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年欢 - xp1024.com
《徐锦年欢》


第二十九章 圣赐姻缘1

清晨,果然寺梵香弥漫,沐浴在晨光中的大雄宝殿散着七彩光芒。

果然寺矗立于猕猴山,山中因时常有猴孙出现,这座山名便由此得来。

后来因果然寺香火繁盛,故而这猕猴山便也顺应天命变成了果然山。

和年欢一夜未眠,每每闭眸,总想起钱南新失落看向山道的面容。

这让他有些心烦意乱,更困不成觉。

此时,听屋外也无动静,和年欢便想着起身收拾下。

这些日子,虽与钱南新有肌肤接触,但他们两人从未逾越本分,依旧是和年欢睡在内室,钱南新和衣睡在屋外。

之前,和年欢曾试图让钱南新睡在内屋,可最后却拗不过钱南新的执着,便也放弃了。

在屋外用木凳及木板拼凑了简易的床铺,铺上几张虎皮,也安然度过了些日子,只是和年欢心中不免有些失意。

“你醒了?”屋外钱南新并未启帘,只轻轻依着卷帘,悄声询问。

“嗯!”

“那快快收拾下,下山吧!”钱南新语气早已抑制不住的兴奋。

流浪在外这般长的日子,她还是想回钱宅看看,看看宁儿,看看三娘,看看钱南溪的爹爹。

如若他们活得尚且如意,那她便在这个世界没了牵挂。

她会继续选择流浪,亦或者是去寻找那个极为像顾北川的男子。

两人简单收拾下,带上一些干粮,将茅屋重新锁上,看了一眼周围,便伴着晨霞踏上了下山的路。

“子衿哥,你熟悉这山路吗?”走在和年欢身后的钱南新问道。

和年欢抬头四望,伸手拭去额汗,道:“过了那道湾,应该看见往山下流淌的溪流,沿着溪流走,便能下山。”

钱南新顺着和年欢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定那道湾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有些泄气的原地坐下:“这么远?”

“那我们便在这里歇息片刻!”和年欢不紧不慢的回应。

“不要,我能支撑的下去。子衿哥,我们走!”钱南新终还是鼓起了十二分的气力,向着山下走。

果然寺内,钱家老爷钱义安再次来访,前几日一道圣谕让他倍感惊慌。

平川王府的小王爷要娶自己女儿做侧王妃?

可是自己的女儿还未寻到任何踪迹,怎回应王上圣谕。如实禀奏,结果可想而知,犯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若是硬着头皮接下,那自己的女儿从哪里寻得?

真要自己去大街上随便拐个少女替女儿承接这桩婚事么?

不可,被戳破亦是欺君之罪,都得死!

寺院禅房偏室,钱义安接过方丈手中的水杯,眉目依旧未舒展半分。

“方丈师父,就没有别的线索了吗?”钱义安未喝一口,直接放下茶杯,便急急询问。

“施主莫急,缘分未到,施主急也没有用。”方丈手抚佛珠,闭目禅修道。

“小女从这寺庙里失踪,你不着急,我着急啊。”钱义安已无耐心,他这般说话,已是压了几分火气。

“出家人不打诳语,皆是因果轮回,施主心急,老衲心知肚明,只是现时还请施主耐心等待!”

“那你只需要告诉我,在你这里失踪的第三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一点线索都没有?”钱义安不想再藏着掖着了,他今日来便是想要知道那失踪的第三人到底是谁?

说不定这第三人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所在。

只是这时方丈大人已无他言,手持佛珠,口念佛语!将钱义安生生给拒之门外。

“好,你不告诉我也罢,我自会查个明白。”见状,钱义安也不再多说,愤然起身,丢下这句,便甩袖离去。

那第三人定是个了不得人物,竟然能撼动果然寺方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他钱义安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此时的果然山后山山脚处。

一日努力,终是顺利下了山道,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街道,钱南新欢喜的跳了起来。

“子衿哥,你看看,我们到了,这么多人,我们真的下山了呀!哈哈哈”

“嗯,下山了”

“可是,子衿哥,你好像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呀?”

“不,只是有些累而已?”

“哦?应该不只是累吧,还有些”

“还有什么?”和年欢有些惶恐的反问。

“还有些饿吧!”钱南新雀跃的走到和年欢面前,拉起和年欢的手:“来,我带你逛逛这热闹的街市。”

钱南新撒手一甩,大有天下我有,今日带你见见世面的气势,无法,和年欢只得被钱南新拉着去逛街市。

“瞧,这个馒头挺好吃的,老板来一个?”

“”和年欢有些苦涩的看着手中的剩下不多的银两,未言。

“哦~好大的葱油饼啊,闻起来真香,老板给本小姐弄两个。”

“老板,只要一个。”见钱南新早已飞奔下一个摊子,和年欢有些无奈的对着摊主说话。

“子衿哥,快来看啊,快来看啊!”不远处的钱南新又发现了好玩的地方,招呼着和年欢快跟上。

行路这般累,钱南新却还是如此雀跃的逛着街市,着实让和年欢大吃一惊。

不过看到眼前女子这般开心,和年欢也并未打扰。

只是越往街市走去,离家便越来越近,他终还是担心起来。看着手中不断减少的碎银,和年欢在一间卖帽子的铺子前停留。

“老板这多少钱?”指着一件有薄纱坠着的斗笠,和年欢问道。

“十文钱!”老板打着哈欠,回应。

“六文钱可以么?”和年欢第一次讨价还价,只为让手中的银子能撑的久一些。

“哎,你个大男人,做事怎么跟女人似的,十文就十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就八文吧,看你面色,近几日应是没少逛花楼吧,我这里有个偏方,保你威震四方。”和年欢一咬牙,便扯了个慌。

老板一听这个,便来了劲儿,终让和年欢以六文钱拿到了那斗笠。

转头,和年欢再去寻钱南新时,发现她立在一铺子的角落,面色一喜。

手拿着斗笠,快速朝着钱南新走去。

“爹,爹爹?”

钱南新不相信的看着眼前,出声轻唤。

在这里也能遇到自家的爹爹,钱南新一时有些错愕,但看自家爹爹面色,恐有不妙的事情发生,故而钱南新只得呆立原地,看情势发展。

男人面色冷峻,眸中又隐着几分激动,此人正是从果然寺下山的钱义安。

“钱姑娘?”不远处,和年欢还未注意到钱义安的到来。

暮色渐起,这热闹的街市,好似在这一刻便静止一般

第三十章 圣赐姻缘2

火烧一般的红霞晕染天际,华灯初放的街市,原本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已渐渐散去。

“你怎么在这儿?”钱义安内心是欢喜的,但面目上却异常冷静。

“爹爹,我也是刚刚”钱南新不知从何说起。

身后传来和年欢的声音,让钱义安不禁抬头看去,却发现人群中,一位白衣男子手拿着斗笠朝着自家女儿方向走来。

那身影不是一同消失数日的和家大公子--和年欢么?

见两人毫发无伤,钱义安心中更是疑惑:难道自家女儿并非被歹人掳走?而是与和家大公子出去肆意玩了一段日子?

这成何体统!

啪!

不期然,钱义安反手给了钱南新一个响亮的耳光,继而愤怒的看着瞪着双眼,震惊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太肆意妄为了!”压抑着火气,钱义安并没有说太多难听的话。

左边脸颊如灼烧的火焰,钱南新竟有些无措反问:“为什么?爹爹!”

原本以为自己会让这个爹爹更为心疼,爹爹应会将自己拥入怀中,宠溺一番。

却不曾想过,最后招来一个耳光。

“伯父?”站在身后的和年欢,也是惊愕,不曾想过钱老爷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伯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谁是你伯父?”钱义安冷着脸回应。

“在下方才失礼了,钱老爷,老爷与令爱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家小女肆意妄为惯了,这些日子让和公子费心了!公子若体谅身为人父盼儿归来的焦急心思,那还望公子不要在外过多逗留,速速回家。”钱义安不想再与和年欢有什么瓜扯。

“在下与令爱并非是老爷想的那样?还望”

“和公子,小女早已与你退了婚约,若是公子对此耿耿于怀,还请公子择日再商论,这街市上人来人往,不便多说,钱某人先行告辞!”钱义安打断了和年欢的话语,随而拉着依旧懵懵的钱南新,朝着自家马车停靠的方向行去。

街市人潮退去,临街商铺鳞次栉比,灯火恢宏,着实炫目。

和年欢看着早已远去的身影,心口空空,方才钱老爷那些话极为刺耳,让他顿感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现时的他又担忧着钱南溪回去之后的处境。

是他太过大意了,这附着面纱的斗笠本该早早备好,让钱南溪不至于在街市上遭遇那般大的屈辱。

和年欢懊悔,却无能为力!

夜深,钱宅,濯翠院!

宁儿知道自家小姐安全归来时,便丢下手中的活计,马不停蹄的奔向院门迎接。

待看到四角坠着冰丝流苏吊穗的马车在院门前稳稳停住时,便急急跑向了马车。

率先下来的是自家老爷钱义安,见得他面无表情,宁儿便适时垂下头去,知道老爷定是在外受了什么怨气。

“回去给小姐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吃过晚膳便将她带到书房。”钱义安冷言吩咐。

说完也未曾回头将随在身后的钱南新扶下马车,便疾步回了家门。

“小姐?”

宁儿看到随在老爷身后的是自家小姐,便上前伸出双手,欲扶住下马车的钱南新,却被钱南新给生生拒绝了。

以前,小姐不管在外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今日为何小姐与老爷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转念一想,自己也只是个小小的奴婢,主家的事情还是少打听为妙。

濯翠院院门上的匾额,在长灯夜火中若隐若现,钱南新仰面看去,依旧看不出这些字到底是如何写就的。

“宁儿,我读书三年,是不是该认识这些字了?”委屈,委屈,但她不想发泄。

“小姐,宁儿只知道以前的小姐识文断字,琴棋书画皆有接触,之后不知何故又让老爷退了那教学先生,当时的老爷随了小姐的意,便没有再请先生授课。”宁儿只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异样,故而说话着实小心。

“哦~”应下一声,钱南新提步向着院内走去。

宁儿也随在身后不再言语。

今日在街市上,父亲那般对待自己,确实很意外。

当时的自己只顾着惊诧,未曾反驳。现在细细想来,从来到这里之后,好似没有什么人真正关心过她,除了父亲,便是三娘,再就是宁儿。

宁儿或许是因着主仆关系,对自己很是恭敬,

三娘或许是本性善良,抑或是其他原因才会对她示好,

但这个父亲,却是真正的对自己上心,无论是现在的她亲眼所见,还是从宁儿或者其他家仆那儿听得,这个父亲真正的极其宠爱这个女儿。

躺在舒适的红漆浴桶内,数日的疲乏纾解几分,温水拂过每寸肌肤,皆是爽滑之极,这女子生在这富贵人家着实应当。

钱南新仰面枕着桶沿边享受片刻安宁,屋外宁儿提着温水进来,看到自家小姐闭目养神,便未过多打扰,添加些热水,撒些花瓣,试了下水温,皆是刚刚好,便满意转身准备离去。

“这几日府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回小姐,未曾有大事发生,只是之前裴知县带来了皇上的圣谕,单独接见了老爷。”宁儿如实回答。

“裴知县?”

“裴知县是二夫人的哥哥,也是瑞安县衙的知县大人。”

“二夫人的哥哥?”之前还真没有听说过,二娘还有个哥哥,该是她孤陋寡闻了。

“是,至于那道圣谕讲了什么,老爷未说,奴婢们也不知道。”宁儿只知道老爷自接了那道圣谕以后,便更为急迫的寻找小姐的下落。

“还有吗?”既然宁儿都不知道,钱南新也不再追究下去。

“小姐失踪这些日子里,老爷便无心打理生意,整个心思都再寻小姐的事儿上,这期间和家老爷曾带人闹事,老爷都只是不去理会那些流言蜚语,是奴婢失职,未能照顾好小姐,奴婢甘愿受罚。”说着宁儿便跪下身去,低低啜泣。

这沐浴应是不能好好享用一番了,钱南新坐起身,看着抹着眼泪的宁儿,宽慰道:“不怪你,怪我,怪我没能考虑周全,拉着你受罚了。”

宁儿会说话,钱南新明白,她未说受老爷责罚,而是说了自己甘愿受罚,她是个了不得的侍从。

“小姐,奴婢,奴婢并非是”宁儿慌忙解释。

“无碍,本是我的错。”钱南新不想纠结此处,现在她疑惑的是,宁儿口中的那位和家老爷带人闹事的事情。

回忆起方才父亲对子衿哥说的那些话,钱南新心中好似有了答案。

第三十一章 圣赐姻缘3

“和家大公子叫和年欢吗?”

“回小姐,和公子本名便是和年欢。”之前应是跟小姐提及过,不过看样子又忘记了,宁儿兀自猜测。

“哦,那他长得如何模样?”钱南新想要探个究竟。

“回小姐,奴婢不知如何回答,但是和公子应是瑞安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宁儿应答的有些为难。

“嗯~美男子?”

出现在钱南新脑海中的两人,一个便是像极了顾北川的那位少年,另外一位便是与自己朝日相处的子衿哥。

自己一直将像顾北川的那位少年视作被自己退婚的那位和公子,而子衿哥却只是个受伤的病患。

却从未真正想过与自己朝日相处的子衿哥到底什么身份。

听宁儿夸赞和家公子的那些话,如和公子待人谦和有礼,温善良德,玉树临风,皆是些模糊辞藻,未有什么实用之处。

钱南新泄气,便不在向宁儿打听有关和家公子的事情。

晚膳用完,已是夜半时分,宅院已入安眠,唯有引路烛灯不眠不息,巡院家丁昂首挺胸走过院落每个角落。

而院外有值更的衙役,敲着铜锣,懒散唤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钱南新披着一件薄纱风衣,出门仰面看向天空,漫天星光点缀苍穹,着实耀眼,明日该是个好天气。

宁儿手持一盏提花小风灯,引路在前,轻声提醒:“小姐,小心!”

“爹爹时常这般晚睡么?”一路走在青石小道,只觉周围安静的可怕。

“回小姐”

“宁儿,你是我贴身侍婢,说话不必这般斟酌,在我面前这些繁缛的礼节,还是别用了。”钱南新打断,不知为何自回来以后,钱南新总觉得宁儿对自己生分许多。

“是,小姐。”宁儿手中风灯一时震颤,缓了缓,便又继续回答:“老爷时常不在家,这次算是在瑞安待得最久的一次,且听钱管事说,老爷经常是过了丑时才会真正睡下。”

“如此听来,爹爹着实辛苦。”今日听得最多的便是宁儿口中的爹爹。

钱南新踏着步伐,匆匆看了一眼周围,却发现今日着实安静的很。

若是在往常她犯了错亦或者其他丑事,二娘那房定是会探望一番。

今日回家,大抵也算是一件大事,钱南新虽不知贾三娘会不会来探望自己,但她知道那二娘应是会着人或者亲自来濯翠院嘲笑一番,再假惺惺可怜她的遭遇。

或许是因为回来的太晚的缘故,抑或是回来的较为仓促,来迎接的只有钱管事及宁儿。

其余未有一人前来探望,这让钱南新着实好奇。

当然,这些她都不在乎,若是较真起来,她与那些人也不过是认识而已。

回来之后,听得最多的便是宁儿口中的爹爹,知道爹爹一手撑起了钱宅的所有,知道他因母亲谷氏过世而内疚万分,知道他从小便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养成了钱南溪刁钻的性子。

这些之前她都听过,也亲眼见过,只是因那一巴掌,她将之前听到的全全抛到了脑后,甚至有些嫌恶这个不分青红皂白便当街甩人耳光的男人。

此时,钱南新已到了父亲的书房,左脸颊传来微微发麻的感觉,让她一时打了退堂鼓。

站在门口半响,也不曾提手叩门,甚而想要放弃去见钱南溪的爹爹。

“进来!”

屋外门还未叩响,屋内便传来钱义安有些沙哑的嗓音。

无法,钱南新转身示意宁儿退下,自己便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古朴雅致,空气中弥散一股子墨香,还夹着几许檀香味儿。钱南溪起初有些不适宜,便在外室驻足片刻,看了一眼四周。

雕花木柱支撑屋脊木梁,外室东西两侧陈列四座,桌上皆陈列一玉盘,盘内整齐摆放一只瓷白玉壶,四盏相配小杯盏,

两八尺高的瓷花瓶分别落入东北及西北一角,屋堂中央陈列两位雅座,桌上提壶与杯盏一应俱全,这些木制座椅皆是红木制品,雕工精细,中堂虽陈列简单,但从这些精细雕刻,及陈列桌上的喝茶器具,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

“进来了,为何还不进房,是怕爹爹责罚吗?咳咳”屋内人儿声音依旧沙哑,说完便咳嗽几声。

见状,钱南新便没了继续观赏的兴致,加快脚下步伐,迎着内屋亮堂的烛火,穿过绣有水墨翠竹纹饰的插屏,急急入了内室。

“不孝之女钱南溪,给父亲大人请安。”钱南溪屈身跪拜,叩头请罪。

“还知道不孝?”钱义安看着下方弓着身子,额头点地的女儿,终有些不忍心。

“女儿不孝,让父亲大人担忧如此,望父亲大人重重责罚。”

“你啊!”丢下卷册,钱义安抬头道:“你可知今日爹爹生气是为何?”

“”钱南新未直接回答,而是直起身来,跪着向前走了两步道:“爹爹生气是因女儿流浪在外,不曾给家里寄来任何音信,是女儿考虑不周。”

“并非如此,你的脾性,爹爹安能不知?”钱义安起身,走出案桌,行至钱南新面前又道:“你可知与你一起回来的那位公子是谁?”

“他称自己为子衿,当时因他身受重伤,故而女儿才会在外耽搁时间照顾他。”钱南新如实回答。

“他是和家大公子,和年欢,是曾被你退了亲事的那位公子。”钱义安看着自己女儿,解释。

眼见女儿面露惊讶之色,钱义安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女儿还不曾知道那人的身份,再想想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与被自己亲自退了亲事的人一起离家出走呢?

“爹爹是说跟我回来的那个叫子衿的公子,是和公子?”

终是应了钱南新的猜想,只是那位像极了顾北川的少年又是谁,为何他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这些日子,就你与他两人相处吗?”听裴煦裴知县说还有一人失踪,那人是否也跟自己的女儿在一起呢?

“是!”钱南新虚心应答,应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故而她不愿说出实话。

“那!”听罢,钱义安心中一冷,难道自己的女儿与那和公子有了肌肤之亲?

“不,爹爹别将女儿想的那般不知廉耻,再者和公子是正人君子,除了给他疗伤不免有些接触外,并未有其他任何事情。”钱南新慌忙解释,后又怕自家爹爹担心,便又添了一句:“若是爹爹不信,可让人来验明女儿正身。”

听自家女儿的话,钱义安终是安心了些,女儿找到了,且未与他人发生些事情,那赐婚一事便不用那么担心。

只是这道圣赐姻缘,女儿能答应吗?

第三十二章 圣赐姻缘4

夜半子时,瑞安,和家!

两尊石狮威武雄壮,端坐于门口台阶处,紧闭的朱红大门悬着两盏随风摇曳的大灯笼,灯笼上绣着和家二字。

而门头匾额上那四字--和医世家,依旧苍劲有力。

“世家?”和年欢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匾额,略显沉重的念叨。

“吱呀”

朱红雕漆院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个人头四处张望一番,在看到门口立着的一位手拿斗笠的白衣男子时,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随而面露惊喜之色,速速打开门。

“公子,公子回来了!”

出来的是一位头顶两丸子发髻,着简便粗衣的小侍童。

小侍童跑出来时还不忘冲着门内大喊几声,提醒着人们出来迎接。

已入深夜,街道寂静无声,唯有天星阑珊,夜风挽柳枝发出的沙沙声,此刻安宁终被侍童的喊声给唤醒。

和家宅内,各个门院有灯火点亮,引路风灯携着两纵人马从院内走来。

“公子!”小侍童走到和年欢面前时,原是欢喜的脸终还是禁不住流了泪:“公子,这些天你到底去那儿了?”

“紫苏!”和年欢看着小侍童激动的模样,柔声问道:“你可还好?父亲大人可还好?”

“老爷,老爷他为了公子茶不思,饭不食,寝不眠的,消瘦了不少,医馆这些日子也甚少去!”名作紫苏的侍童,抹着泪回应。

凉风乍起,扰乱了和年欢的鬓发,阻了他的视线。

是他辜负了父亲的期许,让他老人家担忧至此。

“欢儿,真是欢儿?”

和家老爷听到消息,便是一路跌跌撞撞的从书房奔到了前院。

再看到一身白衣的和年欢,更是不停歇的加快脚伐,随在其后的还有一缓步迎来的妙龄女子。

女子头戴云翠凤饰,着一身青鸟栖桃枝的白衣锦服,峨眉青黛,凤眼媚而不俗,红唇艳艳,姿容脱俗,身姿窈窕,卓卓不凡。

“哥哥?”女子原是一脸淡然,再看到和年欢之后便有些不相信的自问:“他怎么回来了?”

和年欢见到爹爹憔悴的面色,一脸愧疚道:“孩儿不孝,让爹爹担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儿在外受苦了!”和宴都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含热泪。

“哥哥!”见到父子两人如此温馨的场面,妙龄女子上前,却显得太过淡漠,只轻轻唤了声哥哥。

“苏儿妹妹。”

“哥哥也真是,在外这般长时间也不曾给个音信,害的爹爹到处找。”和苏儿心中有些怨恨,不得排解。

她和苏儿是和年欢的亲妹妹,但因和家传世以来,医术皆是传男不传女,即便和苏儿有心想学医术,都会遭到父亲强烈的斥责,故而在和苏儿心中,她极为讨厌这个哥哥,也讨厌着自己的女儿身。

“苏儿!”和宴都见自家女儿说话,脸色一沉。

“怎么了?爹爹,你这般宠爱哥哥,想要靠哥哥撑起和家,倒不如指望下我,我若是能嫁个好人家,一样能光宗耀祖!”

和苏儿发泄似的说道。

“啪!”

一声脆响,响彻空寂的街道,震住了在场所有迎接和年欢归来的家仆。

“爹爹!妹妹她不过是”

“我和家从不靠女眷撑家,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和宴都当众斥责自己的女儿,不顾及有其他人在场。

和苏儿捂着自己的脸颊,未看一眼怒目相对的父亲,而是越过父亲,直直瞪着自家的哥哥,和年欢:“你看到了吗?在和家,所有的女人都只是无用的东西。”

“你!”和宴都气的手发抖。

“爹爹,今日这一巴掌,你打了,我受了,但以后你别想这般轻易的打我。”和苏儿怒而反击。

说完便愤而转身离开,周围人甚是怜惜的看着和苏儿稍显单薄的身子,又恐于自家老爷的威慑,故而并无一人上前安慰。

“爹,你不应这样对妹妹。”和年欢生气。

“她的事情,你少管,现在回来了,就该静静心,协助为父将《和氏医录》重新编撰。”和宴都也无气力在纠缠此事,说完便负手离开。

今日和年欢亲眼见了两次耳光,每一次都感觉很无力。

钱南溪被自家父亲甩了耳光,他是无关紧要的人,故而不能上前帮衬。

自己的妹妹被父亲掌了嘴,他应可以上前阻止,却又因父亲的威势而不能反驳。

“公子!”紫苏看着自家公子落寞的神色,有些担忧。

“无碍!”和年欢抬手阻止,问道:“紫苏,我是不是个罪人?”

“不是的,公子,公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怎么会是罪人呢?”紫苏心疼的宽慰。

“哈哈,世上或许只有紫苏你还这般安慰我。”和年欢转面,勉强露出笑容,笑了两声道。

瑞安,钱宅!

子夜已过,屋外蛐蛐声此起彼伏,周围安静的让钱南溪有些心慌。

“爹爹,你方才是说?”

“你将嫁入平川王府,做平川王府小王爷的侧王妃!”钱义安看着依旧跪拜在地的女儿,甚是怜惜的重复一句。

“可女儿刚刚毁了和家的婚事,若是这事儿传到平川王府那儿,这岂不是”

“这是皇上御赐婚约,他平川王府即便知道这事儿,也应不会随便毁了婚约。”钱义安说此话时,并不笃定。

“但”钱南新还想反驳。

“即便是你毁了和家婚约,但对他平川王府也无害处,不是吗?”

“爹爹,女儿年岁还小,并不想这般早的嫁人。”钱南新做最后的挣扎。

“恐怕已由不得你,为父虽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人操纵此事,但现在情势,未必能查得出来。”钱义安轻抚胡须,目色深邃道。

若要真正追究,恐怕这道旨意的背后,与女儿的母亲有些关联。

只是此时的钱南新一点也无心思去听自家父亲的话语。

自己刚刚脱离了和家的婚约,却不想又掉入另外一桩婚事,且这婚事看样子是自己所不能拒绝的。

难道在这个世界,自己真的如浮萍一般随波逐流么?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她钱南新不相信命运,但相信只要自己尚存一点气力,命运终会改变。

第三十三章 明堂四言1

钱义安的夫人谷氏,是津南王名将谷兴羽的女儿。

当年谷家侍奉津南王,因忠孝清廉而被津南王赐予羽王侯的身份。

而钱义安之所以能迎娶谷氏,应是当年其老父亲的身份,

老父亲钱渊是明堂四言——言安一支的分支,掌握着瑞安大大小小各大商行的命脉,拥有一小纵势力。

当年刚继承王位的津南王被小人进了谗言,而怀疑钱渊有吞并其余三言世家势力的野心。

故而一道圣旨下来,将自己的心腹谷兴羽之女谷千浅下嫁于他。

用谷家兵权遏制钱家日趋壮大的商势。

王君之心,昭然若揭,但当时的老父亲钱渊为了表清白,为津南王分忧。

便在自己儿子大婚前三天,以一条白绫作了自我了断。

从此明堂四言——言安分支的势力便大大削弱。

钱义安从那以后便没有再接受任何有关‘言安’分支的讯息,好明堂四言中‘言安’这一支已从津南国消失不见。

这当然是钱义安的猜测,若是自家女儿钱南溪的婚事与十几年前那场谋乱有关联的话,他应要及早提防。

毕竟这宅院中还隐藏着另一极大的秘密。

濯翠院的暮夏,暑热还未完全散去,即便几日前还下过一场暴雨,折断了几颗树木的枝头,都未能解了这热气。

午时已过,偶有微风拂拂,院中鱼池岸边一棵柳树倾斜身姿,垂长的柳枝掠水而过,好不惬意。

钱南新搬出青竹藤椅,安置在假山旁的树荫处,又使唤一女婢从厨房那儿拿来些冰镇的瓜果。

自己则舒坦躺在藤椅上,耷拉着双腿,惬意闭着双眸,寐着。

“小姐,教书先生在前院瀚宇堂等着呢!”

宁儿待钱南新午膳用过之后,便没了身影,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宁儿好似比之前要忙碌很多。

“小姐?”见自家小姐依旧闭着眼睛,宁儿便再次轻声唤着。

“知道啦,昨日爹爹说了,今日会有教书先生来。”钱南新耷拉着双腿,又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宁儿侧躺着。

那晚,爹爹说了婚事的事情,钱南新知道自己定是无法摆脱这门御赐婚约。

瞧爹爹的意思,好像这其中有些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只是爹爹不愿说,她也不想追究。

那所为的平川王府的小王爷是何许人也?

她也不知,也不想打听,只希望现在能早点离开这个家,或许那时候的钱南溪也是如此想着的。

离开家,离开这个身不由己的家!

只是在离家之前,她必须学会认识这里的字,顺便习得一些武艺保身,不然在这里若是被骗了,或者被伤害了,她一人定是无法脱身的。

故而她向爹爹提了要求,在瑞安觅得良师教她习文断字,寻一师父授她防身之术。

理由便是,既要嫁入王府,便要身怀一技之长,王府内即便有王爷恩宠,护其周全,但也怕有心人加害。

钱义安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其实即使女儿不提,他也会这般让女儿习得一些武艺。

毕竟是嫁入王府,而非寻常百姓家!

王府深宅,瑞安离京都相距甚远,女儿在王府内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定会懊悔一世。

自爹爹允了这事儿,不过两日时光,爹爹便着人说了这事儿,看起来比她这个提要求的人还要急迫。

“那小姐还在”宁儿移步上前,小心询问。

“天气热,吃点瓜果解暑,在阴凉下打个盹,不耽误去见先生的时间。”钱南新到底是有些懒了。

“可是那先生说了,若是小姐半个时辰内不到的话,他就不再给小姐授课了。”宁儿焦急。

方才听传话的姐姐说,先生是老爷央求了两天,几乎是三顾茅庐,才从果然山里请出来的。

据姐姐说,那位先生平时不为女眷授课,生平便对女眷有些嫌隙,但架不住老爷的诚恳邀请,又好像与老爷有些交情,便也应下这事儿了。

现下,小姐这方却闹起了脾气,这让她这个做侍婢的如何是好?

“这先生的脾气还真是”听宁儿带着些哭腔的声音,钱南新有气无力的应着:“那给我弄些水来,洗洗脸就去。”

“哎,好嘞!小姐,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打水!”宁儿开心,转身离去。

周围一下子安静,转头钱南新又模模糊糊的睡了下去,只是还未睡得实诚,便有人扰了这份清净。

耳脖子瘙痒的很,应是有人在用树枝挠痒痒,钱南新烦躁的挥手打去那扰人的树枝,偏头又想睡下。

只是还未过多久,这树枝又再次袭来,钱南新着实生气,但挨着睡意很沉,便又不耐烦的挥手打去。

“小少爷!”还未睡下,钱南新便听到宁儿惊讶的唤了声。

小少爷?是谁?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宁儿放下木盆,拉着一位少童离开藤椅,问。

“宁儿姐姐,你怎么不回母亲那儿伺候了,现在母亲总是骂婉儿姐姐束发的手艺没有宁儿姐姐好,总是责罚婉儿姐姐。”小少童不是别人,正是裴二娘的二子——钱予琪。

“嘘!”宁儿急忙捂住小少爷的嘴,说道:“小少爷,你怎么来这里了?”

明显能听得出宁儿的慌乱,钱南新心中有了底,原来宁儿之前服侍过二娘,怪不得之前见到二娘时,会露出那般惊恐的眼神。

“母亲总是让我默文,哥哥又总是早出晚归,没人理琪儿!,琪儿想姐姐了!”钱予琪抹着泪儿,控诉。

“嘘!嘘!”宁儿又急忙作了噤声的动作,又耐心开解:“小少爷,若是想宁儿,便在濯翠院外等着,宁儿伺候好大小姐,便陪着少爷玩。”

“真的吗?那我就在门外等着宁儿姐姐,一言为定!”钱予琪立马换上笑脸,喜滋滋的朝着院门离去。

想想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只有这个小少童来濯翠院了,虽不是来看自己的,但总归没让濯翠院太过冷清。

二娘,三娘那边都未来看她,或许她这个人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

“小姐!”

“嗯,醒着呢!”钱南新抬手掩去些许在树叶间跳跃的碎光。

“小姐,小少爷之前是由宁儿带着长大的,宁儿之前的确服侍二夫人,是小姐未失忆之前便由小姐从二夫人那儿要过来的。”宁儿慌忙跪地,解释道。

“无事,只是不曾想小少爷对你这般挂念。”钱南新起身,转头看着宁儿,又道:“带我去瀚宇堂吧!”

第三十四章 明堂四言2

“老爷,竟请了那位先生回来教授大小姐的学艺?”

得了消息的裴二娘,心中一惊,如扇眉睫下的双眸,含着几分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到底是将谷氏的女儿当作了公主在养么?”想想自己的孩儿,从未有过这般待遇,裴氏便气得很。

“传说那位先生武艺高强,精通四书五经,一般人都未曾与他谋面,老爷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宝才让他出山?”

裴氏在屋内踱步良久都为寻得答案,终还是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

自那次裴煦携王上圣旨与老爷单独会面之后,老爷便着急着寻大小姐,联想这次老爷三顾茅庐请那位神秘的先生下山。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联呢?

从宁儿得来的讯息,大抵不过是小姐回来了,询问了一些有关老爷的问题。

回来那天吃过晚膳小姐去见了老爷,后来再见小姐时,只觉得小姐有一两日消沉,人变得懒散。

三房那边也不曾着人探望,好似并不知道小姐回来了。

三房?自那次深夜见了老爷之后,好像也安静了许多,这次怎么就不见她去探望大小姐呢?

“回夫人,老爷特地去果然山三次,皆让钱管事在外面候着,未曾进去过,故而探不出老爷怎么让那位先生下山的。”婧儿打断了裴氏的猜忌,跪拜在地回复。

二房这边疑心重重,三房那边却异常安静。

“你姐姐回来了,有时间去看看!”贾氏看着在书房漠然提笔默书的儿子,便提醒道。

“母亲若有时间,可以去探望一番,毕竟你们之间好聊些话常!”

“我儿为何总是这般敌视钱家之人?”贾氏不解,放下手中的绣线,转面看向书房。

“并非敌视,只是不像理会而已。”钱鸣瑞抬面,搁笔淡淡回应。

“若非当初”

“母亲!”钱鸣瑞适时打断贾氏的话:“母亲,这话已说了多次,鸣儿早已谨记在心,但若要我为报恩情,而去向那位刁钻惯了的姐姐示好,鸣儿做不到。”

十三年前,她的母亲怀着他时遭遇了一帮劫匪,是钱家老爷出手帮衬了他们,并带着当时已怀孕的母亲入了钱家。

这等恩情,母亲在他懂事的时候,便已说给他听过,钱家的大恩,他钱鸣瑞铭记在心,只是一看到那位任性妄为的姐姐时,他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接触。

“那好,改日,我去看看她!”贾氏无奈叹息道。

贾氏是在钱南新回来的第二日才得了消息,当时她正卧病在床,想让自己的儿子去前院看看,不曾想儿子不愿意,探望钱南新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宁儿这般焦急?

是什么样的人儿,有这般大的口气?

今日她钱南新倒要好好的见上一见,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脾气却比她这个大小姐还大?

这可得了!

前院,瀚宇堂,三字倒显得有些俊秀之气。

钱南新抬面看了一眼匾额,只觉得这字写的跟一副山水墨画一般行云流水,不似濯翠院那边强劲有力。

“这三个字倒是有些识得,中间那个字应是宇,两旁的就不认识了。”钱南新扶额,极为难堪的摇了摇头。

“小姐,瀚宇堂到了,无事的话,奴婢就在外候着!”

“你不一起吗?”钱南新疑惑。

“老爷吩咐过,只需小姐一人进去,好似那位先生就是这般嘱托老爷的。”宁儿垂眉回答。

“哦~”

爹爹这安排应是无奈之举,想起与和家公子在街市上遇到爹爹时,爹爹那般憎恶的面色,便知爹爹很看重男女授受不清的伦理。

一想到和家公子,便会有另一人窜进脑子里,那便是像极了顾北川的那位少年,如今的他在哪里?

在院门前停留半许,钱南新终还是鼓起勇气踏进院内。

院内松柏郁郁葱葱,院内一隅有参天翠竹遮了大半日光,入内皆是清凉,院外沾染的暑气到这里却是一瞬给解了。

若是在这瀚宇堂内待上半天,定是不愿回家的,钱南新伸手享受这份沁凉之意。

并没注意从青砖道上走来一青衣长衫,散发及地,额有朱砂的男子。

男子并未打扰立在青砖道中的钱南新,而是轻巧穿过,毫无声息的朝着院门走去。

“先生,这般早就走了么?”

“我在这里只等半个时辰,如今时辰已过,看小姐的意思,应是不想拜我为师。”男子说话并无半点火气。

“先生的意思是我不配做您的学生?”钱南新转身,看向一袭青衣的男子,却是一震。

背影卓卓,墨发垂肩,这份模样应是有几分懒散之意。

“”男子不言,起步离去。

听宁儿说,这人是爹爹花了十二分的力气才请来的,若是被她这般一闹,让父亲的好意付诸东流,那岂不是又得让父亲难过一番。

不行,既然自己做错了,那得想法子留住她。

“先生!”钱南新急急走上前,拦住了男子的步伐,随而速速跪下身去,道:“先生,若是心中有气,那朝着学生撒气便可,学生一时贪玩,误了学习的时辰,望先生责罚。”

男子低头,看向跪拜在地的女子,淡然道:“你若有心学艺,定不会贪玩,你若无心学艺,贪玩只是借口!”

“先生教训的是!”钱南新抬面,回应。

四目相对,却是钱南新率先失了神。

这该是何等的姿容?

传说果然山有狐,狐有三尾,每日皆是夜行出世,化作绝美人形,到山下诱惑村民,盗取人心。

有人幸存,问之,皆是忘了那狐妖模样,只记得狐妖额发间有一赤红朱砂,形如炽凤,撩人心魄。

难道那些传闻说的便是眼前这个青衣男子么?

“果然,我不该应下此事,破了我不授女眷的规诫。”男子失望,继而转身踏步离去。

“原来先生因此事而介怀于心,不授女眷?”钱南新起身,将方才的失神,匆匆拭去。

“”先生驻足,却未言语。

“容貌乃是娘胎恩赐之物,生而有之,先生此等容貌应是天下少有,但若是因此介怀,为何不戴面具,遮人耳目呢?”钱南新说话。

“面具不过是身外之物,遮一时,却遮不住一世!”

第三十五章 明堂四言3

面具不过是身外之物,遮一时,却遮不住一世!

这人估摸着因为这容貌,遭过不少罪,故而才会有那些严苛的规诫。

不为女眷授课?

他得是有多大的自信,以为自己真的是狐仙转世,能摄人心魄?

钱南新自然不信这些,故而在青衣说完,便起身,掸着身上的灰尘。

“既然先生执意离去,学生也不便强求,劳烦先生与家父请辞时,别忘了说一下缘由。”

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也无法执意留下教书先生,只是怕爹爹那儿说不过去。

估摸着那青衣男子定是会说自己因贪玩忘了见先生的时辰!

但这也无办法,情势在前,她也下跪了,也恳求过了,先生执意离开,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的。

“你当真不需要么?”

“先生怕学生因自己的容貌害学生无心学业,学生也无办法。”钱南新无奈解释。

“倒是有趣的很!”

“先生也是个有趣的人,虽与先生只今日一面,但学生既然叫了声先生,便也不会让家父亏待先生的。”

眼前的青衣男子只是微微一笑,淡如清风,不似寻常之人。

从方才到现在,即便钱南新说话那般不中意,但这位先生始终都为露出嫌恶,或者生气的面色。

淡淡的,如未起波澜的水一般,着实让钱南新好奇,这人在这世上到底会有谁能破了他心如止水的境界。

终是让那位青衣男子走了,钱南新并没觉得不妥,待那人离开,便随性逛了一圈瀚宇堂。

瀚宇堂内陈设古朴些,素雅些,院中多以翠竹,松柏点缀,真正是一看便知这里是学堂。

想想爹爹花力气修一间学堂供子嗣研修,也是颇费了心思!

想想那三兄弟,从侍婢口中了解大公子钱予安,精通棋艺,素有瑞安鬼手之称

钱予安虽有学识,但未曾参加津南国的科考,一心想着帮衬爹爹料理商铺,想着接手爹爹的衣钵。

二公子钱鸣瑞,行事稳重,琴棋书画样样通晓,还帮着教书先生重修了《瑞安通志》,深得教书先生赏识,现已参加院试,今年应是要参加乡试,能中举已再意料之中。

三公子钱予琪,小小年纪已能通晓地方志,了不得啊!

再看看自己,钱南新有些懊恼,如果再努力一把,是不是就能将那位很难请到的授课先生给拦下来呢?

出了院门,钱南新看见呆立一旁的宁儿,便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发现宁儿双颊红润,眸含春心,双手不断搓揉着丝绢,一副侍女怀春模样。

“宁儿?”

唤了一声,宁儿却未有反应,钱南新依着宁儿的身,小声笑着:“瀚宇堂内何时多了一只怀春的小猫咪呢?”

“小,小姐!”许是被钱南新突然凑近的身子给吓住了,宁儿终回了神。

“宁儿,方才那位先生是不是极为好看?”钱南新促狭道:“都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

“哪,哪有?小姐,你别打趣宁儿了。”

“还没有?你看你的小脸蛋。”钱南新润白手指划过宁儿的脸颊,脸上笑意更甚:“都快烫伤我了!”

“小姐!”宁儿置气转身。

“好啦,好啦,本小姐也觉得那位先生容貌生的绝色,但估摸着他那种人定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

其意本就是想打消宁儿的幻想,但钱南新未曾想过宁儿的心思。

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哪知,因为此事,钱南新还是种下了苦果。

钱南新与宁儿还未到濯翠院时,钱管事早已立在院门口,迎头朝着宁儿回来的路上张望,面色显得异常焦急。

宁儿率先入了钱管事的视线,这钱管事一看到宁儿,便起步急急朝着宁儿小跑着过去。

钱管事年岁已高,虚白头发,眼眉也有些许斑白,但精神头还好,尤其那双洞察人世的眼睛,格外有神。

“小姐啊!”一路小跑终还是让身体还算健朗的钱管事有些虚喘。

“钱管事,怎么了?”宁儿上前迎上钱管事,搀扶着钱管事朝着自家小姐走去。

“小姐,老爷!”钱管事大大的喘了口气,咽了下口水,终恢复了些气力:“老爷让你去前院书房。”

“果真是躲不过?”钱南新深吸口气。

“该是真的生气了,老爷从未那样发火。”钱管事有些担忧的看向钱南新。

“罢了罢了,我去给爹爹认个错。”

前院书房是第二次来了,路也识得差不多,即便宁儿不在前面引路,她也走个大概。

上次来书房,时辰较晚,未曾真正看看周遭的景致,现下是因爹爹催得紧,便又无暇顾及看风景。

“为什么?”书房内,钱义安负手立在镂空窗棂旁,沉沉问道。

钱南新自一入房间,便心生前所未有的压抑之感。

“是孩儿贪玩,忘记了时辰!”钱南新垂眉,解释着。

“贪玩?”钱义安侧身,怒而呵斥:“可知爹爹为请这位先生出山,是花了多少气力?”

“孩儿知错!”钱南新跪下身去。

“错?一句知错就可以了吗?”钱义安虽心疼,但若是再这样对女儿犯的错置之不理,那以后谁能护佑女儿周全。

“是孩儿错了,孩儿愿意受罚。”不知为何,钱南新心中也憋屈着一股子气。

“罚?今日该是要罚你的,你要学艺,爹爹花精力去请了先生授课,你却以一句贪玩,忘了时辰来打发为父?”钱义安双眸凌厉,道:“今日这罚你是逃不掉的,明日你去果然山把那位先生给重新请回来,为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就是要将他请回钱家。”

罚!钱南新接受,但是要她再去请那位先生回来,她定是做不到的。

“爹爹罚我,孩儿应当受着,但是请那位先生回来,孩儿真的做不到!”钱南新着实为难。

“什么?”钱义安气的双眉拧在一起:“你再说一遍!

见爹爹已气的极致,钱南新无法只得软下声道:“是,爹爹,孩儿明日启程去请那位先生回来。”

若是仔细想想,钱南新觉得能借此机会出府,也是个好事情,总比呆在府里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强些!

平川王府内,今日可有些不安静了!

第三十六章 负荆请罪1

崇明城!平川王府,润昔园!

暮夏见端,城中昨日夜雨纷繁,枝落不少,秋意温凉之感,渐入浓郁!

今日午时,又袭来一阵热风,扫了清晨的凉意,直至暮色将至,才有所缓和!

润昔园,二王子苏锦年常居之处!

暮阳西下,整个园子更显富丽!

润昔园的后院花园内设了一方石床,这是二王子极为喜爱的地方,其周边围着一圈八尺高灌木林。

林大且茂密,遮了不少灼热之气,也是极为隐秘之地。

石床边一棵梨树坠满着清脆梨果,果香沁鼻,令人垂涎!

“你是说,那小子又偷偷溜出去了?“二王子苏锦昔,躺在自家院中得石床内,慵懒趴睡在石床沿边。

“是,属下方才从睿园得了消息,便速来向二王子禀报。”树丛外,一身着铠甲的士兵,跪地禀报。

“有趣的很,又不知是得了老爷子交代的秘密任务,还是那小子想出去偷懒。”

“属下还从瑞安城那边得了消息,恐怕明堂四言中——言安一支有复苏的迹象。”

“瑞安城么?嗯~”苏锦昔翻身,双眸微眯:”还未去过呢,小王妃一直嚷嚷要出去玩,借此机会带她出去溜溜达一番,也是件美事!”

石床上的人,懒散起身,一头长发垂落石床,手中折扇徐徐展开。

苏锦昔勾唇一笑,仰面以扇半掩,看尽天下纷乱,早已看淡一切,

想起年少时光,总有一个软软糯糯随在身后,就算跌倒也会倔强起身的小男孩,让他挂了心。

次日清晨,雾色弥散,瑞安城内的钱宅大门依旧紧闭!

濯翠院,几个扫地家仆迎着朝阳打扫院落角落,宁儿则急急提了一捅水从偏房院子走来。

昨日小姐在书房挨了老爷的罚,足足十五大板,看的都让人心疼,宁儿想着当时的情形,更是忧心。

“宁儿,现在几时了?”

躺在床榻上的人儿,面色略显苍白,有气无力的趴在床沿边,见宁儿提着热水穿过屏风,走入偏室,便着急问了句。

宁儿将水放满浴桶,铺上一层花瓣,出了门道:“刚出了太阳,时辰尚早,小姐,今日一定要出去吗?”

“爹爹如今很生气,我留在宅子里,只会让他静不下心来,还是出去吧。”

想起昨日爹爹将钱管事喊起来,厉声吩咐钱管事着人棍棒伺候时的面目,便觉得爹爹严厉的很。

好似从她回来以后,这个爹爹便变了模样,之前虽也是一脸的冷沉,但总归对她这个女儿,还是上心的,

而现在,她有些迟疑,但想着都是她有错在先,便也觉得父亲这般对待自己,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小姐身上的伤?”看着自家小姐连翻个身都吃力,怎么可以出去呢。

“无事,正好去和家医馆看看,贴敷膏药说不定会好些。”钱南新惨惨笑道。

宁儿还想着劝说一句,但总归她是小姐,自己一小婢女,定是说不通的,也就放弃了。

昨日那些施杖罚的家仆,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在遭到爹爹的呵斥以后,便加了力道,后来的十大板,那可是棍棍锥心,棒棒刺骨啊!

幸好的是只有十五杖,若是五十杖,估计她今日是皮开肉绽,小不了地了。

出了钱宅,钱南新未去暗室支一顶轿子行路,而是选择了步行出门。

现在的她坐着都极为困难,更何况轿子颠簸的很,坐在轿子内只会让她痛不欲生。

“小姐,还是别出去了。”宁儿随在身后,甚是有些不忍心。

前面的钱南新一瘸一拐,扭捏半天的腰肢,想要轻松行路,都感觉吃力,故而只得行一半,便要扶着墙壁歇息一会。

“无事,无事,你就放心的跟在我身后。”这点疼算得了什么,若是真正与顾北川相比的话。

即便这般艰难,钱南新依旧咬着牙前行,按着宁儿指引的路,她们两人先朝着和年欢所在的医馆行去。

上次不告而别,又让他看到自己被爹爹掌嘴,想想那般温柔的人儿,定是会愧疚在心的,故而今日去医馆,一是看病,二便是去道个歉,亦或者说是宽慰下那个子衿哥。

大小姐出去,二夫人裴氏得了消息便是马不停蹄的去了老爷那儿告状,大抵就是因为钱南新还未出阁,不可随意在街市抛头露面,再者发生了上次那件事儿,自家老爷怎就不上点心呢。

钱义安看着坐在椅子上,说的口沫儿乱飞的裴氏,并未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文册。

安排自家女儿出门,怎可能就这般放心,她裴氏虽是嘴碎之人,但也是好心,故而也就没将已经安排家仆跟在小姐身后的事情,说出来。

瑞安城,和氏医馆落于繁华街市的末端,这里是进出瑞安城的必经之路。

门庭若市的景象在十几年前还曾见过,现在已然没有那般热闹了。

钱南新站在门口,端看一眼医馆周围,见得那原本漆红的门柱已斑驳几许,艳红灯笼染上了些许灰尘,顿觉凄凉。

入内,几位老弱坐在药膳房等着药,药房的柜子上摆着几件稍显名贵的药材外,并无其他陈设,柜内也无人看守。

“这是?”

“小姐,这便是和家医馆了。”宁儿小声耳语。

“可是,他家不是”

“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自十八年前瑞安城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和家就没落了。”宁儿说话的声音更为轻细。

那件事!哪件事?

这里还真是谜一般的让人搞不透彻,不过看到如今这般模样,再想想那些在洞中茅屋的景象,她不相信和年欢的医术有什么问题,当年事情,应是有人设计陷害,亦或者其他的原因造成现在这副光景。

“有人吗?”宁儿见自家小姐沉思,也没打扰,便朝内唤了声。

“有人!”从药膳房内回应一声,便见到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从屋内走来。

“小姐,是要看病吗?”来人一脸温和,用绢巾搓着手,问道。

“不是我,是我家小姐!”宁儿看来人有些面生,便也没了好气的回答。

“哦哦,好好!这边来!”男子上前引路,朝着一悬着悬壶济世匾额的房间走去。

钱南新见那人面生,再看到那人引着自己去偏室,有些奇怪:“今日,是你坐诊吗?”

“是啊,小姐许是不常来,我一直再这里坐诊。”男子不明,但也作了应答。

“我家小姐问的是,你家大公子怎么不在医馆里。”宁儿插了嘴。

“哦,小姐是问我家少爷吧。”

第三十七章 负荆请罪2

将白衣男子打量一番,见得他鼻尖儿上红红润润的,钱南新心想这人应是着了暑热。

“哈欠!”一个喷嚏打的响亮,让钱南新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这人?”宁儿护着自家小姐,语气越发不友善。

“在下这几天身子欠佳,方才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白衣男子取出绢巾揉捏了下鼻尖,嗡嗡说话。

“说正事呢,你家公子今天不坐诊吗?”宁儿见时辰不早,怕自家小姐饿着了,便催促问道。

“我家少爷最近都不坐诊,小姐若要找我家少爷,可自行去和医堂寻找!”

男子见两人未有看诊的样子,便无心伺候。

和医堂,便是和医世家,和家宅邸!

钱南新见宁儿欲上前争理,便伸手拖出了宁儿,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开医馆。

只是这钱南新前脚刚走出医馆,和年欢便从医馆偏房走了出来,随在身后的是侍童紫苏。

“少爷?你怎么来了?”白衣男子见到从偏房出来的和年欢,便有些惊讶。

“嗯,来铺子取些药材出诊。”将手中的宣纸递给紫苏后,和年欢便去药膳房看了下坐在那儿等药的老弱。

“哦,方才有位姑娘来寻少爷,看那位姑娘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奇怪的是走路一瘸一拐的。”白衣男子端着药壶,说道。

药膳房内弥散着一股子药香,屋内那般宽的炉床上,只有几顶药炉温腾着雾气,真正冷清了许多。

“她说了什么?”

和年欢觉得奇怪,他并未与哪家小姐走的亲近,怎会有人主动寻他?难道是

“也没有说什么,就问你今日坐诊没有,不过他身边的丫头挺凶的。”男子讪笑道。

身边的丫头挺凶的?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呢?

紫苏抓好了药,备好了药箱,便来到药膳房询问和年欢何时启程。

和年欢这方将几位老弱复诊一遍,与人交代几句,便吩咐白衣男子道:“茯苓师兄,这几位药配的极好,症状都已减轻不少啊。”

“那也是少爷你前期端看的好,我后期只是按着方子适量减少药量。”名作茯苓的白衣男子眉眼一笑,回应。

和年欢出门与茯苓师兄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待到和年欢走了,其中有位两鬓花白的老者咳嗽一声道:“方才那寻和医师的姑娘,是钱家大小姐,你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茯苓一脸懵然:“她来医馆干什么?”

出了医馆的和年欢,急急行路,今日应该是给果然山下的何老伯复诊的日子,若不是紫苏提醒,他该是将这事儿忘记了。

一路朝着出城方向走去,还未行几步路,便遥遥看到在一家烧饼铺前,一个熟悉的倩影正与摊主争论着什么?

仔细一看,那人不是数日不见得钱家大小姐钱南溪么!

“什么?你还好意思要我们钱?”

“什么叫好意思要钱?我这是小本生意,你方才接得时候不小心,将饼子掉地上了,难道要我付钱吗?”

“明明是你没将烫手的饼子包好,烫到我了,你现在还有理了?”

“嘿!这小丫头嘴还真够厉的啊,本大爷本不想计较,但看你这狗仗人势的奴才模样,就恶心,今天你不赔也得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宁儿在外真的与在府中不一样,许是因在府中伺候主子惯了,也就卑微惯了

出了钱宅,她的本性便没了束缚,故而便使得宁儿在外看起来有些嚣张跋扈了些。

“宁儿,我们赔就是!”钱南新不想纠缠,她真的已经站不动了。

“哎~还是这位小姐说话中听!”卖饼大汉一听,面色一喜道。

“可小姐,明明是他不对”

“无碍!”钱南新看向大汉,问道:“多少钱?”

“十文钱一张饼”大汉用裹着面粉的手一捏手中的面团,笑道。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哗然一片,皆是指责大汉是无良之辈,不该这般刁难两位姑娘,却无一人上前阻止。

“什么,小姐,这是狮子大开口,哪有这么贵的饼子。”宁儿急了。

“我这饼可是全瑞安城最好吃的饼,人称‘一口脆’,连神仙吃了都要夸上一口,你说这饼难道不值十文钱?”

”你这饼确实不值十文钱!“

人群中有一人行步走来,在一群中唯独他是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你说什么?”见有人帮衬,大汉有些慌了神。

“这饼不值十文钱,你若心长得好看,十文钱凑合,但你这心极为丑陋,便不值这个价钱。”男子眉眼端正,不似寻常之人。

钱南新瞧向男子,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具体在哪里见过,却是记不起来,这不应该啊!

“哼,找来一个无赖帮衬,还真是娘们干的事情。”大汉自觉理亏,但面上却不曾露怯。

“你说什么?”宁儿见有人帮衬,气势更足了些。

男人走近,拦在了宁儿身前,将手一伸,丢下一颗碎银,便说道:“这些足够了吧!”

“够了,够了!”大汉一看碎银,两眼发光,赶紧将银子拿在手里端看几眼,欣喜的弯腰答谢男子。

“公子!”

“公子,不必这般破费,这本该是我们”钱南新上前阻拦。

“无事!”男子转身,双眸从钱南新身上扫过,便说道:“小姐这是去那儿?”

“我家小姐“宁儿本想阻拦钱南新暴露踪迹。

“我们这是奉家父之命,前去果然寺礼香拜佛。”钱南新打断了宁儿。

男子莞尔一笑,却也表示自己通路,希望与钱南新一同前往,钱南新自然不答应,便婉言拒绝。

听罢,那锦衣男子追着钱南新不放,说了句:“到时候我们会再相见!”

终于支开了锦衣男子,钱南新松了口气,扭捏着腰肢继续前行。

人群散去,跟上来的和年欢,见钱南新离开,并未追上去,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今日她出城是去干什么?和年欢疑惑。

锦衣男子坐上马车,缓缓拉下幕帘,闭着双眸静思,又见到他们了,看来他们两人已经各自回了家,如此便好。

这时,随行的家仆上前提醒:“主人警示过,王爷这次不得再暴露行踪。”

“我知道!”手中的折扇已捏的紧实。

“是!”

这次来瑞安,主要是因老爷子下的密令,其次便是想去看看那两人,如今见到两人无事,便也心安了。

第三十八章 离家寻师1

所谓密令,大抵不过是老爷子想探听一下‘言安’一支是否确有复苏迹象,以及谁掌管这一支的命脉。

如果老爷子紧张这事儿,必定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也开始洞察这一切了。

这般分析,便也知道为何老爷子会给自己安排与瑞安钱家的婚事。

“秋闱结束么?”苏锦年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层层帷帐内,灰暗的身影。

“嗯,定的便是这个日子,只要娶了钱家之女,我便不追究那两人的死活。”帷帐内,苏清戡何其冷漠。

下方跪拜着的是自己的小儿子,自己却一心想让他承袭自己的位置,从未想过这个儿子到底想要什么。

“是!”苏锦年不在反驳,领命接受。

在老爷子面前,他并不是他的孩儿,更像是他手中捏的紧实的棋子,故而这桩婚事,即便他不愿意接受,但为了不抵抗老爷子,便也受了这命令。

“咳咳,近几日你去瑞安一趟!”苏清戡轻咳一声道:“明堂四言中,早已消逝十余年的‘言安‘一支,好像最近有复苏的迹象?”

“复苏的迹象?”苏锦年有些不明白。

“听说,早已消失多年的狐仙在果然山一带出没,不知真假?”苏清戡满是皱纹的脸,阴郁不堪。

“主上,属下不太明白!”

“明堂四言,本就是以崇明城为首,以瑞安,靖康,平壹,世城这四城为铺的组织,护佑津南国能在这群雄崛起的世界,安康一世,这也是老祖先的愿景,只是十八年前,言安这股势力,不知为何有独自称大的趋势,当时刚上位的津南王”

故而津南王以谷家势力去牵制’言安‘之首---钱家一势,也就有了当年谷千浅下嫁钱义安这桩婚事!

只没想到钱义安的父亲在儿子结婚前便作了了断,至此言安一支的势力便分崩瓦解。

传说言安一势首要人物便是那被世人称为狐仙之人。

此人不知其真实身份,也不明其模样,只知道此人如同狐仙一般美艳绝伦。

雌雄莫辨!

虽其面目从未有所遮掩,但凡是见过’狐仙‘的人,都必定描绘不出那人的样貌。

只印象深刻便是那人额眉间有一形如凤凰的朱砂痣,便是因此得了名字--凤临。

其实有关津南国的史料,苏锦年都略有耳闻,也知老爷子当年与谷氏有一段情,因此老爷子还与津南王有了些怨恨。

而如今,老爷子让自己娶钱家的女儿为王妃,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嘶---吱吱吱”

忽而车外传来一阵马儿嘶鸣,紧接着马车便是一阵颠簸,继而完全听了下来。

“什么事儿?”苏锦年心中一紧,但面目异常冷着。

“回少爷,已行至郊外,路有些颠簸!”随行之人一身家仆模样,隔着帘幕禀报。

既然无事,苏锦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颠簸行路身子骨估计会散架,便起身下车,想着在这泥泞路上,也只有骑马行走才舒坦些。

下了马车,向着随行家仆要了马匹,便准备着骑马离开,只是这家仆也知道自家主子啥心思,应是揪着主上的命令,不许苏锦年离开自己半步。

“怎么还是看到她?”

自知道那老爷子定是下了狠话,不然这些人不会左右为难,苏锦年转头想着如何脱离这些人。

却不想看到了不远处一瘸一拐行到城墙边,弯腰歇息的钱南新。

她怎么了?

带着这些疑惑,苏锦年没心思跟家仆纠缠,便一把将仆人推了出去,卸下一直马匹,一跃跨上马,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极为畅快,两腿儿一蹬,马儿受痛便朝着城墙方向奔去。

钱南新这方真是没有气力了,早知道就该从家里支一顶轿子,趴着轿子上行路,总比这般受罪强。

“小姐!”

宁儿甚是心疼,自那次与小姐敞开了心扉,小姐竟没有旁的话说,也未责罚于她,只一直夸她将三少爷照顾的好。

自此宁儿便死心塌地的随在钱南新身后,也就无怪方才那般气势对待卖饼大汉,护主心切了。

“无事,无事!”钱南新喘了口气道。

这皮开肉绽的感觉,现在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之前躺在床上,也只是隐隐觉得疼,但不想行了这般长的路,竟然愈发的疼痛难忍。

“嘶--嗯嗯---”

一匹马儿在城墙前停住,马儿上的苏锦年低头看着钱南新,眸中微冷,这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走这点路就不行了?

“小姐,是方才那位公子!”宁儿扶住自家小姐,轻声说话。

“公子,你这是”钱南新抬头,一手遮阳,看清来人之后,便觉得奇怪。

“看你样子,应是行不了多少里路了,若是小姐不嫌弃,可与我一同行路。”苏锦年手握缰绳,垂眉看向钱南新。

宁儿有些担忧的看向钱南新:“小姐。”

“不必了,我这是害了褥疮,定是坐不下这马儿的。”钱南新随便找了个理儿回绝。

这让一旁的宁儿羞红了脸,她扯着钱南新的臂膀,拼了命的示意小姐,这话不得说出去。

“褥疮?”苏锦年回味,想着这大小姐说话还真是不知廉耻。

“公子,公子,你误会我家小姐了,我家小姐是被老”宁儿着急解释,却被钱南新及时捂住了嘴巴。

苏锦年眉宇双蹙,这主仆两人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不管怎样,他苏锦年今日确实被钱南溪给惊住了,这真的是大家闺秀吗?

这也就怪不得她会亲口退了和家的婚事?

“那今日便要得罪小姐了!”

苏锦年驾着马儿起步,忽而一个闪身低腰,长手一身将霎时愣住的钱南溪给拦腰抱了起来。

这身骨,怎么这般柔软不似寻常之人!腰肢如蛇一般软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小姐”宁儿被方才那一动作给震住了。

自家小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一次给人掳走了,这可怎么办?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窝在苏锦年心口的钱南新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只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掳走她的男人,便是上次不告而别,像极了顾北川的白衣少年。

话说平川王府的小王爷,丑极天下,平川王府内的仆人们又极为害怕这个男人。

据说这小王爷从不近女身,无论他的父王扔给他多少侍婢,皆被他甩给了大王爷,及二王爷。

如此男人居然得了津南王的圣谕,要娶瑞安城第一刁蛮任性的钱家大小姐钱南溪。

喔哦!

这轶闻录上今年估计要多上几个有趣的故事咯。

第三十九章 出府寻师

马儿绝尘而去!

惊得家仆不知所措,急急牵着剩下的马匹,拖着车厢向着自家主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被丢下的宁儿一脸惊恐。

这可如何是好?

她怎么回去给老爷交代。

“宁儿姑娘?”

不知何时和年欢追上了宁儿。

“和公子!”

宁儿转身,看到和年欢,惊声唤道。

“方才是你家小姐么?”

在城门内时,和年欢看见钱南新与一男子纠缠,故而他加快脚步,却不想那男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挟持了钱家的大小姐。

“不,不!”宁儿慌忙否认,后又觉得不妥,便故作镇静的反问:“和公子,你这是?”

和年欢瞧出端倪,但未直接质疑宁儿。

只应答:“去给果然山下的老伯复诊,宁儿姑娘你这是去那儿?”

“啊!我要回去了,我家小姐估计又看上什么有趣的东西,怎么还未跟上来呢?”

宁儿搔头,有意躲开了和年欢的视线,朝着和年欢身后瞧了几眼,继而朝着城门内行去,她该如何向老爷交代此事?

一见宁儿的虚虚遮掩的模样,和年欢对于方才看到的情形更为笃定,那马儿上的女子定是钱家大小姐无疑。

但那马上的男子是谁?

他阅人无数,瑞安城的富贵人家也见过不少,但那人真正是没见过。

扭捏成团,钱南溪想要挣脱这男子的束缚。

这身子越发的不老实,让苏锦年甚为恼火,很是后悔掺和了这女子的闲事。

“放我下来!”钱南新再次挣扎。

苏锦年未应答,勒紧手中的缰绳,双脚一夹马腹,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只是钱南新真不是乖巧听话之人,见男子一点也不曾有放她下马的意思,计从心来。

仰面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子。

心中暗语:莫怪我无情。

瞬时,钱南新将头深埋于男子心口处,随而张嘴啃向男子衣衫,直至厉牙嵌入男子身子,狠心的咬了下去。

疼,刺心的疼!

还真够狠毒的,苏锦年眉头紧蹙,面色极为难堪,垂面怒视一眼怀里状似可怜的钱南新。

见得男子生气,钱南新心中却是得意的很,嘴上也不饶人:“放我下来,不然我就咬死你。”

“你还真是不知危险!”苏锦年玩味一笑,道。

“你什么意思?”钱南新心知不好,方才那一举动定是激怒这个男子了。

脑瓜子里有千般法子,但无一让她脱离这个男人的魔爪。

此时苏锦年已行至密林深处,周遭一片参天大树,树荫斑驳,能见到跳跃在树叶之间的细碎阳光。

这里人烟稀少,不远处有溪水流经此处,涓涓流水发出悦耳的声响。

苏锦年骑着马儿放缓脚伐,一手从怀里将钱南新掏了出来,正面看向钱南新道:“你不知招惹一陌生人,会带来不好的事情吗?”

“是你先招惹我的,我都说了不必你帮忙,你还硬拽着我上马,你让我怎么办?”钱南新狡辩。

“呵呵,你以为现在这些还算是理由吗?在这荒郊野外,难道你还想着能逃脱过去。”

今日的他是怎么了?

平常时候,定不会为这等小事情,说这般多的话,大不了便是将招惹他的人一剑刺死便可?

为何要与她扯这么多无用的东西。

泪落,划过脸颊,眼前着方才还一脸怒气的面色,现在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苏锦年心生一惊,这钱家大小姐戏还真多。

“你长得也不是很丑,也不像是个无恶不作的人,为何偏偏要欺负一个弱女子。方才你那般帮我,我以为你该是个纯善之人。“钱南新说到此处,歪头甚是失落的说了最后一句:“应是我想错了。”

“哼恩——”苏锦年轻嗤一声,道:“倒是忘了我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杂碎,怎配的上我的身份!”

“你!”看着眼前之人那抹不屑一顾的笑容,钱南新生气了。

“既然你想自己行路,那我便依了你。”苏锦年手一松,直直放下了钱南新。

那马儿得有一人多高,从那般高的地方摔下来,定是要摔断骨头的,此时的钱南新挣扎着想要去抓住男子的衣服,终还是没能成功。

“啪嗒!”

一声闷响,钱南新重重摔落在地,幸好落下的地方有一叠厚厚的草丛,缓和了不少力道,不然这钱南新定是无法站起身来的。

这身骨可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钱南新翻身趴在地上,不敢去摸曾今挨板子的地方。

只要一抹那儿便会引得全身酥麻一片,针刺一般的感觉让她放弃了安抚。

“既然姑娘已如愿脱离了魔掌,那我也不便再此逗留,还请姑娘好自为之。”苏锦年说完,便驾着马儿离去。

“你这恶毒之人,若是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定让你生不如死。”钱南新恨恨揪着一把野草,愤怒的喊道。

现如今,钱南新沦落到只能趴在地上行走,她没办法起身,即便强忍着疼痛支起身,她都觉得吃力。

今日出门真是没有看黄历,怎会遇到这种事情?

想起爹爹,想起还在城门处等待的宁儿,钱南新更是懊悔,魂穿到这个女主身上,她还真是一件好事都没有捞着。

一步一步往前爬,做只蜗牛也是需要十二分的勇气,钱南新咬着牙坚持着。

天色渐晚,一天未尽饭食的钱南新已毫无力气,虚脱的躺在了密林里。

“师兄,前面躺在地上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远处有两人背着柴火行来。

两人皆是一副僧侣打扮,为首的头上有两行戒疤,他率先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钱南新。

见状,两人奔下山坡,朝着钱南新这方跑来,见到地上躺着一身脏衣,面目狼狈的钱南新时,其中一人更是惊讶:“这,这不是钱家大小姐吗?”

