋友了,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宋业航直呼“不敢”,“雅琪被我们惯坏了,以后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和翩然贤侄千万担待!”

郑翩然优雅举杯,温文尔雅的笑:“宋伯父言重了。”

他的袖扣镶着一枚星状的红色玛瑙,此时在灯下他腕间闪烁,与他手中杯里馥郁红酒一道晃动,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被吸引。

只有辛甘不看他,眼观鼻鼻观心,将牛排切成碎肉丁。

一只脚,悄无声息的从她小腿磨蹭了上来,她抬头,他正无声举杯,勾魂动魄的笑。

贱人。

辛甘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碎肉丁,那只脚却更肆意的往上,没入了她裙中,她想也不想,尖细的鞋跟狠狠招呼过去。

结结实实的踢中,辛甘解气抬头,却见郑翩然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酒,安然无事。

而他右手边,郑安桐本正举叉入口,莫名其妙的挨了这一脚,手顿时狠狠一颤,雪亮的餐叉刺进了嘴唇,血一小股冒了出来……

**

辛甘丢下一句“抱歉”,匆匆起身离席躲去了楼上。才刚进卧室,就被尾随而来的人抵在了门后。

“你屋子里真香。”他制住她,在她耳边吹着气,说。

辛甘偏过头来,“要不要也把精油的牌子写给你?”

“好啊,”他轻咬她脖子,语气里的愉悦让辛甘牙根直痒痒:“我买下来送你。”

辛甘扭过头,“恶心的我全身都起**皮疙瘩。”

“唔,我检查下是不是真的。”

“郑翩然!”辛甘猛的伸手推开他,郑翩然顺势让开,“咚”一声撞在门上,却仍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生气了?”

辛甘隐忍的长吸了口气,明艳艳笑起来,“我为什么要生气?”

“对啊,你为什么生气?”他笑吟吟的叹了口气,“可是每一次你像刚才那样叫我名字,都是气急了的时候。”

“这回真没有,”辛甘笑的更妩媚,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钱也拿到了,爽也爽到了,郑总人财两失都这么开心呢,我生哪门子的气啊?”

郑翩然微微笑着,“既然你不生气,今晚去我那里?”

辛甘摇头,“最近不缺钱耶!”

“这么说,我也为难一下‘宋氏’?”郑翩然随意的抱着双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臂上,漫不经心的轻叩着,“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出手的话,可不会像田国涛那么好对付,到时候你不知道得陪我睡多久。”

“滚!”辛甘怒极攻心,演不下去了。

他一笑,抬腿往外走,却忽然又被叫住。“怎么了?”郑翩然回头。

辛甘几步走到他面前,拉过他双手,“啪”“啪”拽下了腕间那对红色玛瑙袖扣,她回身一扬手,从开着的窗户里狠狠扔了出去。

窗户下是一条小溪,只听两声轻微的“咚”,复又平静。

郑翩然愕然,望着窗外无边夜色,下意识的抚着空空的袖口。

“真小气,送了人的东西,竟然还反悔。”他极快回神,刻薄的笑起来,不由分说捏住她下巴,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下次,我会记得额外多加钱的。”

第三章

**

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起来吃了两颗安眠药,刚有些睡意,雅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越来越近,辛甘哀叫了一声,无力的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可惜宋大小姐才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人。

“你起来!把话说清楚再睡!”雅琪使出高频摇晃手和穿脑魔音,将昏昏欲睡的人硬生生折腾清醒。

辛甘欲哭无泪:“你他妈敢这副样子哪怕打个七折对郑翩然,我以后见你就下跪行礼!”

雅琪摇的更起劲:“他叔叔明明前几天还指使顾家对付咱们家呢,顾家那个顾沉沉到处放话说,她就要嫁给郑翩然了!为什么忽然又来我们家看我?咱们和郑家和好了吗?要联姻是吗?”

她从小被辛甘欺负大的,训练之下手劲大的很,这一通摇的地震山河天昏地暗。

“我要吐了!”辛甘宣布,并向她衣领里凑去,雅琪尖叫一声松开了手。

得回自由,辛甘困顿的重重埋进枕头里,不耐烦的赶她:“这些问题问你老子去。”

“爸爸才不会告诉我!”雅琪撅嘴,在她身边躺倒,半晌,怏怏的说:“公司里的事情,他只会和你讨论。”

闻言辛甘着实一愣,然后,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雅琪等不到她回答,气馁的翻身背对着她。

“郑安桐没有自己动手而是指使顾卫国,并不是真心要对付‘宋氏’,他那么做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今晚,顾卫国(注一)害人,郑翩然救人,他在为你和郑翩然牵线。”

雅琪闷闷的:“另一半原因呢?”

辛甘又沉默了。

另一半原因……恐怕是为了她?

为了逼她向郑翩然开口要钱,逼她与顾家为敌,逼她做尽丑角,最后发现落了一场空。

辛甘翘着腿,眉眼弯弯笑起来。

雅琪翻过身来,一只脚踩在她腿上,晃晃荡荡的,忽然问道:“你和他……做了吗?”

辛甘顿时笑的直发抖,被她狠狠一脚,小腿骨差点踢断掉。痛呼一声,她忍着笑说:“他技术很好,你放心。”

雅琪哼了声,“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

辛甘“咦”了一声,“廉耻之心?多少钱一斤?”

雅琪翻了个“这女人没救了”的白眼。

“我去跟爸爸说,叫他也给你安排相亲。”宋大小姐继续晃荡着腿,“你以后不许再和郑翩然鬼混了,听见没有?!”

“我说过了,他技术很好的。”辛甘闷闷的笑,“所以——除非你让爸给我找个技术更好的。”

雅琪毕竟是小姑娘,按捺许久,这时终于跳了起来,直骂她下流。

辛甘滑倒在床上,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脖子,漂亮的卷发瀑布一样倾泻,手腕在那瀑黑发里格外白嫩纤细,她故意放媚了眼神。

夜色寻常,同性之间,宋雅琪却竟觉得此刻的辛甘格外妩媚、格外勾人。

妈妈说得一点也没错,辛甘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狐狸精!

雅琪狠狠的瞪了床上的曼妙一眼,气呼呼的往外走掉了。

“他喜欢安静,讨厌一切明显的气味。笑的时候呢,并不代表他心情好,他心情好的时候,多半是放松着的,没有任何表情。”辛甘在她身后悠悠的开口,“穿简单点去见他,用真实的自己和他相处——记住,永远不要骗郑翩然。”

雅琪顿了顿,骄纵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门被拍上,屋子里又是一片安静。

辛甘笑起来,从无声的到捧腹在床上滚来滚去。

最后笑的满脸是眼泪。

**

到底是宋家的大小姐,一点即透,才小半个月而已,宋雅琪这三个字,俨然已经与郑翩然未婚妻划上了等号。

g市一片哗然。

谁也没想到,郑翩然会真的在相亲中,对个半大的小姑娘动了真情。

可不就是动了真情么?平常那么喜静的一个人,居然被八卦周刊拍到陪宋雅琪逛游乐场。虽然也是包下了整场没有闲杂人等,但那些闪着各色霓虹灯的摩天轮旋转木马,以往郑翩然是远远看见都要皱眉的,现在——照片里他倚着童话城堡最高处的窗,远远只拍到一个清俊侧面,那表情尽管模糊,却一看便是放松着的。

那桢相被作为封面放了很大,杂志摊开在秘书助理的桌上,辛甘远远经过看了一眼,脚步未停,心里却想他若真的娶了雅琪,得叫自己一声姐姐呢。

这样想着,倒还不赖。

“小辛!”宋业航提高了声音,皱着眉敲了敲桌面。辛甘“啊?”了一声,“对不起,爸你刚才说什么?”

宋业航顿了顿,反问:“你在想什么?”

辛甘嘻嘻一笑,“我在想晚上那个宴会。您明知道雅琪和郑翩然也去,还把我和崔大公子的第一次见面安排在那里,您是在考验我呢,还是郑翩然?先说好:今晚雅琪要是哭着跑回家,可不要怪我哦!”

“……”宋业航点了根烟,吸了两口才在烟雾缭绕里说:“小辛,别怪我。我也不想和郑安桐合作,但是……我必须那么做。”

辛甘波澜不惊的:“爸爸,你在说什么?”

“郑安桐不可能让你和郑翩然在一起的,早些放弃吧小辛,不要再和郑家的人纠缠了。你想嫁人也好,不想嫁爸爸养你一辈子,你开开心心的过……”宋业航说不下去了,沉默的抽着烟。

“我一直很开心,爸爸你少抽点烟。”辛甘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文件,若无其事的离开。

“小辛,”宋业航最后叫住她,“你也收敛些,雅琪对你其实不坏。姐妹之间,互相照顾,不好吗?”

“爸,对我不坏的人太多了,我实在照顾不过来。”辛甘对他撩了撩头发,皮皮一笑。

她回到办公室,她那位精英秘书跟着走进来。

“辛总,刚才有人送来这份文件给你。”

辛甘接过那份财产转增明细,满页蝌蚪样的法文,她翻了翻,随手丢回给女秘书,“什么东西啊?”

精英秘书一目十行的看完,震了一下,表情梦幻的说出一串法文,解释道:“是法国最古老的精油品牌加工工厂之一,位于普罗旺斯薰衣草最盛的地方——您去年和……去过的。”

辛甘挑了挑眉,心想郑翩然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去年是他要去法国谈生意,她随口问了句薰衣草的花期,出发那日就被他从床上直接拎上了专机。

结果那次他连生意伙伴的面都没有见,与她在附近游玩了一个多月。

归程时她顺道买了一些精油回来做礼物,她自己也留了一瓶,因为个头很大,一直用到最近。

眼前浮现出那片无边无际的薰衣草,辛甘怔了半晌。

“收下了。去找个精通法语的财务,飞一趟那边接管账目。”

**

崔家大公子崔舜华倒是个风流人物,与辛甘堪称匹配。

下这个结论的时候,她刚推开二楼洗手间的门。闷热旖旎的□□与低喘声扑面而来,高大男子掐着两条雪白玉腿,将那娇小女伴完全的抵在墙上,一个起伏节奏有力霸道,另一个表情投入□□。

辛甘匆匆往外撤,心想宋业航对雅琪可真是有求必应。

她悄无声息而动作敏捷,却不期然一回身便撞上了人,也是位眉眼英俊的挺拔公子,绅士极了。

“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他极礼貌的扶住她。

辛甘摇头,抽出手来,“是我的错。”

那人重向她伸出了手,笑容帅气而真诚:“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跳一支舞?”

“眼下完全没有心情——抱歉。”

“没关系,一定还能遇到的。”

他毫不纠缠,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那笑容真的很孩子。她向他点了点头,绕过他身边匆匆离去。

**

崔家今晚宴请了g市几乎全部的名流,从二楼旋转楼梯下去,灯火辉煌的一楼大厅人头攒动,一大半都是熟脸孔。

最熟的当然是他们宋家大小姐宋雅琪,正拖着郑翩然的手晃来晃去的摇他,也不管周围那么多人或明或暗的盯着她,旁若无人的娇憨自如。

她身上那件水红色的长裙,是从辛甘那里硬抢去的,当时辛甘痛心不已,便重又定了一件,去试穿时她起了坏心,收紧了腰身,又把裙摆改到了堪堪包臀,想着哪一天与雅琪同穿,一定能气的她跳脚。

却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辛甘想起下午对爸爸说的话,笑的咬唇都忍不住。

果然,雅琪看到她,立刻提了裙摆就要冲向她,身旁的男人遥遥往这边扫了一眼,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什么,雅琪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稍犹豫便松了手指。

郑翩然转身,雅琪便优雅的挂上他手臂,两人相携而去。

辛甘看着两人的背影,在那个瞬间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觉得无趣,一路穿过大厅往阳台去。

“辛小姐,”不知何时崔舜华站到了她身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笑着来揽她的腰,“怎么一个人在外边吹风?”

辛甘灵活的拧腰躲开他的手,“你好。”

“ok,”崔舜华举起双手示意无害,表情也无辜,“兴之所至,忘记锁门了,我不是有意在你面前表演的——你有个表妹叫辛辰对不对?我在她那里看过你的照片。”

辛甘脑中一转,指着他长长的“哦——”了一声。

“打住!”崔舜华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又有些形容不出的复杂神色,“我知道那丫头一定说了我不少坏话。”

“没有我亲眼见到的这么严重。”辛甘毫无诚意的安慰。

崔舜华大笑,俊朗的笑容让辛甘忽然想起,方才二楼洗手间前她撞上的那位挺拔公子,为什么会那么面熟。

念之所至,就听那道和悦男声在他们背后响起:“大哥,爸爸在找你。”

崔舜华一听就头疼,□□了一声,揉着太阳穴往里走。临走之前他俯在辛甘耳旁:“拜托别向她提起我。”

辛甘点头,察觉崔舜华很是松了口气。她转身目送他,不防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我们又遇到了。”

辛甘发现这孩子的笑容真是个大杀器,此刻这样专注而真诚的对着她笑,无论她其实有多么不愿意与他打交道,都不得不心软。

“我是崔舜臣。”拥有温柔笑容的大杀器轻声说,“很高兴认识你,辛甘。”

崔舜臣,崔家最小也是最众望所归的儿子,已经内定了的“崔氏”接班人,今晚宴会便是为了庆祝他归国而设。

辛甘握上他伸来的手,□□燥温暖的手掌包住,她抬头向他微笑,心里却暗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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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顾卫国,顾沉沉的父亲,郑安桐的爪牙,在第一章里面扮演着迫害“宋氏”的角色。所以第二章翩然哥哥那句“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出手的话,可不会像田国涛那么好对付,到时候你不知道得陪我睡多久。”之中的“田国涛”是笔误,应为“顾卫国”。因为更新时间太美妙,不想破坏,此处特意更正。

ps:随手给翩然哥哥的大金库取了个imf,谁知道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撞名……原章不改动的理由同上,以后章节与纸书版里面imf统一改为……我还没想好,ibm?icm?kfc……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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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宋家,雅琪果然已大发脾气。宋业航不能理解撞衫对于女人的重大意义,正以小题大做为由训她,宋太当着丈夫面不好说什么,此时见辛甘进来,果然身穿如雅琪所说的裙子,保养得宜的脸不由得有些扭曲。

宋业航也看向大女儿。

以他对女装的研究,实在看不出这两件礼服有多么大的不同,但是那在雅琪身上不过是鲜艳的颜色,此刻包裹着辛甘修长的身,却似一匹深染了胭脂的水,未有半分静止的意思,竟是随着她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顿时在这个平凡极了的夜晚,他也已年过半百,却因为一件衣裳,令他想起了从前年轻时的许多事情来。

辛甘怡怡然转了一圈,摊手笑问那一家三口:“怎么了?”

雅琪又气又妒,呜呜呜抹起眼泪来,宋太嘴唇都咬白。宋业航忡愣了半晌,神色复杂的向她挥了挥手,“没有事……小辛你上去休息吧。”

辛甘冲宋雅琪眨眨眼,惹的后者哭声更响亮,方才哼着歌上楼去了。

正泡着澡,电话响起,她歌声未停,“你好。”

“车不错。”郑翩然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

辛甘嗤笑一声。方才崔舜臣送她,半路被一辆白色宾利狠狠别了一下,崔舜臣刚刚回国,并不熟悉,她却一眼就认出那个招摇的车牌。

向热水更深处滑去,她享受的低吟了声,声音自然而然更娇娇软软:“人更佳哦~”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他喉结上下的声音,辛甘无声窃笑。“还有什么事吗?”

郑翩然默了半晌,语气结冰:“下个月是雅琪的生日,送她什么生日礼物比较惊喜?”

“你把自己扒光洗干净,小弟弟上打上蝴蝶结,又惊喜且她一定喜欢。”辛甘哗啦哗啦踢着水,懒洋洋的说。

他冷冷笑了一声,说:“不要把每个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肤浅且沉迷□□。”

“你那点姿色与技巧,也配称得上‘□□’?”

“我记得你在我身下的时候,每一秒都是沉迷不已的。”

“看在你出手大方的份上,表演卖力而已。”

话至此,他终于沉默。

“你,千万别再落到我手上。”良久,他轻声说。

一阵噼里啪啦的摔裂声响之后,电话直接成了忙音。

辛甘收回手,整个人窝进又香又暖的水里,继续欢快的唱歌。

又生气了耶~

啦啦啦啦啦……

第二章、与他鬼混十年,再私密无间的时刻,辛甘都从未想过嫁他。

这样用词,好像不太恰当?该是——

与他鬼混十年,再私密无间的时刻,辛甘都从未敢想过嫁他。

第二天上班去,辛甘容光焕发,昨晚的歌一直哼到了办公室。

秘书有所察觉,“辛总今天心情很好。”

辛甘利落的签好她拿进来的文件,交回她手上,冲她眨眨眼睛:“昨晚泡了一个很舒服的澡。”

“那个,”秘书迟疑的,“辛总,那位……顾太太来了,要见您。”

辛甘脸色未变,仍是笑眯眯的:“请吧。”

“是。”秘书又想起什么,退了回来,“对了辛总,派去法国精油加工厂的财务昨晚已经返回。”

“这么快?”辛甘奇道。

“是的。他带回了所有的账目——据他说,那边一切的手续都早已交接完毕,四个月前工厂就已经整顿完毕,重新开始运营,负责人很有能力也很牢靠。这是上半年的盈利与下半年的统筹计划。”

辛甘接过那工整账目,半晌沉吟不语。

“辛总,这个收购计划绝对不是近期刚完成的。”秘书提醒她。

辛甘当然知道。那样大的一个厂,远在法国,即便财力卓越如郑翩然,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整顿完毕、重新运营。

恐怕一年前他们刚回来,他就着手此事了。

秘书瞧她皱眉,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门被带上,屋子里只剩辛甘一个人,她默坐了片刻,习惯性的打开右手边最顺手的那个抽屉,拎了袋糖果出来,歪进转移里一个人慢慢的拆。

“真讨厌啊。”嚼着香香qq的软糖,她无神的喃,不断的叹气,“郑翩然,你这个大变态!”

秘书等了半个小时,估摸老板情绪恢复,才放了来人进去。

辛甘刚好吃完一整袋的糖,门上传来三声叩门的声音。

那个艳动全城的传奇女人,连敲门声都是独特的优雅。

“请进。”辛甘抬头。

一袭碧青旗袍,如江南最绿的水,染的眼前一片碧波,连水上微风都似活的,迎面习习。

“顾太太,”辛甘自若的笑,“大美人驾到,蓬荜生辉。”

顾太太又软又糯的江南调,听的人骨头都酥:“真是会说话,难怪沉沉那么崇拜你。”

辛甘“哈哈”笑起来,“顾太太越来越会讲笑话了!”

“不过我今天不是为沉沉来找你的。辛甘,有一个人想见你一面,只有你和他。”

说着,她一笑。当年的g市第一美女,即便如今已经不年轻,却仍是一笑倾城的。

辛甘干脆的答应:“可以。时间?地点?”

顾太太传了话,片刻未曾多留。临走她眼波一荡,温柔的看着辛甘,并不说话。辛甘恶寒,心里竟有些后悔欺负顾沉沉那小丫头了。

“我们家沉沉呢,是该教训,你做得真好。”她声音又轻又柔,仿佛真的是在表扬辛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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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桐嘴唇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来了,见辛甘目光停在那里,他伸手抚了抚。

“抱歉,那天我并不是故意踢您。”辛甘很诚恳。

“我知道,”他淡淡的,“我还不了解翩然么。”

辛甘随便听听,顺手点了这家餐厅最贵的白松露与年份最陈的酒,双份。

郑安桐只要了一杯红酒,浅浅的酌。看着对面的女孩子斯文的吃相与凶残的速度,他嘴角扬了起来。

“我真是不明白,翩然看上了你什么。”

辛甘莞尔一笑,向一边的侍者示意:“再来一份。”

“吃这么多对身体不好,”郑安桐挥手遣去了使者,“你是聪明人,想要我的钱,只靠这点松露可远远不够。”

酒杯见底,辛甘拎过酒瓶,灌了一口,顿时引来周围一片注目。见郑安桐对此皱眉,她笑的开心:“其实我对你也有不明白: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要挟摆布他,看他无可奈何,你心安理得吗?”

郑安桐面色淡淡,“如果你肯听话离他远一点,我和翩然之间就不会如此。”

“你自私自利控制欲旺盛,关我何事?”陈酒上头,辛甘吊儿郎当的斜眼瞥他,极不屑的表情,“况且,你有什么立场指手画脚?”

谁都知道他郑安桐并不是郑家骨血,郑老太爷当年续弦,他是随着进门的拖油瓶。后来郑翩然的父亲早逝,郑翩然年幼,郑家一时没了顶梁柱,这才轮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叔叔主持大局。

她话里的意思露骨,郑安桐却并未生气。锐利的眸子扫过她,他声音低而稳:“小辛,不要与我为敌,我并不想伤害你。”

辛甘“嘭”一声放了酒瓶,人站了起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无平常的媚色,锐利明亮的俯视着他。

“坐下!”郑安桐神色未变,抬眼静静看着她说。

“你让我觉得反胃,我怕当着你的面吐出来,太不好看了。”辛甘冷冷的说,“郑安桐,从你把‘宋氏’和雅琪拖下水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打算让你好过——你处心积虑要我离开他是不是?我偏不。郑安桐,你不必再顾忌,有什么卑鄙肮脏的手段,尽管使出来,赶快把我打进地狱吧,不然,我就要拖着你的宝贝侄子一起下去了~”

她招来餐厅经理,“你们的白松露不错,打包一百份。”

留下办公室地址给愣住的经理,辛甘回身向端坐不动的郑安桐笑了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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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漫无目的的走了不知多久,双腿全无知觉了才找了家店坐下。

环顾四周,有人行色匆匆,有情侣你侬我侬,她呆坐许久,越发茫然。

郑安桐和他不是血亲,但郑安桐照顾了他二十多年,情谊更甚父子。郑翩然或许寡情冷淡,却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要他在郑安桐和她之间做选择,辛甘并不敢想结果。

至少在她与他的十年里,从未见过他对谁比对郑安桐更忍让。

她与他的十年……十年又怎样呢,不过同床,他们才是一家人。

坐了够久,她起身要走,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常来的百货大楼。

既然都来了……

辛甘上到九楼的专柜,报了一个编号,漂亮的专柜小姐输入电脑后愣在那里,连连抱歉之后,请来了经理。

“抱歉!”经理殷勤且为难的,“十分抱歉!辛小姐,这一款袖扣,已经停产了。”

“什么?”辛甘觉得奇怪极了,低头认了认店里那富丽堂皇的图腾,她没有走错啊。“这袖扣是我去年自己拿图纸来定制的,只有那么一对,哪来停产的说法?”

经理默然,神色为难。

辛甘顿时懂了。

“说话。”电话接通,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辛甘偏不说。

“不说话我挂了。”

辛甘慢悠悠的开口:“郑翩然,你不想要袖扣了?”

静了静,他声音变得懒懒的:“扔的时候那么得意,现在想起来补偿我了?”他越说越轻:“我偏不给你机会。”

幼稚。辛甘叹了口气。“既然不想要袖扣,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他淡淡的,说完不等她反应,挂了电话。

哎哟这孩子害羞了呢~辛甘立即回拨。

“你做梦!”

挑衅完她直接拔掉了电池,有恃无恐——晾他一时半刻也收购不了中国移动。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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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舜臣上头有包括崔舜华在内的三个哥哥,三个人的能力加起来也不如他的三分之一,他虽排行最末,却是整个崔家的希望,内定的接班人选。

所以辛甘收到他遣专人送来的花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像她和崔舜华那样“久负盛名”的风流人物,破盖配烂锅,凑在一起,宋、崔两家当然乐见其成。

可崔舜臣是谁?

同样一个出身与名声都一塌糊涂的女人,塞给种马大儿子当然没有问题,嫁给崔舜臣做未来主母——崔家满门拼死也一定会毁掉她的。

栽那株白玫瑰的花盆看上去是个挺值钱的古董,纯净干净的宝蓝色,漂亮极了,辛甘在上面弹指轻叩,听着那清脆声音,莞尔一笑。

郑翩翩由秘书带进来,看到这样一幅美人赏花图,夸张的赞叹了一声:“姐,虽然我是仰望着你的美貌长大的,可还是时不时被你狠狠惊艳到。”

辛甘头都不抬,“又有什么事情求我?”

被她一语道破,翩翩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咬着唇,手上无意识的揪那盆白玫瑰花瓣。

“翩翩小姐,”辛甘那位精英女秘书心疼不已,“这盆‘蝶吻’非常罕见珍贵,您手下留情!”

郑翩翩委屈不已的收手,默默蹲在了辛甘转椅旁边。

辛甘才不理她,向秘书勾了勾手指,开始杀伐果断的处理公事。

翩翩小狗一样湿漉着眼睛,扯她衣角可怜兮兮的摇:“不要再和大哥闹别扭了啦~他最近心情好差哦~”

“是吗,”辛甘签着文件,“真是个好消息。”

“可是我答应了学长,大哥会出席我们的台庆活动,现在他心情那么差,我怎么敢开口嘛!”翩翩哀怨不已。

她在一家电视台实习,这个月底是电视台二十周年庆典,领导是她的学长,知道她是郑家的大小姐,把邀请抽奖嘉宾的任务交给了她——若是真能邀来郑翩然,以后就再也不愁广告经费了。

“大哥这几天太可怕了!简直是残暴!翩怀前阵子撞了车,被骂的半死不说,到现在还在家里关禁闭。我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郑安桐一生心血除了郑氏,就只有郑翩然,他这一双子女,倒是郑翩然带在身边约束的时候比较多。

辛甘停下笔:“翩怀受伤了?”

“和另一个败家子飙车,两辆车都毁了,他小伤,对方比较惨啦。”翩翩不以为然的说,又抓着辛甘的手蹭,“姐~你帮帮我啦!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我暗恋我学长很久了啦!”

“好了,拿上去给董事长签吧。”辛甘将签完的文件与那盆白玫瑰一起推给秘书,“这花送你,你不要就替我扔了。”

秘书咽了口唾沫,抱着花盆游魂一样游了出去。

“姐~~~”翩翩坚持不懈的摇尾撒娇。

辛甘摸摸她的头。

“替你找一个比郑翩然更适合这差事的人,怎么样?”辛甘对她眨眨眼,“现在,坐到那边去,安安静静的等我做完事,我带你去吃晚饭。”

电视台员工里一大半都是花红柳绿,请个言情小说标准男主到场抽取灰姑娘,共舞一曲,比爱帕爱疯可刺激多了。

郑翩然这种幼稚闷骚又生人勿近的别扭冰山型,才不适合呢!辛甘琢磨着,拥着陌生而激动的姑娘翩翩起舞这种事,谁能比g市第一种马更拿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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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桌子落满了翩翩眼里冒出来的粉红星星,辛甘后悔不已的闭上了眼睛。

下午还在她办公室为郑翩然求情的人,这一刻为色所迷,早就将什么大哥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个崔舜臣啊,一记笑容抵得上十台发电机。

“翩翩……”辛甘出声提醒快要流口水的人。

“姐,”小女孩一眼不眨的盯着崔舜臣的俊脸,表情梦幻,“你真的好有眼光哦!他比我大哥合适多了啦!”

一口鲑鱼顿时卡在了辛甘食道里,她郁闷的伸手拿水杯,却碰到了先她一步的崔舜臣的手指。辛甘立刻缩手,他温文一笑,将水杯放到她面前。

“能看出这一点,翩翩你也很有眼光。”他转头,不徐不缓的对郑翩翩说。

这一回,辛甘默默的伸手拿的是纸巾了——喂,大人有没有教过你在别人喝水的时候说笑话,是不对的……

“呃……”郑翩翩虽然花痴,却机敏的很,“我的意思是,崔先生你比我大哥更合适当台庆嘉宾啦!呵呵,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姐哦?”

辛甘默然,心想那是你没见过他多话的时候。

不过郑翩然多话的时候,翩翩是永远没机会见到的。

那些旖旎昏沉里,低哑而滚烫的话,他的轻笑……

辛甘口干舌燥,后背整片都麻了。

崔舜臣见她面色古怪,又忽然红了脸,关切的低声问:“辛甘,你怎么了?”

“没事,”辛甘毫无食欲的放下餐具,“你刚才说了一半——崔舜华他怎么了?”

她约的是种马,怎么来的是白马?

“哦,他最近可能要结婚了,脱不开身,”崔舜臣看她并无异常反应,柔和一笑,淡淡一笔带过,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我替他来赴约吗?”

“当然不是。”辛甘当然得否认。

崔舜臣却很明显的高兴起来。“那就好。”他举杯与她轻碰,眼睛一刻未曾离开她,仿佛以她下酒,一口喝下了那杯色泽迷人的红酒。

郑翩翩旁观着这一幕,心惊肉跳。想到自家那个手段变态的大哥,崔舜臣那方才还光芒万丈的温柔笑容,顿时就怎么看怎么是个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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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甘料想翩怀不会在郑家老宅养伤,打了个电话给陈伯,人果然是在郑翩然那里。

辛甘开车过去,停满了各款各色宾士的车库里,一辆粉红颜色的夹杂其间,相当眼熟。

绕过等在正门口的陈伯,辛甘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

雅琪的声音她听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种像此刻从房中传出的:娇媚、柔软、很努力的扮作成熟大人,却又带着她惯有的娇憨之意。

她在笑,欢快而羞涩。

辛甘伸手推门,心上在那一刻,没有血液流经。

如果真是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对她而言,对这十年,是多不幸、而又多幸福的事情呢?

其实辛甘,从未真的想过拖他一道下地狱。

可惜并不是郑翩然——左腿吊着石膏的翩怀依然英俊的不像话,雅琪正喂他苹果,整个人依在他怀里,散发着比苹果更甜的香气。

辛甘敲敲门,小情侣一道看过来,俱都傻眼。

雅琪率先反应过来,涨红了整张脸,拿了包和外套,一言不发的冲了出去。翩怀“哎”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辛甘:“小心肝,你怎么来了啊……”

辛甘倚在门上,笑而不语。

“借过。”身后忽然有人淡淡的说。

辛甘侧身回头。

千种风情也只在那一眼。某人明明已竭力面无表情不看她,却还是没忍住,停顿了几秒他生生别开目光,冷冷哼了一声。

有郑翩然坐镇,翩怀规矩的简直拘谨。辛甘削了苹果递给他,他看着堂哥的脸色,手指在被子上抠啊抠啊的,硬是不敢接。

辛甘觉得好笑,转身先递给面无表情的郑翩然,他抬眼瞥了瞥她,接过来,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

翩怀接了第二个,稀里哗啦啃的别提有多响亮。

“小辛——姐”,郑翩然咬苹果的动作微一顿,翩怀立即的改了口,“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有人想让我知道,我怎么敢装作不知道呢?”辛甘柔声对他说。

她背后,那人冷哧了声。辛甘转身,大大方方直视他:“怎么?”

郑翩然将干干净净的果核投进墙角的纸篓,漂亮利落。接过陈伯递来的热毛巾擦拭着手指,他垂着眼,嘲笑的神情:“你知不知道、‘自作多情’四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辛甘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这一向对我有情的人太多了,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自作呢?”

郑翩然站了起来,扬起嘴角,勾魂动魄的笑了起来。

翩怀蒙在被子里咔嚓咔嚓的猛啃着苹果,脑门上直冒汗。

小心肝真是一如既往的猛,他长到这么大,敢把他家大哥惹毛还能幸存的,除了他爹,就只见过她一个活着。

室内气压越来越低,气氛压抑的不得了。

“喂……你们两个顾及一下病人的感受好不好啊……”苹果核都啃进肚子了,郑翩怀弱弱的爬起来劝架,“大人吵架对小孩子身心健康发展很不利的……”

辛甘横了郑翩然一眼,不屑的“切”了声。她转身安慰可怜巴巴的“孩子”,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翩怀感动死了,一时惬意,忘形的贴上去,可那怀抱还未至,就已空——他抬头,人已经被大哥打横抱在怀里,掠走了……

寂寞空虚恨啊……郑翩怀埋进被子里,痛苦的呜咽了声,证明自己清白有那么多种方法,干嘛非得选拆散他和他家小女朋友那种呢?

大哥真是太幼稚了!

第七章

第三章、这时已经没有人与他们陪衬,铺天盖地的光亮以外,只有他与她,肆意无忌的黑色、与浓墨重彩的红。

“心肝,”他在她耳垂上印了下,轻而飞快的:“十年快乐。”

崔家新近归国的崔小公子担任电视台嘉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g市。

闻风而来的不止是其他台的记者们,更有许多有意向崔家与崔舜臣示好的商人,一掷千金投了广告费,换取周年庆典的入场券。

电视台未来一年的广告预算任务都超额完成了,翩翩暗恋的学长,拍着她的肩温柔的鼓励了她,小姑娘开心的不得了,送了辛甘一大盒各式各样的罕见糖果,又非要拉着她一道共襄盛举。辛甘到的晚,未免打扰,没有去前面的贵宾区,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崔舜臣正回答司仪的调笑,诚恳而正经。台上的灯光洒在他眉眼肩头,远远望着柔和而赏心悦目。

辛甘渐渐出神。

拥有着那样漂亮笑容的男孩子,坦荡、干净、温暖,竟喜欢着她,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与郑翩然那个暗黑系的家伙纠纠缠缠十年,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与坦荡、干净、温暖这三个词打交道。

但是……但是夜的魅惑,走在阳光底下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他给她的,无人能替。

真奇怪,辛甘托着腮笑起来,在这样的场合里,居然这样深切的想念起郑翩然来。

台上的气氛已经到了最□□,崔舜臣抽出了五个大奖,其中四个小姑娘放弃了奖品,换与他一支舞,正乱作一团的抽签排序。

司仪的声音,激动的有些走掉:“最后,特等奖,我们有请——imf总裁郑翩然先生!为我们抽取!”

全场一阵鸦雀无声。在这个城市,imf(注一)与郑翩然三个字所代表的涵义,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震撼。

震惊过后,口哨声与欢呼声震的辛甘耳朵里嗡嗡的响,她揉着耳朵看向台上,挺拔的男人,竟穿了最正式的燕尾服,黑衣白衫,信步从容,踱着金边一样吸引所有人的全部注意力。

有种男人比如郑翩然,天生就是用来崇拜与臣服的。

司仪双手捧起了装有员工号码的抽奖箱,郑翩然却示意他将话筒递来。

他微低头,就着司仪举话筒的手,目光锁住后排某一处,嘴角轻扯:“我的舞伴是——辛甘。”

此言一出,底下激动的等中大奖的女孩子们顿时炸了窝。司仪本想提醒他规则,话才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没有人敢质疑郑翩然。

一束追光全场晃过,找到了辛甘,全部的目光都随之看向那道白光中心:红裙在月白色的强光下,艳丽的惊心动魄,不过那人更夺目,红颜黑发,瓷肌星眸,静静坐在所有人的惊叹当中,那种从魂魄中散发出来的美,强烈到不能用任何一个词语来形容。

耳边嗡嗡回荡着他那声“辛甘”,她正看他,迷惘极了的神色。

他其实极少叫她的名字,在一起时不需要,不在一起时……他们这十年,不在一起的时间极少。

郑翩然优雅从容的走到台边,长腿一迈跃了下去,那动作引起一大片的惊呼声,他踏着所有的声音,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隔着一臂远,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撩一撩头发,然后潇洒的走掉——辛甘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在他怀里随着音乐旋转。

“我以为你会矜持一下。”他拥着她,在她耳边低低的笑。

辛甘叹了口气,“我也想啊,”她更深的埋进他怀里,“可你也太他妈给力了,这么梦幻的场景拒绝掉,我一定会折寿。”

他低声的笑,竟反常的没有与她抬杠。

“你怎么来了?”辛甘抬头,笑着问道。

场中灯光太美,她双眼亮的像天边繁星,郑翩然忍不住低头轻轻的印了下。

那动作太近似于温柔了。辛甘怔了一下,错过了一拍舞曲,踩的他闷哼了一下。

“忽然想跳舞,就来了。”他云淡风轻的答。

辛甘笑起来,从他臂弯里旋出去,裙摆飞扬的形状如开到酴醾的花,郑翩然眼底一黯,接着手臂一紧,那花便又旋回他怀里盛放。

这时已经没有人与他们陪衬,铺天盖地的光亮以外,只有他与她,肆意无忌的黑色、与浓墨重彩的红。

“心肝,”他在她耳垂上印了下,轻而飞快的:“十年快乐。”

大半曲优美的华尔兹都已跳完,那一对却在这时,在明快的舞曲之下,拥在一起跳起了慢摇。

郑翩然一只手轻轻扣在她脑后,将她完全拥在自己怀中,辛甘伏在他心口,眼泪将他的衬衣打湿了一大片。

原来他也记得。

十年前的今天,她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爬上了他的床。

十年了,她当初想要的,他十倍百倍的给了她,时至今日,两人之间,郑翩然从未有半点亏欠于她。

若还有不满足,只能是她自己不知足。

他低头在她额角亲吻,“不要哭了。”

辛甘伸手抱紧了他。

“谢谢你记得,”她哑声低低的说,“……翩然。”

……

那对天作之合在聚光灯下旁若无人,周遭围观群众反应各不相同。郑翩翩双手攥拳、如痴如醉:“学长!”她靠了靠边上的领导,自豪不已的:“那是我哥哥~”

领导叹了口气,“他也是我们最新任的大老板。”

“什么?!”

“我刚刚收到的消息,郑先生收购了我们电视台。”翩翩好不容易接近了的学长,此时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翩翩,台长刚才通知我,你明天起不用再跟着我实习了。”

“……”转正且升职了的翩翩姑娘,丝毫没有兴奋之情的,哀怨无比的目送了学长失落的背影,又哀怨无比的看向场中那对金童玉女。

红颜祸水、烽火戏诸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哥!你是个幼稚又爱乱花钱的变态!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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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翩然在他那个比游泳池还大的浴缸里泡澡,辛甘在花洒下随便冲了冲,被他调戏了两句,伶牙俐齿的回嘴,气的他够呛。未免被他拖进浴缸淹死,她赶紧擦干跑了出去。

卧室里一片凌乱,陈伯回老家看新添的小孙子去了,里面泡澡那个变态不允许其他人进出他房间,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拾过。

辛甘把半干的长发绑起,顺手替他归置了一下。

郑翩然懒洋洋踱出来时,她正将几本杂志归成一叠,穿的是他的浴袍,伸手间滑落露出纤细的肩与玲珑锁骨,她拉好,又将无意散落的发拢回耳后,侧脸光洁而柔和,神态宁静。

郑翩然默默站在那里,不敢走过去惊动她。

辛甘将抱枕放回沙发上,回头发现他站在那里,一笑说:“喂!我肚子饿了。”

他走过来,抱起她圈在腿上,“嗯”了声,“我也饿了。”

辛甘回头斜了他一眼。

这家伙,怎么莫名其妙心情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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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几天之后回来,第一件事便去郑翩然的房间,郑翩然正在沙发里看文件,优雅的翘着脚,见他进来眼也不抬,却不准他收拾乱成一片的房间。

“……少爷。”陈伯淡淡的。

郑翩然挑眉,“恩?”

“没什么。”陈伯叹了口气。

好在辛小姐这段时间来的勤,否则这房间得成什么样?

还好意思平常总是一副洁癖的样子。

少爷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您已经长大很久了您不记得了吗?

“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郑翩然眼睛还在文件上,忽然的开口问。

陈伯想了想,“天使般的纯洁。”说完他看了少爷一眼。

郑翩然半晌微微笑起来,冷而不屑的。丢了手中文件,他坐起来,将一叠杂志弄乱散在地毯上,才出了口气一样,又渐渐的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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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为前后文一致性,网络版的imf就不改了,纸书版我打算改成同学们建议的zinc,如何?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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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沉约见的时候,辛甘还觉得奇怪,距离上一回见她已有一段日子,本以为她销声匿迹回去念书了呢。可等见了面,辛甘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蠢——那个人处心积虑这么些年,既然祭出了杀招,怎么可能允许棋子回头?

面前的脸,除了洋洋得意的表情,如她在镜中一样,辛甘牙关紧的无法说话。

顾沉沉抚着自己专程去美国动刀的脸,绽开一个练习了千百次的笑容,令辛甘更加的毛骨悚然。

“我觉得确实比以前更好看了,你觉得呢?”她笑着说,“你的五官的确美到极点,我把你的照片拿给那个整容医生的时候,他赞不绝口,说这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东方面孔。”

辛甘耳里嗡嗡的,只看见顾沉沉的嘴一张一合。

“她疯了是不是?”辛甘艰难的开口,眼睛睁的很大,紧盯着面前的脸,“顾沉沉,你为什么要听她的?你明知道她不是为了你好!”

“你省省吧,我妈妈不为了我好,难道会为你好吗?”顾沉沉皱眉,这些动作原本都属于辛甘,而她现在学来,惟妙惟肖。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一定会当郑太太!你一辈子肖想不了的头衔,将为我所拥有——你看看现在的我,”她婀娜转身,回眸浅笑,辛甘额上的冷汗滑进眼睛里,疼的她闭目捂眼。

“现在的我,比你年轻,和你一样美丽,还拥有你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连声音都刻意的压低成她的,顾沉沉得意极了,“他有什么理由不要我?”

辛甘捂着眼睛的手颤的控制不住,明知道她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出丑,就是没有力气回击。

“辛甘?”崔舜臣的声音,像射过层层云翳的阳光,辛甘抬起头,几乎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是你!”

“我路过,远远看到你坐在这里,就进来看看。真的是你。”他礼貌的向顾沉沉点了点头,目光立即又落回辛甘身上。

顾沉沉仔细分辨着他的表情,扬起笑容问:“崔总,好久不见,会不会是把我认作她了呢?远远看到的话,应该很像吧?”

崔舜臣顿了一下,依旧礼貌的微笑着:“现在这样仔细看,是有一点像。”

英俊的脸,诚恳的语气,令顾沉沉漂亮的笑容干在脸上。

辛甘站起来,轻声问崔舜臣:“你开车来的吗?送我一程可以吗?”

“当然。”崔舜臣绅士的替她拿过包与大衣,将她让在内侧,向外走去。

顾沉沉在他们身后冷笑连连,辛甘拐过一个弯,抓来一个服务生,塞给他几张钱,报了顾沉沉所在的桌号,“我妹妹今天没吃药就偷跑出来了,现在我有急事,麻烦你帮我送她回医院。”

方才她与顾沉沉这两张脸对坐着,整个咖啡厅的服务员都已经偷偷议论过,此时听她这么说,当然深信不疑。

“如果她反抗说胡话,麻烦你通知120,给她打一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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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舜臣的一切都和他人一样沉稳温柔,车里柔和的香氛令辛甘狂跳不已的心稍稍安定,他拿了瓶水给她,顺手打开车载音响,缠绵动人的法语歌轻而流畅,又令她好过许多。

“你刚才那样……顾小姐会不会有麻烦?”他忍不住问。

“她自找的。”辛甘冷笑,“你看到了,我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崔舜臣发动车子,“动人的让我心碎。”

他在国外长大,中文只能算通顺,“动人”这个词在这里其实用的并不准确,但却比其他温柔或华丽的词,更足够表达感觉。

“上一回电视台周年庆的事情,很抱歉,”辛甘看着窗外,有些出神的轻声说,“我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告诉你。”

“翩翩前天已经请我吃饭赔罪。”崔舜臣笑起来,车内一时阳光普照,“是我大意了,郑总爱一掷千金,在这个地方其实人人皆知,我实在应该做足功课。”

辛甘静下来才觉得头疼,此时无意再与他纠缠,随便指了指前方,“麻烦你在那个路口停下来。”

崔舜臣靠边停车,她下车,车窗降下,他越身叫住她:“辛甘!”

“辛甘,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明明是她站在车外阳光下,他在车里,辛甘却觉得光线是从他那里来的,自己被他一点点的照耀。

“真的不问啊?”他假意失落,可立刻又扬起笑容来,“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个洗手间外面,你推开门又退出来,我看到你脸红了。”

当时他是被派去阻止里面的荒唐,就见那个传说中声名足以与他大哥匹配的辛甘,误闯之后无声快速的向后退,那张一如传闻中的绝色脸蛋,侧面晕起浅浅的红,她皱着眉,可爱极了。

崔家小公子那时候心里立即掠过一个念头:这张令他怦然心动的害羞的脸,决不能是他未来大嫂的。

“崔舜臣,”辛甘声音有些干,“谢谢你。还有……再见。”

**

终年不见阳光的人,忽然这样走在三月温柔的太阳与风里,忽觉错过许多,惋惜不已。

这样令人浑身轻快的空气,在她深陷那些黑暗纠葛之时,不知错过了多少,真是可惜。

咖啡馆已经在身后很远很远了,心头那股比恶心更重的情绪,却依然沉沉压着,辛甘走不动了,在路边小公园里坐下,这时正是人们都在办公楼里最忙的时候,这里四周没有一个人,安静极了,她既享受又害怕,手机捏出汗,滑滑湿湿,她手指在上面无意识的划着,划到了郑翩然三个字。

“嗯。”他接她的电话,从来就不好好打招呼。

“……你在哪儿?”

“怎么了?”郑翩然轻笑了一声,“想见我?”

辛甘沉默。不知该向他说什么,只好就这样沉默着等他挂电话。

郑翩然任她沉默了许久,说:“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我没什么事情,晚上见。”

“那好,晚上见。”他顿了顿,等她先挂了电话。

他接完了电话,郑宅的所有人,才又继续各自手上的活,偶尔发出几声轻响。

顾太太将手上的帐交给管家,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你叔叔昨晚还提起你,今天你就回来了。”

郑翩然“嗯”了声,接过陈伯手里的茶。

顾沉沉这时进门,怒气冲冲的表情,顾太连忙向她招招手,“沉沉,翩然来了。”说完她看向郑翩然,曾名动全城的美目当中,饱含期待。

顾沉沉连忙整理微乱的头发与衣服,与顾太太一样,极期待的走了过去,矜持的轻声“嗨”——郑翩然抬眼,淡淡对她点了个头,虽笑的十分动人,目光却未在她脸上多停留哪怕一秒。

顾沉沉脸不敢置信,愣在那里,脸都白了。顾太太也是失望极了,但毕竟久经阵仗,美目一沉,她不动声色的向女儿使了个眼色,顾沉沉深吸了口气,颤颤走开了。

“翩然?”顾太太坐到他身边。

郑翩然翻着报纸,和颜悦色的“嗯”了声,良久她仍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他皱了皱眉,抬头轻声问她:“您还有什么事?”

顾太太浅浅的一笑,“翩然,你没发现我们沉沉有什么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郑翩然似乎很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答道:“没有。”

饶是顾太太已有备而来,也还是瞬时变了脸色。

郑安桐这时从楼上下来,郑翩然放下一口未动的茶,站了起来。

“翩然,”郑安桐心情好极了,“早上乡下打了野兔子送来,你留下吃晚饭。”

“知道了。”郑翩然混若无事的坐下继续看报。倒是郑安桐看出顾太太表情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顾太太勉强的笑了笑,以目光示意他。

郑安桐立即便明白。他没有吃惊,他早料到,不要说顾沉沉整容,就是顾沉沉披上了辛甘的皮,郑翩然除了杀尽天下人陪葬,也是无动于衷的。

这小子从小认定一样东西就再无反悔的,也不知道是像谁。

郑安桐叹了口气,顾太太便立刻借张罗晚餐走开了。

“翩然,”郑安桐又叹了口气,“你想这样一直拖到我死吗?”

郑翩然合了报纸,“我已经很配合。”

“那么和她彻底分开,不要再见面了。”

“我做不到。”郑翩然干脆且坦荡的回答。

“你必须做到。”郑安桐沉默了许久,站起来拍了拍侄子肩膀,“好了,以后再说。吃饭了,走吧。”

“叔叔。”郑翩然没有动,甚至没有回头,背对着郑安桐,他声音淡的没有一丝情感,“她是我的底线,求您别碰。”

郑安桐站在那里,很久才说:“知道了。吃饭吧。”

第九章

**

辛甘回到办公室,腿软的连自己那张舒适的转椅都走不到,深深坐进会客区的沙发里,双手撑在额头上闭目休息。

秘书进来,见她那样不由得一怔,“辛总?您没事吧?”

辛甘抬头,“没事。你有什么事?”

“您走之后,董事长召开了一个会议,这是会议文件,请您过目。”

辛甘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接过来一看果然——“宋氏”要与“郑氏”合作,合并收购远在西藏的一个项目。

“董事会怎么说?”

秘书迟疑了一下,“大家意见都很一致——支持这项收购。”

辛甘咬了一下唇,神色阴霾。

趁晚饭前她赶回宋宅,宋家一家三口都在,她劈头盖脸的就问宋业航:“为什么和‘郑氏’合作?郑安桐许你什么了?和雅琪、翩怀有没有关系?”

“你这孩子,”宋业航皱眉,“坐下再说。”他转向宋太,“去给小辛添副碗筷。”

“不用了!”她两手握拳“嘭”一声俯冲在桌上,“你告诉我郑安桐许你什么条件,我立刻走。”

宋雅琪忍不住站起来:“喂!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啊!”

“闭嘴!蠢货!”辛甘忽然的大怒,吓的雅琪僵在那里,她又继续咄咄逼人的向着宋业航,“爸,郑安桐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和他合作,他死后会把郑家传给郑翩怀,风光迎娶雅琪做郑太太?”

此话一出,宋太和雅琪都愣了,三个女人一齐看向宋业航。

宋业航沉默的掏烟,却被劈手夺下,他愤怒的抬头,辛甘毫不示弱的盯着他的眼睛。

“郑安桐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清楚。他守了郑家二十几年,以他的偏执,临了临老,怎么可能改变心意?就算今天郑翩然死掉,他也不可能把郑家传给别人。”辛甘按着宋业航的手,一字一句,“爸,立刻撤销那个合作案。”

宋业航拿开女儿的手,点了一支烟。

“你从今天起休假,不用再回公司了。”他在烟雾里低低的说,“小辛,不要再管这件事。”

“爸……”

“坐下吃饭吧。”

辛甘面色变幻,站在那里不动。

雅琪拉拉她袖子,“先吃饭吧……你别担心了,我和翩怀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变。”

辛甘抽出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郑翩然正开着视频会议,门一开,她走了进来,他抬抬下巴示意她边上自己玩儿去,辛甘白了他一眼,找了本书靠在贵妃榻里懒懒的翻,离他远远的。

她这么听话,有人觉得不习惯了,不时抬头看她一眼,辛甘背对着他,那目光锐利如针刺,她扔了书坐了起来。

郑翩然抱肩,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辛甘绝不辜负他那个邪恶的笑容,一边走向他,一边毫不含糊的解扣子,地板上蜿蜒了一路从外套到腰带,最后她爬上宽大书桌时,黑色蕾丝打底外,身上只剩下一件解开了大半扣子的白色衬衫。

郑翩然迅速将摄像头按倒,维持着耳麦里冷静的声音,他伸手,将她直接从书桌上面扯了下来。

辛甘用口型无声的问他:“还有多久?”

他挑眉,她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忍耐的趴回他怀里,难耐的蹭。

郑翩然笑出声来,一伸手直接关了电源。

“你不想活了?”他吃饱喝足,将奄奄一息的她从身下捞上来,低低笑着问。

辛甘浑身没一块好肉了,趴在他身上散了骨头一样,半晌才攒够力气说:“我被停职了,明天不用上班。”

他手指在她背上轻揉着,舒服极了,她闭着眼睛正享受,忽然就听他问:“有哪里想去的,选个地方,我们后天出发。”

辛甘睁开眼,“我不走。”

他无声,揉的动作变成轻抚。这夜太醉人,寂寥就显得格外刻骨铭心,此刻怀里拥着她,冷静理智如郑翩然,也不由得一时凄然。

就让她高兴些吧。

“辛甘,”他搂紧她,轻声承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她怀疑而警惕的盯着他看,黑暗里郑翩然心惊不已,未免被她看穿笑话,只好抓了她重重的吻下去。

她挣扎,片刻他终于放开,她喘着气,声音嘶哑:“我不要……如果你要给我,请不要在这样的时候……郑翩然,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我们之间,本来就是那样的……但是……但是我偶尔也会有不想犯贱的时候。”

“不要说了,”他重吻住她,声音也有了些不稳,“是我不好……”

**

那样的夜晚,静谧安宁,没有抵死缠绵,只那一个眷恋的拥抱姿势到天亮,竟也令人觉得满足。

辛甘醒的很晚,还未睁开眼,就觉得诧异。

他的卧室里一向连一丝味道都不能容忍,哪里来的花香呢?竟然还这样满。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入眼之处,昨夜那浓郁的夜色,竟然被凝固被雕刻,被留在她面前,被盛放成一整屋的黑色玫瑰,露水从花瓣上滚落,像夜空中的流星,辛甘坐在全世界的流星滑落里,屏气凝神、静默无声。

秘书在陈伯带领下敲门进来,被这铺天盖地的景象慑住,喃喃了声“天呐”:“全世界的black rosevil都在这里了吧……”

陈伯十分谦虚的否认:“还没有。记录在册的数据里,还差一百四十二株,其中四十三株已经在空运来的途中。”

黑色的玫瑰是全世界玫瑰中最稀有的,black rosevil,是这稀有之中的极罕见品种,据说每一株被培育出来,都会被记录在案。

它的花语是: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

秘书想起之前崔总送的那株白玫瑰,栽在极名贵的古董花盆中,蹁跹如蝶,纯洁如雪,小心翼翼。而如今面前这铺天盖地,每一株都被细心削去了根与刺,却不经意的散在床头被面、窗台与梳妆镜甚至地板上,毫不珍惜的姿态,偏偏每一朵花都是那样怒放着,如那最顽强的情感、最坚韧的向往、最沉默的……爱。

那一个人,连送花这样浪漫的事情,都要做到最极致最强烈的霸道。

辛甘已恢复如常,接过陈伯手中的温牛奶,她提醒她那位沉入幻想的秘书小姐:“董事长叫你来的吗?”

“……是,”秘书小姐回神,递来一只信封,“董事长吩咐我送这个给您。”

辛甘打开,是一张信用卡。

“董事长说:趁这段时间您好好休息,想买什么、去哪里散心,都可以。”

辛甘切了声,随手捡了支玫瑰捻在指尖玩。

“辛总,您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我都替您收好了。”秘书小姐专业而尽责,“祝您度假愉快。”

秘书离开,陈伯也转身,却被辛甘叫住:“他人呢?”

平常赖床天下第一,她不起他绝对不醒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伯很恭敬的:“等您表扬等的抓心挠肝,一个小时前在健身房晨练,现在去找翩怀少爷麻烦了。”

“啧,”辛甘掀被下床,“一天比一天幼稚。”

“不,”陈伯依然恭敬的表情,“是一如既往。”

第十章

第四章、“郑安桐,你这一生,血缘上与你最亲近的、倾注了你所有心血的,全都要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好开心,你呢?”

郑翩然成名华尔街的那年,翩怀才上高中,对钱的兴趣远远不如对赛车的。第一年,郑翩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秘密的给他打来一笔钱,这一年之中,翩怀换赛车的速度快过换衣服。

第二年,非但那笔钱不再来,甚至一直以来优渥的零花钱都被停止,翩怀抱着他心爱的车车们,流了几夜的眼泪。眼泪流干后他卖掉了其中几辆限量版的赛车,以此作为启动资金,忐忑的开始了人生第一场投资。半年后本金翻了几十番,郑翩怀赚到了人生第一笔巨款,赎回了所有的车,还买下了一家汽车制造工厂。

而那时候,郑翩然已经是财富新贵的代名词。

翩怀对大哥当初的手段铭心刻骨,时至今日在他面前谈及投资,仍心有余悸。

而且大哥今天看起来实在不怎么有耐心,他才报了几个数据,那眉头怎么就皱了、手指怎么就一下下敲桌面敲的他小心肝都噗通噗通了……

“心肝!”翩怀泪眼汪汪的看向姗姗来迟的救星,此刻只有吐舌头加摇尾巴才能表达他的感激之意啊!

话音刚落他就知道完蛋了,果然大哥轻扣桌面的指停了下来,接着慢慢的……握成了拳……

我的被子在哪里快给我蒙住脑袋……翩怀绝望的颤抖。

辛甘穿着郑翩然的毛衣,松松垮垮露着漂亮的锁骨,头发随意绑在一边,清爽居家的样子,郑翩然的拳渐松。她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牛奶递给他,他默默的喝,面无表情。

“这支一看就是蓝筹股,怎么这么急抛出去?”随意翻了翻,辛甘笑着问,翩怀对着她底气足了许多:“连续几次小幅度回档,眼看整理在即,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脱手机会。”

“我和你打赌,一个礼拜之内这支股票一定涨停。”

“不可能!”翩怀对她的观点完全的不屑一顾。

“赌不赌?”辛甘于挑衅之道最为拿手。

“不赌不是男人啊喂!”

这边两个人拍桌子下赌局,那边郑翩然抿着牛奶,淡淡瞥了晨光里容光焕发的女人一眼。

**

一周后。

郑家飞扬跋扈的小少爷,头埋在小女友怀里,鸵鸟一样屁股对外,整个人颤的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

坑弟啊!

那么大的公司,说收购就收购了啊!

那么一支明摆着走下坡路的股票,说涨停就涨停了啊!

说好的一个礼拜,这才第四天啊!

大哥你坑弟啊!坑弟啊!!!

“喂郑翩怀!”雅琪一边抚着他背,一边很气愤的,“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啊!”

“出息是什么东西我才不知道呢!”翩怀抱着她腰不撒手。开什么玩笑!输了的人要一千米高空弹跳的!恐高症病人哪有出息可言啊!

雅琪恨铁不成钢,被他紧抱着又觉心软不已,抬眼恨恨的瞪姐姐。辛甘倚在郑翩然身边,笑容美的发光冒泡。

“大哥!”雅琪向郑翩然求饶,“她耍诈不公平!而且翩怀恐高……”

他们玩闹嬉笑已有一阵,郑翩然一直面无表情的盯着膝上笔记本,专注无比,这时雅琪这样说,他抬头微微一笑,说了四个字——

“愿赌服输。”

雅琪噎住。翩怀在她怀里直揪她衣服:“你怎么那么笨!那是幕后真凶啊真凶!”

要不是imf高调宣布即将收购,那支股票怎么可能涨停呢!

雅琪气结,目露凶光,辛甘开心的不行,手指挑起她下巴,轻佻的:“小美人儿,不服气么?”

“不服气!”雅琪打开她的手,“单挑你敢不敢?”

“哟!”辛甘推郑翩然,“翩然,我有没有听错啊?”

“没有,”郑翩然也笑起来,“你被下战帖了。”

雅琪豁出去了:“我赢了的话,你不许再追究翩怀,要是输了,我和他一起跳——不过这次大哥不可以出手!我也不要翩怀帮我,就我和你单打独斗,怎样?”

翩怀这时总算从她怀里出来,巴在后面猛点头。辛甘但笑不语,三人一起望向郑翩然,郑翩然牵过她一只手,低头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你高兴就好。”

**

夜深,宋家。

雅琪将翩怀的印鉴与委托书一道交到辛甘手上,辛甘检查无误,将之与郑翩然那份放到了一起。

“能行吗?”雅琪有些不放心。借打赌之名得来了两兄弟的股权委托,只有一个月的期限,在这一个月里面她们俩分别代表郑翩怀与郑翩然,全权操控他们手头的股票交易。

辛甘停下了手上动作,“雅琪,你如果担心的话,可以现在就退出。郑翩然这份有‘郑氏’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已经够我在‘郑氏’董事局说话。”

雅琪摇头,“加上翩怀的百分之十,你才有绝对话语权。”

辛甘看得出来她不安且焦虑,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谢谢。

雅琪叹了口气,“谁该谢谁啊?”

“你信我,我就该谢你。”

“别的我也许不敢肯定,但你对宋家对爸爸……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雅琪抱紧她,“不要以为自己很伟大,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辛甘,我一直知道你对我们好,我一直……感激着你。”

**

晨会,郑氏。

辛甘一身白色高级定制套装,明艳妆容,一丝不乱的盘发,神清气爽的坐在会议桌首端,身后站着她那位专业精英秘书,坦然的接受着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打量。

郑安桐进来,那些目光“刷”的集中在他身上。

辛甘未起身,隔空向他浅笑点头。

郑安桐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命令的口吻:“出去。”

辛甘不以为意的笑,一弹指,秘书小姐立刻递上两份委托书复印件。郑安桐接过扫了一眼,脸色当场由白转青。

辛甘一丝精彩也不愿错过,紧紧盯着他的脸,这时轻笑出声:“开会吧郑总?耽误大家时间多不好啊。”

郑安桐目光与表情都冰冷,缓缓问她:“你想干什么。”

“作为目前‘郑氏’最大股东,我当然是想关心一下‘郑氏’的发展。”辛甘笑的甜极了,她慢慢站起来,在他耳边,用只有他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说过的,你敢拖宋家下水,我就一定不会放过郑翩然——你看,现在不止他,连你的亲生儿子都站在我这边。”

“郑安桐,你这一生,血缘上与你最亲近的、倾注了你所有心血的,全都要陪我一起下地狱,我好开心,你呢?”

她退开,郑安桐胸口起伏不已,出气一声声比进气密集,他死死盯着她那张脸。

身边他的助理见不对劲,立即拿药出来,但还是晚了一步——郑安桐青白着脸,痛苦不已的按着胸口,仰天倒下。

一片混乱里辛甘皱着眉,事不关己的表情,却连手指甲陷进掌心肉里都未察觉。

第十一章

**

这地方虽说也是郑宅,却不是郑安桐的那个郑,人人依旧各司其职,未见有半分担忧之色。辛甘在花园里肆意糟蹋了一圃black rosevil,倒拎着剪刀怡怡然喝花茶。

陈伯晚上回来,拿了郑翩然的衣服,匆匆上车前对她说:“今晚少爷不回来,您好好休息。”

辛甘眯着眼睛:“放心,我一定睡得很安稳。”

陈伯少见的踟蹰,最后低声说了句“请您体谅少爷”。

辛甘冷笑,她还不够体谅他吗?

晚饭吃多了,夜里翻来覆去,她下去热牛奶,被落地窗前黑黢黢的背影吓了一大跳。

“翩然?”

她走近,他放下手里的酒杯,转过头来看向她,背对着窗外的夜,他的面容模糊,眸却异常的明亮:“医生说,差一点就来不及,幸好抢救及时。辛甘,你这次实在干得漂亮。”

他笑起来,讽刺而凉薄。

“那就是说还没死嘛。”辛甘热了杯牛奶,坐在沙发里翘着腿喝。

他走近,烈酒的味道危险而强烈。

“我知道你想阻止那个收购案,我知道你和雅琪演戏给我看。但我想,只要你开心些,那些股份送给你又怎样?就算是要我郑翩然的全部身家,也只要你一句话而已。”说着他勾了勾嘴角,抬手将酒喝干。

辛甘开怀:“真的?”

“只要你开心,”他也笑,眸光却愈加冷冽,“他的心脏病,即便不受任何刺激,也没有几年了。他要死了——辛甘,你真的开心吗?”

辛甘呼噜呼噜啜着牛奶,恍若未闻。

他拿走她手里的牛奶,俯身将她困在双臂间,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辛甘表情渐冷,终于凝成一个尖锐的笑容:“他有你披麻戴孝就够了,再不济也有翩怀和翩翩,总不至于劳烦我为他送终。”

她话音落,安静的夜,像过往的一切,沉默的残忍着。

他看着她:“他毕竟是——”

“郑翩然,你敢说出口!”她突然操起杯子在沙发的红木扶手上敲开,尖厉的碎片对准手腕,他捏住她手腕,只使了一分力,夺下玻璃片,收进手中,他慢慢握紧拳。

“辛甘,他毕竟是你父亲。”

锋利的玻璃轻易的割进他肉里,鲜红的血,从他掌心滴到她心上,蜿蜒不绝。

“当年是她使计怀上了你,他根本不知情。后来知道你的存在,他不是没有试图补偿你。”郑翩然松开手掌,拔出深陷的玻璃片,随手将手帕缠上,“辛甘,他毕竟是你父亲。”

辛甘觉得冷,这夜太深,牛奶与血的腥气都甜的让人想哭,郑翩然是个魔鬼,逼的她比死还要难受。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静静的,抬手用手帕未染血的一角擦。

“……我道歉,我不该故意气他,我把授权书作废,股份还你,你拿去给他看,要我以死谢罪都可以……郑翩然,你要我怎么做都好,别再说那句话了。”

她颤着手推开他,头深深埋下去。双臂拥抱着自己,她无法控制的浑身发抖。

“我爸爸姓宋的!宋家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赶出去,是他一次又一次把我捡回去;同学问我为什么姓辛,我答不上来,是他给我擦眼泪;我车祸差点死掉,是他跪下求她输血给我……他是我爸爸,如果不是为什么为我做这些呢?翩然,我爸爸姓宋!求求你……我爸爸姓宋……”

她哭的像个孩子,瑟瑟的抖着,平常日子里那些不以为然与洒脱飞扬,荡然无存。郑翩然平时最讨厌她那些故作潇洒的不以为然,总为此招惹她,可此刻当真下狠手将她的面具除离,看她崩溃,像十多年前一样无助的哭泣,他又觉得……心碎。

这世上使得他费心的事情实在太少,可偏偏就这一件,他使尽浑身解数,不得其解。

这样的对弈既然无解,多一日便是更重一重的两败俱伤,换做任何一个人,为了郑安桐他早已舍弃,哪怕是自己。

可偏偏是她。

他将她抱进怀里,抚着她颤栗的背,轻轻的拍着顺着。

**

辛甘在卧室里醒来,身边没有人,也没有睡过的痕迹,只有垃圾桶里那条血迹斑斑的手帕,与她疼的像要裂开的脑袋,才证明了昨晚不是一个梦。

她起床机械的洗漱更衣,开车去了医院。

顾卫国如他过去几十年一样,忠心耿耿的守在郑安桐病房外,见辛甘出现,他那双绿豆大的三角眼里射出阴狠的光。

辛甘觉得反胃:“麻烦通报声你家主子,就说我来了。”

顾卫国冷笑,“宋业航教出来的野种,果然一点家教也没有。”

“比不上您家学渊源,沉沉小姐总爱穿绿色,想必是您言传身教、□□有方。”

“……你居然敢在这里撒野!小贱货!老子废了你!”顾卫国被踩中痛脚,暴跳如雷。辛甘抬手:“请平静些,”她指指病房里面,“您家主子前车之鉴就躺在里面,您还是小心些吧,也被气的送急救就不好了!”