钱宅,书房,钱义安仔细听着跟踪钱南新的家仆回报。

“男人?”担忧之事还是发生了。

“是,小姐被一个身份神秘的男子给掳了去,那人驾着马匹离开,行路极快,奴才们没有跟得上。”

两个家仆跪在下方,身形瑟瑟,生怕老爷责怪。

回来禀报的家仆说自己跟丢了小姐,随行的宁儿虽回来了,但她也不知那男子的身份。

自家的女儿为何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情,难道真的到了钱家气数耗尽的时候吗?

只是钱义安手中又握着先生离开时留下的书信:

若是有心学业,便让她亲自来果然山寻我!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干预一切事情。

第四十章 凤临于世1

宽树木影,夕阳西斜,幕林深处渐起寒凉!

鸟雀归巢,野兽无影,皆是沉寂寂的景象。

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爬着走过一夜,她在心中早已定了决心,只是突袭而来的虫鸣蛐蛐,还是让钱南新心生怯意。

好在这时,遇见了两位僧侣,钱南新心中不免感激涕零。

抬头看见两个僧侣模样的人,觉得两人面目和善,心想两人应不是什么歹人。

“施主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说话的便是头有戒疤的僧人。

“原先想去果然寺寻师,不想半途遭遇匪徒,好在半路那人被我给咬伤了,才脱了险!”

钱南新虚弱的回应,碍于自己是被那陌生男人半途丢下,且眼前这两人并不是认识,故而没说真话。

“师兄这可怎么办?”年岁尚幼的小沙弥,担忧的看着头有戒疤的师兄。

“施主莫怕,平僧法号惠和!”

“法号惠明!”

“在果然寺出家为僧!”惠和师父介绍了自己的出家之地。

两位小师父各自介绍了自己的法号,应是怕钱南新误会两人是歹人。

“现在施主能站起身来吗?”惠和师父手持佛珠询问。

“恐怕是不行,我与那歹人搏斗了数次才侥幸逃脱,逃脱时不小心跌下悬崖,腿脚好像骨折了。”钱南新如实说道。

若是能站起来行走,她定不愿意爬着走,沾一身泥不说,还让这两位师父瞧了笑话。

“师兄,我们还是快点想办法吧,已过了斋饭时间,师父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教一番。”惠明年幼,说话不懂得斟酌。

“莫急!”惠和师父稳重打断惠明,将手中的柴火分给惠明小师父道。

“背着她走吗?”惠明觉得不可思议:“师父不是说过吗,出家人不得接近女身吗?”

“师父还说过,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苍生为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惠和师父低头将身上的僧服脱下,准备将衣服撵作绳锁以固定钱南新的身子。

“可是!”惠明生怕触犯戒律。

“走吧!”惠和师父早已将钱南新背上身,转面看向杵在原地不动得惠明小师父。

只是两人还未行走几步,钱南新却在惠明师父身上昏睡过去,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日未进一粒米一滴水,早已饿的头眼昏花,加之爬行那般长的时间,体力已耗的所剩无几。

故而一旦触碰到了一个极为宽实的背膀,便像是寻到极为舒适的地方,故而睡意袭来。

惠和师父见钱南新睡着,并未打扰,而是加快了脚伐,想要尽快回到寺庙,给这位施主寻个得意安然入睡的地方。

只不过,还未行到一半路程,从丛林暗影处走来一身着青衣,头戴悬纱斗笠得男子。

日月同出,暮夏的夜来的早了些,不过半炷香的时辰,天色便暗了下来。

幸得夜萤逐火,日月有辉,才让这夜不至于那般黑暗。

“两位小师父!”来人恭敬施礼,道。

“师兄?”惠明见状,急急躲到了惠和师父身后。

“施主,半夜拦路所为何事?”惠和师父倒不紧张,警惕的看着眼前突然现身的男子。

“可否将我徒儿归还于我?”男子说话不拖泥带水。

“你徒儿,谁是你徒儿?”惠明小师父躲在惠和身后,强装镇定的反问。

气势壮胆这话不假,惠明深有体会,他虽年岁不长,但在寺庙里也算是个鬼机灵,深得师父及众师兄的喜爱。

“施主说的可是平僧肩上之人?”惠和师父眼见情势不对,便做好了攻势。

“我无心与两位师父为敌,只需两位师父归还我徒儿便可?”男子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破绽。

这人是谁?怎么在漆黑的山道抢人?难道上次偷袭果然寺的也与这男子有关?惠和心中有疑问。

“你说她是你徒儿,你有何凭证?”惠明依旧躲在惠和师父身后,不敢上前。

“凭证自有,多说无益!”青衣男子见时辰不早,便不愿多作纠缠。

未见刀光剑影,只是一瞬飞跃,临空而落,快如闪影,便已至惠和师父面门。

这般快的速度,惠和,惠明两位师父还未曾见过,一瞬愣神之间,那青衣男子早已解开了捆缚钱南新的衣衫。

继而一个翻身,便将昏睡中得钱南新给抱到了自己怀里,几个闪步便拉开了三人得距离。

“两位小师父莫怕,替我向戒闲师父带句话,后山那场棋局,快半年了,何时能解得开?”说完,青衣男子便消失于黑暗中。

尚处于懵然之中得惠明,眼看着那青衣人夺走了钱家大小姐,便有些后怕得转头看向自己得师兄。

“我们回去还要向师父提及这事儿吗?”

“他既然识得我们师父,那定是那闲居深山的那位高人,回去跟师父如实交代便好。”惠和拍了拍惠明小师父的肩膀,以便安抚这小师弟还未平静的心。

果然寺,男客客院!

月朗星稀,这果然山的夜果然寂静深沉,远处庙塔高耸云山,近处竹林身姿卓卓。

黑暗中,一小沙弥提着笼灯快步穿过回廊,在客院拐角处的一间屋子前听了下来,伸手小心翼翼的扣了扣门扉。

不时,便有人开了屋门,四下张望,得了安全之后,才小心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一封书信。

屋内灯火戚戚,一玄黄丝绢插屏阻了通往内室的路,那人拿了书信,便急急回屋,隔着插屏向屏风上昏黄倒影禀报。

“公子,老爷着信来了!”屋外仆从,便是早晨在城门外被锦衣男子拉下的那位。

“传进来!”

“是!”

屋内男子身着素白内衫,领口微敞,应是方才梳洗过的模样,墨发三千及地,湿湿漉漉,未得干爽。

接过书信,双眼如疾风扫过信件内容,面目一瞬冷凛,这老头子又在搞什么谋划。

居然要让他主动接近钱家宅院?是嫌弃他不够乱吗?

“老爷?”仆从看到男子面色之后,犹豫开口。

“无事!”男子说完,便走到火烛前,愤然携信件掠过火焰。

看着被烛火吞噬化为灰烬的书信,吩咐仆从道:“明日还得下山一趟!”

“方才听小沙弥说,二公子也来果然寺了。”仆从垂面禀报。

“哪热闹就爱往那儿凑的闲人!”

他倒是不奇怪,为何二王子会来瑞安城,亦知道那人来了之后,必定会惹来很多麻烦。

第四十一章 凤临于世2

苏锦年与家仆正在商讨,屋门却在此时被一股强力给踹开了。

屋外凉风袭来,屋内层层纱帐随风漫漫,屏风内的两人警惕的看向门外。

家仆拿出藏在衣袖内的短剑护在苏锦年的身前,苏锦年一脸冷然看向渐渐印入插屏上的那抹淡影。

“谁!”率先出口询问的便是家仆。

那人未曾应答,直直拐入内室,无字折扇虚掩半面,那双凌厉凤眼隐着几分狡黠。

屋内安静,噗噗烛火声掩去了几分急促的呼吸声。

待来人步入光明处,才得已瞧见真身,一身玄黑流花浮纹锦衣,绢带束发于头顶,青玉簪幽幽散着绿光。

半面被折扇掩着,看不清其真面目。

苏锦年见到那人以后,冷然的面色一瞬透了几分厌恶,漠然转身,走到文案前。

“到底是谁?”家仆还未识得,那手中短剑举得高高。

“放下吧。”端坐文案前的苏锦年发了话。

家仆一脸迷茫,不敢松懈半分:“公子?“

“你打不过他的,他可是被周国称为武王将军的人。”苏锦年一脸嫌弃的介绍。

“二王爷?”家仆意识到说漏了嘴,急急跪下身去,改口:“不知二公子驾临,小的方才鲁莽冲撞了二公子,小的罪该万死!”

来人原本还有些凶神恶煞的面目,在那一刹却被本人‘扑哧’一声笑,给解了。

“三弟你的仆从还真是机灵。”来人顺势收扇,露了容颜,欣长身姿,容貌端丽。

苏锦昔走到仆从旁,俯身对着仆从耳语几句,仆从立马羞红双颊低下头去,继而速速起身,带门离去。

“你来干什么?”不知这二哥又作了什么妖,害的自家仆从那般听话。

苏锦昔缓步入了文案,低头看见墨发垂席散落的弟弟,莹白肌肤在烛火下润着细碎光泽。

便提扇抵着额面,有些委屈。

“三弟,你干嘛非要学易容术呢,害的外面都传你这个平川王府的小王爷面目丑陋,也害的我与哥哥都被人怀疑是否是王父亲身的。”

苏锦年听罢,未曾抬头看向自家那位容貌极为艳丽,甚而有些阴柔的哥哥。

“二哥才是,长得这般清秀,害的世人都以为我们平川王府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之人。”到底是谁给自家王父蒙了羞。

听自家弟弟也是满腹嫌弃,苏锦昔便不打算继续话题,顺势落席而坐,端着旁侧的一杯清茶,咕咚两口全全喝了下去。

苏锦年抬眼瞥了一眼苏锦昔,看着他不顾形象的擦着嘴,便又问:“为什么来瑞安?”

“为了来寻你!”

“是他派你来监督我?”想起方才那封书信,苏锦年心中便是一阵恼。

“王父?”苏锦昔支吾一声,道:“怎么会呢,整个王府也只有我关心你,他老人家那般忙,怎么会呢。”

“那你走吧!”

贴了冷脸的苏锦昔倒没有放弃,他自顾自的给面前一瓷白杯重斟了一杯茶水,起杯喝茶之际,猛然间瞧见自家弟弟身上靠近心口处有一拍殷红伤痕,仔细端看,应是厉齿所为。

这到底是哪家人害了弟弟,这伤痕还在心口之地,苏锦昔一抹恶意邪笑。

倒是有意思的很!

半天不见苏锦昔开口,苏锦年这才抬眸看向一脸坏笑的苏锦昔,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我只是好奇,是何人给你心口来一口?”苏锦昔咬着瓷白杯的杯沿,双眸从未离开那处影在昏暗处的齿痕。

见状,苏锦年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发现那微敞的领口处赫然有一整齐牙印,便速速将衣衫整好。

倒是忘记了,方才只顾着急洗漱,不曾细看自己的身子,没想到那女人如此厉害,竟生生给他咬了一排牙印。

“看够了吗,可以走了吗?”苏锦年真是生气了。

见无热闹可看,苏锦昔甚为可惜,但看自家弟弟的模样,应是十分反感别人询问此事。

只不过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喜欢过别人关心自己?

“言安一支复苏,你觉得起因在瑞安钱家吗?”苏锦年起身,面目一瞬严肃。

“这便是你来瑞安的目的么?”果然,王父不可能让他一人行事。

“却不知道为何王父一意孤行让你娶钱家大小姐的用意,到底是为了监视钱家,还是执拗的想要赎回当年他与谷师母的那份情。”苏锦昔下了坐席,身子卓立,斜影落入窗棂。

“瑞安之事,你不必插手!“

“我才不想插手呢,好不容易得来几日闲暇,我得要跟我家小夫人好好在一起度过。”

苏锦昔起扇,恢复往常嬉皮笑脸模样。

“小夫人?云熯妹妹也来了?”苏锦年看向自己的哥哥,有些不确信。

“叫他王嫂!”苏锦昔有些吃味,宣示主权道:“她已不是你的云熯妹妹了,她已是你的二王嫂啦!”

苏锦年听罢,也只是淡淡说了句:“还不走?”

谷云熯么?谷家,钱家,还有平川王府,到底有多少千丝万缕得联系?

待到苏锦昔生气离去,苏锦年早已无心文册,他起身走到铜镜前,微微打开领口,看着心口那般大得齿痕。

齿痕处隐隐传来刺痛之感,引得他微微蹙眉,到底是个厉害得女人啊!

悠悠草屋,隐于深山!

草屋之前有篱笆围着,院内一侧田地种了些瓜果,染了露水得瓜果,看起来十分诱人。

几缕青烟从草屋内氤氲而出,云雾还未散去,在这山野间,草屋之地胜似揽入仙境,让人痴迷。

清晨几声鸟鸣,将睡梦中得钱南新唤醒,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陌生地界。‘

昨日不是被两个小沙弥给救了么?现在应该是在果然寺内啊。

可是看周围得陈设,不像是寺庙应有得模样啊。

刷白墙壁,一方简桌,几列长凳,橱柜列于西墙,自己则躺在一张石头砌就得床上。

透过支开得窗户,她看见外面是瓜果长势喜人,难道不是果然寺?

“有人吗?”钱南新想要起身,只是一动便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得疼。

“有人吗?”无人应答,钱南新心中徒增几分恐惧。

还是没有人回应,这让钱南新更难过,自己到底怎么了?来到这里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你醒了?”

终有人回应了,但是来人却是个面慈目善得老妇人。

她端着粥食出现,见到钱南新欲起身,便疾走两步到了床边:“姑娘莫急,我来扶着姑娘。”

“这里是哪里?”钱南新警惕得询问。

“这里是我家,昨夜一位仙人将你送到我这儿得,让我好生照顾姑娘几日。”老夫人搀扶着起身。

原以为做起来,挨板子的地方会疼,不像竟像是坐在了软垫之上舒服之极,钱南新这才感觉那里好像是被贴了什么东西。

第四十二章 凤临于世3

仙人?

怎么可能,应是这位大婶看错了人吧。

“哪位仙人?”钱南新好奇。

“婶子说的仙人,该不会是何伯吧!”

正好奇,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白衣,面容清俊,却是昨日便遇见的和年欢。

“你怎么在这儿?”

钱南新满腹疑惑。

“哦,和医师啊,你来啦!”

何婶子转身,眼见和年欢进了屋子,便热情招呼。

“嗯,方才在何伯那边看了,再喝几幅药,那急喘之症便会痊愈。”

和年欢笑着说话。

“他好不好可与老妇无关哦!”

妇人脸色微变,但看得出还是关心这事儿。

何老伯与何婶儿本是一对老夫妻,膝下无儿无女,前些日子不知道是为何闹了矛盾。

自此两人便分居两屋,中间便是用一道竹栅栏给隔开。

钱南新看着和年欢的笑颜,有些愣神,这和家公子长得白净,模样也不差,当时的钱南溪为何要退婚呢?

“你这是遇到何事了?”

和年欢见钱南新坐在床上,脸上有些伤痕,心中一紧。

何婶见状,识趣的便转面与钱南新说:“姑娘好生休息,老妇去炖点鸡汤给你补补。”

“婶子,不,不必麻烦了。”

钱南新急忙劝阻。

在这山野之中生活,定是不容易的,钱南新不想给人家添麻烦。

和年欢未曾阻止:“既然钱姑娘有的喝,我也可以沾沾光。”

“好嘞,这就是做。”何婶子爽快应答,一手操起帘幕便出了屋。

屋内瞬时静了,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仿若又像是回到了之前在茅屋时的境况,突感氛围变得有些尴尬。

“你昨日是出城了吗?”

钱南新想起昨日去和家医馆时,并未遇到和年欢。

“嗯,也在半路看到了你。”

“看到我?”

“你与那男子认识吗?为何他会那般待你?”

想起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幕,和年欢有些不是滋味。

“男子?”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和年欢抬眼,见钱南新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便速速转身,有些懊恼自己方才的问话。

他是怎么了?

都已经被退婚了,且之前对她的印象也并不好,为何只一次的单独相处,便让她陷入其中。

“我知道了,公子说的应该是那个匪徒吧,本以为他长得一副人模鬼样,没想到也是个登徒子。”

一想起自己被那人半途给扔了下来,钱南新便是一阵怨恨,今次若是再让自己遇到他,就不只是在心口处咬一下那么简单了。

“匪徒?”

和年欢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钱南新的伤势:“钱姑娘没有去报官吗?”

“一听钱姑娘我就头疼,还是像之前那样唤我南溪吧,子衿哥。”

猝不及防,钱南新的话让和年欢陷入自责。

想起那几日对她隐瞒自己身份,想起那日在街头她被她的爹甩了耳光的情形。

若换成自己是当事人,定是不会这般淡然应对。

现在的她是如何做的释然一切的?

“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身份。”

“哈哈哈,子衿哥,你并没有刻意隐瞒,再者你的名号便是子衿,称自己子衿也是理所当然。”

昨日来寻和年欢,便是怕他担着心思,今日一见,果然,与她想的不差分毫!

他终究是良善之人啊。

和年欢依旧不能释怀,毕竟自己曾经对钱南溪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听说她自那次回去以后,便被她爹爹关了禁闭,遭了宅院里的侍婢季家仆不少闲言碎语。

那些日子自己在街市上亦常听到有关钱南溪的传闻。

大抵便是钱家小姐不知被哪个匪人给掳了去,不曾想钱家小姐居然与那匪人私定终身,惹得钱老爷生了场大病。

还有的更甚,说那掳走钱姑娘的人老早就看不惯这位大小姐,故而设了这局。

又一说,和家公子气不过被钱家小姐退了婚事,这才雇人掳走钱家大小姐,还与这位小姐有了肌肤之亲。

如此不堪的言论,传入和年欢耳,他几乎是携几分恶气跟别人争论一番,终还是因寡不敌众而败下阵来。

在和年欢心中,这些言论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极为不利。

这次能见到钱南溪还得感谢何老伯。

昨日原本就能结束诊疗回家,却不想何伯家的小母猪产仔。

因何伯一人在家,婶子又睡下,无人帮衬,他便与紫苏留在了何伯家。

今早,听何伯讲何婶子这儿躺了个病人,这才寻了机会来看看,

只是不想这位病人竟是钱家小姐--钱南溪!

钱南新将自己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经过,说与和年欢听。

“仙人?”

和年欢也是不可思议。

“喏,就是方才何婶子说的。”

“应是她看花了眼睛,这果然山虽有灵气,但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仙人存在。”

和年欢从紫苏那儿得来药膏,便细心给钱南新上药。

“又说我何婶儿眼瞎了么,今早我起来开门时,便看到一个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人从天而降,

落在我家门前,那人怀里抱着的正是姑娘你,虽然我没有看清那人容貌,

但是我确确实实的看见那人额面有一形如凤凰的朱砂痣。”何婶子说的有声有色。

和年欢听得认真,钱南新却听得喜极而泣。

真是得来不费功夫,她以为这次定是白费功夫了,不曾想到,竟然在这里得了那先生的消息。

“何婶子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和年欢有些不相信,但又不想伤了何婶子的心。

“那人除了让婶子你照顾我,还有说别的话吗?”

何婶仰面,思索片刻,这才回答:“好像还说了句,姑娘若是醒来可以到果然寺后山的一处棋盘那儿寻他。”

“后山?”

他们在果山寺的后山呆了那般久,从未见到有棋盘的地方。

除了一处山洞内有个茅草屋,其余也未曾见到有人在那儿生活的迹象。

难道是何婶儿听错了,还是何婶儿故意编造的谎话。

“嗯,我确定是他说了这句话。“何婶儿身为笃定的点了点头。

和年欢倒是一头雾水,只是他并未去细问其中缘由。

这日清晨,果然寺也不安宁!

戒闲大师听得惠明,惠和两位小师父的回报。

双手合十,闭目自言:“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只是惠明惠和两人的遭遇却在寺庙内不胫而走,这事儿终还是传到了苏锦年的耳内。

第四十三章 锦年何年1

东窗格,乱树影!

暮夏尾长,入不得初秋薄凉。

今早一声雀鸟飞掠瓦脊时发出得清脆鸣叫,唤醒了浅睡的苏锦年。

睁眼瞬间,却发现一齐眉额发,左眼一点朱砂的男儿。

见他正弯着身子,无字折扇虚掩半面,不怀好意的笑着。

苏锦年一见这人,便一脸嫌恶的转身,重新闭眼装睡。

“你还真不像年少时那般惹人喜爱。”

苏锦昔有些无趣的起身,摇曳两下折扇。

苏锦年冷面起身,漠然整理下衣衫,离开床榻时灵巧躲开了苏锦昔的跟随。

拿了悬挂在搁衣屏风上的衣衫,速速入了耳室,随即便关上门。

“哥哥一早来见你,你却这样对待哥哥,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锦昔在室外埋怨。

在耳室内苏锦年未搭理他。

将衣衫换上,又淡然打开门,见到自家哥哥依旧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便埋着头绕开他。

“云熯,云熯,你来瞧瞧,你锦年哥哥又不理我了。”

苏锦昔在苏锦年面前总是这幅模样,像极了孩子般的在他面前撒娇扯混。

明明在别人面前,他是冷面王爷,亦是使人闻风丧胆的武王将军。

为何偏偏在他面前就是这幅模样?

苏锦年受够了这个二哥,若是大哥在,定是会拎着他这无赖二哥就地解决,不给活路的。

“别拿云熯来消遣我。”

苏锦年这才停下步伐,转面目色深沉,脸色一瞬入冬般冷寒。

“不提云熯,你会理我吗?”

“不提云熯还好,一提云熯,我便想将你”苏锦年顿住,可不能在与他斗嘴下去。

“云熯妹妹不就是你的青梅竹马么,可没办法,谁叫我拥着绝世美颜,让她一见倾心呢!”

苏锦昔勾着手指,缠绕耳际垂落的几许碎发,甚有些得意的说话。

苏锦年脸一黑,这家伙还真够自信!

只是谷云熯看上他苏锦昔,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她也像京都那些无知女子一样。

以容貌论英雄?

想云熯在京都也算得是大家闺秀中得翘楚,能文能武,举止端庄,德才兼备,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儿。

怎得就看上了自己这个有些阴阳怪气的二哥呢?

“你说够了没?”

苏锦年没时间搭理自家二哥,打开屋门,便是一个请的动作。

“你这样出去,今日不易容了么?”苏锦昔赖着不走。

“来人,快将你家二公子给拖出去。”苏锦年见状,也不再忍耐。

将自己二哥给糊弄走了之后,苏锦年这才坐到了铜镜前。

镜内容颜与自家那位哥哥相论。

他知晓自己这等模样及不上两位哥哥半分,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及两种哥哥。

他的母亲是红尘女子,低劣的身份让母亲不得嫁入王府。

而他的存在亦是王父在烟花之地逗留的证据,他在王府的存在的唯一条件便是要成为王父身边的左膀右臂。

也就是津南国的暗使!

思虑片刻,苏锦年这才提笔描画,原本清俊的脸颊被胭脂水粉覆盖,又恢复了昨日端正,稍显成熟的男子模样。

方才他在屋中小睡,听到屋外有僧侣经过时,谈论了有关后山棋盘的事情。

虽然不知其中缘由是什么,但他们两人提到了一个人,让苏锦年上了心。

戒闲大师!

戒闲师父是果然寺德高望重的师父,寺庙中除了方丈,便是他最年长。

此人为何与后山棋盘扯上了关系?

仆从还未归来,估计是去斋房取饭食去了,苏锦年无心斋饭,未等来仆从便率先离开了客院。

去偏房寻了戒闲大师,只是戒闲大师不在,听一小沙弥说戒闲大师昨日听了惠明,惠和师父两人的话,今早便急急离开了果然寺。

寻到惠和师父打听此事,苏锦年想要知道这后山棋盘到底有什么故事在里面。

只是惠和师父听了戒闲大师的告诫,不得在别人面前提及此事,便未告诉苏锦年实情,而是提了昨日回来时遇到了一位被匪徒半途扔下的女施主,因怕毁了钱家大小姐的声誉,惠何师父也未详细提及钱家大小姐的名字。

听得惠和师父的说话,苏锦年想着那位女施主应是钱家大小姐无疑了,昨日被她咬的生疼,本想给她点教训,没想到那大小姐命大,居然遇到了果然寺的两位师父。

只是想要借着这由头几许追问下去,惠和师父就不在言语,这不得让苏锦年怀疑,这钱家大小姐之后的遭遇。

得了这些讯息,苏锦年便出了寺庙便径直去了后山,他想去探个究竟。

自与钱南新有了接触,和年欢便不愿意轻易断了与她缔结的联系。

山野雾重,凝窗望外,皆是迷蒙一片,遮了世人的眼。

眼见一身白衣的和年欢在外与何婶子谈笑风生,坐在木板铺上的钱南新便想着下来透透气。

使力挪动了下身子,只觉得全身酸痛的很,唯独挨板子那地方却清凉异常。

何婶子说是那位仙人给了药膏,向她说了如何使用,这才让她缓解了疼痛。

“姑娘到底遭遇了何事,那地方伤的那般重。”何婶子当时有些疑惑的询问钱南新。

钱南新只是无奈的笑笑,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这是因为自己贪玩被爹爹责罚的伤。

“南溪?”

不知何时和年欢立在了茅屋窗前,向外撑开的窗格遮了和年欢大半个身子。

“怎么了?”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如何得来的。”听了何婶子的话,他有些不放心。

“是我不听话,得了爹爹的责罚。”钱南新没隐瞒。

“你爹爹?”和年欢甚为吃惊。

想起那次钱南溪被她爹爹当街甩了耳光时的景象,再看看今日坐在床铺上不得动弹的钱南溪。

和年欢想不通之前外界盛传钱家老爷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为何现在又让自己的女儿遍体鳞伤?

“为何,你便是因此才选择离家出走的吗?”

“不,不是的,你别误会,这都是我自己犯了错,惹了爹爹不高兴,这才得了罚。”钱南新慌忙解释。

“为何?生而为女到底犯了什么错!”

和年欢想着自家妹妹也经常被爹爹责罚,便更是想不通。

虽看不到和年欢得面目,但听他压抑不少怒气得口吻,便知道他虽有温善的心,但亦有自己憎恶的事情。

钱南新并未去深究,她无心和年欢是为何生气,现在的她只想这快点好起来,好早日去寻那位害她这般凄惨的男人。

那个被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仙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第四十四章 锦年何年2

苏锦年去后山查探虚实,却未见到那传说的棋盘。

寻了半天无果,便准备下山去,既然老爷子要他与钱家要接触,他便要下山找一个突破口。

瑞安城依旧是热闹非凡,街市上又再次传起了许多有关钱家大小姐的趣闻轶事。

皆是关于昨日钱家小姐在城门外被人掳走的传闻。

这事儿传到钱义安耳里,惹得这一项以沉着冷静,从容睿智的男人,乱了方寸。

“去,去查查是谁先起的头,说了那些话。”钱义安在书房着急。

这几日去街市,皆是有不利于自家姑娘的言论,着实让钱义安火冒三丈。

只是家仆还未出房门,便有人前来禀报说有一自称见到小姐的男子要求见老爷。

“不见?”

他这几日见的人多了,皆是来说见过女儿在什么不着调的地方厮混,上次女儿失了踪迹亦是如此。

钱义安虽面上不相信,倒也安排人去查探,结果没一个是真的。

那些人都是些想要得到领赏,故意编造些虚话来欺骗他的,今日不用想,这人也是如此。

“那人说,有小姐的信物在身!”家仆不急不缓的禀报。

“信物?”这个倒好竟然偷了女儿的信物来索要赏钱。

“是!”

“那就让他在前院等候!”还是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偷了自家小女的信物。

前院会客堂内,苏锦年正端坐在座椅上,手捧着一青瓷花纹的杯子,淡淡品茗一口。

果然是富贵人家,连待客用的茶水都是春茶中的上品—一剑峰。

苏锦年再看一眼那嫩绿隐翠的汤色,打发着等待钱家老爷的时辰。

自家仆禀传之后,已过去半个时辰,钱老爷竟还没有出现。

他是不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吗?

钱义安有意消耗着来人的耐心,只是从隔窗内探去,发现男子端正坐在红木椅上,时不时的端起茶杯品茗一口。

毫无半点不耐烦,便知此人来意,定是来敲诈他钱家不怀好意之人。

心中笃定猜想,钱义安便收拾下衣衫,大步朝着会客堂走去。

“老爷,这就是那位说有小姐信物的公子。”仆从边引路,边介绍道。

苏锦年起身,极为稳重的作揖施礼:“钱老爷,小生有礼了。”

“哼,说吧,想要多少赏金。”对待这种人,钱义安也无好脾气。

“赏金?”苏锦年先是一瞬诧异,随而温和一笑道:“怕是这其中钱老爷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这种人老夫见识的多了,不过是想要些赏金,拿些虚假的消息糊弄老夫而已。”

“既然如此,小生多说无意。”苏锦年从怀中拿出那日从钱南溪身上取下的珠钗,递给了钱老爷身前。

珠钗通身翠绿,以青玉宝石为点,周身围着一圈润白珍珠,钱义安一眼辨识得此珠钗。

此珠钗是钱南溪母亲谷氏心爱之物,后谷氏去世,这珠钗便是谷氏在临死之前交给女儿的物件。

希望女儿见此珠钗便如见到她一般。

女儿一直戴着这珠钗,从未取下过。不过,自那次回来之后,他发现这珠钗没了,还问了自己女儿一声。

当时的钱南溪给的回答是在逃难之时,不知何故丢了,当时的他虽不太相信,但也未曾继续追问。

“来人!”钱义安可不管眼前人是怀着好心,还是恶意,拿着女儿重要东西的人定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喘息之间,便有无数家仆将苏锦年团团围住,这些家仆皆手持木棍,眼神凶恶的看着苏锦年。

“钱老爷,你这待客之道是不是有些过了?”

“说,你怎么会有这翠玉珠钗?”

“这么说,钱老爷识得此珠钗?”苏锦年不答反问。

“少废话,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溪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小生并不知道钱姑娘的踪迹,只是昨日有缘在街市上认识了姑娘,姑娘心善,将这珠钗赠予我作了见面礼而已。今日在街上听得传言,便想着来看看姑娘到底怎么了。”苏锦年一眼不眨,连篇谎言,说的便与那真的一样。

“胡说,这珠钗根本不可能是溪儿赠给你的。”他真的火了。

“今日已将珠钗归还于钱姑娘,小生便无多留此地的意义。昨日,钱姑娘的确是跟小生在一起。

只不过半途由于钱姑娘对小生有些误会,小生无奈将姑娘丢在了半路,

后来在果然寺听得,姑娘被一身着青衣的男子给救了,具体经过你可去果然寺,戒闲大师那儿问问。”

苏锦年,将这事儿告诉钱家老爷,便是想借钱家老爷之手询问出那青衣男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戒闲大师?”这怎么又扯回到了果然寺。

“是!小生已将所知之事全全告诉老爷,老爷如此待客,小生已无久留此地的意愿,还请老爷见谅。”

说完,苏锦年便起步准备离去,围在他周身的家仆随着苏锦年的移步,警惕的跟着苏锦年身后移动。

“公子留步,你在这里这般长的时间,都未曾自报名号,是不是太失礼了。”

“小生姓谷,名作云珩。”苏锦年未回头,一双厉目紧紧盯着眼前步步后退的家仆。

那家仆被苏锦年这般盯着,着实害怕的紧,手握木棍的姿势也不如先前那般有力,反而将木棍护在了身前,生怕苏锦年一个瞬间便出手伤了自己。

瞧到破绽的苏锦年,嘴角一瞬上扬,说了句:“钱老爷,后会有期!”

随而便是几个凌波移步,破了一群家仆的攻势,出了门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在钱义安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景象被路过此地的钱鸣瑞瞧了进了眼,他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腾瓦离去的身影,一瞬冷眸,这人是谁?

谷云珩?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是谷家之人么?

钱义安走出屋子抬面看着湛蓝天空,悠悠几朵白云撒意飘过,眉头越发紧蹙,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暗涌。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去,去查查那谷云珩的身份?”钱义安随而吩咐身后的钱管事道。

“是,老爷!”

暂时休息在何婶子家的钱南溪并未知道自己又一次身处水生火热之中,现时的她只想着速速寻到那位教书先生。

好尽快让爹爹消了火气。

午时的时候,和年欢不得不下山回去,毕竟出来已有一日时辰,若是再不回去,估计他的爹定又要急疯了。

第四十五章 锦年何年3

早起,山中大雨,凉意习习。

何婶子拿着一竹藤编制的筛子,内里放着早上刚蒸好的馍馍,热气腾腾!

经过钱南溪住的屋子前,见她依着窗户站着,原本还笑意连连的脸变得慌张不已。

“姑娘,你怎就下地了呢?”

“已经躺在床上两天了,今天雨大便起来走走。”

“可不要逞能啊,姑娘,那日和医师还说这几天姑娘你还得躺着的。”

“婶子,没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这是去干嘛?”

“这个啊,给隔壁那无赖送点过去。”何婶子说话时,却透着几分羞涩。

见何婶子那模样,钱南新也知一二,不过竟然都有情感,为何还要过着分居的生活呢?

只不过,既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不便多干涉。

闲看院外雨势,坐等山中良信。

远山云雾氤氲,崇山峻岭隐于其间,近来瓜田繁盛,茅斋炉火渐生烟。

暮夏见尾,初秋凉薄,这山中入秋之景了然于目。

今早下床走了走,觉得身子已无前两日那般酸疼,而坐下时的疼痛感也已消失,该是不能久留此地了。

钱南新如此想着,打定了注意后,便在山雨停歇之际,钱南新便与何婶子道别。

虽然何婶子依旧担心,但看钱南新去意已决,便也不曾多作强留,给她备了些干粮,送她出了院门。

出了何婶子家,钱南新一路朝着果然寺行去,先生说待她病好,便去果然寺后山的棋盘处去等他。

等他?哼,若不是因为爹爹生气,因着他的身份,她钱南新绝不会向他妥协。

山雨不曾停歇,断断续续下着,走在泥泞不堪的山路,钱南新也只得小心翼翼。

即便如此,几次跌倒,几次重新站起,也磨砺着钱南新的心。

不知走了多久,抬眼便可看到果然寺近在眼前,香火气息扑面而来,这让渐有放弃之意的钱南新重新燃起期许。

“继续向上爬,马上就能到台阶上了。”钱南新鼓励着自己前进。

围着盘山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通往果然寺的石阶,不过还未入石阶,便有人从后面撞了上来。

钱南新身形不稳,欲往山下跌落,幸好有人从后面接触了钱南新,这才让她脱了险。

看着那撑伞急行离去的身影,钱南新朝着那影在油纸伞身后的人大喊:“喂,你撞人了,怎么不道个歉再走。”

只是那人却无半点回应的意思,直到那柄绣着墨竹烟云之画的油纸伞消失在树海之中,都未曾转面。

“你没事吧?”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说话的声音温婉,柔和,口含青兰之气,惊魂未定的钱南新听罢,顿感接住她身子的人,身骨也是软糯的很。

是个女子!

这才让钱南新反应过来,从方才她便一直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之内。

“无事,无事!谢谢姑娘。”钱南新慌忙逃离她人的身,连连道谢。

“是我家夫君鲁莽在先,惊了姑娘,我替夫君给姑娘道歉。”女子面露歉意,声音依旧是软糯糯的。

“姑娘?“钱南新抬面看向立于伞下的女子,一瞬愣神,这女子生的是何等的天姿国色。

手若柔荑,肤若白藕,螓首蛾眉,顾盼之间若水中游龙,翩若惊鸿之姿,使人无法忘怀。

“你怎么了?”女子担忧的询问。

“嘿,我家夫人在问你话呢?”随在女子身后的随仆,一脸不满道。

钱南新被女婢这般怒斥,心却是不爽,见到女子也有阻止的举态,心中大满。

这女子的心也应与这姿容一样美而不瑕。

“我无碍的,夫人的心真是良善,只是你家仆从可有些让人心生惧意。”钱南新挑衅一般的看向女子身后的仆从。

“你!”仆从气的发抖。

“不必强词夺理,是你先朝着人家发火的。”女子转身训斥道。

“可是她方才那般盯着夫人,奴婢才”仆从着急的解释。

女子这才伸手阻了仆从的言语,随而歉意一笑:“今日给姑娘带来诸多不顺,还望姑娘海涵,若是姑娘方便,可与我一同回果然寺寻我夫君,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这还得了,方才她那般对她夫君喊话,她应该是第一个生气的才是,这怎么好意思在她面前跟她的夫君争论呢。

“无碍了,夫人心慈,我想你家夫君也不是有意为之。”钱南新拒绝了好意。

“看姑娘的行程,应是去果然寺无疑,那姑娘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去果然寺呢?”换了个话题,重新邀约。

“这个不太好吧。”钱南新起了疑心,这人怎么就一定要自己陪着她去果然寺呢。

“我家夫人可从不随便搭理一个陌生人,你若不想与我家夫人一同走,那便请小姐让开些路来。”仆从毫无一丝悔意,依旧是粗鲁对待钱南新。

“我名叫古云熯,家住京都崇明城内,今日与姑娘一见,竟有似曾相识之感,故而才想着与姑娘一同行路。”

女子解释的让钱南新更绝尴尬,如此邀约她不得不应下。

“钱南溪,是我的姓名,家就住在瑞安城。”钱南溪卸下一丝防备,说道:“在这山野之中,偶遇夫人这般良善之人,也是我的荣幸。”

既然拒绝不了,那便一同行路,虽然不知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钱南溪可不想将精力浪费在推诿这件事儿上。

得了钱南新的回答,古云熯这才满意的拉着钱南新的手向果然寺走去。

女子之间有趣的话题就是多,两人聊得甚是投机,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果然寺。

两人来到果然寺的牌坊前,见一身着青丝白袍的男子撑着伞孤立站在牌坊一侧的柱子旁。

古云熯与钱南新便一同驻足。那人见两人停住,便撑着雨伞下了阶梯。

“你怎得行的如此之慢,害的为夫在这里等了好久。”男子来到谷云熯身前,便是拉着她的手,甚有些焦急。

“你还说我,方才不是你冲撞了人家,我能行的如此之慢?”谷云熯也是埋怨。

钱南新看了男子一眼,亦是甚为惊世之容颜,看着两人情深意浓得模样,钱南新只得感叹一句:

真是一对碧玉佳人啊!

第四十六章 锦年何年4

山中天气变化无常,方才只是绵绵细雨,现时却出了太阳。

“姑娘?”

男子转面看向钱南新,却见来人竟是一脸痴像的看着他与夫人两人,心中一喜。

都说他与云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原是不信,世间怎有比他更貌美的人儿存在。

只是后来,带着云熯出去,皆都是看到旁人艳羡的目光,便知他所娶之人亦是人们心中的佳人儿。

加之云熯也是个性格开明的女子,有她在身边时,还是有些趣味可言。

苏锦昔眼见面前的姑娘依旧痴痴看着自己,碍着云熯在面前,他便不愿肆意妄为,只得歉意一笑着回应:“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妹妹,你可愿意原谅这登徒子吗?”云熯眼一瞥苏锦昔,知他心中并无半点悔意。

苏锦昔不是一般男子,他的性子极为怪异,这是云熯与他相处多时,所了解到的苏锦昔。

他护着苏锦年,护着平川王府,但又不喜王父的所作所为。

他虽拥着略显阴柔的容颜,但在敌军之前,他又是被将士称为武王将军的人。

秉性如此怪异,也就莫怪苏锦年对他这个哥哥极为厌烦。

“啊,不是,不是!”若不是谷云熯拉住了她的手,她定是会在楞上一会儿。

“妹妹?”

“今日有幸遇见这位姑娘,只觉与姑娘有缘,便想认这位姑娘为妹妹。”谷云熯紧紧挽着钱南新的手。

“夫人的妹妹,亦是我的妹妹。”

钱南新就这样被两人自顾自的当作了妹妹,这让钱南新甚为恼火,却又不敢发作。

“时辰也不早了,妹妹可愿随我一同去斋房食素去。”谷云熯饿了有些时候了。

“谁让你不在山下吃好了回来,非要去玩什么骰子的。”苏锦昔抱怨着。

昨日两人下山,被瑞安的繁华街市所吸引,故而在山下逗留一夜,将瑞安的夜市逛了个遍。

早起时分本来要去街上找些好吃的,不想自己这位小夫人,居然相中了骰子游戏,生生在那儿呆了两个时辰。

没吃上瑞安有名的小吃不说,还害的他输了一锭银子,连回家的盘缠都差点毁在这小夫人之手。

这东西害人不浅,找个时机,向王上参上一本,好好治治这不良之风,苏锦昔在心中盘算着。

两人为早上之事一边斗嘴,一遍踏上了回果然寺的云阶。

全全将钱南新给晾在一遍,幸好的是有云熯的随侍仆从提醒她速速跟上,不然钱南新定是要独自前往后山的。

果然寺山门,清幽静雅,梵香弥漫,殿外的那一鼎巨大香炉内,满是虔诚之人敬献的香火。

上次来果然寺,她一路昏迷,未真正看清这寺院的样貌。

今日随在谷云熯身后倒是细细了看上了一番。

嗯,果然与自己印象中的寺庙有些区别,尤其大雨之后,这寺庙内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灵气。

云熯的夫君因有要事处理,独自回了客院,临走还不忘与钱南新说,好好陪自家的夫人。

这哪儿跟哪儿?合着自己是被他们拿来作陪护丫头的?

斋室内,依然有几位僧侣在僧侣席位坐着,钱南新与谷云熯他们则寻到了偏房一角的来客堂内等候。

来客堂内皆是在客院短住的人,僧侣所坐席位是不得有未出家之人坐的,这是果然寺的规矩。

见钱南新一直朝着僧侣席位看去,谷云熯便解释了一下。

“哦,原来如此。”

简单点了一些素食,云熯让随从坐下一同吃,随侍也无拒绝直接坐了下来。

“她叫燕子,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陪侍丫头,嘴虽厉了点,但人心不坏。”谷云熯后又笑着:“别看她样子这般嫩,其实她比我大,我都叫她燕子姐。”

云熯聊起闲话时,从不顾及眼前是否是陌生人。

三人又一茬没一茬的聊天,闲暇偷渡时光的滋味,不过如此!

“瞧?那不是上次在树林遇见的姑娘吗?”僧侣席位上有人看向钱南新这边,道。

说话的小沙弥是头顶没有戒疤的惠明,在他同侧坐着的便是惠和师父。

惠和师父也向会客堂内看去,确定是钱家小姐无疑,便嘱托惠明道:“吃你的饭,别多嘴!”

“你不觉得奇怪吗?”惠明再看了一眼同钱南新坐着的女子,小声道:“她怎么识得那位女施主的?”

女施主?

惠和再次抬头看向在钱南新对面坐着的,身着清素曲裾的女子。

这不是前几日主持安排进来的那一行人吗?

好生奇怪的是,这一群人里唯有那男子从未真正见过面,皆是这女子出面处理事情。

说到奇怪,寺庙内还有一人行踪几位诡异,只是这两波人都是主持安排进来的,他也无从干涉。

戒闲师父也曾说过,不要过多打听这两路人,那他便不去过多打听。

“师兄,钱小姐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惠明扯着惠和师兄的手道。

“师父说过,斋饭时不得耳语,你今日可得要多颂几遍佛经,消消你的罪孽。”惠和心想,今日自己也得多颂几遍佛经,这还得拜惠明这不懂事的小沙弥所赐。

“她走过来了。”惠明应是未听到师兄的告诫。

钱南新见有人朝着自己这边看来,便也多瞧了几眼,发现坐在僧侣席位上的两人,正是那日在丛林里施救的两位师父,心中顿时欢喜。

原想着等回去之后,向父亲说明一切之后,便来寺庙答谢。

不过,现在既然遇见了,便也是个机会,让她当面感谢两位师父。

“两位师父!”钱南新毫无顾忌的立在案桌前。

“施主,别来无恙!”率先起身的便是惠和。

“是啊,钱姑娘,你身子怎么样了?”惠明也起身搭了腔。

惠和一手拦住惠明,生怕惠明作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惠明还小,寺庙的规矩还未完全记住,他这个师兄做的着实的累。

“嗯,好多了,不过真是巧,在这里也能遇到两位师父,上次两位师父在我危难之时,搭手救我,我还未好好答谢两位师父呢。”

“出家之人,慈悲为怀,不过举手之劳,施主不必介怀。”惠和稳重。

“嗯嗯。”惠明在身后连连点头。

“即便如此,若是没有两位师父,我定会”

从门口行来的那人是谁?怎么那么像将自己从马儿上摔下来的那个可恶的男人!

钱南新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从门口行来一身着云逸浮纹灰衣的男子,那男人身形,行走姿势像极了那个无耻之徒。

见他面无表情的朝着来客堂走去,钱南新匆匆朝着惠明,惠和道谢,便也跟着男子入了堂内。

第四十七章 锦年何年5

苏锦年落座,余光扫过云熯这一桌,见云熯与侍婢待在一起,便没去打扰。

云熯眼见男子进来,只觉那男子好生熟悉,仔细端看一眼又觉陌生。

心中思虑片刻,依旧寻不得印象,云熯便放弃了继续追究男子来历。

钱南新入内,瞧见男子端坐来客堂一隅,手拿一白瓷杯盏,面无表情的神色着实让她不满。

碍于这是寺院食堂,她不可大声喧闹,钱南新心生一计,眉开眼笑的朝着苏锦年落座之处行去。

苏锦年应是端端想着另外一件事儿,故没有看到钱南新的行踪。

待到他抬面时,便发现了坐在自己对面,一双桃花眼,泛着坏坏的笑意,咧着嘴笑的极为虚假的钱南新。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公子!”钱南新双手支着面颊,阴阳怪气的说话。

前几日去过钱家,本意便是想借钱家老爷之手,寻得有关后山棋盘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捞出传说中“言安”一支的幕后之人。

以钱家小姐的珠钗为引子,原以为那老头子求女心切,定是会来果然寺寻戒闲大师,问个明白。

不曾想到钱义安竟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竟对女儿失踪之事不闻不问。

今日派人去打探一番,得来的消息称今日钱家宅院还大张旗鼓的自家大儿子操办婚事。

婚事?

哼,不为自己女儿操办婚事,竟是为儿子的婚事发愁,看来钱家大小姐在家的地位也不过如此。

“你干嘛?”半响,未得对面男人的回应,却见对面男子阴晴不定的面色,这让钱南新心生些惧意。

“你倒是能耐的很。”被他那般摔下地面,定不能这般快的恢复如常的。

不过看她现时的模样,生虎威猛,应是全全好了。

“还未找你算账呢,你一大男人不顾一个弱女子的安危,不仅如此,还硬生生的将我从马上摔下来,你可知道若是让我爹爹知道了,你这条贱命早就没了。”回想起那日被摔下来的情景,钱南新便憋着一肚子的火。

“你不是好好的吗?”

“你!”

“姑娘若无事,在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苏锦年并非有意回避,只是催他回京的信刚刚到手,原想着来客院好好的歇息一番,再作打算,不想遇到钱南新。

想着二王兄苏锦昔那方拿着书信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孤疑?

崇明城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这般心急的让他们二人回京?

再者,前几日着信,不还让他接近钱家吗?查探有关明堂四言中的’言安‘一支复苏的事情吗?

这快有些眉目了,怎得又让回京了呢?

“休想逃走!”眼见男子欲脱身逃走,钱南新便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苏锦年的去路。

苏锦年终究是低估了女子讨事的能耐,果然天下女子皆是一模一样,不分时辰,不分场地的与人争辩。

“妹妹?”

云熯见状,便走出来解围,原以为这位刚认识的妹妹与这男子是认识的,只不想看了这般久,却发现他们二人不似正常认识的那般,尤其钱南新跳出来拦住男子时,更像是男子有什么事情得罪了这位妹妹。

一见云熯出面,苏锦年这方气势稍稍弱了一些。

云熯与苏锦年师出同门,是苏锦年的师妹。

年少时的苏锦年与人为敌,不得亲近,常有几位王子轮着欺负苏锦年,他都不曾隐忍,而是奋起反扑,终因身弱体虚,终得来一场更大的欺辱。

这其中缘由便是他的母亲!

苏锦年的生母是来自烟花巷柳之地,本以母凭子贵,踏入王府,过上人人艳羡的王府生活。

却不想那平川王只接纳了他两的孩子,而未将苏锦年的母亲纳入王府为妃为妻,抑或是甚为低贱的妾式之位,也没让苏锦年的生母捞着。

花了这般大的力气,终未得半分好处,不得让人唏嘘不已。

在平川王府,苏锦年是由着楚王妃一手抚养长大,王妃待他不好,毕竟不是亲生之子,但两位哥哥却待他极好,这使得苏锦年在王府之内得生活,不至于那般凄苦。

刚开始,她谷云熯并不喜欢苏锦年,毕竟身份有别,且他性子刚烈,倔强,脾性古怪得很,让谷云熯不得靠近。

有一次,她与苏锦年一同在幕林习武,因师父不在身旁看护,顽皮得云熯便带着锦年去幕林深处打猎。

途中,因她不注意被毒蛇咬了一口,蛇咬的伤口不消一刻便红肿异常,且有黑血冒出,当时的云熯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恐惧万分,幸得锦年在一旁宽慰,弯腰将毒液吸了出来,锦年给云熯涂了蛇膏之后,才让她得了命。

这份恩情云熯一支记挂在心,只是碍于苏锦年一项冷淡,她至今都无从寻得机会答谢他。

“你们怎么了?”云熯看着两人,问道。

见得一人沉默,一人气势威威,便知道这其中定是有些缘由。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姐姐不用管!”钱南新回应一声。

“可是,这大庭广众,且还是寺庙斋室,妹妹这般作为,怕是不妥。”云熯很是替钱南新担心。

这倒是提醒钱南新:“也是,但是今天我就是不想让这个男人轻易溜走!”

“若是姑娘为上次之事发火,我这就向你道歉。”苏锦年提醒着自己,现时的他是谷云珩。

谷云珩虽不是现实中人,但他亦是个独立的个体,可千万别让苏锦年占了他谷云珩的心。

师父说过,画面亦是画心,什么样的面便要有什么样的心,不然易容术便失了那份神秘之感。

“你可知道我被你那般摔下马儿,受了多少苦,方才你一句道歉的话都未说,现在你说的又一点都不诚恳,你再让他们评评理,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见对面男人话说的那般敷衍,钱南新更是一肚子火气。

钱南新一甩手,长指一伸,将在场的惠明,惠和及其他的僧人全全囊括在内,使得一丛人一时间都不知该不该撤离席位。

这架势恐不是很好对付,尤其现在还有那般多的人在场,钱南新这一举动,着实让苏锦年恼火不已。

只碍于云熯在前,他不得不压着几分火气,等待时机。

第四十八章 寺庙后山1

剑拔弩张之势在前,苏锦年被局势搅得眉心痛,耐心也被磨得所剩无几。

“你硬要在这里讨个说法吗?”苏锦年冷声道。

“是!”钱南新一点不示弱。

气!这个世道难道就这般不讲理了?他哪儿来的底气。

“既如此,莫怪我无理了!”说出这话时,苏锦年压抑的气焰终究被钱南新给破了。

修炼已久的心境,为何总是被这女子给硬生生搅乱,这是坏事吗?

画面如画人?

师父的话,果然参透不了,苏锦年心中苦笑着。

定神,看了一眼周边,却见那些人都在看着这方,再看谷云熯也是一脸莫名的看着自己。

顾不得那些杂事,若还让这女子在这般聒噪不顾场合,那他还真是妄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见得苏锦年长手一伸,一把扼挽钱南新的臂膀,一把将她揽入自己臂弯之下,疾步朝着门外行去。

这一变化着实的快,在场的人儿竟然未曾反应过来,乃至当事人钱南新都被这人的突兀举动给惊住了。

“你,你干什么?”生怕这人又作出逾越礼节的事儿。

终见到她慌张失色的面颊,苏锦年心中不知为何顿觉愉悦,得来不易的胜利,他可不想轻易放过。

“当然是给你赔礼道歉!”少有的,他露出了笑颜。

一路穿过玄庭廊桥,一路树丛密密,寺中微微弥弥皆是檀香清幽的气韵。

青砖石道,竹林幽幽,两人皆未有话要说,经过得僧侣也都是皈依佛礼,并未对苏锦年得举动表示疑虑。

使得一心想要求救的钱南新陷入深深的绝望,那些人怎得理所当然的放过了这登徒子。

“放开我!”

眼见快要出寺庙了,这人没有半点放开她的意思,难道这人想要寻个僻静地儿了结了她?

这还得了!

“放开我!”她不能坐以待毙。

眼见寺庙大门就在眼前,来来往往的香客也渐渐多了起来,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把握好,她可能就在这儿交代了。

果然寺果真是香火繁盛,进来前因着下雨香客寥寥无几,但现时雨过天晴,踏入寺庙大门的香客却络绎不绝。

“救命“钱南新张开了嘴,深吸一口气,正要拼力呼唤的时候,苏锦年竟是一个巴掌给握住了钱南新的唇。

应是预知钱南新的动作,苏锦年加快了前行的步伐,几乎是一个箭步跃出了寺庙门外。

透不过气来,这人用力着实的大,手掌的温热,时不时散着的胭脂香气的身子都让钱南新更为难受。

一个大男人,周身都是胭脂的气息,还这般无礼,难道是传说中的采花贼?

已无气力的钱南新立即警觉,振作起身拼力的挣扎,她真的不想与这人再有瓜扯了,

只是如此挣扎,甚而用牙撕咬这人的胳膊,也不曾让登徒子有分毫退让之意。

眼眸低垂看见臂弯处的人儿,正一本正经的撕咬自己的手臂,能明显感觉手臂处传来的酸疼及阵阵酥麻,苏锦年眉头一紧,这丫头是属狗的吗?

忆起自己的心口处那道殷红的齿痕,过了几天都未曾消去,再看看身旁咬的正欢的某人,显而易见,这人是个没有主人的小野狗。

小野狗?苏锦年虽觉不妥,但这般贴切于她,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份欣喜。

日头正好,只是初秋的太阳依旧猛烈如虎,幸得山野之间尚存些凉气,捎带着微风轻拂,不至于那般闷热。

挣扎许久,都不曾让这登徒子有放松的意思,迷迷蒙蒙之间,也不知被这登徒子给掳到了什么地方。

眼见着后山的棋盘,已在眼前,苏锦年终放开了钱南新。

得了呼吸的钱南新,大口呼吸着山野气息,幸得方才没有急切的耗尽气力挣脱,不然真的要命丧这登徒子之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钱南新猛烈咳了几声,步步后退,离开了苏锦年的身。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苏锦年长身卓立,缓步靠近钱南新。

“你,你这个登徒子,本是你害我在先,我只不过护着自己的尊严,向你讨回公道,你不但不道歉,还以这种方式掳我到这个地方,若是我在这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爹定是会为我报仇?”她知现时说这些都是徒劳。

“这地方?”苏锦年起身看向四周,未见异常。

钱家姑娘在这个地方,那人未出现,是因不是时候,还是因这神秘之人与钱家并无瓜扯。

眼见眼前这人看向四周的模样,钱南新不敢放松半分,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侥幸逃脱。

“放了我吧,之前的事我不计较,这里的事情我也不会与爹爹提及,可以吗?”

既然来硬的不行,示个弱看可行吗?一遍说着,钱南新偷瞄几眼眼前身着玄灰长衫的男子。

“姑娘既然要讨回公道,那就在这里好好说道说道。”

苏锦年长手一撩素袖,露出方才钱南新撕咬的地方,却见那儿已是齿痕无数,破口处有血溢出。

手上这些伤不算什么,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那个人。

凤临?

那个人是叫这个名字吗?传说的狐妖之仙,通晓天文地理,饱读诗书,是‘言安’一支的幕后之人,为何这样的人在明堂四言之中,并无半点记录,却又是存在人世间的传说。

他从仆从那儿了解到,前些日子,也就是钱家小姐从茅屋回到钱家时,正是朝堂的赐婚圣谕也到了钱家老爷手中之后,钱家老爷好似为这事儿极为忧虑,甚而这道圣谕只有钱家老爷以及传颂圣谕的瑞安知县裴煦知道。

之后,钱家小姐回来之后,钱家老爷便去果然山寻到了一位教书先生回来教授钱家小姐课业,只是不知为何,那教书先生只去了钱家一次,之后便无踪迹。

联想总总,苏锦年便想着利用钱家小姐引出那神秘之人,亦是那位教书先生,或许应叫他凤临才是。

出乎意料的是这钱家大小姐竟是亲自送到他手边,这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猎物,他得要好好的利用。

“不,不要!”

钱南新心中更为恐慌,她生平还是第一次遭遇这般可怕之事,在这天不应地不灵的地方,她要如何脱身出去。

第四十九章 寺庙后山2

湛蓝天空,白云如玉,林木葱郁的果然山在这广阔天际之下,越发耀眼。

而那残破的棋局已落满枯枝败叶,静静躺在那一方硕大石盘之上。

棋盘上,那一颗白子被黑子团团围在中间,透不过气来,外围一圈白子又想侵入黑子之间救那颗濒死之子。

应是白子的不离不弃,才让它陷入险境而不能自拔,黑子终归是赢家,若是白子弃掉那中间那一子,便能赢得一丝生机。

如此残局,并不是什么无法破解的困局,只是对棋的两人,皆有各自的私心。

一人求赢,逼迫对方放弃挣扎,一人求全,保全所有棋子,亦知此举并非易事,但却不放弃!

当时的苏锦年看一眼棋局,虽不理解白子用意,亦无法判别当事之人的心境,只能作罢离去。

棋盘周围树荫密密,若不仔细寻找,定是不能发现这块安静之地。

苏锦年当时也是寻了好久才找寻到这地儿。

现时,他知用钱家大小姐引出凤临这传说之人,并不可能,但他就是想去试探试探。

“不,你不可以!”

不要,她可不要在这里被这男子糟蹋了,她一定要想个办法。

“你若要我道歉,亦可以!”

看着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女子,现在竟然如其他女子一般瑟瑟缩缩的向后退去。

不过如此?是啊,世间的女子不过如此!

强势时都是理儿,软弱时便又这般柔柔若水,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骗得男子的心。

好在,他不喜女子,不管眼前女子如何示弱,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心生丝丝怜悯。

“我不用你道歉,只要你放过我!”

“你方才那般,不就是让我道歉吗?为何现在又说出这些话?”苏锦年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他脾性恶劣,师父说他心中住着恶,若不能心静修行,恐怕这恶会吞噬了他。

步步紧逼着钱南新,倒逼着身前娇柔的身躯向后退去,直至无路可退,苏锦年心中竟有一丝的满足。

钱南新只得紧紧将身子紧贴着石壁,眼睁睁看着眼前男子依上来。

“你到底想怎样?”一口恶气撒了出来:“给你脸,不要脸的话,休怪我放狠招。”

既然无法逃脱,在这人面前示弱也不会得到半点优势,那她便不能继续示弱。

这倒是让苏锦年一时怔住,停下了脚步,只是嘴角笑容更甚:“姑娘,有什么狠招尽管使出来。”

见有机可乘,钱南新瞬时拔下头上的珠钗,直直刺向苏锦年的身,她拼死也要护着这具身子,毕竟是人家的,她与这位姑娘来说,也不过是个过客。

不想苏锦年身形更为敏捷如鹰,见钱南新刺向自己,他侧身一躲,轻而易举的躲开了钱南新的袭击。

不过,钱南新用力太过猛烈,未伤及苏锦年半分,自己却因身形不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姑娘的狠招么?”苏锦年看着趴在地上的钱南新,静静的说道。

“为什么?”钱南新心想着自己真的弱,若是自己习得半分武艺,这般辱人心智的事情还会发生吗?

怪,怪她不该戏弄那位先生,惹下祸端,被爹爹逐出家门寻师,遇到了这位性格怪癖的人,遭遇了这些事情。

泪,不该流下的,因是她自己犯的错,她应该承担这一切。

但她不甘,她不愿意就这样跟这人妥协了。

起身,钱南新狠狠的将脸上的泪抹去,手举着珠钗,道:“你休想得到我的身。”

“休想!”歇斯底里的喊叫,响彻云谷,惊得鸟儿振翅飞扑离去。

风扬起那轻薄素纱,云发肆意依依,立在原地的钱南新满面凄哀之色,瓷白脸颊上的泪痕染上泥土,此时的她犹如受惊的小麋鹿般,做着最后的挣扎。

待扬在手中的钗子缓缓移向钱南新的脖颈时,她又转瞬变了脸色,异常的冷静及执着:“你若再敢动一步,我便刺入半分,就算死,我也不要被你这种人糟蹋。”

这一语,才是真正的刺入心口的剑,她不一样,还是之前遇到的女子少,所以她才显得特别。

只是苏锦年依旧冷然着面色,看着眼前这一切,他不知道以何种情绪对待这个有些刚烈的女子。

闭上双眸,钱南新想着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认识的所有人,她想着的是终于可以与顾北川及小宝在一起了。

静静的将珠钗缓缓刺入,入皮肉之时的疼不过如此!

忽而,头疼有厚重云布落下,遮住了她的发,她的身,她的眼!

随而一双轻轻按住了她的肩,淡淡的说道:“莫怕,为师来了!”

惊愕之间,她停下了动作,这淡淡柔柔的声音,她记得的,是师父。

是她经历这般多的磨难也要寻找到的那个师父。

心中的惶恐,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占据。

“师父!”她欣喜的唤着。

钱南新偷偷掀开云布一角,斜着头偷偷看着站在身前极为伟岸的男子,结实可依的后背,让她终得了些安全之感。

苏锦年终于等来他一直要找的人,一身白衣仙袂,手拿遮面斗笠,如仙人临世般轻盈。

此人的面容确如传说的那样,美的无法形容,若是细细描画,或许都会失去原有的真实。

世人说这人的面容过目便会忘记,或许便是因为这难以描画的容颜,若是让他易容成这副模样,实在是难,恐怕这等容颜连他的师父也难以描画吧。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着不出来呢?”苏锦年开腔。

“如今看到了,你也可以回去向那人复命了,给我带句话给那人,言安的复苏,与钱家无关,让那人不要再揪着钱家不放了。”凤临说完,便欲转身,携着钱南新离去。

“你如何知道我是谁的手下?”

“他从小便是那样,从来都由着自己性子肆意妄为!”凤临仰面细细回味当年模样。

“你?”不可思议,这些人到底知道多少有关津南国的事情。

“津南到底会往何处走,我想当今王上应比谁都清楚的很。若是他依旧执迷不悟,或许当年动乱依旧会掀土重来,好自为之!”

苏清钊么?如今这般模样,为何还想着要得到一切呢?

“王叔,王叔!”十岁的孩童追着青衣男身后,奶声奶气的唤着。

“钊儿,宫外可不必这般唤王叔。”青衣男子面目不清,但声音柔暖。

他是谁?梦中的人儿是谁?

第五十章 眼见为实1

“王叔,王叔!”十岁的孩童追着青衣男身后,奶声奶气的唤着。

“钊儿,宫外可不必这般唤王叔。”青衣男子面目不清,但声音柔暖。

王叔?

那个人在宫外过得如何,还是一如既往的摒弃朝堂的一切,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么?

如今的王叔到底在那儿呢?

崇明城内,平川王府!

寂静深夜,一座荒废已久的庭院前,立着一形单影只的人儿。

一身黑衣,裹附着精壮身姿,黑衣人抬面看向早已斑驳不堪的门头匾额。

“淑锦菀”

字迹已模糊不清,但字体俊秀,婉约之气,像是女子提笔之字。

墙头早有藤蔓依附攀爬,渐入凉秋,原本繁盛葱绿的叶子,已有枯黄之势。

院门前杂草重生,顶破砖瓦也要求得一线生机。

“野草亦是要求得半点生存,为何皇当初王叔要以死要挟父王?”他不该想在这个时候惦念王叔。

“你无事闯入我的宅院干嘛?”身后轮椅咕噜一声断了苏清钊的思绪。

“这般晚不睡,你也够能折腾的!”男子转面,掀开衣帽,露出清俊的容貌。

“来这儿惦念你的王叔么?”

来人推着轮椅向前,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有些嘲讽意味。

“当初那人可不是一般的护着你,可你却要将他置于死地。”

“在你眼中,所有人都护着我?可在我心里,他们不过是想让我成为他们的傀儡!”苏清戡面色极为不屑。

“你终于说了句实话,你不想做的事情,最终让我来做,是你让我做了他们心目中的傀儡?”这些年他们明面上为这个津南国携手同力,击退各个势力的攻击,但暗地里,他们谁也不服从谁。

“你是最合适的,而我心中有魔,不可能胜任此等重任。”他何尝不知道这王位得来不易,守之更难!

“哼,撇开责任的本事,倒是长进很多。”

今日夜梦冗长,皆是小时候他,与王兄苏清戡,以及王叔出在巡猎时的景象。

那时候的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小王世子,王兄已是人中翘楚,是津南王十世的甄选人之一,亦是声望最高的人选之一。

他懵懂,只希望跟着王叔浪迹天涯,因为在王宫里,只有王叔才最疼爱他,其余的人尤其王父只觉得他是个孩子。

虽每每有稀罕的物件除了赏赐给王兄时,也会捎带给些他,但他依旧觉得失落。

稚嫩的他问过王父,为何他毫无战功,王父还要赏赐给他这些物什。

王父总会慈爱的摸着他的头,微笑着看着他:“因为你还是个孩子!”

虽然王父总是微笑待他,但在苏清钊的心里却极为不平衡,他想要的不是赏赐,而是王父由衷的赞叹他。

王叔不同,他既不会因他是小孩子,而迁就于他,还总是带着他去宫外游玩,体察民情!

可后来的王叔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让他从此没了音信!

“这是你母妃曾住过的院子,要进去看看吗?”苏清戡看着院子前那淡淡的身影,有些不忍心道。

“不去!”这里有太多的回忆,却不是现在可以一一去捡拾起来的。

他苏清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追查到了吗?有关言安一支复苏的事情。”苏清钊转身问道。

“昨日我传信给锦年,锦昔,暂且让他们先回来,我怕继续追下去,恐怕会引起其他三支的慌乱!”

“为何?”

“凤临真的出现了,那个人一旦出现,恐怕又要掀起一场浩劫!”虽不曾从苏锦年口中探得半点风声,但从其他侍从的回信里,他已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若是他出现了,你会怕吗?”

“怕?我堂堂平川王有什么可怕的!”苏清戡灰白的面色一瞬愤然:“我怕的是你王位不保!”

“呵,哈哈哈”伴随着笑声,苏清钊携袍离去!

影在黑暗处的苏清戡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抬面看向那破旧的匾额,停顿片刻,才起手推着轮椅离开。

津南国若是真的陷入危机,对于他苏清钊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果然山的清晨明媚且清新!

空气里透着檀木捎显浓郁的香气,钱南新便是被这股子香气给熏醒的。

醒来时,入眼的便是随着屋内微风轻轻曳扬的素纱床幔,还有一床含着檀木香气的绣花被褥。

屋外有风,掀开了窗沿一角,清晨温润的阳光便缓缓入了屋内!

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步履轻盈,不似常人!

“师父么?”钱南新将单薄褥子紧了紧,问道。

“先生出去了!”出声的是位稚童。

“那你是?”

“我是先生的贴身侍从。”稚童十分自豪的说。

“哦,原来是侍童啊!”

“才不是什么侍童呢,我与先生生活了近八年,早不是孩童了。”稚童生气的反驳。

“既然如此,你可知师父最喜和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她得探探师父的喜好,好给以后作打算。

“先生最喜欢看册子,最讨厌说人是非!”床幔外,稚童的身影倒印在素纱之上。

见他歪着脑袋思索的模样,着实可爱的紧,钱南新私下偷偷掩嘴巧笑。

“那师父都喜欢看哪些册子呢?”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稚童突然住了口,生气道:“看你昨日被先生背回来的模样,着实可怜,我今日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敢打听先生的事情,休怪我用先生刚教我的招式打你!”

“哦,哦,不问就不问嘛,干嘛这么紧张!”

“诺,早上的洗漱用的物件都给你放这里了,早饭的话也给你端来放在案桌上了,别无它事的话,我就先做别的事情了。”

稚童隔着幕帘伸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又伸手指了指靠着墙边放着的案桌,道。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见稚童要走,钱南新连忙询问。

“不知道,先生出去办事从不知会一声,他去哪儿也从不告诉我,先生出去有时半个时辰能回来,有时半个月能回来!”

不知道这稚童说话真假,若是真的要在这儿带上十天半月的话,回去估计有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想想爹爹发怒时的模样,钱南新甚为头痛的转进被窝,又瞬时离开被窝,大口呼气。

她真的受不了这檀木的香气!

第五十一章 眼见为实2

随着那位小侍童的离去,房间安静下来。

偶尔几声咕咕虫鸣,更显寂寥。

昨日是如何来到这个小屋的,钱南新真的有些记不清了。

记得极为清晰的是,师父说的那句:“莫怕,为师来了!”

温暖且颇为让人心安!

只是奇怪的是,他为何能寻到那个地方?且之前不是一气之下离开了钱家,说不当她的教书先生么?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还说了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当时的钱南新未曾细想,因为当时的情况也不容她去追究。当时的她紧跟着师父的步伐离去,害怕的她只得紧紧揪着师父的素袖一角,好似这样才得以有一丝安全之感。

一路行走,青砖道转为泥泞不堪的山石路,再到豁然开朗的草地行路,直至夜星漫天闪烁,新月倾斜树梢,又见萤火曼舞草丛时,钱南新已跟不上师父的脚步。

“好渴啊!”一路行来,师父却不曾说一句话,只顾带着她匆匆赶路。

原先还依靠着扯着师父的衣袖才敢行路的钱南新,终于被耗的所剩无几的气力给打败,她好累,好渴。

只是身前的男人却不曾回头看她。

“我想停下来歇息会儿,师父!“眼前师父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模糊在视线内,师父都不曾回头。

昏昏沉沉的钱南新,一头栽倒在草丛间,惊得影在草丛里的飞虫四散离去,也扰乱了飞舞在期间的萤火虫。

天寂寂,地茫茫,以天为帐,以草为褥,以地为床,这般安逸的躺着,便是极好的奢想。

只是当钱南新快要闭上眼睛时,手拿附纱斗笠的师父忽而立在他的身前,原本四散而去的萤火又速速聚了过来,围着师父周身不曾离去。

流萤似火,将立在原地的师父称的透亮,微风佛佛,衣袂仙扬,那一副场景着实让钱南新记忆深刻。

这是她最后见到场景,师父的面色难以辨认,只觉得有人轻轻将她从沁凉草地揽入到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里。

“难道是师父将我?”想到那副场景,钱南新便立即羞红了脸。

身上也一瞬感觉热燥起来,加之本来就闻不惯那檀木香气的被褥,钱南新便是一个激灵的坐起身。

“不,不可能,他那本冷心之人,怎么可能有那般温热的掌心。”这时的她极不相信自己的想象,因她认识的那个人绝不会有那种温柔。

极有可能是当时的景色,太过美好极不真实,故而才让她妄想了师父的举动,钱南新兀自给了自己这些解释。

下了木塌,入眼是一副陈设极为简易的屋室,与内里书房只用一鎏金凤屏隔着,这横屋插屏恐是这屋子内最贵的物件了。

书房内,贴墙立着一个书柜,柜子内镂空木格内整齐叠放着竹册,竹册里记了什么,钱南新并没有去细看,因为那些卷册上的字极为难懂,故而她也只能放弃探究。

文案桌上一尘不染,文房四宝整齐排序而列,整个书房也是简单异常,极为朴素,连就照明用的烛台上也只有半截蜡烛立在上面,看起来这师父过的极为清苦。

睡室内也就是一张木窗,床头立着一个长脚圆凳,上面放着一盆清水。

水面还氤氲几许热气,摸着温热,钱南新便随意摸了把脸,暂且缓了缓脸上的燥热之感。

临窗放着一座简易木塌,木塌上铺就一张草席,席上放着一漆油文案。

案桌上摆放一小碗清粥,一叠萝卜腌菜,还两个白乎乎的面馒头,皆都冒着热乎气儿。

许是饿了许久,钱南新看那一桌吃食,立马坐了木塌,不顾及形象的吃了起来。

真正是饿了,连这寡淡的粥都能吃出甜甜的味儿,白面馒头裹着咸菜吃下去,那就是天下美食皆不能企及的美味啊。

恰好一碗粥吃完时,那小侍童又推门进来了,他进门见到钱南新大口咬着馒头,那吃法与自家先生极为不像,便嫌弃的白眼一翻:“先生说,你是大家闺秀,但是看你吃饭的样子可一点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我真的饿了,吃饱了我定是有力气将大家闺秀的气质展现出来的,到时候你别惊为天人,便好?”

说完,钱南新不满足的又将白面馒头咬秃噜的地方沾了沾咸菜酱,大口吃了一口,点了点头,甚是满足的笑着。

眼看这女子完全不顾形象的模样,小侍从作了个恶心至吐舌头干呕的鬼脸,浑身打了个激灵,转身欲走。

“等等!”钱南新见小侍童要走,便立马拦住,急急说道:“麻烦小哥,给我本姑娘在盛些粥来,光光吃这白面馒头,干的慌。”

这人竟然将他视作了酒家小二子使唤,这还得了,今日得要在这儿把规矩立上一立,不然以后骑在他头上,这还得了。

尤其方才从进门就听他唤先生为师父,唤的那般顺心顺意,便更是生气的很,他随在先生身边八年,从不敢轻易唤先生为师父,就算曾提及过认先生为师父的事,先生那儿都不曾正面回应。

“我叫子规,是先生取得名!”说这话时,侍童甚有些得意,双手交叉斜斜拥着身子,嘴角上扬。

那一副模样便是明白白的挑衅,先生给我取了名,这可是你想有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子规?你可知这世界上有种鸟儿就叫子规?”钱南新见那侍童得意模样,便想着消消他的锐气。

“你,你竟然敢亵渎先生取得名字,哼,等先生回来,我定会让先生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子规生气了。

见子规愤恨离去,钱南新才知对着一个小童说那些话着实有些过了,便随意啃了一口馒头,喝了一大口粥,捂着嘴朝着外面追去。

子规这侍童本想在钱南新面前炫耀一番,因这名字确实是先生给取得。

虽然先生不曾告诉他这名字的意义,但看先生那般有学识,这名字定是不会乱取的。

可现在却被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给说成是鸟名?

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等先生回来,一定要让先生给她解释解释,这不是个鸟名!

第五十二章 眼见为实3

子规离去,钱南新也觉方才那般说话,甚不妥。

在子规离去之后,匆匆吃食一口,便速速追了出去。

屋外入眼便是葱翠的竹林,清晨气息浓郁,云雾飘渺,这翠绿之色极为养眼。

院落东南面有一凉亭,亭内中央有一青石桌,三张石凳围着青石桌摆放,在看西面,有一简易水池,上面曲折搭着一节又一节的毛竹,尾端一节竹子连接水池,涓涓清泉便是从这一节节毛竹内倾泻而出。

整个院落极为肃静,当然也有生趣之处,在西墙竹篱笆处,是一小块蔬菜园子,园内两三只小鸡仔正在寻食。

这一副场景,让钱南新有一种久违之感,她伸出双手伸了伸腰肢,惬意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闲。

“先生出去,你们仨可别跟屋里的家伙一样,欺负我,小心我一不高兴,将你们炖了吃。”

此时的子规正蹲在菜地一角,看着在园子里捉虫的小鸡仔,喃喃自语。

见状,钱南新收了收身,悄悄来到子规身后,眼见着他瘦瘦的身子蹲着,双手环抱着双脚,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子规,子规,这名儿真的是个鸟名吗?”

“当然不全是!”钱南新一同蹲在子规身旁道。

“你又想挖苦我!”子规嘟着嘴,一脸嫌隙的向旁侧挪了两步。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这里的子规的确是鸟名的意思。但这种鸟儿却有另外一个名字,杜鹃鸟。当然师父不可能给你取这种名字的,我方才是逗你玩儿的。”

钱南新引用了她较为熟悉的诗句,李白的诗句。

虽然这津南国里的人不一定知晓这位伟大的诗人,钱南新有些失落,在这里唯独她知道子规的意思么?

“只希望你能健康成长,子规并无任何含义!”忽而,有人淡淡插了句话。

原先还有些许失落的子规在看到来人之后,几乎蹦跳着起身,撒着欢儿道:“先生,你回来啦!”

钱南新这方也起身迎接,看一眼身前立着的人儿,淡淡微笑着看向已及他腰身的子规,甚是宠爱。

晨露渐消,刺目的阳光在竹林间跳跃,一袭青衣素衫的凤临立在背阳处,周身皆是透润的光泽,宛若临世仙人。

“师,师父!”钱南新这才脱口而出,唤了一声。

“你父亲那儿,不必担心,我已送信到他手上,你且在这儿好生学习。”不似刚认识时那般严肃。

“是!”

“今日先暂且休息一下,午时我得要下山一趟,明日丑时一刻,在亭子内候着。”

“明日?”这么快,她还未好好行个拜师礼呢。

“有难处么?”听到此话,凤临虽面不改色,但语气里透着些微怒气。

“不,只是师父,我还未正经行个拜师礼,总觉得欠你点什么?”钱南新说的毫无底气。

“不过是些俗世之礼,不拜也罢,为师既然许你来这里,便已承认你是我的徒儿。”转身,凤临不在给钱南新说话的机会。

子规亲耳听着她与先生的对话,却是生气的很:“先生可从不给女眷授课,先生收你为徒,真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报。“

”先生可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些话。你还真是正在福中不知福。”子规再看看凤临入了屋子,便泄气的又添一句。

听子规这般说,钱南新也无从反驳,既然已认他为师,那便要听他之言,好生学习。

苏锦年原先想着回崇明城,看看王父到底遭遇了什么。

只是看到钱南新被凤临带走,又听凤临说钱家与言安一支复苏没有关系,便想再瑞安城多待些日子,查查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苏锦昔得知弟弟不想回去得意图,就率先带着谷云熯回平川王府,在回去之时,他交给苏锦年一封信,让他切不可深入调查言安一支势力。

信中说,言安势力并非是苏锦年想象得那般简单,当初以明堂势力为中心追剿‘言安’分支时,不过是因为朝堂之上有人伪造证据,说‘言安’分支的堂主与外邦勾结,煽动较有势力的钱家大量收购田庄房契,以低价转卖给偷入瑞安城的外邦之人。

迄今为止,朝堂查实的是,确实有人伪造证据,当时的钱家也的确以低价转卖田庄给了假扮商贾的外邦之人,但到底是哪个小国在煽动,一直未曾查实。

这次他携谷云熯来瑞安,一是游玩,二便是查查当年钱义安父亲自缢身亡之谜。

虽未得半点讯息,但在这期间,却得知钱家与和家有不同寻常得往来,除了和家大公子与钱家小姐联姻一事,二便是钱家大公子要迎娶和家二小姐得事情。

两桩婚事虽不异常,但为何和家之人一定要寻钱家联姻,且在联姻之前裴家与和家又来往密切?

信中篇幅较短,寥寥三页,不能将事情说的详尽,但有一点可以知道,朝堂一直密切关注着瑞安城。

瑞安城中,钱家,和家,裴家都是小有势力之人,当初言安分支也是以他们三家为手,当时得堂主便是和家之人,和宴都。

和家因着‘言安’一支失势,瞬而走向没落。

当时朝堂调查之时,和宴都将事情推了一干二净,加之钱义安的父亲又寻了短见,这谜团也就被钱义安的父亲给带入坟墓。

旧事重提,对于苏锦年来说,不过是个父辈之间的尔虞我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管按照那老头子的指示行事便可。

这次他独自留下,主要还是因为有两个人他特别在意,那便是凤临,还有就是在钱家遇见的那位少年。

少年应是叫钱鸣瑞,其母亲遭遇坎坷,从坊间听得有关他的消息,不过是因钱家老爷出外办事时,领回来的三夫人。

为何在意那位少年,苏锦年也不清楚。

虽未真正见面,只是在钱家时余光扫过一眼,但那时站在九曲回廊处的钱鸣瑞,给了他不同于常人的感受。

他不像个普通的庶出之子,更像是潜入普通人家的龙凤。

这钱家还真是个迷雾团团的人家。

苏锦年携着信件立在窗头,看着屋外一排淋雨青石,若有所思。

第五十三章 联姻之事1

钱家与和家联姻,两家人并不开心。

只是碍于两个年轻人情投意合,加之之前钱家大小姐悔婚在先,终究是欠和家一个交代,故而钱家未曾当面反对,和家亦是。

钱家大公子迎娶和家二小姐和苏儿,是意料之外,就连钱家老爷得知此事也是分为震惊。

裴二夫人在得知自己大儿子要迎娶和家二小姐时,极为生气。

天下女子那般多,为何自己的儿子偏偏喜欢和家的闺女,这是裴二夫人所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当听到这些事情时,裴二夫人先是压着几分火气问道。

“娘亲,孩儿心中只有苏儿妹妹,唯苏儿妹妹其他不娶!”席位下方跪拜的钱予安,甚坚定的回应。

“那姑娘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的魂儿都丢了?“

“娘亲,你就答应孩儿吧,若不能娶她进家门,那孩儿今生也不会再娶第二个女子进门!”

钱予安偏头,下定了决心说了句狠话。

“混账东西,为娘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你一步一步拉扯到这步田地,你倒好,将为娘这么多年的心血给毁了。”

痛心的便是自己的大儿子不知道自己的良苦用心,裴氏愤然起身道。

她知和家苦心经营要与钱家联姻的用心,还不是因为他想依着钱家的势力,攀附而上!

原先裴氏知晓和宴都那老贼的心思,有意套近乎将钱家大小姐嫁给和家大公子,和宴都那老贼自然欣然应下,并派下婚聘之礼,哪知钱南溪那丫头居然当众拒绝了,并还有意搞了一场比武招亲的闹剧。

裴氏原想着将钱南溪嫁给和家,既能使和家开心,又打消了老爷想要将钱家掌事之位让给钱南溪的意图。

如此甚好的计划,都败给了一个黄毛丫头,这让裴氏甚是恼火。

今次,自己的儿子又来这一招,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可是,娘亲,苏儿她,苏儿她已经有了钱家的种!”情急之下,钱予安又给了裴氏当头一棒。

“什么!”气急攻心,裴氏根本受不住这般打击,她一步一步盘算至今,竟败给了一个野丫头。

“娘亲?”看着自己的娘亲倒在座椅上,喘不过起来,钱予安急忙起身安抚:“娘亲,孩儿知错了!”

“你可错的离谱啊,安儿!”裴氏闭着双眸,单手抚着心口处,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苏儿那方定已经告诉了他的父亲了。”之前还一脸的坚定之色,现时看到母亲如此大动肝火,钱予安退缩了。

裴氏知晓和宴都这人的厉害,也知晓他定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和苏儿的丫头应不是个良善之辈,他们联合欺骗了自己的孩儿,这是裴氏所不能容忍的。

既然已到这部田地,那也只能应承下了钱予安的婚事,由她裴氏去向自家老爷说情。

瑞安,和家同样不平静。

和宴都在得知女儿与钱家大公子早已行了苟且之事,一气之下便将女儿给毒打一顿,关入柴房,不得与外界联系。

自小就受父亲毒打的和苏儿已然麻木,她心中期许的便是钱予安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家。

和年欢在得知钱予安欺辱了自家妹妹之后,便想去找钱予安理论,哪知自家妹妹竟一脸愤怒的说自己的事情不用哥哥插手。

这让和年欢心中顿时一凉,他的妹妹为何如此糟践自己,非要嫁入钱家呢?

初秋时节,入夜凉薄,瑞安城中的店家纷纷插门歇业,唯有城中两三家酒家还有人声喧闹。

三三两两的客人相依相携出了一家悬挂着‘风和丽’招牌的酒家!

店内小二子随在这几位客人身后,出了门便利落屈身送走了这一拨人,脸上挂着笑颜道:“客官,记得下次再来风和丽啊!”

那一拨人并未听得小二子的话,嘴里含糊着谈天说地,无一人搭理小二子。见惯不惯的小二子,将随身绢布随意搭在肩头,一脸不屑的自言自语:“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二子说完,眼尖看到了颓废行走在街头的和年欢,一见和年欢,小二子便是两眼放光,急忙搓搓手,下了台阶,迎上和年欢。

“和公子,怎么这么晚还出诊啊?”小二子跟随在和年欢身后说话。

和年欢没心情搭理小二子,今日他只想走出那个让他几位憋屈的“和医世家”!

“和公子,看你面色,应该遇到什么疑难杂症,要不到里间放松放松,来一壶‘地仙儿’解解乏!”小二子皮开肉笑得介绍着。

和年欢摆摆手,拒绝了小二子邀请。

见和公子依旧拒绝,小二子心想这可不行,今日生意本就不好,临近晚市才来几桌客人,总算是没有亏多少菜钱。

这方见到和公子,凭借他多年观人经验,今日得和公子定是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了。

不如意的人,往往不就需要几壶酒水解解清愁吗?那些文人雅客,不都好这一口吗?

“和公子,听说你家妹妹要嫁给钱家大公子了,那可是喜事一桩啊,你怎得不开心呢?”见还是说不动,小二子又提了一茬。

没想到这句话让和年欢生了气,他正好没地方发泄呢,这好寻到一个自愿上门的。

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到了小二子的鼻梁之上,顿时血流如注。

猝不及防的小二子一脸惊愕,抬手捂住自己的鼻梁,道:“和,和公子,你怎么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这个多嘴多舌之人!你再说,我还要打。”和年欢抬起拳头,又想砸向小二子。

却被一人从身后拦了下来:“小二子,到店里备几壶‘地仙儿’,我要与我兄弟好生聊聊。”

一见有人拦下和年欢,小二子捂着鼻梁,看了眼身后一袭玄灰锦衣,气宇不凡的男子,后又对和年欢道:“和公子,若不是念你是瑞安城医术了得的医师,今日我定是要去府衙告你!”

“小二子,在给我们备间雅室!”男人打断了小二子的话。

“好,好嘞!”小二子捂着鼻子,转身匆匆入了‘风和丽’店内,离开之时还不忘再说一句:“和公子,今日你可得好好感谢这位公子!”

这话终还是让和年欢挣扎着要去跟小二子理论一番,却又被身后的男子拦了下来。

“你还真的没什么变化?”苏锦年出现在和年欢面前,道。

“你?你又如何出现在这里?”一见苏锦年,和年欢极为讶异。

第五十四章 联姻之事2

眼前的男子的确是苏锦年!

亦是那位外界传闻丑极天下的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还是为了那本《和氏医录》吗?

‘和风丽’酒家在瑞安有些名气,尤其他家酿的‘地仙儿’在瑞安享受些声誉。

掌柜的本想着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便关门歇业,不曾想小二子又给领进两位。

掌柜极为不满的白瞟一眼捂着鼻子进门的小二子,无奈将苏锦年及和年欢送上二楼雅室。

“谁让你带进来的?”掌柜下楼便是一通呵斥。

“哎呦,掌柜啊,我能将和公子带进来,也受了不少罪啊!”小二子躲闪着掌柜欲打上来的手。

“那也是你自找的!”

见掌柜愤然离去,小二子也是委屈的很,不就是想多挣几个钱吗?怎到最后挨骂的还是自己?

二楼雅室,苏锦年与和年欢相对落座,见和年欢依旧一脸怨气,苏锦年率先起壶沏茶,将氤氲茶香的青花瓷杯递给和年欢。

怎又是这个地方,几个月前也是这个地方与一个叫锦年的少年相遇,没想到现在又与他坐在同一席位上,和年欢心中的怒气未消半分。

“你来这儿又为何事?”和年欢偏头,不去接苏锦年手中的青花瓷杯。

“瑞安是个好地方,避暑胜地。”苏锦年将茶杯轻声落桌,道。

“你还嫌这儿不够乱吗?”

“乱?哪里乱了?”

“你一个堂堂王爷,为何三番五次的来这儿,就为了那本《和氏医录》吗?”和年欢生气,今日他分外的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苏锦年不言,今日他本就是下山寻和年欢的,原本也想着易容一番,但又一想不应再欺骗和年欢这等良善之人,便消了易容的打算。

来找和年欢并非为了那本《和氏医录》,毕竟老头子那面好像不再追究此事。

不过若是能从和年欢口中得知一二有关《和氏医录》中缺失的那几页内容,他也好回去跟老头子交代一句。

“听说,你跟你父亲已将那本医录重修的差不多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儿,他才会又出现,和年欢心中更为气恼。

回忆那日立在山头,看到钱南溪落寞看向山脚下,他心中便生出几分妒恨。

明明是假借了自己的名字,却轻易获得了钱南溪的注意,这男人到底使了什么招术。

“那我更不可能告诉你,即便那里面有‘起死还生’术的记载。”

和年欢这些日子除了出诊,便是与父亲一同修缮重录了和氏医录,也曾询问过父亲有关《和氏医录》里有关‘起死还生’术的内容。

当时的父亲,一时缄默不语,只怔怔的看着他,那眼神里竟是复杂之色,好像在说着: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良久,父亲才开口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和氏医录因着一些变故丢失了,当年你爷爷,太爷爷都说‘起死还生’是邪术,不可流传于世,我也只看过一眼那里面的内容,后来你爷爷当着我的面将那几页纸烧了,世上便没有了‘起死还生’术了。”

父亲的话,让他稍有些顾虑,不知其真假,因为他曾今也看到过父亲手拿那几页甚是惋惜的在他面前来回踱步,那些内容父亲还让他记了下来。

记了下来?

是的,年幼的他确实记了下来,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这段内容便从记忆中消除了,至今都不曾回忆起来。

这次修缮医录,他尝试着去回忆当时的场景,企图回忆起那时候父亲让他默背的几句话,但终是徒劳!

苏锦年听罢,不以为然道:“那就让你口中的邪术,自此消失,不再出现。”

老头子寻‘起死还生’术的用意,他不知。

但是若是和年欢说这是邪术,那留在人世间便是个祸害,既然他说这等邪术已消失不见,那就让它永无出头之日,埋进坟墓便好。

“你?”

和年欢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孤自端起茶杯的苏锦年:“你这次来瑞安,到底为何事?”

“答曰:不可告人!”

“无事的话,我先行告辞!”和年欢见苏锦年无意攀谈,便想着离开。

和年欢起身,欲离开厢房。

这厢房确实雅致的很,他还从未来过‘风和丽’的二楼,今日算是沾了苏锦年的光。

抬眸看了一眼四周,墙壁上皆是些文人雅客的字画,也无其他趣味,不过西边墙壁那副宽大字画倒是有些意思。

细看一眼不过是一副夫人游园的水墨画,提名看不清楚,但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和年欢也未多想,现时的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你我数月不见,今日一见怎总是聊些不见心的话?”苏锦年开腔道。

屋外传来小二子敞亮的喊话:“二楼雅座,七宝八珍富贵宴传上来了。”

不过一口茶的功夫,那小二子已在门口立定,后边跟着两位小厨,三人皆端着红漆托盘,上有各式各样的碗碟,细细看盘中食物,皆是鲜艳诱人,香气扑鼻。

“客官,七宝八珍富贵宴齐了!”小二子欢喜的在门外介绍。

“传进来!”

苏锦年一声令下,门缓缓打开,小二子领着二位小厨,端着盘子走了进来,麻溜将红漆托盘中的碗碟一一放在桌上。

“这一盘,寓意七宝,七宝便是我们店里头牌菜,里面有”小二子想要尽善尽美的伺候这两位贵客。

“不用!”苏锦年摆手阻止了热情的小二子:“你将这些放下,便可!”

“好嘞,客官!”

得了苏锦年的回应,小二子细心放置托盘中的各色碗碟,余光还不忘从和年欢身上扫过,见和年欢依旧一脸怨气,小二子的身形不自觉的向后躲了躲,不经意间用闲置的手摸了摸还有些酥麻感的鼻梁。

待到将所有食物堆放完整,小二子才说话:“二位客官,请慢用!”

“我要的酒呢?”

“在这里?”小二子又是一脸笑,从最后一位小厨的托盘拿出一壶酒,道:“客官,菜齐了,酒也备好了,若有其他事情,出门喊一声就行。”

苏锦年接过酒壶,还未给酒杯满上,便提着酒壶朝着西墙边扔了过去。

顷刻间,酒香四溢,弥漫整个屋子,而方才那副夫人游园图也被这一壶酒水浇了个透。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第五十五章 联姻之事3

地仙儿是壶好酒,一滴能香百里,这话说的夸张,可这酒确实香的很。

苏锦年方才那一甩,酒壶摔落在地,酒全泼洒在那副画上,吓得小二子身子不由向后倾斜,随其身后的两个小厨也是一脸惊愕,唯有和年欢一脸诧异,这苏锦年又在闹哪门子事儿。

只是不一会儿,那幅画便起了变化,画卷上在被酒水浸润的地方已变得透明,此时的画卷紧贴着墙壁,暂看不出端倪。

“客,客官,这幅林夫人游园图,可是掌柜花重金收藏的真迹啊!”缓过神来,小二子甚是可惜的说道。

苏锦年这才起身,走到宽画面前,用手抚摸那已被酒水浸润透明的地方。

随而,润白长指带着些许残留在画布上的酒水轻轻划过画卷,空寂的雅致内,只剩下指甲划过丝绢时发出的嘶嘶声。

画卷只要一沾上酒气,画布就立马变得透明,苏锦年双眸冷凛,终寻得其中的奥妙。

“你这雅室可真是另有玄机啊!”转身,苏锦年面对略显慌张的小二子,说道。

“客官,您这说的什么话?”小二子额头渗出点点虚汗。

“你到底想干什么?”和年欢眉头一皱,甚不明白苏锦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见小二子不承认,苏锦年也未继续反驳,而是伸手一扯,将这副小二子口中重金收藏的真迹给撕毁了一半。

顺手一扔,丝绢在半空徐徐落下,遮了小二子的脸,阻了其他两位小厨的视线。

和年欢这才发现,原本以为这画卷后面是结实的墙壁,不曾想到,这后面竟藏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格。

“这是什么?”和年欢自言自语:“难道”

不可想象,自己方才所说的一切竟有人在背后偷听,这‘风和丽’里竟藏着这等污浊之事。

“哼,贵店就是用这等手段招揽生意的?”苏锦年面色冷冽。

从刚进这雅室,他便发觉有些怪异,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为何这副画一直在飘忽不定,这紧闭的屋子内哪来的风口。

方才小二子进门,他又多看了一眼这副画,发现这画在开门的一瞬竟然紧贴在墙壁上。

苏锦年豁然明白,这幅画的背后是风口之处,原本他有意将酒壶甩开,趁机撤掉画布,却不想这画布沾了酒立刻变得透明。

这等奇事,他听师父提起过,在津南国四周,围着四小国,俶国,濂国,贞夏国,以及羌国。四国窥视津南国富饶的土地,不时发动战乱,滋扰边界城镇,故而先皇才秘密召集明堂四言这等组织,以维护津南国的周全。

四国中唯有羌国崇尚巫术,善用草药,其中便有一种术,可使墨水化为无形。

羌国么?

当年羌国便是打通了‘言安’势力,企图以‘言安’之势,以破‘言康’‘言一’‘言世’四城之势力,以撼动津南朝纲。

安稳了十几年的津南国,难道会再次陷入羌国制造的混乱之中?

“发生什么事儿?”一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面目和善,上唇一缕浅薄胡须,肤色极白,不像是津南国的人。

“掌柜的,方才这位客官”小二子立马躲到掌柜身后,手指着残破的墙壁。

掌柜见状,先是吩咐两位小厨下去,再让躲在身后的小二子闭了嘴。

这之后,才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苏锦年:“敢问客官,为何要拿本店的字画撒气。”

“原以为风和丽既然是瑞安数一数二的酒楼,那定不会干偷听这等小人之事,不曾想,也不过如此?”苏锦年手指着墙壁,那巴掌大的镂空窗格,说道。

“哼,你怎知只有我风和丽酒楼是干这种小人之事,而非其他酒楼亦是如此?”掌柜的也不辩解,反问道。

“掌柜的应不是津南国人吧?”话锋一转,苏锦年厉眸瞧着掌柜。

掌柜引他们两人上楼时,苏锦年未细细瞧上一眼,掌柜的长相,现在看来,确实不是津南国之人才有的面相。

“并不是,我自幼在瑞安长大,父亲是羌国人士,母亲是瑞安之人,这有何问题?羌国与津南在数年前已达成和解,难道客官是怕我是羌国的奸细?”掌柜不屑一笑。

“哈哈哈,倒不是怕掌柜你是羌国的奸细,怕就怕我们方才的谈话让你上了心。”

苏锦年仰面装笑,提手敲了敲窗格,看向掌柜道。

“你方才谈的,我确实听进耳了。”掌柜移目看向站在一旁,不曾发言的和年欢,才道:“和氏医录被偷一事,并非是个秘密,你与和大夫之间的谈话,我不听,也略猜出一二,不知客官是在担心什么?”

掌柜谈话,不曾躲避半分,只是奇怪这身着玄灰锦服的少年,为何与和家大公子来往密切?

再看这位少年面目冷峻异常,气质又不输于常人,这人到底是谁?

气氛到此时,便有些剑拔弩张之势,掌柜与苏锦年都在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

苏锦年这方听罢,忽而和气一笑:“方才是我唐突了,看到这窗格,我便是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平日做的些荒唐之事由和风丽这个窗格缺口传出去,若是成为一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还好,若是传到我那听风就是雨的父亲耳里,恐怕我这小命儿都不保啊!”

“不,不,不,客官,我们这儿嘴可严的很。”一直不敢吭声的小二子,又出来插了嘴。

“那便好,这幅画被毁本是我的错,三日之内,我必将这幅画的钱全数赔给掌柜。”

苏锦年知道若是再纠缠下去,自己定不能全身退去,这次他留在瑞安,可不是为了惹出祸端来。

“区区一幅画,没什么大不了,让客官扫了兴致才是我们的不对,客官若是方便,可移步至其他雅室,我让厨房重新上菜。”

见紧张的气氛已消大半,掌柜也不在纠缠,毕竟和气生财,且并不知道来者何人。

“不必,和兄从方才到现在就一直想着离开,既然大家相安无事,且时辰也不早,下次若有机会,再来拜访。”苏锦年说了些客气的话。

掌柜听罢,也是无意挽留,将苏锦年与和年欢送至门口,便起身回店,将门关好。

被硬拉出店外的和年欢,一直不明白,苏锦年这一番有意挑事是为何?

“你来瑞安到底是为何事?”和年欢走出几步,便停下脚步询问。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不然你爹又得担心了。”

苏锦年并未跟上和年欢的脚步,只是转身往相反方向离开。

第五十六章 联姻之事4

果然山是座灵山,师父曾这样与她说过。

这些日子,钱南新一直在果然山潜心学习,根本不知道钱予安与和家小姐和苏儿联姻之事。

丑时,钱南新被一阵鸡叫唤醒,她迷蒙睁开睡眼,看着黑漆漆的屋顶,在被窝里懒散扭了下身,只觉得肩膀酸疼的厉害。

昨日,师父让他从十几里外的小溪边担水回来,这种体力活儿这些日子没少干。

之前还只是上山捡柴,跟子规一起去山下农户人家放牛羊,这等稍显惬意的活计。担水这等费力的活儿,钱南新还真不想去干。

于是乎,便跟师父求情,说山上本来就引了泉水,何必要到山下去担水呢?

这些话师父当然不会听,从始至终都未答话,一见师父又使出那招你爱干不干,不干下山的姿态,钱南新终是妥协了。

谁让他是师父呢?

现时,钱南新吃力的撑起身,眼皮子依旧不听使唤的向下搭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今日依旧担水!”幽幽从未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师父的话语。

“还要担水?”钱南新有些不情愿。

“”这话说完,便没了下文。

见这情势,钱南新立马起身,将悬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衫随意搭在肩头,便速速出去追赶。

一出屋子,发现屋外依旧漆黑一片,心生一丝不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快要消逝在院门口时,她又起步追去。

“师父,师父!”见师父不曾有一丝停留之意,钱南新脚下生风,速速追上师父。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让钱南新无端生出些恐惧,虽每次下山时,天都已大亮,但时常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不免生出些怯意,好在偶尔有子规陪着,不然,她真要临阵脱逃了。

“为什么总是让我干些体力活儿?”

东方天际渐起云白,霞光穿透晨露,蒙蒙一片,屋外葱翠树山绵延不绝,脚下青石蔓延山下石阶处。

凤临立在石阶处,侧身看向不远处的松柏,听罢钱南新的话,才转身。

雾气漫漫,鸡鸣寥寥的清晨,钱南新的话着实破了这份清净的晨光。

“为什么?明明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到这里什么都没干,就一直干着体力活儿?”见凤临立定,钱南新使了好些力气,才敢将这些埋入心中的话,讲了出来。

“你决定嫁入平川王府了吗?”不期然,凤临依旧说的淡若清风。

什么?来这儿作学徒,为何与平川王府扯上关系?

“若是想通了,你便可以下山,安心做你的王府新娘。”转身,凤临向着下山台阶走去。

钱南新不明白,她追了上去,今日她倒是要问个清楚:“我不识字,嫁入王府只会成为别人的笑话,何况,我与那王爷根本不认识,他娶我也不会是出于真心,我如此低贱的身份,如何配的上他?”

低贱的身份?这便是她的弱点,将自己看的太轻,这样的她如何担得起那般大的重任。

钱义安,你到底是为何想要将你女儿送入渐起风云的津南国?

津南国,他还能太平多久?

仰面,凤临遥看天际,初升的太阳穿透云峰,细润的光泽洒向山涧溪流,清晨的朝气一瞬奔腾起来。

“你下山吧!”凤临低沉着嗓子,下了逐客令。

“师父,不,不是的,我不是”

任凭钱南新如何解释,凤临已不回头,缓缓下了台阶,一袭青衫淡影消失在茫茫山雾里。

“不是的,我并没有?”钱南新流下了泪,她委屈,不知那句话又让师父不高兴了。

子规醒来,不知何时站在了钱南新身后,看着身形单薄的钱南新,有些不忍心的走上前,道:“先生曾教导我先学人再学习。”

果然天下做师父的皆是一模一样,说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她并不浅薄到不识大体,就是怕不识大体,才要学习。

“你方才那话,应是让先生生气了。”子规见钱南新不回话,又自顾自的说道。

“哪句话?”

“低贱的身份,先生不授女眷,一是因他的容貌常常让一些授课女眷不思学业,二便是当今津南国的女眷依旧有着一些卑微的想法。”子规分析着,别看他只有八岁,但心思沉稳,不由得让钱南新想起自己的另外一个弟弟-钱鸣瑞。

“可是,那句话只是自谦之言?”

“你如何辩解也无用,先生已让你下山,你作何打算?”子规抬面看向钱南新道。

一瞬,钱南新感觉自己真的被嫌弃了,失落与不甘让钱南新愤然转身入了屋子。

不,她不能认输,既然师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那她要改变,要变得强大,这样她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出了屋子,手拿着一旦两木桶,挺直腰板走到子规面前:“等着吧,今日一定将水一滴不漏的给挑回来。”

子规还未醒身,便见得钱南新踏着晨雾,快步离去。

十几里山路,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着实不易,不过得了信心的钱南新,已无任何顾虑。

之前或许是因一时兴起,或许是被推被赶着来学艺,现在是她想要的得到一个人的认可。

凤临,看好了,你收的徒儿并不是软泥巴,也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

一路上皆是想着师父离开时目光清冷的面容,根本没有顾及这是空无一人的森林,当然也少了几分害怕之意,使得原本十几里坎坷之路,变得异常顺畅。

不过是一个时辰,便已到了果然山一处山涧处。不远处便是从高山奔流而下的瀑布,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清新钦鼻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见状,钱南新担着木桶,伸了伸腰身,深吸一口气,矗立良久,才开始担水。

这水着实的沁凉,伸手捧着水洗了把脸,心满意足的将木桶放入水里,却不想这溪水着实的浅,试了几次都不曾打满一桶水,无法,钱南新只能起身朝着瀑布那方走去。

瀑布旁有冲击而成的水潭,那水潭够深,应该能一桶水一次性打满。

第五十七章 深潭男子1

钱南新这般想着,边提起水桶朝着瀑布行去。

瀑布奔腾而下,震耳欲聋的声响,让钱南新不自觉地头一偏,嘴一扯,极不适应的双蹙峨眉。

初秋晨光温润,捎带凉意的风从遥远山谷迎面袭来,空气里满溢着水雾的清甜之气。

原本还有些干燥的面皮,在这水雾的浸润下,终有了些水润之感。

溪水清澈,越是靠近瀑布,水流便越发湍急,使得原本清明如镜的泉水顿起波澜。

水潭四周是冲击形成的碎石围栏,围栏东面十丈距离便是陡峭悬崖,围栏西面则有一方缺口,湍急水流便是从这缺口一路向西奔腾而去。

钱南新走到水潭边,蹲下身子看了一眼潭水,潭水干净,但不见底,能看清的也只有被磨得光滑的青石。

顾不及看这些美景,钱南新只想着速速将水桶盛满水,期许着能在晌午时分将师父特地准备的水缸盛满水,下午便有时间看些师父珍藏在书房的卷册。

她不识字,好在子规跟在师父后面学了些字。

不识的字问问子规,若是子规也不识的,那她便将不识的字记在脑子里,待师父回来时,便会假借一些理由问师父。

“哼,以为我真的傻,等着你教我吗?”将木桶装满后,钱南新起身,拍了拍手,自言自语。

“我说什么也是有些学识的人,怎么可能像别的女眷一样,只知道相夫教子”起担,钱南新准备回去。

山中有野兽出没,好在待在这里这般长时间,也未曾真正见识过野兽,钱南新的胆子便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正要离去,余光扫过瀑布,觉得瀑布着实凶险,虽然远观像一道水幕,尤为壮观,但近看时,总觉得这水湍急得像悬挂着的利剑。

不对,方才她好像看到有个人影在着湍急的水幕之中,不知为何闪过这一念头。

钱南新不相信得朝着水幕再次看去,果然,这次她看清了影在水幕背后确实有个人。

那人的模样她看不清清爽,细看几眼也只是模糊的身影,钱南新这才放弃。

果然山有灵气,有很多修行之人会来山中潜心修学,师父便是这潜心静修之人。

这些人最好少去打扰,子规曾这样告诫她。

罢了,再这样耽搁下去,晌午估计是不能将水缸装满水了。

钱南新见那人依旧静静在水幕之中打坐,便回头起步离去。

水幕之中的人缓缓睁开双眸,隐约瞧见了担水离去的钱南新。

她怎么会在这儿?难道

水幕之中的人儿思虑至此,忽而双眸发亮,继而鱼跃出了水幕,几个临水跃跳,点水而动,一眨眼功夫便已来到了钱南新身后。

“许久不见!”

湿发服帖身前,眉眼英气,声音依旧是清冷,并没有因再相遇而觉得有些微情绪。

钱南新立定,握着扁担的手紧了紧,这才大着胆子回问:“你认识我?”

“你的珠钗已送到你爹手上。”

是,是那个极为像顾北川的少年么?钱南新有些不敢相信,此时此地能再次与他相见。

该是好久不曾听到他的音信了,也该是好久不曾在睡梦里寻得顾北川的身影,连就日思夜想的小宝也不曾再梦中哭闹着要她抱着了。

果然,时间是最好的孟婆汤,即便曾深入骨髓的思念,也会在流逝的光阴里,一点一滴的剥离你的躯壳,直至你麻木的接受现实,直至忘记。

不该去想了,他只是一个像顾北川的过客,她马上就要嫁入平川王府,做一个人人艳羡的王妃了。

“嗯,有些日子没见了。”

钱南新转面,双肩被扁担压得生疼,她却不曾想过放下。

眼前的男子身形健硕,腹有肌腱,隐匿在贴身薄衫之下的躯体,如松柏般挺拔。

只是身上数条清晰可见的刀痕,突兀又有些丑陋,与他清俊的面庞,格格不入。

只不过数日不见,之前的少年竟有些陌生了,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沉稳之气,是她的错觉吗?

还是因看到他那条条刀痕,故而才有了这样的联想?

“你这是”

苏锦年见钱南新沉默的模样,不似之前见到的那般雀跃,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曾揭穿。

她遭遇的事情,听传闻便能知道现在她的心境,加之自己之前那般待她

“挑水!”

显而易见的事,便显而易见的回答。

“你还在这里住着吗?”现在的他是苏锦年,并不是谷云珩。

“不,只是偶尔在这里帮工。”

在凤临那儿吗?如果能趁机寻到他的住所,不是很好?想到此处,苏锦年心中有了计策。

“我帮你!”苏锦年走上前,欲将扁担接过来。

只不过钱南新顺势将扁担卸下肩头,死死握在手里。

“不,我自己能行,倒是你,你为何在这里?那日之后,你消失的无影无踪,且,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钱南新终究是憋不住的,她还是问了。

“我”

“害我一直以为你就是被我退了亲事的和家公子,你倒好,一个人溜的干干净净!”

钱南新不曾看见苏锦年的欲言又止。

“下山之后便遇到了贼人,直到几日前才脱离困境,珠钗也是前几日托人送到府上的,是我害了姑娘。”

之前便觉得钱家大小姐在面对自己时,总有一丝不对劲,总觉得她应是将自己错认成她所熟悉的人,曾今以为这人便是和家公子,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依照现在的情况,他若能利用钱家小姐,便极有可能寻得‘言安’一势的幕后之人。

“那你叫什么?”钱南新抬面,双眸直面苏锦年。

“我叫苏”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知何时子规寻到瀑布前。

子规在家中做好饭菜,见钱南新去了这般久的时间,还未回来,便来寻找,见到他与一个男子聊的投机,原以为她认识这男子,可是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又觉得有些异样,故而才显身打断了两人。

“你怎么下山了?”钱南新惊觉转身,看着子规。

“我娘让我来看看你,都快晌午了,还未挑得一担水回去,还以为你在山中遇到了野兽呢。”

子规看了一眼钱南新身后得男人,只觉得这男人周身缠着一丝杀气,便多了个心眼。

“你娘?”钱南新有些不相信得反问。

“是啊,我娘,你不是答应她早点回去吗,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子规说着,便撵着钱南新离开。

第五十八章 深潭男子2

被子规撵着走,未来得及在问一下他的名字。

钱南新甚是惋惜。

赤着脚走在碎石上,苏锦年一点也未在意,只是看着钱南新离去的方向,一脸淡漠。

应该跟上去,看看她与凤临是否在一起?

如此想着,苏锦年竟真的提步想要追上去。

只是树丛深处,簌簌几个身影如箭一般朝着苏锦年袭来。

在他面前,数尺之外齐齐落地,单膝跪拜。

此三人皆身着黑衣,以黑巾遮面,腰身配着龙盘纹饰的青玉。

“少主,主人让少主即刻返回京都!”为首黑衣男子,沉声传话。

那老头子总是在他快要查到些线索时,就派人打断他,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何事让他回去?

不,这次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回去!

“那让我先回去换件衣衫?”

“少主,别让属下为难!”倒是为首的黑衣人机警。

“只是换身衣衫,你何必紧张,若是不放心可随我一同去果然寺内。”苏锦年转面即走。

“少主!”

黑衣人依旧跪拜在地,却未起身拦截,毕竟身份有别。

“带给老爷子一句话,凤临在世,必有祸端!”

说罢,便不在给予黑衣人上前的机会,脚法极快的朝着树丛深处离去。

有黑衣人欲上前阻止,但被为首的黑衣人给拦截下来,见得他摇了摇头,说道:“少主想要走,连主上都拦不住!”

“可是”

“我来向主上交代!”

好不容易接触到了钱家,苏锦年怎可能轻易放弃。

虽不知老爷子出尔反尔是为何?但一旦解开了‘言安’之谜,或许所有的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回到家的钱南新,将两桶水全部倒入水缸,准备再去担水回来,却被子规给拦了下来。

方才在瀑布那儿遇到的那个人,虽不认识,但见那人身姿以及答话方式,便知此人身份不简单。

他虽只有八岁稚龄,但看人的本事,与先生相处,耳濡目染之下,也有些长进。

“不用去担水,我用山泉水注满水缸即可。”子规双手一伸,拦住钱南新。

“这可不行,欺骗师父之事,我可不干。”

“你要是再下山,这地儿我与师父可就不能住下去了。”见钱南新决意下山担水,子规又跑了上去,拦住。

“为何?”

钱南新一时没想通,便直白白的反问。

“还为何?你没觉得那人周身缠着邪气吗?”

“邪气?”

子规的话,让钱南新更是摸不着头脑,那人面目冷淡,甚有些冷漠,但她觉得这人心性应不坏。

在与他相处的那两日,钱南新看得出那人并不似表面那般冷漠。

最起码在看到和年欢受伤之时,他并没有扔下他不管,且在临走之时,他还要了她身上的珠钗,以此想要帮她带信回家。

“你没发现,我回来的时候特地饶了远路吗?”

子规双手叉腰,一副小大人模样。

钱南新摇了摇头,她还真没发现,就只觉得回来时候走的路与早上的路有些不一样,甚至还遇到了何婶子。

何婶子见到她时,还热情的招呼了声。

而何婶子与子规也是熟识的很,也寒暄几句,不过他们没有多作停留,便又启程。

现在端看子规的模样,又不像是闹着玩儿的,故而钱南新便将扁担放下,耐心的听着子规的话。

原来,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子规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便刻意将放缓了脚步,见其后真有人影跟随。

子规熟识山路,七拐八弯将那人引到了果然山的一处高深的丛林,故意留了些印记让那人误以为她们二人入了那片林子。

看那人应是不太熟悉山路,走过一段便已消失不见,见此,子规才放心的引着钱南新回了家。

子规说,他与先生为了寻得安身之所,已在这果然山搬过好几次家,每一次都住不上很久。

“哦~“钱南新听罢,也是一惊。

那个像顾北川的男子,看着像是不会干这等低劣事情的人,那又是谁会跟踪他们呢?

被子规这般规劝,钱南新终没有执意下山担水,一天都在山上学习。

瑞安,钱家!

这几日钱家与和家都在为两家联姻的事情商讨。

钱家自说不会亏待和家姑娘和苏儿,但和家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这让裴氏十分恼火。

一个残花败柳,若不是看在她怀着钱家的种,怎可能放她进入钱家大门?

媒婆上门说了几次,他和家竟拒绝了几次,每次都说和苏儿身体不适,暂没有联姻的考虑。

媒婆每次入和家,都未见到和苏儿本人,和宴都这老狐狸将自己女儿藏得倒是紧的很。

这日下午,媒婆又在和家碰了一脸子灰,在裴氏面前便是一声声诉苦。

裴氏听得烦了,让侍婢婧儿拿了些碎银打发走了媒婆。

自己正头痛之际,钱予安携风入了内室,满脸急切。

一见躺在木塌上,单手捂着额面的裴氏,便直接跪了下来:“娘亲!”

方才和府来人给他递了封信,信上大致内容是:

和苏儿被父亲关进了柴房已有数日之久,身子越发虚弱,若是再不想办法,和苏儿怀着的孩子估计也保不住了。

“娘亲,现在怎么办?”钱予安将信递给了裴氏。

裴氏本不想在理会,但看自己的儿又那么火急火燎的寻她帮衬,便压着火气,将信件拿来看了几眼。

随而抬手撑着额面,又是一阵头痛,眉头紧蹙:“你真的非她不娶吗?”

“不,孩儿并不是”钱予安听罢,心中一紧,怕母亲又生变化:“不过是因为苏儿怀着钱家的骨血,所以我才”

啪!

脆亮的响声在空荡的内室听来着实可怕。

“你能不能有点长进,啊!”

裴氏怒不可遏!

钱予安偏头,脸颊上五个清晰的掌印,使得他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娘亲。

“你没发现这女人在利用你吗?啊,为了你的亲事,为娘把这张老脸都丢没了,你还在这儿为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求为娘想办法?”

裴氏怒不可抑制,若不是因他钱予安是自己的骨肉,她定不会这样低三下四的去求人。

“娘亲,孩儿错了!”

钱予安咬着牙,向着自己的娘亲道歉。

“出去!”

裴氏无力的摆摆手!

但钱予安哪能放弃,和苏儿催的那般紧,若真的就此放弃,那他与和苏儿便真的不能在一起了。

“娘亲,娘亲,求求你,成全我们吧,他和家不过就是想多要一间茶室作聘礼,你去跟爹爹求求情,答应这个条件吧。”

钱予安跪着爬到裴氏身前,哭求着。

“你!”

裴氏见到钱予安这般模样,更是气的无话可说。

第五十九章 万有变化

被钱予安这般一折腾,裴氏更是气的很,自己的儿为何这般不争气。

全都是那个和家狐狸精害的!

但也无从计谋,毕竟自己的儿,自己终归要护着点的,裴氏无奈看着跪在地上苦求自己的钱予安。

终还是心软的应下了钱予安,只是现在让她去寻老爷答应和家的要求,又怎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午后,侍婢婧儿鬼鬼祟祟的从后院大门出去,这让身在后院帮母亲犁地的钱鸣瑞,心生疑窦。

最近这裴二娘倒是安静的很,虽不常往来,但之前也时不时的来后院嘲讽母亲几句。

今日看到伺候二娘的贴身侍婢,如此忡忡慌慌的从后门离开,不知为何?

原想着跟上去看一看,却被自己母亲给拦了下来。

“你二娘的事情,最好少掺和。”贾氏端着拧着茶壶,端着水杯,走向钱鸣瑞。

“娘,知道了!”钱鸣瑞抹了把汗,应答。

接过娘请递过来的茶杯,钱鸣瑞一饮而尽,将茶杯递还给娘亲时,发现娘亲神色恍然,有些心不在焉。

“娘,你那儿不舒服吗?”

“无事!”贾氏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儿,抬手将钱鸣瑞额面散落下的碎发整理了下,微笑道:“我儿长大了,可曾想过自己的前程?”

在钱家不可能一直待下去,上次钱南溪摔落假山之后,后又遭遇匪徒挟持,音信全无。

她曾寻到老爷那儿,将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说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大小姐遭了祸事。

那次果然寺祈福,若是她执意让钱鸣瑞送大小姐回客院,若是她执意不肯让大小姐单独行事,或许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数日前的深夜,贾氏独自入了钱老爷的书房,这十三年来,还是贾氏第一次入这房间。

“夫人,莫要怪责自己!”

“你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婉娥自知愧对钱家。”见老爷要将自己扶起身,贾氏推手拒绝。

“本就不是你的错,何必将它记挂在身,南溪这丫头本就任性惯了,你就算生拉硬扯的将她带走,也指不定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夫人,莫要责怪自己。”钱义安宽慰。

“可是,这次事件,我感觉不像是偶然发生的,我总感觉十三年前的事情,老爷您兜不住了。”

贾氏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因自己害了钱老爷这良善之人。

“夫人,莫怕,前因后果还未查的实证,南溪的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她从小肆意妄为,这次怕是又得罪了哪个人。”钱老爷依旧宽慰着贾氏。

“婉娥不怕身遇险境,怕的是连累老爷您啊!”

“夫人好生在后院修养,待到时机成熟,我定会想办法将夫人送回羌国。”钱义安不想贾氏多虑。

“但是?”

听到窗外有异响,钱义安摆手示意贾氏噤声,之后自己在窗口探望一番,终是虚惊一场,这才回头道:“夫人,宅子里人多眼杂,最近还是小心为好,今日之事,不必再提!”

初秋的午后,阳光依旧的烈,后院蔬菜地里一垄一垄的番薯叶长势喜人。

钱鸣瑞手拿着锄头,立在垄地里,身姿卓越,已是十三年岁的他,没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睿智。

“我想回家!”钱鸣瑞说罢,便又弯身除草。

这四字让贾氏心中一惊,这孩子为何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地方?

一月之后,果然山内!

钱南溪这方在果然山并不逍遥自在,她依旧早起担水,砍柴,放牧!

午时稍作休憩,便钻到师父书房,拿卷册自学。

这样的日子已有一月有余,书房的卷册已览阅大半,虽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但终归对津南国,对津南周围的国家,有所了解。

至于天文地理,人文水土方面的卷册,书房少之又少,钱南溪甚觉得有些遗憾。

览阅卷册虽好些时间,好在之前读的是医学方面的书籍,内容比这些更难懂,除了有些字不认识之外,其他并无难处。

凤临从子规那儿得知,自己不在家的时间,钱南溪竟将书房内的书籍看了个大半,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般女娃儿能读到一卷书册便已是极限,她居然用了这般短的时间?

这日钱南新依旧将手中的活计弄完,便钻进了凤临书房,正猫着身子在书架上翻找卷册,不想才将卷册拿到手,转身之际,却发现案桌前立着一欣长身影。

猛然抬头,竟发现是一身青衣的师父?

恍然间,钱南新手中的卷册落地,半响都未反应过来。

“师,师父,不是的,我”

钱南新慌不择错的蹲下身去,将落地卷册捡起来,将卷册放上书架之后,便又解释道:“我看着卷册上有些灰尘,所以想拿出来去去灰!”

说罢,钱南新强挤出些笑容,想将掩盖自己的惊慌。

“古语,上有天,下有地,天蕴大气,地有万物,天地之外皆是空物。出自哪里?”

“出自《侯国小调》--万物志篇,下句是南有海,北有山,海亦起源,山藏灵韵”

钱南新一口气答出,心中依旧慌乱,也不知这师父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只是还未想透彻,凤临紧接着又是一问。

“《南山游记》里,记载一只灵兽,额有犄角,嘴有虎齿,身长数尺,深海而居,月圆出没,这灵兽被称为?”

“海腴,因他身子肥硕,肉质鲜美,丰腴而得名。”

这一番对答下来,凤临心中一惊,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什么?

“师父,怎样?你这徒儿是不是聪慧之极?”钱南新一扫方才慌张之色,一脸得意的看着凤临。

“倒是为师大意了,早知这书房的门就得关的严严实实。”

凤临转身,面目微含笑意,只是语气不如之前清淡,甚有些严厉的说道。

“不是,师父,徒儿不是故意的,徒儿是在将你吩咐的事情全全做完之后,才来书房看书的。”

钱南新怕师父因此事再也不教授她学识,便追着师父出了书房。

凤临却未曾正面应答,只给了一句话

第六十章 家中来信1 (一更,求推荐票,收藏...)

日风清和,果然山的秋日午后,透着些许温热之气。

“明日不用担水,依旧丑时到后山寻我!”凤临顿足,背对着钱南新,语气如常,

“哦!”听见师父淡淡的回应,钱南新甚有些失落。

她倒是更想得到师父的夸赞,但看这情形,估计少不了又要挨师父一顿斥责了。

“海腴,因背影极像体态丰腴的女子,而得名!”说完这句,凤临身影翩然离去。

“哦!”依旧有些歇气的回应,钱南新有气无力的出了屋子。

子规见状,有些酸涩的上前,嘟囔着:“先生可从来没让我去过后山?”

“不就是要受他一顿骂吗?”

“你还不明白吗?后山可是师父练武,打坐的地方,我还没去过呢。”子规有些嫌弃的解释。

“真的吗?”

钱南新有些不相信,但看子规模样又不像在骗自己,便高兴的一把将子规紧紧抱着。

“子规弟弟,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师父。”

“谁是你弟弟呀?”

子规更是抗拒的很,硬推着钱南新离开自己的身,奈何力气比不过钱南新,终还是放弃了抵御。

与凤临一起习武,并非易事!

好在自那次书房对话以后,钱南新总觉得师父比之前要温和一点,虽然依旧不怎么说话,但总归是有了些微变化。

与师父几日相处,总觉得师父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师父吃饭从不与她跟子规同坐,也不曾见子规送食物入书房,几乎是不见师父吃饭的,钱南新心想怪不得师父那般精瘦,原来是以控制饮食,来控制自己的身量的。

当然她也好奇师父为何总喜欢着一身青衣,也曾偷偷入师父的房间探查,打开师父的衣柜,竟发现柜子里除了几套青衣衫,两套叠放整齐的被褥,其他就没啥物件了。

这着实奇怪,不像是过日子的人!

在后山习武期间,师父也只简单的教她一些防御招式,并无其他特别的功夫传授给她,刚开始钱南新还颇有些兴趣的将这些招式,一遍又一遍的揣摩练习,但日子稍微久了,便觉得有些枯燥。

一日,钱南新打完一套拳法之后,收起拳法眼见坐在一处高石上,闭目清修的师父,思虑良久,终是将这几日的不满说了出来。

“师父,今日教一些新的招式吧,总是这些拳法,都有些腻了。”

许久凤临都未曾应答,钱南新知道自己的问话又会得到师父的应答,便泄气的走到一处阴凉之地,拿起子规早晨便备好的秋菊茶,痛快的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了大半,心满意足的将装茶水的竹筒盖好,又再次抬头,看向静坐在石头上的师父,见他依旧闭目不语。

心口不知为何堵着一口气,钱南新索性坐了下来,嘴里碎碎念叨:“以为能学到什么东西呢,不想也就是如此,果真是将我当作了一般女子对待。”

“今日到此为止!”石上之人,起唇说话。

坐在石上的凤临,启眸但看一脸怨气蹲在树下的钱南新,见她一身灰黑粗布衣衫,随意扎起的发髻,眉目已辨识不清是男子还是女子的钱南新,嘴角微微上扬。

她这脾性还真得再磨一磨,但看如今瑞安的情势,恐怕已不是等不起之说了。

遥望山下,那一座人气腾腾的城镇,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在乎这座城是否会遭遇灭顶之灾呢?

树荫下的钱南新见师父依旧端坐再石头上,更是气的很,可又不能肆意撒火,只得憋着口气,用了些蛮力将竹筒横跨在肩头。

“师父,你不走吗?”声音如常,可在钱南新心中不知将师父揉拧成什么模样了。

“为师今日下山,你与子规好生呆在家中。”凤临吩咐一声,便一跃飘然落下。

在钱南新身前落定,负手立着,看见钱南新鼓着一口气,便又道:“你若是想要学别的功夫,可去书房再寻些卷册研读,所有武功都由方才那些简单的招式演变而来,若能参透其中玄机,那也是你聪慧所致。”

“师父?”一扫方才阴郁的神色,钱南新一脸欣喜的看向凤临。

此刻的她只觉得师父甚是可爱,甚是和爱和蔼可近。

“这些日子,作为师父我并不曾教授你任何学识,皆是凭你一己之力习得,原想着磨一磨你的脾性,再传授你知识,不想你倒是能耐得住性子,自学那些卷册。”凤临从没有说过这般多的话。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钱南新顿感不妙。

“徒儿,不管你父亲如何对你发火,他都是想保护好你。”凤临的话,让钱南新心里咯噔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师父?”她极不喜欢这样遮遮掩掩的话。

“这是昨日你父亲托人送过来的书信,今日你便可以下山回家。”说完,凤临从怀里掏出书信,递给钱南新。

钱南新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发现这封信件并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师父的。

信件中提及两件事:

一是,最近瑞安城局势愈发不稳,风和丽酒楼连出两条人命,风和丽的老板与伙计在同一日被人杀害,暂寻不得任何证据破此悬案,有人证说此前有人在雅间闹事,恐这与和家有些关联。

二是,近日和家有意与钱家结亲,钱予安不知何时与和家二小姐和苏儿纠葛在一起,和家提出要钱家出一件茶室作为聘礼,而那间茶室便是十几年前钱义安之父,悬梁自尽的地方。

之后才提及了钱南溪,心中父亲甚是想念女儿,只是碍于现在局势不稳,家中烦事又多,寻不得机会出来寻女儿。

看到此处,钱南新眉头一紧,抬面看向师父:“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可从来以为自己只是个千金大小姐,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卷入什么事件当中?

除了那日被黑衣人追杀,以及被津南国的王上赐了婚约,她都不曾想过自己魂穿到这位千金小姐,还得遭遇这些复杂之事。

“瑞安风云再起,恐这次要比十八年前要更彻底一些。”凤临目及远方,淡淡说道。

钱家之势,已在摇摇欲坠之中,作为一家之主,钱义安心中已有预感,好在女儿已有着落,三房贾氏也已妥帖安排终,只是这二房裴氏,该如何安置?

第六十一章 家中来信2(二更奉上,求票票,推荐,收藏啊。。)

那封信的内容,让钱南新内心不安。

子规见钱南新收拾行囊,满面忧虑之色,依着门口处,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

行囊简单,来时并没有带任何的衣衫,走时也只是备了些干娘以及贴身衣物。

整理妥帖,钱南新才抬起面,瞧着门口处依着的瘦小身材,将行囊背上身,走到子规面前,眼见子规垂面,不言语。

“子规,可要好好照顾师父!”也不知道该跟子规说些什么。

“你走了,确实省了些麻烦!”子规倔强,偏头不理钱南新。

“哈哈,我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钱南新笑着抬手摸了摸子规的发髻,甚有些不舍。

待到钱南新离去,子规才转身追出屋门,看着钱南新的背影,这才幽幽说了句:“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你。”

此时的凤临立在书房窗口,看着在门口消失的纤细身影,目色凝重。

她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帮钱家脱离困境,以利用她的平川王妃身份?

下山的路,比之前要熟识些,走起来也不似之前那般费力。

待到山下时,夕阳偏斜,晚霞似火,果然山也似染上红霞,而越发流光溢彩。

在关城之际,钱南新如愿入城,一身粗布衣衫的打扮,差点让守城的侍卫以为是从外乡逃难来的难民。

入城,华灯初放,街市已入尾声,临街商户也纷纷关门歇业。

干粮已在下山之际吃的差不多了,现时肚子又饿的咕咕叫唤,看着手中不多的铜钱,钱南新咬了咬牙齿,想着能够省下来,给一直等在家中的宁儿买些好吃的回去。‘

这些铜钱还是托山下何婶子到集市上卖柴火得来的钱,以及从子规那儿打赌赢来的钱。

只是敌不过一阵又一阵咕噜噜的叫声,以及越发无力的双腿,此时不知从何处飘来若有似无的香气,让钱南新更是无法自拔。

寻着香气行走,不知不觉钱南新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酒楼处,门口悬挂一串灯笼,灯笼上提着风和丽酒楼几个字样。

风和丽?如此熟悉,不就是出了命案的酒楼吗?

出了事,竟然还有心思营业,这还真是闻所未闻?

“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从隔壁酒楼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满脸堆笑的上前询问。

“这家?”钱南新指了指‘风和丽’酒楼,有些诧异的问道。

“他家吗?他家前几日出了些事情,今日应是官府来人调查了。”活计踮着脚尖,朝内张望一番,道。

“出了什么事情,都惊动了官府了。”钱南新心中好奇,便顺口询问。

这小伙计也是个多嘴的人儿,见钱南新有兴趣,便马不停蹄的说道:“客官有兴趣,可否来我们‘千门客栈‘待上一待?”

听罢,钱南新顿觉自己着了小伙计的套,手中的铜钱握的发热,终还是决定随小伙计去隔壁的‘千门客栈’坐坐。

‘风和丽’酒楼与‘千门客栈’隔了一条巷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到了‘千门客栈’门口。

门口匾额上题刻‘千门客栈’四个强劲有力的字迹,门口站着一位壮硕的汉子。

壮汉见到领着钱南新的小伙计时,面无表情的拦住了小伙计,眼神凶煞的看了眼钱南新,又偏头看向小伙计。

“刚从风和丽那儿领来的客官!”小伙计点头哈腰的说道,转身偷瞄一眼钱南新。

见钱南新也正瞧着自己,便迅速转面,讪笑道:“今儿个大哥被佟掌柜撵出来看门儿了啊?”

这句讪笑没得来壮汉的回应,见得壮汉移步让出道儿来,小伙计这才走到钱南新身前,道:“自从风和丽出了那档子事儿后,我们掌柜的便雇了个这位大哥看护,客官可别见怪啊!”

钱南新只觉得这‘千门客栈’看着有些奇怪,不似旁侧的风和丽那般明亮,这边的招牌有些昏暗,连就屋内也不似风和丽那般灯火通明。

不过看到有人从酒楼内走出来,便也卸下了疑心,加之肚子确实饿的厉害,便随着小伙计入了客栈内。

黑暗处,一人行至光亮处,那人身着暗色锦衣,看到千门客栈门口的壮汉在钱南新入了酒楼之后,便四下观望一阵,好似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千门客栈?”来人抬面看向酒楼悬挂的招牌,自言自语。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瑞安逗留的苏锦年,此时的他易容成谷云珩的模样,调查有关风和丽命案的事情。

之前他来风和丽时,可并没有看到这千门客栈存在,现时他突兀的出现,定有些蹊跷。

带着满腹疑问,苏锦年也步入千门客栈门前,没想到却被壮汉拦截下来。

这一拦,终是让苏锦年断定,这客栈里藏了些猫腻,到底是什么呢?

这还得待他入了客栈内,才能解开谜题,可如今有人拦截,又不能打草惊蛇,故而苏锦年只能另谋他路。

“客官,这边请坐?”小伙计热情的招呼钱南新落座。

这客栈内布局跟一般酒楼无差异,她来这里还从未真正见过酒楼的模样,但现在看来,这地方的酒楼与自己想象得样式相差无几。

客栈内,还有两三桌人在吃食,他们皆在屋内偏角处,像是一道儿的,因为看不清模样,钱南新也就放弃了,二楼应是厢房,或是供客人住宿的地方。

见钱南新一进来就四处探看一番,小伙计便急忙喊道:“客官来店,要点些什么呢,我们的招牌菜可多着呢?”

“伙计,就来碗清粥,带上几个馒头就行。”钱南新歉意道。

伙计听罢,有些惊愕,眉头一皱,应是有些不满,但转瞬又笑道:“客官,你这是开玩笑吧,来酒楼吃饭,哪能点一些叫花子吃的东西啊?”

“我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银两?”钱南新依旧愧疚的回应。

“没带银两?”方才还笑颜满面的伙计,这时却冷着面,露出凶恶的表情,朝着偏角几桌人喊道:“哥儿几个,这儿有一个想吃白食的婆娘!”

见得偏角那一行人,转面看向钱南新这一桌,皆是一脸凶恶,吓得钱南新一时不知所措

第六十二章 误入虎穴1(七夕一更奉上,顺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进了家黑店?

现时情况让钱南新错愕不已,眼见方才还眉开眼笑的小伙计,眼露恶煞,便已知自己身处险境。

“我只是带的钱少,可并没有说吃白食啊?”钱南新起身,壮了壮胆回应。

客栈内,偏角一处的几桌人,陆续起身朝着钱南新这边看着,一众人要么面无表情,要么不怀好意的笑着,甚是可怖。

为首一身穿灰布衣衫的壮汉,从桌下拿出一把铁锤,掂量在手里,紧紧盯着钱南新。

小伙计猛然将肩头绢布摔在桌上,一脚利落踏着桌边长凳,嘴吐恶浊之气,面目可憎。

“婆娘,你以为这儿真是吃饭的地儿吗?”

“难道这儿不是吃饭的地方吗?”

“呵呵,倒是一个不识趣的主儿,方才你看到那几桌人了吧?”

说话间小伙计头朝着那些人一偏,双眼从未将视线从钱南新身上挪开。

钱南新顺势又看向那一桌人儿,见那些人儿自始至终都未上前,有些疑惑,这些人到底是想干嘛?

“那些人可都是些不要命的,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不在家里呆着,跑出来不就是想让爷几个乐一乐吗?”