说完她立刻自顾自的摇头:“哎?我怎么那么糊涂啊?谁被气死您也死不了啊!要比‘忍’字,全中国的乌龟加一块儿也比不上您呐!”

顾卫国依傍郑安桐生存,顾太太操持着郑家俨然女主人模样,甚至一家三口都住在郑家,名不正言不顺,所有人其实都知道那点事,但忌惮着郑安桐,没有人敢当面说半个字。今天被辛甘这样剥皮抽筋直击要害,顾卫国老脸涨的紫红,额上青筋爆的老粗,三角眼死死盯着她,脸上的肉抖啊抖,气的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辛甘正赏心悦目的欣赏,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曼妙声音由远及近,顾太太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在丈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顾卫国犹豫了片刻,狠狠的瞪了辛甘一眼,愤怒的向外离开。

顾太太千妖百媚的一笑,朱唇轻启:“小辛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辛甘不答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笑。

顾太太掠了掠鬓,不经意似地:“怎么了?看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你是说拉皮和镭射还有肉毒杆菌那些的后遗症?放心,没那么快,看你家顾沉沉鼻子这么久还没塌,就知道那家整容医院还算靠谱。”辛甘笑的灿烂极了,“我只是觉得……你真是可怜啊!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没一样能得到的。顾沉沉那蠢劲和她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像你的那张脸,还回炉重造去了……啧。”

顾太太恍若未闻,仍端着那毫无破绽的笑容,辛甘擦过她身边往病房里去,在她耳边轻而快速的留了句话——

“你边笑边咬牙的时候,脸那形状跟嫩牛五方似地。”

第十二章

**

从容扔下僵住的顾太太,推门进去转过小客厅,迎面遇到刚从郑安桐病房出来的人,在这里遇到他,辛甘着实一愣:“崔舜臣?”

他头发剪短了一些,干干净净的男孩子气,即便站得那么远,辛甘都闻到了他身上阳光的味道。

崔舜臣走近,她看了眼他来的方向,问:“你来探病?”

崔舜臣眉宇间难得的有丝阴郁,欲言又止,辛甘向里走去,他拉住她胳膊又放开:“不要进去了吧。”

“为什么?”

“因为……太辛苦了。”因为他们都是混蛋,你一个人,太辛苦了。崔舜臣也见识过许多豪门秘辛,比这龌龊不堪的数不胜数,唯独她让他觉得心疼。

他不善于掩饰,辛甘将他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放心吧,伤己一百,损敌八千。”她轻松的对他眨眨眼。

郑安桐显然听到了她与崔舜臣的对话,她进去时,他脸上藏不住的意味深长。

“怎样?我勾人的本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倒了杯水,远远坐在他床对面的沙发里。

郑安桐抱着肩靠在枕上,那笑容竟类似和蔼。

“抱歉,那‘蓝’指的可不是您,千万别生出不该有的联想,”辛甘喝了口水,“她至少十月怀胎剩下我,还留给我几年的回忆,你除了一股排泄物,什么都没付出过。”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郑安桐淡淡的。

“当然不是,”辛甘看着落地窗外远山叠翠,扬起嘴角,“我是来认输的,你以命相搏,我没种,我玩不起。”

“郑安桐,”她声音低下去,“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和他分手。”

“你问。”

他平静而认真的看过来,盯着她,辛甘却反而迟迟开不了这个口。

很久很久,那杯白开水都被她捂凉了,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低哑的简直陌生:“我比顾沉沉……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宁愿逼的他这样痛苦,也不肯放过我呢?我知道在你眼里他完美,我配不上,可是,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连顾沉沉也比不上吗?”

明明是正午明媚的天气,落地窗明亮洁净,阳光却一丝也照耀不进这间屋子来。两个人在床头与沙发里,都陷在莫名的晦暗不明中。

沉默。

郑安桐想了那么久,才终于开口。

“小辛,”他略微有些艰难的说,“翩然是郑家的未来,是我一生的心血,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最好的,我不能容许他的人生有任何瑕疵,你……不适合他。”

“不要回避我的问题,你答了我才会离开他。”辛甘紧追。

“……”郑安桐难得的显露出踌躇之色,辛甘一眼不眨的盯着他,他慢慢的,字斟句酌的,说:“郑家下一代家主,不能有一个你这样出身的母亲。”

辛甘静静的,脸色全白。

“……我明白了。”良久,她微笑着,颤声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非常了解出身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

“我会离开他。好好养病吧,祝您长命百岁。”

“小辛!”他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女孩,“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再反悔。你离开他会过的更好,他也一样。这次如果你再回来,我不会再对你手软。”

辛甘顿了顿,并未回头:“既然已经得逞了,就闷着被子偷笑去吧,何必还要装出这副情深意长的恶心样子?郑安桐,你这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坏习惯,是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门被响亮的摔上。

郑安桐伸手够水杯,服了药躺下,好久才觉缓过来些。

不得不承认,几个孩子里面,最像他的反倒是这一个。

也因而这么多年,每一次着手处理她与翩然的事,每一次他都下了狠心,也每一次都做不到。

但是眼下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没有时间了。

郑安桐偏头,视线里除了那根苍白冰凉的输液管,只剩窗外茫茫的青山。

**

“辛甘!”

那声音太温暖,辛甘一阵恍惚。

“是你啊,”她回神,“怎么还没走?”

崔舜臣递来一杯还热着的咖啡,“我在等你。”说着他笑着,一手伸到她耳后打了个响指,竟变出一小包糖果来。辛甘看着面前大大手掌上甜甜的糖,瞬间鼻子就酸了。

“这么感动啊?”他惊讶的看着她红了的眼圈,又懊悔连连:“怪不得郑翩然全世界的收购糖果品牌!”

辛甘拆开那包糖,含一颗在嘴里,若有所思的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糖是星星形状的,闪亮闪亮,有好几种颜色,很香很好吃……”

“我会为你找到。”她话音未落,他就轻快的接道。“辛甘,离开郑翩然吧,否则你会受伤害。”

辛甘舌尖甜甜,心情也好了些,转头对他笑着问道:“崔舜臣,郑安桐去找你们崔家合作了是不是?”

崔舜臣一愣,“他告诉你的?”

辛甘摇头,“那么大的项目,只靠‘郑氏’拿不下来的,为了拉‘宋氏’下水,他一定会去找一个强有力的同盟。”她冷冷的笑,“虽然我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但一定少不了崔家的好处,你为什么不和他合作呢?只要‘宋氏’真的被这么项目套住,就算我再不愿意,为了宋家我也要向郑安桐求饶,那时对你不是更有利吗?”

崔舜臣神色温柔:“辛甘,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郑翩然,舍得那样委屈你。至少我不愿意。”

因为喜欢,很喜欢,所以尽全力要她快乐无忧。他没有爱过人,但也知道爱情该是美好圣洁的,既然那么喜欢她,就该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辛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一试呢?哪怕一段时间也好,我会让你知道你过去有多么的狭隘,竟然以为这世上的爱人都像他一样,只能带给你折磨与煎熬。”

他说英文的时候,语气更笃定自如,辛甘欣赏极了,叹了口气,她摇头,“不。”

“连试一试都不愿意吗?”他失落不已的追问。

“……我对你没有感觉。”辛甘不得不说实话。

“哦?”崔舜臣挑眉,毫无征兆的伸手固定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青涩而直接,辛甘哭笑不得的僵在那里,眼角一跳,瞥到一辆白色宾利从旁经过,后座车窗掩了一半,锐利的夜之光一闪而过。

崔舜臣终于气喘吁吁的结束这个吻,热切的看着她,问:“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辛甘反手擦着唇,望着远去的白色宾利,神情复杂,慢慢的笑起来:“现在……有一点了。”

第十三章

**

陈伯守在门口,终于等到她回来,慎重其事的拦住她:“少爷在休息,您暂时不要打扰他吧。”

辛甘知道老人家的善意,点了点头,折往厨房去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吃东西,想来他也一样。

其实辛甘做菜很有一手。小时候在宋家下人们看主母脸色,从不好好照料她,除了宋业航回家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总是饿着的,实在饿的发慌了,踩在小板凳上自己弄吃的,渐渐长大,竟自学了一手的好厨艺。

可是与郑翩然在一起,几乎从不下厨。

现在想得起来的只有一次:两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无聊小事,在马场大吵,她怒极,往他身下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那匹马刚运来并未驯熟,当即野性大发,她就站在边上,他忙往相反方向勒缰绳,好不容易控住马,双手已磨的血淋淋,右脚也扭的高肿,回来后气的不跟她说话也不肯吃饭。她半夜溜下来,用松茸熬了素高汤,早晨又从一篮青菜里细细剥了大半盆最嫩的菜心,稍稍一烫就盛出来,配了一碗铁锅闷的白饭,亲自端到他面前,他忍了半晌,一扫而光。

后来许多次他曾暗示,可她假装听不懂,再也没有为他下过厨。

锅盖被沸腾的水顶的微动,发出钝钝的响,辛甘回神,倒了面条下去,滚了之后铺了三遍冷水,关火。

陈伯知道今天一定不得安宁,早将人都遣散,厨房里明亮又安静。这时正是傍晚来临之前的时间,温暖宁谧,小葱熬油“刺啦”泼在面条上,香味热气腾腾扑面,而他就在楼上,在等她。

时间若就在这一刻停止,那么全世界她最幸福。

可惜辛甘这样的人,安稳都从不能够,哪能奢谈幸福呢。

**

楼上卧室里,落地窗大开着,年轻的男人沉默的站在那里,正眺望外间碧蓝的天色下澄清的湖。

那背影多挺拔,辛甘每一步走近,心里每一声叹息。

“来吃点东西吧。”她将碗筷在桌上摆好,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

郑翩然没有回头,很安静的问:“不解释吗?”

“你有什么立场听我解释?”她坐下,挑了一筷面慢慢的吃,“有人要我不是很好吗?你可以尽管放心的娶顾沉沉,安慰郑安桐含笑九泉,反正,你也已经打算那么做不是吗?”

面煮的实在好,软软qq好吃极了,她就着半杯水,慢慢吃着,他不说话,她填饱了肚子,胃上方那块却更空了。

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慢慢抱紧,她无声默默的流出眼泪。

郑翩然忽然覆上她冰凉的手,强行解开,他将她从身后抓到前方来,窗外晚霞正盛,他眼中的夜色却比凌晨时分更浓厚。

“是不是因为我从来不提,所以你才总是觉得,受折磨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他捧着她的脸,拇指有意无意的擦着她唇,“辛甘,我并不比你好过。”

“我知道,”她看着他,轻声的说,“翩然,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夹在我和他中间,你有多难过。以前年纪还轻的时候,我总幻想你有一天会为我不顾一切。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我一天比一天了解你,一天比一天……爱你,我深知你有多么重情义,你不会看着他死,更不用说为你而死。”

她毫无征兆的说出那个字,他眼中光芒大盛,可又在触及她泪珠滚落时,生生冻结。

辛甘哭的惨极了,仰着脸一任泪水滑进头发里,冰冰凉,她伸手抚在他颈上,“翩然,”她颤声,痛极,“我不会再与他为敌,但不是为了他是我的谁,我为你——你舍不得他死,而他死也不肯放过我,那么……我放你走。我没有他心狠,我输了,我成全你。”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压抑着的可怕力量钳住,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郑翩然从未有过的一种表情。

她与他亲密无间十年,郑翩然是完美的、骄傲的、自如的、冷淡的、热情的、恶毒的、神采飞扬、跋扈嚣张、甚至闷骚的幼稚与极难得的温柔,但她从未见过他的……伤心。

他狠狠推开她的手。

“你真伟大。”郑翩然怒极发笑,压抑的吸了口气,摒的肺都疼,他将手死死握拳捏紧。

“我难过、重情、不会看着他死?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难过?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气的发病濒死?是啊,我理所应当承受这些,我理所应当两难煎熬,你可以认定我为你做的不够多,你委屈,我欠了你,我认。但永远不要再说放手,辛甘,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过你。”

言之凿凿,落地有声。

“可是我答应他了,”她哭着对他笑,“我答应他离开你。”

他只冷笑。

“我不能看着你娶顾沉沉,在我还爱你的时候。我会死的翩然。”她终于,不得不说,“当初我们说好的,你都已经给了我,我没有理由要求更多。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就算没有郑安桐反对,你娶的也不会是我……我没有办法挽回什么,要想活下去,只能离开你。”

郑翩然微微松开钳着她的手,她向后退去。

“求求你,让我哪怕试一试。”

她低声下气的,柔和的恳求他,放她一条生路。

“好。”他毫不犹豫,冷冷的笑,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我答应,你尽管试。”

他毫不留恋的松手,辛甘一下气软倒,跌的向后靠在落地窗上。她一秒也不敢多停留,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他在身后平静的说,此刻已抹平方才的异样情绪,完全的恢复了那个毫无破绽的郑翩然。

辛甘逃离,门关上,他走到桌边坐下,捧起那碗已经冷掉的面,慢条斯理的,像啖某人的肉一般的,一点不剩的吃完。

第十四章

第五章、“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新生活的第一天,阳光穿过酒店的白沙窗帘,温柔的吻醒了大床上的睡美人。

郑翩然是对睡眠品质要求极高的人,卧室里的窗帘里三层外三层,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在这样的阳光照耀下醒来,辛甘已经许久未曾。

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叫了早餐服务,怡怡然下床洗漱。

离开他的第一天,貌似开始的还算不赖。

只是这酒店的服务生,长得也太帅气了些——

“崔舜臣,我对你的好感已经所剩无几。”她皱眉,一脚抵在餐车上,正满面笑容推车的人,撞上忽然停住的车子,疼的龇牙。

辛甘冷冷看着他。

崔舜臣有些委屈,伸手揭开了餐车上的盖子,“一大早就起床,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又排了一个半小时的队,这样一盘心意生煎包,也不能为我增加好感度吗?”

辛甘心想还真不能,或许她天性凉薄,或许受某人影响太多,她并不觉得这样的浪费时间是浪漫的。

话说若是换做某人,一定直接将那家生煎包的厨师抓来家里,现场烹制。

热气腾腾生煎,冷着脸的人举筷夹到她面前盘子里,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心活生生的一揪——辛甘,咱们说好了的,不再想他。

她甩手后退,崔舜臣忙不迭推车进来。

**

女人要忘却,无非美食美酒、美衣美景。辛甘这些年在“宋氏”所获不菲,兜里还揣着一张宋业航给的白金信用卡,本就已底气十足,近来那些名牌专卖店的小姐们见到她,无不是笑弯了眼的。

前些天她的私人财物顾问又打来电话,说有一批文件到期,需要她补签字,她那时被崔舜臣骗去吃甜品,去的时候便捎上了他。

“辛小姐,这些是今年的铺租,这份是投资收益一览表,还有这几份红利已到账,请您过目。”财务顾问铺了偌大一桌文件,手上还捏着一厚沓没处放。

崔舜臣在旁看着,她光签字就花了一个多小时,出来时,他不断的唉声叹气。

辛甘冷眼斜他,他半晌皱着眉,问:“如果被人知道你有这么多财产,我一定会被认为是你的小白脸吧?”

“难道你现在不是吗?”辛甘诧异的表情。

崔舜臣挫败的抚额。

春末的傍晚飘起小雨,夕阳未落,天边正美,在这油画一样美丽的情景里,辛甘却一丝雀跃也没有。

这些年郑翩然给她的,足够她无论多奢侈的过完这辈子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可是从什么起,她变得那么贪心,连钱都满足不了她了呢?

为什么在这怀揣亿万家财,身傍翩翩公子,青春尚好、貌美如花的时刻,这样深深、深深的想念他?

**

崔舜臣虽是刚归国,对g市各处美食倒是了如指掌,许多小店都在偏僻的小巷子里,越难找越美味,辛甘在短时间内,体重达到了从没有过的一百斤。

夏季新款上市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崔舜臣片了涮火锅吃。

“其实你现在的状态好极了,之前过瘦。”崔舜臣毫无愧疚感且绅士极了。

一旁品牌小姐也点头,“这一条裙子,只有辛小姐穿的最好看。”她有些得意的说:“这款是经典纪念款,只出了黑、白两色,我们店长千辛万苦刚刚从巴黎带回来的,整个亚洲地区可只有我们这个旗舰店有这么一件哦。”

崔舜臣笑了,递出卡去,“那确实非买不可。”

品牌小姐笑的两眼弯起。

“稍等。”辛甘却叫住她,并从她手里抽回崔舜臣的卡,换成自己的。品牌小姐愣了愣,崔舜臣轻点了头,小姐离去,他转头很无奈的低声对她说:“这位美丽的小姐,麻烦您顾虑一下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好吗?”

辛甘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噗嗤”笑出来,“小白脸要什么自尊啊?”

“喂!”崔家小公子难以忍受,“你这是还在为前天最后一口鳗鱼饭记恨我吧!”

“答对了。”辛甘轻飘飘的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咦?这么巧?”一个甜糯的女孩子声音,由远及近,辛甘眉头一跳,假面母女驾到。

崔舜臣绅士的向那两位挂着满脸化学物质的女士问好,顾太太自然是优雅从容的,顾沉沉却走向柜台,拎起了盒子里的白裙。

品牌小姐小心翼翼的解释:“顾小姐,这件裙子辛小姐已经买下了。”

顾沉沉恍若未闻,比在身上,遥遥的问顾太太意见:“妈妈,这件衣服很适合我吧?”

顾太太正挑衣服,云淡风轻的:“沉沉,不要惹事。”

顾沉沉一挑眉,丢下了那衣服。待顾太拿着定好的裙子进更衣间试穿,她放了一张卡在桌上。

“这衣服我要了。”

“可是……”品牌小姐十分为难的看向辛甘。辛甘正闲闲倚在一边,见此一笑。了解她如崔舜臣,已经知道不好了。

“你想要这裙子?”她从顾沉沉手里牵过裙子,问。

顾沉沉嫣然一笑,“后天有一场party,庆祝郑叔叔康复出院,”她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张洒金邀请卡,“虽然宾客名单上没有你,但是你毕竟……如果想来的话,还是可以的哟!”

辛甘不动声色的收下。

“翩然最近好忙,都没有空准备,托我来主办这场party呢。”想了多久才实现了的此刻,顾沉沉发挥的超乎寻常水准,“你说,”她嘴角胜利的微笑弧度接近完美,“我是不是、比你更有资格穿这条裙子?恩?”

她说最后那句话时,离辛甘耳边极近,这时离开,气定神闲的观察着辛甘的脸色。辛甘却嘴角弯弯,一派闲适。

“这裙子你想要,可以啊,”她说着,拿起了桌上剪标签的小剪刀,几下就将那全亚洲唯一的一条白裙铰成了碎布,扬手扔到顾沉沉脸上,她笑的顽劣:“我不要了,才、轮、得、到、你。”

崔舜臣从小接受的良好教育,使得他忍住击掌叫好的冲动,绅士的伸手,替顾沉沉摘下卡在她发卡上的裙摆。只见那小姑娘脸涨红,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辛甘。

顾太这时匆忙赶出来,辛甘连看她一眼都未曾。

“你是怎么回事!告诉你不要惹她没有听到吗?好不容易才将她踢出局,你找死吗?!”顾太待人走后,十分生气的训斥女儿。

沉沉委屈极了:“妈妈!我讨厌死她了!她为什么不去死!”

“沉沉!”顾太脸一白,“永远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顾沉沉掐着那块碎步,低着头落眼泪。

辛甘出了那家店,一路昂首阔步,趾高气昂。崔舜臣忠实的跟着,一言不发,两人在一家酒吧停下,她跳进去点了最烈的酒,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

崔舜臣摇头,“你最近喝的可够多的,在他身边的时候也这样喝吗?”

辛甘已小醉,举起一杯颜色漂亮的调酒,媚眼如丝,“他很少喝酒,也从不允许我喝。”

崔舜臣挑眉,“看来我该学着如何强势。”

“你学不会的,”她斜眼看过来,纤长手指点在他下巴上,轻佻抬起,她呵气如兰:“郑翩然又贱又混蛋,你一辈子也学不会。”

“你为一个又贱又混蛋的人,痛苦成这样吗?”

“你一定听说过我的事。”辛甘又闷掉一杯,“郑翩然再贱再混蛋,这么多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虽然也伤她最深。

清吧的灯光很柔和,崔舜臣柔和的表情却紧绷住。

他伸手拿酒,一口喝下去,辣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我来得太迟。”

辛甘趴在自己手臂上,看着他笑:“崔舜臣,到此为止吧。你看,这些天我真的很认真的试过了,可我做不到。”

再装作认真的与你谈恋爱,也无法爱上你。

就像那么努力的去忘记,他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心上。

**

回到酒店已是第二天,房门一开,白色的大床上,散了满满一床的black rosevil,直刺的她眼发热。

床中间摆着她眼熟的盒子,打开来,果然与她昨天铰碎了的那条白裙一模一样。

辛甘吸了一口气,从喉到肺,全部是冰冰凉的。

她颤着手拨通他的电话,他在那端沉默着,她亦然。明明已经是阳光普照的白天,这一床的黑色玫瑰,那一端的无声沉默,生生的将辛甘拉进无边的黑色里。

第十五章

翩翩从未见过见大哥这个样子:沉默不语的持着手机,看似面无表情,身体的姿势却透露出一些他极少有的情绪起伏。

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此,翩翩顿时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了。

“大哥,喝水。”她乖巧的坐到他身旁,“小辛姐她还好吗?”

郑翩然接过水杯放在一边,什么也没说,却安抚摸了摸她头。翩翩顿时有落泪的冲动。

他微笑捏了捏她脸,轻声责备:“哭什么?这么担心她啊?她是谁,怎么会委屈自己过得不好?”

翩翩本忍着,这下却当真落下泪来:“可她一直受委屈,从来过的都不好啊。”

这是个阴天,室内也没有开灯,郑翩然坐在沙发深处,摆弄手机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翩翩啜泣着,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一定是自己多心。

“别哭了,一会儿叔叔的检查就快做完了,被他看到你像什么样子。”郑翩然轻描淡写的说。

“你爱小辛姐吗?”翩翩捂着眼睛,嗓子哑哑的问。半晌得到的仍是沉默,她放开手,红着眼睛,疑惑的看向大哥,“为什么在爸爸和她之间,你总要委屈她呢?”

郑翩然时不时按一下掌心的手机,小小的屏幕亮着荧光,他沉沉看着,忽反问她:“你希望看到另一个结果?”

翩翩黯然,半晌摇头,“我知道爸爸的病情很严重,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是啊,这很难选择,对我而言都这么难,你一定更加难过……”

“翩翩,但凡能做选择的事情,绝不会让我为难。”郑翩然面无表情,慢慢的说。

更加不用说为难至此了。

小丫头还小,她不懂,一种委屈若能被看到、被理解,总好过有苦难言。

而有苦难言,又比无从选择好过不知多少。

郑安桐这辈子除了守着郑家,毕生心血都用在栽培他身上。从小到大他的吃喝用度远远超出郑家长子的规格,得到的教育栽培,不要说继承家族企业,操纵一个王国都足够。

如今每个人都赞美他郑翩然是白手起家,叱咤华尔街,那么年轻就赚下了几百个郑家的财富。却很少有人想过:他没有拿郑家一分钱起家不假,但他这一身气度,满腹才华,是郑安桐倾尽了几乎整个郑家,再搭进全部的自己,才造就的。

一面,是这样的郑安桐,另一面是她。

郑翩然每一次忍耐时都会反复回想郑安桐的种种,使得自己继续忍耐下去,可却好像从未认真衡量过她。现在,此刻,等在叔叔出院体检的门外,在翩翩幼稚的怀疑与不平之下,他忽然想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到底这个叫做辛甘的人,凭什么,站在叔叔的对立面,使得他郑翩然艰难了十年、无从选择了十年?

手机仍一下一下亮着,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坐在那里,翩翩却觉他那个角落里,光线出奇的黯淡,她默了半晌,小心的轻声叫他:“大哥?”

“恩?”

“你不能做选择,所以要她陪你一起痛苦吗?”翩翩不能理解这种逻辑,既然爱她,既然为难,那么只剩一条路:放她走。为什么不各自重新来过呢?

病房的门这时从里面被打开,郑安桐与主治医师一同走出来,郑翩然按灭了手机,站起来向他们走过去。

“我放不过自己,所以不可能放开她。”他经过翩翩身边,淡淡的说。

因为她是他要的人,因为这世上只有她配与他并肩,因为她是辛甘,是另一个郑翩然,他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没有凭什么也不可能放过,人从来不问自己凭什么为自己做任何事,也没有人能放开他自己。

**

辛甘不喜欢白色,衣柜里很少有这个颜色的衣服,这样一件飘逸又纯白的裙子,要不是因为当时某种垂死挣扎的心态,她看都不会看一眼。

太干净的颜色,衬的脸色更加苍白,辛甘对镜细细扫腮红,又涂了最烈的一款红色唇彩,墨黑的发披在肩头,浓烈的红与黑略略抵挡着那纯白,这才让她稍稍安心。

黑发红唇的白衣绝色,第一时间惊艳了会场门口的记者,待发现竟是她,人群中低呼声一片,闪光灯接二连三,白光连成耀眼的一片海。辛甘在这海洋中,垂着眼徐徐向前走。

“您今天是受邀前来的吗?是谁邀请了您?郑先生还是顾小姐?”

“传言说郑翩然先生即将与顾小姐订婚,是真的吗?”

“辛小姐看这里!”

“辛小姐……”

前路被堵住,她正缓缓抬头,手臂被一人拖住,只听那群记者发出有好戏看的惊叹声,然后“咔嚓”声比方才更猛烈起来,拖住她的那只手转而挡住了她的眼睛,她被护进一个怀抱里。

“你真的来了。”她听到他的叹气声,在她头顶上方,这嘈杂环境里清晰可辨。“辛甘,你怎么就那么拗。”

辛甘轻推他,崔舜臣无奈的跟上,替她抵挡越来越多的镜头。

会场的保安们手拉手挡开一条路,崔舜臣护着辛甘急步走过,也就在这时,第三轮的惊呼声潮水一般的响起,闪光灯亮起的频率疯狂,连这黑夜都被闪烁的白光照亮。

是郑翩然,黑衣冷然,领口与袖口的白衬衫绣着奢侈金线,人从那道路顶端拾阶而下,每一步都从容,每一眼都只有她。

辛甘站住,遥遥看着他,夜风吹乱她的散发,黑色发丝迷离之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身后崔舜臣低低的声音,带了绝望:“辛甘……不要过去。”

郑翩然闲闲站定,万众瞩目中,平静的看着她。

人群沸腾。

她往前一步,被崔舜臣一把拉住。辛甘偏头看他,他皱着眉摇头,“不要去!他是你所有痛苦的源头,你再沉沦下去,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辛甘,冷静点,好好看看自己的心!”

“崔舜臣,别傻了……”她抱了抱他,笑着轻声说:“我的心啊,早就被狗吃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前向那人走去。

她在夜风与璀璨白光中走近,郑翩然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就在触到她冰凉指尖的那一刻,被拍下了那张之后从未有人见过的照片。

记录这一晚的图像与视频数不胜数,唯独有一幕,无论平面或者影视都不见。它被秘密的垄断买下,被悄悄的洗出来后,存在郑翩然最重要的一只保险柜里。很多年之后,很多人都已白发苍苍,很多事都已被遗忘,但年轻男人一生当中难得的一次眼底泛湿,永远鲜明的对着那黑发白裙的烈烈红颜。

**

回去的车上她抱着他腰昏昏欲睡,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手一下下抚着怀里的人。

“我要喝酒。”她忽然坐起来,催他开了一瓶车上存着的红酒,也不等酒醒,兴冲冲的灌下去。

郑翩然皱眉拦她,雪白的衬衫前襟被她泼的酒红一片。

“发什么疯!”他毫不客气的冷声叱,劈手来夺酒瓶。辛甘借势骑在他腿上,与他面对着面,她妖娆的笑,捧起他的脸,红唇散着酒香,从他额头一路若即若离的吻下来。

他的喉结很明显的上下耸动,语气却仍然听上去自制冷静:“你确定要在车上?”

辛甘笑,在他下巴上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他痛的吸气,却不怒反笑,眯着眼看她的神色越来越邪气。她咬着唇附上去,从他耳垂亲到脖子,细细密密。

郑翩然仰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忽听她在耳边乖巧又魅惑的轻声叫他:“给你我的心,要不要吃呀?”

他睁开眼,带着几分诧异与其他情绪,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辛甘顿时笑的在他怀里打滚,方才车内的旖旎气氛,此时已荡然无存。

郑翩然嘴角抽搐着,被气的脸色都变了,推开她在一旁,他降下车窗只顾吹风。

辛甘乱七八糟的倚在座位里,笑吟吟的看着他生气的侧脸。

就该这样才对嘛,他们之间。

那些什么爱啊离开的,她自寻烦恼而已。

第十六章

**

在庆祝郑安桐康复出院的party会场外面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郑翩然事后是如何平息的,郑安桐没有再度气倒入院,顾沉沉也没有发疯。辛甘尽量的规劝自己不去想那些,未来如何走她不知道,只知道眼下要她离开郑翩然,太难了,做不到。

五月刚过,辛辰回国了。辛辰是辛甘舅舅唯一的孩子,舅舅是个记者,很多年以前因公殉职,舅妈重组家庭,再嫁给了大学时的恋人,那以后辛辰就离开了,一个人在国外半工半读,连寒暑假也不愿回来。

郑翩然听说小辛辰回来,少见的多嘴问了一句:“你通知你舅妈了没有?”

辛甘摇了摇头,“所以我安排她暂时在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

她欲言又止,郑翩然叠着长腿坐在沙发里,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她,反问:“能有什么问题?”

辛甘润色了一番,说:“她以前总喜欢和你抬杠,你……这回让着她一点吧。”

陈伯这时走过来,恭敬的在郑翩然面前放下茶,起身时,用“您表达的太明显了”的表情,无声的责备了辛甘。

辛甘收到,懂事的闭上了嘴。

郑翩然茶端起到一半,优雅的愣住,眯起眼缓缓打量这两人。杀气扑面,顿时陈伯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走开了,辛甘吹着口哨头也不回的出门。

**

到机场时辛辰的航班还有二十分钟,正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消磨时间,有人却自动送上门提供消遣。

辛甘叹了口气才问她:“顾沉沉,你一天到晚除了挖空心思自取其辱,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你这种身份见不得光的女人,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当然就无法想象我要为出嫁做多少准备,有多么忙碌。”被丢上火线与高手过招这么久,顾沉沉口才总算有进步,辛甘欣慰的点点头:“那你忙着吧,祝你嫁的愉快。”

精致的小脸一抽,顾沉沉这时的神色像极了她家忍者老爸,辛甘被她拦住,顿时用对待弱势群体的表情看着她。

顾沉沉冷冷的笑。

“实话告诉你,我也烦透了每次都对着你这张脸……但我必须习惯——我一定会嫁给郑翩然,你又赖着不肯走,那这辈子我和你都要这样相处下去了,所以我从现在起就要强迫自己习惯。”

她的话,让辛甘的心倏地一紧。她胸闷的话都说不出,定定看着顾沉沉。

顾沉沉心里却得意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在辛甘手下完败。可正要乘胜追击,却被人从后狠狠的巴了一掌。

她不敢置信的尖叫着向后看去。

是辛辰,不知什么到的,比几年前更高了些,棕色短款大衣翻了极大的领,泛白牛仔裤收进利落军靴中,乌黑的发剪的短,柔软的贴着耳朵,一边耳垂上戴着方钻耳钉,活泼又抢眼。

庞大的行李箱两个叠在一起,被遗弃在身后,她抄着随身单肩包过来,直接招呼上了顾沉沉的后脑勺。

“你大清早的脑袋被门夹了吧?你顶着张coseplay的假脸都敢上街了,谁还能比你更见不得光?脸上挨了几刀胸口挂了硅胶,终于骗了个瞎眼的娶你,值得这么嚣张?你是真二百五呢还是真二百五呢?别人同情你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人来疯倚残卖残了,脑残了不起啊?!我点三炷香拜拜你好不好?”