眼前的小伙计不在遮掩虚伪的面目,满目皆透着不怀好意,贼心昭然若揭。

“姑娘我行走江湖多年,可从没被吓到过。今日这饭估摸着也没心思吃了。”气势上,钱南新不想输半分。

“欧呦喂,口气倒是不小啊?”这人一旦有了贼心,再有周围人相助,贼胆便越发的大了。

“兄弟们,抄家伙,得要让这位婆娘知道知道厉害!”

扮作小伙计的匪徒,一声令下,那偏角一桌人才有了行动,不多时那些人便将钱南新围困在店内。

人着实的多,有男有女,这阵势让势单力薄的钱南新更是心慌不已,到底怎样才能脱逃出去呢?

“你们这一群人对付一个小姑娘,有失公允吧?”钱南新想着能拖一时,胜算便多一分。

她太过瞧得起这帮匪徒了,能在瑞安城无视王法,胡作非为的人怎可能有公允一说。

“噗哈哈哈”果不其然,得来匪徒们一阵哄笑。

“一起上,看她还嘴硬到什么程度?”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起了头,那些早已按耐不住的匪徒中,有几位壮汉率先出头,步步紧逼着钱南新,那阵势真的是想将钱南新给一口吞了。

钱南新见状,不敢有半分迟疑,眼瞧着那些人靠近,她率先一招便将一旁看好戏的小伙计给抓了个正着。

小伙计体形瘦弱,方才对待这些人的样式,便知此人应是个头目,再不济也该是小头头,将他握在手里,也能抵挡一时。

在果然山习武的一段时间,师父只教了简单的拳脚功夫,用在实处这还是第一回。

钱南新当时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并无多少把握。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简单的拳脚功夫还是能够在她陷入险境之时帮到她的。

一直以为此女弱不禁风的小伙计,先是一脸错愕,继而咬牙道:“方才倒是大意了!”

钱南新一手压住小伙计的脖颈,一手向后板着他的手臂,厉目从几位壮汉身上扫过:“要是再敢靠过来,他就今日也别想着活着出去。”

“哥儿几个,不过是个娘们,你们怕什么?”

见他发话,钱南新用力一掐‘小伙计’的脖子,缓缓后退向客栈门口,面向那些人,威胁道:“你们上来试试?”

那些壮汉迟疑不前,急得被挟制在钱南新手里的‘小伙计’一通喝骂:“还不快点,若是大哥来了,你们却将她放走了,你们真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大哥?这幕后还有人?

“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你们?”钱南新拼了力气挟制着‘小伙计’。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值多少银两吗?”

这么一听,钱南新心中有了些着落,恐怕是有人想要绑了她,向钱家索要钱财。

见钱南新一时慌神,这‘小伙计’使力挣扎,竟挣脱了钱南新的手,退到几个壮汉身前,贼贼笑道:“既然姑娘已知我们的目的,那我不妨敞开了说,有人出价要买姑娘的命,我们可是花了好多精力跟踪姑娘,才知姑娘今日要下山的。”

没了‘小伙计’这等利器,钱南新犹如入了虎穴,现时靠她一人之力定是逃脱不掉的。

“与她说这般多,干嘛!”屋外走进来的壮汉,一脸嫌弃的说话。

“大哥?”‘小伙计’只觉不可思议。

“速速将她拿下,好下一步动作。”

“是!”

被壮汉堵住的门,是最后的逃生之路,钱南新只觉这下真的没了退路。

但她还是作好了抵抗的准备,毕竟她不想就这样被那些人生擒咯。

蓄势待发,钱南新率先出了手,果然简单的拳脚功夫敌不过这些人的气力,不多时,钱南新便被那些人给抓住了。

“瞧你个小样儿,还以为习得什么不得了的招式呢,没想到也是三脚猫的功夫。”此时的‘小伙计’一脸得意的说话。

只是,还未笑出声儿来,那人便被一支不知短匕伤了后背,继而数道短匕齐齐袭向围在钱南新周围的匪徒。

一群人被迫分散去寻找暗器的来处,这时从二楼阶梯暗处走出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玄灰锦袍,面目看不清晰。

“何人再此撒野?”被称为大哥的壮汉,看向来人,怒喝道。

“放了她!”来人手指着早已被五花大绑的钱南新道。

“伤了我这般多的兄弟,你还想夺我手上的猎物,这也得有些本事才行。”

“不妨试试!”

说话间,那人已临空跃起,如飞鹰疾驰朝着壮汉袭来,一眨眼功夫便已将壮汉给撂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壮汉捂着心口,道。

来人不答,走到钱南新面前,道:“又见面了!”

钱南新一见男子,便向后退了几步,道:“你又想干什么?”

这人她钱南新一辈子都不想再见,上次若不是师父出手相救,恐她一身清白便会被这人毁于一旦。

“救了你,你怎不知道感激一声?”苏锦年一脸笑得看着钱南新道。

“你!”

这人哪是救自己,分明是以此作要挟,让她做一些见不得人得事情。

“此地不宜久留!”双耳敏捷得苏锦年,再听到屋外细微响动之后,便提醒钱南新道。

还未等钱南新开口拒绝,便被苏锦年给拉入怀里,当时得钱南新只听得一句:“抓好了!”

随后苏锦年腾空而起,吓得钱南新赶紧闭上了双眼。

紧闭双眸得钱南新只觉有风灌耳,身子被那登徒子死死拽住,颠簸在半空之上。

虽觉此人怀有恶意,但现时得她只得紧紧抱着他得身,生怕下一刻便会被这人给丢下半空,如上次那般摔下马儿一般,狼狈不堪。

第六十三章 误入虎穴2 (二更奉上!)

这苏锦年刚带着钱南新离开千门客栈,后脚便有人带一众人马来了。

为首得便是瑞安知县裴煦。

这几日他着实得忙,先是风和丽酒楼出了命案,后又是自己得父亲给他张罗相亲的事情。

他虽有三十五六年岁,但一直未曾娶妻妾,裴父着急,而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皆因一人---谷千浅,钱南溪得娘亲。

方才他在风和丽酒楼重新探查,不想密报便来了,情势在前,他只得放下手中案件,寻到千门客栈前。

到底是何人密报,他不得而知,只是因案发之地离风和丽较近,故而便亲率几名铺头,来此查探。

一进门,便看到客栈内狼藉一片,数十壮汉倒地不起,身上皆有伤痕。

那些匪徒在看到官府来人之后,皆是一脸惧意,扮作‘小伙计’的瘦弱男子,带伤起身,走到裴煦面前,点头哈腰。

“这是怎么回事?”

裴煦见来人一副小伙计的打扮,便厉声询问。在他管辖之地,居然发生这种事情,还有王法吗?

“官爷,也不知哪儿来的酒鬼,进门就是一顿打砸,还把我的客人给打伤了。”小伙计扭捏着脸皮,道。

酒鬼?这些人身上的伤,根本就不像是个酒鬼能干出的事情。

客人?裴煦再看看这些人皆是硕壮的汉子,且有些手上还持着利器,根本不像是普通来店吃饭的人儿。

“你家掌柜的呢?”裴煦虽有疑惑,但并未出声。

“我家掌柜的今天一早就回家了!”小伙计到这儿便有些发慌。

“回家了?”裴煦听罢,循着小伙计周身走了一圈。

只觉得这人虽长得瘦瘦弱弱,但总觉得有些贼眉鼠眼,再观望一阵,发现这人时不时的会朝着依着门口坐着的粗壮汉子,便知其中定有蹊跷。

“来人啊,到楼上看看有没有他口中说的酒鬼。”裴煦沉声吩咐。

这一吩咐,小伙计立马乱了阵脚,他走上前,道:“官爷,官爷,本小店也是小本经营,偶尔也会遇到撒泼打野的,我们都习惯了,就不劳官爷费心思了。”

这人说的话着实让裴煦生气:“你们习惯了,本官可习惯不了,来人,到楼上去搜一搜!”

小伙计见顶不住,便朝着门口壮汉使了使眼色,而那些倒地的人现时也已起身,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二楼台阶的路。

“怎么?本官替你们鸣不平,你们还有意见?”裴煦倒是不慌不忙。

几位上二楼的捕快,一把用力推开了挡路的几人,直径上了二楼。这下小伙计彻底的慌了,而倚在门口的壮汉见状,也做好了溜走的准备。

“大人,二楼有情况!”很快捕头就在二楼寻到了被捆绑着的酒楼掌柜。

依着门口的壮汉见着情势,迅速起身逃走,幸而有捕快眼疾如风,几个回合便将那些人给拦了下来。

因此裴煦便也从这些人口中得知,这些人皆是受一位夫人所托,在此绑架钱家大小姐。

那位夫人并未透露半点讯息,这些人也未曾见到那位夫人的真容,他们皆是与一位叫婧儿的姑娘联络。

婧儿?难道是她!

这不禁让裴煦心中一凉,不过数日不见,自家那位妹妹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夜风微凉,浩渺夜空,一轮明月东挂枝头,今日夜景着实美,若不是有这人在旁碍眼,她钱南新定会把酒言欢,好不自在。

窝在他的心口处,温热气息若有似无,隐约胭脂香气,着实让钱南新无法接受。

堂堂一男子为何有这般浓烈的胭脂水粉味儿呢?

行至一栋民居屋顶之上,苏锦年驻步停留,低头看向怀里,见得钱南新像是受惊了的猫儿般一动不动,嘴角不经意的微微上扬。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钱南新抬面,看向被皎洁月光衬得温润的脸庞,问道。

“你想知道?”不答反问。

“其实,对我来说,不管你是何人,你在我心里都是个坏人。”

想想之前在果然山的后山棋盘处,这人对待自己的种种,钱南新便无法原谅。

“坏人也有好坏之分!”她的身真的是柔软无骨,即便抱了这般长的时辰,都不曾觉得累。

“上次你救我,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不想后来又那样对我,我便觉得你是个坏人,这此你亦救了我,我不知道你之后又会怎样待我。”钱南新心口郁堵不欢。

是第一次耐着性子听一个女子诉说,也是第一次怀抱一个女子站在高楼之上。

苏锦年恍惚间又看到了母亲依着其他男子的身,强颜欢笑的与人逗趣,那场景旖旎无度,使得幼小的他不在相信世间女子。

“放我下来,我要回家!”钱南新泪眼婆娑的恳求。

“不!”

是他执着了,眼瞧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居然升腾一股子怒火,不该是这样的。

世间的女子怎可能会像她这般惹人怜惜,这皆是假象。

钱南新见状,有些后怕,这人真的是软硬不吃,现在他又想带着她去哪儿?

“你放开我,放开我!”钱南新用力捶打着苏锦年的心口。

见蛮力不行,又想起师父教的拳脚,可是因窝在那人怀里,不得施展,便又是一通手锤脚踢。

若是她安分一点,或许苏锦年真就考虑放她回家,可此时的钱南新一点也不安分,甚至让他有了一种想要征服此人的意图。

寻到一处僻静之地,苏锦年终于停了下来,将钱南新往一处院墙前推去,一手抵住院墙青砖,将钱南新困在身前。

月儿隐没于云层之中,院墙周围忽而陷入漆黑一片,着实吓人。

“你,你别”钱南新不敢大口喘息。

此时的他是野兽吧,不然那双眸子里怎会透着些许贪婪的目光。

钱南新害怕,害怕之中又有些懊悔,不该入那间客栈的,不该随这人离开的,她就该早早的回家,回有爹爹,有宁儿等着她的家。

泪又不争气的落下,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此时此刻的场景,她这辈子都会记得眼前之人对她的所作所为。

落下的泪在苏锦年的心口渐起涟漪!

唇齿落下,皆是绵柔,如清酒一般让人渴望不及,如何才能抑制内心如奔腾野马一般的焦躁,苏锦年在寻着答案。

师父说他内心的恶,便是阻碍他前行的利器。

嘶-----

腥甜之气在唇齿间蔓延,苏锦年愤然起身,抬手触碰双唇,刺疼已过,唇瓣之上留下两颗齿印。

眼见男子目色渐冷,钱南新生气道:“别招惹我,我并不是想象的那种人。”

第六十四章 水火不容1 (一更奉上,今日有些晚了!)

听罢,苏锦年漠然垂面,以平复有些烦躁不安的心口。

不过一时,便又抬起面,看向钱南新,见得她双眸中满是憎恶之色,他忽而嘴角上扬,露出邪邪的笑颜。

不知何时,月儿拨开了云纱,顷刻月光柔暖,使得原本阴晦的巷道,有了光亮。

苏锦年从刚才就不曾言语,带着那抹邪笑,抬手稍显用力的擦去钱南新唇边淡淡的殷红痕迹。

不怀好意的模样,着实让钱南新害怕。

“你到底是什么人?”钱南新紧贴着墙壁,不敢动一分。

“谷云珩!”苏锦年看着极力隐藏害怕之色的钱南新,说了谎话。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招惹我?”

无冤无仇?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已陷入了某个险境之中,她可能不知道她的母亲曾让津南国陷入慌乱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在父亲的宠溺中成长的,而他却不是!

想到此处,苏锦年眉头一皱,淡淡起身,道:“这要回去问问你爹爹,有关你娘亲的事情。”

这一句莫名的话,让钱南新甚是不解,他两的事情,怎又牵扯到父亲与早已不在世上的娘亲身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爬上这院墙,是你住的院子,你是要我送你回去,还是自己回去?”苏锦年避开了钱南新的问话。

钱南新错愕不已,这人连她住在什么地方都查的一清二楚,着实让人觉得可怕。

“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你接近我,是为了调查钱家吗?”想起今日师父给她看的那封家信,她总觉得这次回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苏锦年不言,转身没入黑暗处。

钱南新不想就此放过这个自称谷云珩的男子,紧跟其后追入黑暗巷道,却不想那人脚法极快,转瞬已不见踪影。

在巷口寻找几番,也未看到他的身影,原想着在走远点找寻,但看有几个过路醉汉在不远处朝她这边张望。

心中又是一阵害怕,不得法,钱南新只得退回巷道内,寻找着回家的路。

那人说这院墙内便是自己住的院子,钱南新有些不相信,但又想着试探一下那人说的是不是实话,便想着法儿爬上院墙。

不远处的苏锦年影在暗处,静静看着在院墙处猫着身子一跃上墙的身影,冷淡的双眸忽而有了些光润。

唇口边的酥麻之感好似还未退去,苏锦年抬手触碰那处伤口,如有若无的腥甜之气再次满溢舌尖。

真是一凶悍的女子,这样的人是因他甚少与女子相处,还是因她不同常人的脾性,所以才让他有些在意?

静静看着那纤细身姿倔强的攀爬上墙,几次跌落都未曾放弃,苏锦年心口终有些不忍。

只是未待苏锦年上前帮忙,便有一行人驾着马儿从巷口路过,那些人看到在巷道内鬼鬼祟祟的钱南新,顿生警惕之心。

为首骑在马儿上的人见状,便着两人提着印着府衙字样的灯笼,朝着巷道内走去。

不多时,钱南新便被两人逮住,架到马儿跟前,骑在马儿上的人便是从千门客栈处理完事务回府衙的裴煦。

裴煦眼见捉来的是位面容俊俏的女子,便更生疑窦,一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不在家带着,跑出来做贼?

“姑娘,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吗?”

裴煦再看来人,一身粗布衣衫,发丝凌乱,嘴角边好像有一些伤痕,更是疑窦。但看来人模样,也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匪徒。

“不是,不是!”钱南新见抓自己的人是个官差,便不想让这人误会:“我今日回家有些晚了,怕父亲发火,所以才想爬墙回家。”

“回家?”裴煦更是满腹疑问,抬眼看向前方紧闭的门扉,瞧见门前那一对张扬舞爪的石狮。

虽看不清匾额上的题字,但他识得这个地方,这里是---钱宅。

这个女子说这地方是他家,莫非她便是钱家大小姐---钱南溪。

裴煦不相信的下马,走近钱南溪身前,借着月光仔细瞧了瞧身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女子。

眼前女子眉目间,确与他记忆深处的谷千浅的模样甚是相似,但此时的裴煦又有些不明白,深夜时分,为何她会独自一人流浪在街头,是他钱义安没有看顾好自己的女儿吗?

若是谷千浅知道,钱义安这做爹的,居然放纵自己的女儿夜深不归家,一定会生气之极。

“官差?官差?”钱南新被这官差打扮的人盯得久了,有些发麻。

今日怎得都是遇见一些不可思议的人?

“大人,现今该如何处置?”旁侧铺头提醒裴煦道。

“既遇到了,就送她回家吧。”裴煦回神,答话。

自谷千浅嫁入钱家,他裴煦便与钱家断了往来,后若不是妹妹嫁入钱家,恐怕他这辈子也不会入钱家。只是即便后来为数不多的来钱家,他都未曾见过谷千浅以及她的女儿,皆是从妹妹那儿听得谷千浅与她女儿的事情。

不想,一晃十八年过去,虽听过钱家大小姐在瑞安的所作所为,也曾为了处理这位小姐在瑞安惹得祸端,来寻钱义安解决,但终归没有见到过她真人模样,所有事由都是经过钱义安,亦或者是侍婢宁儿来处理的。

今日一见本人,他裴煦只觉得眼前这人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不,官差大人,我自己能回去。”钱南新婉拒裴煦的好心。

“可不能逞强,这般晚了,像你方才那样爬墙,若是被当贼逮住了,可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安无事。”裴煦着人前去钱家敲门。

钱南新见此情形,便没反对,只得随在裴煦身后站在了钱宅门前,静静等候。

钱宅看护应是睡着了,敲门良久,才有人从屋内提着灯笼懒散开门,打了哈气,迷糊着双眼,不耐烦的问道:“谁啊?”

“知县大人在此,还不快快禀传你家老爷?”捕头声音洪亮,吓着了看护院门的仆从。

“知县大人?”

已吓得半醒的仆从眼一睁,瞧见气宇轩昂的裴煦,以及随在身后一身粗布衣衫的钱南新,一时慌张不已,急忙开门,随而吩咐身后另外一名仆从去向老爷禀报。

这一番动静,让已在子时入睡多时的钱家宅,顿时慌乱嘈杂,而裴煦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院落朝着钱家老爷住的后院走去。

第六十五章 水火不容2 (二更奉上!依旧比预期晚了些)

自己的女儿为何会与裴煦相识?

书房内,钱义安看着端坐一旁的裴煦,以及站在堂中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儿,心中疑虑重重。

空荡的书房内,唯有微风掠过火烛时发出的噗噗声,其余便没有任何声响。

一时间这书房内静的让人发慌,尤其钱南新更有些局促不安。

她没想到是,这位气宇不凡的官差竟是瑞安城的知县大人,虽只是个小小的地方官,但看他对爹爹的态度,总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

“爹爹!”

这屋子着实安静的太诡异,钱南新见情势不利,这才开腔打破这有些压抑的氛围。

“这样吧,你家的家务事儿,我还是不要掺和了。”裴煦起身,看了一眼正在生闷气的钱义安说道。

“知县大人,那老夫就不送了。”钱义安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这话倒是让裴煦有些生气,好歹也是他将他女儿送回来的,一句感谢之语没有,还乘机下了逐客令。

不过看看在堂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女子,裴煦心生怜悯。从小就失了娘亲的疼爱,皆是父亲一手带大,而作爹的又时常不在家照看。

虽钱义安有两位妾室,但自家妹妹的脾性,他裴煦安能不知,三妾也时常被孤立在后院,不得出去,估摸着三妾有心照看谷千浅的女儿,却又碍于他妹妹的势力,故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宅院如何能将自幼失母的女娃儿养育成人?

也就怪不得她从小在外惹事,落得一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裴煦心中颇有些感触。

他记得谷千浅的女儿名作钱南溪!

南溪,南溪,是个好名字。

“大人,不要走。”钱南新眼见着裴煦起步,便直接挡在了裴煦面前道。

现在的她可不敢轻易跟父亲独处,怕又与上次那样挨了爹爹的责罚。这位大人应该与爹爹认识,不然爹爹也不会以那样的口气支走这位知县大人。

“你想气死爹不成?”钱义安吼着。

“就是怕你出事儿,我才让大人留下来的。”有了裴煦在场,钱南新胆子也越发的大了。

“你就别跟小娃儿置气了,她回来了不就好了吗?”裴煦将钱南新揽在身后,宽慰道。

“我的家事,你不必插手!”钱义安一时气急,转而看到裴煦压着几分火气,便又不耐烦的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走,误了你今日升堂断案可就不好了。”

“你这样说,我今天就先把你家的这家务事儿给断了。”裴煦听罢,率性一甩官袍长袖,厉声道。

钱南新见状,心中一阵欢喜,有这位知县大人在,她今日应是少挨顿板子。

“好,好,既然你要掺和,那就随意,不过此女屡犯家规,不可原谅!知县大人若要插手此事,还得按照钱家的家规来办。”钱义安看着贼贼笑着的钱南新,更是气的很。

他不知女儿回来,这些日子已经让他足够头疼的,二房钱予安的婚事迟迟未有着落,和家那方狮子大开口说要一间茶室作为聘礼。

想他钱家本就是以茶商起家的商贾之家,而茶叶不仅仅对于他钱家重要,于整个津南国来说都有些影响。

一间茶室,说的好像只是一间茶楼的事情,实则是在挖他钱家的命脉啊!

不过他也曾好奇,他和家一直是医师世家,为何他和宴都要插手经商之事呢?

只是现在不管那些杂事,先了解下为何女儿会深更半夜与裴煦一道回来。

“家规也得合法,上次挨了爹爹的板子,害的我好几天不能下铺。”钱南新控诉道。

裴煦一听这话,面色极为难看,转面看向钱义安,道:“私设公堂在津南律法里可是有罪的哦。”

“别听她胡说,上次是她主动请罚,若是不给她长点记性,这丫头更是会到处招惹是非。”钱义安生气。

“古语,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作爹爹的,也没尽到本分啊!”裴煦白瞟了一眼钱义安,道。

再这样下去,裴煦定是不能让他好好训斥自家姑娘,此时的钱义安只想着早点支开裴煦。

恰在这时几声鸡鸣破了书房的紧张氛围。钱义安适时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到文案前,落座,拿起卷册道:“既然大人要插手我的家事,那你就先审审她吧!”

这突然使出的一招,让钱南新与裴煦措手不及,他们两人互看一眼,再看文案前早已拿起卷册细看的钱义安,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

钱义安这方偃旗息鼓,让裴煦没了呆下去的理由,只得起身,尴尬的朝着钱南新笑笑:“若是你爹真的乱用私刑,可至衙门以私设公堂之罪告你爹,本官定会鼎力相助。”

钱南新见没了依靠,又觉得再让知县大人为她这等小事而困在钱家,着实不好,便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裴煦说的话。

裴煦转面又看了一眼钱义安,见他没有要送他的意思,便无奈笑了笑,拍了拍钱南新的肩头,提步离去。

留下的钱南新看着案桌前侧身观卷册的父亲,诺诺走上前道:“爹爹,方才是孩儿不好?”

“哼哼,我儿大了,会跟爹爹耍把戏了。”钱义安暗讽一句。

“不是,女儿只不过是怕爹爹气坏了身子,所以”

“时辰也不早了,你先行回去歇息吧,有事儿等天亮了再说。”钱义安终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

“爹?”

“休息去吧,宁儿还在濯翠院等着你回去呢。”

“爹,女儿已经寻到师父了,且还在师父那儿学了功夫,还有”钱南新想让父亲不必担心,便急切得解释着。

“等天亮了再说!”钱义安已不想听女儿的话:“来人,送小姐回濯翠院。”

屋外等候的钱管事应声打开门,迎着钱南新出屋子。

钱南新见爹爹不想听她解释,心中些许失落,生怕自己的父亲会像上次那样,将她误解成在外受了委屈才想着回家的浪子。

回到濯翠院,宁儿提着风灯站在院前踮脚张望,在看到钱南新时,便快步小跑向自家小姐。

一见小姐着一身粗布衣衫,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些伤痕,宁儿一时自责不已,簌簌落泪道:“小姐,是宁儿不好,让小姐独自一人在外受苦。”

“无碍的,倒是宁儿你,怎么瘦的不成人形了?”钱南新抚摸宁儿的脸,甚是怜惜道。

钱管事见宁儿接到小姐,便嘱托宁儿安顿好自家小姐,后与钱南新欠身拜别之后,转身离去。

回到屋子的钱南新,看着熟悉的一切,甚是欢喜,将方才在客栈遭遇的一切暂先抛掷脑后,她还不想因为这事儿碍了她得来不易的休息。

第六十六章 水火不容3(今日一更,奉上)

初秋乍微凉,轻纱撩风起,坐看闲庭落花,享惬意晚霞之景。

这一睡不想便到了傍晚时分,凌晨时虽有转醒之意,只在长塌上侧翻几回,问了宁儿一句现在什么时辰。

其后,并未听得宁儿的回应,便又沉沉睡下。无梦醒来时,发觉屋内偏显昏暗,昏晕的以为还在凌晨时候,本打算再睡个回笼小觉,这时宁儿推门进来。

“小姐还睡下呢!”宁儿小声说话。

“宁儿?”

“哎,小姐,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钱南新侧身,揉了揉双眼,道。

“该是快到酉时了,小姐要准备洗漱吗?”宁儿小心询问。

“酉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这一睡还真是有些过头了。

头昏沉的厉害,钱南新吃力起身,看了看漫纱帐外,却发现宁儿并不在屋内,便又大声唤宁儿。

“宁儿,宁儿!”

“哎,小姐,在屋外呢,这就来。”宁儿语气里皆是欢喜,应是刚跟人聊完天。

屋外头还听见一个女子哧哧小声的笑着,后又听见宁儿在屋外小声说着:“小姐醒了,你先去忙吧。”

“宁姐,我的事儿可别忘记了。”那一名女子没压住笑意,说话的声音也稍显大了起来。

“嘘,别惊着我家小姐,你的事儿宁姐记住了,不过回去”接下来的话,钱南新未听得。

不多时,两人互相道了别,宁儿才进了屋,穿过绢丝插屏,来到帐前,将热水放在床榻前的侧凳上,弯腰行礼道:“小姐,热水备好了。”

“方才是谁跟你聊天呢?”钱南新起身,坐在床沿边,整理下头发,昏沉之意已无方才明显。

“是婉儿妹妹,她来问我有关二夫人梳头的事情。”宁儿不曾有所遮掩,正声回应。

钱南新记起来了,宁儿之前便是在二夫人那里做丫头的,那名叫婉儿的侍婢有心向宁儿学习梳头的技艺,果然是个尽心尽力的主儿。

“倒是忘记了,曾听人提及过,宁儿你束发的手艺很好。”

钱南新恍然记起,那次在山洞茅屋内,钱南新给那位白衣少年束发时,因手艺不好,只能扎一个丸子头的事情。那人遇见两次,却从未问清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姑且称他为顾二川吧。

想到此处,钱南新偷偷一笑,远望水榭凉亭内偶然一跃出水面的水池,看着那河池重要那渐有枯黄之色的荷叶,残缺不齐的荷花花瓣,钱南新面色又恢复如常。

梳洗过后,一眼看过桌上的清淡食物,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宁儿规劝几句,这才将一碗清粥给喝了,支走宁儿之后,钱南新才独自出了濯翠院,来到钱宅后花园坐看那一湖美景。

这地方偏静,鲜少有家仆经过,或许是因这院子皆是残花败柳,无景可赏的缘故。

已至晚霞落幕时辰,天际越发昏暗,有家仆按时将引路小灯逐个点亮,让已至昏暗的花园有了些微生气。

家仆走的匆忙,并未看到假山凉亭内端坐的钱南新,嬉笑着走入下一个院落。

见天色已晚,钱南新也不愿在这久待,便起身离开,忽而有悠扬笛声从耳际穿越,引了她的注意。

正要寻着笛声去找引笛之人,不想这时有一身影从身旁跃过,还未等钱南新反应过来,那人已至她身后,一把将她揽入心口。

“谁?”钱南新惶恐不安。

“昨日已过,你却不记得我了?”说的声音熟识,胭脂水粉的味儿依旧有些浓,是昨夜那自称谷云珩的家伙吗?

“不知好歹,竟公然擅闯民宅?”钱南新自知斗不过这人。

“不过是看你独身一人,好生寂寞,这才下来与你一聚。”语气好似变了,不似之前那般含着几分淡薄之意。

“你盯着钱家是为何事?”听得他一直暗中监看钱家,钱南新心知不好。

“昨日可曾问问有关你娘亲的事情?”

想起昨日他的所作所为,原本想要抹去的记忆,便有重拾回来,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强行给吻了一下。

明显感觉身前女子身形一颤,苏锦年虽无变化,但想着昨日那般待她,便也觉得不妥,可现在又为何下来与她见面。

原本苏锦年在后院暗中观察钱家三夫人贾氏,以及让他挂心的那名少年,无意间看到了独自坐在凉亭内的钱南新,他竟没有抗拒内心挣扎,未等自己想清楚,便起身落在了她的身后。

“关我娘什么事情?你到底想对钱家干什么?”身后男子不明说,只一味的让她寻爹爹问娘亲的事情,是因已去世的娘亲藏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吗?

谷云珩是什么样的人?苏锦年并未猜透,他虽化身谷云珩在瑞安探查,但他知道现时的谷云珩的内心想法亦是他的内心。或许自己真的有些在意这个女子了,想到此处,苏锦年暗暗咬牙,难道真的要随了老爷子的意,将她纳为王妃?

易容术,便是这样容易使人神志不清,若不及早去除心中的恶念,恐怕他便会因此走火入魔,师父告诫过他的。

只是当时的他却从未深深细究过师父所说的话,如今该是报应来的时候吗?

“去问问你爹爹,当年如何对待你的娘亲的。”说完这句,苏锦年速速离去,不等钱南新任何言语。

见追讨不及,钱南新只得放弃,这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容不得钱南新多想,她只觉得若是在拖下去,虽然爹爹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任何事情,但这次回来总觉得爹爹有意隐藏着什么,难道与风和丽的案子有关?

钱南新急急下了凉亭,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子结实的跟着石块似的,钱南新只觉得脑瓜子又那么一瞬失了忆。

“谁啊,走路不长眼啊?”钱南新摸着头,咒骂一声。

“倒是你不长眼了!”来人也毫不客气。

这人说话语气较厉,不像是一般仆从才有的口吻,钱南新抬头看向来人,这人比她高出一头,身着深色锦袍,头戴镶玉锦帛,额宽玉面,手拿一支深色长笛,看上去精气神儿挺足,就是一脸臭气,让人好生不爽。

方才钱南新撞得便是那人的肩胛,那人不痛,可她却痛的厉害,不想得来的并不是那人的歉意,反而是一句辱骂。

“你口气倒是不小啊?”

第六十七章 水火不容4(二更奉上,求票票,收藏,推荐)

“你口气倒是不小啊!”

钱南新着实的火了,看来人有些面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又见那人虽着锦袍,可在引路灯的映衬下,这身袍子略微显得有些旧了。

“既然你没事,我也无事,两不相欠。”说完这话,这少年像是没事儿般,转身离开。

哎?这小毛孩子,犯了事儿居然一点悔意都没有,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

钱南新可受不了这等气,加之之前又被那自称谷云珩的家伙羞辱一番,便又是在气头上又添了一把火。

“你娘没教过你吗?犯了错得要道个歉!”钱南新追上前,抬头看一眼来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少年冷眼看着钱南新,唇瓣抿了抿,终还是未说一句话道歉之语。

见状,钱南新也不肯退让一步。

在两人僵持之际,宁儿提着一盏花灯携着一侍女匆匆入了园子,一边左右寻找,一边小声喊着:“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钱南新看见着急寻找自己的宁儿,便朝着宁儿那方喊道:“在这儿!”

宁儿寻声看来,见到自家小姐与一位比他稍高的人站在一起,心生疑虑,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随在宁儿身后的女婢也紧跟上宁儿步伐。

傍晚时分,宁儿见小姐出院子,原想着要随小姐一起出门,她怕自己又会因为疏忽而将自家小姐给看丢了。

可自家小姐说什么也不许她跟在身后,只说自己就在濯翠院附近走走,不会离开家独自出去的。

她原不想相信小姐的话,可就在这时婉儿哭哭滴滴的跑过来,找她诉苦。自家小姐也是热心肠,急急将她支走去安抚婉儿的情绪,这一安抚便是一个时辰过去。

回到濯翠院时,才发现小姐还未归来,这才着院子里的丫头四处寻找,又怕小姐丢了个事儿传到老爷那儿,故而她们几人只得小心翼翼的在濯翠院附近偷摸着找小姐。

现在见到小姐了,宁儿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当宁儿走到钱南新身前时,满心疑惑的看了一眼被自家小姐拦在身前的人,这一看不得了,宁儿惊恐的向后退了两步,唤了声:“二少爷!”

钱南新先是一楞,后见宁儿以及随在宁儿身边的女婢皆是弯腰行礼,便从宁儿手中夺过花灯,往少年脸上一凑,眉头一锁,这人有些面熟,仔细想来还是寻不得印象。

“二少爷?”钱南新走到宁儿身前,问道:“宅子中有二少爷这个人吗?”

“回小姐,二少爷便是三夫人”宁儿依旧弯着腰应答。

只是还未说完,这话头便被少年给夺了过去:“不必说了,这钱家什么时候容得下一个外人?”

‘外人’二字被少年着重提了一下,可见少年心中并不喜欢这个家。

“三娘家的孩子,你是鸣瑞弟弟?”钱南新终是记起来了。

来到这里第一次见钱鸣瑞时隔了一条长廊,模糊的只看到他身着一身深色衣裳。

第二次便是在果然寺的礼佛场地,小小少年在那般多的人面前帮她解围,虽是性子冷冽,但那些话儿终是让钱南新定下心来,而他做的那些事情亦是得到爹爹的赞赏?

只是寥寥几面,钱南新竟是把这弟弟的模样给忘记了,着实有些荒谬。

“时辰已晚,姐姐若是无碍,鸣瑞这厢先行告辞,娘亲还在家等着煎药。”态度不似方才那般冷淡,在人前这小少年还是挺会做人。

说完,钱鸣瑞握拳施礼,郑重一声:“告辞!”

钱南新也未挽留,只是钱鸣瑞这弟弟人前人后这番变化,让她顿感有些意外。

果然是因为妾室身份,让他心生自卑,然后将这等自卑怪责于钱家人身上吗?

“小姐,晚膳已备好了。”宁儿小声提醒道。

钱南新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转身询问宁儿:“三娘身子怎么了?”

“三夫人本就体弱,每逢夏秋交接之际,总染风寒,往年这个时候,老爷会请和大夫来诊治,今年由于”宁儿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一边走在回去的青砖小道,钱南新认真听着宁儿的话。

“今年由于小姐您退了和家的婚事,现在大少爷与和家二小姐的婚事又迟迟不能定下来,故而与和家往来总有些不顺。听说,三夫人近些日子服药皆是按照往年和大夫开的方子到药房拿药,不过,已入秋季,三夫人的症状未有减轻的迹象。”

听完宁儿的话,钱南新心有思量,自她来了这里之后,总是奔忙着自己的事情,从未过问家事。

总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家,独自闯荡外面世界,寻找着回现实的路。

但她忘记了,她借着的是这位小姐的身子,理应为这位大小姐分摊些家事,不然怎对不起人家付出的一具躯体。

次日,钱南新吩咐宁儿准备些糕点,午时一过便带着糕点前往三夫人所在的偏院。

午后的溪庭别院依旧安静的很,院中一隅蔬菜地内,一垄一垄的番薯叶长势喜人,庭院小桌上整齐摆放着一叠茶具,这份雅致亦如三夫人那般让人艳羡。

日光温和,安静小院,独享这份恬静的三夫人,如今已不像之前那般在田头飒意劳作,而是躺在床榻前,起不得身。

“三娘?”入屋,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咳咳,是大小姐吗?”屋内传来两声重咳,后便是贾氏低沉无力的声音。

钱南新寻声找到了入内室的门,推门而入,屋内一股子的药香味儿,紧闭着的门窗,极不透气。

“三娘!”

寻到三娘塌前,看到挣扎起身的三娘,钱南新连忙上前扶着贾氏的身,而宁儿也将手中的糕点放在屋内桌上,拿了床铺尾端的一叠褥子垫在贾氏身后。

“这身子越发的不中用了。”贾氏脸上虽是笑,但语气里却夹着些许无奈。

“三娘,你这病症有多久了?”钱南新先是观望一阵三娘的脸色,后又借扶着三娘身子的机会,摸了摸她的手心。

三娘的脸蜡黄,手心发热有虚汗,在与三娘对话间,能嗅到她口中时有时无的浊气,应是风寒之症无疑。

但许久不见好,可能与三娘的体质有关,只是她并非学的中医,故而靠望,闻,问,切这些手段,也无法治愈三娘的病。

第六十八章 水火不容5 (一更奉上!)

“该是有一月有余了,初时以为只是简单的风寒,喝了几副药以后,好了些,可前一段时间又连着几日阴雨,这风寒之症便没有再好过了。”贾氏压抑着几分咳嗽之欲,回答。

“三娘,现在喝的药方子,能让我瞧一瞧吗?”

“应该被瑞儿随身带走了,他近些日子忙着准备秋闱之事,也顾不得照顾我。“贾氏眼中有泪,却不曾落下。

秋闱?是津南国选拔国之栋梁的考试吗?

”上次大小姐回来,妾身还想让瑞儿替妾身去看看大小姐,只是后来妾身这一病不起,便更没时间去探望。”贾氏总挨不过那几欲冲破喉口的咳嗽,剧烈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钱南新急忙抚着三娘的后背,目含关切,害怕三娘有个三长两短。

宁儿则从桌上取来一杯清水递到贾氏身前:“夫人,喝些水缓缓。”

接过水杯的钱南新,扶着贾氏伺候着她喝水,边说:“三娘,唤我南溪或是溪儿即可,您是长辈,怎可总是唤我大小姐呢?”

贾氏喝完,润了润有些干涸的双唇,道:“溪儿?”

“嗯,三娘!”钱南新笑着应答。

只是这一唤,却是让贾氏有些不安,她本与钱家毫无瓜葛,只不过十三年前是钱老爷将怀着身孕的她带回钱家,当时也与老爷立下约誓,两人互不干涉。

这十三年她感激钱老爷当年的救命之恩,而钱老爷真正做到了互不干涉,在钱宅给她安置一处小院,让她过了极为舒心的日子。刚开始几年二房夫人时常有意无意的来小院闹事,好在都被老爷挡了下来。

被老爷娇宠惯了的大小姐,时不时也来小院闹腾,幸而贾氏心善,看她只是个孩子,又失了娘亲疼爱,便对她倍加呵护。

只要钱南溪来院子,便会让瑞儿跟她玩耍,还拿些稀奇的玩意儿给她,钱南溪虽依旧娇蛮任性,但来溪庭时,总是一副娇小可人的模样,这让贾氏甚是欣慰。

只是年幼的瑞儿看不得自己娘亲受委屈,故而对钱南溪存着几分不满。

这都是当年话,现在看钱南溪,贾氏总觉得她变化有些大,自从那日摔落假山以后,听那些家仆私下里谈论,钱南溪不似之前那般嚣张跋扈。

这该是一件好事吧。

钱南新一直见贾氏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诧异的询问:“三娘,有那里不舒服吗?”

“不是,想起了以往的一些事情!”贾氏垂眉,道。

就在此时,钱鸣瑞携着满身风尘入了内室,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唤着:“娘,娘,孩儿回来了。”

抬眼瞧见坐在床头的钱南新,又见床尾候着的宁儿,脸色一瞬变得阴沉:“你怎么在这儿?”

“瑞儿,怎么说话呢?”

钱南新看着钱鸣瑞,昨夜昏暗未看得清来人长相,之前也只是匆匆瞧上两眼,当时只觉得这钱鸣瑞长得与她母亲一般模样,不过今日仔细一瞧,却觉得这十三岁的少年,眉宇间总含着几分傲骨之气,不像是一般人儿。

“在这儿并不想见到你。”

往时钱鸣瑞还会在人前唤她一声家姐,抑或是姐姐,现在在他的地盘,连语气都变了。

“瑞儿!”贾氏一声怒喝,随而便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见状,钱鸣瑞上前一把扯开钱南新,未正眼去瞧钱南新,抚着他娘亲的后背,急声唤道:“娘!”

钱鸣瑞的举动,钱南新虽不喜欢,但看他对自己娘亲的那份关爱,联想他一个妾室之子的身份,也知其中缘由,故而心中即便有些火气,但在现下这境况也不可肆意撒火。

“宁儿,我们走吧!”钱南新唤着宁儿。

又瞧着一眼床榻上稍微平复下来的三娘,道:“三娘,他日有空,再来探望。”

面对无声言语的钱鸣瑞,钱南新终还是未言他语,见宁儿跟上,便转身离开。

宁儿说,因为跟和家有些存在间隙,故而三娘的病从未正经看过,她今日不知能否出去寻其他大夫来看看。

整个瑞安城不可能只有和家一个医馆?

有了这想法,钱南新径直朝着钱宅院门走去,随在身后的宁儿看出端倪,急急上前阻止自家小姐。

“小姐,这会儿太阳快要下山了,出府寻医的话,恐是不妥,要不明日一早宁儿去寻城内其他大夫来给三夫人瞧病。”宁儿猜到了钱南新心中所想。

被宁儿这般一说,钱南新停下脚,转面思虑良久,才道:“三娘的病不能再拖了,这般晚出去,确实不妥,宁儿有心提醒,那就听宁儿的话吧。”

是啊,若是出去又遇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是又会给爹爹添来不必要的麻烦。

近些日子,爹爹奔忙于与和家,又要料理自己

次日清晨,钱南新还在吃着早膳,宁儿从屋外喘着粗气进来了,一进来就喊:“小姐,小姐,你快去溪庭看看!”

“怎么了?“

“今日一早,我就去瑞安城中找大夫给三夫人诊治,不想回来的时候撞见了二夫人,现在二夫人她,她”

“二娘?她怎么了?”

“是宁儿的错?”这一说,宁儿一下子就哭着跟泪人似的。

原来,今早宁儿出门在瑞安城寻了一番,都未看到一个大夫开诊,本打算下午在出去找寻一番,不想中途遇到了和家大公子和年欢,和年欢一听宁儿的话,执意要来给三夫人诊断一番。

不想,宁儿才将和大夫领入钱宅,就被裴氏的侍婢婧儿给看见了,之后,裴氏不知为何领着一群人去溪庭闹事。

想来,这裴二娘还真是多管闲事的主儿,钱南新一听,丢下碗筷,便随着宁儿前往溪庭。

还未进溪庭,裴二娘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钱家后院可是女眷住的地方,虽和公子是个大夫,也不可破了规矩啊。”裴氏说话,有些阴阳怪气。

真不知这二娘有什么可争得,为何处处要占个理儿,都要显摆下自己二房的身份。

钱南新入内,见到裴氏带一行女婢挡在了门口,院中立着身着白衣,独身一人的和年欢,此时的钱鸣瑞却不见踪影。

第六十九章 水火不容6 (二更奉上!)

“夫人,医者治病,从不分男女,夫人此举若是耽搁了三夫人的病情,可不太好啊!”

和年欢孤立无援,言辞不厉,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只是,裴氏立在一侧,一点让行的意思都没有。

一旁的侍婢婧儿,走上前道:“哟,和大夫,之前我家夫人偶感风寒,让何氏医馆的大夫出诊,可是这样回复的‘我家掌事说了,若是钱家有人来让出诊,一律不接’,现在倒好,我家三夫人病了,你却赶来诊病,这其中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钱南新进门看见肆意撒野的女婢,身着一身粉衣,打扮与周围女婢不太一样,看来这女婢在二娘那儿地位略显高一点,钱南新如此想着。

“婧儿,可不许乱嚼舌根!”裴氏轻斥一声,道。

“是,夫人!”婧儿垂眉,应答。

这主仆两人唱的是红白脸的戏码吗?尤其裴二娘在训斥婧儿时,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意,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二娘,你今日可真够有空的。”钱南新上前,未看和年欢一眼,便与裴氏对峙。

站在高处的裴氏眼一低,趾高气扬的瞧向钱南新,目含憎恶之色,若不是这丫头推了和家的婚事,她如今能被和家牵着鼻子走?

现在这丫头居然还有脸跟她顶撞,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跟她那厚脸无耻的娘亲一般模样,裴氏心中忿忿不平。

“小姐!”

宁儿在身后,想要拦住自家小姐。

可现时的钱南新怎可能轻易泻火,她早就看不惯这二娘的行事作派,尤其今日,三娘看病碍着她什么事儿,非要在这节骨眼儿上闹事?

“你来凑什么热闹,回你的院子,好好自省去?”

裴氏不耐烦的摆摆手,想将钱南新赶走。

“三娘看病又碍着二娘什么事儿了,这和大夫是我让宁儿去请的,二娘有什么意见,可跟我细谈,不必拉着和大夫撒气!”

“大小姐,这里可是后院女眷待的地方,岂能让一男子随意进出?”说话的却是侍婢婧儿。

听罢,钱南新峨眉一皱,面色极为难看,双眸盯着婧儿,道:“你一个低贱的女婢,这儿有你有插嘴的地方吗?”

婧儿一时语塞,想要继续辩解一番,被裴氏拦了下来。

裴氏一甩宽袖,步步走下石阶,行至钱南新身旁,呲牙道:“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可知因你的事儿,差点毁了钱家。老爷疼你,是因你那早早死去的娘,而非是你这个让他操碎了心的丫头。”

钱南新当然知晓爹爹疼她是因她娘,不过现在她可不想被二娘给压了风头。

“二娘,你不觉得悲哀吗?这么些年,你还是没斗得过我那死去的娘亲。”

是这一句话让裴氏失了理性,她愤而举起手,重重的甩了钱南新一个耳光。

嘴角酥麻一阵,唇齿间还有一丝咸气,脸颊一阵阵灼灼火气,耳畔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这一耳光比爹爹的还要厉一些,果然是蓄积了许久的怨气啊,疼的钱南新连话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和年欢见到钱南新被甩耳光,甚事心疼,疾步上前,将钱南新揽在身后,厉目瞪着气的发抖的裴氏,道:“夫人,是在下鲁莽行事,未考虑周全,不必把气撒到钱姑娘身上!”

“好,好啊!”

裴氏气未消半分,又见和年欢上前用身子挡住钱南新,更生出一肚子的火。

朗日乾坤,秋风习习的晌午,原本安静闲适的溪庭,被裴氏这般一闹,瞬时陷入一阵慌乱之中。

“发生什么事情?“

幸好,钱家老爷钱义安及时出现。

若不是钱管事机灵,知道裴氏带人来溪庭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及时向他提及了此事。不然他定是不会踏入溪庭一步,打扰贾氏母子两人的生活。

只是不曾想过,因自己这般私心的想法,竟浑然不知道贾氏已患病多日,也因自己的疏忽,差点害了贾氏,也害了男子,钱义安边走边自责不已。

走到女儿身前,见到女儿抚着脸颊,嘴角竟渗出丝丝血痕,钱义安甚是心疼,细细将女儿散乱的额发梳理一番。

“疼吗?”

钱南新摇摇头,后有猛的点点头!

“啪!”

漠然转身,钱义安提手便甩了裴氏一耳聒子,冷声道:“夫人,今日可是逾规越矩了!”

一瞬懵然的裴氏,缓过神儿来,眼眸含泪,甚是委屈,道:“你,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来人,将二夫人带回去。”钱义安不想理会裴氏的哭泣,吩咐钱管事道。

“是!”

待钱管事将裴氏一行人遣送回自己的宅院时,钱义安见到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的贾氏,便及时走过去,将贾氏扶起身,责怪道:“夫人,是我来迟一步。”

“老爷?”

钱义安将贾氏扶进屋内,宁儿见院子内只剩下自家小姐与和大夫二人,便识趣的离开入了屋子帮衬自家老爷。

“你”

“你”

和年欢与钱南新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都在等待对方先行开口。

“先去给三娘诊病要紧。”钱南新迅速打破两人之间有些莫名的氛围。

“今日能出府么?我有话要与你讲!”和年欢拉住了钱南新的手,恳切的问道。

被和年欢拉住手的钱南新,一时无言,她能够感受到和年欢好似与之前不一样。

但不知为何,钱南新心中莫名对和年欢产生了一丝惧意。

“我?”

“你不必尽早回应我,我只希望能与你相见,南溪!”和年欢一瞬紧紧握了握钱南新的手,道。

这是他第二次亲眼见到钱南新被甩耳聒子了,当时的他都希望自己替她挨上一掌。

他更希望钱南溪能依靠自己一些,是自己太过懦弱了,若是早一些,早一些使些手段,就像二妹那样为了目的使些手段,那她钱家大小姐不就早早的成为他和年欢的妻子了么?

如今的她明显在躲着自己,就连方才那般抓着她的手,她都在抗拒着。

难道山洞那些日子,在钱南溪心目中并不算什么?

是因为苏锦年吗?

那个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想到此处,和年欢暗暗握紧了拳头。

不,他不愿意输,最起码他还有机会,毕竟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怎可能会看得上他钱南溪呢?

第七十章 水火不容7 (一更奉上,加油啊!)

“大小姐,与和家公子?”

贾氏躺在床侧,看着钱义安立在窗口看着屋外,脸色愈发难看。

“当初溪儿未应下和家亲事也是好事,只不过没想到,平川王儿”

钱义安顿住,转面看向脸色蜡黄的贾氏道:“夫人,你好生养身子,待到秋闱一过,你看寻个时间回家看看。”

贾氏惊讶,不知自家老爷有何思量?她还哪有家,她的家早在十三年前就被那一群白眼狼给毁了,如今寄居钱宅,倒也是件好事。

不过看老爷表情凝重,便知他心中藏了许多心思,听老爷这话里的意思,是要赶走他们母子两人,难道

贾氏不敢想,猛然抬眉,双眸看向依旧立在窗前的伟岸男子,现时的他看起来比以往要沧桑许多。

宁儿入屋,只听到后半段,见自家老爷立在窗口,便低眉顺耳的入内:“老爷!”

见到屋外自家女儿与和年欢纠缠不清,钱义安阴沉下面色,双手握实,继而转身走向贾氏,行至床侧,弯身将一床褥子理好,便说道:“夫人,你且好生休养,择日我再来探望。”

“老爷!”

贾氏有许多话要说,可话到唇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钱义安起身走到宁儿身前,侧身吩咐:“这几日,好生顾好你家小姐,可不得再有半点差池。”

“是!”

距离秋闱乡试还有一月有余,过了秋闱之试,女儿便会嫁入王府作王妃,再忍耐一段时间,先将贾氏母子送入安全之地,他再与那些始终想要陷害钱家的幕后推手,好好周旋。

前些日子,‘风和丽’酒楼的一起命案,死了两个人。

其中之一便是与他素有来往的掌柜,掌柜是羌国之人,这便是这起案件的特殊之处。

为这,一直奔忙调查的裴煦,早先曾质问过他是否与这掌柜的认识,当时的钱义安并未一口否决,只反问一句:“这风和丽酒楼在瑞安也算有名,你觉得我会不认识掌柜的吗?”

这等回话,怎能让裴煦信服,可碍于当时没有证据指向,裴煦也未追问下去。

“你别以为有些秘密可以藏得住?”裴煦临走时,也丢下这句狠话。

是这句话,让钱义安心生担忧,守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怎可能一点风声都透不出去。

想着津南王突然下诏要女儿与平川王府的小王爷联姻,这在往常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接到圣谕之时,钱义安心中便有些隐隐不安,可当时的他有未曾多想,毕竟女儿的娘亲可曾是谷将军之女--谷千浅。

谷将军,亦是羽王侯战功赫赫,其女谷千浅被御赐为南溪郡主,再自己女儿下嫁于钱家之后,谷将军接受调令率军出征西南边界。

西南边界隶属世城,是明堂四言中“言世”分支,亦临近羌国。

羌国国主曾数次调遣兵力祸乱世城边界,并有心联合其他几国之势,攻下世城,欲以世城为缺口,从而打开津南国的大门。

这一次出征,谷将军英魂却永留战场,谷家上下老小几百号人没了依托,在京都的地位便也日渐衰落。

而谷千浅在得知父亲战亡之后,原本就元气大伤的身子,更是不堪负重,同年便也撒手人寰。

如今重忆旧事,钱义安心中依旧不得平静,难道安稳了十余年,终是躲不过一劫吗?

和年欢给贾氏诊治完,开了一个药方,说贾夫人的病应是久劳成疾,加之服用的是按照以前老药方开的药,应是中了药毒,现在只需按照他开的药方吃上两个疗程,应能治愈。

钱南溪听罢,一阵内疚,若是早点寻来大夫看看,三娘的病恐不会拖这般久。

“按照此方子去药房抓药。”和年欢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宁儿。

“宁儿,这就去给三娘抓药。”钱南新看着宁儿接过药方,吩咐道。

三娘的病容不得耽搁,钱鸣瑞到现在还未归来,也不知是为何事?三娘身边又没人照应,故而只得让宁儿去抓药,自己留下来照看三娘。

“是,小姐!”宁儿拿着药方便要出屋。

和年欢起身看向钱南新,见她忙着给贾氏洗漱,未曾看自己一眼,便生些许失落。

他期盼着钱南新回头,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眸,也能让他倍感欣喜,可是现在的她怎可能为他回眸呢?

宁儿领着和年欢出府,途中遇到了回溪庭别院的钱鸣瑞。

当时的钱鸣瑞只觉奇怪,见和年欢一身白衣,又听宁儿的介绍,以为娘亲不知得了什么病症。

故而还未等和年欢行礼自荐,便急匆匆的往溪庭赶去。

到了溪庭,见到是钱南新在照顾着娘亲,钱鸣瑞一时气急,走到床前,一手将钱南新给推开:“走开!”

“瑞儿,不得无礼!”

“无碍的,三娘,既然鸣瑞弟弟回来了,那南溪先回去了。”见钱鸣瑞这般讨厌自己,又这般无礼的推开自己,钱南新心中有火,可又担心三娘身子,便没于钱鸣瑞计较。

“还不去送送你姐姐?”见自家儿子毫无悔意,贾氏也是无奈。

“她自己有脚,还要我送干嘛?娘,你别管那么多,好好休息。”钱鸣瑞不曾理会钱南新。

钱南新听罢,急急转身离去,她还未心宽到被人当面嫌弃,还能厚着面皮的赖着不走。

出了溪庭,正准备回濯翠院,忽而想起师父那封信,今日又见父亲那般憔悴,联想昨日那名自称谷云珩的男子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妥,继而在行至濯翠院门口时,钱南新又急急调了头,朝着前院父亲的书房走去。

此时,受了极大委屈的裴氏,端坐在高高宽椅上,无处发火的她,只得拿院中侍婢撒火。

“夫人,贱婢知错了!”

“夫人,饶过贱婢吧!”

“呜夫人”

一行五人齐齐跪拜在地,高高举起双手,五人手掌皆是棍棒击打留下的红印,有女婢的掌心甚而红肿成馒头一般,样式甚是可怖。

密不透风的屋子内传来凄凄切切的哭声,此时的婧儿手拿长棍站立一旁,冷眼看着跪拜在地的五个身着粗布粉衣的侍婢,等着自家夫人发话。

第七十一章 皆是计谋1(二更奉上,快要结束咯,双更哦。。。)

“婉儿,最近你束发的手艺可有些长进了。”

裴氏端茶,掀盖轻拂茶汤,低头抿一小口,抬眼看着下方跪在五人中间的女婢。

名作婉儿的女婢,虽有落泪,但从未求饶一句,只默默的接受着婧儿的惩罚。听见贾氏问话,也不敢抬头,应答:“是宁儿姐姐教导有方。”

“宁儿!”裴氏一听,重重将茶杯撂在桌上,生气道。

婉儿心知不好,又觉得疑惑,以往夫人听到宁儿的名字,总少不得夸赞几句,今日为何会气成这般模样?

“那只吃里爬外的狗奴才,若不是当时看她可怜,怎会将她领进钱家?”

裴氏双目圆睁,面色极为可怖,她生气,生气的是当初不该将宁儿遣派到钱南溪身边。

原本宁儿是作为她的眼线,被安排到钱南溪身边,不曾想自那次假山事件之后,宁儿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仅回报钱南溪的行踪不似之前那般积极,连就最近一次钱南溪失踪,问及钱南溪为何出府时?她给的回应并不知道小姐出府原因。

荒唐至极,宁儿竟公然反抗她!

婧儿见裴氏生气,双眸含厉,走到婉儿身边道:“不知好歹的贱婢,居然背着夫人与大小姐身边的狗奴才狼狈为奸!”

说完,便是数下棍棒落在婉儿的手心,婉儿想躲,却被婧儿打的更激烈些,这下不仅仅是手心被打,婉儿身上也挨了不少棍棒。

婉儿倔强,不曾有一句求饶,或许她之前害怕因自己失责,而惹了夫人不开心,但现在她不怕了,身上的伤只是疼一下,而心口的伤已无法抹平,在这人间牢狱,她已然麻木。

“夫人,不要打婉儿妹妹了!”有人求饶,却也遭来婧儿的一顿毒打。

如此,便没有人出头为两人求情。

忽而,屋外有人敲门,婧儿耳尖,停下手中棍棒,双目一瞪,低声道:“你们敢出声,小心撕烂你们的嘴。”

屋中跪着的侍婢,立即收声,皆紧紧闭着双唇,呜咽几声,都不敢大口喘气。

见状,婧儿才起身走到门口,询问:“何事?”

“知县大人来访,说捎了些夫人喜欢吃的糕点,请夫人前院花园相见。”屋外仆从正声传达。

婧儿得言,转身看向裴氏,端坐在宽椅上的裴氏,双眸微闭,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仆从的传话。

“夫人正在休息,还请代为传达,待夫人梳洗完毕之后,便去前院。”婧儿聪慧,应答也算是与裴氏所想一般模样。

仆从得令,应下声,便转身离开,并未有一丝犹豫。

现时,即便他知道屋内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也不可能逞一时之勇,去解救屋内的几位女婢。

在钱家,谁不知道裴二夫人是出了名的鬼夜叉!

前院,颐春园,是钱宅内最大的花园,素有春秋美玉之称。

园内,杨柳环池而立,纤细柳条随风掠水摇曳。怪石嶙峋的假山临水而建。

山上落座一四角凉亭,假山背水一面,掩藏一琴室,室内设有古琴,几张座椅,简朴而有意趣,亦可见主人对这园子的独到用心。

湖池对面是一露天戏台,钱家一有喜事便会在这儿搭建戏台,请城中戏班子来唱字,场面自是热闹非凡。

裴煦则被仆从引入建于池畔的一艘船舫上,坐于船舫之中,便能观池中之景,又能赏对面戏台全貌,好不惬意。

只是现时的裴煦却无心观赏风景,此时的他立于窗格前,眼见池中鲤鱼悠闲戏水,目视池中荷叶渐有枯黄之色。

心想,难道就没有办法制止自家妹妹继续犯错?

不多时,裴氏携婧儿出现在了颐春园,见裴煦已立在船舷之上,皱了邹眉,不知与她素来不和的哥哥,为何突然好心要送她糕点?

疾步入内之时,恰巧钱南新经过园子前,瞧见了裴氏急匆匆的入园,因心生好奇,而尾随其后。

原本钱南新是要去找爹爹询问有关娘亲之事,可不想钱管事说自爹爹从溪庭别院出来,便独自一人出了家门,说是去找知县大人了解些事情。

无法,钱南新只得悻悻然回来,不想半道遇到了裴氏。

“你找我不会真的是想送些糕点给你这命苦的妹妹吧,哥哥!”裴氏入了船舫,便朝着立在船头的裴煦喊话。

裴煦听罢,转身看着裴氏,面色凝重,未直接应答,而是缓步入了船舫内。

走到圆桌前落座,起壶倒茶,待两杯茶备好之后,才用手指了指圆桌对面,道:“坐下!”

语气里略带些愠怒,不允裴氏有反驳的机会。

“看来,哥哥今日给妹妹带的可不是一般的糕点啊!”裴氏坐定,双眸直直盯着自家哥哥。

“最近,你的动作太大了。”

“呵,哥哥何时这般注意妹妹了,自我嫁入钱家以来,你可是甚少来钱家看我,今日怎得?”贾氏轻叱一笑,道:“不会是想来警告妹妹,不要阻了你升官发财的路吧?”

“千门客栈里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不想被自家妹妹的言语左右,裴煦直奔主题。

裴氏一时语塞,不知裴煦到底知道多少,转眸之间,心中有计,便装起了糊涂:“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需要我将那些人供出来的一一在你面前呈出来吗?“裴煦怒气渐升,早知裴氏不会承认。

画舫内一时安静!

立在船舫外的婧儿静静候着,初秋午后的阳光甚是温和,温和的让一项警觉的婧儿竟公然打起了盹儿。

钱南新见状,虚晃一身,偷偷从画舫不远处的灌木丛边猫着身子,躲过了婧儿绕到了船舫另外一侧,静悄悄贴着船舫木墙,移步到圆桌位置的窗格处,躲了起来。

还未安抚紧张的情绪,便听船舫内传来裴氏的声音:“哥哥,若是有证据,那拿出来给妹妹瞧上一瞧。”

“还不承认?你的贴身侍婢叫婧儿。是吧?千门客栈也是婧儿去找的,对不对?只是不想被人捷足先登,定下了那间房子作酒楼。

无法,你们这才想到了打劫那家酒楼,你不要告诉我,婧儿私自与那帮匪徒联系,有意加害钱家大小姐,钱南溪!”

“就算是,也是你背后指使的!”

船舫内,裴煦数次提及婧儿,使得尚在睡梦中的婧儿,一时打了个寒战,竟幽幽转醒过来。

“裴煦!”

裴氏一怒,直接唤了哥哥的名讳。

第七十二章 皆是计谋2 (一更奉上)

“耐不住了?妹妹!”

船舫中的对话,使得躲在船舷上的钱南新顿时一惊,难道那日在千门客栈遭遇的匪徒,是裴二娘安排的?

“我与你无冤无仇,好歹你也是我同胞兄妹,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我?”

“诬陷?哼,还不承认?”裴煦心知若不拿出实证,他这妹妹定是不会承认。

于是,他淡然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巾,绢巾一角绣着一只燕子飞入桃花枝头的图案,仔细看桃花绣图边上,有一小行字迹:”云深不知处,堂前偶莲花!“

“这是什么?”

裴氏一看绢巾,大惊失色,这不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绢巾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些人身上,难道是婧儿这丫头使了诈?

“这有什么?大街上这种绣品到处都有,且又不贵,哥哥凭这就能定我的罪?”

“还有这!”裴煦眼一闭,甚是失望的从宽袖内又掏出一样物件。

这物件一出现,裴氏顿时惊得脸色发白,直直盯着桌上那一柄短刀,一时不敢相信。

短刀手柄镶嵌一刻红玉宝石,刀刃上镌刻云莲二字。

这短匕是她赏赐给婧儿护身所用,没想到她竟私自给了那帮匪徒。

“可知,这短匕是裴家之物?我记得这云莲二字还是你央求着我给你刻上去的。”裴煦淡淡说话:“你可知道婧儿这丫头与那匪徒中一人有些关联?”

“不,不,这定是有人要加害我!”裴氏激动的摇着头,依旧不肯承认。

而此时在屋外等候的婧儿,再听到船舫内两人的对话以后,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曾想过自己一时贪念,竟引火烧身,自知躲不过今日一劫的婧儿,慌不啧措的撇下自家夫人,急急逃难去了。

听到这些对话,钱南新也是一脸惊恐,不曾想过裴二娘竟如此歹毒,想置她与死地。

早前她只认为裴二娘之所以憎恶她,是因她的母亲抢了二娘正妻之位,以为二娘只是气不过才会一直针对自己,可没想到的是,二娘的憎恶已失去控制。

“妹妹!”裴煦一拍桌子,愤然起身,走到有慌乱无措的裴氏面前,一把抓住裴氏的双肩:“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对谷千浅的仇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的所作所为只会换得那人的厌恶,而不是回头。”

“不!”现在的裴氏一点也听不进去这些话。

钱南新静静听着屋内得争执,听着裴煦那些话,想着二娘这些年遭遇得一切,甚而觉得二娘可怜。

这世间之事,怎一个情字了得?

屋内渐渐趋于平静,此时园子内走来一人,他在船舫前立定,看着船舫内得两人,眉目模糊不辨,来人正是钱家老爷,钱义安。

进入船舫之前,他便注意到在船舷上猫着一动不动的女儿——钱南溪,他不知自家女儿为何在躲在一角偷听,也没有刻意去打扰,而是径直入了船舫。

入内,便看到偷偷抹着眼泪的裴氏,以及缓步向桌前,偷偷将桌上之物收入袖口的裴煦。

虽看到裴煦的异常举措,但此时不了解情况的钱义安,并未打算戳破,而是一脸笑意的走到裴氏面前,向裴煦略施一礼,道:“不知知县大人光临寒舍,钱某有失远迎啊!”

再看一旁,面色不佳的裴氏,钱义安便抬手将裴氏揽入身旁,关切道:“夫人,怎哭成这般模样?想家了吗?”

裴氏只得重新以袖拭泪,些微抗拒着钱义安的假心假意,垂面道:“老爷,妾身突感不适,望老爷许妾身先行退下。”

“哦?夫人哪里不适,需不需要请大夫来诊治?”

“只是偶感头晕,回去躺一会儿便好。”说完,便直直断开了钱义安的揽缚,转身离去,也未跟自家哥哥打个招呼。

裴煦眼见裴氏离开船舫,随而也抱拳施礼,道:“今日已晚,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裴煦,我正要找你!”以无方才那般恭敬,钱义安直接拦住了裴煦的去路。

“有什么事情,留着明日再商议,在下真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裴煦执意要离开。

“听说我儿在千门客栈遭遇匪徒,你怎得不知会我一声?”钱义安见裴煦匆忙躲闪着离开,便直截了当的开口。

“有关千门客栈的事情,正在查实之中,现时只抓住了几个匪徒,并无其他线索。”

“真的?那为何我打听到并非如此呢?还有上次深夜你将我儿送回来,真的就只是巧遇?”一连两问,直接让裴煦无从回答。

“你若怀疑,可直接问问你女儿,亦或者用你的手段查证你心中疑虑。”裴煦背对钱义安回应,说完,便疾步离去。

钱义安转身看着早已远去的裴煦,这才缓步走到窗前,看着已有落败之景的湖面,道:“听到什么了吗?”

“爹爹,我娘为何会下嫁钱家?”

所有的因果,好似都与她的娘亲扯上关系,准确的说都与父辈有些牵扯。

听完女儿的问话,钱义安淡然扬起唇角,该来的终归会来!

“该是要从何说起呢?”

他得要好好整理一番,是从他父亲,亦是钱南溪的爷爷说起呢?还是从钱南溪的母亲下嫁前的一段故事说起来呢?

回到院子的裴氏,立刻吩咐院中侍婢寻找婧儿,她不曾想到自认为最得心的侍婢,竟差点毁了她的谋划。

院中侍婢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但看自家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猜测的出这向来受宠的婧儿姐妹,定是惹了夫人不高兴。

只是已知身有危险的婧儿,怎可能乖乖等着被裴氏抓住,早在她回来之前便已收拾好行礼,从后院逃了出去。

当裴氏听得这一消息时,恨不能将婧儿撕成碎片,可又无办法,毕竟现时的她不得暴露出去,一旦暴露,那她在钱家便无立足之地。

苦心经营数年,怎可能坏在一个小小侍婢手中,她裴氏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听了父亲的话,钱南新久久不能平静,原来她的母亲来钱家,并非只是下嫁这般简单。

所有的事情都牵扯一个巨大的阴谋,明堂四言!

津南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即将嫁入的平川王府,又是怎样的王府?现时的钱南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秋闱在即,之后,便是圣赐婚约的日子,她真的要嫁入王府么?

第七十三章 皆是计谋3(二更奉上)

三娘的病在服了和年欢开的药之后,着实好了些,因此钱南新也安心。

钱鸣瑞这方见钱南新时,依旧没有好脸子,不过稍微好的是,他没在当着三娘的对钱南新撒火。

宁儿上次随和年欢去药铺抓的药,只够煎服十天左右,算着日子该要去拿药了。

因着钱鸣瑞这些日子又忙着秋闱之事,听三娘说学院教书的先生让钱鸣瑞将心思全部用在应对秋闱考试上。

三娘自是心疼儿子的辛劳,故而没有将药快服用完的事情告诉儿子。

这事儿让钱南新知道后,直接吩咐宁儿再去药铺抓药,可这时宁儿却犯了难。

一问才知,和年欢怕钱南新不会应他之前的邀约,便拜托宁儿说第二次抓药的话,一定要带小姐出来。

什么时候,和年欢竟有了这等小小心机?

钱南新思来想去,终决定随宁儿出去一趟。

之前出门甚是激动,可如今出门却不似刚来这里时那般高兴,应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原因吧。

瑞安城街市得末端,钱南新在和氏医馆门前站定,抬头看向那依旧有些破败得匾额,甚是可惜。

忽而屋内传来一阵嘈杂,引了钱南新得注意,像是有人在里面闹事。

“让我见见你家小姐!”熟悉的声音。

钱南新好奇,入内,却看到多日不见得大哥钱予安竟揪着一身着白衣的男子,那男子钱南新识得,便是之前在医馆遇到的那位诊病的医师。

“钱公子,这是医馆,不是和医堂,你要找人也是到那儿找去。”茯苓一手抓住钱予安的手,道。

“苏儿,苏儿他为什么不见我?”钱予安松开了茯苓的衣襟,颓废的向后跌去。

钱南新见状,走上前,原想劝慰自家哥哥,可又无从开口,行了两步,终还是停顿下来。

恰在这时候,和年欢从内室出来,他也是听见屋外的吵闹声,这才出来查看情况的。

出来之时,见到了钱予安,也看见了站在钱予安不远处的钱南新。

心中一阵喜,不曾想到钱南新竟会真的出现在这里,他已在这家医馆带了三天了,算着日子给三夫人抓的药也该是用完了,如果不出意外,钱南新应是会着宁儿抓药。

故而上次他给宁儿抓完药,便拜托了宁儿一定要拉着她家小姐来和氏医馆抓药。

今日一见,他甚是欢喜,一切竟真的在自己的筹划之中。

“大少爷,气大伤身,有话好好说。”现时,他无法顾及钱南新,只想先支开钱予安。

“不要,苏儿已经好长时间没见我了。”说到伤心处,钱予安竟眼含泪水:“她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

和年欢知道钱予安来此闹事的目的,不仅仅是想见妹妹和苏儿,还是想让父亲有所动摇。

父亲不许和苏儿与钱予安来往,主要便是因钱家一直不肯应下将一间茶室作为聘礼一事,父亲的用心他不太明白,可考虑到妹妹和苏儿还未嫁出去,便有了身孕,恐在钱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故而父亲提这样的条件,多多少少是在为妹妹着想。

裴二夫人鬼夜叉的名声,并不只是在钱宅里私下流传,瑞安城的老百姓也略知一二。

之前以为只是老百姓间的闲言碎语,不可全信,可自看到上次裴二夫人在溪庭别院的作法,便让和年欢笃定,妹妹去了钱家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也是知道,我那妹妹是个倔脾气,对待妹妹婚事上我父亲的态度亦是如此,若是大少爷心疼苏儿,还望少爷听从父母安排。”和年欢不直接拒绝钱予安,但话里的意思已是非常明显,他希望钱予安能知难而退,不再纠缠。

可现在的钱予安哪能听得了这些,见和年欢没有帮衬自己的意思,原先还略显颓废的钱予安,忽而转身走向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病患身前,一把夺过其手中的一碗汤药,直接奔到和年欢身前,举手便将那碗汤药直直砸向已有躲闪迹象的和年欢。

可和年欢依旧躲闪不及,那一碗尚存些温热之气的汤药撒了和年欢一身,落下的药碗不偏不斜砸在了和年欢的额角上,瞬时有血顺着和年欢的脸颊落下。

这般场景着实吓着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钱南新在见到自家哥哥不顾场合,犯下这等错事,更是惊愕。

她连忙走上前,拦在了钱予安身前,怒斥道:“哥哥,你若还是个堂堂男子汉,就该问清楚事情原委,而不是在这儿肆意撒泼耍赖!”

“哼,呵呵!你来凑什么热闹,啊!”已经濒临崩溃的钱予安,见自家妹妹也出来帮衬和家,更是生气:“当初若不是你,你退了他和年欢的亲事,现在还有这档子事儿吗?”

这事儿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钱南新,原先安静的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

钱南新一时语塞,她不曾想过,早已过去的事情,又被气昏头的哥哥提及,且还在这般多的人跟前提及,这得多伤人心啊?

头一偏,钱南新用余光扫过身后的和年欢,只见他闷着头,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若不是你娘亲是个郡主,夺了我娘亲的正妻之位,你还能站在这儿?哼,笑话!”钱予安说话越来越离谱。

此时的钱南新真想一巴掌将这已毫无理智的人给打醒,可在这儿她还不能动手。

克制,再克制,她不能因此失了理智!

身后的和年欢在听到钱予安的这句话之后,已不能压抑自己心口的怒火,钱予安可以笑他和年欢被钱家大小姐退了亲,可以在医馆里肆意撒野,更是可以将气撒在他和年欢身上,但他却不允许,这个人说半点钱南新的不是。

沉声走到钱予安面前,和年欢将蓄积的怒火化为全身的力气,一拳硬生生砸在了钱予安身上。

钱予安受痛,凄惨的喊叫响彻医馆!

便是在此时,得了通报的裴煦差人来到医馆平乱,在场了解情况之护,两名捕头将已无气力的钱予安拖了出去,其余人作了安抚之后,与和年欢了解了情况之后,便离开了。

留下的烂摊子由茯苓及紫苏收拾,一切又在半个时辰后恢复如常。

只是没有人发现,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少了一位身着玄灰锦衣的男子

第七十四章 心悦之人1

和氏医馆的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雅室。

这里应是专供一些达官贵人诊病的地方。

雅室内,陈设素雅,静宜,是个适合休养的地方,室外一条宽敞的走道直通向和年欢所在的诊室。

看向一个一个紧闭门扉的雅室,可以想象的出和氏医馆之前的繁盛!

钱南新随着紫苏身后,左右看着,心中已有隐隐担忧。

不知道为何和年欢要让她去二楼寻他?

“钱姑娘,我家少爷已在里面等候!”紫苏十分有礼的说话。

“哎,你家少爷有事儿说事儿,为啥要我家小姐来二楼呀?”宁儿有些担心。

既然已经来了,看和年欢的样式,应是不想轻易让她走的。

“宁儿,你在这里候着吧。”钱南新吩咐着宁儿。

“可是,小姐!”

钱南新摇了摇头,示意宁儿安静。

又对着紫苏歉意一笑,转身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稍稍嘘了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单独面对一个男子,应是稀松平常之事,为何现时她的心却有些慌乱呢?

钱南新定神缓步入内,一见内室陈设,顿觉不可思议,不想这间房看起来不如外面那般雅致,甚而有些简陋。

屋内入室处只隔一张闲云野鹤绢丝插屏,穿过插屏入内,一张高脚案桌置于窗口前,午时阳光充裕,透过小窗格漫漫入屋,入眼皆是温暖的金色。

东墙一侧置有长柜,柜上整齐堆叠着卷册,迎客用的桌椅落在长柜前,古朴且雅致,房间西侧通往内室的地方,隔着一方纱帘,隐约能看到纱帘内置着一张床铺。

屋内便是这般简单,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是达官显贵来诊病的地方。

此时的和年欢,安静坐在高脚长案前,一袭白衣素淡,容颜俊俏,只是这额面薄纱甚是碍眼。

“南溪!”

和年欢抬面,看向略有迟疑的钱南新,满面笑颜,唤道。

“不知你让我来这儿,有何事情?”她不知该唤他子衿哥哥,还是唤他和公子。

看得出眼前人儿有所戒备,和年欢心中一紧,与他相见,就这般不堪吗?

速速起身,和年欢快步走到钱南新身前,依旧是温和的笑容:“见你一面,如今却是如此之难了。”

只觉得和年欢身子凑得有些近了,钱南新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这才抬头:“子衿哥!”

子衿哥?也就是这一句,让和年欢生了气,只是现在的他又有何生气的理儿呢?

“南溪”

“子衿哥,退亲之事,或许是我当时考虑不周,未完全考虑到你的处境,至今都觉得亏欠子衿哥你。”

“不,你并没有亏欠我!”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和年欢眉头一皱,整个身子都在抗拒着。

“余生,不!若是子衿哥遇到心仪之人,作为妹妹,我一定会奉上一份大礼。”

若是她多想,那便更好,若是没有想错,现在断了和年欢的念想,总比以后纠缠不清,要好一些,钱南新如此想着。

“啊,哈哈,南新啊,你还真是会逗趣!”和年欢大笑一声,转身面朝窗格,屋外阳光甚好,却为何让他有心沉谷底的冷寒,缓缓仰面,将所有情绪掩藏:“南溪,我并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亦知你有心悦之人,我啊!只是不想此生留有遗憾。”

“子衿哥”

“南溪,我知道,早就知道你心有所属,亦知道那人的身份,你那心悦之人名作苏锦年,是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他原想将这事儿深深藏在心底,可是现在不需要了。

平川王府的小王爷?和年欢说的那个人是指谁?

难道,是那个在山洞里取她珠钗,被她误会成和年欢的那名少年

不可想象,这人竟是她要嫁的人,这是什么样的姻缘?

从和氏医馆出来时,和年欢并未出门相送,钱南新也知自己说的话定是伤着和年欢了。

可这也无办法,毕竟那个叫苏锦年的少年,真正是像极了顾北川。

若是前世她与任何男子都无瓜扯,或许这一世她会跟定了和年欢,也会断然拒绝那桩高攀不起的婚事。

但,这也是或许

站在医馆前,钱南新抬头望向医馆二楼,模糊间看见一身白衣的和年欢立在窗头看着自己,她猛然垂面,随而拉着宁儿便疾步离去。

快步跟上钱南新步伐的宁儿,甚是不明白,怎得出了屋子的小姐,情绪一直低落。

又见小姐望向二楼时的紧张面色,宁儿心中有了推测,难道在屋子里,自家小姐被那道貌岸然的和家公子给欺负了?

和年欢眼见着钱南新快步入了人群,直至没了踪影,都未曾转身,只久久立在窗头,黯然神伤。

“公子,紫苏不明白,那钱家小姐到底哪儿好了?”

“她不好,但却入了我的心。”

“人世间的情,还真是错乱复杂。那为何公子还要将那人的身份告诉她?”

“我只是让她知道她即将嫁的人,是谁!”

“我不明白,公子明知道钱家小姐喜欢的人是小王爷,公子又喜欢着钱家小姐,那为何还”

“钱家老爷有意封了那道圣谕的用意,不就是希望瑞安城的人别到处议论吗?恐如今,这个消息已不是凭他一己之就能压制的了的。”

影入昏暗处的和年欢,面目已无法辨认。

不知何时,一则杂唱在瑞安城的街头巷尾传唱起来,说的便是钱家大小姐退了和家大公子的亲,为的便是嫁入平川王府,作人人艳羡的小王妃。

这首杂唱传至钱家时,甚为震惊的便是钱家老爷钱义安,他不曾想过那道圣谕竟无端走了风声。

当初裴煦拿着那道圣谕来钱家时,只有他们两人知晓这圣谕的内容。

钱义波让裴煦替他保密,说的理由便是之前女儿无辜退了和家提亲,若是在这时候让和家知晓女儿要嫁入平川王府,定是会闹不小的风波,恐殃及瑞安城的安定。

裴煦也是如此想的,故而两人一拍即合,都未曾向外透露圣谕的内容,可如今街头巷尾传唱的这首杂曲,又是谁编的呢?

那人是如何知道那道圣谕内容的呢?

钱义安忧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道这次钱家真的躲不过去了。

第七十五章 心悦之人2

瑞安有钱女,年幼失恃宠!

爹作娘恩携,嚣张跋扈矣!

今有和公子,愿娶钱家女,

哪知女不悦,私逃摔山石,

一朝梦天游,身借他人魂。

长鹰浩荡存,天赐圣恩缘。

偷笑小侯爷,娶了二嫁女,

哈哈

贻笑天下事,不过是如此!

“南溪,我知道,早就知道你心有所属,亦知道那人的身份!你所心悦之人名作苏锦年,是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每每回忆起和年欢背着自己说出这番话时,钱南新心口便堵得慌。

有些事情一旦说破了,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近些日子,宅子外纷纷扬扬传唱着那首杂曲--《落女》

钱南新听过一些,只觉得这曲儿编的有些韵律,不过这词儿用的有些隐晦,甚而真正唱起来,还觉得有些别扭。

曲子中的小侯爷说的可是那苏锦年?

还有那一句“一朝梦天游,身借他人魂”,说的可是她钱南新借了钱家大小姐的钱南溪的身?

着实有些趣味,可是那些人怎会知道这些呢?难道这编曲之人知道她本非这个世界的人?

渐入深秋,秋闱在七日之后,钱鸣瑞更加的繁忙,每每去溪庭别院,钱南新都未曾见过他人。

今日有空,钱南新原想着练练字,可待宁儿将笔墨伺候妥帖之后,却已过了那番兴致。

“小姐,你有心事?”

站在一旁的宁儿看着自家小姐,提笔几次都未曾在绢布上落笔,眼见着笔尖上的水墨滴落在绢布上,晕染一方绢布,宁儿甚觉得可惜,可又不敢扰了小姐的思绪,只得小心提醒。

“写在着绢布上,着实浪费,这宅子里不用纸吗?”钱南新搁笔,问道。

“奴婢倒是听说过纸,不过瑞安这边还未曾见过,不过听姐妹说,远在东方的一个大国,好像已有纸的存在。”

宁儿虽是个侍婢,但她极为聪慧,竟知道自家小姐说的纸是什么,这已是非常不易。

东方的大国?钱南新一时疑惑,除了津南,羌国,还有围在津南周边的小国,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东方的大国?

不过,这也不应奇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去看看,那个大国到底有多大?

“宁儿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这些事情都能知晓几分。”

“小姐,别逗奴婢了!”

“好了,看样子写不成了,以后别用绢布了,我先用笔沾着水在桌子上写,等我写的如意了,在换上绢布吧。”

“嗯!”

就在宁儿与钱南新聊的正欢时,钱管事来到濯翠院,带来了钱老爷的口传。

说让钱南新到宴客厅去见一人,还让宁儿为钱南新打扮一番,这话说完,小心从怀里拿出一叠被绢布包好的东西,递给宁儿,又与宁儿耳语几句,这才安心退至一旁,静静候着。

钱南新心有疑惑,这个时候还会有谁要见她呢?

于是便开口问钱管事,却不想钱管事嘴巴拧得紧,啥也不说,只是催促着宁儿赶紧给小姐梳洗打扮,而他在院外候着。

宁儿领命,便拉着钱南新往屋内走,四五个侍婢便忙碌开来。

手忙脚乱的给钱南新净身,换上绣有象征富贵的牡丹花锦服,这一身颜色艳丽的衣服,让钱南新着实不悦。

可宁儿说什么也不许钱南新脱下,央求着说若是惹了老爷发怒,这些伺候的侍婢定是少不得一顿罚。

因着宁儿的话,钱南新泄气的闭上嘴,任由着宁儿推着在镜子前坐下。

宁儿束发的技艺着实好,不管衣服如何变化,都能将妆容,发饰与服饰搭配妥帖。

镜前妆容如桃花一般绽放,粉腮玉面,琼樱落唇,淡眉轻燕,着实美极之颜!

“等等,小姐,还有一样东西!”

见自家睁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并无多大喜悦,宁儿甚有些失落,明明是耗尽了她所学之技,却未得到小姐一丝笑颜。

听宁儿一说,钱南新只得又重新坐下,眼见宁儿从方才钱管事所给的绢布里拿出一支珠钗,她顿时一惊。

“这是?”

“小姐,你看,这是你丢失的那只珠钗,怎么会在老爷那儿呢?”宁儿甚是欣喜的递给钱南新看。

是,这确实是她丢失的那支珠钗,可怎会在父亲那儿?

忽而,她想起那次在果然山遇到苏锦年的场景,她终是相信了,苏锦年并未骗她,他将珠钗送到了爹爹手里,向爹爹报了平安。

难道那道婚约,亦是苏锦年提出来的吗?难道苏锦年真的对她有意?

如此想着,钱南新终露出了笑颜,是他来了吗?是他要来接她去平川王府吗?

怀着这份欣喜之情,极力抑制着噗噗乱动的心口,钱南新速速出了濯翠院,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着宴客厅走去。

来这里这般长的日子,钱南新还是第一次发自肺腑的开心,因为她又得来了顾北川的倾慕。

虽然这个叫苏锦年的人只是个像极了顾北川的少年,且还比他小两岁。

钱宅,宴客厅内!

苏锦年一身玄灰锦衣,端坐在屋堂一侧的宴客椅上,看着在客厅中来回踱步的钱家老爷,自觉好笑的拿起茶杯,起盖看着那氤氲热气的茶汤。

“钱老爷,这茶就算在王府,在下都未曾尝过一口啊!”

“唉呀谷将军,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谷将军若是喜欢这玉湖白茶,草民给您备个一箱,你看,可行!”钱义安速速转身,慌张应答。

想起上次,亦是这人送来小女的珠钗,当时他以为这人是来向他索要赏金的街头浪人,不曾想过,这人竟是平川王身边的贴身护卫。

谷云珩,谷云珩?早先谷家因谷千浅的父亲战死沙场而衰落,后他去京都也曾去谷家探望,得来的消息是,谷家已搬离京都,至于去了哪儿,已无线索可查,自此钱家与谷家便失了联络。

如今这个谷云珩是否是谷家遗孤,他未得到证实,至于他的身份,钱义安也无从查起,但是他手中的将军令,却是真的。

“回老爷,小姐已在屋外等候!”钱管事进来禀报。

“快,快,快让她进来!”钱义安急切的吩咐道。

“是!”

第七十六章 亲废婚约1

听到爹爹在屋内急切的唤着自己,钱南新下意识的脚步放快了些。

待到进门前拐角处,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宁儿,小声问道:“可还好?”

宁儿心中也是慌张的很,见小姐问自己,便用力点点头:“小姐,今日真的很好看!”

“往日不好看么?”钱南新有些失落的暗自嘀咕。

“当然好看,但今日不同啊!”宁儿嘴甜,笑着说道。

听到这话,钱南新才放下心,转身深吸了口气,疾走两步到了门前。

随而两手起礼,手心交握,垂眉顺眼,甚是端庄的起步跨过门高高的门槛,入了内堂。

宁儿偷偷朝着屋内瞧了瞧,看到自家小姐已顺利入内,这才稍稍放宽了心,站在了屋外静静候着。

说来也奇怪,起初小姐甚是不愿意梳妆打扮,后看到钱管事送来的珠钗之后,态度便有了转变,甚而从未曾注意过自己仪容的小姐,居然破天荒的问了她仪容姿态可还好,这真是有趣。

入内的钱南新大气不敢喘一口,心口噗噗乱跳,也不知道自己这般行来,可还妥帖,是否与这边小姐见客的礼节相符。

钱义安在看到自己女儿时,甚而眼前一亮,再看女儿的仪容端庄,真正与往日不着边际的穿着,不一样了。

他开心的迎向女儿,道:“真是让为父好一通等啊!’

“爹爹!”钱南新撒娇的埋怨。

“好好,宁儿这差事办得好!”夸一通宁儿,钱义安这才领着自家女儿来到了苏锦年面前,引荐道:“谷将军,小女已经来了,王爷安排的画师怎还未来啊?”

“不急!”苏锦年抬面看向钱南新。

方才在门口拐角处,钱南新的一举一动,他虽未全全看见,但看主仆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他甚觉的有些可笑。眼见着要嫁一个王爷了,居然这般开心,果然是商贾之家的女儿,权势看的比谁都重要。

不过,待钱南新转身入内时,窈窕身姿尽入眼眸时,他还是有些震惊了,往常看到过她或灵动,或安静,或倔强,或柔暖的模样,今日却是如此与众不同,许是因为那身衣服,让她有了不一样的姿态吧。

苏锦年如此想着,嘴角扬起不屑的笑颜,看着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的钱南新。

“溪儿,快给故将军行个礼!”见女儿有些僵直的身子,钱义安怕女儿在谷云珩面前失了态,便急促的吩咐道。

“小女钱南溪给谷将军”

等等,谷将军?难道她今日见得不是苏锦年?想起方才浑浑噩噩的听到爹爹提及了画师一说,钱南新更觉奇怪。

于是猛然抬头,看向一脸坏笑的谷云珩,一时皱眉,这人不就是三番五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登徒子吗?

他怎么成了谷将军?听爹爹方才说的话,好像他应是苏锦年身边的人?

“溪儿溪儿?”

见女儿行礼到一半,猛然抬头直直盯着谷将军半响,也无言语,钱义安甚是惶恐,连忙唤了几声钱南新。

“你怎么在这里?”钱南新起身,甚是生气的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我家?说,你用什么方法骗了我爹?”她可不相信,这人真的是什么将军。

苏锦年抬面,歪着头看向一旁早已压抑不少火气的钱义安道:“看来大小姐,对我有什么误解?”

“你别拿我爹作挡箭牌,你来钱家到底安的什么心?”

“放肆!”钱义安终是发火了,一把拉开了钱南新,道:“这位是跟随在小王爷身边的谷将军,亦是这次护送你去王府的贴身侍卫。”

“爹,你不知道,他曾三番五次的戏弄你女儿,这样的登徒子,怎么可能是个将军呢?”钱南新解释着。

钱义安心中也曾有疑惑,可是那明晃晃的将军令不可能有假,故而即便女儿说的对,此时的他也不愿当着眼前这位谷将军的面怀疑。

“胡说!”

“爹!”

见爹爹不愿意相信自己,钱南新只好作罢,走到一直在看他们父女两好戏的苏锦年身前,道:“谷将军,是吧?请你转告你家王爷,若他不肯亲自接亲,那这场婚约就趁早作废。”

钱南新说了句不得了的话,惊得在场所有人一时乍舌,尤其钱义安,他在女儿说完以后,直接走到女儿面前,扬起手欲打醒自己的女儿。

“爹,你想打就打吧,我又没少挨过你的打,但是这人我不信,除非小王爷他亲自站在我面前。”钱南新很是生气。

钱南新就是不相信眼前这人是所为的谷将军,故而她才有胆量说出那些话,眼见自家父亲也被这男人骗得团团转,钱南新更是火大。

说完这些之后,钱南新横眉冷对端坐在宽椅上的男人,眼见着他眼眸中的冷寒之色,更是断定了自己的想法,撇了撇嘴,道:“怎么,怕了吗?”

苏锦年面无表情的起身,走到钱南新面前,咐身直直盯着钱南新,冷冷说道:“你这话,本将军定会带给小王爷,但是,你可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被这男子凑得如此之近,乃至那一身的胭脂水粉味儿,呛得的钱南新直想吐,眼见着男子双眸中得冷冽,又听那毫无温善可言得警示,终让钱南新心生惧意。

难道,他真的是苏锦年身边的将军!

起身,苏锦年对着钱义安略施一礼,道:“既然,贵小姐的话,本将军定会带到,告辞!”

“谷将军!”

钱义安连忙追上去,奈何苏锦年脚步极快,钱义安究极气力也未赶上。

重新回屋的钱义安,看到跌坐在宽椅上的女儿,便气的手指钱南新,道:“你啊,就算你觉得他是假的,也不该说那些话啊,女儿!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你的吗?唉,钱家恐要完在你手里了,唉!”

连声两叹,钱义安已无从寻话责骂钱南新,谁让他从小宠惯了自家女儿呢?

“小姐!”屋内唯有宁儿担心着自家小姐。

“宁儿,方才我真的着急了。”想着方才凭借一股子气焰,说了那番话,着实有些丢人。

“小姐,宁儿明白,宁儿都明白,小姐是怕老爷被人骗了,那人,宁儿识得,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小姐莫要自责。”宁儿甚是替自家小姐委屈,可身为一婢女,她怎么可能去反抗自己的老爷。

离开钱家的苏锦年,回到暂住的酒楼,极为恼火的将摔门入屋,他虽受过屈辱,也受过不公,但他从未因此恼怒。

可现时,只要一想起钱南新说的那些话,他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年儿?”昏暗屋内,忽而有声音传来。

听到这话,苏锦年急忙收拾情绪,起身走到幕帘前,道:“主上!”

第七十七章 亲废婚约2

钱南新将谷将军气走之后,便被爹爹关了禁闭。

爹爹的做法,钱南新明白,他怕的不是自己女儿出去惹出什么祸端,而是想让自己女儿在濯翠院好好反省一番。

钱义安原本想着去寻裴煦了解谷云珩这人的来路,却不想二房裴氏那儿又生出了事端。

这事儿还得从前些日子婧儿出逃说起。

二房裴氏暗害钱南溪的动机是什么?

钱义安焉能不知,只是此次千门客栈的事情,着实让钱义安有些不明白,想她裴氏不是那般虽不是心思缜密之人,但也并不是急功近利之人,还将那些多证据落在现场?

想起裴煦掩藏那些物件时的情形,钱义安虽心生疑窦,但想来自己与裴煦相处多年,他裴煦并不是那种以权谋私之人,这件事儿上,他定是也有些疑问。

故而寻找婧儿是迫在眉睫之事,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鼓钱家之事,不仅仅如此,还有风和丽酒楼那件命案,至今都未有任何消息,因为这件命案,也就断了将三夫人贾氏送回羌国的路。

看来,真的有人不想她钱家有好日子过了。

“老爷,二夫人今日卧床不起,侍婢婉儿过来传话说,大夫来看过了,说夫人得了心病,故而郁郁不欢”

“心病?我看那是心里有鬼!”

钱义安刚刚收拾好准备去知县府寻裴煦,这二夫人就着人来信了。

“可是,老爷,二夫人虽是个倔脾气,但她一心都在替钱家着想啊,老爷你可不能这般待二夫人呐!”

“哎呀,连你也开始训斥起我来了?”

“不是!可是,老爷您就不能去看看二夫人吗?要知道二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裴家人肯定不会放过老爷的。”

“唉,罢了罢了,去看看也无妨!”

虽是不耐烦,钱义安终还是熬不过钱管事的唠叨,去二夫人所住的宅院去了。

还未入院子,二夫人的房间就传来一阵摔盆扔碗的脆响,伴随而来的便是裴氏凄苦的哭闹声,也不知是提前排好的戏码,还是恰巧被钱义安碰上了。

原本就有些心烦的钱义安不想进去,可转头看看随在身后一脸担忧之色的钱管事,钱义安只得硬着头皮入了屋子。

此时,被困在濯翠院的钱南新,哪能安心待在院里反省。

想着昨日自己的言行,她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

再想想那样的男子怎么可能是苏锦年身边的贴身侍卫?并且,与爹爹说好的有画师来为自己画像,怎么可能连个随行的画师都没有带?

这种骗人的伎俩,只有爹爹会信,她钱南新才不会信呢!

坐在窗口,手拿蒲扇的钱南新,看着院中宁儿忙碌的身影,再看不远处院门口两个守门的壮硕家丁。

钱南新猛然摇了几下蒲扇,嘴里念叨:“好好反省?我看爹爹你才要好好反省呢!”

这秋日的午后,甚是惬意,长空万里无云,天蓝若碧水,偶有飞鸟南行,划破湛蓝天际,独留一行残影。

懒洋洋的日头,照的钱南新睡意渐浓,正要窝在窗沿边,打个盹的时辰,从院外传来一个女婢的尖叫声。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声音极为刺耳,吓得钱南新急急抬头,揉着惺忪睡眼,迷糊着朝着院门口望去,见宁儿手拿枯竹扫帚站在两名壮汉身后探头探脑的瞧着,更觉好奇。

“快来人救救小少爷,小少爷”

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让钱南新终是听清楚了,她起身疾步走到院门口,如一阵疾风穿过两名壮汉家丁,寻着声响去找侍婢所在的地方。

两位壮汉一不留神,将小姐看丢了,也是急得很,连忙撒丫子跟在钱南新身后跑,紧随其后的还有宁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临湖廊桥上看到了跌倒在地的小女婢,走近一瞧女婢满脸是汗,脸色已被吓得煞白。

“小少爷怎么了?”

“小少爷,他,他”

这女婢紧张的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直用手指着廊桥外的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掉湖里了。”

一听这话,钱南新二话没说,便起身跨过廊桥的围栏,简单看了看湖面情况,平静的湖面没有一点涟漪,可见这小少爷应是掉到湖里应有些久了,若是在耽搁下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小姐,小姐!”宁儿追上来,阻止了钱南新。

“宁儿放心,我下去一会儿就上来。”见宁儿拉着自己的身子,钱南新安慰道。

“不,不是的!”此时的宁儿害怕的是,那次小姐摔落假山的事件再次上演,故而她才上前阻拦。

“没事!”不能再拖了,钱南新甩开了宁儿,直直跳入湖里。

宁儿见状,转身看向一直跌坐在一旁的女婢,只觉得这女婢有些眼生,再看看她躲闪的眼神,心觉不好,速速转向还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两名壮汉,怒喝道:“你们还不快下去救小姐!”

两壮汉一愣,直直看向宁儿,有些不知所措。

宁儿哪能顾得上自己的言行,直接吼道:“小姐自幼不会游水,你们还站着干嘛?”

这时两壮汉才手忙脚乱的准备下湖救钱南新,而宁儿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侍婢有起身偷偷离开的迹象,直接拦住了那人的去路:“你到底是谁?”

此时,入水的钱南新在浑浊不堪的水里,寻找着小少爷钱予琪的身影,待到憋不住气儿来时,才出了水面吸了口气,再入水寻找。

来来回回四五趟,都没有看到钱予琪小小的身子,支撑不住时,钱南新才决定朝着水面游去,准备下一次潜入水底,可是这一次她没能游得上去,湖里的杂乱的水草缠住她的腿,又因筋疲力尽等缘故,她已失去了挣脱水草的气力。

就在失去知觉之时,钱南新被下水的两名壮汉拉出了起来。

出了水面的钱南新,正好被闻声赶来的钱义安看到了,他冲到廊桥前,看着失去意识的钱南新:“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宁儿却已倒在了廊桥另外一侧的拐角处,身中一刀,腹部流血不止,而方才那跌坐在廊桥上的侍婢早已没了踪影。

钱家后院巷道,苏锦年着一身玄灰长衣,面敷薄粉,依旧是谷云珩的面容打扮,手拿长扇等着鬼鬼祟祟从后院逃出来的那位小女婢。

“等你很久了?”苏锦年长身而立,面笑如魔,道。

“你是谁?”刚刚有惊无险逃出来的一身女婢打扮的女子,甚是惊愕。

“该是我问你,你替谁行事?”

“你那扇子,莫不是崇明堂的人?为何”还未说上一句话,女子愕然被一支短剑刺穿喉口,断然跪向地面,眼睁睁在苏锦年面前咽了气。

苏锦年双眉一紧,警惕的看向四周,发现巷道侧面的屋脊上隐约隐着一个人影,他转身想去追,却发现那人已没了踪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钱家到底招惹了一帮什么人?

第七十八章 亲废婚约3

见无法追寻来人踪影,苏锦年便弃了追他而去的想法,眼见身前横着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他甚是好奇。

蹲下身去查看,发现此人除了身着衣服是钱家女婢常穿的粉红布衣外,其他未发现奇怪之处。

查看半晌也无收获的苏锦年,一脸疑惑的端看那一柄刺穿喉口的飞刀。

飞刀精巧,呈柳叶状,刀身薄且轻逸,隐约刻有字迹。

但因刀刃入死者喉口大半,故而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字,而刀衣却是极为少见的青蓝绸缎。

青蓝染色技艺,在津南现有的染坊里尚未出现,倒是曾在王宫里看见过这等染色技艺的绸缎,但是苏锦年一时想不起,到底在那儿看见过。

眼见刀刃出隐约的刻字,苏锦年更是好奇,待他伸手欲拔出飞刀查看时,有人阻止了他的动作。

“住手!”

来人手持长矛,直戳苏锦年的后背,从倾斜在身前的倒影,可以看出来人身着铠甲,不像是一般的县衙捕快。

苏锦年有些失落的盯着那柳叶飞刀看了看,随而缓缓起身,静待来人下一步动作。

“来者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夺人性命!”说话的正是裴煦。

就在方才,钱家管事报案说家中遭了贼人,伤了宁儿,害了一女婢之性命,钱家小姐钱南新不知何故落水,差点也没了命,怕城中出乱,他派人前往裴家,送了书信。

裴骋,乃是裴家长子,也就是裴煦,裴云莲的大哥,原本裴骋戍守西南边界---世城,这次回瑞安不过是收了父亲的书信,回家探亲,不曾想还未在家停歇一刻,便被裴煦唤来。

因军部有令,未得调令,不得擅自率军前往其他城池,亦不得扰了驻守城池的秩序,故而此次出来只有裴骋以及随在裴骋身后的两位将士,还有便是裴煦一行人。

“不知知县大人是哪知眼睛看到在下害人性命了?”

苏锦年未转身,只看路面斜影,见得有人骑在一匹骏马上,头戴官帽,便知此人定是裴煦无疑。

裴煦先是一惊,又与身侧的裴骋相互对了一眼,便又开口道:“既与你无关,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原想瑞安知县并非那昏庸之人,今日之举,恐要颠覆了在下对裴知县的看法了。难道,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吗?”苏锦年手拿将军令,转身,道。

裴煦眼看此人着实陌生,但裴骋却是一眼认出那将军令:“你是?”

“谷云珩!”

“谷云珩?”裴骋重复念叨,一时记不起来在朝中还有一位名为谷云珩的将军。

“裴将军,真是记性差的很!”苏锦年笑着说道:“数年前,裴将军深陷羌国攻势不得突围,可是武王将军率领左三百骑将士前往世城营救将军,那时候你可对末将说过,若是能得武王将军身边的谷副军,可真是一件快事。”

这般一提醒,裴骋终于记起来了,三年前,羌国又一次率数万军士围攻世城,用了极为残忍的军策,断了世城与外界的联络,整整三个月的僵持,都未寻得突破羌国围堵的缺口。

幸好的是,人称武王将军的苏锦昔率军前来营救,这才让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当时的谷云珩还仅仅是武王将军身侧的一位副军士,并未有将军头衔,但他英勇果断,仅凭一人之力便破了羌国瓮中捉鳖的阵势,深得裴骋赏识。

果然,他裴骋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这位目含冷冽的少年,如今已是一位将军。

“哈哈哈,好啊,好小子!当初果然没看错你。”裴骋下马,走到苏锦年身前,双手拍了拍苏锦年的肩膀,甚是欢喜的说道。

裴煦在一旁看了良久,终是看出些端倪,这位看起来有些眼生的男子,怎得那般像前几日,在千门客栈打伤那些匪徒的人呢?

“来来,谷将军,这马上的人是我家兄弟,裴煦,如今是瑞安城的知县。”裴骋人高马大,一脸胡子,与裴煦相论,断然看不出两人是兄弟。

苏锦年看着坐在马儿上不愿下来的裴煦,抬眸微笑道:“不必介绍,末将与裴大人有过几次照面。”

这苏锦年的笑,不太友善,再者他裴煦何时见过这位眼生的男子?

三人在巷道内虚问几声,而后裴煦着人将躺在巷道中的女子送入府衙内,待杵作检验后,再作论证,之后三人便一同入了钱家宅院。

此时的濯翠院乱的似热锅上的蚂蚁,有家仆领着从街市上请来的大夫入了院子,院子里的侍婢们也四处奔忙着,屋子内钱义安着急的来回踱步。

较为清闲的便是二房裴氏,见他领着钱予琪坐在院中一角的凉亭内,冷冷看着院落内忙碌的侍婢,一脸不屑。

“娘亲,南溪姐姐是为了救我,才跌倒湖里的吗?”钱予琪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的娘亲,道。

“你方才叫她什么?”

“南溪姐姐!”钱予琪重复着。

“琪儿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南溪姐姐?”裴氏冷眼一瞥自己的小儿子,道。

“南溪姐姐不是大娘所生吗?”

“哼,你口中的大娘,你可曾见过?”

钱予琪无奈摇摇头,眼见娘亲没有耐心应答的意思,便有速速低下头去。

小小的钱予琪哪能知道为何自己的娘亲这般不待见南溪姐姐,现时的他心里只有愧疚,若不是听信了那个坏人的话,南溪姐姐怎会跳下湖水去救自己。

这都是他害的,可是听娘亲的意思,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南溪姐姐的生死。

正在院中之人忙的焦头烂额之际,裴煦几人来到了濯翠院,还未入屋,便看到了坐在凉亭一角的自家妹妹。

这一见,裴煦脸色立马沉了下去,而裴骋则十分高兴的入了庭院与妹妹打招呼。

苏锦年并未理会裴氏三兄妹的见面场景,而是直直奔向屋子。

他之所以在钱家后院出现,还是因为想要调查钱鸣瑞,以及钱鸣瑞的娘亲贾氏,恰巧遇到了从后院匆忙而逃的那位女婢,原本他也不知道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遇到了裴氏兄弟,他才了解到了钱家出了什么事情,才知晓钱家大小姐钱南溪为了救小少爷钱予琪而溺水,至今生死不明。

一听这消息,苏锦年原本冷然的心,忽而异常紊乱,全然不听裴家兄弟两人的对话。

待裴氏兄弟将他领入濯翠院,苏锦年已顾不及身份,直接入了屋子。

连就钱家老爷的阻拦,他都不曾放在眼里,直直甩开了钱家老爷的阻拦,来到钱南新暂躺着的木塌前,一把将诊脉的大夫拉开。

一声怒喝,将屋内所有人全全轰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亲废婚约4

屋外的钱义安冷着脸,看着被通通赶出来的大夫及侍婢,不知这谷将军又要干什么?

“老爷!”钱管事见状,上前担忧的唤了一声自家老爷。

见得自家老爷脸色越发难看,钱管事便悄悄退了下去,不敢再多言语。

钱义安并不是不想管那擅闯女儿闺房的谷云珩,但毕竟身份有别,且光天化日之下,又有知县大人在此,谅他谷云珩有再大的胆儿也不可能做出有违伦常的事儿。

此时的闺房内渐渐静了下来,苏锦年俯身探了探钱南新的鼻息,见其鼻息平稳,又伸手把了把脉,渐有稳健之势,断定人已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看着她散乱在床的长发,以及早已更换的衣裳,苏锦年的心无端生出了几分怒气,他猛然抬头看向了钱南新渐有红润之色的双唇,竟发现那双唇之上还附着一根细长发丝,难道

无法再想象,亦或是他想多了,立在钱南新身前良久,苏锦年静静消磨着自己的怒气。

“咳咳,找到小少爷了吗?”从昏睡中转醒的钱南新,轻咳两声,虚弱的询问。

小少爷?该不会是钱义安最小的儿子钱予琪,为何她在这样的情势下,还能关心别人的安危。

苏锦年原已经消了气,可是听见钱南新这句话,便又生出几许怒气,板着脸看着微微睁眼的钱南新。

“怎么是你?”

才一睁眼,钱南新着实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毫无气力。

“你倒是不想活了?”

“什,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是个陷阱吗?”

眼前男人说的话,让刚转醒的钱南新完全摸不着方向,但看来人一脸恶气,便不由得拽紧了被褥,使力挪动了身子向床榻内侧靠去。

抬头看了看周围,觉得这屋子十分的熟悉,不像是进了陌生的地方,可是这地方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呢?其余人跑那儿去了?

“来,来人啊!”

再仔细看看屋子周遭陈设,这分明是自己住的地方,此时的钱南新更为疑惑,见来人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故而她大着胆子朝着屋外唤道。

“你可还记得,你跳湖之前看到了什么?”苏锦年未曾在意钱南新的喊叫,又问了一句。

“你个登徒子,跑到女子闺房,孤男寡女的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女婢不像是津南国的人,你可知道那人身份?”

眼见他在自己面前半天也未有其他动作,且这连续数问,也都与她跳湖救小少爷钱予琪有关。

难道,这里面真的藏着不为人知猫腻。

屋外的钱义安听见了女儿的呼救,疾步上前想要踹门而入,却被裴骋阻了道路。

“莫慌,待谷将军问明缘由,我们再进去也无妨。”

裴骋不知谷云珩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凭借的便是之前谷云珩曾救过他的命,相信谷云珩不会轻举妄动,故而才出手帮衬。

“可是?”

“你怕什么,这光天化日,他还能对你家女儿行不轨之事吗?再者,有我这将军,还有知县大人都在你家嘛,出了事儿,还能让那小子逃出生天?”

被裴骋这般一说,钱义安虽未打消对谷云珩的疑虑,但他亦未曾轻举妄动,只得耐着性子在屋外等候。

站在一旁的裴煦一时有些不解,数年不见得大哥与那谷云珩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自家这位大哥会这般袒护这人?

眼见无人进屋帮衬自己,钱南新一时泄气,难道自己真的要与这人,同处一室?

“你这般问我,是怀疑我与那女婢有关联?”

“并非怀疑,只是觉得蹊跷,为何那些人都针对你?前几日,千门客栈的事情,现在又直接闯入宅子里害你性命,你不觉得此事都与你有些关联?”苏锦年垂面分析。

那日,老头子突然来访瑞安,定不会安什么好心,虽口上说着让他以谷云珩的身份接近钱家,以谷云珩的身份将钱家大小姐安稳接出钱家,一路护送至王府,择日成婚!

这场婚事本就是老头子牵线,津南王亲授诏书,本就不同寻常,现在又让他异装成谷云珩,护送她入王府!

钱南溪,到底是何许人?值得津南明王,暗王如此兴师动众?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她是南溪郡主--谷千浅的女儿。

连着两次身陷险境,此时的苏锦年只能确信一件事,钱南溪已被人盯上了。

“不,千门客栈的事情,只是个意外,而这次亦非有人陷害于我。”

想到那日在船舫前听到知县大人与二娘的对话,她便开始怀疑二娘,且这次所遭遇的事情,又因二娘的次子落水为起因,她不得不确信二娘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再联想那日在和氏医馆里,遇到钱予安时,钱予安对她说的那些话:

“若不是你娘亲是个郡主,夺了我娘亲的正妻之位,你还能站在这儿?哼,笑话!”

这句话让她想起二娘针对自己的种种,便又加深了钱南新对二娘的怀疑。

苏锦年看着钱南新眼眸中转瞬变化,似是有了自己的判断,便开口说道:“看来钱姑娘心中已有了定夺!”

“你怎知我已有了定夺?”

苏锦年未直面钱南新的问话,而是直接宣布道:“不过近些日子,我也会时刻陪在姑娘左右,直至姑娘安全入住王府,与小王爷成婚。”

“什么?”

一听这话,钱南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屁股撅起身,甚为不可信的反问。

“姑娘这般易招坏人惦记,而我身为小王爷的贴身护卫,自然要为未来王妃的安危着想。”苏锦年一脸淡然。

“我不需要,钱家上上小小,大小壮丁也有数百人,怎可能保护不了我?而你,我觉得才是最危险的人。”

“现在可由不得姑娘拒绝!”

冷然转身,苏锦年不想给钱南新拒绝的机会。

“你定是对上次我断然毁了小王爷的婚约,而耿耿于怀!既然,你未曾传话给你家王爷,那我亲自写一封信给小王爷,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钱南新豁然起身,全全恢复了气力,站在床榻之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背对着床榻站着的苏锦年道。

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苏锦年,堂堂平川王府的小王爷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地主之女给单方面悔婚了,这传出去,得是多丢皇家的颜面。

第八十章 不得悔亲1

“你或许忘记了,这门婚事与寻常人家的定亲不同,这门亲事关乎着津南王的颜面!”

“既然你家王爷不愿意,何不当初就直接拒绝?”她是知道的,那个人并不愿意,甚而厌恶着她。

这么听来,她与普通人家的大家闺秀一样天真!

他何尝不想拒绝,他不喜女子,整个平川王府都是知晓的,那老头子这般为难自己,是想着试探吗?

偏偏给他物色的女子,却是他老人家念念不忘的旧情人之女,其用心险恶至极。

可他又无法断然拒绝,毕竟他现在还不能公然对抗那老头子。

“你若想拒绝,那就要看你父亲有没有这个势力与整个津南国为敌!”

转身,看着站在床榻之上,有些单薄的女子,苏锦年面色难看:“你想要整个钱家因你一时任性而株连九族吗?”

听到这话,钱南新一时身冒虚汗,是她忘记了,这里并不是事事都会民主的世界,这里是崇尚的是男尊女卑,权势至上的津南国。

她方才的气话,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她定是活不过明日。

眼前男子提醒的及时,终让她彻底冷静下来,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卑微。

缓缓蹲下身去,将身子埋向双膝上,钱南新只觉得自己很是可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说出那般多毫无礼节的狂妄之语。

皆不是他苏锦年有意吓唬钱南新,只是若是让这大家小姐肆意妄为下去,恐到了王府内,定少不了吃亏。

如此,还是在她未进平川王府之前,便将这些长幼尊卑给她理清楚。

“恳请谷将军,忘记小女子方才说的那些妄言!”她低头了。

眼见钱南新走下地,噗通一声跪在了苏锦年面前,脸上皆是泪痕,央求说:“小女子自幼被爹爹宠坏了,方才那些话都是些气话,望谷将军息怒。”

她若不在此低头,待到谷云珩离开此屋,再去认错低头,事情或许便不会这般顺利。

“你若真这么想,那就好好的待在本将军的身后。”

他以权势压制了她,并非是他胜利了。

得言,钱南新抬头,猛然点了几下头,应下了谷将军的话。

见之前还有些嘴厉的主儿,此时像只哈巴狗儿,苏锦年心中竟生出些许喜悦。

起身,苏锦年不经意从嘴角露出的笑意,落入了钱南新的眼里,她暗暗咬牙忍着这份屈辱,心里想着那句古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出了屋子的苏锦年,迎面便遇到了一直在屋外等候的钱义安。

钱义安双眉紧蹙,双眼瞪着这位不请自来,身份不明的谷将军,冷声道:“谷将军!”

苏锦年淡然面对钱义安,只说了句:“大小姐已无大碍,择日再来给小姐画像。”

“今日,谷将军亦是来给小女画像的吗?”钱义安自然不信眼前男子的话。

“当然不是,给大小姐画像是一事,还有便是提醒下钱老爷,三日之后,秋闱结束,大小姐也该到了启程前往京都的时辰。”

苏锦年并未说实话,老头子已来瑞安,那说明老头子已带了王上懿旨,虽不清楚老头子来瑞安的真实目的,但在他看来,瑞安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惊!

这般快,已到了钱家长女钱南溪出阁的日子。

裴氏一听,脸色一瞬沉下,不曾想过外面肆意传唱的杂曲,居然是真的。

再看看周围人的面色,或欣喜,或淡然,皆不像她这般惊诧,难道自己是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想至此处,裴氏脸色更加难看,转身领着钱予琪就向外走去。

不久,屋外便传来钱予琪的哭声,随之而来的便是裴氏的怒喝:“你哭什么哭,这家都快容不下我们娘俩了,你还哭丧着干嘛?”

听到这话的裴煦,很想出去制止裴氏责骂自己的侄儿,毕竟在他心中钱予琪比钱予安要纯善。

毕竟钱予琪年岁还小。他裴煦不想钱予琪也在妹妹的鞭策下,让钱予琪变成钱予安那样,软弱无能,且心思诡异之人。

裴骋上前,大方的与钱义安说话:“哦,钱老爷这般大的喜事,也不知会一声,啊!这可不地道啊,想想,裴某还真是挑对了时辰回瑞安,竟然能讨钱老爷一杯喜酒喝,呵呵,快哉,快哉啊!”

“原来谷将军此行,是为了小王爷的喜事,怪不得呢!”说完,也不顾及钱义安暗灰的脸色,转而与苏锦年笑道:“既然我们这般有缘,倒不如今日寻个地儿,一醉方休,可行?”

“将军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护送大小姐回京的事儿,还有未办妥帖的地方,近些日子可有些忙,故而”苏锦年显得有些为难。

“那还真是扫兴啊,好不容易遇到谷将军!”裴骋虽觉扫兴,但也未强求。

钱义安见两位将军聊的尽兴,便没有过多打扰,只得冷着脸进了屋子,看看自家的闺女。

这事儿一闹腾,已至傍晚时分,晚霞润染天际,艳红霞火随层层云儿漫漫向东移去,瞬时整个瑞安城都笼罩在一团团霞火之中,美不胜收。

濯翠院内恢复往日安静,昏暗的屋内也已镀上一层霞光。

此时的钱南新,坐在床榻上,木然看着屋外的霞火,没了精气神儿。

“溪儿!”见自家小女落寞的坐在窗头,钱义安亦是不好受。

见钱南新未回应,钱义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床榻前,柔柔唤道:“溪儿!”

“爹爹,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的嚣张跋扈。”钱南新未回头,依旧看着窗外。

“你是爹的儿,不管外人怎样说你不好,在爹心中,你都是那个喜欢趴在爹爹肩头,为爹爹理耳发的乖女儿。”

“可是,爹爹,去了王府,我便不再是你的女儿了。”钱南新转面,看向爹爹道。

“王府?”女儿去了平川王府便是王妃,以后他这爹爹若要见她,便比登天还难。

“爹,为何,为何我们既不是官宦人家,又没去参选入宫秀女,且天下女子那般多,比女儿貌美的也不少,为何津南王独独要选女儿作为平川王府小王爷的王妃呢?”

她不解!

第八十一章 不得悔亲2

两日之后的秋闱之试,让整个瑞安城的悻悻学子既有所期待,又有些惶恐。

近些日子贾氏的身子已无大碍,趁着大好的晴天,便想将院子中的花草捯饬一番。

钱鸣瑞因忙着乡试,无空打理蔬菜园子,园子里杂草丛生,甚而青砖道的砖缝里都抽拔出青翠的草叶。

见天好,贾氏便拿着锄头走向园子,还未入低矮的篱笆内,便被钱南新给拦了下来。

“三娘,您怎得下床了?枝儿人呢?”钱南新拉住贾氏的手,问道。

枝儿是钱南新院儿里的丫头,看溪庭院没有一男半女的仆从,钱南新便让枝儿来伺候三娘几日。

“枝儿!”听钱南新问起,贾氏心生愧疚之意,半响才说:“被瑞儿给骂走了!”

“骂走了?”

想想也是自己考虑不周,原本钱鸣瑞这个弟弟就不待见自己,让他知晓枝儿是从濯翠院出来的丫头,定是会将枝儿轰走的,可是钱南新依旧觉得难受,毕竟她是一片好心对待贾氏母子两人。

“大小姐,等瑞儿回来,妾身定带着瑞儿给大小姐赔不是,是妾身教子无方。”

贾氏身份低微,说话也一直客客气气,虽然钱南新一直强调,三娘直接唤她的名儿就好,可是贾氏总是不听。

“您看,三娘,又开始了,不是让你不要唤我大小姐吗?怎得总是忘记。”

“大小姐是长女,又是”贾氏还未说完,便被钱南新给接了话茬。

“又是郡主的女儿,妾身身份低微,当年若不是老爷搭救,恐怕我早就见阎王爷了。三娘,您这话都在我面前说好几遍了,怎得总是提及这话,您再怎么说,也是南溪的三娘,就别总是大小姐,大小姐的唤着了,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

“好啦,好啦,每每提及这个称谓,都要争来争去,三娘,您不嫌累,溪儿还觉得口干呢。就这样吧,若是以后再听三娘称呼溪儿为大小姐,那溪儿就从三娘这儿讨要一样物件作为惩罚哦。”

贾氏听完,垂面微微一笑,算是应下了钱南新的话。

“宁儿,你可要记住我刚才的话!”转面,钱南新对着身后的人儿说道。

可是一转面,见到的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一身玄灰长衫的男子,脸色一瞬暗灰下来。

贾氏早就看到了随在钱南新身后的人并非是宁儿,也觉好奇。

只是碍于钱南新一进门就对她嘘寒问暖,没有介绍此人的意思,贾氏也就不好开口询问,现在见钱南新见到随在自己身后的男子时,一脸的不悦,便更是好奇。

“这位公子是?”

“在下谷云珩,是大小姐刚雇的贴身护卫。”苏锦年率先开口介绍道。

“贴身侍卫?”贾氏一听这话,更是疑惑,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大小姐?”

“不理他!”钱南新拉着贾氏就往院子一侧的亭子里走去,边走边说道:“三娘,您又唤我大小姐了,这下若是溪儿相中您屋子里的物件,溪儿可要拿走了?”

“行,行,行!溪庭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怕大小姐看不上啊!”贾氏见钱南新没有一丝想要介绍身后随着的男子,便也放弃了询问。

“又来?三娘,看来溪儿可要将溪庭院子里的物件全全搬去濯翠院了,三娘可要小心点了。”钱南新一边将贾氏扶进亭子内,一边扯着家常。

在亭子内落座,钱南新主动给贾氏看茶倒水,可是一提起水壶却发现水壶早就空了。

贾氏见状,也是一脸干干的笑了笑,道:“倒是忘记了,这水壶自枝儿姑娘走后,就没有用过了。”

见三娘欲起身去倒水,钱南新便伸手拦住了三娘,后走出亭子,对卓卓立在亭子外的苏锦年,大声吩咐道:“快,去打壶水来。”

“不可,不可,还是让妾身来吧。”贾氏连忙拦住钱南新道。

“三娘,无碍的。”钱南新制止贾氏的提议,直面立在台阶下方的苏锦年道:“他既是我的贴身护卫,这等小事怎可以劳烦三娘出手?”

苏锦年面色如常,看着一身素纱锦衣,立在亭内的钱南新,眼见她眼眸中的不满,因倔强而微微翘起的小红唇,亦有些不满。

僵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锦年终还是卸下他身为王爷身份的担子,在心里默默告诫着自己,现在的身份。

谷云珩,他现在的身份是小王爷苏锦年身边的贴身侍卫,是护送钱家大小姐安全入平川王府的谷将军。

转身,苏锦年步步上了台阶,从钱南新的手中接过了瓷白水壶,未言,直直下了台阶。

贾氏有些不放心,丢下钱南新一人在亭子里,随而跟上苏锦年的步伐,引着苏锦年入了厨室。

在厨室内,苏锦年未曾动手取水,而是由着贾氏接过水壶,利落的走到灶台处,起锅将氤氲着热气的水倒入壶里。

“外面传说,三夫人与钱老爷认识,还是一段被外人称颂的佳话。”苏锦年看着灶台处的贾氏,幽幽起唇。

听到此话,捧在贾氏手心的水壶忽而一抖,温热的水溅了贾氏一身,她慌忙放下水壶,掸去身上的水渍,紧张的额头都渗出了些许薄汗。

“听说,十三年前,有这么一批人从羌国偷入到津南国的西南边境,妄图潜入世城。却不想,才到世城不到半天,就被一群匪徒给劫持了。

当年,在这一批人中还有一位身怀六甲夫人,这些匪徒都不曾放过。”苏锦年缓缓起步,冷冷叙述着。

背对着苏锦年的贾氏,急促呼吸着,试图平复自己的紧张情绪,她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亦不知道他为何提及十三年的事情。

“这之后,津南王就接到一封密令,信上说羌国发生内乱,身为羌王三世子的查赫图,举兵进攻王城,威胁羌王交出王位,且誓言要杀尽所有有继承王位血统的世子,那时羌王最得宠的妃嫔---云哲王妃,已身怀羌王骨肉。羌国最重巫术,那多嘴的巫师在临死之前,说”

“娘!”

苏锦年还未说完,钱鸣瑞已到了门口,大声唤了一声。

第八十二章 旧事重提1

钱鸣瑞站在门口,一见有些陌生的苏锦年,再看站在灶膛前一动不动的娘亲,只觉得周围的气息颇为诡异。

“娘!”

见状,钱鸣瑞快步上前,走到自己娘亲身前,双手扶着娘亲的手,只觉得娘亲的身子极为僵硬,眉头紧蹙,轻声道:“娘,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把水溅出来了。”贾氏缓了缓神,这才回答。

“你方才对我娘亲作了什么?”听得娘亲回应,钱鸣瑞并不安心,转身冷冷盯着苏锦年,问道。

苏锦年还未应答,便被贾氏插了口:“这位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卫,叫”

“在下谷云珩!“

“不管你是谁,请你立刻出去。”钱鸣瑞看得出,是这个男人让娘亲有了警觉。

“瑞儿,不得无礼。”贾氏制止道。

方才,苏锦年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从探子那儿听得消息,尚未验证其真假,原本不想再此时向他们摊牌,只是今日机会难得,他才冒险说出来。

原以为贾氏会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子,可今日看来,这位被羌国现任国主查赫图逼至绝境的王妃,竟是个柔弱,毫无心机的女子。

已有些眉目的苏锦年,依旧有些疑惑,当初钱家老爷是怎么遇到贾氏的?又是为何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将贾氏安置再自家后院的?

钱老爷这般做的意图是什么?难道只是出于善心?还是因他为复苏‘言安’一支势力而铺垫的后路。

狼子野心?

是否就是如钱老爷一般,让人无法捉摸,让人心生惧意的存在呢?

“你们?”

在屋外等了很久的钱南新,再看到急急赶回家中的钱鸣瑞之后,思索片刻,便也跟着进了厨室。

没想到的是,一进厨室之后,就看到钱鸣瑞如临大敌般对着‘谷云珩’怒喝,心中更生疑窦。

只是钱鸣瑞向来对自己不客气,这样对待‘谷云珩’也属正常。

“快带着你的人,出去,以后也别踏进溪庭一步。”钱鸣瑞下了逐客令。

十三岁的年纪,应该尚未褪去稚气,应是扑蝶引蜂,调皮捣蛋的年岁,可是在钱鸣瑞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好似,他从未经历过那段稚气的少年时光,一直便是这副大男子模样,实属罕见。

被钱鸣瑞无端驱逐,钱南新倒是气上心来,她原本出于好心,才来溪庭看望三娘,可每每都被钱鸣瑞一通轰赶,好似她在溪庭就是个罪人。

“住口,瑞儿!“

贾氏看不下去,她大声呵斥钱鸣瑞,最后引来一阵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

“娘,娘!”

在钱鸣瑞眼里,只有娘亲,旁人只是个累赘。

“钱鸣瑞,你这兔崽子,老娘很久之前就想骂你了,只是碍于三娘身有疾患,故而才忍让着你的脾气,可是现在老娘不想忍了。

你这是对谁说话呢?啊!钱家欠你钱鸣瑞什么了?除了让你住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子,委屈了你们娘两,其他并无亏欠,二娘如何对你们的,爹爹心知肚明,故而只要你们受了委屈,爹爹定会替你们出头,你还想要什么?

再说,就你这动不动就对人发火的脾性,不分青红皂白就推挤人的态度,还想参加秋闱乡试,还想成为国之栋梁?天大的笑话,还好你不是生在帝王家,若是让你做了帝王,你也定是个暴君!”

钱南新一口气将这几日蓄积起来的憋屈全部撒了出来,即便是骂,也得是有理有据的骂,她不想落人口舌!

她的话,并未骂醒钱鸣瑞,毕竟钱南新并不清楚为何钱鸣瑞总是对她冷淡之极。

说完这些,钱南新收气,转面对着贾氏说道:“三娘,您好生休息,他日有时间,我在来溪庭看您。“

其实,当钱南新看到贾氏垂面抹泪的模样,心口一颤,忽而觉得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着实伤人。

可是,说出得话如泼出的水般无法收回。

她心有愧疚,可也只能将错就错,转身不去看三娘纤弱的身影,钱南新快步离开了厨室。

随在身后的苏锦年,紧紧跟上了钱南新的步伐,待出了溪庭别院,他停下脚步回望这处偏静的小院。

这座小院确实是世外桃源,少了时间烦扰,多了一些宁静,可是总有些人不愿意待在这里。

钱鸣瑞,应是羌王的十三世子,他还能安宁的躲在钱家吗?

“你在看什么?”

“不看什么。”

“胡说,我明明看到你一直看着溪庭院内。“

“只是觉得这院子十分的静雅,仿若桃源十里,隐世人家。”

“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我以为你会是那种人。“

“什么人?”忽而苏锦年警觉的询问。

“你干嘛呀,突然睁大了眼睛看我,怪吓人的。”钱南新佯装害怕的拍了拍心口。

见钱南新没有回应的意思,苏锦年并未追问下去,而是径直的走向钱南新的濯翠院。

“看你,怎么突然生气了。”钱南新追上苏锦年道。

“倒是你,自前几日的闹腾过后,好像已经接受了。”接下来的话,苏锦年并未说下去。

“人都要长大的,再怎么任性妄为,不还要嫁出去吗?我想小王爷他也许并不愿意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

说到此处,钱南新心中哽咽在喉,难道这场婚约的结果,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吗?

苏锦年一听,心中却是一惊,她如何知道自己不愿意接受这场婚约?

若是让她知晓现在随其身后,名为谷云珩的男子,便是他苏锦年异装而成,她会惊喜?还是会惊吓!

院子中的引路小笼灯,一一点燃,星火灯盏让整个宅院更显俊秀雅致。

浩渺星空,新月如弦,亘古不变的是沧桑,如同落势之人易遭嫌一般,如此往复。

二房裴氏,立在院口,看着那一弯弦月,手中绢帕不断搓揉。

她千算万算,竟没有算得出,她谷千浅就算是死了,也要留一个女儿,来给自己铺一块绊脚石。

她恨,恨这世间的不公平,亦恨自己的大儿子没出息。

可转眼,她看到不远处与侍婢玩的正欢的小儿钱予琪,眼中的迷茫与失落,终被驱散了。

对,她还有一颗棋,她无胜算可言,亦不能让其他人赢!

第八十三章 旧事重提2

回到濯翠院,苏锦年依旧紧紧跟在钱南新身后。

见身后男子未有离开的意思,钱南新脚底生风,加快了步伐,可依旧甩不开。

眼见就要抵达屋门口,钱南新忽而转身,与紧随其后的苏锦年撞了个正着。

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他如磐石的心口处,钱南新吃痛的惨叫一声,惊着了屋内焦急等待钱南新归来的宁儿。

宁儿听到钱南新的声音,便速速开门迎接,可开门之后竟没有发现自家小姐的身影,空有颤颤掠风起舞的树影。

出门在院子内张望许久,都未曾看到钱南新的身影,宁儿甚是失落的走进屋子内。

“宁儿姐姐!”就在关门之际,院门口出现一个瘦小的身影。

随在身后的女婢手提一笼引路小灯,在瘦小身影身后缓步跟随。

“宁儿姐姐!”声音稚嫩,又极为熟悉。

细听一遍,借着引路小灯昏黄的光润,宁儿终于看清了来人模样。身着一身暗灰单袄,头扎两束冲天髻,脖悬一小金锁,见到宁儿时,便小跑起来,随在身后的女婢生怕眼前的小男娃摔着,急忙跟上去,小声唤道:“二少爷。”

来的小男娃,正是裴氏二子----钱予琪。

“小少爷?”宁儿甚是惊喜的走下台阶,快步迎上钱予琪。

走到钱予琪身前,宁儿微笑着蹲下身来,伸手整理钱予琪身前因奔跑而散乱的金锁穗儿,又帮他理了理额头散乱的碎发,甚是怜爱的问道:“这么晚了,小少爷怎么不睡觉啊!”

“宁儿姐,二少爷本已爬上床了,不知从那儿飞来一只萤火虫,二少爷看到萤火虫就闹着让我们帮着抓萤火虫。”

随在身后的女婢,抹着额头的汗,语气里有些许埋怨。

“胡说,明明是你们无能,连一只萤火虫都抓不住,还要本少爷亲自出手。”小少爷生气的反驳。

“好,好好!小少爷教训的是!”女婢没好气的应和着。

“枝儿!”宁儿让枝儿住了嘴。

自被钱鸣瑞轰赶出来之后,枝儿便去钱管事那儿诉苦,怕自己回到濯翠院挨大小姐的骂,故而请求钱管事将她调离濯翠院。

正好二夫人贴身侍婢婧儿出逃在外,少了一婢女空缺,虽然枝儿不愿意接受,可迫于当时情势,她也只好应下了。这是宁儿从其他姐妹那儿听得,还未与自家小姐提及此事。

“说来也真是我倒霉,那日我就是在院子里打了个盹儿,被钱鸣瑞那小子撞了个正着,就被他轰出了溪庭院。你说,气不气人?”

安顿好小少爷之后,宁儿与枝儿便在屋外的亭子内休息,两人看着院中飞跑着捉萤火虫的小少爷,两位女婢拉起了家常。

首先出言的便是枝儿,想起几日前被钱鸣瑞轰出家门的情形,她依旧有些生气。

“二少爷他不过是护母心切,我们这些做家仆的,只需要做好份内事儿便好。”宁儿虽不喜枝儿,但因她唤一声‘宁儿姐’,便也不曾表露出来半分厌恶之色。

“护母心切?哼,我看那,只不过是不想有人打扰他们母子两而已。”枝儿语气里透着不屑。

“别乱说话,钱家家规里不是提过吗,家仆不得私议主子,若是不从,杖责五十大板!”宁儿谨慎些。

“哼,现在就你我二人,怕什么家规啊,再者,那些姐妹不还私下议论大少爷为了见和家大小姐,偷拿了老爷的印章去签了卖茶室的契约吗?”

“这是谁说的?”宁儿眉头一紧,有些话真的不能乱传。

“就你宁儿姐清高,从不跟我提主子们的事儿。”枝儿已毫无忌言,大着胆儿数落着宁儿。

宁儿暗暗生着气,若是小姐回来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会如何责罚于她。

“哎,哎!宁儿姐,你不知道,我从二夫人屋的姐妹那儿听说,二夫人为大公子的事儿,真是煞费苦心呢,你可知道婧儿姐,为何突然离开宅子里?”枝儿说到此处,刻意放低了声音。

“听说是婧儿姐串通流窜到瑞安城的一帮流痞,借着二夫人的名义,想将大小姐”枝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情十分恐怖。

宁儿已听不下去,她只觉得座下石凳冷寒如冰,全身也是透着一阵寒意。

亭子内,两位女婢的谈话,让蹲坐在亭子上的两人听进耳。

这对话让钱南新听得一肚子气,虽然她早就清楚,这些侍婢会私下里议论自己的主子。

但不曾想过,在她们嘴里,自家的主子竟这般不堪。

看着飞舞在院中的莹莹火光,眼见着在森森萤火中奔忙的瘦小身影,钱南新无奈的摇摇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只有小娃儿才是最干净的。”

“她们不过是消遣寂寥而已!”

苏锦年忽而凑近的身子,呵气如兰,搔弄耳畔碎发,惹得钱南新耳际阵阵酥痒,使得她本能想要后退。

千钧一刹,钱南新的唇便被苏锦年透着凉意的手给捂得紧紧的,好在钱南新知道自己的处境,只得乖乖的闭口不言语。

待到枝儿领着钱予琪离开,又见宁儿心事不宁的在院子门口目送着枝儿离开,直至宁儿入了屋内。

苏锦年这才放开了钱南新的身,看着钱南新捂着身子大口喘息,居然不像以前那般逮住机会喝斥一通,苏锦年甚觉奇怪。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待到气息缓和,钱南新见苏锦年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看着自己,便依旧向后退了一步道。

原本亭子上方不大,且两人皆是半蹲在亭子上,钱南新移步也不过是寸步之间,并不敢大步后退。

“看你不似之前那样无理取闹,倒觉得有些无趣。”苏锦年见钱南新小心翼翼的模样,便转面道。

“我难道就是一不可理喻的大小姐模样吗?”