顾沉沉一手捂着脑后,一手指着辛辰,“你、你……”她想撂几句狠话,却气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你妹啊!”辛辰步步紧逼,“趁我眼下没有杀生的心情,向后转,圆润的,从哪来滚回哪里去。”

顾沉沉被她手指戳的往后直退,一个不留神摔坐地上,疼的眼泪都出来。

辛甘忙过去扶起她,柔声细语的提醒:“得向后滚才回的去,快起来快起来,换个方向。”

顾沉沉崩溃,哭着骂了句“神经病”,推开她跌跌撞撞的跑了。

辛辰回头,遥遥对着表姐挑眉,“我上飞机前就想:你这不争气的,该不会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吧?在飞机上看了几份报纸,啧!果真还和那厮鬼混着呢!然后这刚下飞机,就被我赶上这一出——我说,你没出息,原地踏步也就算了,就那么个水货你居然两分半钟还没弄死她!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了?你经脉尽断、武功全失了?”

辛甘忍不住的笑,“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才十年如一日啊。”

“谬论。”辛辰白了她一眼,利落的将包往肩上一甩,回身一手一个提起半人高的行李箱,健步如飞的走在前头。

**

为了避免战事太过难以收拾,辛甘将洗尘宴安排在了外面餐厅,当着外人,那两个总能收敛些。郑翩然不愿意去机场,先行出发在餐厅等她们,辛家两姐妹进来时,他正挑剔一支八二年的拉菲,辛辰快步进来,可有可有的向他“嗨”了一声,权当打过了招呼。

辛甘坐下,就着他的杯子简单的品了那支酒,点头说了声“还不错。”

郑翩然扬了扬手,“就这支。”

辛辰捏桌上的小甜点吃,叹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哇——我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象,拜托你们别研究吃不饱的东西了,先点菜好不好?”

郑翩然抬了抬眼,向一旁的餐厅经理:“那就点菜吧——我们随意,那位辛辰小姐要一头大象。”

那经理能上来服侍郑翩然,当然是见过些场面的,淡定不已的躬身:“好的,我这就通知泰国分店准备。辛辰小姐,请问您比较钟意哪一种烹饪手法?”

辛辰拿菜单挡住脸,“嘭”一声面朝下倒在桌上。

可当真上菜时,辛辰面前华丽丽的摆了一盘象拔蚌刺身,那经理长得恰好又是辛辰的款,眼角带笑端上来,辛辰白嫩嫩的小脸热的与杯中拉菲一个颜色。

郑翩然若无其事的切着牛排,眼神闲闲撩过去,而辛甘撑着额,忍笑忍的几乎内伤。

辛辰忍气吞声吃着,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闲聊了几句国外趣事,忽关心起表姐近况,天真无邪的关切:“听说你和崔家小公子有一腿?”

辛甘很谦虚的否认:“一小腿,一小腿而已。”

郑翩然的餐刀划在盘子上,刺耳的一声,辛辰的神情便更兴致勃勃。

“不过我差点被配给崔舜华。”辛甘淡淡的追加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你的初恋?”

象拔蚌刺身布了牛排的后尘,在盘中打了个滑。

那两人各挨了五十大板,气氛顿时一下子变得融洽起来,辛辰绝口不再提崔家,郑翩然也态度出奇友好,三人这才吃了顿和乐融融的洗尘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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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郑翩然是多么幼稚又记仇的人,当晚回家一关上卧室门,就把场子找了回来。辛甘被他折在光滑冰凉的洗手台上,各种姿势对镜折磨。

“你……还不好吗?”她头晕眼花,咬着手指难过的哼。

“……心肝,”他咬着她红扑扑的耳垂,笑的志得意满,哄着她:“睁开眼睛。”

辛甘才不。熬过那一阵魂飞魄散,她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有多么一塌糊涂,才不要睁开眼睛看镜子,遂了他的恶趣味!

郑翩然低头吮她眼睛,将她就这样团着抱在怀里,辛甘软软哼着往他怀里缩,靠在他肩膀上轻声细语的说话,赞美、撒娇、求饶,他这种时候爱听什么,她太了解。

“其实小辛辰回来也没什么不好,”他看着镜中靡靡美景,声音低低的,“有她在旁衬托,我发现你竟然显得温柔淑女。”

喂!

辛甘下意识瞪他,刚一睁开眼就知中计,哀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郑翩然!大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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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安静的夜与身旁的他,一同入好梦,美梦里她无意识的翻了个身,郑翩然立刻醒了,伸手过来轻轻替她拉好薄被。她似微醒,哼着往他身边靠了靠,他低头寻她的唇,一点点的轻轻的吻。

心里比这夜更安静。

可其实这没有一丝光的夜,从来就没有什么不同,她离开的那些天,他在这样的夜里同样能安然入眠。只是偶尔睡的太沉时,总会惊醒,再等更醒一些,他摸着身旁空空位置,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辛甘。”他轻声叫她,她模糊应了一声,转眼便又呼吸声绵长,他在黑暗里,唇边泛起温柔笑意,磨着她鼻子,很轻的喃了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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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六章、“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辛辰一住下就是半个月,她在国外自力更生多年,能挣能花,精打细算,能网购绝不进商场,郑翩然这里以往一年到头没有几个人接近,如今快递一天来三四趟,个个与陈伯都混熟。

终于,在辛辰为她暂住的房间添置了一个五门可步入衣柜、两个大汉抬着上了楼、迎面遇到午睡初醒不见辛甘的郑翩然、对他大声吆喝“这位小哥让一让哎!”之后,郑翩然忍无可忍了。

辛甘从菜场回来,便见到郑翩然端坐客厅,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有事出去?”她疑惑的问。

“我们去巴黎住一阵。飞机已经在等了,走吧。”

辛甘愣了,看向一旁陈伯,陈伯急忙望天。

郑翩然不耐烦,催促她:“快一点。”

辛辰这时从楼梯上蹦跶下来,脸油油的,歪歪架着副黑框眼镜,刘海用一片苍蝇拍一样的东西黏在头顶,双手插在肥大的睡裤袋里,汲着拖鞋“啪嗒啪嗒”的跑过来问:“姐!晚上吃什么?”

郑翩然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触及她,扭着脸嘴角隐隐抽搐着。

辛甘顿时明白了。

“你要吃的那家炸**,给你买回来了。”

辛甘打发走欢天喜地的表妹,转而安抚郑小朋友,小朋友生气表示安抚的不要,非走不可。

“可是我特意去买了菜,晚上下厨。”她说完停住,看着他。

郑翩然沉默了半晌,用脚踢了踢地上装菜的袋子,居高临下观察了一下菜色,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却还是默默的转身上楼去了。

辛甘将精心挑选的菜倒进水池里洗,抬眼看他正走到楼梯中间,慢吞吞的一步一步,闲适懒散,是外人绝对没有机会见到的郑翩然。

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前夜姐妹夜谈,辛辰要她列举郑翩然的优点,她只笑不答。辛辰直撇嘴:“一个连女朋友的表妹都不能大度包容的男人,还能有什么优点?”

“那是郑翩然——如果你不是我表妹,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我说话?”

辛辰听了一骨碌爬起来,黑暗里眼睛瞪的老大:“你是说,因为他平常对人苛刻无礼,所以他对我没有那么苛刻,我就该谢天谢地?辛甘!你的逻辑怎么会这么卑微?!”

辛甘按下她塞进被子,“是你太年轻,不能理解。”

辛辰沉默了一下。

“照你那样说,当初崔舜华那头种猪到处乱搞,但是呢,他对其他女人始乱终弃,对我却还算长情,所以我就应该自降身价,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一比,然后充满感恩的继续待在他身边当圣母?”辛辰拍枕而起,“我得吃多少化肥,才能把自己催成那样的‘成熟’女人?!”

当时辛甘没有和她再争论下去。

舅舅早逝,但留给了辛辰整个童年的美好回忆,以及因公殉职的那份正气浩然。舅妈是个温柔娴淑的女人,后嫁的大学同学有钱有修养,对辛辰极好,辛辰一直被爱着呵护着,所以她无法理解。

就像这一刻一样,他只用这样的一个散漫背影,就能让她觉得安乐。

这个叫郑翩然的男人,的确又贱又混蛋,但是再贱再混蛋,这么多年来,只有他给过辛甘爱,即使淡薄飘渺、难以捉摸,也已是她弥足珍贵的唯一。

她这一生注定沉沦黑暗,他是无尽夜空唯一的星,再远、再冷,也是她唯一的光明。

**

辛甘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三菜一汤,因为郑翩然同学之前忍气吞声表现良好,她在开饭之前先盛了一碗汤,端去犒赏他。

她走到门外,听到他正打电话,与郑安桐。

“……不是,不是带她离开,法国那边有些事本来需要过去处理,现在不用了……叔叔,这个问题不要再谈,我答应你的会做到,你答应过的,也请一定算数。”

辛甘静静站在门口。

“不会,”她听到他低而清楚的说,“没有她我不会死……会活的没有任何意义。”

手里的托盘一颤,调羹轻碰瓷碗,一声清脆,里间立刻没了任何声响。她敲敲门,笑着探进头,“在干嘛?”

郑翩然捏着挂断了的电话,转身对她笑。

“好喝吗?”她靠在沙发里,托着腮一眼不眨盯他喝完整碗,明知故问。

郑翩然轻描淡写的“嗯”了声,想到什么又抬头,对她说:“别以为这样就算了。”

辛甘忍俊不禁:“你实在看她不爽,可以赶她走啊,我没意见。”

他听了这话直冷笑,用“你骗鬼啊”的表情直打量她。她看着他,忽然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不同以往的温柔与眷恋。郑翩然挑着眉看向她,她笑起来,眼神停留在他脸上,那种说不出的温柔眷恋,让她一向洒脱放肆的笑容,竟透出几分苍凉之意来。

她笑的郑翩然心里很不舒服。

他伸手把她抱过来,搁在怀里当抱枕,揉了几下,问:“晚上吃什么?”

她掰着手指报了菜名,说:“那边有事的话你就去吧,我等你回来给你做宵夜。”

“那边”当然指的是郑安桐。

郑翩然顿了顿,摇头说不用,明天再回去。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忽然抬头,看着他说。

郑翩然安静看着她,她仍旧笑着,手指流连他眉眼轮廓,轻轻的抚,忽的罩住了他眼睛。

“翩然……”

“恩?”

“……就算没有了我,你也要活的很好,拜托。”

晚霞斜了一大半在屋前湖泊中,那颜色从落地窗的玻璃染进来,淡金色的壁纸被染的淡淡血红,像盛开了整屋的酴醾之花。

沙发里静静的两人,郑翩然拿下她的手,在一室晚霞中沉默无语的看着她,一双黑眸如深潭,令辛甘周身生寒,她靠进他怀里,叹了口气。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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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甘第二次踏上郑家老宅,距离上一次已经十多年,记忆里庞大的城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处年久的老房子。

顾太太正站在门口迎客,见郑翩然的车进来,满面笑容的回头对屋里招手:“沉沉!翩然回来喽!”

可等到郑翩然下车,身后跟着辛甘,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辛甘挽了郑翩然,视那僵住的人于无物,径直进屋。途中遇上顾沉沉,穿着飘逸的裙从台阶上扑下来,欢快轻盈的像只小白鸽,却在见到辛甘的那一刻,一秒钟变鹌鹑,还是被雷劈过了的。

郑安桐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只愣了一秒,便对她点点头,“小辛也来了。”

辛甘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郑翩然这时握住了她的手,她便也握紧了他手指,与他并肩而立。

这真像一场为爱而生的对峙。可辛甘知道不是,郑翩然并不可能为她舍弃一切,而他们携手面对的,不是他的家长,而是她的生父。

多么荒诞的对峙。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三人的沉默里,辛甘开口说道。

郑安桐温和的笑,对她点头,“我早料到。”他将目光移向了她身旁的郑翩然,“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辛甘抬起头。

郑翩然在他们交谈时一直沉默着,等到郑安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如释重负,揽了揽辛甘,“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辛甘一直盯着郑安桐,这时弯了弯嘴角,“好啊。”

三人往外走,后面两人心照不宣的慢了脚步,郑翩然转过走廊尽头的楼梯扶手,来往宾客掩住他的背影,辛甘转身,郑安桐正在她身后。

“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宋,他最近总念叨你。”郑安桐微笑着对她说。走廊的灯光温柔,血缘上的父女俩一个迎着光线,一个站在影里面,像隔着天与地。

“你上次在医院对我说的话,我颇赞同——不该让翩然再左右为难了,这一次,轮到你了,小辛。”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与法令纹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弧,辛甘自己偶尔笑着照镜时,都会见到一摸一样的一处。

因为没有血缘,郑安桐与郑翩然的长相其实并无共同,但郑翩然是他养大的,气质脾气难免受他影响,这样冰冷睥睨笑着的郑安桐,辛甘既觉熟悉,又令她彻骨寒凉。

她依旧沉默,她没有话对他说,今天她一定要来,但是她再也没有话要对这个人说。

郑翩然走了一段不见辛甘,便折了回来,他远远一出现,辛甘立即向他走去,经过他时对他笑了笑,郑翩然看着她下楼走入大厅,才走到郑安桐面前,说:“叔叔,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如果关于她的话,就不必了。”

“不,”郑翩然看着他,眼里竟有挣扎,“是关于您和我。”

郑安桐有些意外,还是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最近我太忙。”

“……好。”

**

一路辛甘将油门踩到最底,路旁霓虹连成一长道光带,透过车窗玻璃影在她脸上,片片斑驳橙色。此时夜还未深,路上时有车辆,几次惊险擦过,她无动于衷,最后竟也平安到达。

宋宅安静的夜被发动机的轰鸣划破,一时四处灯亮,人声渐近,辛甘冲进门,站到宋业航面前:“我有话要问你。”

一旁披着睡袍的宋太眉一竖,雅琪连忙将她连拖带拽的拉上了楼。

“爸,压根就没有什么西藏收购项目,郑安桐用那份合约做了一个圈套骗你,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宋业航习惯性的摸烟,辛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膝盖,黑暗里她眼睛亮亮的,紧盯着他。

“现在,只要郑安桐愿意,随时能让宋家倾家荡产。不但如此,你还要坐牢。”

“我知道,”宋业航终于闷声开口,回答女儿,“知道了,才会签字的。”

“……她来找你,对不对?她逼你签字?”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愿。”

辛甘顿时笑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所以你是心甘情愿被郑安桐利用,用你自己来要挟我?爸,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来要挟我?!”

她站起来,扬手狠狠砸出去一个烟灰缸,客厅装饰墙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稀里哗啦一阵恐怖响动,楼梯上脚步声杂乱,过了一会儿雅琪单独跑下来,大声喝问:“怎么了?!”她拉住辛甘的手,“你干嘛这样对爸爸?都是那些姓郑的不好!”

“不是,”辛甘摇头,拂开她的手,“郑安桐说得对,这么多年我都逼着郑翩然在我和他之间两难,现在,轮到我了,这是我的报应!”

宋业航低头抽着烟,声音哑的无奈:“小辛,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想看着爸爸坐牢的话,离开他吧。”

“我不会看着你坐牢的。”辛甘流着泪说,拿起包与外套,最后看了烟雾中的他一眼,向外走去。

**

回到郑家,郑翩然正等她,见她进门,什么也没说,放下独饮的杯,径自上楼去了。辛甘在黑暗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饮尽杯中酒,缓步上楼。

经过辛辰房间,她停了停,敲门进去,“陈伯说你晚上找过我?”

辛辰从电脑前回过头,一脸怨怼:“你干嘛跑去那什么鬼老宅?那家人全是变态躲都躲不及,你还跑人家老窝去了!”

辛甘在她桌边坐下,敲了敲她脑袋,“有事说事,我今晚很累。”

“有人拜托我带这个给你。”辛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五角星形状的盒子,辛甘接过打开,里面一颗颗的小糖果都是星星形状,撒了亮晶晶的糖粉,五颜六色漂亮极了。她捻起一个尝,笑了起来。

“你还在找那种小时候吃过的糖啊?这么多年还没找着?”辛辰也尝了一颗,问。

“大概是我记错了。”辛甘拨弄着盒中糖果,放下,淡淡的,“那么久之前的回忆,不记得了很正常。”

辛辰耸肩,辛甘将目光投到她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道:“你要去野外生存?”

“一帮摄影发烧友约了去山顶拍流星雨,不过那山出了名的偏僻又难爬,我不敢去。”帖子主楼里放了一张流星雨的图片,大概也是在山顶拍的,离那片滑落星泪的夜空特别近,也特别的美,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辛辰见她没有要多问那盒糖果的意思,只好主动提:“其实崔舜臣挺适合你的,郑翩然撇开贱不谈,气场太冷了,比你还阴森,崔舜臣就挺阳光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互补的好……”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辛甘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行了你快去睡吧!当我没说哈!”她把人推出房门,“晚安!”

辛甘揉着眼睛笑,“晚安。”

走廊长长,灯光昏昏,她走向有郑翩然安睡的那间房,每近一步都是折磨,每近一步,又都安心一分。

崔舜臣并不适合她,除了郑翩然以外的人,怎么还会适合她呢。

她是宇宙里无形而无底的黑洞,除郑翩然以外的人,即使温暖如太阳,也无法照耀她。而郑翩然是什么?他是她的整片宇宙,她只要还活着还有意识,就都逃不开他。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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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是论坛摄影板块的版主之一,组织大家活动已经十多次,有威望也有经验,但是面前这位……队友,穿了一双精致的棕色软皮平底鞋,细而直的腿裹在小脚牛仔裤里,淡黄色风衣里面黑色v领羊绒衫,背了一只只有他脸那么大的皮质双肩包,披着一头漂亮的长卷发,素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怎么看,都是准备郊游去的吧?

老牛摸了摸鼻子,四顾一番,其他队友与他一样都是标准登山装备,他示意辛甘:“那个……我们是天文摄影活动小组,你是不是看错帖子了?我们是要去山顶拍流星雨。”

“没错。”辛甘扬了扬手里巴掌大的相机。

老牛捧着自己胸前砖块一样的手动相机,差点一头栽倒她面前。

“美女,这山可不好爬,你现在图方便啥也不带,上去了可有你受的。”有队友好言相劝,“出发前发到你邮箱的攻略你没看吗?至少带个睡袋啊,山里早晚温差很大的。”

“我带了这个。”辛甘抖开臂弯里的冲锋衣,“我只想看看流星雨而已,不用那么麻烦。出发吧。”

队友们面面相觑,扛起各自的登山包与装备,整队出发。

这片山林很大,从清晨到黄昏总算爬到了山腰,当夜,他们整队人歇在一个老牛相识的老乡家里。

山上好吃的东西多,大家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老乡热情的送来四只野**,掏肠挖肚弄干净了,裹了湿泥巴埋进火下土里闷着,火里柴禾底下扔了几大把山栗,火上架着一口锅,倒进山间泉水,又将大把大把的野菜和山菌扔进去,火苗舔着锅底,没一会儿他们就喝上了鲜美无比的热汤。

队友们围坐篝火旁谈天说笑,有好几个人之前相互见过,也有几个是第一次加入,其中以辛甘最引他们好奇。

她捧着汤碗,笑眯眯的:“很奇怪吗?工作生活压力大,来山里放松一下。”

“你的神情可不像是来放松的。”一对夫妻档队友里的小妻子笑着说,“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哦?”

辛甘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这么明显啊?”

大家都哄笑起来。

“两个人在一起,哪能时时刻刻都好呢?吵架很正常啦,你别放心上,男人都是猪!”小妻子斜了一边的老公一眼,意有所指的说。

在场的男士顿时都喝起倒彩来。

老牛拿出御寒的酒,每人碗里都分了一点,到辛甘时,他乐呵呵的说:“都说男人比女人心思简单,其实啊我觉着,这女人脑袋里那点情啊爱的,心思全琢磨在这点弯弯绕绕上了,男人呢,心里搁的事儿多,你们女人总要求男人多点儿担当,可但凡真遇上担当大了的,又嫌人家不够体贴她……你看着是个明白姑娘,别也被误这里头了。”

辛甘喝着热汤,浅浅的笑:“谢谢,不会。”

深山之中的夜晚,月亮特别的明亮,简陋的农家小院浸在月光中,篝火与那月色兑着,印在这群都市男女脸上,笑容与快乐竟如此简单。

夜空中的星看着比平常大了许多,干净而明亮,远处有烈风扫过森林树顶的声音回荡,有队友眼尖,指着半空中一个亮点:“快看!是一架直升飞机!”

这山并非景点,地处偏僻,这时又已夜深,竟还有直升飞机在上空盘旋,实在罕见,大家都拿出自己的镜头当望远镜,兴致勃勃的讨论。

辛甘也仰脸看了一会儿,这片山这样大,这架飞机不知何时才能着陆。

**

山里的温差比预计中的更厉害,第二天晨起时辛甘嘟囔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同铺的那位小妻子急忙跳下来扶她,一摸她额头,竟是发起了烧。

老牛不同意她独自脱队下山,坚持留下两名队员带她返回,辛甘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就留在老乡家里,等你们从山顶返回,一起下山。”她拥着被子靠着墙,神色疲惫,“我只是着了凉,已经吃过药,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再说还有老乡在呢,你们放心吧。”

大家都是奔着登顶拍摄来的,说实话谁也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流星雨照顾病人,她这样条理清晰的保证,老牛叮嘱再三,托付了老乡,便带着所有队员走了。

可他们离开不过二十分钟,辛甘便瞒着下菜地的老乡,将皮夹留在了桌上,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山间路窄,她走得慢,小路两旁的野花被夜露浸润,在这晨光依稀里,随清爽的晨风摇曳,像每个人干净的童年。

四周声音越来越近,人声都已相闻,她也终于爬上一块伸出山体的大岩石,脚下是深渊,前方是朝阳,围绕着她的是山间明朗的风,辛甘张开双臂,惬意的闭起眼睛。

零乱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身后,不敢惊动此刻的她。辛甘从未听过郑翩然如此慌张颤抖的嗓音:“辛甘……别动,站在那里别动好吗?”

她睁开眼回头,很平常的与他打招呼一般:“你来了。”她脸上晕着不正常的红,“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你绝不会放过我。”

郑翩然从来只踩地毯与草地的鞋,此时泥泞狼狈,裤腿挂破了一条,上面还绊着几根荆棘,他脸上也有划伤,神色疲惫而紧张,一眼不眨的紧盯着她。

朝阳初起,从林间树梢跃出,红彤彤的光洒在山林之间,她周身被镀上一层光晕,那笑容美的更惊心动魄。

郑翩然以极小的步伐挪动接近她,这样清凉的早晨,他额上不断滚落着冷汗。

终于辛甘被他一把拉过,由后死死拥住。

太阳这时完全升上了天空,一切露水雾霭,在阳光照耀下消弭无踪。伸出山体的大岩石之上,一对男女紧紧相拥。

他的怀抱勒的她透不过气来,砰砰砰拼命跳动的心脏紧贴她的后背。

辛甘在这强劲心跳声之中,万丈霞光里,软软昏了过去。

**

醒来时,已经又是半夜,竟已回到了那户老乡家里,还是昨晚她暂居的那间屋子,墙上窗户里月光溢进来,盖了他俩满身。

辛甘又冷又热,痛苦不堪的□□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去。

“别动!”他不耐烦的喝,掀高被子,将她身上的衣服重又一层层裹好,连衣带人小心的抱进怀里。

老乡家中被褥并不富余,她又发着高烧时时喊冷,郑翩然将自己衣服全部脱下,裹好了她再盖上被子。

辛甘很听话的不动,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声音像锯木头一样粗噶:“为什么你只穿一条内裤也还那么帅?”

郑翩然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她也跟着呵呵傻笑。

山间的夜半太凉,低矮的屋里太闷,怀里有个高烧病人捂着汗,像只火炉,被褥沉沉压着人喘不过气,这是郑翩然三十年来躺过最糟糕的地方。

可怎么,那么开心呢。

他伸手抚平自己嘴角,又顺手在她脸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疼……”她不敢动,怯怯的低叫。

这个时候真是要多乖就有多乖。

郑翩然低头,在她嘀嘀咕咕的嘴上啃了一口。

真是……心满意足。

**

第二天她热度稍退,郑翩然带来的人也返回联系上了外面的救援,不久直升飞机的轰鸣越来越近,辛甘由他背着趴在他背上,一丝力气也没有。

她喃喃的在他耳边说着话,那样微弱的声音,郑翩然却在渐近的轰鸣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既然我放不下你,你放下我好不好?就像郑安桐说的,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不要陪我下地狱……翩然,你愿不愿意放开我?”

直升飞机颠簸不已,辛甘倦倦的,被他抱在怀里。直到终于降落,所有人都沉默的撤离,只留他与她在闷热的机舱内,她再无力说话,昏昏欲睡,他忽然收紧了手臂。

“一起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呢?”他慢慢的,“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辛甘闭上眼睛,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伸手温柔的拭去,用外套裹了她,横抱着跳下地面。

许多人都已等在那里,辛辰、翩翩、翩怀、雅琪……郑翩然神色冷然,步子迈的大而稳,辛甘在他怀里睁开眼,眼看人群都落在他身后,没有人敢跟上他问一句,她将目光投向了人群最边上,那里站着郑安桐。

她冷而明确的向他绽开了一个笑容。

第二十章

第七章、六岁的天空是血红色的,闪耀的星全都黯淡成灰色,从天空中掉落,消失远方,她抬头看,整片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孤孤单单的血红色,压迫的人几欲发疯。

与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一样令她无法呼吸。

翩然,救救我啊!

明知道是梦,明知道是他未曾到来的童年,还是一味祈求他能出现。

富可敌国的年轻总裁向来是很好的新闻点,郑翩然向来是g市各大传媒头条的常客。对g市新闻人来说这个年轻的男人并不难搞,除了“郑氏”定期的通稿外,谁家偶尔大着胆子跟拍他一下,也并不会招来麻烦,他对人淡漠的地步,已经到了漠视。

但是这个向来淡漠无谓的年轻男人,最近一连收购了十二家g市排的上号的报刊杂志,未发表一句话的宣言,就让整个g市的媒体,再不敢报道任何有关他与传说中顾姓未婚妻的一个字。

顾沉沉这个名字,从g市上流社会、名媛交际、头条新闻中,彻底被抹除。连带顾太太也已被交好几十年的贵妇团抛弃。

恐慌的媒体第一时间想到了“郑氏”公关部门,以往那些图文并茂的通稿都来自那里。

可那里早已被彻底洗牌,新上任的公关部经理礼貌谦和:“感谢关注‘郑氏’企业发展。”

于是,哪还有人敢对郑翩然的私生活表示半点兴趣呢?

当然有还是有的,比如某个赖了一个礼拜床的病号,此时就趴在床头翻着一份八卦周刊。

“真没意思啊,”辛甘掩嘴打着哈欠,“真、没、意、思、啊!”

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抬眼,“你别想。”

“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辛甘从床上弹起来,柔顺的长发跟着抛出漂亮的弧线,活力十足的落回,散了一肩。郑翩然走过去,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那乌黑丝绸一样的发丝,脸上却依旧挂着“你不就想出门我偏不让”的贱表情。

辛甘抓狂,纵上他身一通扑咬。被他从山里带回来后,她还没能出过大门,憋屈的就快疯了。郑翩然一只手轻捏过她双手腕,将她固定在身下,另一只手徐徐向下游走。

“最多再两周,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听话。”他吻着她耳廓,渐渐下移至纤细的颈,呼吸滚烫,辛甘被他制着本直锵锵的,被那气息一烫,嘤一声软了下来。

她养病,他不得不养性,前后加起来快半个月没有碰过她,动作格外重,辛甘停不下来的在他怀里浑身颤,起先他安抚着,后来觉得别有风味,不仅不心疼,反而令她颤的更厉害,直到忍受不住,在他身下辗转的低低哭。

她闭着眼睛啜泣的样子真的乖极了,他十分满意的亲了又亲,终于从她身上下来。

辛甘娇弱不堪的蜷缩了身体,缩进他怀里。

这下郑翩然眼角眉梢全都是温柔之色了。

**

辛甘到达“宋氏”大厦与雅琪会和时,郑翩然还在家温柔的睡着。

“拿到了?”

“给。”雅琪递来纸袋,里面是“宋氏”财务部专属章与宋业航的重要文件专属章,有了这两样东西,加上宋业航的签名,就有了“宋氏”企业的全权代表。

“郑翩然不是不许你插手吗?”雅琪忧心忡忡的问。

“你觉得爸既然能签下那个明知道是骗局收购案,会不会这时候还接受注资挽救?”辛甘反问。

“可是郑翩然说他有办法!”

“郑翩然还说翩怀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分手?”

“……他明知道他爸只看重郑翩然,还为了他爸来骗我!”雅琪脸上写着受伤两字。

辛甘这时收到了秘书的回复,嘴角冷冷一牵——还好她早一步赶到。

“我上去了,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了。不管事情如何,谁来问你,都别承认你和这事有关。”她叮嘱雅琪。

雅琪点头欲走,又被叫住。

“雅琪,你也总认为爸爸他更偏爱我。那么,为什么需要在翩怀和宋家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我演戏骗他呢?”

“血缘天性,雅琪,你怎么能怪翩怀?”

雅琪明亮的眸一黯,辛甘已径直走进直达顶层的电梯。

**

如秘书通风报信那般,郑安桐刚刚走进宋业航的办公室。辛甘推门进来时,他正捧起刚沏的茶。

辛甘将一份印章签名齐全的文件扔到宋业航桌上。

“你从哪里……”话戛然而止,宋业航匪夷所思的看着女儿,“小辛,你伪造我的签名?!”

“学的很像吧。”辛甘面有得色,“不过送去笔迹专家那里鉴定的话,就过不了关了。”她笑起来,“伪造签名,且涉案金额特别巨大的话,我记得好像要判十年?二十年?”

宋业航“啪”的重重扣住那份文件,不敢相信的盯着她。

“爸,我现在要代表‘宋氏’去签下那笔注资,把西藏那个鬼项目变成真的。你要么将错就错派我代表你,要么等我签了字之后报警,送我去坐牢。”她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很拿手这招对不对?”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宋业航说的,但说话时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一旁的郑安桐。

“郑先生需不要需要救护车?或者您随身带了药?”她柔声问,“这次翩然为我们宋家拉来的注资方是‘梁氏’,c市那个‘梁氏’。所以这次即使您又发病或者干脆怎么样,也丝毫无法干预。”

郑安桐,g市望族郑家二十多年的守护者,当年风头更胜过如今郑翩然的第一公子哥,在亲生女儿的笑语嫣然里,变了脸色。

“小辛,你的确有能耐,也够狠心。”他慢慢的说。

“过奖。”辛甘丝毫不乱。

“但你终会后悔……悔不当初!”他低低的,面色阴沉的说,慢慢的站起离开。

辛甘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去,那句诅咒一样的话,让她原本志得意满的表情,一点一点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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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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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电梯,手机响起,辛甘接起边往外走,听到一向高贵优雅的顾太太声音如破锣:“小辛你在哪里?!”

“有事?”辛甘经过大门,向路边走去打算招一辆出租车。

“你是不是正在‘宋氏’?是不是?”顾太焦急的喊了起来,“快离开那里!不不……来不及了!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辛甘眉头微皱,脚步顿住。

也就在她顿住脚步的这一刻,宋氏大厦右边的路口银光一闪,一辆银色敞篷小跑车紧急刹车,斜斜停在路中央,里面的人遥遥望见她,疯狂的驱车直冲了过来。

油门的轰鸣声与轮胎刮过地面的尖厉声音,如恐怖剧的背景音乐。

辛甘的瞳孔猛的收缩。

因方才那一顿,这时她与马路之间还隔着一片草地与一排花坛,顾沉沉疯狂之下直冲向她,跑车被那水泥花坛挂了一下,狂乱中方向失了准头,卷掉大半片草地之后,一头撞上了大厦前的喷泉。

前盖蜷曲翘起的跑车,冒着白烟,缓缓沉进豁了口的喷泉池中……

那场景离辛甘,不足十米。

她掐断顾太急切的叫声,边叫救护车边向喷泉方向狂奔去,不顾危险,将顾沉沉从座位和安全气囊里拔了出来。

将她放平在地,辛甘立即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跑车强劲的安全气囊打开时,大概正对着她的脸,这时在淡淡的日光下,她仰躺着,整张脸惨不忍睹,那原本悬胆一般的完美鼻子,像只**蛋被敲碎壳摊开……

顾沉沉有所感应,抖着手想要去摸脸,被辛甘按住了。她直挺挺躺着,手腕在辛甘并不大的掌心之下,纤细而绝望的凉着。

“我好恨你……”她眼神散着,看着天,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喃喃:“我宁愿像你被所有人抛弃,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对我……我也没有比你多拥有什么啊,为什么要比你惨这么多呢?”