“也不是,不过你与一般闺房小姐确实不太一样。”

“一般闺房小姐啥模样,我又是什么模样,今日你给我说清楚些。”斗气,不过是因为苏锦年说她无趣而已。

“这倒是难住在下了,在下一介莽夫,怎知道这二者的区别。”

“那你还装模作样的说不一样。”不可与这登徒子扯皮。

第八十四章 旧事重提3

想到方才,只不过是撞了他而已,他却突然拉着自己一跃上了房顶。

只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有反抗之力,着实让钱南新吓了一跳。

树影婆娑,弯月如钩,悬于半天之上,这夜静的很。

屋顶风大,钱南新起身看了看地面,若是自己跳下去,估计会摔个骨折,故而放弃了从屋顶跳下去的想法。

“你可知道,三夫人的事情!”苏锦年看着不断勾身探视地面的钱南新,道。

“三夫人?”

“你就不曾疑惑三夫人与其子为何甘愿单独住在溪庭院,不要半个侍婢伺候,也不愿与二夫人争宠?”

“你这话中有话啊?还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钱南新收回脚,步履不稳的朝着负手而立的男子行去,抬头看着面色渐凝的苏锦年。

晚风渐凉,掠撩男子锦衣飞扬,身有七尺,被她视为登徒子的男儿,怎会突然说出这般让人心生疑窦的话语。

“你不曾问过你爹爹,有关三夫人的事情吗?”苏锦年偏头,甚是失望的询问。

钱南新只得摇摇头,后又猛的点点头,最后应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盯着苏锦年道:“我问不问,关你啥事儿?”

“十三年前,你爹爹出外将三夫人接近家里,传闻你当时是以死相逼,不让你爹爹娶你三娘入门啊!”

有这回事儿?可是她并不是钱南溪,怎知道钱南溪十三年前有没有做过这等事儿。

再者,十三年前,她该是四五岁的模样,不记得这事儿也是应该。

“我当时还小,自然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这般愚蠢的事儿。”

其实想想,作为钱家大小姐,面对二房种种欺压,定是对爹爹娶妾之事甚是厌恶。

也就不难猜出,她会以死相逼,逼着爹爹放弃娶三房夫人。

“你本就是你爹爹手上的掌上明珠,看着爹爹又领着一位怀着身孕的女子入门,自然不怎么待见三夫人。”此刻的苏静年,想到的是自己,自己的母亲。

那个想凭着为平川王诞下一子,便幻想进入平川王府的女子,当时是否有想过,即便是她凭借一子顺利入了王府,也不一定能过上她想要过的日子。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母亲只是凡世间落入滚滚红尘的轻俗之人,怎么会想到更长久的事情。

或许当时的平川王亦是考虑如此,才会只将她的儿子接回府内,交给了王妃抚养。

“这都扯那儿去了,那么久的事情,谁记挂在心上。再说,现在三娘与鸣瑞弟弟两人生活在溪庭,本本分分的,并未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在我心里,我挺佩服三娘的。”钱南溪这话发自内心。

“只不过,这都是表象!”话锋一转,苏锦年语气里透着几许寒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除了津南国,这周围还有其他许多小国,亦或者还存在着比津南国还要辽阔的地方,你可知道?”苏锦年眉间如霜,冷寒无比。

“这是当然,若是这里只有津南独自称大,那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钱南新不喜这些探究领土的事情。

这话让苏锦年有些捉摸不透,津南虽从不主动征伐他国领土,但他国之主总想着吞并津南这富庶之地。

故而,多年之前,六国合并出击津南,差点将津南毁于一旦,幸而天赐良机,一场天怒之火,重创六国兵力,这才让津南幸免于难,可即便六国兵败至此,依旧没浇灭他们的狼子野心。

六国之中,以羌国为首,年年不断的突击津南的西南边境,妄图将世城吞并旗下,幸而津南几代兵将,将羌国贼心拦在境外。

可,如今的羌国之主,查赫图并非是等闲之辈,十三年前亲率数千兵力围攻羌王府邸,一夜之间血洗羌王府,将府上上下几千人抓的抓,烧的烧,杀的杀,就为了一座本不该属于他的王位。

查赫图脾性易怒,生性多疑,这些年死于他手中的冤魂孤鬼,不计其数。

现时的羌国已入膏肓之时,若是津南趁此机会,一举拿下羌王人头,那并吞六国之势便指日可待。

可如今,苏锦年担忧的是那流落在外,本该继承王位的那位王子,是否已知晓自己的身份,是否已有了回羌国的打算。

“十三年前,羌王十世被自己的儿子查赫图亲王给杀了,查赫图顺利坐上了羌王之椅,即便坐上了王椅,他却一直担心一个人的归来?”

“谁?难道是十三年前有人逃出了王府?”钱南新暗暗嗅到一丝不安。

“传说逃出来的是羌王身边最得宠的妃嫔,当时那位妃子正怀着羌王骨肉,这个女子历经千难万险逃入了津南境内,还将这羌王唯一的骨肉给安全生了下来。”苏锦年转面,双眸盯着一脸不可思议的钱南新。

“你说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她不敢想象,爹爹娶回来的女子竟是他国的王妃。

“嗯,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不,不可能,爹爹虽是商人,可能会做一些有违道德之事,但他绝没有那个胆儿包藏一位敌国王妃。”钱南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是真的,爹爹做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吧!”

苏锦年看着钱南新的模样,那般惊恐无措,应是不知道实情之人。

“谷云珩,你此行目的定不是接我去平川王府,是想来查查钱家是否真的藏着那位羌国王妃,是不是?”

她的心乱如纤麻,唯有自己才能将这份不安情绪压抑下去。

“接你去王府是任务之一。”

“好,好,我明白了!”

即便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让钱南新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至少不仅仅是谷云珩入钱家的一个借口。

见她双眼无神的一步步走向亭子边缘,苏锦年快步走上前,揽住钱南新的腰身,一跃跳下亭子。

倚在苏锦年的臂膀,钱南新想要的便是有一个地方,能让她得片刻安宁。

“谢谢!”落地,钱南新心不在焉得道了声谢。

“你——”苏锦年伸手抚向钱南新光洁的额面,润白手指滑过钱南新的眉睫,终不知道如何安抚身前女子。

钱南新无心感受苏锦年落指温柔,只想快快逃离眼前男子的目光。

生怕自己被这人看的太过透彻,而将钱家拉入无尽深渊。

第八十五章 二房裴氏1

谷云珩在钱家得事情,早已传到二房裴氏耳里。

二日一早,不知哪个多嘴得侍婢,将枝儿带着钱予琪去濯翠院的事儿禀传到裴氏那儿。

裴氏一听,心中窝火,传来枝儿,便是一通威逼。

“昨儿,你不伺候少爷睡觉,倒是去了闲逛了?”坐在梳妆台前的裴氏,抚着额发间的翠玉簪子,冷彻彻的问道。

跪在地下的枝儿,颤颤发抖,心中暗骂出卖自己的人,可眼前该如何应付过去呢?

“昨儿二少爷,看到屋子里飞进来一只萤火虫,闹着要去抓,奴婢”

“掌嘴!”

“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绕过奴婢吧!”见负责掌嘴的女婢,冷笑着朝着自己走来,枝儿很快求饶道。

裴氏听罢,抬手制止了掌嘴女婢,道:“等等,让她说完!”

说完?她要说什么?枝儿完全没有方向,她抬头看着立在裴氏身边的婉儿,见她冷漠的垂着面,枝儿的心更显慌乱。

“奴婢见少爷没有睡意,这才带着少爷去濯翠院寻宁儿姐姐玩,少爷也是乐意的很。”

“掌嘴!”

“夫人!”枝儿完全摸不清楚裴氏的心思,她更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负责掌嘴的侍婢,眼看着要扬手落下,枝儿忽而跪下身去,大声说道:“夫人,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在外人面前乱说主子的坏话。”

“打!”

裴氏一声令下,原先负责掌嘴的女婢不知从哪儿拿来一鸡毛掸子,朝着枝儿后背连甩十下,掸子尾端细长,抽打起人来便如鞭子一般,刺入骨肉,分外的疼。

枝儿惨叫一声,嚎啕大哭,一遍哭着一遍凄厉的喊着:“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别再责罚奴婢了。”

一听这话,拿着掸子的女婢抽打枝儿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口里还恶声咒骂:“让你多嘴,让你到外面闲言碎语。”

婉儿垂眉顺眼的低着头,不哼一声,即便心疼枝儿,但此时的她不能上前帮衬。

“婉儿,听说你与这枝儿是好姐妹,昨天晚上去濯翠院的事儿,你可是知道?”裴氏弯眉一挑,斜睨婉儿一眼。

“回夫人,奴婢知道!”回答的极为冷静。

“既然知道,为何不去阻拦?”裴氏这是有心找茬,她打心底不喜婉儿,不喜她冷若冰霜,淡看世事的模样。

“回夫人,枝儿虽与奴婢交好,但也只是淡水之交,昨夜少爷看到萤火虫甚是欢喜,枝儿无法只得随着少爷身后出了院子。至于去了哪儿,奴婢也是今早才知道的。”婉儿性子淡些,应答的时候,并无慌张。

“婉儿姐姐,原来是你从中作梗,亏得枝儿还唤你一声姐姐。”枝儿抬头,两眼血红,愤怒的吼着。

满是泪水,汗水,以及被鸡毛掸子抽花了的脸颊,甚是让人觉得可怖至极。

“哼,看啊,这就是你们的姐妹情谊!”裴氏起身,走到婉儿面前,俯身道:“枝儿被打,可都是被你害的。”

这时候,婉儿已无话可说,她怎么可能告密,让枝儿受苦,可眼下她已无嘴可辩,只能受着。

屋内凄切哭声,让屋外的钱南新更为生气。

今早才从睡意朦胧中转醒,便听到院子内有人再喊宁儿。

起初她不愿意搭理,只想转侧再来个回笼觉,却不想周公的面还未见着,就迷迷糊糊的听到床榻前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继而便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鼻子,痒痒的,惹得钱南新一时想要起身打喷嚏。

“谁啊?”当时的钱南新不耐烦的拍掉了面前的手,问道。

“南溪姐姐,你快醒来啊!快起来啊!”稚嫩的声音,语气里稍显急促。

钱南新受不住被小娃儿推来推去,蒙着被子里,一阵烦躁,之后又掀开被子,撅着嘴,大声喊道:“宁儿,快把他拉出去!”

“小姐,我在呢!”宁儿立在床榻一侧,有些为难。

“那你干嘛不让他走啊!”听罢,钱南新转头,嘟囔着嘴道。

“这天也不早了,你还能睡的下去,还真是佩服。”忽而,有声音幽幽从屋子上方,房梁处传来。

钱南新一惊,慌忙掖着被褥往床榻里侧蹬了几脚,盯着宁儿道:“你怎么让一个男子进了闺房?”

其实,宁儿听到那人说话,也是一惊,她昨日已将屋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发现有人在屋子里逗留,怎得会有人进了屋子呢?

“不过是个探鸟,让你们怕成这样。”

忽而有一木制小鸟从房梁处飞向窗口,一身湛蓝锦衣的苏锦年侧立在窗前,伸手拖住了那只精致的小木鸟。

“什么探鸟,你这窥视女子闺房的登徒浪子?”钱南新一时怒火,说了句不得了的话。

苏锦年不理,只是细心收起木制小鸟,头也转的离开了窗口。

屋外艳阳,翠鸟鸣鸣,一派朝气之景。

“南溪姐姐,我要那只探鸟。”钱予琪指着窗外,央求道。

“一只破鸟有什么稀奇的。”

虽然钱南新这般贬低,可是她心中却是好奇的很,这个地方除了木鸟,是否还有其他什么神奇的地方?在师父那儿看的卷册里,时常有些奇闻异事,但大多故事都过于神话,让她无法接受。

当时的钱南新只当是读了《山海经》《聊斋志异》等书籍,并未将书中的奇幻世界与现实混淆。但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在的津南国,是否与自己想象的那般一样。

“哦!”钱予琪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忽而又想起什么,急急朝着钱南新道:“南溪姐姐,快点起来,赶紧去救救婉儿姐姐吧!”

宁儿看着也是心急,可是自己又不便开口,只得抚着钱予琪的后背,说道:“小姐,要不,咱们去看看!”

“婉儿?”是上次来寻宁儿的那位侍婢么?

“昨夜,我硬拉着枝儿来你院子扑萤火虫,被娘亲知道了,现在娘亲正在训话呢。”

“那为何要救婉儿呢?”

“婉儿,婉儿姐姐?”钱予琪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仰面看向宁儿。

“婉儿她应是被夫人给盯上了,只要夫人生气,不管是谁惹得祸,都会牵扯到婉儿身上。”宁儿甚是为难的说出了原因。

这还得了?钱南新被这话给激着了,她瞬尔起身,对着床侧的两人道:“走,去看看!”

想起之前义愤填膺的自己,再听听屋内凄厉的惨叫,钱南新心里一时发怵。

她虽不喜欢裴氏,可也不曾想过裴氏竟是这般残忍的对待这些侍婢。

“娘,别打枝儿姐姐了!”

第八十六章 二房裴氏2

就在钱南新尚有些犹豫之时,钱予琪却推门而入,小小身子奔跳着跑向枝儿。

“娘,别打枝儿姐姐了!”

走到枝儿身后,钱予琪插着腰,一副小大人模样,朝着扬着鸡毛掸子的女婢道“本少爷让你停下来!”

手持鸡毛掸子的女婢,一瞬软下气来,转面看向立在婉儿前方的裴氏,不知所措。

裴氏见状,只得冷声吩咐“将少爷带出去。”

“是!”

“是!”

立于门侧的两位待命女婢,受令后屈身应答,再而快步走到小少爷面前,拉着少爷向门外走去。

“娘,是琪儿拉着枝儿姐姐去濯翠院那儿玩的,几日不见宁儿姐姐,琪儿甚是想念!”钱予琪虽年幼,但心性单纯。

“少爷,跟奴婢走吧。”拉扯钱予琪的两位女婢,低声哀求。

“娘,枝儿姐姐,婉儿姐姐都没有错,您为何总是拿她们出气啊!”

此时的裴氏,甚是厌烦,可毕竟是自己的儿,怎可能在其面前再次撒火,只得耐着性子又一次对着两位女婢发令“还不快将少爷带下去!”

两位女婢听令,不似方才那般温诺,下手比方才要重一些,其中一位较为壮实的女婢,直接将钱予琪揽身抱起,急急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快要跨出门外的时候,钱南新正好将两人的去路给拦下了。

“你们这是要干嘛?”钱南新冷喝一声。

两位女婢一见钱南新,眉眼交错,怀抱琪儿的女婢,应是计从心来,与身旁扶着琪儿的女婢交互了眼色。

其后两人便从钱南新身侧分而行之,可毕竟钱南新身后还随着一位贴身护卫—谷云珩,亦是苏锦年。

苏锦年出手,先是拦住了怀抱钱予琪的女婢,后长手一伸,将在女婢身上扭捏成团的钱予琪给抢了过来。

身形壮实的女婢见状,先是一惊,后又心生惧意,虽起手扬拳,作好了迎战的准备,却又担心自己寡不敌众,而不断向后退去。

见着阵势,苏锦年冷眸一瞥,根本未将两女婢放在眼里,抱着钱予琪便朝着早已立在堂屋中央的钱南新走去。

此时的钱南新倒是有些心虚,她不知以何理由来应对裴氏。

“哟,大小姐啊,今日怎得空来琅徽院?”

说话的人,是手持鸡毛掸子的女婢,满脸阴恶,连就眼神里都透着股狠劲儿,就别提说话的语气了。

琅徽院?

怪不得她每每寻路到这儿,抬头看向匾额的字时,总是觉得陌生的很,尤其字体根本就是胡乱拼凑在一起,字不像字,画不想画的。

跟二娘脾性一般模样,名字好听但不中看,二娘是模样尚可,但却不是良善之人。

“你是那根苗木儿,杵在那儿也不嫌碍着别人的眼!”连个侍婢都这副德行,这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瞧大小姐这话说的,奴婢泉儿见过大小姐。”语气里没有半丝恭维,阴阳怪气,甚是恶心。

“哼,真是一副奴才嘴脸,狗仗人势!”钱南新可不愿意受这奴婢半分气。

转头看向裴氏,见裴氏一脸淡漠,已然落座与屋堂内的木塌上。

有婢女为其端茶倒水,接过女婢手中的青玉杯盏,裴氏淡淡品着这青玉杯中的热茶,完全将钱南新晾在一旁。

见状,钱南新虽早有准备,知道裴氏定会冷落自己,可真正面对时,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底气。

连就方才对付那位叫泉儿的女婢,所撑起来的气焰,霎时也被裴氏这股子冷淡性儿给浇灭了。

正在钱南新心生慌乱之时,苏锦年走到枝儿与婉儿身后,放下钱予琪,低身拎起两位跪拜在地的女婢就要往外走。

枝儿虽有心离开,但全身酸痛无比,被苏锦年这般一扯,止不住的惨叫一声,而婉儿虽全身是伤,但她面色依旧淡漠如常,即便苏锦年拉扯她时,毫无温柔可言,但她只是嘴角微微一扯,终是将这等疼痛压抑了下来。

走到钱南新面前时,还不忘斜睨一眼依旧杵在原地的钱南新,道“还不走?”

“你,你是谁?”

被苏锦年这般举动整的有些莫名的泉儿,终于回过神儿,快步走到苏锦年身前,双眸透着狠劲儿,咬牙切齿道“放下她们,她们是琅徽院的侍婢,你不得擅自带他们走!”

苏锦年眸子一转,冷冽之气由心而生,吓得泉儿节节后退,可即便受到这般威胁,泉儿也未放弃阻拦“你们不可擅自带人离开!”

“不得无礼!”终于端坐木塌上的裴氏发声了。

“你们来这儿,一句话都不说,就要带走我的人,是不把我这二夫人放在眼里,还是根本就把我这琅徽院当作你濯翠院的后花园,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枝儿是从濯翠院出去的,我作为她原先的主子,理应过来看她过的好不好!”

钱南新不知那儿得来的勇气,竟又提气应对裴氏。

“哼,这话说的好似枝儿在我琅徽院受了什么虐待似的,枝儿,你说是不是?”裴氏抬眸,眼色一厉道。

枝儿已被一直随在钱南新身后的宁儿接了过去,倚在宁儿身侧的枝儿垂面,不敢吭声。

裴氏一见宁儿,更为恼火,心想着这吃里爬外的贱婢,怎有脸来琅徽院?

宁儿也是不敢言语,只得诺诺站着,吃力扶着枝儿,她期盼着快点离开琅徽院。

“二娘,我南溪敬你,才唤一声二娘,都说为娘者,当以自身立责,您天天在我们这些小一辈面前恶狠狠的教训这些女婢,不觉得失了你的身份吗?

再说,予琪弟弟都已恳求您这个做母亲的放了她们二人,您怎还下得了狠心,让泉儿那贱婢在予琪弟弟面前打人呢?您这般做着,我们这般学着。风水轮流转,若是哪一天你失了势,哼,指不定会不会被这些记恨您的人,私心报复。”

“放肆,我如何做,怎么做,由不得你着小丫头片子说教!”裴氏气急,起身怒喝。

“娘,琪儿不愿娘亲被那些记恨娘亲的人报复。”钱予琪被钱南新的话吓住了。

裴氏眉头一皱,转面说道“闭嘴!”

“娘,娘亲!”钱予琪被吓哭了,转身朝着门外奔去。

苏锦年见之前在屋外呆着的两位女婢,随钱予琪离开,并未追赶,想起之前他误会两位女婢有心对付那小男娃,也有些悔意。

见钱予琪离开,裴氏再无收敛,继而说道“你今日来琅徽院兴师问罪,不过是想救她们两人,那好,二娘退一步,给你条路,在枝儿与婉儿两人中,你选择一个带走。”

选一个?是要枝儿,还是婉儿?



第八十七章 二房裴氏3

琅徽院内,入门便是小桥流水,燕语庭院,这景致与其他院宅并不一样。

别有风趣不说,那份闲淡气质便与常人不同,更与裴氏的气性不同。

但这宅院原先是钱南溪的娘亲--谷千浅生前所住,是裴氏硬从老爷钱义安那儿要过来的。

当时为这事儿,钱南溪没少与裴氏斗嘴,最后还是钱南溪的爹爹出面,让出了这个院子,为此钱南溪好长一段日子里都与自己的爹爹怄气,甚而在琅徽院架起了台子,搭了一架木床,誓要夺回娘亲的宅子。

听宁儿提及过此事,当时的钱南新只觉裴氏这般作为,只想告诉钱家人,她已然成为钱家的大夫人。

后来,钱南溪是如何撤出琅徽院的,宁儿只说其中缘由并不清楚,说当时的大小姐在琅徽院待了足足四五十日,在大夫人谷氏的忌日当天,便搬出了琅徽院。

当时钱南溪不足五岁,还是稚童,能有这样的作为,实属不易,也是她生性所为,后来老爷因这事儿,更觉愧对钱南溪,便更肆无忌惮的宠溺谷氏留下的独苗。

现今,钱南新待在琅徽院,听着裴氏的话,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入了裴氏的圈套。

“如何?”良久,见钱南新依旧没有回应,裴氏起唇又问。

“只能一人?”

不,她钱南新来这儿并非是为了救这两人,而是被钱予琪拉来的,现在裴氏这般紧逼,她该如何应对?

“琅徽院本就缺几位女婢,枝儿过来暂时缓了缓,不过,现如今她触动了家法,怎能让她继续留在钱家。”裴氏步步走下台阶,眸含阴沉之色,又道“当然,若是你想要继续留用,也可让她回濯翠院,二娘这儿可一笔勾销!”

行至苏锦年身前,裴氏上下打量苏锦年一番,确认除上次在濯翠院见到此人之外,其余时候并未见到过面,便更生疑窦。

什么时候钱南溪身旁多了一位英俊儿郎,是她漏了什么消息,还是钱义安除了刻意隐瞒了钱南溪即将嫁入王府,还对她隐瞒了什么?

苏锦年倒是镇定自如,被裴氏这般瞧着,也未觉有任何不舒适,只是将婉儿的身子扶了扶,冷眸看向一旁的钱南新,等着她应答。

“至于,婉儿?她是我最得心的女婢之一!”裴氏将目光移至钱南新身上,道“可惜啊,即便再得心,也不能让她真心待主子。”

这话,总觉得有些刻意,她钱南新真要作出选择吗?

“既然二娘不喜这两人,还请二娘仁心,能否将她们两人全全让给我?”

钱南新虽不喜枝儿嘴碎,但若是上了裴氏的套,将婉儿带走,这枝儿必定会受到更为严酷的对待。

“你还如小时候一般模样,贪心不足蛇吞象!又想要替你母亲要回琅徽院,又期许你父亲能将二娘赶出钱家!”

裴氏一脸不屑,续道“可惜啊,裴家在瑞安终归有些势力,怎可能因你那落势的外公家帮衬,而将二娘我赶出去!当年,你在我宅子里苦苦等待几十日,并未等来谷家的到来,却等来你父亲一句凉薄之语“

”小小年纪,就要受这等屈辱,二娘当时还真有些于心不忍!”裴氏的清淡笑语,击垮了钱南新所有底气。

“这么说来,二娘当时利用了裴家势力,压制了父亲的决策?”

“你说呢?当时你还小,二娘大可不必与你这五岁稚童计较,可你性格太过粗野,当时的老爷又有些犹豫不决,二娘只是想让你断了念想,不得已而为之!”裴氏说话句句扎心。

“是啊,当时的我只有五岁,跟一个五岁孩童计较如此,二娘还真是宅心仁厚。”钱南新不想退步“往日之事不再提,今日,我只想要这两个女婢!”

“这两人?”

“是,枝儿与婉儿!”

“好,既然你强求,二娘便做个顺水人情,放了他们两人?不过,二娘提醒你一句,这两人可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裴氏居然松口应下,这让人始料未及。

钱南新一时不敢相信,抬面看向面色如常的裴氏,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怎么?不相信二娘的话?”裴氏见状,又道“给你一盏茶的时辰,带他们两人速速离开琅徽院,不然,二娘一个都不放走。”

得了这话,还在犹豫的钱南新被宁儿一通拉扯,此时的苏锦年虽未插足两人的对话,但听两人话语,已知事情并不简单。

可是,作为局外人的苏锦年,又能以什么身份去插话,只能不应不答,做个好护卫。

有些狼狈的出了琅徽院,钱南新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自己上了二娘的当,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挽回,只得硬着头皮,将两个侍婢纳入濯翠院。

“夫人,二少爷已入睡!“屋外,遣送钱予琪回屋的侍婢,回应。

“退下吧!”今日这出戏,让裴氏甚感乏累。

“是!”女婢领命退下。

屋内重回静默,泉儿提手小心翼翼的捶打着裴氏的腿脚,默而不语!

“泉儿,那事情都已交代好了吗?”双指支着额面,闭目养神的裴氏,浅声问道。

“都交代好了,与夫人设想一样,她一听自家父母的命捏在夫人手中,便应下了那件事儿,但愿”泉儿忽而觉得自己多嘴说错了话,便急急跪拜下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无碍,如今的我们也只是搏一线生机而已!”今日的裴氏真的乏了。

安顿好枝儿与婉儿后,钱南新这才有了些许安闲时光,坐在屋外亭子内,望着渐入黄昏的辽阔天空,默而不语。

今日的她,着实狼狈,不曾想过一项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竟在二娘身前露了怯。

后又莫名落入了二娘设下的套,虽是白得两位女婢,但她想不通的是,一项将女婢视为私有物的二娘,为何愿意放手两位女婢,这其中有何缘故?

“今日的你,倒有些不像你了?”苏锦年长身立于亭前,有霞云印染天际,衬着苏锦年面色越发红润。

“不要再提了!”

“你知道自己上了二夫人的套了?”

“是,我知道,可又能如何?当时的你,不也没帮衬我吗?”她觉得有些委屈,可这种委屈又不是别人造成的。

“你们钱家还真够乱的。”苏锦年转身,背对着钱南新,说道。

蕞尔小国



第八十八章 宫廷画师1

秋闱当日,钱南新一早醒来,寻思着要不要去溪庭。

只是,转念一想,这位鸣瑞弟弟不待见自己,又知道了三娘恐是羌国人士,便又打消了去溪庭的念想,不想因她多事而惹出些祸端。

一早,宁儿就过来支点好院里的女婢需做的活计,又带着尚未痊愈的婉儿在庭院里熟悉各个角落。

枝儿的伤略重些,可自到了濯翠院之后不久便向钱管事告假,说家中老母生了病,需要回去照看两日,宁儿将这事儿与钱南新说了,钱南新面上只说了句,身子还未痊愈,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舟车劳顿。

宁儿将这话传给枝儿,枝儿那方却哭哭啼啼起来,好似收到了莫大的冤屈般。

当日晚些时候,便拖着重伤的身子,来钱南新的屋子求情,一个劲儿的说大小姐的搭救之恩,枝儿无法回报,只愿在濯翠院做牛当马,伺候好主子。

可是家中老母生了重病,唯恐时日不多,即便身有重伤,也期盼着大小姐能让她回家看望老母。

话都说道这情份上了,钱南新也不好拒绝,当然之前那话也并无半分拒绝之意。

可生生被枝儿曲解了意思,钱南新顿感无奈。

故而,钱南新放走了枝儿,并拿了些银两给枝儿作为盘缠。

其实钱南新想过给枝儿与婉儿自由,可到钱管事那儿一提,却被钱管事一通话给退了回来。

记得当时钱管事是这般说的,枝儿是老爷从集市上买来的丫头,家中确有重病老母。

还有一不争气的哥哥,整日游手好闲,不做正紧儿事儿,当年枝儿便是为了埋葬老父亲,这才将自己卖了,幸得老爷路过,不然枝儿早就被花楼老娘给买了去。

靠着枝儿在钱家的工钱过着日子,若是将枝儿放了自由,恐怕枝儿本人也不愿意,毕竟在瑞安。人人都知道能在钱家做事,也算得上是有了一份较为体面的活计。

至于婉儿,钱管事说那姑娘性子极倔,是大小姐出事儿之前的两个月入的钱家,当时为了进钱家,这姑娘没少折腾自己。

提及婉儿时,钱管事一脸的佩服,说婉儿入钱家一心想要进的便是二房夫人那院。

这些话,钱南新还是第一次听,虽知道每个女婢都有不同经历,但自己亲耳听得,依旧心生触动。

秋意已深,即便清晨暖阳依旧,可立在窗口不久,便也感觉几分寒意。

钱南新拽了拽披在身上的轻薄长衫,看着屋外宁儿与婉儿有说有笑的从假山后方走出来,心中也生出几许暖意。

她也想有这么一个姐妹,能谈天说地,能互通有无,更能在自己怅然若失时,能给予明灯引路。

可在这个家,她一无姐妹,二无能交心的朋友,来这儿的数月,她都活得浑浑噩噩,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着。

寻不到方向,只得是自己像个无头苍蝇般乱闯,她至今都未想明白,她这儿是为了什么?

命运并未掌握在自己手里,连姻缘之事也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也就明白了钱南溪为何要逃离这个家,拒绝了和年欢。

可自己又要如何面对接下来嫁入王府的事实呢?

“你在想什么?”苏锦年行事从事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

被突来的话给吓了个惊慌,钱南新顺势后退,抚着心口,眼一瞥立在窗口的淡青人影,道“你是人是鬼,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儿的。”

“今日王府派来画师,应是要给你画像,虽然晚了些日子,但这套序礼王府那儿传话说不可免。”淡然传达受令,苏锦年并未给钱南新任何商讨的余地。

“今日不行,我得要出去一趟!”既然不能商讨,钱南新断然拒绝。

“那也得是等画师作好画之后,再出去!”

“若是我不愿意呢?”

“可由不得你不愿意,当然就算你想出去,恐怕你爹爹那儿也不会让你轻易出家门。”说道这儿,苏锦年竟无端的狡黠一笑,这笑清淡的并未引起钱南新的注意。

见状,钱南新却是憋屈的很,来到这儿以后从未正经逛过街市,零星几次逛街也都被许多扫兴的事儿绊着,马上又要嫁入王府,也不知接下来会过成什么样式,故而,她想着在自己还有几日自由的日子,出去逛逛,好好看看这瑞安城。

被苏锦年这般逼着,钱南新只得耐着性子在院中等候着那位画师。

宁儿那儿得了消息之后,便又急忙带着婉儿一同进了屋子。

一进屋,看着自家小姐依旧穿着单薄衣衫,睡得不成形的发饰,便又懊恼自责“都怪宁儿不好,顾着给婉儿妹妹识路,忘记伺候小姐洗漱更衣。”

“这有啥?宁儿别兀自自责。”钱南新讪笑着,抹了一口唇角,道。



第八十九章 宫廷画师2

钱管事来回催了两次,宁儿与婉儿虽有慌张之色,但并未惊慌行事。

待一切妥帖之后,宁儿挽着钱南新出了屋子,早在屋外候着得苏锦年,只淡淡用余光扫过,并未言语,而是静静随在钱南新身后。

画师早在颐春园候着,随性支起画布,继而双脚耷拉着坐在舫船的围栏上,眉眼一挑看着对岸戏台,神态懒散,但极为耐性!

钱南新远远看见一身素衣的画师,支着酒壶仰面喝酒,便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宫廷之人,倒像是个乡野山村出来的汉子,着衣不华,举止不雅。

见状,钱南新转面,看向身后面无表情的苏锦年,甚是怀疑的问道“谷将军,这就是宫廷画师?”

苏锦年眼眸一转,瞧了一眼坐在围栏上撒意喝酒的男子,回头应声“是!”

“哦?”钱南新不太相信“津南国的宫廷画师,都要喝酒才能上位画像吗?”

苏锦年未应声,再看一眼早已招手示意的男子,面如冷灰,心想,王上为何派了这人来瑞安,难道又是主上的意思?

见宁儿掩嘴偷笑,钱南新疑惑的回头看向站在船头不断挥手的男子,见他张扬着手,嘴角咧的如簸箕一般大的笑颜,心口0一暗,该不会这人就是来闹事的吧?

“这位就是瑞安美人----钱南溪大小姐吧。”还未入船,那人便出了船舫迎接。

钱南溪见来人依旧笑意漫漫,没有恶意,戒心暂且搁置一旁,走上去行了屈膝礼,道“民女钱南溪见过大人!”

“什么大不大人的,唤我徐年懿便可!”这人说话豪爽,并无过多拘束。

“徐大人?”

“徐大人,别误了时辰!”苏锦年上前,冷眼看着徐年懿,道。

“苏---”徐年懿一眼便认出横在他跟钱家大小姐之间的男子,便是平川王府的小王爷苏锦年。

苏锦年双眸一瞪,示意着徐年懿别瞎扯没用的话,眼下正经事儿要紧。

被苏锦年这般用心示意,徐年懿终是释怀一笑,伸手点了点苏锦年的肩膀,后越过苏锦年结实的臂膀,看向身后的钱南新道“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谷将军,真是三生有幸啊!”

面对这般恭维之语,苏锦年只觉得恶心至极,甚而厌恶的推开了徐年懿率先入了船舫内。

“徐大人,看来你识得那位谷将军!”钱南新上前,道。

“当然识得,也识得他侍奉的主子-平川王府的小王爷。”徐年懿颇为神秘的笑道。

钱南新只当徐年懿是个不正经的画家,也不愿多跟他言语,一并朝着船舫内行去。

画像颇为费时,而这徐年懿一到画布面前,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过于深沉,又极为认真,甚而连语气都不似之前那般风趣,而变得极为严苛。

见钱南新稍微有些动作,他便出声喝止,继而饮下一壶酒水,便继续作画。

日头正好,暖阳肆意,微风佛佛,柳黄纷飞的秋日,正是打瞌睡的绝好时辰。

可钱南新却不敢有所动作,只得暗暗用手指掐着自己的皮肉,让自己保持几分清醒,终于看到站在徐年懿身后的宁儿,做了个点头的动作,确认画像已完成,钱南新暗暗松了口气。

可不想,那徐年懿霍尔揭开画布,使力一通撕扯,发了疯似的将画布扯成碎片,道了一句“不行,不行,怎可以将未来王妃画成这般模样?”

见徐年懿如此疯癫,钱南新更觉疑惑,起身走到那片片落地的碎布前,拼凑几块布料细看。

落樱粉唇,红霞染面,鬓发软柔,凤钗璀璨,一眼看去那画中人儿极为艳美,可那神色极显倦态,有点落寞美人的意味,难道是方才自己睡意袭来时,垂眸暗付倦意被他看到了,便有了这等画作。

这么看来,并非是徐年懿没有本事,而是自己的作为让画像失色不少。

看着眼前画师锤头踱步的焦急模样,钱南新只得上前安抚“徐大人,方才民女倦意不止,这才让大人的画像蒙了灰,若大人不嫌麻烦,民女恳请大人再为民女作一副画。”

立在船舫门口的苏锦年听罢,眼眸一闭,似是早已料到如此景象,他并未上前阻止,只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切。

但宁儿不许,毕竟现在已过午时,早起小姐就没来得及吃口饭,心想着小姐早已饿了,只不过方才碍于徐大人是王室之人,脾气又是不好,恐得罪不起,便没有阻止。

却不想这大人画的好好的,待要完成时又莫名其妙被他一通撕扯毁了画,前功尽此不说,还得让小姐再重来一遍,想着方才小姐已然有些支撑不得,她宁儿身为小姐的贴身侍婢,总得要出面阻拦。

“大人,能让小姐用了午膳之后,再画画吗?”宁儿大胆请示。

“不可,吃饱了饭,那神韵就没了,体态也会因饱腹而失去”



第九十章 宫廷画师3

此时得钱南新哪顾得上腰酸背痛,她疾步上前,走到画布前,仔细端看画像

果然,徐年懿是个奇人,钱南新无不由心赞叹!

这次画像中的人儿更显娇美,尤其夕阳落山前那一刻的泼墨晕染,如神来之笔,将画中之人衬得如仙子下凡般不可方物。

钱南新拿着画卷,双手颤颤,心口涟漪渐散,此时的她真的想知道小王爷苏锦年再看到这副画时,是否会如她一般心动如此。

苏锦年见钱南新激动的模样,便淡淡走上前,瞟了一眼绢布,忽而眸有闪光,一掠而过,心口一动,双眸却不曾移开画像半分。

见状,徐年懿走至苏锦年身前,促拽着苏锦年的手臂,点头示意苏锦年细看画中之人,附耳道“不曾想过,不近女身的小王爷居然要娶了瑞安美人!”

这话让苏锦年冷淡转眸,横眉怒视一眼身侧一脸看好戏模样的徐年懿,并未言语。

徐年懿被苏锦年这边瞅着,也极为不舒坦,讪笑几许便无趣的走到一旁,猛然仰面喝酒,以解方才的尴尬。

转眸看向面露傻笑的钱南新,苏锦年忽而有些吃味的转过身去,冷淡对着一旁仰面饮酒的徐年懿道“这下好了吗,徐大人!”

“嗯,谷将军有指教的地方,说出来便是!”徐年懿见可以反击徐锦年,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苏锦年听罢,也无回应,拉着钱南新便要往回走,边走着边说“你不是要出去置办些物件吗?”

“啊!现在天色已晚,那些商铺不都已经关门歇业了吗?”钱南新被生拉硬扯,有些生气。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在京都晚上的街市才是最繁华的。”苏锦年不给钱南新反驳的机会。

宁儿急忙紧随其后,急切道“小姐,天色不早了,你又没吃饭,要是出去了,老爷又该问话了。”

然,谁又拗得过执着的苏锦年?毕竟现在的顶着一个谷将军的身份,在钱家肆无忌惮,如今的钱义安亦无法直面反抗。

在得知苏锦年要带着女儿出门时,钱义安虽担忧,但看苏锦年一脸冷漠的表情,想到之前裴将军对此人又那般敬重,便咬着牙应下了。

一见父亲这般轻易放她出门,钱南新一时傻了眼,父亲何时变得如此顺从这个不知身份真假的谷将军了。

当然,能出院门自然是开心的,故而钱南新也就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回濯翠院简单换了下衣服,便出了门。

“喔哦,瑞安美人即便换上男装,也是个美人儿啊!”这话出自徐年懿之口。

一见徐年懿,钱南新有些莫名,他怎么也跟着出来了。

再看一旁面无表情,死死盯着徐年懿的男子,钱南新却掩嘴巧笑。

“小姐,咱们要不还是换成女装吧。”宁儿有些别扭的拉了拉束带,道。

听罢,钱南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跟着两男子行路,若是我们穿女人的行头,那不是被人说闲话吗?”

“宁儿姐姐,你不必担心,你穿这身儿定是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徐年懿这话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

“徐大人,您,您这是说什么话呢?”宁儿一听,顿时面红耳赤的反驳。

“好啦,好啦,徐大人也不是有意的。”钱南新出口帮衬。

“小姐!“宁儿埋怨自家小姐帮着外人说话。

“宁儿姐姐,看看,还是你家小姐体贴人。”

徐年懿看年岁不比宁儿小,反而还长宁儿几岁,可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宁儿更为羞怯。

可对钱南新,徐年懿却是恭敬的很,并未任何逾越之举。

三人聊的畅快,唯独苏锦年自始至终未说半句话,此时的他依旧冷着一张脸,默默转身,走在前头。

苏锦年今日的行为不仅钱南新看不懂,连就他自己也看不懂,明明只是一副画,怎得让他动了心思,明明只是跟旁的男子多聊几句话,便让他觉得有根刺在心头,每见她对别人笑三分,这根刺便入心一寸。

瑞安的街市,其实比京都要冷淡些,尤其入了秋,天气渐凉,自然出外做生意的小商贩比在盛夏的时候要少很多。

今日不同,因着秋闱乡试的缘故,十里八村的才子都汇聚于此,街上无论是行人还是小商户都比往时要多些。

宁儿说,尤其往日不曾允许出门的闺房大小姐们,今日也必定会盛装出外,原因便是这秋闱之试。

这日子在瑞安极为特别,无论是官宦家,还是财主家,只要有女儿的人家,这一日父母也会允许女儿出门,他们期盼的是在这一日,自己的女儿能寻得一位才子作郎君,他日若是郎君考上状元,那定是个光宗耀祖的事情。

“那若是寻得一位登徒浪子呢?”钱南新打断了宁儿的话,问道。

“哎呀,小姐,你怎么总是想不好的一面呢?”宁儿低着头,揉搓着自己的衣服,甚有些惋惜“这不是搏一个命吗?”

“也是!”

虽然钱南新不敢苟同这些人的做法,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地方,你不搏一搏,可能未来的郎君连面都未见上,就得嫁为人妻。

走在钱南新身前的苏锦年一听这话,忽而停下脚。这一动作,让钱南新猛然撞了上去,磕了头不说,还让她差点摔了跤,幸好一旁的徐年懿及时拉住了钱南新。

“你不长眼睛的啊?”已不知一次被他撞了个正着,钱南新一气之下,便吼了苏锦年一声。

“回去吧!”说完,徐锦年就要往回走。

这可让钱南新更为火大,说出来的是他,现在说回去的又是他,怎得天下人天下事都得随他的意吗?

她钱南新不想被人控制,背对着苏锦年道“要回去你自己一个人回去,我跟徐大人逛会儿就走。”

“走!”苏锦年一下拽住了钱南新的手臂,拖着她就要往回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使力拍打着苏锦年的手,她真的不想就这么回去。

一旁的徐年懿急忙劝阻“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回去了呢?”

苏锦年厉眸一扫徐年懿,吓得徐年懿赶忙住了口,那意思是你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九十一章 重合楼记1(上架一更)

见苏锦年执意要回去,钱南新果断用力甩开了苏锦年的手。

“谷将军,请自重!”厉声斥责,钱南新转身负气离开。

立在原地的苏锦年看着决意离去的身影,心口顿时空了一半,他今日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果然是因心生了恶,所以才不能坦然面对她吗?苏锦年如此想着。

“不走吗?”留下来的徐年懿,走到苏锦年身侧道。

苏锦年瞥了一眼徐年懿,后起步跟上钱南新。

他忘记了如今自己的身份是谷云珩,是苏锦年身边的第一侍卫,甚而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是为了接近钱家查探三夫人真实身份,这都是他错了。

跟上钱南新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着,再无交集!

不过这却让徐年懿及宁儿二人略显尴尬,四人行走在喧闹街市,气场却如此压抑,无不让人心生疑虑。

好在那些人怎管得了别人情绪如何,他们自个儿乐在其中便好。

行至街市中心,正是如宁儿所说一般模样,虽未到什么节日,这街市却早已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临街一侧的护城河中,数条船只荡漾其间,船舫内莺莺之音不绝于耳,穿湖望去,隔湖对岸,连接几座灯火繁盛的小楼宇引入眼帘,楼宇之上人群众多,有曼妙琴音传来,夹杂几许欢歌笑语,靡靡之音,见状钱南新好奇心更甚些。

“那儿该不会是?”钱南新立在湖畔,看向对岸道。

“哎呀,小姐,你看那个干嘛?”宁儿转身,捂着脸道。

“哦,这里的花楼比京都还热闹些。”徐年懿立在一旁,望眼欲穿。

“花楼?原来如此!”

钱南新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却是一动,甚是想去那一面看一看,这心思被徐年懿看进眼里。

“哎,这次是没机会看看瑞安的绝世芳容是什么模样了?”徐年懿甚有些惋惜的自言自语。

“那花楼里有绝世芳容?”这让钱南新更为好奇。

“哦?原来钱大小姐不知道名声远播京都的瑞安花魁——林楚娇?”徐年懿来了精神。

“哼,这有何不知,看你那两眼发光的模样,便知道这女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钱南新不屑的看了一眼徐年懿,后又道“不过,徐兄既然这般想看,我也十分好奇那瑞安花魁到底生的什么绝世芳容?”

“看钱小姐这样子,该不会是吃味儿了吧。”徐年懿抬眸看向身着男装的钱南新。

“倒不是吃味儿,不过我倒是想看看那等容颜是让我倒酸醋,还是心生倾慕之意。”说完,钱南新率先起步离开湖畔。

宁儿见状,又想上前阻止,可回头一想,现时自家小姐定是在兴头上,若是贸然上前阻止,只会让小姐更是心动,故而她下了决心,暂不上前规劝,看情势再作决定。

苏锦年眼见徐年懿带着歉意的笑容,也只是面色极为难看的跟上钱南新的步伐,未发一言。

重合楼,瑞安最有名的花楼!

自建楼开始,这重合楼就一直备受瑞安百姓恩宠,从一间名不见传的酒楼一跃变成享誉京都的花楼。

这重合楼前后出过数位有名气的花魁,其中不乏被王公贵族所趋之若鹜的德兰姑娘,柳卿姑娘等等,但这位林楚娇却是最近红火起来的花魁,却不知她的名声是如何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的。

四人站在重合楼前,徐年懿尤为夸张的张开双臂,笑道“终不是白来一趟瑞安城了。”

“你什么时候白来过?”一旁苏锦年冷着脸,幽幽反问。

“统共就来瑞安三次,前两次倒是想让当地的随行小官带我来这儿的,可不想那小官油盐不进,我明示暗示那么多回,居然没听懂我的话,甚是可气。这次,以为不会来重合楼了,没想到钱家小姐居然带我来了。”徐年懿高兴的回忆。

“我还没进去,估计就要被徐兄给暴露了。”钱南新头疼的掩面自言自语。

就在几人上台阶之际,有一衣着光鲜的美人送一小波男客出来,见钱南新几人犹犹豫豫的,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哎呦,这是那儿吹来的风啊,把钱大小姐给招来了。”那女子一见钱南新,连忙上前接应。

钱南新一脸狐疑,这人看着眼生,怎得一见到男装打扮的自己居然一眼识破?

苏锦年及徐年懿两人极为不可思议的抬头,各自心中皆有疑惑。

“你怎么认识她?”徐年懿问了出来。

“这怎么不认识啊,这身装束还是我送给钱姑娘的呢!”

女子身形丰腴,体态微胖,脸上堆砌着厚厚的胭脂水粉,扭捏着腰身走到钱南新身前又道“不过这数月不见,大小姐倒是消瘦不少。“

“哎呀,我这是说什么话呢,来来来,娇儿姑娘要是知道大小姐来了,定是高兴的不得了。”女子满脸堆笑,看着依旧一脸疑惑的几人,便不在啰嗦,直接将四人引进了重合楼内。

重合楼,楼有三层,堂中央设有木制阶梯,连接二楼。三层楼上皆装饰着红花绿绸,喜庆的红灯笼悬挂各个楼道,屋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甚而淹没了坐在二楼戏台处唱曲儿的姑娘的声音。

钱南新目不暇接的看着屋内的一切景象,着实震撼,原来这就是这个地方的花楼,确如书上所说一般模样,这里的确让人流连忘返,果真是所有男子眷顾之地。

“今日该是热闹些,各地才子都汇聚一起,为的就是一睹娇儿姑娘的芳颜。”女子笑着介绍着。

在众多的人群中,钱南新看不清谁是谁,原先还有些慌乱的心,在这里居然有一瞬变得麻木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宁儿真的有些顶不住了,她不曾想过自家小姐居然认识这里的老板。

那引路女子说,这套衣服是她送给自家小姐的,宁儿开始有些不信。

这套衣服是她从小姐衣柜里极为隐蔽的地方搜刮出来的,之前还以为是小姐藏着要送给宅子里哪位少爷的。

现如今想来,有可能那女子说的是实话,但是宁儿依旧不肯相信。

不过,现时的钱南新哪听得进宁儿的话,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初衷。



第九十二章 重合楼记2 (二更奉上,继续求票票,求首订)

“钱小姐,娇儿姑娘在三楼蜗居等你。”不知何时那引他们入室内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这次来带路的却是个小厮模样的男子。

“方才那位”

“小姐说的可是英姐,今日是重合楼的重要日子,英姐分身乏术,只得让小的带路。”小厮回应道。

“哦!就许我一人去吗?”钱南新的问话,让人啼笑皆非。

“娇儿姑娘未说,只让小的引小姐在蜗居等着她,待她伺候完和公子之后,便会蜗居见小姐。”小厮回的不紧不慢。

‘伺候’一词,便让人想入非非,钱南新转身看向身后随着的几人。

徐年懿的迫不及待,苏锦年的淡漠隐忍,宁儿的紧张兮兮,全全入了她的眼,她甚而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既然那位娇儿姑娘已下了邀请贴,既然自己已经入了这重合楼,再拒绝,再退出恐是不好。

想到此处,钱南新嘴角一扯,一抹狡黠笑意让人心口发毛。

“走吧!”

一听钱南新的话,徐年懿赶紧跟了上去,苏锦年略有迟疑,但终究还是跟着钱南新上了楼,至于宁儿虽胆怯,害怕回去不知如何向老爷交代,在楼下徘徊良久,却被一醉汉撞了个满怀。

宁儿见那醉汉一脸红彤彤,端着酒杯揽着一位美人儿走上前,道“这小可人,是男是女!”

“爷,你喝醉了!“被揽入怀中的美人儿,一边软柔的说话,一边用眼神示意宁儿快走。

宁儿见状,已是大惊失色,她马不停蹄的奔向二楼,朝着已入拐角处的钱南新一行人走去。

重合楼,二楼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内,是旖旎之气,还是曲艺情伤,皆不能完全断定。

走过重重门扉,偶然能听到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声音,几扇半敞的窗户,满溢出来的酒香夹杂着几许胭粉香气,激的人想要窥探一番。

奈何此一路行人,皆是正人君子作态,有这心思却没这胆儿,其中觉得时光难捱的或许只有徐年懿了。

每走过一扇窗,徐年懿都弯着腰勾着身想要扒在窗户前看上一看,即便屋内通黑一片,他也想侧耳倾听一番,奈何钱南新一直盯着他看,使得他没有得逞的机会。

“想看就大胆的看,何必东躲西藏的呢?”

钱南新其实心中也是紧张的很,她从未进入这样的场地,即便心中曾有所幻想,但终归有些自制力。

可徐年懿不同,他似乎并不想克制自己,但又不好意思在钱南新面前表露的太过明显。

“啊哈哈,难道大小姐不好奇吗?”徐年懿打着哈哈问道。

“这有什么好奇,不过是露水鸳鸯,点水之情,愉过后,不还是各过各的日子?”

钱南新并没有不尊重这些人,只是觉得她们有些悲哀,不过谁知道呢?有些人可能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自由的。

苏锦年静静跟在身后,听着钱南新的话,心中滋味更是五味杂陈,她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是嫉妒这些人,还是替这些人鸣不平,还是其他意味?

入了三楼阶梯,一人扶着一身白衣素衫的男子正好下了楼,在楼梯拐角处,几人撞了个正面。

“和公子,你慢些走!”有女子出来送行,软声说话。

和公子?

钱南新一听,不禁仔细打量着趴在陌生男子身上的白衣人,歪头看了片刻,终是没看清其真正的面目。

“你,你挡住本爷爷的路了?”

扶着白衣人的男子,长相极为普通,尤其鼻翼下方有颗豆大的黑痣,痣上两三根痣毛,让整个人看起来更为颓废。

“啊,大小姐?”

楼上女子露了半面,一身素纱裹着淡薄的绢丝做成的衣衫,朦胧透着光洁润白的肌肤,甚惹人注目。只是半张脸都被楼梯木制扶手挡住了,没看得清,只得臆想着此女子的美颜。

那女子见了钱南新之后,便转身对着身后的随从耳语几句,这才下了楼梯迎向钱南新。

“裴公子,和公子喝的这么多,您扶着他恐有些吃力,若是方便,两位公子可先行在三楼住下,待两位公子恢复些体力之后,再走不迟,当然了,我会跟英姐通融一下的。”女子说话声音软柔,酥到心骨,那话语也是让人极为舒心。

黑痣男应答“还是娇儿姑娘有心,比这些挡人路的狗要好的多,呵呵”

钱南新听罢,欲上前理论,但是被娇儿姑娘给拦下了,她帮衬着黑痣男扶着白衣人向楼上走去,道“裴公子喝多了,说话真是风趣的很。”

“不曾想过裴将军家,还有这么一个泼皮无赖的弟弟。”徐年懿凑上前,道“裴家三子一女,就数这位最窝囊了,长子是个将军,次子是知县大人,唯一的女儿也嫁入了瑞安钱家,这幼子,啧啧!”

徐年懿此话一出,真是惹了钱南新一阵冷寒,她只有些认识裴煦,上次与那位裴将军有一面之缘。

裴将军生的魁梧壮硕,面容端正,裴知县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为何独独这个人生的有些贼眉鼠眼,难道就是因为那颗黑痣的原因?

“谷将军,您识得裴将军,可知道裴将军有这么个弟弟?”钱南新转身对着一旁久立不语的苏锦年道。

“不知!”他已无信心在这儿待下去,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将她吓走。

苏锦年的回答,让钱南新极为扫兴,可看着他一脸淡漠,钱南新只得撇撇嘴,继续上了楼梯。

入了三楼,方才随侍在林楚娇身侧的女奴,已在入口处等候。

见钱南新一行人全全入了三楼,便提手引着她们入了一间屋子。

开门瞬间,便让钱南新眼前一亮,屋内红烛漫漫,酒香四溢。

宽大的屋内,东临窗口陈设着一方古筝,两笼灯火悬于两侧廊柱上,一方素净纱帘悬挂东侧,将这秘境之地衬得更为曼妙唯美。

正门进去便是一桌好酒好菜,六方席位摆的正好,女奴引着钱南新四人落座,后一一为他们四人斟酒。

酒满溢而出,女奴才说“娇儿姑娘在隔壁换好衣衫,便来伺候各位公子!”



第九十三章 又遇年欢1 (三更,比较晚,明日恢复正常,求首订哦!)

说完,女奴带门离去,留下局促不安的四人。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宁儿从进门到现在,脑子里想的依旧是离开。

原先她不愿意与小姐同桌,可是拗不过小姐的强拉硬扯,她只得与小姐同席而坐,也因这样而显手足无措。

钱南新转面看着不断搓着双腿的宁儿,知她现在慌乱的很,便微微一笑“现在离开,不让他们两人扫了兴吗?”

“小姐,他们是真正的男子,我们并不是!”宁儿压低了嗓音,说道。

“哎,宁儿,此言差矣!娇儿姑娘本就是要见你家小姐,我与他两人不过是享了你家小姐的福分而已。”徐年懿边说着,还抬手指了指坐在身旁的一言不发的苏锦年道。

徐年懿扯皮的功夫还挺顺畅,性格不说好也并不怀,这些时辰相处下来,倒觉得徐年懿的性子极为洒脱,不似身侧那一直冷着脸的苏锦年,性情不定,喜怒无常!

“小姐,你是什么时候识得这位娇儿姑娘的,奴婢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宁儿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本以为宁儿知道此事,钱南新还打算回去以后,好好跟宁儿打听一下,可这下看来,定是没有下文了。

正当钱南新欲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此事时,娇儿姑娘一身碎花小裙,后面女奴怀抱琵琶,两人出现在了门口。

“小女子与你家小姐应是在十三岁左右时认识的,那时候小女子差点被恶霸欺辱,幸而得小姐相助,这才让小女子保住了性命。”娇儿姑娘走到钱南新身前道。

“数月之前,大小姐来这儿解闷,说起了与和家公子得婚事,小女子还规劝大小姐,不应因这门婚事是二夫人张罗促成,而赌气不嫁,不想因小女子这番话,使得大小姐遭了那劫难。”林楚娇的双眸中,含着几分愧疚之色。

原来如此,和年欢那样温良儒善的男子怎可能不得人心?

可钱南溪与二娘赌气,这才使她命丧黄泉,让她钱南新有了可乘之机。

是命运使然,还是天道不公!

“小女子害怕自己害了大小姐,便差人前去打探大小姐的状况,听说大小姐因此失了忆,这让小女子更是懊悔不已,后又打听到大小姐离家出走两次,皆是音信全无。

街市上对大小姐的传言也是恶劣的很,这让小女子更为担心,好在,今日居然又看到了大小姐。”林楚娇说着说着,便是声泪俱下。

这份情意,还真是让钱南新甚为感动。

“啪”“啪”“啪”

徐年懿三次击掌,乱了钱南新与林楚娇两人之间的氛围。

“好,好,好!娇儿姑娘一番言谈,真是让在下甚是感动啊!诸如天下之情,大于千万里,怀天下,小于方寸间,是彼此!好,好,好!”徐年懿的话,真是说的牛头不对马嘴。

说罢,徐年懿还不尽兴,竟两手同时托起酒杯,一杯支于林楚娇身前,一杯递给了钱南新,自己则亦端起了酒杯,唱了一句曲儿

世上人,无论日子啊如何苦!

也总是,柴米油盐酱醋莫数。

你我之间,不过二人成了对啊,

今日,怎能哭成双形单只。

果然,徐年懿是个才艺之人,不仅画儿画的好,连随口一来的曲儿也能唱的如此之好,虽然听起来别扭,但是那磁性的声线,还是让钱南新刮目相看。

“不曾想,这位公子居然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呐?”徐年懿的词曲,也得了林楚娇的赞赏。

“他不仅曲儿好,还能画的一副好画。”见林楚娇对徐年懿感兴趣,钱南新不忘推波助澜一番。

“真的吗?”林楚娇来了兴致,便转头看向徐年懿,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娇儿姑娘,在下不过是泛泛之辈,不足姑娘挂齿厚问,在下姓徐,名作年懿。”徐年懿煞有介事的自荐道。

“徐年懿?不会是京都有名的宫廷画师?”

“嘘!”

听罢,徐年懿不知为何吓出一脸汗,急忙阻止林楚娇道“姑娘知道便好,不必伸张!”

林楚娇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继而指着徐年懿身侧,恍若无人状态的座椅道“这位公子是?”

“他不过是我新纳的贴身护卫。”未等徐年懿开口,钱南新主动介绍。

林楚娇略有疑虑的点了点头,道“看来,外界传闻是真的,大小姐被贼人盯上了。”

钱南新也未解释过多,而是催促着林楚娇落座,与他们一起吃饭,林楚娇欣然接受。

于是,四人成对,五人皆欢的场景在这房间内,更显融洽。

期间,林楚娇抱着琵琶将徐年懿方才胡编乱诌的曲儿给重新编排了一下,换成另外一番曲风,便显得哀怨很多。

徐年懿听得入神,痛快饮酒解乏,喝到尽兴处,竟然起身和着琵琶曲儿跳了段粗狂的舞。

苏锦年一直未说话,只在一旁小口抿着酒,时不时瞥一眼钱南新,见她才两杯酒水下肚,脸便红的跟八月石榴似的,心中一动,却又偏头将那股子劲儿给压抑了下去。

“好,好,徐大人,这舞跳的极好!”酒劲儿上来,钱南新也不免放开了所有束缚,高兴的举着杯子,给徐年懿鼓掌。

宁儿在一旁只得干着急,生怕自家小姐又惹出什么祸事来。

这酒席畅快的很,不过一个时辰,徐年懿醉卧在桌边,宁儿被自家小姐也生生灌了两杯酒,也趴伏在桌上。

林楚娇呢,被自家女奴拉着走了出去,钱南新醉的将饭菜全全吐在了桌子上,唯独苏锦年还清醒着。

单看三人这般模样,苏锦年也是无奈,凭他一人之力,怎能拖得动三人?

就在苏锦年为难之际,钱南新竟迷糊着起了身,手提着裤子跌跌撞撞的就要向门外走去。

“这里的茅厕在那儿?”一边走着,钱南新嘴里还一遍念叨着。

这可如何是好?

生怕钱南新遭来不测,苏锦年连忙去拖住已行至门口的人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出了门,正要寻方才的女奴帮忙,却不想遇到了站在门口,披着薄衫的白衣男子--和年欢。

“放开她!”和年欢低沉着嗓音说道。

苏锦年眉头一皱,却不曾放下钱南新。

“我让你放开她,没听见吗?”声音不温不怒,却低沉让人全身颤栗。

可苏锦年依旧没能放下手,他现在的身份是谷云珩,他并不认识叫和年欢的男子,故而他可以完全不用搭理和年欢是否生气。



第九十四章 又遇年欢2

“我不知你接近南溪的目的是什么,但在瑞安,你还是少动她的心思。”

和年欢语气少有的不和善,与他之前认识的那个满脸皆是温柔笑颜的男子,相差甚远。

是什么事情,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是未来平川王府的小王妃,在下是小王爷身边的侍卫,奉命来瑞安护送小王妃前往京都。”

其实不用解释这般多,只需要冷漠的离开即可,可现时的苏锦年,想起自己之前三个月的欺骗,以及之后给和年欢造成的麻烦,便觉的有些亏欠!

“哼,小王爷么?真是一个权势很大的人物。”和年欢苦笑一声,随而眉头一皱,双眸如鹰般盯着眼前的男子。

他不该认识苏锦年,不该在苏锦年面前提及了他这桩不堪的婚事,更不该在那条前往果然山的街市前,救了钱家大小姐钱南溪。

所有的不该,汇集成了现在的恨,恨自己,亦恨苏锦年及钱南溪!

“放了她,回你的京都!”和年欢沉声一言,并无任何商量的余地。

“如今已不是放开她的时候,你应该明白,既然是津南王亲下的诏令,赐了婚约,怎么可能轻易收回?”苏锦年不知为何竟拒绝了和年欢的要求。

“哈,哈哈,又出来个津南王?可你们暗地里彻查十八年前,‘言安’分支势力陡然壮大,怀疑以钱家为首的商人暗通羌国,企图内外勾结破了津南国的稳定,现如今到底查的如何?”和年欢言语忽而变得有些犀利。

这句话引了苏锦年的警觉,什么时候他开始关注这件事情?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身份?

可现在他并不能完全断定和年欢是在套他的话,还是只是自言其说,并无其他指意。

“和公子,若是对这件事感兴趣,不妨择日选个合适的地方,一起探讨一下。”苏锦年说完,便要揽着怀里的钱南新欲下楼去。

见男子欲走,和年欢连忙走上前,一把抓住了苏锦年的臂弯,一副凶狠的模样,道“明知道我心倾南溪,为何要咄咄逼人,你家王爷欺人太甚了!现如今,你以一个下人的身份,将南溪单独抱回去,成何体统,放下她!”

和年欢气势威威,不输于任何人,他今日不能放了眼前之人。

“既然公子一心倾慕钱姑娘,那便以公子的本事堂堂正正将钱姑娘夺回去,而不必在这市井之处,做这等无意义的事情。

再者津南王下诏,将钱姑娘纳入平川王府作小王妃,那也是王上器重钱家,这才有了这道诏令。公子若有心,可与天斗,若无心,还请公子放手。”

苏锦年的话真正的伤了和年欢的心,现在的他如何与天斗?只能放手,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他日定会将今日之耻全数奉还。

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和年欢垂着面让开路,放了苏锦年离开,一阵穿堂风袭来,将和年欢身上披着的薄衫吹落,他全然不知冷意,静静走近楼梯木栏处,默默看着一袭素黑锦衣的男子怀抱着一身浅灰男装的钱南新,步步离开了重合楼。

便是在这时,一素纱轻衣的女子弯腰捡拾起丢在地上的长衫,走到和年欢身后,默默将长衫重新披上。

藕白细长的手轻轻拽了拽男子落在肩头的鬓发,甚是温柔的问道“你与她还有可能吗?”

“即便不可能,也要试一试!”

“当时,你们两人都来这儿诉苦,都觉得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捆缚的婚事,不可取,却没想到?”女子垂面低语。

“是我错过了,不怪任何人,可如今”话至于此处,和年欢猛然敲了一下栏杆,甚有些懊悔。

“公子,放开吧,她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并不是谁都能左右的了的,再者,她已有新的身份,平川王府的小王妃,你还能真的与天斗?”女子淡淡规劝,极力控制着自己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与天斗?哼,迟早我会得到那个位置!”

见和年欢说话如此耿直,女子吓得赶紧用手拦住了和年欢的唇,又道“公子就不曾想过,再寻一人度过余生?”

至此,和年欢才转面,低头看着矗立身旁满脸殷切期盼的女子,一瞬眉眼舒缓,道“娇娘,可知道我为何喜在这里寻你陪侍,便是因你善解人意,但娇娘,我心有所属,再无其他牵挂,他日,你若寻得良人”

瞬时,和年欢住了口,想起那日在和氏医馆,钱南新也曾说了这句话应付自己,他忽而觉得做了件不可理喻之事。

“呵呵,与她一般模样,拒绝别人的好意之时,用的言语竟都是一样的。”和年欢自嘲一句。

神魂失落的转身离开,独留寂静回廊处的女子,陡然落泪,伸手欲触及那已然模糊的背影,却发现那终究是虚幻的,不切实际的。

“小姐,和公子未发现小姐的好,但奴儿知道,知道小姐为了公子,已决然断了英姐许多财路,惹了英姐记恨。

英姐为了让你继续为她挣钱,想出了赎身的戏码,而小姐为了赎身,毅然前往裴府伺候裴家老爷,小姐心中之苦,奴儿全明白。”一旁的女奴哭诉着,她家的小姐太苦了。

林楚娇紧握着双臂,不断啜泣,她的苦只有女奴知晓,和年欢却不知。

她知自己并非清白之身,入不得和年欢的眼,可每每放弃之时,和年欢却总是抱着一身伤来到她身前,躲在她的臂弯里,聊以慰藉。

每一次的挣扎起身,每一次的摔落谷底,她已然受够!

可和年欢却乐此不疲,是她看错了和年欢,只是当她知晓这一切时,她的心早已塌陷在和年欢堆砌的美好愿景里,如今的她怎可轻言放弃?

这一夜,是个不寻常的夜晚,苏锦年,和年欢,钱南新三人的命运,也在今日这无月之夜里,发生了转变。

当然,此时的钱南新还未知道,她即将面对不是离开瑞安嫁入王府,而是更为让人胆战心惊的开端。



第九十五章 启程京都1

夜风微凉,略显冷清凄切的瑞安街头,一行人匆匆奔走,掠光斜影而过,一行人停在了一处偏僻胡同内。

从胡同深处,缓缓走来一黑衣人,随后跟着一轮椅,轮椅上坐着白眉须发的男人。

“主上!”

一行人见到来人,便齐齐单膝下跪,抱拳作揖唤道。

“来瑞安数日,可曾有什么发现?”轮椅上的人未说话,开口的却是立在轮椅之前的黑衣人。

“禀主上,已经查实瑞安钱家的确藏着羌国逃脱的云哲王妃,而所谓钱家的二少爷亦是前羌王的遗腹子。”其中之人禀奏道。

黑衣人听罢,转面看了一眼轮椅上的男人,见男人依旧低垂面,便又下了回头询问“即以查出实情,为何还许少主踏入钱家?”

此话一出,跪在下方的一行人皆低头不语,不知如何禀奏。

“此前少主在果然寺接到主上密信,说让少主接近钱家,少主可能是因此密信,而”

“胡说,主上何时传书给少主的?”黑衣人大怒道。

“这?当时锦昔王爷也在场!”为首之人,斗胆回禀。

站在轮椅前的黑衣人听罢,未被黑布遮住的双眉紧蹙,眼色一凌,到底是谁假借了主上的名义给少主去了信件。

难道这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转眸余光瞥向后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暗暗思量,难道真的是这老头子去了密信。

可是,当初他不是不允许少主接近钱家吗?为何现在

不对,以他对主上的了解,他定不是那种出尔反尔之人,亦不是那种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主上!”迟疑之间,黑衣人转面唤道。

只见,轮椅之上的人抬手示意,阻止了黑衣人继续询问,最后转椅回头,独自手推椅轮朝着黑暗身处行去。

真是奇怪,自数日前主上从津南王那儿出来之后,便甚少言语,所有号令皆由书信下传。

他曾命宫中太医前来诊治,不想太医回复说,王爷并不大碍,只是偶感风寒,伤了嗓眼,说不得话而已,待到风寒之症治愈,就能说话了。

太医这等胡话,骗骗那些妃嫔倒是可以,怎可能骗得过他呢?