救护车的声音正由远及近,她们周围也已围过来许多人,辛甘跪在顾沉沉身旁,低头看着她张着双眼、眼角泪不断滚进发间的模样,慢慢慢慢俯身,拥着她双肩,将她抱进了怀里……

**

陈伯下手已经很轻了,辛甘还是不时的疼到抽搐,因她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奔向顾沉沉救人时跑飞了一只,一脚高低的摔了一跤,双膝与双腕双肘全都擦破,尤其膝盖上的伤口里嵌了小石子,此时一颗颗的挑出来,疼的钻心。

一旁忽的伸来一双手,夺了陈伯手里的镊子与纱布。

辛甘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陈伯的目光在脸色阴郁的少爷与她之间徘徊,谦和的劝道:“少爷,发脾气的事还请您稍等,先把正经事做完好吗?”

郑翩然冷笑,“人家是女超人,这点皮肉伤算什么正经事。”

“那么我先出去了。”陈伯压根没听懂他的负气,轻飘飘的一本正经的退出去了。

屋内只剩两人,辛甘将裙摆放下,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往浴室去,被他一把拉回来。

他沉着脸将她按回原处,自己单膝跪在她面前,低头继续方才陈伯的活。

这下她居然一声也不吭了。

伤口稍倾处理完毕,他将她抱进浴室去,温水里投过的湿毛巾避开伤口,小心的替她擦拭。这之间辛甘始终不发一言,静静的、倦怠的半垂着眼。

直到他将她在床上安顿好,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辛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你被她撞死了,我会怎样?”

辛甘侧躺在枕上,长发倦倦掩着脸,眸在其中黯黯的闪着。

“大概就不会娶她了吧。”她淡淡的说。

郑翩然暴怒,双手狠捏成拳,撑在她枕上,他慢慢蹲下来,平视着她的视线,皱着眉,说:“路是人自己选的,我从没有承诺过她任何事,她变成今天这样,你怪我?”

“不敢。”

“你不敢?在我面前,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他匪夷所思的冷冷笑着,怒气十足。

她要救宋业航,他有的是方法,偏选择了最放低身段的一个,千里迢迢的拉来别人注资,“梁氏”背景雄厚,郑安桐从此以后都无法再借“宋氏”折磨她。而她呢,拿着他的痛下决心当武器,迫不及待跑去加踩郑安桐一脚!

“你到底……有没有心肝?”他凑近她,颇为困惑的表情。

辛甘已坐了起来,他仍蹲在她床前,她眼睛往下看着他,冷冷发笑:“有是有的,不过早被狗吃了。”

郑翩然腾的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翩然!”她叫住他,“别……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别再对她做什么。”

郑翩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了,背对着她气呼呼的语气:“岂敢。”

**

“梁氏”派来谈注资的高层叫做陈遇白,在c市传奇一般的“梁氏六少”里面排行第三,却是传说中最精明冷辣的人物。

起初宋业航亲自上阵与他谈,不料一个回合下来就败的不知东南西北,幸好那时辛甘膝盖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便代替爸爸与之过招。

虽早知道那是个不输郑翩然的商业奇才,但当真交手,她还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面前这张妍丽的容颜,已是疲惫极了的神色,陈遇白却不仅未曾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反趁机又将价格向下压了两个点。

辛甘此时要不是看在他那张与郑翩然不分伯仲的俊脸,早将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扔向他脸上。

“辛小姐不妨再请示一遍宋总?”陈遇白伸指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不用。我可以全权负责。”辛甘深吸一口气:“这价格确实不能再低了,不过份额我们可以再让出百分之五。如何?”

陈遇白投来若有所思的眼神。

“成交。”他淡淡的。

“陈总痛快。”辛甘如释重负,“那么我们庆功宴再见?听说陈总这次带着夫人和两位小小陈小姐一起来的——”

“对。”陈遇白笑起来:“那么我们就都携眷出席吧,我也很久没和你家那位叙旧了。”

辛甘还好没在喝水。

想想郑翩然要是知道自己被称为她家那位,不知又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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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因为和郑翩然冷战,她加班后直接便住在公司,今天本来也是一样,但既已签约便无班再可加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离开了已空无一人的公司。

夜寒凉,她从直达地下室的电梯出来,裹紧了风衣向车子跑去。

正是凌晨时候,地下车库里很安静,她关上车门的瞬间就立即感觉不对,背上汗毛根根竖起,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扼住她喉咙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辛甘坚信下一秒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掐断自己的脖子。

“钱……都在包里……”她艰难的吐着气音。

那只手放松了些,但就在她稍稍松一口气之时,忽然毫无征兆的又更紧的圈住。

辛甘感觉血流上涌,脑袋跟快要爆炸了一样,涨的生疼。脖子上已经没了痛感,气管仿佛被冰住一样,疼的刀割一般。

“有句话带给你,”嘶哑低沉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着她耳垂一般,“别、嚣、张、的、太、早!”

语毕他抬手一敲,辛甘颈侧大大的一下钝痛,眼前一片黑暗……

她倒在座位上,不知多久才稍缓过来,伸手去够包,手颤的控制不住,包扣在座位间的地毯上,她挣扎了许久才将手机握到手里,来不及想,电话已经拨出,郑翩然那该死的冷声此时动听如仙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辛甘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了,眼泪却更汹涌,脸颊上一阵暖意。

“辛甘?”他疑惑的叫她,已察觉不对,辛甘只听他那边隐隐的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然后是汽车发动的轰鸣声,她伏在座位上,手指触着手机的音响位置,听着那些声响昏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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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然,救救我……

六岁的天空是血红色的,闪耀的星全都黯淡成灰色,从天空中掉落,消失远方,她抬头看,整片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孤孤单单的血红色,压迫的人几欲发疯。

与那只扼住她脖子的手一样令她无法呼吸。

翩然,救救我啊!

明知道是梦,明知道是他未曾到来的童年,辛甘还是一味祈求他能够出现。

其实这时天已微亮,偌大的卧室深深浅浅到处投着影,安静的像一幅铅笔素描画。床边坐着的男人影在一处黑暗里,全身的肌肉因为愤怒与某种情绪而紧张着,像伺在暗处的一只愤怒的豹。

他的手指抚在辛甘颈上,轻轻摩挲着那几个高肿的指痕。

她睡的极不安稳,靠他这样轻轻的抚触才未时时惊醒。终于她呼吸渐稳,郑翩然抚了抚她皱着的眉头,无声的起身。

“叔叔,是我。”

“翩然?出什么事了?”

“不是我。”郑翩然顿了顿,寒意逼人。

郑安桐沉默片刻,淡淡问道:“小辛她怎么了吗?”

远处的天边这时红霞晕染,郑翩然望着那抹生机勃勃的红,一瞬间他想起了由小到大的许多事情,“叔叔,”他轻声诚恳的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我。对不起了。”

郑安桐无言,并没有辩解——他了解他带大的这个孩子:骄傲、偏执、毫无余地。

此时他只是来知会她一声。

电话两头,两人都沉默着。忽然隔着轻掩的门,床上辛甘半睡半醒间哭泣起来,郑翩然掐断了电话,过去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拥入怀里,轻轻的拍。

“我在,别怕……心肝,不要怕,我就在这里。”

她还没有醒,呜呜咽咽的哭,他低头吻她的眼睛,她安静了一点,软软靠在他肩头,昏睡之中断断续续的叫他:“翩然?”

朝霞的光这时初初洒满卧室,她背对着窗户,那生机勃勃的光便投在郑翩然脸上,他眯着眼将她更往怀里裹了裹。

“是,我在。”

**

郊外的清晨这时仍是黑暗的,郑安桐举着电话听了许久的单调声音,眸色晦暗,拨通了一个分机号码。

顾太太的声音在这清晨时分,沙哑缠绵,分外性感:“嗯?安桐?”

“你做了什么?”

“什么呀?”

“小辛——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是不是卫国?前天我们吵了一架,他好像说要教训小辛?安桐,沉沉的脸伤的不轻,需要重新动手术。”

郑安桐很疲倦的揉着太阳穴,“老顾实在太没有分寸了。”

顾太太默了一默,了然的问:“翩然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

她竟只问翩然。郑安桐揉按着太阳穴的手指顿了顿,忽如其来心上有些戚戚。

女人啊,真是最无情不过的生物了。

“安桐?你在听吗?你还好吧?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不用了,”郑安桐一口回绝,“就这样,你休息吧。”

“好。”

“……云华!”电话即将挂断之际,郑安桐叫了她一声。顾太太——辛云华,笑着“嗯”,只听这个她穷其一切爱了半辈子的男人,一向那样果决的声音此刻如此无力:“订最快的机票,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翩然这次,是谁也不会放过了。”

顾家是他郑安桐的左臂右膀,但郑翩然现在已打定主意,即使他已时日无多,也要当下立刻的切断他这对双臂。

**

郑翩然的动作,要比郑安桐想象的更快,更雷霆万钧。

前后才不过二十四小时,顾卫国这大半辈子的努力经营,已经化为了乌有,那些他舔着脸为郑安桐奔走几十年得来的积蓄,一夜之间被郑翩然消成了一个零。

而以往自由出入的郑宅,忽然就变成了铜墙铁壁,且怎么也联系不上郑安桐。

一夕之间,整个g市都嗅到了朝代更替的味道,郑安桐这个名字,已经不再意味着郑家的绝对权力。

顾卫国背着太太,蹲守了两天,终于在高尔夫球场见到了郑翩然。

他“噗通”跪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年轻男人面前。

而郑翩然坐在遮阳伞下,遥遥望着无边无际的绿地,墨镜之后的眼睛里无一丝的波澜。

“翩然,我好歹跟了你叔叔三十年!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对我啊!”顾卫国惊慌失措的恳求,“为了那个野种贱货……啊!”

他握拳撑在草地上的手,忽然被郑翩然抬脚重重踩住,话音戛然而止,被惨叫声代替。

那草地虽软却是绵密的,顾卫国半只手已经陷入其中,可见那只脚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惨叫声惊起两只不知名的鸟,扑棱着翅膀飞远。

“你真是有趣,”郑翩然冷冷的开口,脚下慢慢的用力,碾烟头一样,“你到底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她是谁,凭你竟然也敢动。”

顾卫国疼的大汗淋漓,趴在他脚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叔叔那么久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这时候远远的驶来了一辆高尔夫车,近了之后车还未停下,车上就跳下来仿佛老了十岁却风韵依旧的顾太太。

她咬着牙走近,弯腰将丈夫从地上搀了起来。

郑翩然慢条斯理的换了陈伯递来的鞋,拿过桌上的支票,一扬手,扔在顾氏夫妻面前的地上。

“你们一家三口的命,还有这笔钱,换你怀了她十个月、生下了她。”他静静的看着顾太太,“以后,凡是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你们都要避开。下一次她再因为你们皱一皱眉毛——”他并没有说下去,好脾气的笑了笑。

顾卫国却因为这一笑又腿软跪倒。

“你给我起来!站好!”顾太太冷叱,拖起丈夫,“我们走!”

**

第二天,顾氏夫妇就离开了g市,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那天清晨,辛甘去了顾家,远远坐在车里望着她一趟趟的搬行李。

这个艳动g城几十年的传奇女人,半生纠缠了g市几乎所有的望族男子,从来优雅高贵如同女神,此刻却落魄到,自己一件一件的往外搬行李。

这就是她爱了半生的下场。

辛甘脑中一热,推开车门向她走去。

顾太太仿佛早预料到她会来,并不惊讶,将吊着手的丈夫先行扶上了车,她掠了掠有些汗湿的鬓,尽量使自己波澜不惊的微笑:“你来了呀。”

辛甘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沉昨晚还念叨你。”她半低着头自嘲的一笑,“她已经动手术了,医生说术后情况很乐观。等到她出院,就能回学校去把书念完。”

“那很好啊。”辛甘微笑。

两人相对沉默。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辛甘声音很低,“那种糖……透明的、闪闪亮、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叫什么名字?”

那种你曾时常买给我吃,甜过这世上一切滋味的糖果,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寻寻觅觅,却再也没有找到过?

辛云华——那个传奇一般的美丽女人,连岁月都无法击垮,此刻却瞬间苍老。

“不记得了。”她定了定神,优雅的挺直了背,眼睛看着别处,轻轻的回答。

辛甘“哦”了声,“那算了。”她也是十分平静的神色,转身向来时的车走去,她背对着生她的人,声音落在这晚秋的风里:“还是……谢谢你。”

作为你费尽心机才怀上、却又没能要挟得了他的一颗弃子,作为后来的许多年里,为你在他面前又博得了上场机会的棋子,作为……无论这么多年里作为什么,我都仍然应该感谢你。

因为这一生里面,虽我将永远背负无数阴影,但也将永远记得许多年前,虽然短暂,却被你精心呵护着的童年。

谢谢你也曾爱过我,妈妈。

23-26

23、第二十三章 ...

第八章、大床离窗边远远的,在一片黑影里,辛甘看了会儿星星回过头来看床上的人,尽管在黑暗里,尽管闭着眼沉睡着,那张脸依旧是夺目的,郑翩然是她见过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个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阴雨连绵了几日,辛甘唯一的“户外活动”就是在花房里喝茶。

g市秋冬季节特有的绵密冷雨,无声无息的飘落,落下来附在花房玻璃尖顶上,渐渐凝聚成条,贴着玻璃缓缓无声的滑下来,久了像层雾一般裹着三面透明的花房,从里面看去,外间的天地一切都不太清楚。

辛甘喜欢这种不清楚,从清早起,常常在这里一待一整天。

辛辰有时候会在下午过来,霸了另外一张温暖舒适的圈椅,呼呼大睡,郑翩然见过一次便记上了,第二次辛辰又来时,她特意留在藤制圈椅里占座的漫画全不见了,而被g市多少人奉为神明的郑翩然郑总裁先生,叠着两条长腿优雅的坐在里面,一本正经的捧着本砖头一样厚的古典英文书籍,津津有味的在看。

之后辛辰每次来,都只能坐在他们对面的藤制小板凳上。

“喂,你平时私下里叫他什么?有什么小爱称吗?”有一回趁着他走开,辛辰低声问。

辛甘被那雨声节奏催的昏昏欲睡,想了想才慢慢的说:“好像没有。”

叫他一声“翩然”已经很给面子。

“我给你提供一个吧!”辛辰跃跃欲试,“‘小贱贱’!”

噗……辛甘笑倒。

话说小贱贱……回书房换了本不那么厚的书,从花房那头走来,远远就见辛辰对他扮了个鬼脸,然后忙不迭的跑了,再一看,他家辛甘正仰面躺在椅中狐裘上,笑的不可开交。

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她这样笑,所以郑翩然当下并没有追究辛辰那丫头又编排他什么。

可是……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对劲啊,晚餐时候她一直低着头,偶尔他添一碗汤放到她手边,她抬头正想说谢谢,看到他的脸,又乐不可支的埋头吃吃笑。

郑翩然皱了眉,缓缓抚了抚自己的脸,抬头看向餐桌旁的陈伯。

陈伯正为他俩布菜,摊开戴着白手套的手,很淡定的耸了耸肩。

郑翩然想了想,按兵不动。

**

他按兵不动当然是因为:辛甘当着人面怎么笑都好,到了床上,在他身下,还不是只有哀声求饶的份?

而他今晚尤其变态,占着她,慢条斯理,不温不火,她每次总差那么一点,他却偏要屡屡停在那之前。

“……翩然……”辛甘已鬓发尽湿,潮红着脸,迷蒙着眼,求死不能的哀哀叫着。他捧起她更贴进自己,问她:“下午辛辰说我什么了?你那么高兴?”

小腹热热涨着,那股熟悉的酸与麻已经酝酿在身体深处,就在他正捣着的那一点,只要再重重几下,就能席卷她全身,将她带进绚烂白光之中。可他偏只抵着,偶尔挺腰转着圈磨几下,不轻不重,饮鸩止渴。

辛甘这种时候哪还有什么节操,断断续续呻吟着,颠七倒八把“小贱贱”的话告诉了他。

“是这样啊……”他眯着眼慢慢的说。

辛甘不住的往他身上蹭,小腹那团酸麻已经着了火,他再不给她,就要把她烧穿了。

“好,给你。”他低头深深的吻住她,将她拧着枕头的手搬上自己颈间。

辛甘兴奋的直颤,自觉的两臂都环住他,指甲还划上他滚落汗珠的背,极尽妖娆的哼着求,他忍不住为这样的辛甘目眩,一手掐着她腰,先是缓缓的几十下,然后一记比一记重,他在这事上面的技巧一向是极好的,再加上刻意为之,辛甘先还来得及叫出声,后来被那炙热白光席卷,在他身下抽搐的像离了水的鱼,微张着小嘴,已发不出声音来。

被人吊的高高再一气推至顶点,当真像是死过了一回,不知过了多久,辛甘才恢复意识,他正抚着她滑腻的背安抚,酥酥麻麻的感觉这时暖而安宁,她有种由里而外的满足感,餍足的挪了挪酸疼的身体,紧紧依偎着他。

“舒服吗?”他在她耳边吹气。

辛甘已无力再战,但这样温柔的调情是十分愉悦的,她咬着唇哼唧撒娇。

只听郑翩然的声音愈加温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嗯?”辛甘困顿的抬头看他。

只见他眼里光亮大盛。

“我记得不久之前,有个人问我,给我她的心,吃不吃?”他修长的手,从她背上危险的往下,“后来又自己说漏嘴,说,她的心……”

早、被、狗、吃、了。

辛甘一愣,顿时半点睡意也无,惊起一身**皮疙瘩,但想逃已经晚了,他从刚才就处心积虑,此时炙热的一大根贴上她后腰,不由分说,顺着分开她双腿的手往下,沾着方才未褪的湿热堵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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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无意间促成了辛甘的山林计划,郑翩然毫不客气的暴露了她,辛辰某天一起床,她避而不见的妈竟凭空出现,就坐在她床头,默默的看着她流泪……想起当时那种惊吓感,尽管通宵写稿,辛辰还是裹了大衣跑去郑家探消息。

辛甘要是已经出卖了她,她就诅咒他俩x生活不和谐!

她到的不算早,按理说辛甘应该起床了,但此时郑家布置奢华的巨大客厅里,静悄悄的,除了淡淡的日光投射,连个人影都没有。

陈伯周到的为辛辰准备了她最爱的汤包,小米粥佐各色小菜,辛辰边欢快的吃,边问:“他俩怎么还不下来?”

都快中午了,她一夜没睡,那俩是干啥了?

陈伯用“我不是方便透露他们昨晚干了那啥”的表情看着她。

辛辰顿时就懂了。

居然……一整夜都……辛甘的身体可真好……

她抹了抹嘴跑去花房,心想今天没有人和她抢了,两张圈椅都是她的了!

可往常仰望着那两人,想象中一躺下去就能呼呼大睡的梦之椅,今天辛辰在上面翻腾了半小时也没能睡着。

饭不抢不香,看来椅子也是一样啊……

小贱贱,你他妈赢了。

**

英国那家以校规严谨变态而闻名世界的私立学院,这一百年一共有九名亚裔学生从之毕业,其中最年轻的两位是同班同学,两个人都没有留在英国,一个选择了美国念大学,顺便在华尔街秀了一把神秘英俊的东方面孔,赚走了几十亿美元,留下一个至今无人能破的传奇。

另一个在意大利遇到了一帮人,结成了异姓兄弟,回到家族企业所在的城市,打拼出一个叫做“梁氏”的王国。

华尔街传奇当然就是我们的小贱贱,而后者,他叫做陈遇白。

清高自傲如郑翩然,除了当今太子爷言峻之外,唯一称为“朋友”的陈遇白。

辛甘听过他的许多事,也已与他交过手、吃过亏,对那个被称为冰山三少的人早已敬而远之,不过也因此,她更觉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愿意嫁给这样冷口冷心的男人?

等到郑翩然终于狠下心来宴请陈遇白一家的时候,她终于解开了这个疑问。

那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女孩子,圆圆脸,卷卷发,一双眼睛倒是黑白分明,一入场就盯上了郑翩然那张惊人魂魄的英俊皮相,接着嘴巴一直处于合不拢的状态。

辛甘看着陈遇白那越来越黑的面色,心想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同来的还有陈家两位千金,相差两三岁的样子,穿着粉绿色的姐妹装,粉雕玉琢。两人不笑的时候眉目俱像爸爸,笑起来却憨纯可爱,完全是陈夫人的缩小版。

辛甘手心一直痒痒,极想上去捏捏那两张粉团一样的小脸。

女人们还在友好微笑着寒暄,男人之间已经硝烟四起。

陈遇白是极有礼貌的,虽然之前谈生意已经见过,当着郑翩然依然风度翩翩的称赞了两句:“辛小姐久闻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几年前陈三少大婚时,因为辛甘的缘故郑翩然未能前往参加,这次陈遇白来c市,是辛甘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辛甘对他回以微笑。只见那位陈太太,双眼不断往外冒着粉红星星,很期待的看着郑翩然……噢噢噢噢噢这位大帅哥!快礼尚往来一下啊!赞美我快赞美我!

郑翩然似乎很踟蹰了下,才惜字如金的:“陈太太……名副其实,果然如遇白所说:小家碧玉。”

陈太太眼里的星星,哐当哐当全砸她脚背上了,她哀怨的看向丈夫。

噗……陈家年纪更小一点的那姑娘没撑住笑了出来,大的很淡定的拉了拉妹妹。

辛甘觉得很丢脸啊:人家的男人器宇轩昂,虽冷了一点但气质出众又有礼貌,她家小贱贱……幼稚又小气。

“两位小朋友要不要吃冰激凌?”她想转移话题,问陈安安和陈小小两位小朋友。

两只小脑袋兴奋的猛点。

但陈太太偏要迁怒无辜:“她俩不爱吃冰激凌的,辛甘咱们点水果吃吧。”

辛甘其实也不想大冷天吃冰的,欣然应允。

陈家两姐妹对视了一眼。

“姐姐,”陈小小看似说悄悄话的样子,清脆童声却让每个大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辛甘姐姐的衣服好漂亮哦!好像童话故事片里面的春天姑娘哦!”

两位恰巧今天都身着嫩绿衣裙的女士,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别过脸,碰杯继续聊天。

陈安安显然比小妹懂事多了:“妈妈的衣服也很好看啦!”

“可是妈妈好像一棵菠菜哦嘻嘻嘻!”

陈太太终于抓狂,不顾刚才还一直屏气凝神装气质,提裙追的两个女儿满场跑:“啊啊啊啊啊啊陈安安陈小小我要吃了你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陈伯是正儿八经的表情帝有没有……

要肉要宠要小白要小白一家的我全都满足了有没有……

这样听话乖巧秀外慧中的作者世上只此一只有没有……

明晚这个时间继续更不见不散有没有……

ps:常有同学抓不准我更新频率,其实官网的新浪微博每天都有公告,戳这里进——

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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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家四口告辞离开之后很久,辛甘的心情仍然处于愉悦之中。

郑翩然洗了澡出来,又把毛巾兜头扔过来,她今晚倒是顺从,拿了毛巾在手里,趴在他肩膀上又聊起了陈家两个小女孩,眉开眼笑的。

他却颇为无动于衷。

“冷血。”辛甘没了兴致,下床之前抬脚踢了他一下。他眉一挑及时伸手将人揪回来,按在怀里一顿揉。

窗帘闭着,房间里只开着柔和的壁灯,一团一团的温和光亮,她告饶,主动要求为他擦头发赔罪,郑翩然闭着眼睛享受着,这样温柔的放松,是他最向往的时刻。

所以他忽然说:“一个小孩子就已经够吵的了,两个再加上那安小离,真不知道陈遇白怎么存活下来的。”

他与陈遇白同学七年,联手揍过英国王子,一明一暗逼退学美国总统的弟弟,搭档赚走印度首富公子三年生活费,双双晋级学校百年最具魅力学长前二十,陈遇白的性子他太清楚,冷情喜静,于他一样。

隔着毛巾,辛甘的手依旧动作着,嘴角的笑意却敛了,连眼神都变得安静。

她想起陈太太安小离满场追那两个精灵古怪的女儿,那时陈遇白正与郑翩然聊天低笑,目光却一直追着那娘三个。

最后是他站起身来,大步过去,一手一个拎过正扮鬼脸的女儿,拎到气喘吁吁的陈太太面前。两个小女孩伶牙俐齿、抗议连连,被他一个眼神,连忙双双乖巧的扑进妈妈怀里撒娇讨饶。

“好困哦。”她打了个哈欠,混若无事的收了毛巾搭在手臂上,揉着眼睛往浴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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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g市迎来了阴雨季节后第一个晴好的夜晚,月虽依然无影,却有繁星满天。

二楼巨大的窗户下,飘窗上坐着披发赤脚的辛甘,呆呆倚着窗,默默看星星。

没能赶上山里那一场流星雨,真是太遗憾了。不知道那么多星星在眼前同时坠落,是多么震撼的美丽场景。

以后——如果,以后,她有幸能有一个孩子,最好能取一个和星星有关的名字,那种代表了她一生之中唯一一小段幸福时光的东西,虽远的遥不可及,但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存在。

大床离窗边远远的,在一片黑影里,辛甘看了会儿星星回过头来看床上的人,尽管在黑暗里,尽管闭着眼沉睡着,那张脸依旧是夺目的,郑翩然是她见过容貌最好的男人。

如果能生一个他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胡乱抹了抹脸上的冰凉,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去,离他远远的躺了会儿,身体渐渐暖和了,她才轻轻挪动,从背后抱住了沉睡中的他,闭上眼睛。

**

g市放了晴,雅琪的脾气却雷霆阵阵,几次被辛甘掐了电话,这天她终于气势汹汹的上门来了。

辛甘这一段时间心情糟糕,声音便懒洋洋的:“你不满意与‘梁氏’的合同,可以重新谈。”

雅琪一听有转机,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过你自己去。我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和陈遇白谈妥这个价格,你能干你有把握,你自己去和他谈吧。”

“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价格问题好吗?!”雅琪抓狂了,“你怎么能一口气卖给他百分之二十五这么多?!我们自己手里只剩百分之二十六的股份,以后难道我们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吗?!”

“能和‘梁氏’平起平坐,多少人梦寐不得。”

“辛甘!”雅琪不信她不懂自己的意思。

辛甘合了手里杂志,抬眼看向她,认真的问道:“那你来教教我,应该怎么做?”

“我……”雅琪气急,一阵转圈,最后沮丧坐下,“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做,还用得着对你着急上火吗?我尽了最大努力念书实习了,可我就是不懂生意上那些弯弯道道!我没你能干,但我知道那是我们宋家的家族企业!谁家的家族企业、会把那么多股份卖给一个外人?辛甘,那是我们家代代传下来的企业,到了爸爸的手里,你居然要他卖给别人一半?你让他……”

“宋雅琪!”辛甘站了起来,“爸有没有能力保护家族企业,你我心知肚明,这些年要不是郑翩然,‘宋氏’能撑得下去?”

雅琪目光幽幽,“你不如说: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你,‘宋氏’早撑不下去。”

辛甘脑中“嗡”的一下,脱口而出:“你们宋家养大我不就是为了这样?!以后有了‘梁氏’撑腰吃穿不愁,别再来烦我了!”

雅琪眼睛一红,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反驳什么,只听不远处一声苍老的:“别再说了!”

姐妹俩同时向后看去,宋业航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年轻时候那么端正的一张脸,在门厅不那么明亮的光线下,又老又皱。

雅琪无声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看向辛甘,而辛甘正愣愣看着爸爸。

那个正用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爸爸。

“雅琪,”宋业航声音干涩,遥遥的、无望的看着辛甘,蠕动嘴唇,说:“雅琪,走了。”

雅琪低低答应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辛甘伸了伸手,终究没碰到她,眼看着她走向爸爸,两人一同背对着她离去。

一时之间,辛甘只觉得恍惚。

有只手揽上她肩头,微一用力,将她揽入怀里。

“翩然……”她闭上眼睛靠着他。

郑翩然拥着她坐下,将她抱在膝上,顺着安抚着。但她并没有在哭,只神色恍惚。

久违的阳光在厚重云层之后,透出淡淡的光来,有多扇落地窗的客厅是明亮的,那明亮让辛甘想念花房与那几日的雨,那几日的……逃避。

她抿了抿唇。

“我小的时候,家里佣人欺负我,每天爸爸一回来我就告状,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爷爷去世,他刚刚接手生意,一定忙得不得了,回来还要听我没完没了的哭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真是可怜……”辛甘在他怀里静了半晌,忽然开口说起以前的事情,郑翩然“嗯”了一声,听着。

“他真的很护着我,可是他不可能每分钟都在家里盯着那些人,每次我告了状,他都会和雅琪妈妈大吵一架,后来奶奶把我带到她房里,关了两天一夜,他在外面跪着求奶奶,陪着我挨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向他告过状。”

“那时候我们住在老宅,我的房间在一楼最西面,整年晒不到阳光,被子都是潮的。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自己抱被子出去晒,那年我九岁,被子整条罩在身上还拖在地下,刚走到院子里就摔了一跤,正好他不放心,会议中途回来看我……”

郑翩然的怀抱更紧了些,“然后呢?”

辛甘笑了起来,遥远的回忆让她既觉得苦,又带着温柔想念,“后来他亲手给我晒被子,一个星期一次,有一次我翻到他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他的公事行程记载,五分钟的空档都被标注起来,有几行字是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给心肝晒被子’。”她轻声重复:“‘给、心、肝、晒、被、子’。”

这个男人,平庸、不出色、没有手段,一生对许多事情都无可奈何,治家尚且不能雷厉风行,更别提在商场上被人随意揉捏。辛甘接下“宋氏”这摊子之前,祖传的家业在他手里已经水了一倍不止,整个公司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但辛甘怎样吃力打拼都好,甚至每每因为他与“宋氏”受挟于郑安桐,只要一想到那行笨拙的、红色的、加了下划线的“给心肝晒被子”,就算明知那是来源于他对辛云华盲目的爱,她也依然深觉……难以为报。

“辛甘……”郑翩然轻吻她头发,嗓音沉了许多,“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忽然要告诉我?”

“因为这些过去,是我当初选择和你在一起的绝大部分原因。这些年因为‘宋氏’,我欠你一次又一次,然后……就必须对你妥协一次又一次。翩然,我知道这次陈遇白出面,但出钱的人一定是你,‘宋氏’的股份最终还是我的。但是这一次我一点不想承你这份情,我不想用它换……”

他从怀里把人拉出来,扳过她下巴,认真的看着她,问:“换什么?”

她眼里的泪光,很薄很薄的一层,却是他见过她最伤心的表情,这么多年他带她在身边,见过她的愤怒、优柔、感动、绝望、无能为力、不能自已……没有一刻如此刻,她这样的……伤心。

“我怀孕了。”她低低的说。

**

郑翩然眯了眯眼,顿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他一向计算精准,什么时候该用措施,再激烈的情况下也不会忘记,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呢?

他此刻的眼神与表情,是她早已料到的,但这时面对着,还是心揪且慌,不由自主便红了眼圈。

“对不起。”她嗫嚅的说。

说完又觉得困惑,低头,心想,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郑翩然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目光深深,情绪难明。

偌大的客厅此刻像静默的宫殿,气氛凝重的让她几乎抬不起眼。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冰冷的光,只听他冷声缓缓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甘听得出来他的怒意心头,愈加黯然,那几个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另一个生命,她很早就发觉了,私下买回东西验了又验,那结果让她欣喜又伤心。

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有另一缕魂魄与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郑翩然的……孩子。

她做梦都没有敢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以后想起他来,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最后一更了,明年继续做勤劳勇敢的大灰,写自己喜欢的书,希望世界不要毁灭……姑娘们,我爱你们~

明年见!

25、第二十五章 ...

她低着头,并未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冰冷的光,只听他冷声缓缓问:“你准备怎么处理?”

辛甘听得出来他的怒意心头,愈加黯然,那几个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别人是怎样,她能很清楚的察觉自己身体里多了另一个生命,她很早就发觉了,私下买回东西验了又验,那结果让她欣喜又伤心。

孤单了那么久,终于有另一缕魂魄与她共同呼吸,更重要的是,那是郑翩然的……孩子。

她做梦都没有敢想过的事情,竟然发生了。以后想起他来,就能想起,曾有他的骨血,在她腹中存在过。

她在那样想着的时候,目光无焦点的看着远处,脸上的神色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温柔与决绝,郑翩然本已怒极,被那抹温柔之色轻触心头,竟又心软。

但也只是为了她。

“我送你去法国,今晚就走。”他说完,颇无可奈何的搂了搂她,向她、也是向自己认输一次:“一切交给我,不要胡思乱想、自以为是,行不行?”

他已将态度放低至此。

辛甘却觉得好笑,有一点感动、更多的则是无奈的好笑。

“送我到国外去、把我偷偷藏起来,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出生了吗?”她问他,“以后他/她问我:妈妈,什么叫私生子?翩然你让我怎么答他/她?”

郑翩然闻言沉吟片刻,然后突然笑了一声:“你用孩子威胁我娶你?”

她抬头静静看着他。

那么,你娶是不娶呢?

他眼里的情绪闪的太快,她张大眼睛很努力的辨识其中,可惜看了郑翩然这么多年,除了如何惹他不快得心应手外,她始终捉摸不透这个人。

郑翩然就这样情绪难明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吸了口气,他站起来,由上而下俯视着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威胁我娶你,”他语气冷的令她发颤,“孩子要不要随便你,我不在乎它。”

说完他抬腿就走,留她一个人半伏在沙发上,静静的一动不动。

“我不要。”她嘶哑着声音说。

不远处,郑翩然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我就是那样长大的,我比谁都了解:当他的同学们问他,你为什么不跟你爸爸姓?他/她是会和同学打架,还是哭着跑回来问我为什么?如果是个男孩子,长大了再有作为,别人提起他时,总也会不忘说一句:他是个私生子;如果是个女儿……其实,我最怕是个女儿……”

怕它是个女孩子,怕她长大后遇上想嫁的人,却被人嫌弃出身,那时女儿一定会怪她,怪她为何当初生下她,使得她经历这样痛苦无望的爱。

就像她自己,她最恨辛云华的时候,并不是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任何的屈辱、尴尬或者委屈时刻,而是当她爱上郑翩然之后,第一次动了“如果能嫁给他就好了”的那个瞬间。

恨不得死去,恨她为什么生下自己——如果生命不存在,就不必与郑翩然相遇。

她渐渐将脸完全埋进臂弯,瘦薄的肩轻微的耸动,而郑翩然背对着她站在黑暗里,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清。

**

孙医生挂着这家高级私人医院妇产科主任的头衔,但其实她的中医水平更佳,前几年的时候辛甘痛经,她作为那时中医调理最好的医生之一,被郑翩然高薪聘来为辛甘调理身体,所以对她很熟悉,见她进来便友好的点头说:“来了。”

照例先做检查,圆头仪器沾了滑滑膏体,在她小腹上推开,探了几处,停在一处微微用了点力,辛甘察觉到,不禁转头看向一旁的仪器。

屏幕上的画面,浑浑噩噩的一片,隐约看得出是个有边界的容器,孙医生正聚精会神的观察着,并没有指给她看或者解说,但辛甘自己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黑点。

因为那与其他阴影不一样,那是她的宝宝。

“可以了。”孙医生这时站起来,对她安慰的一笑,收了仪器,问:“辛小姐,请问您准备好了吗?”

她示意如果动手术的话,可以了。

辛甘死盯着屏幕,耳朵里嗡鸣声一片。

她觉得,童年的自己好像此刻就在自己的小腹之中,蹲在浑浑噩噩的墙角边,抱着头无声大哭着,想叫妈妈……不敢。

妈妈不要她了。

她脸色刷的白下去,在枕上缓缓摇着头,用力而坚决的。

孙医生倒反而终于暗松了一口气,回头从一旁小护士手里拿过温毛巾,替她擦干净小腹上的膏体,拉好了衣服。

辛甘自己坐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下地。

“对不起。”她仍没回过神,说话都抖,“孙医生对不起……”

“没关系的,好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有缘为母子,一定要慎重。”

辛甘抿着唇点头,默默正要出去,又被她叫住:“这个给你。”

她递来一张超声波照片。

捏着这张照片从医院里出去,辛甘简直像只游魂一样。

生下它,像她自己一样不完整的长大,或者,亲、手、扼、杀。

怎么选都是巨疼一场。

她觉得痛苦,这一刻的她没有未来,也没有退路。

**

崔舜华好不容易背完了草稿,正准备慨然赴死,迎面被只游魂撞的脚步一顿。

长期种马养成的良好绅士习惯,他立刻伸手扶住对方,再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喜的叫出声来:“辛甘?”

辛甘木木的。

崔舜华的视线从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转向了她手里那张超声波照片,再打量她惨然的神色,顿时恍然大悟,眼神暧昧又明了。

辛甘这时没有力气理会,向他点了点头便欲离去。

“哎!别走!既然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崔舜华拉住她,那么厚的脸皮,竟然此时神色有些尴尬为难:“我……惹了点麻烦,你能不能陪我演场戏?拜托!”

碍于时间紧迫,他只略略说了个大概,辛甘麻木听着,忽然就抬头对他说:“不如我们结婚吧?”

“啊?”忽然被求婚,崔舜华那嘴巴张的,能塞进一个**蛋去。

“演戏不如演全场。况且我们两个实在很适合合作!”她说着,竟然振奋起来,眼睛发亮:“你需要一个太太当挡箭牌,我需要给孩子一个父亲。崔舜华,其实你不发情的时候,看上去还不赖!至少以后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很拿得出手的啊!”

崔舜华面色僵硬的笑了笑,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夸奖我。”

“别客气!”辛甘很热情很认真,“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崔舜华停住,看看她肚子,再看看这张脸,想想肚子里孩子的爹,再想想总对着照片上这张脸出神的自家弟弟,他狠狠的打了个寒颤,顿时原本里头病房里很棘手的那位,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倒退了两步,估摸着她手够不到自己了,转身拔腿就狂奔。

辛甘对着他见鬼一般的背影挥手“喂”了好几声,颓然放下了手,真心的觉得沮丧到极点了——郑翩然拒绝她的求婚就算了,现在居然连g市第一种马都嫌弃她!

作者有话要说:连更三天快断气的人在这里……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嗯?嗯嗯?

26

26、第二十六章 ...

**

因为今天并不是节假日,儿童游乐场里面人并不多,华丽的旋转木马亮着五颜六色的灯,兀自高高低低绕着圈,有个大人带着孩子坐在其中一匹木马上,轻快活泼的音乐声中,一大一小脸上都笑嘻嘻的。

场边辛甘亦在笑,神色平静,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郑安桐还是她爸爸世交好友的时候,她其实很喜欢这个笑起来十分好看的英俊叔叔,每次他来,妈妈的心情都格外好,妈妈心情好了爸爸很开心,她也开心。

那个时候郑安桐还不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辛云华也还是宋太太,宋家还没有人敢当面骂她“野种”。

那年生日——如今她唯一记得的一年生日,她由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园玩,那么小她就已经那么固执,喜欢转一圈就会回到原地的旋转木马,在上面坐了一整天,爸爸妈妈那时候还多么年轻啊,手挽手一起站在那里等她,她的木马转到他们前面,他们一齐笑着向她挥手。

后来郑翩然也带她来过一次,陪她站在场外几个小时,她冷冷看着空空旋转的木马,他静静看着她。

临走时候,他带沉默了一整天的她爬上游乐场最高的童话城堡,坐在一扇窗口后面,他远远的指那旋转木马给她看,说:“在意的东西,要站得高高的、远远的看着,才能不让任何人发现你重视它。”

从此辛甘再不坐木马。

但今天她特意来,一定要坐一次。

这是她关于童年与幸福唯一的理解,她想带它体会一次。

“呜呜呜……”

一旁的哭声像回应她的想法一般,辛甘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低头看去,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剪着西瓜太郎头,双手双脚抱在他妈妈腿上,像只小树熊一样,年轻的妈妈涨红了脸,一脚拖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辛甘身边走过。

小男孩呜哇呜哇的哭:“我口渴呜呜呜呜……妈妈我口渴……”

“喝水!”妈妈气冲冲的递过宝蓝色的宝宝喝水杯。

小男孩哇哇大哭:“不喝水!我要喝可乐!”

“不行!一天最多只能喝一杯可乐!爸爸说好的规定你忘了吗?!”

“那爸爸还规定说不能逃学呢!为什么还跟老师说谎把我带出来玩?!”

“是你昨天苦苦哀求我的!”年轻妈妈大吼,显然被儿子恩将仇报的无赖行为给气疯了。

小男孩把鼻涕眼泪全擦她裤子上,“那我再苦苦哀求你嘛!给我买可乐喝嘛!妈妈~”

年轻的妈妈气的浑身发抖,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拖着小无赖走。

辛甘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忍俊不禁,接着心里却觉得有些惋惜……为什么不满足他的要求呢?多喝可乐又怎样呢?不听话又怎样?如果是她的孩子,要杀人她都帮着点火。

**

在游乐场耽搁了时间,回去时已经七点多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辛甘以为郑翩然在楼上,经过饭厅时却吓了一跳——他坐在那里,正静静等她。

陈伯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下人们立刻上菜开饭。

“青菜海参汤。”陈伯端来漂亮的汤盅,放在她手边,笑眯眯的说,“孕妇吃海参对孩子皮肤好。”

辛甘手中筷子一住,默默无言。

郑翩然抬眼,冷冷说了句:“明天起你放假。”

“谢谢少爷,我想回老家很久了。”陈伯好像从来就没有一点拿人薪水的自觉。

郑翩然黑了脸,及时又加了一句:“一周时间。”

陈伯恭敬点头,“怎么还是不开除我呢?”的惋惜表情。

他们说话时辛甘默默喝了两口汤,然后饭厅就安静下来了,陈伯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郑翩然在她对面慢慢用着餐。

他很平常,并没有问,她却觉得似乎应该解释一下:“今天医院的仪器坏了,所以……”

谎才撒了一半,又觉实在幼稚,那是他名下的私人医院,怎么可能瞒得了他呢?

“我明天去。你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低头慢慢喝着汤,平静的说,“你下得了狠心,尽管去。”

辛甘扒着饭,怔了怔,不争气的掉下眼泪来。

郑翩然放下碗筷,静静看着她,太过安静的夜晚,对面流泪吃饭的她,使得他心头前所未有的闷,像有什么终于按耐不住,终于破土而出。

陈遇白说的一点没错,他们这样藐视世间一切常规伦理的男人,早晚要有报应,安小离就是陈遇白的报应,而他的报应,则是眼前这个一面无声掉泪一面还假装专心扒饭的女人。

忍无可忍,他起身抽走她手里的筷子。

“你闹够了没有?”他恨声问。

她手里没有了筷子,空握成拳,抬头脸上泪痕一片。

“翩然,你不会是个好爸爸,这才是我没有理由生下它的原因。你不在乎血缘、延续、家庭,你把感情当做不必要的累赘,有郑安桐和我对你来说已经是足够的折磨和负担了,你一点也不想再多一个孩子,哪怕是我为你生的……”她说了第一句就已经哽咽,整篇话说完,泣不成声。

郑翩然讨厌死这个还未出生就让她情绪变得如此脆弱的小东西了。

他伸手,握住她紧捏的拳,强硬的掰开来,十指相扣,他说:“如果不是你生的,你觉得我会留它到现在吗?”

辛甘泪眼模糊中异常坚定的摇头,又哭:“可是这不够啊!”

“那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爱它,就像,”她哽咽了一声,声音低了下去:“就像爱我一样。”

是的,她一直知道这个叫做郑翩然的男人爱她。小的时候他跟着郑安桐来宋家做客,她请他吃糖,两人一下午安安静静吃完一整盒,郑安桐见后惊讶万分,因为郑翩然那时虽然还只是少年,却已经铁血到连糖醋排骨都不愿意尝。

后来她的身世被揭露,辛云华逼宫未果,果断抛下她另嫁,辛甘多少次徒步从市区走到郑家老宅找妈妈,每一次都是郑翩然亲自将她送回来,马术比赛摔裂脚踝那次都未例外。

更不用说再后来,即便她总以各种各样无情揣测加诸于他,使得一时得过且过,但在她心里,她一直是知道的,这个叫做郑翩然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纯粹无暇爱着她的人。

郑翩然虽仍然是那万年不变的冷静表情,扣着她的手,掌心却变得热而潮湿。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边,从椅子后,伸手环住了她。

“因为那是你为我生的孩子,所以我说服自己容许它存在,我一定让它过得很好——如果是个男孩子,我教他一切生存的本领,在这个世上他想呼风唤雨还是逍遥一生,我都许他如愿;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我保证她一生无忧,幸福快乐。”他轻拥着她,在她耳边一句一句的说,“但我,决不会像爱你一样爱它,心肝,我不能像爱你一样爱任何人……我做不到。”

绝不会为了孩子娶她,绝不会为了这世上任何一个别人而娶她。

绝不会爱谁如她,绝不会爱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如她。

你不是我的心肝,你是我的命。

辛甘抱着头,蜷缩起自己,哭的不能自已。他半蹲下来抱住了她,揽在怀里轻轻的拍啊拍。

“好了,别哭了,这么喜欢生就生下来好了,反正辛苦十个月的人也不是我。”他语气仍是一贯的冷而贱,嗓音里却还是不可掩饰的带了因情绪激动而引起的沙哑。

“别哭了,心肝……”他紧抱她,吻着她头发,“不要哭。”

“你答应我,努力做一个好爸爸。”辛甘边呜呜呜边揪着他衣襟。

他只好皱着眉勉强点头。

“我不要去法国呜呜呜……”她哭的更响。

“好,不去,就在这里生。”郑翩然已经方寸大乱,割地赔款在所不惜。

……

“你这个混蛋!”她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恶狠狠骂了他一句,他正皱眉,她又凑上来,湿湿软软的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呜呜呜呜继续的哭。

“……好,我是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挽袖子

天下第一宠啥的

你们真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

ps:明晚同一时间继续!

27-31

27

27、第二十七章 ...

第九章、眼泪将他肩上衬衣都浸湿,辛甘人秫秫的抖着,话却一字一句:“就为了现在这一刻,翩然,以后你对我做了多贱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一次。”

孙医生见辛甘走进来,眉宇间神色微一诧,手刚碰到桌上内线,就见辛甘后面跟着看起来神色不悦的郑翩然,她顿时就长舒了口气,笑眯眯的站起来:“这回是来做产检的吧?”

辛甘微笑着点点头。

“来,这边。”孙医生将她安置在超声仪器旁的产床上,熟练的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她又替辛甘把脉,这期间郑翩然一直维持着进门时候那个皱眉的表情。

孙医生忙中不乱,抬眼打趣他:“怎么样?我早说她一定不舍得的吧?小夫妻两个拌嘴是有的,哪能真的不要孩子呢?”

小贱贱同学毫无礼貌,压根不搭理她。

辛甘躺着,转头才能看到他,他郁郁的移了移位置,站到她对面。

“脉象平稳有力,很不错。”孙医生点头,起身去办公桌那里开调理房子。

见辛甘坐起来,郑翩然立即伸手给她,她扶着他手下了地,抿嘴一笑,低声问他:“刚才孙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他不耐:“说你皮糙肉厚,结实耐打。”

“不是!”辛甘更笑,“前一句。”

“不记得了。”小贱贱扭脸。

辛甘靠在他肩上,很轻声的说:“要是那天我决定做手术,你会阻止我吗?”

他不说话。

辛甘仰脸看他,他也正看过来,她便一笑。郑翩然见过她那么多种笑容,这样毫无棱角的温柔如水,是第一次。

他捏了捏她下巴,叹了口气。

“那天我就在隔壁。”

辛甘眼睛里顿时就滚起了泪花……

孙医生在那厢隔着检查的帘子,用手里的笔点了点桌面,风趣的提醒里面这对:“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妈,出来听听我老人家几句话,回家再接着腻歪吧?”

郑翩然俯首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牵着她出去。

孙医生开的是安胎养神的方子,并嘱咐了许多孕期安胎事项,郑翩然听了几条直皱眉,打断问:“没有对大人的注意事项吗?”

谁关心那夺走他注意力的臭小子啊!

孙医生“哦”了声,“有的啊,”她对郑翩然说:“孕期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最好不要有房事,中间几个月即使有,也不宜激烈。”

辛甘一听就死死忍住表情。

而郑翩然的脸……比刚才更黑了。

**

“梁氏”正式入股“宋氏”的庆祝晚宴,热闹了整个g市。

因为郑安桐近期病情急转直下,郑翩然将辛甘怀孕的事瞒的很彻底,况且她仍未出怀,小腹平坦柔软,当晚依旧着最美的晚礼服,只不过长及拖地的裙摆掩住了一双平底鞋。她挽着宋业航出席,因此郑翩然落了单。

不过一向心眼小过针尖的小贱贱,今晚并没有因此闹脾气。

一则因为陈遇白不仅没有女伴,还两只胳膊各吊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儿。小的那个正问大的:“妈妈为什么今晚不来啊?”大的翻白眼:“是不能来好吗?”小的做出更奇怪的表情:“为什么啊?”大的看了扣住她们手的爸爸一眼,拖长声调:“因为妈妈上次一直看郑叔叔的脸嘛,郑叔叔长得比爸爸……”

“闭嘴。”陈遇白眼镜后寒光一闪,“吃你们的冰淇淋去!”他一松手,两姐妹手挽手欢快的跑向餐桌。

还有,那个常年在全国各地秘密培训的太子爷,今晚为与两位死党一聚,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身边带着一群便衣保镖,扮作各式人物在他周围不远处走动,不要说女伴,连个雌性蚊子也飞不近他身。

因此小贱贱与这两位喝着酒,享受着辛甘不时远远投来的温柔目光,不知有多畅快。

**

辛甘自从那天当着爸爸说出那番话,还没有回过宋家,隔着电话问候也都是心里惴惴,语气强作淡定,今晚这样亲密的挽着他谈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小外孙,她忽然就有了一股温暖的底气。

“爸,”她换掉他手里的酒,“少喝点。”

宋业航笑,“这点酒你也怕我会醉?”

辛甘一愣,想起那天她那些话,红了眼圈,低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爸,我知道你养大我多么不容易,我不是有心的,我那天……”

她哽咽一声,竟说不下去。

宋业航原本未留心自己话里的意思,这时见她忽然如此,失笑:“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你是什么脾气,爸爸还能不知道吗?难道会和你计较?”他递过去自己的手帕,“别花了这么漂亮的妆,今晚全场就数我女儿最美。”

辛甘哭着笑出来。

不远处三个男人目睹这一幕,俱都无言。

言峻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我怎么记得你家辛小姐,向来只有整哭别人的份?是我眼花了吗?”

陈遇白和郑翩然两个过来男人,俱都用“你这个没有人生经历的家伙懂什么!”的眼神鄙视他。

于是言峻默了。

郑翩然皱眉又看了一眼她,见她已经很幸福的依偎着宋业航在笑,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问陈遇白:“你家安小离那时候也这么……多愁善感吗?”

得到陈遇白肯定的回答,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陈遇白玩味一笑,推了推眼镜,“挺?我享受的不得了。”

言峻“啧啧”摇头,“要不怎么说你是变态中的战斗机呢?”

陈遇白冷冷瞥他一眼,压根不带搭理这个毛头小伙子的。言峻再默。

郑翩然却颇有醍醐灌顶之感。

昨晚她做了半个小时舒展瑜伽,花了一个小时听胎教音乐,睡前又看了足足二十分钟童话故事,并且边看边不断念念有词那些幼稚片段,他在旁忍无可忍抗议,被她用“好爸爸”三个字压了回来。

后来他实在呕的快吐血,不动声色的将她搂在怀里,轻拍细哄,她像只被抚顺毛的猫咪,窝在他怀里乖巧不已,他渐渐从她耳廓亲下去,细细含那白玉样的耳垂,往下点点的亲她脖子,呼吸喷着热气,赞美那是如何优美的线条与细腻肤色,她开始时舒适的哼,完全没有戒备之心,等到他含着那捧软雪红梅狼吞虎咽时,她已经完全情动,半分抵抗之力都没有,软在他身下红着脸腻声喘,他邪笑,更往下,分开她腿埋下了头去,她终于咬着唇叫起来。

这时他就收手了。

辛甘等了许久,疑惑的睁开眼,只见他闭目躺在身边,发丝都不乱,竟是已入睡的模样,她羞红了脸合上双腿,一巴掌甩在他结实的肩头。

“怎么了?”他睁开眼,一本正经的问。

“你……”她气喘吁吁的咬着唇,“你刚才那样……现在让我怎么办?!”

他郑重其事的皱了眉:“你忘了孙医生怎么嘱咐的?我是好爸爸,绝不做对胎教不好的事情!”

辛甘不想竟被他拿住了这个话柄,想来想去无言以对,捂着脸尖叫了一声,恨的裹上被子倒头就睡,枕边的童话书推下床摔出去老远。

他在她背后无声坏笑许久许久。

当然后来还是给了她,亲着她红红的脸蛋,温柔的浅浅动着,她舒服的受着,吃着手指,望着上方他的眼神媚的简直能滴水,他意乱情迷的俯身,她不知怎么又忽然哭出来,哭着哭着咬住了唇,迷蒙着泪眼长而轻的颤颤“嗯……”了一声,接着睫毛挂着泪珠轻颤,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一般静止着,那两颊艳红,双唇水嫩,薄薄的眼皮哭的起了一层莹莹的粉,与昏暗灯光之下她眼角那若有似无的泪痕,那无助又柔弱的模样,他即便就着她腿间自行解决而已,竟也觉得满腔柔情似水,复又豪情万丈。

也对,这样不同往常的滋味,可只有短短几个月,是应当好好享受才对。

他径自沉思着,言峻用肘碰了碰陈遇白,惊讶万分:“郑翩然居然也有笑的这么……的时候!”

“淫、荡。”陈遇白很准确的填空。

言峻猛点头不止。

陈遇白笑,摇了摇头,与从回味无穷里醒神过来的郑翩然一起,再次用“你这个没有人生经历的家伙懂什么!”的眼神,很可怜他似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爷这下,彻底的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只是打算让太子爷不动声色客串一回,谁知道你们眼神也太利了!出现一个名字而已都猜到他是下一本男主了!剧透什么的,最讨厌了!最讨厌!!!

明晚科室年终会餐,要是没喝醉也没撑死的话,大概会接着更新的叭~

28、第二十八章 ...

**

这两个人认识二十年有余,睡在一起也有十多年了,从来都是大吵小闹不断,三天两头一冷战,还从来没有像自从她怀孕之后的这段日子,如此长一段时间友好相处。

其实小贱贱一如往常的别扭,辛甘除了倔强外更添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流眼泪,可这样两人反而再也不吵架了——稍有争执,他刚冒出别扭的苗头,她这边还未放狠话就已经先红了眼圈,他顿时软了心肠,软语哄骗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像以前那样针锋相对呢?

时间如今已经不按时分秒计算,而是以看辛甘肚子的变化走着,郑翩然天天看天天看。

看到三个多月的时候,她的小腹总算勉强可以成为微凸,可那还是陈伯精心调理饮食之后,她饭量剧增的结果居多。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摸着她肚子,声称强烈怀疑那里面压根没有什么臭小子。

“其实你是骗我的吧?”他疑惑的说,并且很明显的,对自己这一疑惑感到兴高采烈。

辛甘用肘推他,十分不悦:“你又在嫌弃它了!”

“……我没有,”小贱贱不高兴的嘟囔,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最多一点点。”

辛甘哼了一声,不同他计较。

郑翩然默默搂紧了她,手掌继续放在那里。

掌下是她柔软的小腹,比起以往的平坦确实是丰腴了些些,但郑翩然还是无法想象:有个东西在里面生长,那个东西几个月之后会和他见面,会哭会笑,以后会长大成他一样的人。

延、续,这就是她哭着向他说的延续,他血缘的延续,他与她生命的延续……爱的延续。

他渐渐觉得有趣了。虽然这个东西以后必定会分享许多本该属于他一人的关注与爱,但郑翩然对它已经由一开始的爱屋及乌,到如今的期待……当然是偷偷的、不能让她知道的。

辛甘动了动,睡意沉重的问身后的人:“还不睡吗?”

他不愿收回手,“嗯,睡吧。”

辛甘小腹那里被他捂的暖洋洋,就更觉睡意甜而凶猛,没一刻,她就在他怀里沉沉昏睡,郑翩然掌心轻轻动了动。

刚才想到哪里了?

哦,他希望是个女儿。

样子最好极像她,脾气就别了,乖顺豁达的女孩子更惹人爱……惹人爱、惹其他的男人爱?!

对哦,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嫁给其他男人的!黑暗里郑翩然皱了眉,自顾自摇头,不好不好,不要女儿。

可如果不是女儿,是个男孩子的话,假如他很喜欢妈妈,一天到晚的缠着她……不不不,坚决不要儿子!

大概是他掌心离小家伙太近,它知道他的想法了?他才想到此处,怀里原本已香甜入梦的人忽然扭动着哭了起来。

“怎么了?”他伸手按亮了灯,“心肝?”

辛甘半梦半醒之间痛苦的蜷缩,“……腿……我的腿、抽筋了……”

他忙坐起来掀开被子,一手拉直她小腿,一手在腿腹上轻轻揉。她哭声渐悄,良久半睁着泪眼哑声说好了,他松了口气躺下,她乖顺的偎过来。

“翩然……”她靠着他安心的闭上眼睛。

他吻她眼角的泪痕,琢磨着在心里记上一条“夜间偶尔小腿抽筋”,下次去产检时记得询问孙医生。

转念又迁怒了,隔着她肚皮无声下战书:有种出来单挑,折磨你妈妈算什么本事!

寂静安宁的夜,又过了片刻,他忽然说:“其实我做不了好爸爸也没有关系。”

辛甘睁开眼睛,困惑的看向他。

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温柔的笑,说:“你做一个好妈妈就好啦。”

你做一个好妈妈,我做你的好丈夫;你爱宝宝,我加倍的爱你。

辛甘想了想,觉得此人脑中某些观念之狭隘与顽固,实在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造的,这深更半夜、两人依偎、好梦之时,他怀里又这么暖,实在不适合严肃起来,论证家庭责任伦理关系这么沉重的话题。

“嗯嗯。”她敷衍,闭上眼睛边往他怀里拱。

郑翩然得到肯定,心满意足伸手环住她,轻拍着哄,那节拍忽停止,她困顿的“嗯?”了一声,只听他有些别扭的提醒:“也不要太好了。”

好妈妈……也不要做的太好太好了,行不行?

那样我一定会吃醋。

大半夜的,辛甘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某贱,裹着被子拿背对着他。

……

**

陈遇白启程回c市的前一天,郑翩然与太子邀他最后一聚,因为言峻此行属私人隐秘,所以他们约的球场必须偏僻,离城里很远,辛甘懒得坐那么久的车跟着去,就邀了陈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来家里玩。

这时候g市的天气已经入夏了,屋内也是恒温,辛甘却有瞬间整个人跌入冰窖的感觉。

陈遇白大的那个女儿停下动作,轻声问:“辛姐姐你怎么了?”

陈太被大女儿提醒,注意力才从好吃的舒芙蕾转移了出来,顿时也被辛甘雪白的脸吓了一跳,“辛甘,你还好吧?”

辛甘强自微笑,“没有事啊。”

“是不是小弟弟在肚子里踢你了?”陈小小天真的问,来这里前爸爸说辛姐姐肚子里有小弟弟,嘱托她们俩看好妈妈别吓着辛姐姐。

陈太太将女儿拎到一边:“别胡说八道,小弟弟那么小怎么会踢人呢?”

辛甘六神无主中也笑了起来,她看着那母女三人,心里忽然的就一动,然后站了起来。

“陈太太,我有一句重要的话,赶着立刻去告诉一个人,抱歉要失礼丢下你们在这里了,我很快就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说。

陈太太忙说不要紧,她有事尽管去,反正陈遇白他们回来之前她们母女也没有地方去。

**

辛甘连包都没有带,悄悄出了门,在大门口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车牌熟悉的奥迪,辛甘坐进去,司机也没有与她说话,沉默的发动了车子往前开。

大概时间紧迫,这一路上车行的飞快,辛甘坐在后座上,看着路两旁树木建筑都往后倒去,初夏的太阳已经有些毒了,远方的路面白花花仿佛是湿的。

就像她此刻的心。

郑安桐,这个给了她生命又给了她终身难磨灭痛苦的男人,一向以阻碍之神的形象,使得她原本坎坷的生活愈加艰辛,她常恨不得他消失,但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真的离开这个世界。

辛甘的手抚在臂上,一下一下,摸到自己皮肤上麻麻的一片全是**皮疙瘩。

明明他没有一天对她尽到父亲的责任,为什么她此刻竟还为他哀伤?

一直到见到郑安桐,这个问题辛甘仍未想明白。

车子并未开往医院,而是停在了郑家老宅门前的院子里。辛甘从下车起便起了疑心了,开口问道翩翩和翩怀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她。

她脚下刚一动,两个陌生面孔的黑衣男人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一左一右挟了她,不由分说往屋里去。

郑家老宅阴森的宽阔大厅里,迎面就见郑安桐坐在沙发上,面色祥和,没有半分即将离世的灰败神色。

辛甘顿时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她一进来,身后的大门就关上了,四周窗户上的百叶窗都闭着,屋里光线昏沉浑浊,郑安桐在昏沉浑浊里看着她,看着她的肚子,那眼神一刻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但下一刻又变成刀锋一样的令人生寒。

辛甘这时除了后悔害怕,只求今日全身而退,她硬着声音打破沉默:“看来强心针效果真的很好,你现在这是回光返照?”

她语气竭力刻薄恶毒,郑安桐却像没有听到一般。

“听说……有三个月大了?”他盯着她肚子,说。

辛甘紧闭上嘴不回答。

“像翩然也好,像你也好,一定都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他叹息,情真意切的,“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是否是辛甘的幻觉,外间的日头这时仿佛被遮蔽住了,青天白日,渐渐有乌云遍压一般,万物都即将陷入黑暗之中的前兆。

“郑安桐,你知道我原本是为什么要来见你最后一面吗?”她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人从后一把给推了回来,她双手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咬牙接着慢慢说:“我想,你就算活着的时候从没有一刻考虑过我,临了临死,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或许能得到半分的欣慰?”

她说话的时候郑安桐站了起来。

“小辛,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孩子就是你,但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他向她走过来,“我原本和翩然之间有君子之约,有生之年绝对不告诉你这件事,但是眼看他为你连伦常天谴都不顾,我不能再放任他了。”

他走近一步,辛甘就后退一步,直到身后黑衣男人上前堵住了她的退路,她退无可退,只好闭上眼睛。

只听郑安桐的声音温柔的说:“谁都知道我不姓郑,但是翩然……他其实也不姓郑的。”

“他是我郑安桐的亲生儿子。”

“小辛,翩然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现在明白,为啥这个系列的名字会叫做“三观是啥我不知道”了吧?

ps:周六周日都要值班~~~~(>_<)~~~~ 周一晚上同一时间见

推文:

29

29、第二十九章 ...

只听郑安桐的声音温柔的说:“谁都知道我不姓郑,但是翩然……他其实也不姓郑的。”

“他是我郑安桐的亲生儿子。”

“小辛,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天,就是这时黑下来的,阴沉如墨的云沉甸甸的压着这世间一切,是强台风,几天前预告已经与g市擦肩而过的强台风,竟然出乎意料的重又诡异登陆。天色变的比夜还黑沉之后,狂风大作,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无端端的被那狂怒摇摆着。接着巨大的雨一颗一颗砸下来,落地有声,一转眼瓢泼的大雨如同倾泻一般,像瀑布一般争先恐后的从天上奔腾而下,外间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在这十年未见的狂风与暴雨之中寸步难行,精致的人类在这种时刻显得无比脆弱渺小,除承受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了外间的一丝光线,常年亮着壁灯的郑家老宅反而显得亮敞了些,辛甘听着背后狂风暴雨摧残一切的声音,在这光线里脸色苍白至透明。

“你胡说,”辛甘冷眼直视着他,低声缓缓反驳:“我是前任宋太太红杏出墙生下来的野种,整个g市都知道我身上流着的血有多么见不得光,我连父亲都没有,哪里来的同、父、异、母、哥哥?”

郑安桐无言。闭了闭目,他又缓缓张开眼睛时,神色变得更疲惫不已。

虽起效甚微,但辛甘一丝不能放弃:“如果你坚持你的说法,好!你现在去把郑翩然找来,命令他放弃我——亲生父子,你又精心护他养他这么些年,他总该比我这个被抛弃的野种更听你话。”

她竭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等待他的反驳或者暴怒。

可郑安桐的神色十分平静。

“小辛,别再试图激起我对你的负罪感,也不用试图拖延时间等翩然来,”他看着窗外的狂暴天气,表情复杂又坚定,“我安排了整整两个月才能把你带到这里,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

门口这时一阵嘈杂,郑安桐皱起了眉,辛甘转过头去,一看那被扭送进来的,竟是翩翩和翩怀,翩翩浑身湿透,脸色发青,整个人不住的抖,裤腿破了半截,一瘸一瘸的狼狈极了,而翩怀除了头发梢被打湿以外并无异常,只是一脸的迷惑表情。

“爸,这么着急派人抓我回来干什么?翩翩犯了什么大错,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她从二楼窗户往下跳!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他说着,很自然的挣脱了黑衣保镖的手,走到了辛甘身侧。

郑安桐淡淡的:“没什么,你把翩翩带上去,不要我吩咐不许下来。”

“噢!”翩怀很干脆的答应,翩翩不愿,甩开他手大哭起来:“哥哥!爸爸要杀掉小辛姐和大哥的孩子!”