黑衣人转身看着下方依旧端正跪拜着的一行人,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可一行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动身离去。

这让黑衣人觉得蹊跷,便开口询问“有何事?”

那些人好似还在犹豫些什么,终还是为首之人吞咽几口口水,低头禀报

“在调查瑞安钱家之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钱家大少爷最近几日与裴家小少爷来往密切,并且裴家小少爷又与和家大少爷来往密切,这三人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道不明的关系

前几日探得,钱家大少爷偷了自家爹爹的玉章偷偷将自家一间茶室转卖给了和家,这事儿好像到现在都没有传到钱家老爷耳里。”又一人进言道。

这种事儿并不能说明什么,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毕竟商贾之间的暗斗,他们是无权插手。

但在他看来,依旧觉得有些蹊跷,难道瑞安真的要来一场腥风血雨?

“如今,少主过的怎样?”来了瑞安,怎可能不提及他?

“少主?”应答之人,稍显迟疑,最后还是说道“少主过的很好!”

即便听那人说话有些吞吐,但知他在瑞安过的很好,便已放心下来。

旋身离去,一掠飞影穿过阴暗胡同,朝着瑞安钱家方向奔去,此时的他倒是要看看,钱家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能让身为平川王府恶煞的小王爷留恋至此。

今夜注定不同,钱南新只觉得自己身处云里雾里,极不清醒,好似听到了有人在唤她,可是睁开眼睛,又感较为吃力。

“南新,这酒的味道,还真够清爽的,你喝喝看!”

“不要喝,我向来不喝酒!”

“哦,也是,姑娘家家的在外喝酒,不太好!”

说话之人声音渐渐清亮,白光灼眼,看不太清晰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身子摇晃的厉害。

“哎,你怎么又喝我的呢?”男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虽然看不清面目。

“这么小气干嘛?”女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嗯,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生气。”男人声音有些低落。

“生气,当然是因为你生气。”这酒还真是辣口。

“我?我怎么着你了?”

“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喜欢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喜欢你呢?”说完,女子竟掩面抽泣。

啊~

记起来了,这是第一次向顾北川表露心思的记忆,居然隐藏的如此之深,连着自己都快忘记了。

当时的顾北川一直小心翼翼的待她,生怕自己的言行伤害了她,可谁又能知道,她钱南新心里的苦?

“啊,你这个登徒子,怎么就不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

“害的人家以为你是在意她的,你可知道为了这顿饭,她练习了多少次的微笑,练习了多少次的对话?”

“你还傻乎乎的问她为什么生气,你是个坏人,彻彻底底的坏人?”

怀抱钱南新的苏锦年,看着此刻在他怀中又哭又闹的人儿,一时眉心抽痛,他就不该将她带离重合楼。

猛然想起堵住自己出路的和年欢,苏锦年眸色一冷,那样温善如玉的人儿,怎会变成那般模样,是因她的缘故吗?

低头再次瞧了一眼怀中人儿,苏锦年却是眉眼一笑。

世间模样俊俏,比她钱南溪姿色更为出众的女子多的是,为何和年欢会倾心于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苏锦年?顾北川?你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钱南新嘴里的胡话全全入了苏锦年的耳朵。

这句话,却让苏锦年一时气急,原来在她心中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顾北川是谁?是哪家公子?

他一个堂堂平川王府的小王爷,居然被拿来与一市井之人相比较,这女子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行,他得寻个机会,好好让她知道,既然作了小王妃,就不该有其他的心思。



第九十六章 启程京都2

钱家内宅,灯火通明!

迎门侍从站在钱宅门外,焦急等候着小姐的归来!

夜幕降临之时,钱管事就曾三番五次来到门口询问侍从,可曾看到小姐归来?

一旦侍从回应没有,便招来钱管事一顿痛骂,害的侍从以为自己平时偷懒觉这件事已被钱管事发现了呢。

故而,两个迎门侍从为了少挨钱管事的责骂,只得站在门口,迎着夜晚凉风,张目远望极为期待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久盼无望,到了子时都未曾看到小姐及女婢宁儿的身影,这让两位侍从更为焦躁。

不过,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大小姐早已回到了濯翠院!

守门的婉儿再看到怀抱着自家小姐回来的苏锦年,甚是疑惑,但她却不曾多问一句。

待苏锦年将钱南新放下,婉儿才从苏锦年手中接过自家小姐。

“宁儿还在酒楼,我去将那两人接回来。”只嘱托这一句,苏锦年便转身离开。

婉儿心思,比宁儿更为沉稳,她知在主子家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是!”婉儿轻声回应。

离开钱宅,苏锦年马不停蹄的朝着重合楼奔去,不过半炷香时辰,苏锦年便到了重合楼。

不过却被告之,宁儿与徐年懿两人早已离开,至于去了哪儿?还是娇儿姑娘身边的女奴传话说,已让人支了两顶轿子,将两人送回了钱宅。

白白跑了一趟,苏锦年并未生气,既然两人已回了钱宅,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

苏锦年见时辰不早,便又折返钱宅,只是在半路,遇到了以不速之客。

拦路之人,便是早前在偏僻胡同里的黑衣人,他前往钱家守望良久,都未曾看到苏锦年的身影,只发现了抱着钱家大小姐回院子的陌生男子。

眼见男子与院中侍婢并无冲突,知这人身份不同凡响,随后黑衣人跟着苏锦年一路行来,只觉得他行路姿态与他印象中得少主极为相似,便堵了一把,在半道劫了苏锦年得路。

“差点没认出来?”黑衣人率先开口。

“你还是回来了!”苏锦年警惕着黑衣人得一举一动。

“看你得样子,好似不太想看到我这个大哥。”黑衣人依旧蒙着面,不曾取下黑布头。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待在他老人家的身边。”心中虽有疑惑,但他还是特别想念这个大哥。

比起二哥黏糊着自己,他苏锦年更怀念有大哥在身边时的日子,授他功夫,传他技艺,带他游玩,将他真正看成了自己的兄弟般对待。

如今的平川王府,只有三个王爷,大王爷苏锦之,二王爷苏锦昔,小王爷苏锦年!

并无平川王的这个人,津南先王驾崩之前,曾立下遗愿,让新立王储撤了平川王的封号!

至此,津南国上下都传着这样一则杂史,说津南先王极喜平川王苏清戡,却不想这个王爷竟因一个女子而与自己的父王产生间隙,并差点害了津南国被其他六国吞并。

先王不得已,才弃了平川王,另立新王储苏清钊,而苏清钊并不愿接纳王储之位,一直想着扶持自己的哥哥重新登上王位,只不过子不愿,焉能强加与人?

两兄弟都不愿意接纳王位,最终先王一气之下病倒,以生命威胁迫使苏清钊接纳了王位,而苏清钊又迫使自己的哥哥苏清戡做了暗王。

暗王在津南国不计入史册,在现实中已无其人,故而外界都在传说着十八年前平川王被暗害的事情是假的,真正的平川王还在世上。

“你不是见过他吗?”苏锦之答话。

“上次来见面,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让我查探下钱家三夫人的事情。”那日老头子来的好似比较匆忙,而且身体也不是很好,只是一味的咳着,当时的自己还好意让他留下来治好病再走,可是他却断然拒绝。

留下一封信后,便离开了!他甚觉奇怪。

“你不觉得最近老头子行踪诡异的很?”苏锦之的话有意提醒着苏锦年。

“大哥,又想到了什么?”

“三弟,你可知道老头子自从你来了瑞安之后,就一直生病,有些日子都不曾下床,随后我以老头子的名义给你们两兄弟去了书信,让你们快回来,不知书信收到没有?”苏锦之的话让苏锦年大吃一惊。

怪不得?当时在果然寺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这一趟瑞安之行,本就是老头子安排的,怎到了瑞安还未待上几日,就又收到了老头子的来信,还让他们快快回京都,原来这封信是大哥寄出来的。

“这事儿我不清楚,但是老头子生病,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苏锦年心中所想,并未全部告知。

“太医说风寒,怎麽可能回伤及咽喉,还不得说话?”苏锦之不信。

“那大哥的意思是?”

“可能现在的老头子并不是”这句话也就点到为止。

“大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疑神疑鬼。”不知何时,苏锦年忽而特别讨厌大哥这般谨慎的作态。

两兄弟谈的并不畅快,或许还是因长时间未曾接触有关,苏锦之如此想着。

既然两人各有建议,谈下去也无任何意义,苏锦之便率先退了下去,只跟苏锦年交代说,现在京都也不稳定,让她极快将钱家大小姐带回京都,早日成婚再说。

苏锦之的话,苏锦年听了下去,只觉得时光飞逝,不曾想过这般快就要讲钱南溪接入王府内。

而钱家这方,也是慌乱的很,已过了秋闱乡试,全宅上下都再为大小姐前往京都的事儿奔忙。

唯独钱南新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在宅子里赏花种草,好不自在!

这事儿传到了钱义安耳里,却是激动的很,好好的娃儿就要嫁到王府那儿了,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家养花。

秋闱过后的第二日,钱义安便带着钱管事来到濯翠院。

果然见到了正在花园里耍功夫的女儿。更是生气的很,再见一眼身旁漠然站立的苏锦年,更是来火!



第九十七章 启程京都3

“咳咳!”

钱义安站在自己女儿身后,假装轻咳了记下,面色难看!

其实钱南新早已看到了生气的爹爹,奇怪父亲为何事置气至此!

难道是昨日晚归且还醉了酒的事传到了爹爹那儿?

一想到此事,钱南新心却是一阵抽痛!

昨儿个真是做了件了不得事情!

从婉儿吞吞吐吐的言语里,钱南新知道昨日是身后这个登徒子将她抱了回宅院的。

也知道爹爹昨日三番五次令钱管事来濯翠院打听自己的事情!

亦知道宁儿是在稍晚些的时候,由一台轿子送到了宅子门口,迎门小侍将这事儿铁定禀传到了爹爹那儿!

这下可真的麻烦了,也不知道宁儿在爹爹那儿说了些什么,让爹爹亲自来了濯翠院!

宁儿自昨日回了宅院,就没回来。

一大早的,便听到婉儿说,宁儿昨日便被老爷责罚一顿,关进了柴房!

想到是因自己无知,才让宁儿遭遇如此对待,便更是自责的很!

“咳咳!”

见钱南新并没有回头的意思,钱义安又轻咳一声。

一旁的苏锦年见状,垂眸淡定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

“溪儿!”

钱义安终还是唤了一声。

见无法无事爹爹,钱南新深呼一口气,收拳稍息片刻,后才转身面对父亲。

转身之前的思虑繁杂,转身之后唯有一脸如秋日暖阳般的笑颜,迎接自家爹爹。

“爹!”一声唤,酥软无骨。

“还知道叫声爹!”钱义安稍显宠溺的白了一眼自家女儿。

说来也是奇怪,进濯翠院之前,钱义安火气甚大,可自听了女儿的一声爹,心中的火气瞬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在他钱义安的心里,对女儿的愧疚之意胜于一切。

但是现在,却不是宠溺女儿的时候,毕竟女儿即将嫁入平川王府。

该是让女儿知道些规矩了!

“昨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昨日,钱义安面色一冷。

“爹爹果然是为了昨日之事来的!”

钱南新一见这情势,估摸着爹爹这次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成何体统?”

未问前因后果,钱义安故而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说完,钱义安还不忘看了一眼一直不言语的苏锦年,见他面无变化,便知这次事儿可小不了。

“可知道,身为女儿身,怎可以肆意妄为去那种地方,居然还与那儿的女子以姐妹相称?你到底有没有廉耻之心?”

昨日,问宁儿的话时,宁儿还未醒酒,钱管事给宁儿扑了两碗水,这才叫醒了她。

连自己身边的女婢都是这幅模样,那她这个做女儿的还不知肆意妄为成什么样儿?

本想着昨儿个就来濯翠院质问女儿,最后还是被钱管事给拦了下来。

唉,他是气啊!

可又能怎么办,谁让他亏欠了女儿的娘亲呢?

“那儿的人怎么了?总比有些人道貌岸然,吃里扒外,将自家的产业往外送!”

也不知怎的,钱南新居然说出来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你!”

原想着让女儿认个错就好了,不曾想女儿竟说了这话,他还是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爹,我知道错了,可是你也不要那样说娇儿姑娘啊!”钱南新还想替娇儿辩解。

“放肆!那种污秽之地,怎是你这清白之人该去的地方!不仅如此,还拉着两个男人去了,你是想气死爹不成?”

“爹,你可别这样说,人家娇儿姑娘也不是诚心往那地方去的,这不是逼不得已嘛!”

“你还有理了不成?可知道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你的名声能好到哪儿去,你让小王爷怎么想,你这事儿做的太欠考虑了!”

她怎么就不明白为爹的良苦用心,若是有心人故意传话给了小王爷,那么她还能安逸做个小王妃吗?

“我还巴不得那小王爷知道这事儿呢,要是他因这事儿解除了婚约,岂不更好!”

钱南新说这话略显没心没肺,可这话也并非是她的本意。

听完这话,钱义安真的是火了。

见得他扬起手,想要一巴掌打醒自己的女儿,却被在场的钱管事给拉住了。

“老爷,大小姐虽有错。可毕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钱家的事情!看在大夫人的份上,这次算了吧!”

钱管事跪下身去,恳切替钱南新向自家老爷求情!

原本有了钱管事给了台阶下,钱义安已然决定放下手。

可不曾想,爹爹愿意放手。

女儿却不想轻易求饶,随而说了一句话将钱义安给震住了。

“爹爹,您别急着打我,您还是去查查自己的大儿子到底做了什么?”

钱南新本不想祭出这杀手锏,但是眼看父亲因她恼羞成怒,她忽而想到了这件事以转移爹爹的注意力。

听女儿的口气,好似有了不得了的发现,钱义安一时收手。

看一眼旁侧的苏锦年,见他依旧是冷淡的模样,钱义安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自己女儿已是摇坠之火,已经管不动了,可别再让别人瞧了自家的笑话!

“好,好,你们都是为父的好儿子,好女儿!”

钱义安一气之下,甩手离去。

留下的钱管事,却是抹了一把汗,起身给钱南新作揖,道:“大小姐,您别在气老爷了,唉!为了这个家,老爷可算是费劲心血,可是即便如此,钱家恐怕也”

或许在钱家只有钱管事才是最知晓老爷不易的人!

一句话点醒钱南新,想起之前谷云珩说的那些话,想想溪庭住着的三夫人一家,她钱南新终于明白今日是她过分了。

“我还真的是个不孝之女!”看着钱管事离去的背影,钱南新自言自语。

“这话为什么不当着你爹爹的面说?”苏锦年走上前道。

“你怎知道我不想?不过是赶上了话茬,我没有憋住!”

“以你的性子,恐在平川王府过不过三天,你爹爹估计是未雨绸缪,怕你在王府惹事儿,所以才会严厉待你!”苏锦年看着院门,淡淡解释。

方才,钱南新的那句话,着实让他心口一凉,没想到她是这么不想嫁入王府。



第九十八章 启程京都4

钱义安回到书房,便着钱管事将裴氏唤来!

他虽有听闻钱予安有心将茶室转给和家做聘礼!

当时二房裴氏也曾替儿子求他,可是钱义安始终不愿松口。

那间屋子可是十八年前老父亲自缢身亡的地方,以钱义安的老父亲去世以后,那屋子就已成为荒屋。

虽是荒屋,可在钱义安的心里,这屋子里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老父亲不会特地选那间屋子。

当时的官府也遣人搜查,几乎是掘地三尺,却并未寻到有关父亲通敌羌国的罪证,这才让钱家逃过了满门抄斩的厄运!

当初老父亲临走之前,并未给他星丝半缕的线索,好似他的死只是让世人知道他是清白的。

如今,和家因女儿的事情,执意要以那间屋子作聘礼,这还真有些不可思议。

试想,谁会要一间如此晦气的屋子作聘礼,这不是折煞人么?

“你可知道你儿子做了什么好事?”

钱义安立身背对着裴氏。

“他也是你儿子。”裴氏并未心慌。

“这么说,是你怂恿他干偷玉章的事?”眉心紧蹙,钱义安只觉得裴氏太过宠爱自己的儿。

“老爷,只是一间破房子,为何你非要紧紧握在手里,想你为了谷千浅那贱人的丫头,做了多少事,而身为你长子的安儿,你又做了多少?”

裴氏哭着控诉着自家老爷的不公。

“那还不是!”钱义安转面盯着裴氏的脸,道。

“还不是什么?还不是因为谷千浅是郡主身份,是王上御赐婚配,而我只是一身份卑微的商贾之女,你可以随意舍弃?

当初,你是如何与我约定?你我青梅竹马,父母皆是瑞安名门,门当户对,可偏偏却有人插足不说,还将我好好的正妻之位给夺了过去”裴氏想起之前之事,便心生怨气。

“够了!我亏欠你的,早在十三年前全部还给你了。你要大夫人的住处,我给了你,你要我给你送一封信给你大哥,我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往世城给你大哥送信!

你暗中派人跟踪南溪,并且还着人假扮匪徒,在千门客栈干的事情,你能瞒得过谁?别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的侍婢身上推!

婧儿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呵呵,你二哥裴煦虽然有意隐瞒了婧儿的行踪,却不知道我还有其他办法?

你,这个恶毒之妇,还想干嘛?想置钱家于死地吗?”

有些事情,并不是想瞒天过海就能如愿的。

人在做,天在看!

不怕人坏,就怕人有心!

“哈哈,哈哈哈,你钱义安也就这点能耐!你去了趟世城,带回来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将她母子两人妥善放在溪庭院,你以为能瞒得了所有人?”裴氏并不怕被钱义安抓住把柄。

“此话怎讲?”不可能,他隐瞒的如此之好,怎会?

“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一些吗?”

裴氏缓步走到一旁床榻前,端起茶杯,小品一口。

嘴角笑意更甚,这一轮依旧是她赢了,她谋划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差错。

十三年前,大哥被羌国围困,羌王原本有机会一举拿下世城,可不曾想过,羌国内战,羌王死在了其兄弟手上。

而那时候她得了父亲的密令,让其想办法救下羌王的遗腹子,这才有了央求钱义安前往世城的举动。

裴氏也曾担心过,钱义安会碰不上云哲王妃,好在留守世城的大哥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这才让羌王的遗腹子得以安全活了下来。

或许身为云哲王妃的三夫人都不曾想过,天天与她敌对的二房,才是她真正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一瞬钱义安好似明白了许多。

单薄的身躯缓步行至窗口处,屋外是甚好的秋日暖阳,院子内那一簇簇,一累累锦绣菊花花团,长势喜人!

可在他钱义安眼里,这暖阳甚是刺眼,这明媚话团已暗淡无望!

钱家终归是逃不开这劫难!

那隐居果然山的世外高人,曾预言,在女儿嫁入王府当日,钱家便遭贼人屠了满门!

原先他不信,可现在他有些信了,即便不遭贼人屠杀,也会因窝藏敌国王储,而被判通敌之罪,亦是株连九族的罪。

老父亲用死证明的清白,却在他手上毁于一旦!

这要是下了地府,可怎有颜面见老父亲。

看似得胜的裴氏,看着身形落寞的钱义安,心中也是无味杂陈!

斗了大半生,在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局的时候,再抬头看着那人瘦弱的身影,渐有花白发丝的男人时,却有些不舍之感。

“走吧,让我一人静静!”

钱义安淡淡说了一句!

裴氏手中茶杯顿了一下,嘴角一扯,自嘲一笑。

是她想多了,这男人怎可能会轻易言败!

因得知宁儿被关在柴房,钱南新有些担心,午食过后,便带着饭菜去柴房寻宁儿。

由婉儿带路,钱南新很快寻到了地儿。

说是柴房,倒不如说是羊圈!

昔日羊圈里的羊全都变卖了,如今这羊圈里堆着满满当当的木柴。

钱南新一走进柴房,就被一股子羊骚味儿给熏的打了几个喷嚏!

“小姐?”

宁儿被这几个喷嚏声给吵醒了,一见是一家小姐,便开心的唤道。

看到宁儿窝在一堆木棉树的树叶堆里,脸上竟是些污渍,钱南新满是愧疚的走上前。

“是我害了你!”握着宁儿有些冰冷的手,钱南新甚是懊悔。

“小姐,别这样说,也是奴婢不好,未能守住小姐的事儿!”说话间,宁儿低下头去。

一盆冷水将她浇醒,待宁儿看到钱管事时,便知道她无法替小姐保守秘密了。

宁儿垂面,这一幕更是让钱南新自责不已。

今日若不是跟爹爹怄气,不肯向爹爹低头,宁儿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关在这种地方!

自责的眼泪落下,钱南新转面偷偷抹去。

一旁的婉儿则忙碌的将带过来的饭菜端给宁儿,小声说着:“快些吃,宁儿姐,肚子一定饿着了吧!”

看到饭菜,宁儿两眼放光,果真是饿到了极致,从昨日回来到现在,她还真的没吃上一口饭。

接过婉儿手中的饭,宁儿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遍吃着还不忘对着婉儿不好意思的笑着:“这饭真香!”

一听这话,钱南新更是自责的很,方才抹去的泪又重新落了下来。

是她不好,总是连累宁儿受苦!

“小姐,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吃着小姐送过来的饭菜,宁儿忽而记起一件事儿。



第九十九章 启程京都5

见宁儿咀嚼着饭菜的嘴忽而顿住,双眸睁得圆圆,看着自己。

钱南新双眉一紧,被宁儿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宁儿有事便说!”

“额,或许是昨日醉酒,奴婢听差了。”宁儿又埋头小声解释。

这话,听得钱南新有些怀疑,便追问道“你这么说,我更加的想要知道了。”

宁儿依旧有些迟疑,可见自家小姐已无耐心,便狠狠将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膈应一下。

“婉儿还在呢!”宁儿忽而看了看身旁的婉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钱南新被宁儿这般一戏耍,虽是有些失了耐心,还是给婉儿使了下眼色,让她暂先下去。

这婉儿倒也识趣,见提及自己,便默默的将宁儿吃的颗粒不胜的碗简单收拾下,随后急急退出了柴房。

“现在好了,可以说了吗?”

钱南新以为宁儿有什么难言之隐要告诉自己,便又耐下心来听着,想想昨日自己将她独自留在重合楼,又与徐年懿那样的人儿待在一起,便觉得自己这做法不妥。

忽而想到宁儿与徐年懿,孤男寡女待在一起,钱南新猛然抬头,怔怔看着在努力拼凑言语的宁儿。

“难道”

“小姐!”

两人同时出声,宁儿却被钱南新惊慌的表情给吓着了。

见得钱南新将宁儿扒拉几下,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衣服,再就是看看宁儿的身子,道“难道昨日,你与那徐大人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宁儿一听,便直接挥手推了推自家的手,道“小姐,您想哪儿去了?我与那徐大人清清白白的,怎么可能呢?”

昨日她虽然醉酒,但她是看着谷云珩,谷将军将自家小姐抱出了屋子,当时的她想着起身去阻拦,奈何一点气力也没有,只得放弃。

模模糊糊她看见谷将军在屋外与和公子发生了些事情,之后因醉意袭来,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便不太记得。

只记得自己被娇儿姑娘抬下楼,送入轿子的时候,那徐年懿却耍了酒性子,硬是不让宁儿上轿子,而是自己坐在了轿子内,对着外面的宁儿说着胡话。

好不容易娇儿姑娘才将两人安排入了轿子,徐年懿却在半途又无理取闹的下了轿子,寻到宁儿这边,硬拉着轿夫停下轿子,这才爬上了轿子内。

当时宁儿见徐年懿上了自己的轿子,虽然依旧半醉状态,但总归有一些意识。

便挪着身子朝着轿子一角过去,手自然而然的拽紧了衣衫,战战兢兢道“徐大人,请你自重!”

“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官轿内,出去,你给我出去!”徐年懿这酒疯耍的像个要糖的孩子。

“哎,瞧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不是个女子,定是那小王爷假扮的。你以为你易了容,我就不知道了,嘿,我天生火眼金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这个易容术呢?”徐年懿却不顾宁儿的躲闪,手指着宁儿的脸,道。

甚而借着醉酒之意,扯了扯宁儿的面皮,后自言自语“哎,奇了怪了,江湖上传闻易容术都是借着一张皮革面具才能完成,你这面具怎么贴的这般紧实。”

被徐年懿拉扯着,宁儿甚是恐慌,醉意便消了大半,徐年懿的话也入了宁儿的耳朵。

虽不知真假,但宁儿还是有心将这些话记下来了。

原本想着回到濯翠院,便于小姐说上一说,哪成想还未到门口,钱管事就带着人将她拖到了老爷那儿。

当时的宁儿已醒了大半,可怕老爷责罚的过重,便藏了个心眼,继续装醉酒状态。

幸而有钱管事出言相劝,这才让她免了皮肉之苦,只受了关禁闭的惩罚。

宁儿将昨日的场景,细细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确听见了徐年懿提及的小王爷三个字,这才跟自家小姐禀报。

“外界传闻平川王府的小王爷,丑极天下,奴婢觉得这可能是小王爷使得障眼法。”宁儿凑近钱南新耳边,小声说道。

原来是这事儿,害的钱南新一时紧张的很,生怕自己的奴婢干了什么蠢事儿。

“宁儿神秘了半天,原来是为此事耿耿于怀啊!”钱南新有些失落。

“小姐,奴婢跟你说正事儿呢。”

“好,好,你说,我听!”

“若是徐大人说的没错,那小王爷铁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会使用易容术将自己容貌变丑。”

宁儿有些得意,毕竟自知道自家小姐即将要嫁给小王爷时,她还有些担心。

因为传闻平川王府的小王爷样貌十分的丑陋,且心思还极为复杂难辨,甚而传闻这小王爷不喜女色,府内养的都是样貌清秀的男眷宠,这要是小姐嫁过去,那不是守活寡吗?

“他丑不丑,关你什么事儿?”

想起那个面相如顾北川的少年,钱南新心中亦有些打鼓,若是宁儿说的真的,那小王爷会易容术,那他那张脸,又是复制的谁的脸呢?

“当然关奴婢的事儿啦,若是小姐委屈嫁给一个样貌奇丑的男人,即便他贵为王爷,奴婢都觉得,小姐吃了亏。”宁儿的心还是向着自家小姐的。

这让钱南新甚为感动,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宁儿算是第一个知心的人儿了。

主仆两人在羊圈内谈了些什么,婉儿一句未听清,只得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待到夕阳余晖倾斜羊圈时,宁儿才催促着自家小姐快快回去。

离秋闱下榜的日子越发近了,也预示着钱南新要快快踏上前往京都的路程了。

秋闱过后第三日,书院落下榜单,钱名瑞高中之首,成为瑞安佼佼者,这让钱家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跟着一起高兴。

至于二房裴氏,在听到这讯息之后,也只是独自待在琅徽院,在听着侍婢的禀报,老爷将在三日之后宴请全城百姓,恭贺钱名瑞少爷喜中榜首。

裴氏虽未言语,只是狠狠掐断了长得可人的牡丹花,双眸露出凶煞骇人的光,似是暗暗下了决心。

濯翠院内的钱南新在听到了钱名瑞的喜事之后,虽一脸镇定,但依旧打心里替这个弟弟感到开心。

在钱南新心中,这个弟弟虽不是钱家之人,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将这弟弟视为亲人。

即便他时常冷淡于她,可她依旧相信父亲当年的做法是对的。



第一百章 欢喜之事1

“婉儿,快快,将过年用的那一披绸缎拿出来!”

“宁儿姐,你说的是藏在库房角落的那批吗?”婉儿抬面看着攀在高处的宁儿,问道。

“嗯,是啊,手上这绸缎的颜色不似今年刚用的鲜艳,二少爷虽是乡试高中榜首,但对于经商起家的钱家,也是荣耀至极的事儿,马虎不得!”宁儿说这话的时候颇为自豪。

宁儿能出羊圈也是因二少爷的事儿,老爷一开心,便放了宁儿出来。

这让宁儿万分感激二少爷,虽然他也觉得二少爷平日里待她家小姐不友善。

但一码归一码,她能出来还是挺感谢二少爷的。

“哎,那不是枝儿吗?”宁儿站的高,便看的远。

见得离濯翠院不远处的廊桥内,钱管事领着枝儿快步向濯翠院这儿走来,便大声的唤着小姐。

“小姐,枝儿回来了!”

婉儿听着,嘱托着宁儿小心,随而看向在亭子内坐着看卷册的钱南新。

此时的钱南新哪有空理睬宁儿,她现在只一心将这卷册看明白!

许久都不曾翻开卷册了,有些字儿差点不认识了。

想起在果然山的时候,还有子规帮衬着自己,钱南新便是一阵失落。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师父与子规过得如何?

“大小姐!”

枝儿由着钱管事领入门,一进门见到坐在凉亭内的大小姐,便丢下钱管事,几乎是扑跪下身子,一路到了凉亭前。

“大小姐,我错了!”枝儿的反应,着实吓着了周围的人儿。

院子里忙碌的女婢,在见到这种情形之后,有些互相耳语记录,面上也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整个院子因这突来境况,而变得异常静谧!

晨阳甚好,秋日的清晨越发寒凉,钱南溪披着一件淡紫薄衫,手持着卷册,一手支着额面,柳眉一拧,露出一厌烦的面色。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偷瞄一眼自家小姐,眼见她不耐烦的面色,枝儿又埋下头去,恳切道。

刚从库房搬来布批的苏锦年,在看到这副场景后,便立在院口,静静看着。

他也是辛苦,原本想着在钱家再待个几日,便能与她起程回京,不曾想到,钱家老爷居然在这个时候,要为钱鸣瑞办什么庆会!

莫不是担心这庆会会出幺蛾子,他才不愿来这地方作苦力。

今日看到这场好戏,苏锦年来了兴趣,他倒要看看钱南新如何处理?

毕竟要做他的王妃,总得有个王妃样儿,不然总像以前那疯疯癫癫,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儿都没有,这该如何应对那深不可测的王府生活。

现时的钱南新,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书中,并未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

枝儿便是这样被钱南新晾在了一旁!

好在,有钱管事在身旁。

“大小姐,枝儿比次回来,已经知错了,还望大小姐能原谅她之前的鲁莽行事!”钱管事说话不急不缓,甚有些分量!

钱南新依旧没有搭理的意思,好似在她面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故而一声鸟雀尖叫,破了院子里的安静,也惊的钱南新忽而抬头四望。

这才让钱南新看到了跪拜在地的枝儿。

一见枝儿,钱南新一时却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名字。

又见钱管事在一旁,弯着老腰,毕恭毕敬的等着回复。

再见周围奴婢以及现在门口的苏锦年,皆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钱南新更是疑惑,方才发生了什么?

“大小姐,是枝儿多嘴,才遭了二夫人的责罚,小姐不顾二夫人的威胁,救下枝儿,而枝儿却因个人恩怨,赌气离开钱家,后遭家母一顿训斥,这才幡然醒悟,小姐,奴婢错了。”

枝儿哭哭啼啼的叙述,让钱南新想起之前回家省亲的枝儿,知道她家除了重病老母,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哥哥。

可当时只是放她回去省亲,怎的回来时又这幅模样。

“发生什么事儿了?”钱南新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问了句。

枝儿却是一阵慌乱,她怕小姐跟二夫人一般模样,装个不明白,其实比谁都明白。

“枝儿知错了,这张嘴不该到处乱说,坏了钱家的家规!”枝儿说完,便甩了一通嘴巴。

见枝儿如此对待自己,钱南新连忙起身,走到枝儿面前道“为这事儿何必糟践自己呢,你知错了便好,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钱管事!”

钱管事一惊,连忙应声“是!”

“好了,既然钱管事都说没事,那就没事了,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总是不好,瞧,脸上都跟猫儿似的,花了脸,不好看!”

钱南新并不想为难枝儿,一个女婢,以小小身子撑着一家人,着实不易。

虽然之前到了糊涂,但经过这事儿,她相信枝儿定是知错了。

说完这些,钱南新便着宁儿带着枝儿下去换衣服。

随后自己打发着院子的其他侍婢着手装扮院落,自己也放下卷册,与侍婢们一起干活。

虽然钱管事在一旁劝说钱南新不必动手,可钱南新哪听的进去,催着钱管事速速离开。

将钱管事拉出门的时候,瞧见了苏锦年,便生死的白了苏锦年一眼:“干嘛呢,做这么简单事儿,还要偷懒?”

苏锦年先是莫名一笑,后拿起布批就往院子里走去。

她还真是个活宝,苏锦年如是想着。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跟犯了错的侍婢,有同理心?

这一插曲并未影响庆会的行程!

三日之后,为钱鸣瑞办举办的庆会如期举行,瑞安全城上下为此欢呼一片。

那夜的烟火绚丽无比。

那夜戏台上的戏精彩纷呈。

那夜全城百姓都在兴奋的讨论着二少爷钱鸣瑞。

可那夜却也是所有阴谋的开端。

果然山的峰顶,冷寒如冬。

一席青衣素纱,头戴蒙纱斗笠的男子,矗立山头,看着那一轮美过一轮的烟火,微微叹息。

“救不了了么?”

“先生?”青衣男子身后,一双手将衣服裹得紧紧的少年,抬头看向面目不清的男子。

“子规,我们是时候下山了!”男子轻言,萧肃冷风将男子的话差点淹没。

“先生要去见南溪姐姐吗?”子规耳力极好。

男子未言,转身便下了山道。

雪花肆意的峰顶,一块奇石陡然矗立,奇石上方被雪花渐渐覆盖的一行字,依稀可辨。

起死还生术

以死尸为介,以阳魂附体,以纯阴之物为蛊,造化新人!



第一百零一章 欢喜之事2

整个瑞安城的百姓,都沉浸在这喜悦之中。

钱家亦是,钱鸣瑞还是首次在众多大人物面前露面,三房贾氏则未出面,一直待在溪庭。

“你知道吗?三夫人的事情。”

钱南新前往会场戏台时,偶然听到旁的侍婢提及了此事,一听这话,钱南新转面问了身后的宁儿。

只见宁儿摇了摇头,后又看了看随行其侧的婉儿,见婉儿亦是摇了摇头,便回答“奴婢不知。”

“不知道是不是三娘有哪儿不舒服。”钱南新忽而有些担心。

说完,钱南新便转头朝着溪庭那院行去,婉儿与宁儿未言,只得随在其后。

说来也是奇怪,今日这般热闹,整个院子里的家仆都应忙碌的不得了才是,可是宁儿总觉得今日的钱宅有些不一样。

原先宅子外从没有家仆巡逻,今日却多了两小队家仆巡视。

听梁子哥说,早先钱管事就让他们到瑞安各地重金请一些江湖名士回来,便是为了这次少爷的喜宴筹划的。

梁子哥专管钱宅的安全事宜,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武士,其真实名号是什么,已无从查实,只知道他一身风流倜傥,却遭贼人所害,失了身份没了住所。

幸得老爷搭救这才让他有了安身之所,之后梁子哥便为老爷所用,而梁子哥亦是忠心耿耿护佑着钱宅。

钱宅这种紧张的氛围,不仅仅宁儿感受到了,钱南新亦是感受的彻底。

往时,濯翠院并无任何家仆把手,今日却无故多了几人列队站岗。

虽钱管事说是因今日是钱宅的喜庆之日,老爷邀约的都是些大人物,为了这些大人物的安全,钱宅多备些人防着点也是应当。

可钱南新却不觉得,既然都是大人物,那他们身边定少不了护其周全的贴身侍卫,何必要多此一举呢,在濯翠院浪费人手看管呢?

这疑问自钱南新到了溪庭之后,更加的不得而解。

还未进溪庭院,只是走到了溪庭院子的入口处,钱南新便被一不认识的一身家仆装束的壮汉给拦下路。

“你是谁?快离开这儿。”壮汉口气粗糙,虽是仆人打扮,却是一脸横气。

“哎,你怎么对我家小姐说话呢?刚来的吧。”宁儿上前,气势威威的说道。

“哼,小妞,本大爷说不让进去,就是不让进去,即便是这宅子里的主子来了也不许进去。”

“哎,了不得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这宅子的主子都不让进去?”宁儿拧着气,怒问。

“宁儿!”钱南新看不下去,直接截了宁儿的话。

“这位壮士,我只是来看看我家三娘,这也不许吗?”

“梁好汉吩咐过,今夜谁都不许进溪庭。”壮汉已不耐烦。

“壮士所说的梁好汉,可是梁权,人称三剑倒的侠士。”问话的却是一旁莫不作言的婉儿。

这一问不仅让壮汉刮目相看,连就钱南新也是一脸惊异,平时少言寡语的婉儿,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哦,看来姑娘也是江湖中人啊!”壮汉像是寻到了知己。

“只是曾经听闻过侠士的英明,今日一听壮士提及梁好汉三字,便顺口问一下,不曾想居然真的是。”婉儿说话,稳重且懂礼。

宁儿这才意会到婉儿的意思,原来那个亲切的梁子哥居然还是个侠士。再见自家小姐,一脸懵然的神色,宁儿便知道,自小姐失忆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已不记得。

当年,还是自家小姐央求着老爷,施舍给了当时落魄街头的梁子哥一碗粥及几个烧饼,见到其他乞丐争抢梁子哥手中的破碗时,亦是她用小小的身子护在梁子哥身前。

老爷拧不过自家小姐的恳求,才让梁子哥入了钱宅,做了宅院护卫。

“可姑娘,即便你知道梁好汉这人,我也不能放你们进去啊!”壮汉亦是为难。

婉儿见状,转面瞧了瞧钱南新,无奈的摇了摇头。

钱南新见状,虽有些失望,终还是打算转身离去,她不想给这些人困扰,但更想进入溪庭里看看三娘。

“小姐,就这么走了吗?”宁儿有些不死心的上前问道。

钱南新转面,竖着中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作了个鬼脸,一脸坏笑,小声道“谁说的,我们自有办法,先去熙春园那儿看场戏再说。”

婉儿看了一眼钱南新的鬼脸,眉目一沉,这小姐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待到了熙春园,已是人声鼎沸,自家老父亲亲自在园子入口处迎接各方来客,在见到钱南新时,也未来得及搭理,便又迎上了裴煦及裴骋两兄弟。

见爹爹这般忙碌,钱南新也落得清静,便快步走到戏台对面的舫船前,见那立在湖畔的三条舫船上都已坐满了人,钱南新只得失望的寻了一周,也未发现有地方可坐。

“这人也太多了吧,我坐那儿呢?”钱南新寻着自己的位置。

“南溪姐姐,你的侍卫哥哥呢?”不知何时,钱予琪寻到了钱南新,便甩开了牵着他的侍婢之手,小跑着奔到钱南新面前问道。

“啊,原来是予琪弟弟啊!”见到这小弟弟,钱南新高兴的蹲下身去,抚摸了下他的头,应答“他啊,不知道去哪儿了。”

“哦,那我做你的侍卫弟弟吧。”钱予琪稚嫩的想法,逗得钱南新咯咯笑了起来。

“大小姐!”牵着钱予琪的侍婢,吃力的穿过人群,走到钱南新身前,气喘吁吁的唤道。

“你下去吧,今晚我要做南溪姐姐的侍卫弟弟。”钱予琪转身,双手一叉腰,正声吩咐着。

“可是,少爷,夫人她”

“告诉我娘,她不懂事的儿子长大了。”说完,就拉着钱南新的手,朝着假山后方走去。

钱予琪若是长大了,定是个会解女人心的男子,钱南新见拉着自己行走的小小男子汉,情不自禁的笑着。

还别说,这钱予琪看着虽小,但是个机灵鬼儿,他拉着钱南新入了戏台。

戏台上排着四五列的座椅及侧桌,小侧桌上整齐摆放着一盆蔬果瓜子,一壶氤氲温气的清茶,以及对应青瓷杯盏。

钱予琪指着湖中央说“今日的戏台搭在湖中央,据说是瑞安最好的戏班子,唱的哪出戏不知道了。”

寻着钱予琪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在昏暗的湖中央,由一方木头搭建的戏台,戏台不大,可容纳十人左右同时坐着。

还未来得及看清戏台的结构,钱予琪就拉着钱南新走到了一方座椅前,道“这儿,这儿是姐姐的座位。”

看着钱予琪拍着手指着未署姓名的椅子,钱南新摸着他的头,道“弟弟真聪明!”



第一百零二章 欢喜之事4

钱予琪着实的开心,领着钱南新到处跑,连着宁儿与婉儿都未曾跟上。

待到宾客落座,熙春园由之前的喧闹渐入安静之时,钱南新才拉着钱予琪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本想着让钱予琪坐在自己身旁,却不想钱予琪终还是被侍婢给拖了回去。

看着钱予琪被拉走时哭闹的场景,钱南新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没办法直接上前将钱予琪拦下来,毕竟还得顾及一下二娘的颜面。

不过多时,便从走廊行来一体态轻盈的女子,撑着腰身,由侍婢扶着朝着钱南新落座的地方行来。

待这女子走近,钱南新端看一眼,只觉陌生的很,女子眉眼翘楚,双唇艳红,耳坠一对翠玉耳环,行走时步态稳重,落座时较为谨慎,单手扶着腹部缓缓坐下,陪侍左右的侍婢这才放下心来,离了女子座位。

从这女子进来,到落座,钱南新视线从未离开,侧颜看去,极为艳美,见得她轻轻摇曳蒲扇,举止极为端庄,与她相论,唯有此女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不过女子好似不识的钱南新,从落座之后,并未正眼瞧钱南新一眼,一直目视前方,将钱南新视作了空气。

“苏儿!”

忽而从钱南新后背处,传来一声幽幽轻唤,吓得钱南新后背寒毛直立。

转眸偷瞧一眼,居然发现一男子躲在那女子身后,仔细一瞧,那人居然是多日不见得钱予安。

转面看了看身旁得女子,见她依旧拿着折扇轻轻摇曳,似不愿意搭理后面得男子。

“苏儿,你随我来,我有话要与你讲!”钱予安语气恳切。

“苏儿,别这样,我真的有话与你讲。”见和苏儿半天不理他,钱予安语气稍露急切。

这时,女子才侧了侧身,与钱南新打了个照面,便速速将扇子重新拾起遮了面目,唯有露出得那双眼睛却含着几分敌意。

钱南新看的出来,虽不知这素未谋面得女子为何如此敌视自己。

不过片刻,那女子才扶着腰身幽幽起身,起身之后又居高临下得瞧了一眼钱南新,眼神里满是鄙视,这让钱南新更为疑惑,她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女子?

女子缓步离开,那形态走姿太像一个有孕在身之人得模样,只是她衣着宽松,还未看出有腹部隆起得情况。

待女子走后,就见父亲引着裴煦及裴骋,其后跟着一脸笑意得钱鸣瑞落座在第一排座椅。

几人互相与周遭宾客作揖行礼之后,便顺次坐了下来,戏台的戏便也如约开始。

锣鼓喧天震响一过,水中央戏台得引路小灯便被数名小童给一一点亮,过后一支竹筏从船帆一侧缓缓行来,竹筏上立着一挑着灯笼得书生,唱腔一起,周围人便高声欢呼。

虽然这出场着实有趣,可钱南新对戏曲却提不起兴趣,只得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睡意袭来,竟当着众人得面睡了下去。

好在这些人儿早已全神贯注于戏台,未能看出已垂面睡去的钱南新。

不知何时,钱南新被人大力摇醒,却发现身前多了一封信,慌乱之时,她转面看向身后,却未发现一人。

觉得奇怪之时,忽而周围人举着双手拍手,一片叫好声。

钱南新顺势看去,原来戏台上正演着双枪斗法的戏码,见得两人那棍棒舞的出神入化,也难怪这些人为之疯狂。

瞧了几眼,也觉没有意思,钱南新便低头打开信件,借着微弱的光,却只见四个字

“徒儿,可好?”

一见此字,钱南新连忙坐直身子,看向周围皆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之后她又翻看一下信件,这才发现了信件底部小小一行字“有要事,在后院等候。”

这般神秘,还真的有些像师父的作风,可是师父为何不当面说事情,反而要她去后院寻他?

钱南新只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同寻常,但一想到只有师父会唤她徒儿,其余人应是不知道她有个师父。

多日不见师父,她甚是想念,尤其子规,不知道他过的如何?

在座上思虑片刻,钱南新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前往后院查个虚实。

独自前往后院,并非需要很大的勇气,因她单独行动并非一次两次,只不过在穿过狭长的廊桥时。

见天地幽静,空寂寂的廊桥上只有她一人行走时,钱南新的心还是慌乱的很。

好不容易行到了后院门口,正要开门之际,钱南新忽而觉得身后有人

恐防有诈,钱南新便停下了开门动作,却不想这时她的后脑勺却被一木棒给狠狠敲了一下,力道之大,还未来得及转身,她便昏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钱南新发现自己在濯翠院里,宁儿正挤着绢巾,而婉儿则给她擦着汗。

“小姐,你醒了?”婉儿欣喜唤道。

钱南新转头看向婉儿,只觉得头昏沉的很,继续闭上了眼睛,问道“这是那儿?”

“小姐在濯翠院!可是,小姐,你怎么会昏睡在溪庭院那儿?”婉儿说这话,显得有些着急,声音并未放轻。

宁儿走来,将绢巾递给婉儿,便说道“别扰了小姐。”

见得宁儿与婉儿面色都极为难看,钱南新也是奇怪,为何自己会出现在了溪庭,她应该是在后院门口遭遇了袭击啊?

“你们在哪儿发现的我?”钱南新虚弱的问。

“不是我们寻到你的,是谷将军寻到你的。”宁儿回答道。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溪庭那儿的。”钱南新皱着眉头问道。

“是钱管事来唤我们去接你的。”宁儿说话,婉儿微微点了点头。

钱南新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又问道“谷将军寻到我,钱管事通知你们?那谷将军人呢?”

“他还在溪庭那儿,查案子!”宁儿说道这儿,脸色更为难看。

“什么案子?”

“三夫人死了!”宁儿掩面,低低抽泣,婉儿则别过头去。

什么?这让钱南新顿觉五雷轰顶,怎会呢?自己的儿子在前面待客,自己却倒在了溪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南新挣扎着起身,问宁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的清楚些。”

“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小姐您被二少爷拉着到处走的时候,奴婢便与婉儿在一旁等候,之后钱管事让我跟婉儿去帮那些唱戏的抬东西,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不在了,奴婢以为小姐觉得无聊,就先回濯翠院了,便回了濯翠院等你。”宁儿叙述道。

“奴婢回来时,宁儿与小姐都不在场,担心小姐出事儿,奴婢还去寻小少爷问了一下。”婉儿如实说着。

这可就奇怪了,那袭击自己的人为何要把她丢在了溪庭院呢?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倒在溪庭那儿?”宁儿心有担忧。



第一百零三章 横祸袭来1

听着宁儿的话,钱南新陷入深思。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即便之前在千门客栈被匪徒袭击,甚有性命之忧,她都不曾有这种感觉。

“小姐,你怎么会出现在昏倒在溪庭的,你在昏倒之前可看到可疑的人?”

婉儿安抚着宁儿,又看向面无表情的自家小姐,便小声问了一句。

“我记得是师父让我去后院接他,走到后院的时候,却被人给袭击了”细细回想一番,钱南新依旧寻不到线索。

“是那位果然山的师父吗?”宁儿抬面,抹去泪痕,问道。

“嗯!”钱南新看向宁儿,点点头。

一旁的婉儿却是眉头一皱,问了一句“小姐的师父是?”

“就是上次!”宁儿想要说话,可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嘴,便又说道“哎呀,现在追究这个干什么,小姐刚刚被人袭击了,上次救小少爷的时候也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小姐。”

谈及上次事件,钱南新也是一头雾水,听说那个女婢并非是钱宅中人,裴知县那儿一直在追查女婢的身份,但终究没有结果,爹爹担心会有人再次陷害自己,这才勉强答应了谷云珩,让他作了自己的贴身侍卫。

说来也怪,今日的谷云珩,亦是苏锦年异装而成,居然说自己有事情,不能随侍左右,让她自己小心点。

待濯翠院的活计完成,他便离开了。

苏锦年一走,钱南新却顿觉清静许多,往日身边随着一沉默无言的棒槌,今日突然少了,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你方才说,谷将军在溪庭那儿?”想到宁儿的话,钱南新复问道。

“是!”

“那你们两人将如何知道三夫人的事情,以及发现我的事儿,详细的说一遍。”总觉得事有蹊跷,钱南新想知道自己在昏睡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罢,两个侍婢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了钱南新听。

原来,在戏曲刚开始不久,宁儿与婉儿相继回来以后,发现自家小姐不在坐席上,宁儿寻找一圈未果,以为钱南新回到了濯翠院,便回来查看。

回到濯翠院寻了一圈之后,依然没看到钱南新的身影,两人便又分头在濯翠院附近寻了一遍。

就在她们两人寻找无果之际,遇到了裴知县以及带着一众士兵的裴骋将军。

知县大人从宁儿口中得知了钱南新失踪之后,并未细究,只让两人继续寻找,之后就急匆匆的前往溪庭。

宁儿与婉儿也是好奇的很,不知道两位大人为何如此急切,便跟着他们去了溪庭。

在院门口,宁儿看到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位壮汉,其中有一人便是与她斗嘴之人,宁儿心觉不好,探头朝着溪庭院子内看去。

就在这时,苏锦年也出现在溪庭,他看到探头探脑张望的宁儿,便向前查询钱南新的事儿。

宁儿如实回答,说自戏曲开始,便不见自家小姐的身影。

许是听到寻不到消息,苏锦年脸色瞬时冷沉,也未说话,转身走入了溪庭内。

后来老爷出来着了梁权,也就是宁儿认识的那位梁子哥派人寻找。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梁子哥就将小姐抱了出来,说是在溪庭北面的围栏处发现的小姐。”宁儿说道此处,低头不语,似有隐忧。

“当时的我看见小姐被发现,以为小姐也遭了贼人陷害。”一旁的婉儿附和道。

听了两位女婢的叙述,钱南新终有些眉目,恐怕那袭击自己的贼人将她由后院门移到溪庭院附近,应是想栽赃嫁祸,可能因为事情紧迫,又因其他缘故不得不中途放弃。

“三夫人遇害,宅子有异常的情况吗?除了我在溪庭院附近昏迷,其余还有吗?”钱南新依旧有隐隐担忧。

宁儿与婉儿思虑半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还是低下头去,不知如何回答。

“但说无妨!”钱南新看出了两个侍婢的犹豫。

“小姐,你听了可别生气。”率先开口的是宁儿。

“你说,我不生气。”难道自己设想的成了真?

“嗯,宁儿就发现了一件事儿不寻常,就是,就是”宁儿说话越发吞吐。

“说罢,别顾及我的情绪。”钱南新安抚宁儿道。

“就是,和家二小姐与大少爷好像在熙春园的假山内吵架了!”宁儿说完,抬头偷瞄一眼自家小姐,见小姐面色并无变化,几乎是闭着眼睛将下面一段话说了出来。

“和家小姐骂大少爷窝囊,连玉章都偷出来了,怎么不敢动自己妹妹一根汗毛,说若是大少爷不尽早除掉小姐您的话,大少爷就休想娶她进钱家的门。

当时的大少爷还说小姐您快要离开钱家,嫁到王府做王妃,以后钱家只有他一人独大,不可能在有人妨碍到自己了,让和苏儿小心安胎,安稳做个钱家大少夫人。

可是和苏儿小姐说,小姐您一旦嫁入王府,成了王妃就完全控制了钱家,若是以后回来寻大少爷算账,那大少爷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宁儿说完,便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钱南新,静静等待自家小姐发火。

听完这一段话,钱南新虽觉得只是钱予安有些窝囊,但更担心那个和苏儿一旦嫁到钱家,会给钱家带来诸多麻烦。

从教唆钱予安偷父亲章子这事儿就可以看出,这和苏儿是个狠角色,恐怕与二娘相论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这些呢?”

钱南新那顾得上钱予安的破事,她现在想要了解的是,有关三夫人被害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与三夫人的遇害有没有关系。”婉儿甚是知道钱南新所担心的事情。

“快说!”一听婉儿提及,钱南新迫不及待。

“今日晚些时候,奴婢前去帮戏班子搬些杂物,中途偷听到戏班子里有人想乘机抢了钱家。”婉儿心惊胆战的说话。

一听这话,钱南新直起身来,若是婉儿说的是实话,那不就说明,今夜有人要袭击钱家,三夫人所在的溪庭或许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目的是整个钱宅。

这戏班子据说是瑞安赫赫有名的班主带领的,只是不想这戏班子里居然混入了匪徒。

居然还想趁着钱家举办庆会的时机,抢了钱家,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啊!



第一百零三章 横祸袭来2

瑞安城上空的烟火依旧绚烂无比,城中的百姓依旧欢腾歌舞,虽都不清楚施于这场欢宴的钱家,居然遭了横祸。

与世无争的三夫人,竟被歹人给害了,且还是在钱家戒备森严之下,毅然决然的闯入了溪庭。

这些人得有多凶恶,才能行下这等残忍之事?

现时的瑞安钱家,自三夫人被害之后,人人自危,尤其钱南新在听到婉儿提及的那个戏班子的事儿时,更是上心的很。

“婉儿听得可是事实?”钱南新可不想轻易下结论。

“奴婢听得千真万确,只是当时想着去看看那些人的模样,却被钱管事给唤了出来,奴婢没能看清那些人的样貌,但是那人说话的声音,奴婢却记得真切。”婉儿甚是笃定的回应。

“那这事儿有没有跟爹爹提及,或者跟知县大人禀报。”钱南新着急起身。

“真好发现小姐没了踪影,奴婢与宁儿姐只顾着寻小姐了,将这事儿给忘记了。”婉儿说完,低下头去,甚为懊恼。

“好,我们现在就去寻爹爹,将这事儿查清楚。”钱南新等不及身子恢复,今夜恐怕有大事件发生,她怎可能安心在濯翠院等待。

宁儿与婉儿一见小姐的欲起身,便连忙起身给钱南新整理衣衫。

此时的钱南新一心想着要让钱家免遭于难,却不知另外一个阴谋已然觉醒。

婉儿提着引路小风灯走在前面,宁儿则急忙跟上钱南新的步伐,将随身携带披衫给自家小姐搭了上去。

主仆三人急匆匆的朝着溪庭那方走去,却不想半道被苏锦年给将截住了。

“你这是去哪儿?”苏锦年一见钱南新,凤眼一凌,沉声询问。

“谷将军,我家小姐去溪庭看看状况。”宁儿解释着。

苏锦年斜睨一眼说话的宁儿,后正眼看向被烛火衬着有些面色发黄的钱南新,道“不必了,你们赶紧回去。”

“为何?”宁儿又一句反问。

苏锦年却不说话,仔细听着身后动静,面色更加难看,自言自语一句“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两人暂且回濯翠院,我寻你家小姐有些事情要商约。”苏锦年转面吩咐宁儿道。

一时懵然的宁儿看着自家小姐扭捏着被苏锦年拉走,而后对着一旁的婉儿道“小姐没事吧。”

“谁知道呢?”婉儿面色暗沉,道。

被苏锦年拉扯着离开的钱南新一心想着挣脱,不知道着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干什么?”钱南新见挣脱不开,便吼道。

苏锦年见状,及时用手捂住了钱南新的唇,拉着她便入了一侧墙角处。

这墙角根漆黑一片,此时的钱南新想着之前,亦是这个男人将自己堵在了墙根处,欲行不轨之事,她便更加来火。

这数日相处下来,她觉得面前这人并不似她之前所想的那样,是个登徒浪子。

之前是自己误会了他,自己亦有不当之处,钱南新自省之后,发觉这谷云珩还是个真男子。

不过,现在是钱家非常时期,他怎得又犯了糊涂,还是他这几日都是戴了假面行事,让她有了错觉?

苏锦年见身前之人挣扎的厉害,索性就用整个身子压在了钱南新身上,单手捂着钱南新的嘴,又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干嘛?”钱南新呜咽几句,被捂着嘴的根本发不出声来。

“快来了!”苏锦年偏头看向昏暗小路上行来的一队人马。

钱南新也巡着苏锦年的视线瞧去,真看到裴煦带着一队人,前面引路的是宁儿与婉儿。

只见两丫头神情慌张,而裴煦则是一脸焦躁,在这一队人马走过之后,钱南新的爹爹与钱管事也随在其后。

爹爹脸色极差,钱管事低垂着头,脚步稍显慌乱的跟在钱南新的爹爹身后。

“爹爹!”见苏锦年稍稍松了下,钱南新急忙唤出声来。

行路一半的钱义安,似是听到了钱南新的呼唤,停下脚步。跟上去的钱管事亦是听到了自家大小姐的声音,与钱义安耳语几句。

最后钱义安摆了摆手,示意钱管事不得声张,之后便又起步离去,跟上了裴煦。

钱南新将她爹爹的所有举动看在眼里,却有些不明白,看爹爹那样子应是听到了她呼唤,可为何最终没有来寻她呢?

“走!”苏锦年见那些人走了之后,拉着钱南新就要离开。

“去哪儿?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生怕苏锦年又害她一次,钱南新蹲下身子,闹起了脾气。

“现时的钱家可容不下你!”苏锦年冷着声说道。

“你什么意思?”

“你那两侍婢,没有告诉你,你是在溪庭被发现的吗?”

“是啊,他们告诉我了,还告诉我是被梁权给抱出来的。”不知为何,钱南新就是想将这句话告诉眼前之人。

“那你可知道,梁权抱出来之前,你在哪里吗?”

“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我是被师父的一封信给引到后院的,之后自己就被人打了后脑勺,现在后脑勺还疼着呢。”

“哼,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苏锦年轻嗤一声道。

“好了吧,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还不放了我?”

“现在不行,你已经是被通缉的要犯,怎么能轻易放你走?”苏锦年拎着钱南新起身。

一听这话,钱南新心一沉,果然,果然这是个阴谋。

可为何那施计之人知道她只要一看那封信件,便会去后院寻师父呢?

“他们就凭我是在溪庭附近出现,就断定了我是害三娘的人?”从始至终,她都未见到三娘,可她却被断定为是害了三娘的人,这还真是可笑。

“凭刺入三夫人心口的利器,是那支翠玉珍珠簪,还有从三夫人手上取下的一缕绢巾。当然还有你并不是昏迷在溪庭院附近,而是在我们追你的时候,你不慎跌落在了溪庭院北面的栅栏旁,你好像并不知道那栅栏后面有块石头?”

天衣无缝的嫁祸么?所有的物证都指向了她。

若是没有人证,那她还有狡辩的机会,可是现在连人证都有了,她上哪儿去狡辩?

欲哭无泪,钱南新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会经历这般多的事情,此时的她更想回去。

“那你为何要将我藏起来?”钱南新心情极为低落。

“你没有这个胆儿,且你为何要害三夫人?你害了她会有什么好处?即便你知道三夫人的真实身份,大不必这么鲁莽的行事,你没那么蠢,做一些引火烧身的事情。”

苏锦年说这话却是有些袒护,只是言语极为犀利。



第一百零四章 横祸袭来3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钱南新在墙根处瑟瑟发抖。

“去濯翠院!”苏锦年长身而立,双眸如鹰一般看向濯翠院的方向。

“现在去不是寻死吗?”

“你这是想逃路吗?”一句话怼的钱南新一时无言。

方才在溪庭,他已看到了从溪庭院落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身着衣服确实是钱南新平常所穿之物,体态也与她相似,可是她逃得太快了,身形矫捷的不似一个女子。

也就是这一幕让他心生疑虑,这才笃定了钱南新并非是伤害三夫人的那个贼人,至于为何那人要假扮钱南新,苏锦年也是疑惑不解。

“方才裴煦他们已断定你是凶手,若是半路碰到,肯定会将你带走。”

苏锦年转面看着墙根处的钱南新道。

“那我回去不还是一样吗?”

“你还是想着逃走?”苏锦年转眸,嘴角一勾,甚是狡黠的笑道!

被苏锦年这般一说,钱南新嘟囔着嘴,嘀咕一句“都被人陷害杀人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那也要看那些人能不能撼动你小王妃的地位!”

“小王妃么?”

钱南新听罢,便有些泄气,若是那王爷知道他将要娶的这个女子,无辜背上了杀人之名,会跟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相信她吗?

“走!”

苏锦年看着一脸失落的钱南新,虽于心不忍,但还是想让她回去。

今夜之事着实蹊跷,到底是谁杀了三夫人?

是羌国之人查到了钱家的三夫人便是藏匿起来的云哲王妃,随而遣人暗算,然后嫁祸于即将成为小王妃的钱南溪,以此要挟津南国?

还是有人认为钱南新是个阻碍,想利用三夫人的死嫁祸于她?

在苏锦年看来,唯有第一种有可能!

回了濯翠院,院子在有重兵把手,有士兵一眼看见远远走来的钱南新。

便有一队人上前将两人给团团围住,其中有人快步进了院子内,将这事儿作了回报!

不多时,裴煦一行人便出了院子,来到了钱南新身前。

裴煦将钱南新上下打量一番,满脸疑惑。

“儿啊!”钱义安见到钱南新,一时错愕,不曾想自己的女儿主动出现。

方才在溪庭,他并未看到伤害三夫人的人。但从裴煦呈递给他的簪子,他一眼认出,那是女儿她娘的遗物。

这簪子之前由谷云珩亲手交给她。却不想才几日,这簪子居然惹出了祸端。

他不相信女儿会干出这事儿!

可,现在即便不相信,也无办法。

毕竟人证,物证俱在,他想给自己女儿脱罪,都无办法。

再想想此时在溪庭抱着母亲尸体痛哭的钱鸣瑞,他更无法替女儿说话。

他原以为这个叫谷云珩的将军率先离开是为了查案。

后经过小路时,他听到了自己女儿呼唤他的声音,虽未见其人,但知她安全,便也放心。

现在他看见`谷云珩`带着自家女儿出现,心口一沉。

没想到这谷云珩也不是个好人。

竟然将自己的女儿给捉了回来!



第一百零五章 被陷囹圄1

钱南新一见这么多人将自己围住,心知不好。

“儿啊!”

一身金丝绣鹰锦袍的钱义安,强颜欢笑着唤道。

这还真不像爹爹了,一项稳重的爹爹竟在这种境况下对着她笑,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钱南溪,你方才去哪儿了?”为首的裴煦沉声询问。

“我去哪儿,还要跟你禀报吗?大人!”钱南新垂着面,像是受惊了的兔子般,畏畏缩缩的应答。

“这簪子你可识得?”说话间,裴煦拿出一方白色绢巾,绢巾之上放着沾了血迹的翠玉珍珠簪子。

钱南新一瞧这簪子,抬头看了看拿着那簪子的裴煦,见他一脸肃然,便知这一次她逃不过了。

依着钱南溪骄纵惯了的性子,她定不会生出心慌之意,可是现在的她是钱南新。

不小心魂穿到这女子身上,得一线生机,奈何天弄人意!

不过,事已至此,已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就让她以这样的身份去死,说不定她便会在现实中醒过来,然后就会看到她日夜思恋的顾北川及小宝。

想到此处,钱南新忽而生出几分勇气,抬起头,直面裴煦道“识得,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亦是我随身携带之物。”

这一回答,让钱义安及身侧的苏锦年一时错愕。

钱义安先是一愣,随而急切上前几步,欲挣脱开士兵的阻拦,奈何气力比不过那年轻力壮的士兵。

故而只能远远望着自己的女儿,急切的问道“溪儿,话不能乱说啊,这簪子今日你戴过吗?”

他想点醒自己的女儿,让她好生回忆一番,若是今日没有戴过这簪子,那必定是有人设计陷害自己的女儿。

爹爹话里的意思,钱南新焉能不知?可是面对如此混乱的境况,要她如何想起这琐碎之事。

随在一丛人身后的宁儿,却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颤颤的说道“小姐,小姐今日并未戴珠钗,是奴婢给小姐梳的头。”

宁儿声音极小,丢在这人堆里,仿若惊湖涟漪,却未起多大的波澜。

见那些人都不曾搭理自己,宁儿抖索着身子,闭上眼睛,壮了壮胆子,深吸一口气,起高了调儿。

“小姐今日没有戴珠钗,是奴婢给小姐梳的头,今日早些时候,奴婢还问小姐要不要戴,小姐说这珠钗是大夫人的遗物,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恐会折煞了鸣瑞少爷,所以,那珠钗被奴婢收起来了。”

宁儿的话让周围的人瞬时安静下来,裴煦转面看向身后那立在队伍后端的粉衣女子。

见她瑟瑟发抖的模样,眉头一皱,穿过人群,裴煦走到宁儿身前,俯身问道“你,所说可为实情?”

“是,大人!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宁儿垂面应答。

“你身为你家小姐的贴身侍女,是不是很容易接触到你家小姐的贴身之物。”裴煦眼眸犀利,一刀见血。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儿原只想着替小姐,老爷分忧,却不想引火烧身。

“大人!”一旁的婉儿见状,前行一步,阻了裴煦的问话。

裴煦抬眸看向处于宁儿身后侧的陌生女子,他只觉得这女子甚是眼熟,再看几眼,终于想起来,这女子是伺候自家妹妹的贴身侍婢。

一见此女,裴煦眉头皱的更紧,难道此事与自家三妹也有牵扯?

静待婉儿的回话,裴煦心间思绪万千

早一时,三妹院里的侍婢婧儿与一帮流浪匪徒设计伤害钱南溪,他寻妹妹了解实情,虽怀疑这妹妹极有可能参与了‘千门客栈’绑架案中,只是这事儿因婧儿的落荒而逃,而断了线索。

留下牢狱那几个匪徒也是说不清道不明,没了实证,无奈他只得暗地里搜查着婧儿的线索,又派人监视着自家妹妹。

可现在,三妹的贴身侍婢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你是谁?”裴煦起身,询问。

“奴婢婉儿,曾是琅徽院侍婢,现已调配到濯翠院。”婉儿正声应答,毫无慌张。

“你有何话要说?”裴煦眯着眼睛,看着婉儿。

“大人,奴婢只想告诉大人,宁儿姐说的都是实话,但大人那一番无端揣测,却是无稽之谈。”婉儿说完,大着胆子抬头看向裴煦。

“哦?”裴煦一脸惊异,这侍婢胆子还挺大,居然公然反驳他一个知县“说来听听!”

“我家小姐,今日未戴珠钗,与宁儿姐姐是小姐贴身侍婢,有何干系?”一句话反驳,有些火气。

裴煦一听,嘴角微微一扯,这女子说话还真是不计后果。

“婉儿!”钱南新出口阻止道。

一旁的苏锦年上前一步,拦住了欲走上前的钱南新,他并不知钱南新接下来要做什么,拦住她的去路,也只是怕她作了啥事。

“知县大人,凭现在的证据,我还能清白吗?”钱南新欲要放弃。

这话让苏锦年甚为光火,他随即转身,眼神犀利的看着钱南新道“你想干嘛?”

“瞧这情势,躲不过去的!”钱南新说道。

“我许你放弃了吗?”巍峨之眉,露出了君王之气,他不想在扮演谷云珩了。

“难道我不想放弃,就能免受牢狱之灾吗?”钱南新的脾气也上来了。

听罢,苏锦年有些失望的转身,沉声一语“你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吗?”