翩怀眉微动,一把捂住了妹妹嘴,“爸爸身体不好,你不许胡闹惹他生气!”

说完他不等翩翩解释,将她推给了刚才把他从外面抓回来那几个人,“你们把小姐带上去!看好她不许她出房间门!”

如此他十分自然的留在了客厅中。

郑安桐没有在意到儿子,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在辛甘的肚子上,他竖起食指,微招了招,偏厅里便转出一个拎着医用药箱的男人,停在郑安桐身侧,郑安桐点了点头,他便开箱取了一支针剂出来,戴上口罩与手套,抽药水推气泡极专业的手势,然后举着那针向辛甘走了过来。

辛甘从刚才一看到那针,就已经呼吸紧的肺部都疼,可是微微往后退就被人紧紧抓住。

“郑安桐……”她拼全力挣扎,弯着腰曲着身体,嗓子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你敢、你敢……”

郑安桐看着她,神色淡淡:“反正我这一生欠你的,早就足够我下地狱了。”

可他似也不忍心看那场景,移开了目光,“小辛,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出来……天有报应,报在我身上吧!”

辛甘此时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那闪着冰冷寒光的针正逼近她的小腹,那里有她的孩子,郑翩然与她的孩子……辛甘绝望的挣扎,奈何两边的人手如钢钳一般,她半分都挣扎不动。

“快跑!”

郑翩怀忽然平地爆出一声大喝。

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一屋子黑衣男人的对手,所以他突然猛起袭击的目标,是那个医生,医生被他从后重重一击打昏在地,一时满屋子的保镖即使个个精壮,也没人敢捡起那堕胎药水给辛甘施针。

翩怀奋力踩碎了那支针剂,冲过来抢出辛甘来,拉着她往外冲去,但黑衣保镖们立刻的回过神来,团团围拢过去抓住了他。

郑安桐起身大步走过来,翩怀正被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双手按倒,郑安桐冷着脸一抬脚,对着他心口狠狠便是一脚。

翩怀一声痛哼,登时晕厥过去。

郑安桐从那箱子里拿出另一支针剂,向她走来,此时他的神情,让辛甘恐惧到了极点。

可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平素那些威武泼辣此时此刻一丁点的用都没有,她周身无力且疼痛,唯一能做的只是无助的死死抱紧小腹。

在这最恐惧绝望的几秒里面,她眼前默剧一样闪过许多幕从前,居然全都是郑翩然——昏昏早晨里在她枕边睡的无知无觉的俊脸、那些安宁的夜里抱着她低低说话的温柔、闹别扭时候冷而狠的眸、舞会上唯一的追光里将她揽入怀中的情深、漫天星光与闪光灯里面遥遥对她伸出的手……

翩然,救救我啊……

大门就是这个时候被撞开的。

那么沉重的两扇门,被巨大的外力轰开,五道大锁俱烂,门重重撞向墙,再反弹回来,巨大的声响震的屋里所有人都顿在那里,呆呆望过去。

是郑翩然,一身泥泞、头发眉毛都在往下滴着水、衣服湿透紧贴身上、如此狼狈却依然剑眉朗目、眸若漆星的郑翩然。

辛甘双臂紧抱着自己,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

郑安桐也是同样的不敢置信,他倾尽心血布一局,连最无常的天气都计算在内,怎么翩然还是赶到了?!

握着针管的手指一紧,他意念才起,郑翩然就抬手将枪口遥遥对准了他。

郑安桐的心脏狠狠一缩,他的射击还是他手把手教的,那年他才五岁,如今,居然将枪口对着他!

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正用枪对着他。

郑安桐顿时无力的松了手指,任那针剂滚落他脚边。

郑翩然丝毫未曾懈怠,杀气凌厉的持着枪一路过来,直到走到辛甘身边,扶起她,单臂揽进怀里护住。

门口这时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的人,是风雨之中车辆熄火后跟着郑翩然一路狂奔的大部队到了,一进来一言不发的,几对一将现场完全控制住。

双方都不说话,屋里很静,郑翩然将她周身细细检查了一遍,柔声问:“有没有受伤?”

辛甘软在他怀里,摇头,泪流不止。

郑翩然将她看了又看,交给一旁待命的手下:“送辛小姐去医院做全身检查,我没来之前,谁靠近她,格杀。”

“是!”

一小队人上来接了任务,恭敬的请辛甘。

可辛甘忽然伸手搂住了郑翩然脖子,紧紧伏在他怀里。

郑翩然移回阴鸷目光,轻抚着怀里人的头发,神情重又变得柔软。

“别怕,”他低声对她说,“没事了。”

眼泪将他肩上衬衣浸的更湿,辛甘人秫秫的抖着,话却一字一句:“就为了现在这一刻,翩然,以后你对我做了多贱的事情,我都原谅你一次。”

郑翩然眉头微动,转念还是亲自打横抱起了她,往外走去。

“翩然!”郑安桐刚站起来就被按住,在他背后沉声叫道。

可郑翩然连脚步都未曾停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写天雷狗血真是太爽了!一定要把这个系列写足三部过瘾,什么当今太子爷啊全能兵王啊通通不放过!

放个梁氏六少的秋裤体,被雷翻的姑娘们乐一个呗~

《秋裤为谁穿》:

顾烟摔下一条秋裤,大boss默默的捡起穿上再附赠赔笑一枚;

小怪兽递过一条秋裤,容二:老婆你自己穿了吗?叶:当然!桃花眼眯起:我不信我要检查!…扑倒…;

小离双手捧秋裤在胸前:不穿离婚!腹黑三推眼镜:穿,你过来帮我换吧。小离屁颠屁颠跑过去,然后…然后冬天结束之前都没能下得了床……;

纪南拎过秋裤,李岩稍迟疑,挨了一顿暴揍,乖乖穿上去抓贼;

李微然起床时发现自己被套上了秋裤,秦桑端着早餐半跪床上,温柔的看着他…;

这天梁氏早会格外安静,大boss与小五僵直着腿,容二与小白径自微笑,唯有小禽兽欢快上蹿下跳,提高裤腿露出黑色羊毛裤:你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秋裤算得了什么!

30

30、第三十章 ...

这家私立医院成立十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气氛紧张过:院长与四个副院长带阵,各科主任级别的医师一个不落,全部聚集在医院平时从不对外开放的顶层。

顶层只有一间病房,正住着并且只住过那一个人,眼下那个人安静的躺在里面病床上,从被送来到现在,她已经昏睡了四个小时二十四分钟,时间每多一分钟,有个人的脸色就往下沉一分,整层楼的气压跟着更低几分,到了傍晚时候,院长的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

最后还是孙医生勇敢的站了出来:“辛小姐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碍,受了些惊吓之后需要休息而已,其实不用太过担心。”

郑翩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阴鸷嗜血的神色总算缓了几分。

院长边擦汗边在心里发誓明天就给孙医生加工资,双倍!

“都出去,不用在这里了。”阎王爷总算发话了。

众人如蒙大赦,一窝蜂的从气温降至零下的房间里逃了出去,郑翩然接着示意那四个护士也离开,他独自陪着她。

外间的风雨依然很有劲道,狂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窗玻璃上,只是室内此刻安宁极了,她正侧在枕上沉沉睡着,呼吸清浅,睡颜安稳。

雪白枕上散着她乌黑的发,郑翩然指间绕着一缕,目光深深的盯着她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

“就算不想看见我,也要起来吃点东西,你再这样不吃不喝的睡下去,我只好叫他们进来给你打点滴。”

他平静的说完,果然她就睁开了眼睛。

还是不愿意看他,静静的看着雪白压金纹的墙纸。

郑翩然等了片刻,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去过一旁已经凉到温热的白粥,亲手喂她。

辛甘枕在他怀里,机械的张嘴、吞咽,只喝了几勺就厌恶的扭过脸,他只好放下。

她一只手摩挲着自己小腹,忽然挣脱他的怀抱坐了起来,嗓子哑了语气却十分冷静:“我要见我爸。”

他稍沉默不答她就已经哭了起来,用枕头狠狠的掼他,边哭边嘶声大喊,郑翩然捏着她双腕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冷静点!”他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我立刻去接他来!你不要这样……”

辛甘松了手,推开他抱住自己大哭。

郑翩然站在凌乱的病床边,眼睁睁看着她埋着头痛哭,外间是疾风骤雨,他心里电闪雷鸣。

终究是他痴人说梦、一意孤行,终究难以两全,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埋着头哭的浑身都颤,他却连伸手触碰她一下都不敢,灯的光线在他线条硬朗的眉眼间打下影,这个多少风云传奇故事中的不败主角,此时脸上浮起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

辛甘双手环抱小腹倒在床上,床单乱糟糟的垂了一半在地毯上,枕头与靠枕飞了一地,窗边站着神色难辨的郑翩然,宋业航一进来看到这场景就愣了。

“小辛?”他轻声叫女儿。

辛甘睁开眼见是他,霎时便红了眼圈。

宋业航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郑安桐的事情,心里既是愤怒又同觉无望悲凉,但此时见一向倔强的大女儿如此可怜的神色,顿时他心里只觉得疼。

“……孩子没事就好,”宋业航一向不善言辞,这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抚着她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慰她,“不要难过,会过去的……”

“爸,”辛甘抓着他的手坐了起来,挪下床,缓缓的跪在他面前,“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她抱着宋业航的腿,哭着道歉。

郑翩然再忍不住,走过来试图扶起她,她却抱紧了宋业航的腿不放,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宋业航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最好一切时,她总将那些归于他对辛云华盲目而卑微的爱,后来他与郑安桐联手,用“宋氏”逼迫她与郑翩然分手,辛甘更加认定他对辛云华言听计从。

现在想来,逼迫他的从来就不是辛云华或者郑安桐,逼迫他用自己的名誉地位甚至安危来相要挟的,是他对她的担忧,是一个父亲在用尽全部力量包括自尊,来阻止女儿跌入悲剧的深渊。

可她那时当着他的面是怎么说的——“你们宋家养大我不就是为了这样?!以后有了‘梁氏’撑腰吃穿不愁,别再来烦我了!”

他宋业航养大她辛甘,到底是为了什么?有多么辛苦?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直到今天才略懂一二。

“爸……对不起……我对不起……”她泪流满面。

宋业航抚着她头顶的发,直叹气:“爸爸原谅你了,你不要再哭了,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他看了眼脸色吓人的郑翩然,示意他赶紧将辛甘抱起来,郑翩然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神色复杂的看着辛甘痛悔痛哭,原先揽着她双肩扶着她的双手,慢慢放开……

**

当晚她住在医院里,郑翩然坐在床边沙发中,陪了一整夜未敢闭眼。

天快亮的时候她口渴醒来,他倒水,她却不接,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

辛甘忽的一笑,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一定是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翩然,你叔叔那么讨厌我,只是因为我的出身太难堪,配不上你配不上郑家,对不对?”

郑翩然皱了眉,深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涩声回答:“等你情绪稳定一些,我再向你解释。”

“十年的时间你都没能解释得了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她眼里的哀伤与疏离,让郑翩然简直喘不过气,却听她喝了口水,忽然又加了一句:“对吧,哥哥?”

郑翩然一震,此时的脸色,比外间被台风肆虐过的狼藉地面更糟糕。

辛甘玩味着他的神色,一笑,将水喝完,缩进被子里独自睡去。

**

第二天她约了辛辰喝下午茶散心,中途忘记了安神药丸在车上,辛辰嘀嘀咕咕唠叨了一通,跑出去到车里拿,她独自在包厢里等,百无聊赖,按铃叫来了服务生点餐。

那服务生低着头进来,走近一看竟长的极好,尤其是笑起来,整个包厢都亮了几分,一身普通制服也难掩的贵气。

辛甘这几天以来难得的真心微笑。

“为什么明明被你甩的这么惨,我还要随叫随到,并且乖乖打扮成这个鬼样子?”崔舜臣委屈极了。

辛甘若非身体不便,真想站起来捏捏他可爱的小脸。

“我有事请你帮忙,”她轻声说,“崔舜臣,我找不到其他人,只有你能帮我。”

崔舜臣顿时敛了笑,神色认真的点头,“万死不辞。”

“没有那么严重,”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三个胶袋,“替我做三份dna报告。”

崔舜臣挑了眉,收下却并没有问任何问题。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定要隐秘,一定要准确。”她一字一句的说,“崔舜臣,我的一辈子就拜托到你的手上了。”

她眼神太慎重,崔舜臣原本想开玩笑说你的一辈子全都拜托给我才好,咧了咧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辛甘见他神色,低头抚了抚肚子,温柔的笑了。

“它的一辈子,也拜托到你的手上了。崔舜臣,我周围所有的人都与郑翩然有关系,我逃不开郑翩然,我没有人能够信任,只有拜托你了。”

“我明白。”虽消息封的很死,但她这番话对应郑家这些日子的隐隐传闻,他已经猜出了大概,却不忍她再说下去了。

临走他忽然返回来,站在餐桌边低头温柔的看着她,一笑,说:“辛甘,不管结果如何,不管以后你遇到什么,我永远随叫随到,你想离开,天涯海角我带你去。”

“多谢。”她微笑,心知不必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本命年开始之后,没有一天顺利的!

先是科室姐姐替所有人办了集团短号,于是每天快递中心的勤务员小哥儿通知的电话都变成了短号,某天我又接到一个短号的来电,一开口就特猥琐的调戏:“美人儿~又有大爷的快递哟~”

对方默了一默,大吼:“xx你给我滚进来!现在!”

嘤嘤我完全没想到领导也有短号嘤嘤嘤嘤……

三十一章

第十章、“少爷,”陈伯腰杆挺的笔直,一字一字:“您的母亲嫁的是郑家长房长子,生的是郑家正儿八经的长孙。那是我们岭南陈家的大小姐、郑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那些乡野小妇养的杂种就敢肖想的?!”

**

其实那日陈伯若是没有回陈家老宅,辛甘即便一样心软被蛊惑,也没有那么容易不惊动任何人,跑出去被郑安桐抓走。

若是那样,事情就不会偏出了郑翩然的原本打算,郑安桐原本没有多少日子了,辛甘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这个几乎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几日不见,变得这样的沉默、憔悴、冰冷,他送甜汤上来,就见她又是站在卧室窗前,毫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景色。

“雪蛤银耳燕窝汤来了。”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甜汤能安胎养神,对孩子的皮肤也好。”

辛甘这才弯了弯嘴角,低头温柔的抚着小腹。

陈伯的神色亦变得柔和:“趁热喝吧,然后再睡一会儿,少爷送陈先生一家去机场了,很快就回来了。”

“我知道他正赶回来。”辛甘望着远处,语气淡淡的,“而且应该还会比郑安桐早到。”

陈伯敛了神色,一言不发。

辛甘本也没有指望他舍弃服侍了一生的主人,偏向自己。

“他以为他是谁?仗着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就敢那样对我了吗?”她神色自在,缓缓的说着,那嘴角的浅笑冷的像刀锋一样。

陈伯动了动嘴唇,正忍不住要说出什么来,她冷冷的目光已经移向门口刚走进来的那个人。

陈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端着纹丝未动的甜汤退了出去。

郑翩然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心情差极,走到她面前停下,皱着眉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辛甘回以一笑。

他吸了口气,语气尽量温柔的问:“你想干什么?”

“邀请他来这里一家团聚聊聊天啊,”她笑的平和,“你们父子,我们母子,又是血缘父女与父子,同父异母兄妹,还有这个不知道该叫外公或者爷爷的孩子……呵,我们四个多么的亲!”

郑翩然眼底酿起了风暴。

辛甘回手,从身后飘窗上抽过一份蓝色硬皮文件夹,笑容更加的讽刺冰冷:“翩然,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没有一秒钟相信过郑安桐的说辞……他那样低劣的人品,生出我这样的人,合情合理,但是你,他不配。”

郑翩然并未有丝毫吃惊,但她最后那句话说出时神色悲愤凄楚,令他还是动了容:“你冷静些,小心伤着孩子。”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辛甘忽然暴起,扬手持着那叠dna检测报告,给了他大大一记耳光,“你这个贱人!”

那文件夹封皮打在他脸颊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响,辛甘仍不解恨,退了一步,又将整个文件夹兜头扔到了他脸上,重重的。

“你这个变态!你就那么想当郑安桐的儿子!我差点被郑安桐抓去打堕胎药!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提孩子?!贱人!贱人!!!!”

郑翩然对她不躲不避,左脸片刻肿起,额头被文件夹边角砸到的地方破了一个洞,鲜血汩汩流出来。

辛甘看着那血沿着他眉尾躺下来,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滴在他肩膀衣服上,她一阵干呕,蹲下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沉默着伸手来扶,被她推了一个跟斗。

“郑翩然,我十六岁跟你,到现在整整十年过去,就算没有全心全意对你,女孩子最好的这十年我除了你没有别人……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抱着头哭着,声音颤抖着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简直不敢想,这些年你看着我被郑安桐和辛云华折磨,一次又一次,你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毫不知情、自暴自弃……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可怜我吗?我真不敢相信……”

陈伯这时进来,默默递上止血喷雾与毛巾绷带等,郑翩然推开。

“出去。”他只看着她。

血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温热的一股一股冒出来流下,他连擦都没有擦,任那红色淌进眼睛里,蛰的眼底都一片红,他掰过她深埋双膝间的脸。

“我不骗你。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希望与他说清楚,但这其中牵扯的不只是我,还有我……有长辈们之间的私隐,这是一个从我未出生起就埋下了的误会,等我弄清楚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向他澄清,我没有勇气告诉他——辛甘,即便是我,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有人让我束手无策,像你,还有他。”

辛甘被他扣着双肩不得不看向他,满脸的泪痕对着他半脸的鲜血,心中更加凄楚,摇头哭着说:“所以我该谢谢你?感激你将我和对你那么重要的人摆在对等位置?感激你即便这个孩子打乱了你全盘计划,你也大发慈悲留下了它?”她哭的全身发软,“郑翩然,我真是恨死你了!”

他因这半脸的血,一贯清冷的神色倍添坚毅森然,眼底的红比血更甚,心疼撕裂的滋味比想象中更令他难以承受。

他哑着嗓子,定定看着她,说:“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辛甘,我不后悔,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还是由着他误会,由着你……被为难十年,由着自己左右犹豫度日如年。”他一字一句,声音里全是血腥锈气,“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几个月去世,我母亲生下我一个月也去了,是他郑安桐放弃了美国安定的工作生活,从我那四个嫡亲叔伯手里抢过了郑家,养大了我。我五岁那年在西雅图被当地人绑架,七天六夜,我被救回来了,他看到平安到家后,倒下了——应激性心脏病。辛甘,他的病就是这样被吓出来的。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他倾尽所有养大了我。那天你跪在宋伯父面前哭着说对不起的时候,我在心里想:易地而处,换做是你,你会怎样?”他抚着辛甘的脸,眼里全然是被撕裂的情绪,“我想你一定会放弃我……可我做不到,我宁愿看着你在我身边痛苦,因为我的懦弱自私备受折磨,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我。辛甘,我早说过,下地狱有什么不好?十几年前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里面了。”

他声音越说越轻,脸色也变得苍白,嘴唇泛着隐隐青色,血已经蔓延了他白衬衫的一整个肩膀。

辛甘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他不死,她肚子的孩子也保不住,她推开他站起来,叫外间守候着的陈伯进来,替他止了血又换了衣服。

外面早有人通报过两次,郑安桐已经来了。

“你先下去。”郑翩然苍白着脸吩咐陈伯,“说我马上下来。”

“不用了。”郑安桐的声音由远及近,人已经上楼来了,两个护士跟着,被陈伯留在了门外老远。

“小辛,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郑安桐坐下,看了眼左脸高肿额角受伤的郑翩然,问。

辛甘缩在沙发里,脸木着,浑身力气都已经被抽干,呆了好久才回答说没有了,“我已经知道他的选择了。”她声音飘的让人头皮发麻。

郑安桐忽然低笑了一声,颇无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们两个如何我是做不了主了,但是孩子绝对不能要。”他喘了口气,“父母哪有不希望儿女好的,你们……”

“亲家五老爷这话从何说起?”蓦地插进来一个声音,那三人都是一愣。

只见陈伯,反着双手踱过来,置郑翩然倏地惨白的脸色于不顾,缓声郑重的问郑安桐:“辛小姐肚子里怀的是郑家族谱可查第一百三十七代孙,虽然辛小姐眼下尚未过门,但母凭子贵,您如何能这样与郑家嫡孙生母说话?”

郑翩然站了起来,失血过多后微一摇晃,沉声开口:“陈伯!下去!”

“少爷,”陈伯腰杆挺的笔直,一字一字:“您的母亲嫁的是郑家长房长子,生的是郑家正儿八经的长孙。那是我们岭南陈家的大小姐、郑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也是那些乡野小妇养的杂种就敢肖想的?!”

他话音未落,背在身后的手闪电一般伸出,摔了几页纸到郑安桐面前,郑安桐弯腰捡过,扫了几眼,顿时就凝住了眼神与表情。

正是刚才那蓝皮文件夹里面的dna检测报告,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1、百分之一百排除兄妹关系;2、百分之一百排除亲生父子关系;3、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肯定父女关系。

郑安桐闭了闭眼,未及抬头,颤抖的手在额上撑了片刻,颓然垂下……

32-37完3结

第三十二章

这一回不是苦肉计了,郑安桐真的病危了。

一连几天,郑家三兄妹都守在重症病房外,医生要他们随时准备见郑安桐最后一面。

与此同时辛甘因为这段时间的情绪波动过大,胎儿的状况变得不太好,她不愿意住院,郑翩然派人请来了孙医生,住进家里的客房,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起先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辛甘不愿意和他说话,看一眼都懒得,孙医生建议他不要再刺激到她,况且医院时不时下发病危通知书,翩翩与翩怀六神无主,总得要他去出面料理一切。

这些辛甘毫不关心,一个字都不想听到,希望他永远不出现才好,白天辛辰与雅琪轮流来陪她,晚上看看书听听音乐,锁门一个人睡觉。

可郑翩然还是能进得来,总是在夜深她睡着以后,悄无声息的在床边沙发里坐一会儿,有一晚她睡的浅,朦胧中感觉到熟悉的眼神投在自己脸上,她装作熟睡中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他许久没有任何声音,她都快真的又睡过去了,忽的感觉到他的气味笼罩,她闭紧眼睛,一动不动,接着脸颊上温温的一热,他嘴唇很轻的在上面碰了碰,离开了。

第二天孙医生为她把脉的时候,笑着说:“似乎今天心情好些了?昨晚睡眠不错?”

辛甘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

“你底子打得好,这孩子相对同样月份的来说都算健康,近期注意保持心情,不会有问题的。”在花房里散步的时候,孙医生与她闲聊说,“我总算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劝你一句:女人的生活没有那么复杂,父母指望不上还有丈夫,男人靠不住你还有孩子,心要宽一些,别揪着其他人错处,对自己想不开。”

“孙医生,据我所知您每个月工资不低,无数的病人家属都对您的仁心仁术感恩戴德,您自己可不是那种靠父母男人的女人,这番话由您来说真不怎么有说服力。”辛甘笑着说。

孙医生爽朗的笑起来,“靠自己和只能靠自己,那里头区别可大了。我年轻时候脾气倔,也以为离了谁都能过得好,到老了才知道,当初放弃的不是另一半,而是另一半的自己。”她停下看着花房玻璃外的晚霞,叹了口气才又说:“有钱人特意请我去调理身体的我见了多了,女孩子月事不调能有多大的问题呢?这些年你自己都没有上心问过我几回吧?你家郑先生可是每个月都要来电话的,调整一次药方都当大事……不是他要我告诉这些的,我是看着你们现在这样就觉得……可惜了。”

**

晚上郑翩然回来,发现她竟然还没有休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进来问:“怎么还不睡?”

她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坐在飘窗上看着外面的星空,他走进去发现她戴着耳机在听音乐,难怪话也不答。

他从浴室里拿了毛巾出来,动作慢慢的替她擦头发,她不反抗,他力道越加温柔,手指往下抚过她的脸颊与嘴唇,微用力将她搂进了怀里。

这个暌违多日的拥抱,即使她并无回应,只是静静任由他抚着她后颈与背,也让他眼眶发胀。

他慢慢蹲下来,比坐在飘窗里的她更矮,仰着头,额头抵着她的,叹了口气。

“我快疯了……”他眼睛闭着,哑着嗓子说。

辛甘依旧是冷冷嘲讽的语气:“怎么会呢?你不是一点儿也不后悔的吗?”

他无言以对,忽的弯了弯嘴角,睁开眼睛,那么近的看着她,说:“你别忘了说过的话……再怎么样也会原谅我一次。”

她白了他一眼将他推开,郑翩然当然不肯,并且还得寸进尺,整个人挤上了飘窗,将她抱在怀里,如释重负的叹了口长气。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辛甘侧躺在他怀里幽幽的说,“你等着,它生下来后我慢慢和你算账。”

“没问题啊。”郑翩然眯着眼睛神色愉悦,摸她鼓起的肚子,低笑了一声,“没想到,我沦落到要靠这小子救我一命。”

他手顿了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她坐了起来,“你以为我凭什么原谅你?打狗看主人,你不是我孩子爸爸的话,我早不要你了。”

说完她扶着腰就下去了,丝毫不眷恋的走向舒适的大床。

郑翩然愣了,油然而生一股戴罪之身的感觉。

好在当晚他总算被默许上床睡觉了,虽然只能挨着床边离她远远的,但也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唯一的一晚好眠。

**

聚集了顶尖医术全力施救下,郑安桐勉强熬了过来,转入了监护病房,只是醒来之后人非常虚弱,双腿也没有了知觉,医生会诊后告诉郑家三兄妹,人恐怕挨不到这个冬天了。

他自己也知道时日无多了,所以这天精神略好了些,提出了要去郑家祖坟的要求。

郑翩然听后,沉默不语。

“清明、祭祀我没有一次去过,这么多年了……就让我去一次吧。”郑安桐憔悴的靠在床头,原本只两鬓斑驳的发已尽是灰白,“翩然,叔叔求你,看在这么多年来我对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让我去看一次。”

郑翩然半晌点头,“可以。”

郑安桐目光投在这张年轻英挺的脸上,苍老的笑容里满是不能明言的感慨,最后只说:“多谢你。”

**

郑家祖坟在东郊的山顶上,俯瞰着大半个g市,面朝着远方落日与大海,风景绝佳。

郑翩然没有去,派了人护送,郑安桐坐在轮椅里被抬上山,到了坟群前不远,坚持独自上前。

墓碑之间的石子路,轮椅在上面并不好行,他枯枝一样的手指紧扶着轮椅上的操控板,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靠近十多年没能来的地方。

她当然是与她丈夫合葬在一处的。连墓碑都是合着的一大块,她的照片与她丈夫的挨着,依旧是记忆里的年轻模样,美丽、温婉、柔和、大方、气质高洁。

那个在花圃中手捧白玫瑰,眉眼轻轻浅浅的女子,逝在最美好的年华,因此在他心中永世芬芳。

墓碑前还有好几级台阶,他不能再靠近了,一点点都不能,只能够伸出手去,离她的微笑再近一臂。

也只有一臂。

郑安桐眉宇间掠过深深的痛。

林间有鸟振翅飞过的声音划破空气,因为太安静,连这么轻的声音都让他吓了一大跳,他捂着已经无法承受任何震动的破朽心脏,低而微弱的,哀声吟了这辈子只能在心里默念的名字。

“你何苦呢……”他蜷缩在轮椅里,眼里泛起细细碎碎的光。

碎芳,你何苦呢?

就算我恨透了郑家从未有半分将我当做人看,但翩然是你的孩子,不管他父亲是谁,只要是你的血脉,不要说传承区区郑家家产,要我把命给他也只需你一句吩咐。我这一生本就无可期待,本就卑微如尘,为你万劫不复、一梦至死,我甘之如饴。何必一场蓄意大醉,何必一夜不知真假,赔上了你的名节与翩然十年无奈,何苦来哉?

夕阳落海,山林晚风,郑安桐连坚持这一臂的力气都用尽了,空望着她的笑颜,最后一眼。

他死后,一定不可能往天堂去见她,那么从此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第三十三章

天气越来越凉,辛甘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气色倒是前所未有的好,总算没有枉费陈伯这几个月如一日亲手下厨,大人小孩都养的健健康康、结结实实。

前四个月的时候,辛甘以前那些衣服大多还能穿,现在可不行了,肚子里塞了个球,腰身简直像桶,郑翩然招来了她常用的几个设计师,为她订做了一橱华丽又舒适的孕妇装。

其实辛甘对自己的体重与体型倒还能容忍,孩子生下来了再努力瘦回去就好,最糟糕的是——她鼻翼两侧起了斑点,虽数量不多,但也够让她郁闷的了。

这天晚上她又在浴室里对镜皱眉的时候,郑翩然恰好进来,看了她一眼说:“不近看的话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我没征询你意见。”她冷冷的说,还从镜中白了他一眼。

郑翩然正脱上衣,闻言手上一愣,然后赤着胸膛走过来,从后抱住她,“女为悦己者容,不是吗?”

“那就更不用征询你的意见了。”悦她的人一大把,他小贱贱排老几啊?

“这话以前你说得理直气壮,现在?”他掐着她早已两手围拢不过来的粗壮腰身,挑眉从镜中看着她圆润的脸。

辛甘一听他这话,当真恼了,脸上又出现那种以前郑翩然极为熟悉的表情,眼里亮极了,恼怒的盯着他。

他却愉悦得不得了,侧脸在她脸颊上亲。

“滚开!烦不烦!”辛甘抬手用肘推他,“我都丑成这样了你还亲?你怎么那么有同情心啊!”

“多丑都没关系的……”他已经掠到她唇边,在许久未得亲近的柔软唇瓣上轻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含进嘴里。辛甘嘴被他吃了,呜呜呜说不出句子,想揍他又顾念着身体笨重,恨的脸都涨红。

他放开她一小会儿呼吸新鲜空气,看她红着脸说不出话的样子,笑的更加志得意满,低头再度含住前,哑着嗓子低低的逸了句:“我照样喜欢。”

**

浴室里的吻最终因为孕妇的强烈不配合而匆匆收场,郑翩然抱着她一脸难耐的蹭,手伸进浴袍里托着她大了两个罩杯的白兔,力道凶猛的不住揉。

贴着她后腰的那根东西几乎是立即的,硬邦邦的顶了上来。

辛甘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腰,耳边听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心里正痒痒的犹豫,忽的肚子一动,竟然在这时迎来了小家伙的第一次明确胎动。

她大为惊喜,急急的拉下他手,语气都变了:“翩然!它刚才动了!你摸摸!”

可怜郑翩然正狼变,一下子掌中温香软玉变成了小家伙隔着肚皮的小拳头,便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他不敢发脾气,憋着气,不动声色的倒吸凉气以平复心情。

“你感觉到了吗?!”辛甘兴奋的催促问。

郑翩然只好“嗯”了声,心里却在想小子你有本事就在你妈肚子里赖一辈子,不然出来咱们慢慢算总账!

**

整晚辛甘都兴奋的与刚施展了拳脚的宝宝说话,睡前郑翩然端来牛奶又哄她躺下闭上眼睛,可等她睡了一觉醒来,却不见了床沿的人。

她口渴又想上厕所,下床转了圈,卧室最里间的小书房,门虚掩着,他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面传来:“……她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月份还没有到,怎么就开始胎动了?明后天安排一次产检吧,最好是明天,恩,她一起床我就带她去……”

她伸手,推开门。

郑翩然正坐在书桌后面,只开了一盏台灯的室内并不明亮,他的脸在台灯光晕之外,有些意外的看着此时出现的人。

“孙医生,我明天再与你联系。”他挂了电话,向她招招手。

辛甘捧着肚子踱过去,依偎进他怀里,轻声叹了口气,她忽然觉得倦,倦极,但又只在他怀里才能安睡。

夜半无声,郑翩然就这么抱着已经一百多斤的母子两个,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轻晃着一下下轻拍她。

“明天上午去做产检,下午我们去领证好吗?”他忽然说。

辛甘闭着眼哼了声,“准生证?”

这么冷的笑话,他竟那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结婚证。”他格外好脾气的解释。

“你想得美。”

“当初问我要名分的人可是你。”

“我不记得了,孕妇记性差天经地义!”

“……”他笑的时候呼吸热气喷在她后颈上,她一缩脖子,他索性低头吮了上去,“我记得,”他含含糊糊的说,“关于你,我什么都记得……”

辛甘眼眶有些热,不再回答他的话,闭着眼睛在他怀里装睡,任他细细亲了一会儿,被他抱起,往卧室去。

今夜他脚步格外轻快,仿佛她还是从前,一点重量都没有变。

她的所有从前都与他有关,那十年再不好过也已经过去了,未来还有好几个十年,她必定与他纠缠共度,天堂也好地狱也行,他是郑翩然,是她漫漫一生无论多长,辛甘与共的人。

**

这一晚睡的太好,早晨半梦半醒之间翻身,张了张眼,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

郑翩然已经醒了很久,见她眼睛睁开又闭上,从枕上凑过去亲她粉嫩的眼皮,辛甘打不开他,闭着眼直往他怀里钻,他笑出声来,追着往被子里去亲她,辛甘背对着他不理,他从脸颊、肩头、后背……越往下唇越烫。

自从她怀孕,他就没有真枪上阵过,近两个月来更是连她身都进不得,两人俱是久旷,他脸刚刚埋进溪谷咬了一口,底下一片滑腻香甜,她竟就十指紧揪着床单高了过去。

郑翩然得意之下肾上腺素飙升,爬起来掀了她已经皱巴巴**的真丝睡裙,由后抱住她,扶着抵着,就这么侧着挤了进来。

那姿势多**,自制如郑翩然,也不由自主的连连动了十几下,满足的低吼不止。

辛甘从全身瘫软中稍回过神,感觉到充斥体内的满涨火热,嘤咛了一声咬住了唇,郑翩然伸了手指进她嘴里,代替他爱极了的两片柔软唇瓣。

他的动作克制而缓慢,早晨的一室静谧里,大床之上,鸳鸯被中,水声隐秘又放肆,他忽的扭过她脸来,缠绵吻着,小心翼翼却又强势霸道,□被他牢牢占着欺负着,上身再这么扭着,辛甘整个人一缩,那里跟着猛然一紧,他顿时受不了,立即放开她,重重往里撞了一下,艰难的拔了出来,大口呼吸着。

辛甘刚才那短短时间里已经好几次,吃的很饱了,翻身面朝他看着他,眼角媚依妖娆的几乎滴出水来,被他亲肿了的唇微嘟着,竟是胆敢撩拨他!

郑翩然眼里的光几乎是绿的,一手惦着她胸前沉甸甸两团揉着捏着,一手速度加快,眼睛狠狠盯着她,仿佛那飞快的手是她一样。

终于在她粉红的舌尖舔上红唇转圈圈的时候,他草草完成,人倒在枕上直喘气,手不干不净的就捏上了她下巴,恶狠狠的:“……你给我等着!”

第三十四章

孕期一向坚持早睡早起锻炼身体的孕妇大人,今天居然睡了一个回笼觉,直到九点过,才扶着腰下楼用早餐。郑翩然替她盛了一碗喷香黏稠的米粥,修长的指推着到她面前,她不知怎么盯着那粥别扭着不肯喝,郑翩然手支着下巴,一挑眉,缓声问道:“要我喂你吗,心肝?”

孕妇原本气色红润的两颊浮起更娇艳的桃花红,警告意味十足的瞪了他一眼。

郑翩然垂下眼,小人得志,笑得志得意满,欢快的开始用他自己那份早餐。

陈伯已经很多天没见他家少爷脸上重现如此愉悦轻松欠揍幼稚的神色,竟如往日。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他恭敬的请示。

“今天我自己开车。”郑翩然扶过用完早餐与加餐的孕妇,伸手揩了揩她嘴角一点蛋黄酱,“做完产检之后,我要带她去登记结婚。”

陈伯着实一愣,紧接着立即有些磕巴的说:“少爷……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郑翩然系着辛甘披风的结,沉默不说话。

郑安桐的情况已近弥留,虽然郑翩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怪陈伯当日,但是这些日子对着他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

见少爷无视了自己的请求,陈伯的表情立刻恢复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转身欲走,辛甘这时却伸手拉了拉郑翩然衣袖,用眼神无声的要求,郑翩然皱眉,抬了抬她下巴,转头叫住陈伯:“你去开车。”

“……好的少爷!”

**

孕检很快结束,孙医生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辛小姐现在状况很稳定,这个月份的话……夫妻房事不要太频繁、动作太剧烈,是没有问题的。”她甚至还很体贴的嘱咐,“要以女方的感觉为主哦。”

辛甘顿时眼神移往别处当做没听懂,郑翩然扬起了嘴角,非常故意的揽过她,当着孙医生的面在她嘴角亲了一口:“好的,我以后一定会注意。”

辛甘倒吸一口凉气,在孙医生笑眯眯的暧昧眼神下落荒而逃。

和一个脸皮这么厚的男人比无耻,她真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

**

注册的过程很顺利,资料表格都由专人代填,最后需亲笔签名的时候,辛甘握起了笔,手忽然被他握住。

她偏头看向他。

郑翩然格外严肃的,问:“想好再签名。”

辛甘觉得好笑,指指自己已经比胸还大的肚子:“我还有什么好想的?”

“你们先出去。”郑翩然淡下面色,清空了一屋子的人。他默了默,说:“辛甘,从头到尾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如果只是因为孩子才嫁给我,对我不公平。”他说得慢,神色也从未有的认真,“你想好: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真矫情,”她低下头垂着眼睛说,“把我带到这里才问这话?这是你求婚的地方吗?”

“不是的,要不是它,我原本有一个策划了很多年的求婚仪式。”他摸着她肚子,无奈的笑,“它打乱了所有的事情——孩子是父母前生的债,一点没错。”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叔叔会安然离去,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辛甘知道,他有一个天下第一浪漫的求婚仪式,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求婚戒指……但它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改变了许多事情,让他百般不安,同时又深感庆幸。

宝宝已经习惯他的手掌,一感觉到是爸爸,立刻咚咚的展拳脚,他正无奈忡愣,掌下一阵动静,他笑了,索性蹲下来,贴着她的肚子环着她的腰。

辛甘抚着他的头发,只觉得此刻如此静谧安宁。

“那个求婚仪式……还会有吗?”她嗓子有些涩。

郑翩然笑着点头。

“那我先答应,你装作还没有,求婚仪式照旧。”

“……好!”

无论我曾为你伤过多少心,无论你这十年给我造成多大阴霾,我从遇见你,就再未想过嫁你以外的其他人。

郑翩然,你再贱再混蛋,我还是很愿意嫁给你。

**

拍合照的时候摄影师颇有些战战兢兢的,头先的时候,领导明明上蹿下跳的布置叮嘱,反复交代千万小心今天的新郎,据说整个g市估计也找不出比这位更难搞的了,一不小心就会……但是,镜头里、娇美新娘边,明明是个唇角弯弯温柔微笑着的俊男啊!一点看不出来哪里难搞!这要怎么小心、小心哪里?!

额头布满冷汗的摄影师旁边,聚光灯背后的阴影里面,站着面容安静的陈伯。

大红色背景布前坐着他亲手服侍大的小主人,当年的小婴儿已经长成成熟稳重的男人(此处陈伯顿了顿,加一句——至少,在绝大多数人面前),一旁眼下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人美貌如花,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小小少爷,他看着这般配一对、一家三口,眼前不由便浮了一层雾气。

小姐,小少爷今天大喜,终于成家立业,您若地下有知,请保佑他们夫妻和睦,无病无灾,子孙繁昌,一生幸福。

**

虽然情况特殊,洞房花烛就未能尽兴,但是辛甘对此遗憾深深感到愧疚于他,因此无论他索取多么过分的补偿也应准:孕期不断升级的、沉甸甸的、软乎乎的小白兔,整张脸埋进去如陷云端,一只掂在手里,另一只咬在口中,别提多么**……更别提、敏感的孕妇抱着枕头,软软趴着,双腿颤颤跪在那里,含肿了的唇中逸出含含糊糊的哭声,妖妖娆娆的哀求,叫着他的名字……

“啧!你这眼神之淫|荡,只有陈小白能与你pk。”言峻欣赏着好友若有所思的眼冒绿光,评价道。

郑翩然懒洋洋的往酒杯中添了两块冰,连打击他都懒得。

好在太子爷虽青涩,眼神还是很好很犀利的,当下对于自己被鄙视表示了愤慨与强烈谴责!

其实言峻原本与陈遇白和他聚过之后就要回去的,但是被他强行留下,执行那个秘密计划,到今天也没能走成。

可惜郑翩然对此,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愧疚:“堂堂一国太子,这点事情拖了多少天没搞定,还有脸唧唧歪歪?”

言峻差点摔酒杯:“郑翩然你有没有良心!我他妈从来没有为自己动过一手指头的关系,为了你全用上了!你还嫌弃我?!你求婚凭什么我出力啊?!”

“你确定、要我自己出力?”郑翩然轻飘飘的。

言峻悲愤的闭上了嘴。眼前这家伙已经有钱到了变态的地步,他这事但凡放出点风声,有的是其他发达国家抢着替他做,届时若一着不慎,麻烦就大了去了……事关国家安全与一级机密,他个人受点儿委屈与羞辱,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下个月底之前你必须替我搞定,否则她的预产期就快到了……我可不想求婚的时候她脑袋想着该到时间给儿子喂奶!”郑翩然冷声下最后通牒。

酒里的冰都要化没了,那酒杯在他手里晃着,仍然一口未喝——孕妇大人最近单日产前忧郁,双日产前暴躁,他若一身酒味一定会被挠花脸。

言峻哼了声,想想他那个变态到匪夷所思的求婚道具,又叹了口气:“求婚你就动这么大的阵仗,以后娶儿媳妇的时候,你会不会要我搞艘航空母舰来?”

郑翩然沉默良久,眼睛亮起来,慢慢点着头赞许:“言峻,这个主意不错……等她生完孩子,我是要补办婚礼的!”

哐当……

太子爷四肢着地,昏迷不醒……

啧……郑翩然用脚尖踢了踢他,摇头感慨:没当爹的人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稳重啊!

第三十五章

一个月后。

言太子鼻梁上架着副大大的劲酷黑超,遮住了双眼下那两抹青,英俊的嘴角边因为这几日的上火起了一溜的泡,只见他脚步虚浮,一路紧捏着口袋里的小盒子,跌跌撞撞的登门拜访来了。

陈伯表情十分自然习惯的引他进屋。

而郑翩然那个不要脸的,此刻正在阳光充足的玻璃花房里,赏心悦目花香袭人中,悠闲的翻着报纸,就着那刚出炉的芝麻乳酪小饼干,喝着他喷香的下午茶。

光是美景与好茶当然还不够让人羡慕记恨的——他家心肝当然也在,怀着他的崽,与他一左一右,窝在一口大锅一样的藤椅里,盘着腿抚着肚子,正翻一本花花绿绿的八卦周刊。

通往花房的小径曲曲折折,一路走去,透过花房玻璃只见辛甘正在磕着话梅,悠然自得,不一会儿吐出一粒核来,接着便去扯一旁郑翩然的手,郑翩然皱着眉抗拒,几回拉扯,最终被她拉了过去,亮晶晶湿润润的话梅核,落在了郑大总裁的手心里。

言峻远远看到这幕,羡慕嫉妒恨都吓散,脚下一顿,背上立刻的爬满了冷汗。

**

某人又接了一粒新鲜话梅核在手心,孕妇却怡怡然站了起来,他抬头:“去哪儿?”

辛甘懒洋洋的伸了伸腰。

“要什么我帮你去,你坐下。”郑翩然皱眉,很是担心她那个超级大肚子,九个月还差一周半呢,怎么就这么巨型,有时候她动作稍大一些,他都心惊胆战,生怕她站不稳一个跟头向前磕去……

辛甘惬意的甩甩手甩甩脚活动,慢吞吞的说:“我要上厕所,你真的替我去?”

被抢白了的小贱贱,恼羞成怒,浓黑双眸危险一眯,伸手就要去捞她,谁知她肚子那么大身手还是灵活无比,轻巧一闪就挪到了安全线以外,扶着肚子怡怡然而去……

恰巧这时言太子驾到,郑翩然便没有继续追击,转头招呼他:“搞定了?”

言峻摘了黑超,将口袋里盒子掏出来砸了过去,郑翩然伸出双手来小心接了。

“任务完成。你可以滚了。”打开盒子细细看过那东西,郑翩然满意的说。

“媳妇抱上床,媒人扔过墙。想我立刻消失?” 言峻摇头感慨:“不过可惜啊,我之前打了报告要求基层体验,上周末刚刚收到了首长批示:准许!老兄,我要在这里驻扎喽~”

郑翩然总算将目光从那东西移向了好兄弟,眯了眯眼:“基层体验?为什么不去c市?那里有周家和纪家,那两家再不够你练手,还有陈遇白那帮目无王法的家伙欠收拾呢。在这里,除了一个陈易风,可没有大骨头给你啃。”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血腥嘛。”太子爷摊手,“我只是偶尔也需要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深入民情。”

他语气诚恳而真挚,却只得到了郑翩然一声冷哼。

言峻一边说着话,一边试探性的、极力装作自然而然的,伸手妄图去搭好友肩膀,只是指尖还未碰到衣料,郑翩然那凌厉噬人的眼神就刀一样的砍了过来,太子爷火速收回手。

小贱贱附赠了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冰冷眼神。

言峻咽了口口水坐下,深深的郁闷了。

还是那个连边边衣角都不能碰一下的死洁癖狂没错啊!赤手空拳接湿润润的话梅核什么的,是他的幻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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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甘愉悦的捧着大肚子踱回来,远远就看到太子爷坐在辛辰专属的小马扎上,垂头丧气,待她慢慢走近,人却已经出了花房,耷拉着脑袋奔远了。

“言峻来了?他怎么了?”她坐下喝了口水,问。

被问的那个人不动声色,将手插入口袋中,不知为何,已一扫她方才离去时的牙痒痒表情,竟神情也十分愉悦的样子,他扬了扬手中报纸,答非所问:“下周五晚上有一场流星雨,一百二十年才有一次的空前盛况,你想不想看?”

辛甘想起几个月前深山中错过的那一场,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见她答应,郑翩然眼眸深深的一笑,说不出的温柔,“太太,据说在流星雨下求的愿望都会被实现,对吧?”

辛甘为他那声温柔又自然不已的“太太”忍俊不禁,弯着唇角点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捏着报纸坐了回去。

深秋的g市遍地是金黄落叶,傍晚的阳光洒满大地万物,从花房看出去,这个世界多么充实而可爱,辛甘望望外面,回过头拉起身边人的手,他正低头看报,以为又要接话梅核了,自然的展开了手掌,辛甘将自己的手放进去,他察觉抬起头来,正遇上她低眉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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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年当中最绚丽的流星雨季,其中以今晚这一场尤其为天文爱好者期待,预计峰值时每小时流量可上数千颗,错过再等一百二十年。

g市最高的商贸大厦被郑翩然强行收购……用来看今晚的流星雨。

大厦顶层的露天平台已整修一新,米白色的半圆形桌前,两张同色椅子并肩放着,桌上错落散着一支支的black rosevil,长径除刺,纯黑色花瓣上的晶莹露水在晚风中滑落,一支红酒醒的恰到好处,两只杯肩并肩靠在一边。

辛甘看着这一幕,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打算,忍着笑过去坐下。

郑翩然坐定一弹指,远处角落应声亮起昏昏的光线,原来一支小型乐队已经埋伏在那里,此时开始了现场演奏。

悠扬的音乐背景声中,辛甘笑着拿起他斟的酒,与他轻碰杯,惬意的啜了一口,说:“你可以跪下了,不然看完流星雨再看你的钻戒,相形失色,我也许会反悔哦。”

他闻言嘴角一弯,格外的得意,笃定的说:“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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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角落里,黑暗中闪动着几点诡异的红绿光,郑翩翩与正摄影师窝在那里。

“翩翩,男女主就位否?男女主到位否?over!”耳麦里传来楼下辛辰夹在人潮杂声中的急切声音。

翩翩捂着耳麦轻声答:“收到!男女主ok!楼下围观群众到位否?over!”

“我擦!谁放着一扬脖子就能看到的天空不看,跑来这里高楼林立间看大屏幕转播流星雨?你知道吗?!我在论坛发的那个帖,‘一起来看流星雨’,跟了一百多页都是整齐划一的排队:‘谁家楼主又没吃药就放出来了’!”

“……可是,我大哥说要千人见证的……”

“哦,没问题啊,这里起码已经有两千个人了。”

“辛辰你开什么玩笑……”

“我有个哥们,当电视剧制片的,我托他发的群众演员,一百一个,要多少发多少来,管够!反正钱从小贱贱账上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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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刚起,就有零星的几颗流星划过天际。商贸大厦的巨大led下,人群抬着头看着屏幕上一整片星空,一阵流星过便有一阵欢呼声迭起。

长月当空,一百多层楼下的声音听不太真切,只是那么高的望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让辛甘有种离夜空比人间更近的感觉。

“翩然,一百二年十以后,我们会在哪里呢?”夜风中她往他怀里更缩了缩,抱着他的腰呢喃着问。

黑色夜空中不断滑过银色光束,一闪即末,令人难免想起这一生短暂。

郑翩然沉默的笑,低头在她额角啄了啄,“我也不知道,”他低低的回答,“但是我们一定在一起。”

天堂、地狱,有你在,我并不介意是哪里。

“跟我来,我有礼物送给你。”他牵她上了几级台阶,那里架着一台天文望远镜,他将她带过去。

“看到什么?”

“……月球?”高倍望远镜镜头下坑坑洼洼的星球表面,辛甘不确定的回答。

“不对,那是一颗行星。”郑翩然由后拥住她,贴着她耳边,“直径大约四万英里,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分是水晶。”

辛甘愣了,抬头看向他,“……也就是说,一颗行星那么大的钻石?”

“恩,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钻石星球。”他的声音愉悦轻快,更有一些他从不肯轻易在她面前承认的情绪,“经国际组织审核批准,已经得到了国际公认,它唯一以及永久不可更改的名字叫做——‘心肝’。”

他浓黑的眸中闪烁远方天边的星光,笑容如钻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陨如雨的夜空在他身后,郑翩然迎着烈烈的夜风,双眸如星,执着她的手指,单膝缓缓跪倒在她面前。

第三十六章

他浓黑的眸中闪烁远方天边的星光,笑容如钻石一般璀璨。

一整片星陨如雨的夜空在身后,郑翩然迎着烈烈的夜风,双眸如星,执着她的手指,单膝缓缓跪倒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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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贸大厦对面的高楼,正对着巨大led屏幕、视野最佳的那间公司,多功能会议室理正亮着灯。

“言少,可以了。”随侍人员上前低声的请示道,落地窗边的言峻闻声转过头,只见远程视讯屏幕上,果真出现了陈遇白那张万年冰山脸,他正不耐烦的微皱着眉。

“言太子最近好像闲得很。”明目张胆的皱眉不满不说,冰山连声音都冷冷的一丝温度也无。

“别不识好人心哦,”言峻坏笑:“我可是专程邀你一起看热闹的——错过再等一百二十年的热闹。”

陈遇白眉微挑。

“诚恳的建议你携妻带女哦,外面锣鼓已经很响,就快开场了。”言毕言峻微抬手,陈遇白那边的视屏一半切换成了这边商贸大厦的led镜头。

那个足有几个足球场大的led屏幕上,原本的流星雨直播镜头一滞,缓缓拉远,然后在星陨如雨的夜空之下,出现一个黑衣披肩的男人,只一个侧脸就已耀目的英俊,正单膝缓缓跪下,一手垂在身侧,另一手里执着细长的几根手指,抵在额前。

流星雨、求婚、俊男和大肚子美女。

高楼下的惊讶欢呼声,顿时排山倒海,音浪掀上言峻所在的楼层,清晰可闻。

而在遥远的c市,陈遇白摘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携妻带女,看别人这样大手笔的求婚?那他今晚还要不要上床了?女儿们看了,以后嫁人时又要怎样才能甘心?

言峻这个连老婆都没有更别提操心女儿婚事的蠢货!

**

郑翩然此刻当然丝毫不知两个死党正看自己热闹。

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额前的手中。

这一刻他从许多年前就开始筹谋,如今当真皓月星雨,当真一跪到地,他心下一片澄明。

“我们已经登记过,已经是合法夫妻了,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但是我欠你的,不只是一个婚礼、一场求婚,这些年我对你怎样,令你受多少委屈,有些你知道,有些我甚至连告诉你都不愿意。”他顿了一下,涩声继续说:“我就是这样,欠你那么多,一点儿也不觉得抱歉,长久以来我都试图强迫你,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去生活,看你反抗、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终于来向我低声下气,我感觉好极了……”

那么英俊的男人,那么浪漫的一幕,却是这么蛮横的求婚词,楼底下原本捂着脸跺着脚尖叫的姑娘们,一下子都笑了起来。

辛甘也“噗嗤”笑,“你这个贱人。”

郑翩然不怒反笑,仰头微笑着望她,“我就是这样的人,以后大概只会更严重,你不爱也不行,我这一生除非死,否则绝对不会放你离开。你是我的人,为我承受多少都是应该的,我对你就像对我自己一样。”

辛甘一手被他牵着,一手扶着肚子,听着,低着头落下泪来。

“唯有这一件事情,即便我这样自大,也还是要请求你的允许,”星空下的眸格外明亮专注,他热切甚至堪称深情的仰望着她,慢慢的开口请求道:“辛甘,我求你答应我,与我共度余生。我这一生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我的命、我所有的感情,请你看在可以随时支配我去死的份上,陪在我身边直到死以及死后,可以吗?”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誓约与明文条规,对郑翩然来说几乎毫无意义,他游戏人生,待别人以世俗之礼,唯独她不同,他待她,只以心。

所以需得这男儿一跪,求得她相伴余生。

晚风烈烈,他迎着风跪着,双眸明亮,期冀的等待着,她落着泪,长发被卷起,温柔的拂过他额角。

流星如雨,从两人身后的夜空滑落。

黑压压的人群屏气凝神,遥遥望着那屏幕上被风吹动的发与远处陨落天际的星。

辛甘的眼泪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掉下。

良久良久。

郑翩然跪着的那条腿有点僵了。

窗边言峻兴奋的搓着下巴。

c市家中陈遇白伸出食指,缓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画面上辛甘僵硬的动了动。

“你到底答不答应?!”有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不耐催促。

辛甘额上渗出薄薄一层汗,微动了动唇,却只逸出了一声痛吟。

她当然很想答应,可是……

他跪下的时候她的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疼了,因为十分极其的不愿意破坏这世上第一梦幻的夜景,她想立刻答应了他,提前谢幕,可是这家伙的求婚词太长、太贱、太感人了,一句又一句,她没能找到契机打断,直到□的坠疼实在不妙,腿上又感到热热的下来……

“翩然……”她微弱的低呼出声。

郑翩然又惊又怒:“你……”

她扶着他肩头,一手捧着巨大的肚子,人控制不住的无力向下滑去,“翩然,我好像要生了……”

一时万籁无声。

底下的观众们愣在当场,翩翩与摄影师愣在当场,辛辰、言太子全都愣在当场,连现场演奏的小乐队都停下了。

陈遇白在视频那头,难得的大笑出声。

郑翩然这一刻的神色之复杂之诡异之精彩,简直可以载入史册。

只见他立即站了起来,因为跪的太久,站起来拥住她时不小心一个趔趄,还撞翻了一旁的天文望远镜,将已痛极闭目的辛甘打横抱起,他扭头大声下命令:“去医院!”

辛甘在他臂弯里,揪着他大衣的纽扣,隐忍的痛叫了一声。

“别怕……没事的。”他安抚道,一转脸声音却陡然凌厉起来:“电梯在几楼?立刻开上来!”他抱起人抬腿就走。

“电梯……在底楼……被锁住了……”郑翩翩都快跪下大哭了,瑟瑟抖着颤声答大哥:“辛辰说小辛姐要是不答应的话,咱们就不让她下楼,所以……”

所以现在电梯离他们还有一百多楼。

郑翩然脚下一个踉跄,顿时那眼神就像要当场把堂妹从这天台扔下去。

“辛辰!!!”

底下躁动人群里,小辛辰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奔着冲向大厦操控室,途中耳麦里传来震天动地的怒吼声,她一个激灵差点摔的飞出去,叫苦不迭的摘了耳麦,连滚带爬的开电梯去了……

史上第一大手笔的求婚,是以男女主双双被送医院闭幕的,女主去生孩子,男主……男主是因为双手手臂承重过大且过久,肌肉严重拉伤……

37、第三十七章 ...

**

医院产房外的走廊宽阔幽长,顶上的灯光柔和,粉色墙壁上挂着色调温馨的画,可惜这些对此刻的压抑气氛毫无帮助。

墙边的长凳上坐满了各科的医生护士,都是被招来随时待命的,不约而同的沉默着等待,有几个不时抬头悄悄望一眼——那个高大的男人,就立在产房门前,背对着他们,沉稳的背影散发着强势而冷厉的不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迟迟没有人推门出来报喜,气压已经低的呼吸都不畅了。

忽然那门被推开。

孙医生边解口罩边从里面出来,郑翩然上前一步却脚一软,站定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翩翩和雅琪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生出来没有?!”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哪那么快啊?”孙医生摇头,“宫口才开了一指呢。”

辛辰比了比自己的手指,摸不着头脑:“那……还要多久才能生完啊?”

“等着吧,最少几个小时,一两天也有可能。”见三个小姑娘齐齐白了脸,孙医生又安慰:“她身体素质不错,孕期保养得也很好,胎儿的一切指标都正常,没有问题的。生孩子嘛都这样,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

她话音还未落,郑翩然就已铁青了脸大步向前,推开门就要冲进去。

翩怀连忙整个人从后扑上去拖住他,辛辰与翩翩,一边一个架住他两个手臂,雅琪张着双手挡在产房前。

宋业航也来劝:“既然医生都说了没问题,你也别太着急了,你这样冲进去,里面医生手忙脚乱不说,反倒吓着小辛了。”

郑翩然那表情,好像他正被油煎一样,被四个小的拦的死死,怒火滔天,偏偏无可奈何,犹如困兽,最后压低了嗓子不甘心的吼了句:“好端端的生什么孩子!”

这……众人都是一脑袋黑线。

**

而辛甘此刻,正在安静的产房里迷迷糊糊躺着,她感觉到周围人影重重,不时有人过来温声劝慰,还喂她甜腻腻的巧克力或者温水。

肚子一阵阵的绞痛,不知什么时候稍微清醒了些,虽然已经疼的没有力气了,耳边还是听到孙医生熟悉的嗓音,绘声绘色的说着外间的事,学到郑翩然那声低吼时,一屋子神经紧张的医生护士都笑了起来。

辛甘竖起耳朵听她说完,虽然身上还是一阵冷一阵热的难过极了,心里却像被熨过了一样,温暖而平稳。她忽然就有些后悔,起先不该拒绝他陪同进来的——要是现在他正立在一边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这样浑身冷汗的挣扎,痛极又狼狈的样子,不知道他会怎样的跳脚发脾气呢?

呵呵……

这样想着那个叫郑翩然的男人,思维发散开来,越来越急促的疼痛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助产师沉稳而有节奏的“用力”口号声里,□呼啦啦的一阵热流,然后她听到“啪”的一声清响,随即嘹亮的哭声震天动地的响起……辛甘顿时浑身轻松,筋疲力尽的软□子,远远的听到孙医生又惊又喜的连声叫着:“生了生了!快去个人到外面报信!快去快去!再慢一会儿医院都要被他拆了!”

辛甘想说等等、帮我带句话给他吧,可嘴唇刚动了动,人就控制不住的无力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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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晚了。

沿墙壁的几盏暗灯开着,暖黄色的光线昏沉,她一睁开眼就看到窗前站着的人,背对着她望着外间的夜色,远处星光璀璨,他侧着脸只见唇线紧抿。

“……翩然。”她声音微弱。

那个背影难以掩饰的一僵,立即的转过身来,却在一半时顿了顿,然后面对她的时候,表情已经平静,甚至带了些许他平常的微不耐烦样子。

“醒了。”郑翩然走过来,俯身拨走她脸颊上一缕汗湿的发,手上动作轻柔温和,语气却仍然平平:“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辛甘定定看着他,忽的笑靥如花,“还在生气吗?”

郑翩然站直了身体,眼神刻意的压冷下去。

“我也没料到会那个时候生嘛……”明明想软语讨好一番的,想起那场惊天动地的求婚,她就忍不住笑,“对了,我的求婚戒指呢?”

还没到戴上戒指的步骤,就忍不住去生孩子了……

他黑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重重拍下,轻轻放到她手里。辛甘看那个盒子眼熟——他求婚前几日言峻来家里,她曾见言峻将这个小盒子给他。

“是从那颗星星上弄下来的吗?”她在枕上歪了歪头,语气格外的讨好,“……天下无双呢!”

郑翩然默默将戒指给她套上,虽然与他策划了这么多年的求婚相差甚远,但难得她真心实意的向他撒娇讨好,也不枉他大费周章,又欠下言峻这个天大人情。

牵她戴着戒指的手指在唇边吻,郑翩然神色顿时温柔。

“哈喽?”门被推开一点点,辛辰伸进来一个头,冲表姐眨眨眼睛,“你醒了哟,想不想见一见你新出炉的儿子呀?”

辛甘急忙撑着要坐起来。

郑翩然按着她肩不许,转头瞪了辛辰一眼,“把他抱过来。”

他两手上还缠着绷带,辛辰心中有愧,吐了吐舌头没敢回嘴,推开门,她身后抱着孩子的雅琪与翩翩、翩怀两兄妹一拥而入。

宋业航也来了,郑翩然与他说了几句话,眼睛却一直没停过瞄向床上的人。

不让她坐起来,怎么还非要坐起来呢?

那小子八斤多呢,抱这么久胳膊怎么吃得消!

辛辰那个讨厌的疯丫头,一定要想办法快点把她嫁出去。

……

宋业航微微的笑,瞧眼前人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哪里还是声名如雷的郑大总裁。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小辛需要休息,你们几个这么闹腾她怎么休息得好啊?”把四个小的带了出去,他拍拍女婿肩膀,“我们明天再来。”

郑翩然送人到门口,回来她还坐着,臂弯里躺着熟睡的婴儿,嘴巴里正吐泡泡。

辛甘低着头看着他,极温柔的勾起了嘴角,笑容仿佛无声开放的莲花一般。

他不由得轻了脚步,在床边坐下来。

“翩然,”她温柔的贴着儿子的小脸,轻声说,“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嗯。”男人极力的抑制将那小子从她怀里扯出来、换上自己的冲动。

“叫什么啊?”她竟然还无比温柔的亲了那小子一口!

“郑恒。”声音硬邦邦的。

辛甘显然对这个名字的第一印象十分一般,皱了皱眉,迟疑思索状。

于是郑翩然就更不爽了,清咳了一声,淡淡的提议道:“你不喜欢?那么换一个吧——郑讨厌、郑不应该来……”

辛甘立即表示“郑恒”这个名字真是又好听又好记又寓意辽远深刻,再合适不过了!

郑翩然勉勉强强的哼了声。

辛甘松了口气,垂着眼睛心想:其实有些人啊,叫什么翩然呢?明明一点儿也不洒脱大度嘛!自己的儿子都这么计较,郑小气、郑不可理喻什么的,最适合他了!

郑翩然哪里知道她此刻腹诽,她抱着孩子靠在自己怀里,低眉顺眼的,他心情渐渐就变好。空气里有些凉,他捂热了她手,将被子拉高些。

屋子里很安静,她倚着他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抬眼平静而柔和的看了他一眼,缓而轻的笑了笑。

她今天这么开心,一直笑,笑得实在好看。郑翩然伸出手,在她眉骨上轻划,然后是眼尾,失去红晕的脸颊,生产时候在剧痛中咬破的唇。

遭了那么大的一场罪,却又是因他而起的,明明又怒又怨,心情却不知为何,就是坏不起来。

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心尖上打着旋,酝的他竟然鼻头发酸。

怀里的小小婴儿,扁了扁嘴,睡梦中也不忘和他老子作对,“哇”一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温馨一刻。

辛甘“喔喔喔”的轻声哄,手下轻拍,郑翩然拥着她冷眼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俯身用脸颊贴了贴那团奶香味,蹭了蹭,迟疑却极温柔的亲了他一下。郑恒难得的给了他老子一个面子,渐渐的停下大哭,张着嘴继续呼呼的睡。

“……真讨厌。”他无论如何压抑都仍显得温柔无比的嗓音,伏在她和孩子之间,沙哑的说。

月子里不能哭,辛甘抬头将眼泪渗回去,哽咽着笑了一声:“像他爸爸啊!”

郑翩然抬起头,拥过他们母子,浅浅在她眼角吻了一下,“好吧我承认。”

如果像他妈妈的话,就一点儿也不讨厌了。

说来这小子也算有福气的,能有万幸由他最心爱的人生下,再讨厌他也会对他很好很好。

产后的女人据说会变笨哦?所以她才到现在还没有想到吧——“恒”字,是竖“辛”旁的呢。

我心,永恒。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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