继而将钱南新护在身后,对着裴煦一行人说话“今日之事,甚有蹊跷,知县大人心中定有决断,若想要枉断人命官司,我想以裴大人的实力也能办到,可是被瑞安城传颂为青天大老爷的裴大人应不是什么昏庸无能之辈吧?”

裴煦听罢,脸色一沉,心有郁结之气,本就不喜这突然出现在瑞安的谷将军,现在他又参合到这件事当中,以后少不得接触。

如今这人又给自己下了套,虽然他也清楚知道钱南溪不会暗害三夫人,可如今寻不得半点线索,若是今日不拿下钱南溪,那他之后该如何面对瑞安城的百姓。

“谷将军说的甚有道理,既然相信本官,那还请谷将军让开路来。”裴煦毕竟要秉公办事,并不能徇私枉法。

苏锦年眸色一凌,沉步向后退去,待触碰到钱南新时,低声道“抓紧我!”

“将军,没想到最后却有你信任与我,只不过我不想背着杀害三娘的罪名活下去。”钱南新抬面,看着身前伟岸的躯体,淡淡的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 被陷囹圄2(上)

她说的什么?

什么不愿意背着杀害三夫人的罪名活下去?

她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她现在的命可由不得她自己肆意处置。

“闭嘴!”

现在的苏锦年哪有空理会钱南新的话。

被身前男子这般呵斥,钱南新木然抬头,看着身前伟岸男子,不知他为何生气?

想他之前也是极其厌恶着自己,可为何现在却要维护着她?

“知县大人,可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断定未来王妃便是罪犯?”苏锦年有意将‘王妃’二字说的重一些。

裴煦这方一听,却不知道为何这‘谷云珩’前一句与后一句不搭调?

难道他说的不是心里话,而是想让他放了钱家小姐?可是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她离开。

那她钱南溪可真就背负上了杀害三夫人的罪名了。

“那好,依谷将军的意思是?”裴煦不作答,却反问苏锦年。

“哎!二弟,你个知县大人,怎么就让一个将军来断案?不妥,不妥!”插嘴的便是裴骋,他在一旁观察多时,只觉得今日的氛围极为奇怪。

裴煦老脸一转,看着身着铠甲,壮硕无比的大哥,压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气儿,问道“裴将军,也有话要说?”

“二弟,断案之事还是你这个知县大人来办,当然现在这案子中太多指证都朝着钱家大小姐,你不觉得蹊跷吗?拿人可以,但是得要给个期限,让钱家心服口服啊?你说对不对,谷老弟!”裴骋虽生性粗野,但说话却头头是道。

“期限?”这不是给他下了套吗?这哥哥还真是分不清敌友。

“三日?嗯,三日!对对对!”裴骋支着下颚,自顾自的给裴煦下了期限。

后又转身看到苏锦年,甚是得意道“谷老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嗯,就是先让这未来王妃暂住在知县府上,待到知县大人寻得证据排除了未来王妃的嫌疑,那好说,直接放人。

可是若是三日之后,知县未寻得或是依旧指证这,这钱家大小姐有嫌疑,那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要知道如今王上甚重百姓民意,故而,这,这钱家小姐必定要按照律法服罪。”

裴骋一句话看似解了苏锦年与裴煦两人的围,实则是给两人都下了套。

三日期限太短,若这是陷害,也是缜密的陷害,既然真正的凶手想要嫁祸给钱南溪,那肯定下了番工夫。

再者,前一句只要没罪,钱南溪还是未来王妃,后一句,则变成了钱家小姐?这天下,地上之别太过明显,这是爱帮钱家,还是在有意说钱家仗着钱南溪是未来王妃,而为非作歹?

最后,那一句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是说给谷云珩听得,亦是苏锦年听得。这不就是叮嘱他,即便他身为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也要谨记一点,这是在津南国,是个理的地方。

细细品来,这裴骋还真不是一半的粗野莽夫,是个实打实老--狐--狸。

苏锦年听出了这裴骋话中之意,看了裴煦一眼,道“意下如何?”

裴煦斜睨一眼裴骋,见他勾起嘴角,邪邪的笑着,便知这老哥一定又在谋划着什么。

“若是这能让将军暂且放下对瑞安知县的嫌隙,那裴某自然受下三日期限查清三夫人之死的来龙去脉。”裴煦道出这句话,后才稍稍吁了口气。

当然,苏锦年这方也给出了退步,身后的钱南新木木听着几人的对话,对之后的事情,并不抱任何期许。

现时的她只想快点结束这里的一切,快速的回到之前的生活,有顾北川及小宝的生活。

而此时的溪庭,早已由原来的慌乱,恢复之前的冷清。

已至深夜,月已悬西,所谓月朗而星稀,天际之上那寥寥数颗闪耀光芒的星儿,比不过瑞安城内偶然绽放的烟火。

“是孩儿回来晚了,娘亲生气了?”钱鸣瑞在院外抱着娘亲渐渐僵硬的身子,木然自言自语。

抬尸的衙役已催促多次,让钱鸣瑞放了她的娘亲,好让他们及时送到义庄,让老仵作赶紧验尸,好给个结论。

奈何这人力气贼大,就是挪不动他身子半分,这衙役也只得放弃。

“你就是抱着她到天亮,你娘亲也回不来,赶紧让我们弄走,好让西麻子给验一验,说不定就会能帮你寻到害你娘的凶手。”一身着暗灰衙役官服的老衙役,看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少年,宽慰道。

“老黑仔,你还关心他干嘛?”一人嘴角扣着竹根子,剔着牙缝,一边不耐烦的催促“你当我们是闲差啊,抬你家娘,还得去西村抬一个被烟火炸伤的尸首呢!还真是,这一天到晚的没个闲时。”

这人略显年轻,一脸的红疙瘩,将原本清秀的脸给勾画成一副山水沟壑图。

钱鸣瑞听罢,双眸恶狠狠的盯着那单手支着木担架,一手扣牙缝的年轻人,未说话,但那眼神足以吃了一人。

“钱家少爷,老奴知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出了这事儿谁也没想到,他,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说话有些冲,你别见怪。”‘老黑仔’急忙解释道。

幸得‘老黑仔’的解释,钱鸣瑞这才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娘亲,起身让出了道儿。

两个衙役,一前一后将三夫人的尸体抬入了担架内,缓缓出了院子。‘

而钱鸣瑞自始至终都是木木的看着那两人的动作,再无其他作为。

到底是谁害了自己的母亲?真的是那嚣张跋扈的大小姐钱南溪吗?钱鸣瑞有些不相信,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钱南溪平时待她娘亲甚好,但不代表她的心如针眼,在母亲不经意间说了些话,伤了她,而让她临时起了杀心。

重新冷清下来的溪庭,逐渐暗黑下来院落,一切好似恢复如常,可一切也只是刚刚开始。

“先生?”琼楼鳞瓦之上,立着一高一矮两人。

“发生改变了?”轨迹已有了改变,这是为何?

“先生是说,这与你梦境中的看到的不一样了?”矮个子人儿抬头看向头戴掩面斗笠的人,道。

“嗯!”男子轻声应答。

是因他插手了钱家的事情,所以才会发生了改变,若是不插手将钱南溪收为自己的徒弟,那是不是今夜就该是钱家灭门之夜?



第一百零七 被陷囹圄2(下)

自钱南新被带到了知县府后,裴煦便着手调查。

将钱宅的人统统问询一遍,得以查出了三夫人死的当夜发生了什么。

从宁儿与婉儿口中得知的便是,早些时候钱南新去了趟溪庭,被守门的壮汉给劝了回来,之后三人去了熙春园看戏。

而从二夫人那儿的一个侍婢口中听得,在熙春园内钱南新与琪少爷接触过,至于其他事情则不得而知。

裴煦自然不想见她这个妹妹,自婧儿事件之后,他更是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可是现在为了查清三夫人的案子,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家妹妹找来了。

才见面,两兄妹就剑拔弩张。

“哥哥,今日找我,是不是又将我视作了杀了那三房的凶手?”裴氏一见哥哥裴煦,就高兴不起来。

琅徽院的深秋,草木皆黄,入门口的小桥流水依然透着几分雅致,只不过那穿桥而过的涓涓流水已有枯竭之景象,甚是怜人。

“你身边的侍婢怎么少了许多?”

一被带入琅徽院,裴煦便左右看了一番,较之往常,这院子里好像冷清了许多。

“那还不是三房那事儿闹得,那些蠢奴才一听三房死了,往日我与三房又长不待见,有时候还带着人去溪庭那儿闹腾。

呵呵,虽是个奴才,但也知道怕惹祸上身,这不前几日还有几个奴才吵着闹着要回家。哼,人呐,还真是势力的很呐!”

裴氏抿了一口茶,含着轻蔑之意,让裴煦极为不满。

“那也是平日你对她们还过苛刻了!”

“苛刻?”裴氏抬眸,艳红双唇将脸衬得更为盛世凌人,恶声道“难道作为主子还得将她们供奉起来,每日三拜?”

真正是被爹爹宠坏的妹妹,家中还有一个亦是如此,这两人还真是让爹爹不得省心。

“话多说无益,妹妹好自为之!”裴煦直了直腰身,端正身姿又一次开口“三夫人死的当夜,你去了那儿?”

“我去了那儿?”裴氏反问一句“哟,哥哥还真的将我视作了坏人呐!”

“只是例常问询,你只需照实回答即可!”

“还真是刚正不阿的青天知县,不过若是爹爹知道你这样怀疑自家妹妹,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气的吐血。”

“二房裴氏,好好回答本官的问话。”

“这又不是你家的公堂,凭什么要像审犯人一样审我?”裴氏面露凶相,道“我就算真的杀了三房那个贱货,也不会亲自动手!”

“按你的意思,不是自己下手,那是让别人下手,就像屡次三番的暗害钱南溪不成,就想着嫁祸?来个一石二鸟之计?”裴煦知道自家妹妹有这等心计,可却苦于寻不得证据。

“送客!”她已无耐心应付这个做官差的哥哥。

被下了逐客令的裴煦,在见到弯腰颔首的侍婢出现时,便知与妹妹已无继续谈话的可能,便一甩袖袍,道“妹妹好自为之,不要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错在那儿?”

已不是一次提醒这个妹妹,他亦做到了作为哥哥的本分,但若是这个妹妹再为非作歹下去,他定会秉公办事,绝不姑息。

出了琅徽院,裴煦又去溪庭瞧了瞧,见得空落落的溪庭内,贾氏之子钱鸣瑞垂头丧气的坐在黑漆漆的屋内,便心生怜悯之心。

好端端的人儿,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这样的打击,任谁能挺得过去,更别说才十三四的少年。

与钱鸣瑞对坐半响,钱鸣瑞都未曾开口说话,他亦无从问起,裴煦只得起身回去。

“凶手真的是钱南溪吗?”隐在昏暗处的钱鸣瑞,终于气唇说话。

这该让他如何回答?

“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不得断定!”裴煦思量半许,才回答。

“也是,毕竟是未来的小王妃,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了阶下囚呢?说出去,那不是让所有津南国的人耻笑吗?”

“并非如此,这案子与她是不是小王妃,没有半点关系,只是案子指向太过明显,若是轻易下判断,那整个津南的律法便形同虚设。”

“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替她伸冤吗?可明明大家都看到了是她钱南溪杀了我的娘亲,那为何还不将她捉拿?”钱鸣瑞是个少年,现在的他被捆缚在娘亲之死的悲伤中,不得自拔。

“这并不是”

裴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钱鸣瑞,只得在心中暗暗发誓,将真的凶手尽早抓获。

在钱宅多时,又询问过几个人,如负责挑人进钱宅护卫宅子周全的梁子,即梁权。

从他口中得知,这些人都是他之前的故友从镖局内抽调的一批人马来钱宅的,这些人并不是知道的钱家,也不识得钱南溪,即便有人想抢劫钱宅,也绝不会使用这等计谋陷害钱家小姐。

后又询问了钱管事有关戏班子的事情,钱管事将戏班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这其中并无破绽。

不过,钱管事提及了临时让婉儿与宁儿去帮衬的事情,这微小的事情让裴煦眉头一皱,此前问及婉儿与宁儿有关自家小姐的事儿时,她们两人均未提及帮戏班子做杂事的事儿。

这是为何?

为了谨防万一,裴煦未立即去濯翠院再次去问婉儿与宁儿,而是去了城郊的戏班子查证。

这一日归来,已是夜晚时分,回到了知县府,问了专门伺候钱南溪起居的妈婆子,这一日钱家小姐过的怎么样?

妈婆子无奈摇摇头,只说送的饭菜,从早到晚都未动一口,也不曾吵闹着要回去,就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内,看着窗口,一天都为起身走动。

一听这话,裴煦连忙疾步朝着羁押钱南溪的屋子走去。

自被抓来知县府,钱南溪并未对案子抱有任何幻想,她只想裴知县能尽快下定结论,好让她早日赴死,这样便会早一日回到现实。

在这里的大半年,她还真的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这儿?

她一直以为就这样在钱家毫无风浪的过完一生,或许会嫁个人家,为夫家生儿育女,过着极为简单的一生。

却不曾想过她嫁入王府,更没想过在踏入王府之前便经历几次生死攸关之事,只是最后都挺了过来。

可这次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



第一百零八章 她的娘亲1

烛火深深,寂静空庭晚!

钱南新依着窗沿,看着屋外黑漆漆的院落,内心一片空白。

即便裴煦已入了屋子良久,钱南新都未曾转身。

“你不吃饭可不行!“看着钱南新纤瘦的身子,裴煦作为长辈,甚是心疼。

听到这话,明显感觉钱南新身子一震,应是被裴煦给吓着了。

“知县大人!”转身,钱南新稍有礼节的给裴煦欠身施礼。

“这案子”裴煦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查到现在,线索不是没有,但是若要真的去一一核实,还得费点功夫,三日期限着实有些紧凑了。

“大人与小女的娘亲也认识么?”钱南新不提案子,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母亲身上。

裴煦一惊,怎得她会有如此结论,难道是她爹爹与她说了些什么?

“你是从何处听来?”

“猜的,因看大人与小女的爹爹年岁相仿,又是二娘的哥哥,想必大人应该熟悉小女的娘亲。”钱南新莞尔一笑。

一时紧张的裴煦,偷偷吁了口气,还好她还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娘亲她漂亮吗?”

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人打扰到自己,钱南新就这么依着窗沿,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想了一个遍,还真发现自己来之后一直糊里糊涂的过着。

直到被陷害成凶手之前,她都未曾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人,她只认为这是一场梦,自己则配合着这一群人演戏。

即便昨日被那般对待,她都以为她的戏份快要结束了,可以回到现实。

不过,经过今日这一番冷静深思,她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并非是这里的一个过客,她能来到这里定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不然她怎么可能会魂穿到这个大小姐身上。

“你的娘亲,是整个津南国最漂亮的女子。”裴煦一提及谷千浅,眸光越发柔和。

想起第一次见到谷千浅的场景,如今他这张老脸子依旧会泛起微微红润。

流火七月,夜风微凉,便是纳凉的好时机。

他与钱义安结伴夜游京都,路遇一帮书生与一女子斗诗,出于好奇,他拉着本就对诗词不感兴趣的钱义安走进了人群,而那时他所看到的那女子便是谷千浅,一个诗词歌舞样样精通的奇女子。

一见倾心,对于那时候的裴煦来说,有些言过其实。

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那种敢于男子斗诗的女子,也是第一次见她那样豁达心性的女子,后来几次相处,亦是让他深陷其中,不得自拔。

待裴煦殿试第一,加官进爵之时,有一王储之女看上了他的才气,有心招为驸马,哪知他当场拒绝王之圣意。

那时的他一心想着要寻到谷千浅,并想着与她共结连理,却不想,王上第二道旨意便是将谷将军之女谷千浅嫁给了钱义安。

命运弄人,哪是他等弱势之民能左右得了得。

想到此处,裴煦眸光随而暗淡。

细看裴煦面色,钱南新心中有了断意,难道他对娘亲谷千浅也有着不可言语得情感?

“大人,你既识得小女的娘亲,那小女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得人儿?”

‘谷云珩’曾说过,她钱南溪得娘亲或许是整个事件得关键,以前总认为那些是‘谷云珩’搪塞自己得假话,但如今看俩,自己得娘亲跟两个男人有说不清,道不明得关系。

“你娘亲!”一时语塞,他该如何说?

“嗯,是小女的娘亲。那次从假山摔下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没了。小女现在所有的记忆都是从爹爹,二娘,三娘以及宅子里那些侍婢那儿听得的。”钱南新想要听一个不一样得钱家。

听罢,裴煦暗暗握了握拳头,钱南溪的失忆都是自家妹妹造成的。若不是她执意将钱南溪嫁给和家大公子和年欢,这倔脾气的钱家大小姐会想着离家出走,会从假山上摔落?

“大人,娘亲的事儿不好跟我说吗?”钱南新看着目光渐散的裴煦,又一次提醒。

“也不是,只是我与你娘亲只不过短短数面,对于她的为人,还真的不太清楚。”

他如何能告诉她,他曾经为了他的母亲,连官位都不要了。

甚而得罪了一个王爷,到最后只得回到瑞安城做了小小的知县大人。

“嗯!”钱南新掩嘴一笑,道“也是,是小女问的唐突了。”

看着眼前人儿掩嘴巧笑,仿若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京都之夜,谷千浅一身白衣素纱立于案桌前,掩嘴一笑之后,便轻咳一声,将出口诗文娓娓道来。

那时的景,那时的人在这个凉秋之夜,总是不经意的浮现眼前,是因她的女儿就在身边,还是因她的女儿提及了有关她的事情,才让裴煦有了臆想?

“虽不知道你母亲是怎样的人,但是我知道的是,你母亲不会轻易认输。”

他想提醒她的是,即便现在局势对她不利,但是也不该轻易放弃,毕竟这条命是她的母亲拼了命留下来的。

“大人这话是告诫小女不该轻言放弃?”这话中之话,钱南新怎能不知。

“如今这情势对你确实不利,不过你仔细想想,在钱家到底有谁对你,或是对贾氏怀恨在心?联想最近你接二连三的出事,这必定不是巧合。”

“在钱家有谁对我怀恨在心,大人不是比小女更清楚吗?”这一句话着实说的直率,钱南新竟毫无考虑的说了出来。

果然还是因那次船帆之事,让她对裴煦起了疑心,故而即便现在裴煦说千道万的为她好,她也不曾真正的表露心迹。

“是,你二娘确实对你娘亲,以及你有敌意,但是”

“但是,她再怎么说也是大人的妹妹,即便她真的有嫌疑,只要你还在知县这个位置上,便可以为她抹去一切,就如同抹去一把真实存在的匕首一样,容易!”

忽然的转折,让裴煦倒吸一口凉气,钱南溪的话让他一时胆颤。

“你知道了?”裴煦不敢相信的问道。

“全都听进耳,全都入了眼,只是当时的我还以为这只是大人一时糊涂而已。”

若不是裴煦主动提及谁在钱家对她怀有敌意,她早已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那名叫婧儿的女婢未到案,本官所有证据也只是推测,没有实证怎能定罪?”他终还是拿起了做官的架子。

“所以,你让我如何不该轻言放弃?大人!”



第一百零九章 她的娘亲2

裴煦不曾想过,那件事情竟让钱南新对自己有了戒心,是他大意了。

“你暂先在这里好生休息,择日再来探望。”见无法继续谈下去,裴煦只得放弃。

“三日,已过一日!大人,小女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她是在提醒,亦是在威胁着裴煦。

裴煦一走,钱南新重新依着窗沿,抬头看着被屋檐剪裁一半的月光,心中凉意渐生。

这一次,说不定真的就命丧此处。

次日,裴煦又出外寻线索,身边未带一人,只是在半路与同样寻线索的苏锦年撞到了一起。

原本苏锦年便对钱南新主动投案这事儿不太支持,毕竟一旦进去了,他很多事情查起来就不太方便。

只不过看当时钱南新的作态,好似已对这案子下了定论,觉得这起命案对她来说已无回旋之地。

“婉儿是如何从琅徽院,调到濯翠院的?”

入了一家酒楼,苏锦年刚坐下,裴煦便瞟了一眼周围,见四下无人,便提筷从盘中拾起一粒花生米,还未入口,状似无意的出口询问。

“大人,您将末将拖到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苏锦年抬面看向裴煦,反问。

“正好遇到,正好想到,便正好问道。”裴煦停下筷子,正面对苏锦年道“倒是将军您对这事儿挺上心的?”

“钱南溪身为小王妃,深陷命案之中,若是不彻查清楚,便是给津南王储抹黑,末将怎能轻易让这事儿发生。”

“钱家大小姐还未进平川王府,将军便迫不及待的拿出了她小王妃的身份,来压制本官?”这话中有刺。

“难道大人觉得王上那道圣谕是个玩笑?若是钱家小姐真的是杀害三房贾氏的真凶,那她这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若是她并非凶手,那这其中必定有个天大的阴谋!孰轻孰重,还请大人拿捏的妥帖一些。”

苏锦年反击之语,便是让裴煦做好心理准备,现在这已不是小小的命案,而是撼动津南国威的一把利剑。

“好,那将军您对此案有何看法,本官洗耳恭听。”裴煦端正身姿,掸了掸袖上的灰尘,正声问道。

“就从你问我的那句,婉儿是如何从琅徽院调到濯翠院说起吧。”苏锦年之所以要从这两人说起,便是他所怀疑的与裴煦正好对应。

那夜,宁儿有机会拿得自家小姐的头饰,但是她没有机会去行刺三夫人。

毕竟以她的体格,以及苏锦年平日对她的观察,宁儿定是没能力打得过那些体格比她壮硕许多的汉子。

除非她有帮手?

“宁儿亦是从琅徽院调出去得,这还得从之前一件事情说起。”裴煦听着苏锦年的话,忽而有开口说道。

“是,这也是末将刚刚获得的消息。”

“二房裴氏之前是因宁儿这丫头不小心碰坏了她极为珍惜的一柄玉如意,而将她调离琅徽院的。”怕苏锦年不知其中缘由,裴煦解释一番。

“看来大人什么都知道,只是喜欢装糊涂,只因那二房裴氏是你妹妹。”苏锦年轻嗤一笑道。

“不!”裴煦面色难看,摇摇手道“只因她的娘亲亦是本官的养母,但这绝不是本官姑息裴氏的原因。”

“那是为何?”

“这说来话长,还是先说一说宁儿与婉儿吧。”裴煦道。

“宁儿与婉儿全都是琅徽院的人,大人觉得这是巧合吗?”

“并非巧合,宁儿去濯翠院本就是裴氏刻意安排,目的便是监查钱家唯一的大小姐。”他这还是从宁儿得到的消息。

宁儿还说就连钱南溪的失忆亦非出了意外,因为那次假山摔落原本就是假的,是小姐刻意为之,为的便是躲开宁儿的跟踪,以及得到老爷的关心。

只是谁都不曾想过,那假山之上真的被人摸了油,使得小姐真正的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这些事情还是宁儿后来偷听来的,但是具体是谁做的,宁儿却未对裴煦坦白。

因对小姐心生愧疚,宁儿才渐渐疏远了裴氏,虽然几次三番被裴氏的贴身侍婢要挟,她都不曾就范。

这或许便是二房裴氏安排婉儿入濯翠院的原因。

“婉儿?”苏锦年细细想来,婉儿还真的没什么印象。

“婉儿性子偏于沉稳,做事精细,且耐性极强,听其他侍婢谈及婉儿时,无一不说她即便被二房打的浑身血痕累累,都不曾低头认错。”裴煦谈及婉儿,也是佩服得很。

这样得人跟训练有素的士兵还真是挺像,难道

苏锦年一时想起这些,急忙起身未与裴煦道一声别,便匆匆离开了酒楼。

是啊,他怎么就忘记了呢,那次去琅徽院时,他一直觉得倚在自己身上的婉儿有股劲儿,不似正常侍婢那般柔弱无骨。

只是当时他的心全在钱南新身上,为顾及其他,若是当时觉察出异样,他定会将婉儿彻底的查清楚。

这方,钱南新被关在知县府的第二日,宁儿不知从何处知道钱南新一日没吃饭的消息,便着急的准备了饭菜,悄悄躲开了迎门小童,偷偷来到知县府。

本想着拿手中积攒的银子,让守门的侍卫通融一下,不想宁儿一谈及她探望的人是钱家大小姐时,那些人慌张的将拿在手中的银子急急退给了宁儿。

这让宁儿更是焦急,口口声声道“我家小姐一天没吃饭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可等不了晴天知县查出真凶了。”

守门的侍卫面露难色,句句说着并非是他们不想帮忙,只是知县临走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触钱家大小姐。

听了这话,宁儿更显焦急,这可怎么办?

幸好这时,裴煦回来看到这一幕,便将宁儿放了进去。

宁儿自是感激不尽,匆匆与裴煦道了几声谢之后,便急急入了知县府内。

知县府内院极大,若是没有人引路,恐是会迷了方向,好在裴煦心细,知道宁儿慌不择路,着一人追着宁儿,给她带路。

有了熟路的人引着,宁儿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钱南新暂住的地方。

“小姐!”一进门,还未见到钱南新人,宁儿便着急唤道。

躺在床榻上休息的钱南新一听见宁儿的声音,才睁开迷蒙睡眼,虚弱无力的应着“我在这里!”

自听到小姐的声音之后,宁儿急忙循声进了屋子,见到躺在床榻上的钱南新,便快走两步,到了床榻前便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姐!”



第一百零十章 失火之夜1

宁儿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钱南新,既心疼,又生气。

“他们怎么能这样待你,又不是犯人?”宁儿将钱南新扶了起来,边埋怨道。

钱南新吃力支起身,一天没吃饭,气力早就耗尽了,现在又口干的很,便着宁儿道“水!”

“等等,小姐!”将钱南新安置妥帖之后,宁儿急忙端来水杯,倒了一杯递给了她。

一碰到水杯,钱南新顾不及便是大口吞咽,一杯完了递给宁儿又倒了一杯,来回五杯下口,终恢复了些气力。

喝完,钱南新擦了擦唇,倚在木塌上闭着双眸休息。宁儿见状便没有过多打扰,安静的将锦盒内的饭菜端了出来。

顷刻间,屋内香气肆意,尤其扇盘内摆放的烧鹅,那味儿让垂眸假寐的钱南溪幽幽睁开眼睛。

“这烧鹅是宁儿早上拜托勺子哥特地现杀现做的,可香了。”宁儿端着扇盘看着自家小姐道“听说昨日小姐一天未吃饭,宁儿心急的很,所以就带了小姐平时喜欢吃的,来看小姐。”

“宁儿有心了。”钱南新淡淡一笑道。

“小姐!”

宁儿抹着泪唤着,哭的极为伤心,她坚信小姐是无罪的,可她又怕背后的人不想放过自家小姐。

“你哭什么,都把胭脂给哭花了。”不知如何宽慰宁儿,钱南新只得扯开话题。

“小姐还有心情开玩笑,你可知道宅子里的人怎么议论小姐的吗?”宁儿抹着泪道。

“他们如何议论我,我听不见,自然不知道啊!”

无非是说一些中伤自己的话,这些话听不见也罢,钱南新如此想着。

“他们都说是小姐记恨瑞少爷得了老爷得恩宠,所以才会去溪庭寻三夫人得不适,不想最后小姐一不做二不休将三夫人给害了。”宁儿一五一十的转述她亲耳听到的闲言碎语。

这些人还真是会落井下石,平日如何待他们好,亦只是喂了白眼狼。

所谓树倒猢狲散,亦是如此吧。

钱南新倒不觉得自己凄凉的很,总归是比别人好些,在自己如此落魄之时,还是有人替自己说话,就如眼前的宁儿一般。

“这些话,你信吗?”钱南新凄苦一笑,问宁儿。

“不信,小姐宅心仁厚,怎么会呢!”宁儿红着眼睛,反驳道“那些人私下传的这些话,被老爷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棍棒之罚。”

“你不信便好。”

她不需要许多人相信自己,只要贴己的人信便好。

得了宁儿的话,钱南新起身端起置于小茶桌上的饭食吃了起来,几小口下肚,眼冒泪花,后又生生憋了回去,抬头笑颜如花“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小姐?”看得出小姐心生委屈,亦明白小姐的倔强。

宁儿只得站在一旁看着钱南新将碗里的饭吃的一干二净,及时又给她添置一碗,见她吃的依旧的香,宁儿才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笑颜。

“饱了!”钱南新吃完,拍了拍肚皮,不好意思的对着宁儿一笑道。

“方才还担心小姐吃不下这么多,现在看来是宁儿多虑了。”

见钱南新终于恢复以往元气,宁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吃饱喝足之后,“”



第一百一十章 失火之夜2

“小姐,宁儿错了!”

半响,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的宁儿,才开口说话。

“你,你又错在那儿了?”钱南新急忙上前欲扶起宁儿,却被宁儿给挡了回去。

“小姐宅心,从不与宁儿计较什么,这是宁儿跟随小姐之后,切身感受到的,小姐在失忆之前虽也嚣张跋扈,嫉恶如仇,脾性有些时候也是摸不着头绪,为此宁儿没少挨小姐的罚。

那时候宁儿便想着,既然宁儿是二夫人安插在小姐身边的眼线,小姐又这般待宁儿,那宁儿将小姐所有的行踪告诉二夫人,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宁儿边哭着,边说道。

这话宁儿之前从未提及过,只曾说过之前的钱南溪对侍婢有些严厉,但不至于如二娘那般苛刻,现如今听来,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真的不是省油的灯。

宁儿说那段日子,二夫人不知为何极力撮合小姐与和家公子的婚事。

由于是二夫人撮合的,小姐便极力反对,可是当时的老爷又在京都还未归来,小姐便没处诉苦,只得天天在院子里撒野,甚而出去败坏自己的名声,还曾寻到和家医馆闹事,为的就是让这和家取消婚事。

而二夫人也只是书信老爷,歪曲事实说小姐十分看重这婚事,期许老爷今早回瑞安与和家商议。

二夫人这般着急将小姐嫁出去,或许正应对了宁儿身边姐妹的猜测,二夫人想除去大小姐这个隐患,将大少爷扶持成为钱家唯一的继承人。

“嗯,二娘的确用心良苦。”钱南新甚有感触。

“可是,小姐不从啊!”宁儿一抹泪,道。

“我要是从了,那还能离家出走,还能从假山上摔下来?”

钱南新也觉得好笑,若不是钱南溪这位大小姐任意妄为,她现在便是孤魂野鬼了。

“所以,所以,这才是宁儿对不住小姐的地方。”宁儿继续垂下面,簌簌落泪。

“你又有哪里对不住我?你本是二娘那屋的侍婢,听从二娘的吩咐,这是做侍婢的本分,这怪不得你。”

“但是,但是小姐您并非只是从假山上摔下来,而是,而是被大少爷从背后敲了一棍子,这才,这才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宁儿说的极为急切,生怕自己会漏掉什么。

大少爷?原来那个看似懦弱的大少爷,竟曾差点夺了她的性命?

“宁儿可不得胡说!”

“宁儿绝无半点胡言,那日假山上所倾倒的油便是宁儿递给大少爷的。”宁儿说到此处,更是愧疚的低下头去。

“宁儿?”钱南新惊愕半响,难道她所认为贴心的宁儿,亦是个侩子手?

“小姐,宁儿,宁儿当时真的是犯了糊涂!今日宁儿的命就抵在这儿,任小姐处置。”宁儿磕头谢罪。

钱南新看着在宁儿,看着她将地板扣的咚咚直响,并未上前阻止。

方才还有些温热的心,此时已寒凉透彻,这里有太多的魔鬼,想要置她与死地?

气氛着实压抑,钱南新转身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宁儿,大声呵斥道“够了!”

宁儿并未停下动作,她今日本就准备好了,要以死谢罪!

“够了!”钱南新仰面,心如刀绞。

“小姐,宁儿错了,今日小姐要杀要刮,宁儿绝不叫冤。”

“你罪不至死,何来要杀要刮?”钱南新缓了缓神,将心口之气压抑几分,道。

“可是,当时宁儿”

“你只是听主子吩咐的奴才,怎能叛逆主子的意思?要怪就怪当初刁蛮任性的钱南溪,以及你的主子。”钱南新冷静下来,道。

“小姐,不怪罪宁儿?”宁儿有些不相信的反问。

“怪,你是大少爷的帮凶,怎能不怪罪你?可是你罪不至死,且还主动坦白于我,已是仁义之心。”

“小姐!”宁儿听罢,哭的更为厉害些,额头的血污脏了原本清秀的脸蛋。

钱南新看着地上的宁儿,于心不忍便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宁儿身上的灰尘道“失忆之后,已将之前的种种全全忘记掉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全新的小姐,而你亦是我贴己的宁儿,至此不要再提以往之事。”

“小姐不怪责宁儿,宁儿更是内疚。”想着方才,小姐处处为自己着想,宁儿更是自责的很。

“嘘!”钱南新堵住了宁儿的嘴,道“不要再提,以后亦需将此事忘掉。”

宁儿依旧怀有愧疚之意,此时的钱南新却附于宁儿耳际,与她交代一事。

听罢,宁儿面色稍有缓和,点了点头应下了钱南新的话。

得了宁儿的回应,钱南新亦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至此,钱南新终于决定不在苟活于世,也不屈服现在之境,那些想置她死地的人,她要用同等方法还回来。

深秋傍晚,云厚而阴郁,狂风乍起之时,院内几棵柳树,枝条随风肆意,惨黄树叶簌簌落下。

屋内的话,全全让裴煦听进了耳,他原先就怀疑钱家大小姐失足摔落假山之事,并不简单,可是碍于当初钱家未报案,又看钱义安的意思想要息事宁人,便也不曾过多插手。

不曾想过,这事儿还真的有些蹊跷,他那位妹妹何时歹毒至此,一日未除谷氏之女,就不得安宁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失火之夜3(上)

“什么?”

一早二房裴氏就听贴身侍婢提及了瑞安城中有关三夫人被害案的闲言碎语,其中一个侍婢听完,率先出口,并惊呼一声道。

裴氏未发言,只是冷眼瞥了一眼那吊眼侍婢,让其不必多嘴。

“这么说,现在整个瑞安都将矛头指向了琅徽院?”裴氏含了一口清茶,在喉口咕隆两下,转头吐向另外一侍婢递上了痰盂内道。

“回夫人,恐怕已不是瑞安城了,今日清晨,衙门内传出消息,知县大人一早就去码头迎接从京都那儿来的官员。”

跪在下方的侍婢,又低声回报。

“这般听来,这三夫人的死还是惊动了王上!”看着传递上来的糕点,裴氏随性捡起一颗桂花糕,左右看了一眼,说道。

“夫人应该明白,这回恐怕不仅仅是三夫人的死,应是大小姐成了凶手,让京都的人觉得失了面子。所以”

跪下的人,依旧小心翼翼的说话。

“哼,未来的小王妃么?”

“是!”一听座上之人口气忽而变得有些狠辣,禀奏的侍婢心生惶恐。

“即便是小王妃,也不可逃脱津南国的律法,除非,当今王上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土王帝。”裴氏轻蔑一笑道。

这句话说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幸而这话是在这琅徽院说出来的,若是隔墙有耳传了出去,那整个钱宅都可能因二夫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而株连九族。

“最近溪庭那院的小兔崽子,可有什么动作?”将糕点一吞而尽,裴氏细小咀嚼,仪态端庄。

“瑞少爷好像一直都未曾出过屋门,更未出过溪庭院,只有一次知县大人前往探望,但是结果好似不理想?”座下跪拜着的侍婢身形清瘦,从方才进屋到现在都未曾露面。

“也该是时候了,想想自己的母亲死在眼前,自己又亲眼看到了凶手,而这凶手却被一帮有眼无珠的人护着,任谁都会心生憎恶,也会熬不住的。”裴氏搓了搓手上沾着的些许糕屑,状似无意的说话。

“只是,濯翠院的宁儿最近好像有些神秘!”座下侍婢又出一口。

“宁儿护主心切,有些奇怪的举动不足为奇。”提及宁儿时,裴氏依旧有些厌恶的皱眉,但随而又恢复以往神态,道“你最近小心点,不要随意来琅徽院了,不然让人起了疑心,便不好了。”

“是,夫人!”座下侍婢缓声应答。

“下去吧!”裴氏扶着额面,状似乏困的模样,摆了摆手,道。

在场一众人便随而退下去,在座下跪拜着的侍婢起身之际,裴氏揉着眉心道“在濯翠院呆久了,容易心生异变,我想你不会跟宁儿一样吧。”

“夫人待家母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怎会心生异变?”方才起身的侍婢又直直跪拜下去了。

“倒是本夫人糊涂了,你不是宁儿,宁儿没有那般多的牵挂,而你有!”裴氏自嘲一笑,又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是!”

得了裴氏的话,侍婢抚着心口,稍稍疏了口气,起身便想着疾步离开,可走两步又觉不妥,便又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的出了屋门。

宁儿为自家小姐四处奔波,婉儿亦是在帮着县衙里的人寻找那夜在戏院打算抢劫钱宅之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失火之夜3(下)

与裴骋定下期限临近在即,京都忽然派人下来,说是协助调查,实则却是在监督着裴煦。

裴煦心知肚明,京都此般作为的用意,但他并不打算退缩,若是自家妹妹真的涉案,他绝不姑息。

身处知县府衙的钱南新虽不清楚现在的瑞安到底如何模样,亦不知道京都已派人下来协查,只知道若是自己的计划进行的顺利,今日裴煦应会提审自己。

秋日的清晨,雾气还未散去,知县府的庭院已有衙役勤快的清扫昨夜凋零在地的树叶。

钱南新身披一件轻薄长衫缓步走在庭院小径,青卵石铺就成的小道两侧是两排及人腰身的灌木树丛,青黄相间的树叶上一点点露珠晶莹剔透,着实可人。

压抑几日的情绪,也在此时得以化解,钱南新抬手看着手背上不知何时沾上的露水,在瞧见那一瞬飞入半空之上的青鸟。

钱南新微微一笑“无意露水沾轻袖,飞入花黄惊鸿面。”

这诗不成诗,词不成词的堆砌之语登不得大雅之堂,只得是自娱之时的消遣而已。

可是钱南新的自言自语竟入了某人的耳里。

“看来你在这儿过的很是惬意!”这言语里捎带些讽刺意味。

不用转身,只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谷将军这么早到知县府衙,就是来讽刺戴罪之身的疑犯么?”

“哼恩,那也得看这疑犯值不值得我冒险闯入知县府衙。”这话中听,惹得钱南新起唇得意一笑。

“看来,谷将军待人还得看与那人有没有交情呐?”

“废话少说,来这里一趟不容易,不与你多扯一些无用的!”他的脾性还真是难以让人琢磨。

“那将军来知县寻我这个疑犯有何指教?”见对方已无耐心,钱南新便也识趣的不在消遣他。

“从昨日开始,整个瑞安城就传着一些有关三夫人案子的闲言,这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钱南新听罢,面不改色的转身,正眼看向虚掩在重重迷雾下那一身素黑锦衣的男子,道“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是你,那就解释了为何流言是从宅子里传出来的,不是你,那就说明那真正杀害三夫人的疑犯现在就在宅子里,且还希望这事儿越闹越大。”素黑锦衣男子向前一步,与钱南新近在咫尺之间,道。

“是我又不是我!”钱南新给出的答案,扑朔迷离。

“你太胡来。”此时的苏锦年,哪能知道钱南新的真实想法。

“你不是一直相信我并非是杀害三娘的凶手吗?怎得,现在又开始怀疑我了吗?”钱南新仰面,看向身形消瘦的男子,心中却是一惊。

迷雾渐渐散去,露出一面裹黑布的男子,从露出的疲惫双眸可以猜得出,他这几日过的并不舒心。

“你觉得你这点伎俩能帮你寻到什么?这些流言只会将那位知县大人逼向死胡同。”苏锦年无奈叹息。

近些日子因为调查案子,甚是疲惫,他已几日都未曾修饰面容,若不是今日雾大,他定不会轻易的在钱南新身前显身,只不过他依旧小心行事,拿了块黑布蒙面。

“还未到时候,你怎知没有用?”钱南新甚是笃定的说。

“看来,你还挺有自信。”

苏锦年颇为无奈,虽然并不知道钱南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并不看好利用市井舆论来左右案子的进展。

“在等等,百姓的力量是无穷大的,他们并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可他们愿意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所看到的。”

钱南新淡若清风的微笑,让苏锦年一时无言,他已有些看不明白眼前这身瘦弱骨的女子,在她的体内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你为何突然?”他觉得自己的问话很是愚蠢,故而刚一说出口,便忽而闭了嘴。

“为何突然想自证清白?”苏锦年未说出的话,钱南新替他说完全。

此时清晨的阳光刺穿重雾,万道光芒如得了生机般将这掩藏一切的雾气给消散驱尽。

沐浴晨光的女子,面含自信迎着朝阳,灼灼身姿亦如傲立寒风中的梅花,甚为自信的说道“我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死去,他不喜欢这样的我!”

他?

是谁?

是那个曾经醉酒时提及过的顾北川吗?

不知为何苏锦年一想起这个名字,心中便如扎了根刺一般,每想起一分,那根刺便如心髓一寸,痛苦且让人更为嫉妒。

“顾北川,那位顾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应该在这里提及,但是若是她心中早有所属,亦可让平川王府早早断了这婚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失火之夜4(上)

见此,苏锦年心中更为确定这顾北川确有其人,可是为何他找寻多时,都未曾寻得此人的蛛丝马迹?

“不管他是谁,你好生记着,你是平川王府未来的小王妃。“

一语点醒梦中人,钱南新原本慌乱的心,稍有平静,心想着或许这里才是她的归宿。

而那顾北川只不过是活在虚无幻影中的人儿,她如此顾恋于顾北川,也许是因梦中之境过于真实。

“谷将军为何在意他?”钱南新忽而觉得方才的慌乱有些可笑。

眼见着重新回转身的钱南新,面色不似方才那般惊措,苏锦年更为不明,这人的情绪还是阴晴不定。

“身为未来的小王妃,却在醉酒时提及他人,这传出去有失平川王府的脸面,身为小王爷的贴身侍卫,自然有必要替小王爷分忧。”应对的滴水不漏,却显得钱南新过于小家子气了。

“那看来,谷将军还真是为主担忧过头了。那顾北川,顾公子只不过是之前在中秋赏花灯的时节,偶遇过一次。

那次重合楼醉酒提及,或是之前无意提起,皆不过是因小女子赏识顾公子的才华,才会将他挂念在心。

情窦初开的女子,哪个不怀春?若是小王爷在意,那谷将军大可将此事回去禀奏给小王爷,好让他退了这婚事。”这是钱南新又一次提及了退婚之事。

这让苏锦年当场恼羞成怒,见得他疾步向前,逼得钱南新节节后退。

“你再说一遍?”此时的苏锦年又一次将自己的身份忘得一干而尽。

他现在是谷云珩,谷将军,而非是苏锦年,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什,什么再说一遍?”这一次,钱南新明显感觉到这人真的生气了。

“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苏锦年眉头紧蹙,褐色双眸瞬时充血,现时的他是一头暴怒的狮子。

“我让你回去禀报小王爷,若是嫌弃钱家大小姐心怀他人,便可断了这门婚事。”钱南新看着眼前男子,甚是害怕。

“哼,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逃得了去平川王府做王妃的命吗?”

终于有些明白了,这钱家大小姐为何屡次三番退了别人的婚事,原来是其心早有所属。

可是他苏锦年是何许人也?

堂堂平川王府的小王爷,怎可能轻易的让一个小小地主家的千金小姐给退了婚事?

他不许!

“小女子并未有逃婚之意,只是怕小王爷面子挂不住?”钱南新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是吗?”苏锦年方才还暴怒失态的模样,瞬时消失无踪,转而勾唇,邪邪一笑,又道“那在下便等着你给小王爷寻些不痛快!”

有意思,这钱家大小姐真的有些意思,与那些只会向他低头顺耳,甚而主动献身的女子大有不同。

一扫往时疲乏,苏锦年立誓一定要将钱南新从知县府给救出去,故而未与钱南新多做繁琐的道别之礼,转瞬便消失于稀薄的雾气之中。

那方苏锦年刚走,这面裴煦便着人来唤钱南新去前堂府衙问案。

还未从方才惊魂一幕中缓过神来,又要面对裴煦的问话,钱南新还真未做好心里准备。

但裴煦那儿不等人,故而钱南新只得硬着头皮向前堂走去。

知县府衙设的公堂,早已里外挤满了人,这些人大多是听了那些传言,感到好奇,见今日府衙又敲锣打鼓的在街市上宣扬一波今日设堂审案的公仆,便早早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府衙占的一席之位,瞧个热闹。

当然,这些人中不免也有好事者,看看这瑞安的青天大老爷,是如何断审这证据确凿,但又疑点重重的案子。

京都此行派来旁证的官员专设一张官椅,为的便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这案子的始末,然后帮衬着裴煦做个定夺。

只是裴煦早早入了内,那专设的官椅上却迟迟未有动静,好似那官员并不重视这个案子。

立于下方的百姓,看着空空的官椅,无不议论纷纷,生怕自己说的不够详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火之夜4(下)

面对下方一众人的质疑,裴煦亦是有些无奈,早早去码头迎人,终还是扑了场空。

每每回忆早晨光景,他便觉得有些羞耻难堪。

为了迎接这个京都的大官,天刚刚蒙蒙亮,瑞安城所有管辖的大小官员都早早来到码头等候,裴煦虽不是瑞安城的大官,但因是主管钱家大小姐案子的主使,便领先在了迎接队伍前面。

今日大雾,码头来往船只甚少,一纵人冒着寒凉之意守着辨识不清的码头,焦急且不安的情绪在这秋日清晨,格外引人注意。

大致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辰,便有一装饰极为奢靡的船只穿透浓雾,在码头前缓缓停下。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将之前的焦急一扫而空,各个整理衣衫,端正官帽,翘首以盼的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船头,望眼欲穿。

不多时,一木制阶梯从船腹缓缓放下,众人定睛一看那阶梯,无不惊叹于阶梯之上雕刻的腾鹰纹饰,纷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大致不过是果然是京都的大官,从船只,细致到阶梯都用的上好的木料,连雕刻这等细致之际的活计,也不曾马虎。

这其中唯有一人,淡定自若,那便是裴煦。

他淡然看着船只,倒是想看看王上派了谁下来,来协助他调查有关钱家命案。

木制阶梯早已放下,但船上始终不曾有动静,看的粗那人并不急于下船。

等待的久了,便有官员失了方才的兴致,其中便有人开始埋怨,这是哪里的大官,架子这般大!

此类种种的不满情绪愈发浓郁!

裴煦依旧未曾表露半点急切之意,只觉得周遭之人甚是无聊,羡慕的是他们,埋怨的亦是他们。

不过,一想到自己也耗在这里半晌,不得前去查案,裴煦无奈摇头,也觉得自己很是无趣。

在议论声越发大胆之时,终于从船上下来一行人,为首之人着一身铠甲,步态稳健,从容不迫的模样,让船下一众官员以为见到了京都来使的真容。

见状,便纷纷垂面作揖,工整划一的唤道“恭迎主使大人,莅临瑞安!”

那身着铠甲之人,在一众官员身前立定,略显不耐烦的唤道“哪个叫裴煦啊?”

这口气,这姿态明显是瞧不起这一帮地处偏远的小官们。

那些人垂着面,暗暗咬牙切齿,却无一人敢当面发狠。

“小官便是!”裴煦抬头,应答。

那身着铠甲之人见状,嘴角一扯,气势威威的走到裴煦身前,左右,上下看了几眼裴煦,后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裴煦的身“原来你就是裴将军的弟弟啊,哈哈哈!”

浑厚的笑声穿透迷雾,好似只要一用力,这般厚重的雾气也能被他这一声大笑给破了阵。

众人见裴煦与那人认识,纷纷对其嗤之以鼻。

哦~原来是认识的人啊!

那人力气着实的大,这看似随性的拍打,让本就有些瘦弱的裴煦有些招架不住“小官裴煦,恭迎主使大5人!”

“主使?”来人一脸懵然,后又恍然大悟的大笑道“哈哈哈,谁说我是主使大人了,我不过是替王爷打个头阵而已!”

“将军,王爷让您快些将这些人赶走。”有人穿过厚重雾气,气喘吁吁的禀报。

裴煦脸一热,没想到自己也识错了人?

“嗯,回去禀告王爷,船外雾气甚大,让王爷好生休息,待雾气散去,在派人护送王爷前往知县府。”

这人说话间,时不时瞟一眼身侧一直垂面,洗耳恭听的裴煦,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另有企图。

得令,下船传令的小将士便又匆匆消失在大雾中,不得踪影。

“裴知县,方才你也听到了,王爷好似不喜这般多的人来迎接,看来你们是白来一趟了。”

“小官明白,不知将军如何称呼?回去好于家兄叙说一番。”

“哦?传言裴知县可是瑞安城的青天大老爷,怎得?做官多时,也学会了趋炎附会?”这人说话真够直截了当。

“将军误会了,只是好奇将军是否与那谷将军一样,都是曾救家兄于危难之时的恩人,别无它意!”这一脸子的口沫星儿,让裴煦甚是惶恐不安。

“谷将军?”

看来提及谷将军还真是大有用处,裴煦暗暗庆幸认识了那位让他极为不满的谷云珩。

“你说的可是谷云珩,谷将军?”看来此人真的识得。

“是!”

“哈哈哈,倒是忘记了,现在的谷将军已是小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了。”将军不曾透露名讳,淡定的笑道。

见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裴煦便不曾追问下去,只得将王爷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现在想来,总觉得自己被人耍了一道,可是那耍人之人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再看一眼那空空的官椅,裴煦无奈摇头,看着早已站在下方多时的钱家大小姐,便顺手拿起惊堂木,重重的拍了下去。

审问钱家三夫人被害案,也就拉开了序幕。

今日被拉来问案,钱南新并未作任何准备,只希望裴煦问的问题不那么刁钻便好。

只是,裴煦是何许人也?经他着手调查的案子,怎能不经受他如地狱般的问询。

“堂下疑犯钱南溪,你可知罪?”所有问案,便是从这一句话起头。

一击惊堂木,将钱南新唤醒,见得她抬面直直看向裴煦,微微一笑“不知!”

“放肆,你可知那钱家三夫人贾氏死在你的珠钗之下,是在场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本官当时也在场,你说不知罪?这未免太过张狂,视津南律法为无物?”

裴煦并不慌乱,他此番言语,不过是想让钱南新明白,凡是都要从津南律法考量,不得胡言。

“大人所见,所听,所闻未必是真,不曾做的事,硬要说做过,对于我钱南溪来说,很难做到违心。”

“嫌犯钱南溪,你好大的胆子!”

“难道大人,也想着要逼我违心作出证言,好在你的功德簿上,再添一行?”钱南新不怕,甚而不屑笑道“却不知我这一笔是帮大人积德,还是害大人攒祸?”

“大胆刁民,嘴厉并非好事,这案子人证物证确凿,你难道不知,若不是有人对此案怀有疑虑,恐怕你早已定了死罪,下了死牢?”

裴煦紧张,生怕钱南新小小年纪,因他的问话而鲁莽行事,从而阻了案子的进展。

“所以,民女钱南溪才愿入牢,便是希望大人能替民女伸冤!”钱南新适时下跪,恳切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失火之夜5(上)

钱南新这一句话,将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给一扫而散。

裴煦甚是欣慰的松开了惊堂木,想着接下来给如何进展。

却在这时,公堂外的人群有些嘈杂,高坐在公堂之上的裴煦见状,抬头看向堂外。

细看一眼,发现原本挤挤挨挨,将府衙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被一些官兵模样的人硬生生又挤出一条通道来。

来者是谁?未见其面,裴煦不敢妄断,只得耐着性子,眉头紧蹙的看着那条通道尽头。

不多时,府衙外缓缓行来一辆素布四喜轿子,轿子四角各坠一铜铃,一步一行时铜铃发出清脆声响,甚是惹眼。

轿子在门口顿住,随而缓缓落地,铜铃随之一颤,铜铃重重发出几声脆响之后,便也息声。

“谁啊,这是?”

“说不好是谁,瞧那轿子的样式,瑞安城少见!”

“还真够显摆的,不会就是京都来的那位主使吧?”

“要真是,那这案子就够悬的。”

“为啥?”

“瞧这花里胡哨的轿子,哪像是正常人会坐的。”

“别说了,轿子上有人下来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的议论着,皆是对轿子中的人怀有极大好奇心,亦有担心这轿中之人并非是什么好人,可能对钱家这个案子并无帮助。

裴煦眼看着那轿子落下,又看一眼堂下亦有转身探看意向的钱南新,适时一拍惊堂木,将堂内,堂外的注意力又引向了自己。

“何人惊扰公堂?”裴煦正色看向堂外,道。

“禀知县,是主使大人来了!”堂外有人急急朝着公堂内小跑过来,一进公堂那人便气喘吁吁的禀报。

一听这话,裴煦连忙从座椅上下来,匆匆行至钱南新面前时,侧身看了一眼钱南新,眼神坚定,似是在嘱托钱南新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钱南新虽不太明白知县大人的这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时的她只想着自己的计划是否进行的顺利。

今日便是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若是那凶手在诸多压力面前,还未自省,恐怕她钱南新今夜可要来一次世纪大逃难了。

想到此处,钱南新暗暗攥紧了手,到现在宁儿还未过来,难道这中间又出了什么岔子?

“主使大人到!”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公堂内的安静氛围。

只是此时的钱南新哪有心情去看主使大人,她现时的心都放在了宁儿身上。

“主使大人来了,犯人钱南溪为何还不跪下?”说话的是公堂内的主簿大人,亦是一位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

“还不跪下?”

见钱南新不曾有跪下的意思,公堂内的捕快上前便是一脚踢在了钱南新的腿腹处。

钱南新受痛,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踢人的捕快,虽未有任何言语,但是她那眼神却将年轻的捕快给吓得脸色一瞬苍白。

“哦,还真是你!”来者手持一把半开折扇,虚掩半面,语气里透着几分玩味意态。

钱南新突然被踢,自然有些情绪,但看来人是个年纪轻轻的捕快,便也放弃追究。

还未定神,又被一人稍显嘲讽的话语给激着了,只不过这次她不曾轻易露出不耐烦的面色。

“是你?”

钱南新看向那人,觉得熟悉的很,仔细一瞧,这人样貌虽被半开折扇给掩去大半,可是那左眼下方的一颗朱砂痣却分外惹眼。

这不就是前段日子,在果然寺遇到了那位姐姐的夫君么?

看着钱南新一脸茫然神色,苏锦昔抑制不住的想笑。

原本就赋闲在王府的他,突然接到津南王的诏令,命他来瑞安协查钱家三夫人命案之事。

那时的他刚好得知大哥与王父前一日才从瑞安回来,虽不知两人去瑞安有何事情,但他猜测定是与三弟有些关联,故而在接到诏令之时,他虽不愿出王府,可为了那讨人厌的三弟,他最后还是接下了诏令。

“哈哈哈,,,,”苏锦昔仰面大笑几声,挪开半开折扇,露出惊世之颜,眯眼一笑道“你记性还真是好的很,云熯回去之后,可一直记挂着你呢。”

一旁的裴煦听到主使大人与钱南新聊的正欢,且听两人话中的意思,应该是熟识的,这么看来,今日的案子导向估计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没想到,这般久了,姐姐居然还能记得我?”钱南新有些不可思议的反问。

“当然!”苏锦昔起扇,摇曳几许,便大步朝着设在公堂一侧的官椅行去。

裴煦见状随行其后,走到了官椅之前,与苏锦昔交谈几句,便独自回到了公堂之上,一拍惊堂木,重新引了公堂内外之人的注意。

案子继续审理之中,苏锦年这方在得知京都派来的主使是自己的二哥苏锦昔之后,便知这定是老爷子的主意。

既然这案子已经吸引了津南王的注意,那他便要加快调查案子的速度。

宁儿按着钱南新的指示,一回到钱宅就四处散播闲言,并暗中观察宅子内每个人的行为。

因为钱南新告诉宁儿,这凶手既然能拿到她的贴身之物,定是濯翠院的人无疑。

小姐的珠钗是宁儿自己归放好的,但是知道小姐饰物归放位置的奴婢,濯翠院应有五个。

其中两人已赎身嫁为人妇,还有一人是之前侍奉小姐的奴婢,之后因打碎了小姐的玻璃樽,而被小姐罚到浣衣处洗衣服去了,现在留下的有宁儿自己还有一个刚从琅徽院调过来的婉儿。

婉儿?当时小姐说出这个名字时,宁儿绝不愿意相信,杀害三夫人的人是婉儿。

可是细细一想,也确实奇怪,那日明明小姐已被那几位壮汉拦下,那壮汉只是提了一句浪子哥的名讳,婉儿居然知道。

她一个做下人的,怎会知道江湖中人的事?

宁儿虽不愿意相信,但依着小姐的计划,将那些闲言也一并告诉给了婉儿。

当时的婉儿只是淡淡一笑,道“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宁儿姐。”

随后便像是不关己事的,拍拍身上的灰尘,又继续手中的活计,而不像其他侍婢一般到处将闲言散播出去,且还会夸大其词的说些不着调的猜测。

婉儿真的是杀人凶手吗?宁儿不确定。

可若婉儿真是凶手,那二夫人不就是幕后的主使吗?

想到此处,宁儿不敢在往下细想,现在的她只想着怎样才能快一点出宅子,给小姐报信。

因为,今日早些时候,钱宅便无缘无故设了多道防卫,钱管事传话说,今日是三夫人从义庄回门的日子,各院子都不得有人借故出府。

这可怎么办?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失火之夜5(下)

起早的时候,应是在破晓之前,一辆载着厚重棺木的车辆穿过瑞安城狭长的转道。

咕噜车未走宽敞的城道,而是走了较为偏僻的巷道,一路静谧的可怕。

领头的钱管事头冒虚汗,小跑着在前面带路,身后随着三两推车的家仆亦是紧张的不敢多言。

按说这案子还未了结,三夫人的尸首是不得回钱家的,可是不知道钱家老爷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得了义庄回令,说仵作已检验完毕,让寻个好时辰将三夫人接回来。

当时的老爷钱义安一头雾水,虽觉得有些蹊跷,但是能将夫人的尸首接回来,便也无意去细究其中端倪。

且近些日子钱义安为这三夫人的案子已是忙的焦头烂额,连就茶庄生意都已完全交给了大少爷处理,好似已不在乎大少爷之前偷章事情。

亦有传言,大少爷与和家小姐的好事将近,日子便是定在南溪大小姐出阁当日完成,算是双喜临门。

只是钱家将三夫人尸首从义庄接回来的事情,裴煦并未知道,直到公堂之上,有人提出了异议,才得以发现。

而这提异议的人,便是京都主使,亦是平川王府的二王爷——苏锦昔。

“等等,这是审什么案子的?”

端坐在官椅上的苏锦昔,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这案子审的甚是无趣,好似缺少了什么。

裴煦一听,转面看向官椅上的苏锦昔,见他又禁不住的用折扇掩面,打着哈欠,便生厌恶之意,好端端的王爷府不待,非要出来寻别人的不痛快,当今王上是看他裴煦太过闲适,还是不信任他能将这案子断个清楚。

“回主使大人,这会儿审的是钱家三夫人被害案件!”

即便裴煦心中有万千不满,可是还得耐着性子回答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嗯,既是审钱家的案子,怎么到现在还未看到钱家的人到场?”

苏锦昔抬面看向裴煦,像是看一个傻子一般。

“回主使大人,钱家相关之人早先已经去钱宅去通知了,可不知为何,到现在去通知的捕快一个未归?”回答的是一直埋头记录的主簿。

“这还真是有趣,头一次听说审案子的当事人一个不在场,就对着一囚犯审来审去的,这说出去谁信啊?难不成这就是瑞安城的青天大老爷,独特的审案方式?”苏锦昔说完,眉眼一挑,看向公堂之上,捏着惊堂木压抑情绪的裴煦。

“是,是,主使大人教训的是!”应对的依旧是那书生模样的主簿。

堂下的钱南新被晾在一边,亦是好奇今日真的是审她的案子吗?还是这裴知县只是寻个机会好好的了解一下,她在这案子中到底是什么角色?

不过,钱南新亦觉得奇怪,今日为何只有她在公堂之上,钱家其余有关的人一个都不在,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案子并非是裴煦想这样审的,在设公堂之前,他早派人去了钱宅通告了钱义安。

通告的捕快迟迟未归,他又派了人去通报,可是依旧是有去无归,在他渐生疑虑之时,这京都的主使又让他一早陷入难堪之境,这通报钱家到公堂的事儿便也搁置了。

现在的裴煦是百口莫辩,只得自己承受下来,事儿却是做的不妥,但他未曾想过只是简单的审案,钱家这方也能拖延这般长的时辰,公然反抗公堂。

“既然钱家的人不愿意来公堂,那咱们就把公堂设在钱家可好?”苏锦昔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这”主簿偷瞧一眼一直未言语的裴煦,陷入两难之境。

“就按主使大人的意思办。”裴煦眼一闭,算是寻一时清静。

“大人,这恐不妥!“反对的是钱南新。

“为何?”苏锦昔来了兴致,玩味儿似的看向钱南新。

“既然民女是钱家之人,就该避讳在钱家设公堂。若在钱家设立公堂审案,那必定会有人因记恨民女,而有人因感恩民女,其所言之语皆有失偏颇,这无论是对民女,亦是对被害的三娘之子,以及钱家,亦或是对津南律法都是不公正的,所以民女恳请主使大人,知县大人三思!”

这话是实话,钱南新并不想回到钱宅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既然凶手在钱宅里,那他必定会寻个机会除掉自己。

为了自己的命着想,她亦会断然拒绝去钱家设立公堂。

“嗯,这理儿有些牵强,不过,既然囚犯有这方面的担忧,也属应当,那这案子改日在审。”本就觉得无聊,钱南新这般一提,甚得苏锦昔之意。

可苏锦昔自顾自得改了审案期限,这让裴煦一时不能接受,可碍于提出修改期限得是主使大人,惹不起,故而也就默允了。

“这,大人!”书生模样得主簿亦觉得不妥。

“就按主使大人的话去办!”还是这话打发了主簿,这言语中的无奈听得人有些心酸。

今日本就是与裴骋设立的最后期限,却因这主使大人的从中捣乱而毁了,其实裴煦心有不甘。

毕竟案子审查至今,早有眉目,只需要钱南新答应去钱家设立公堂,那他就能易如反掌的缉拿凶手,说不定还会敲一下这幕后之人。

虽然他依旧不相信自己的妹妹已经狠辣到如此程度,但当初立下誓言之时,他早已下定了决心,若是妹妹真的涉案,他定不轻饶。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还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宁儿并未见到三夫人的尸首,却见到了在溪庭院门口自缢身亡的婉儿,这还是早晨雾气散去之时,她听院内小姐妹私下里谈论的。

一听婉儿自缢身亡,宁儿便连忙去了溪庭,那儿早已围了不少侍婢家仆。

宁儿去的时候,婉儿的尸首还未取下,宁儿亲眼见到了悬挂于溪庭院门口大槐树上的婉儿,见得她苍白的脸,略显狰狞恐怖的脸,让这个秋日晌午更显阴郁寒凉。

到了那地方不多时,有胆儿大的家仆将婉儿的尸首取下,这其中有人发现了揣在婉儿怀里的一封带血遗书。

家仆们大多不识字,识字的也不敢多瞧一眼,就在人群议论纷纷之时,在前堂处理三夫人殡葬事宜的钱管事带人来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多日不见得瑞少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失火之夜6(上)

被遣回知县府衙后院的钱南新,一时还不知道钱家发生的事情。

简单吃过午食以后,徒生几分睡意,便喊来伺候的妈婆子要来一张绒毯,走到院子内的凉亭内。

准备就着大好的阳光,懒懒睡个踏实的午觉。

“姑娘,这使不得啊!”妈婆子一见钱南新依靠着凉亭闭着眼睛,便知她要在这儿困觉。

“无碍的!”睡意渐浓,钱南新慵懒抬了下身,便又转侧沉沉睡了下去。

妈婆子见状,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几欲开口规劝,但看钱南新那样式,应是睡下去了,便也没有继续叨扰。

终还是干着急的转身离去,离去之前还不忘唤来守卫的捕头,让其通知老爷今日钱南新回来的状况。

钱南新这方,哪是真的想要睡觉,转侧几番,都因那凉亭砖石太过寒凉,而使得身子甚感不适,终究是放弃了困觉。

“徒儿!”

睁开睡眼之时,便有一声飘忽之声,极不真实的声音传来,钱南新一个激灵便是坐起身,仔细听去。

“先生,你看她那模样,哪一点像大家闺秀?”稚嫩的声音传来。

“子规,不得胡言!”声音由远及近,应是在凉亭周边了。

可是,当钱南新抬头四下寻找时,又未发现异常,便更觉奇怪,拉着绒毯起身,小声唤道“师父,是,是你吗?”

忽而一颗豆大的种子砸向了钱南新,钱南新未注意,被砸到了额面,力道不大,但也疼的厉害。

“谁啊,这是!”

钱南新吃痛的,惊慌的走出了凉亭。

继而又一颗种子砸了过来,这次钱南新看清了砸向自己的是一颗红豆种子,这种子在这里还真不是稀罕物,在果然山那地方到处可以看到长有红豆种子的乔木,已至深秋季节,果然山那儿应是满山都是这掉落的红豆种子吧。

“师父,别再逗徒儿了。”

“嘿,你知道有师父?”说话的是子规,言语里皆是不满。

“子规,你又捣乱,这红豆是不是你砸过来的?”

“替先生教训你这个不孝徒儿,这算是轻的了。”几日不见,子规说话倒是厉了些。

“子规,不许闹!”偏在这时,凤临才出口阻止,倒像是有意拖延。

“师父,你还不得教训下子规,他都仗势欺人了。”钱南新虽不见师父其人,但听到子规与师父的声音,已是断定来人便是他们两人。

“看看,才多久不见,都学会撒娇了。呕。。。”子规假装恶心,才悄悄从凉亭旁侧的花圃内探出头来。

看到了子规,钱南新高兴的上了前,一拍子规的头,道“油嘴滑舌,果然山的饭菜何时让你吃出油腻味儿?”

子规抬手摸着自己的头,揉了几下,转身对着影于厚重树丫处的身影道“看,先生,她活得好好的,你还担心什么?”

循着子规的视线看去,钱南新看到了自己的师父,立于丛丛树荫之下,头戴着遮面斗笠,身着青衣的身子快要被青黄想间的树叶给淹没了。

见师父缓步走向自己,钱南新扬着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颜“师父,真的是你?”

“你是傻子吗,看到我,你还担心不是师父?”子规适时打断道。

这一说,惹得钱南新一时气急,一把按下子规的头,让他闭了嘴。

“今日来寻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风临未曾走的太过亲近,与钱南新隔了些距离说话。

“什么事情?”钱南新疑惑。

“你的事情,为师已经知道大半,虽你不是杀害三夫人的凶手,但整件事却因你而起。”

“师父,你,你这话的意思,徒儿不太明白。”

“先生的意思是,你就是整个事件的源头,若不是你,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子规又适时插话道。

钱南新听罢,一时无言,适时松下了按压子规的手,无力垂下的手虚晃几下,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那长身而立的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局外人,为何到最后竟变成了所有事情都是因她而起?

在这里,这具身子的主人到底有什么样的底细,她还不清楚。

“其中缘由,他日你自会明白,这次便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今夜若是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必须当作不知道,不清楚。随后跟着那位谷将军一起前往京都,那里有你想要知道的一切,亦能帮你寻到仇人。”

凤临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钱南新又不知从何发问。

“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的意思是,你别想太多,跟着谷将军去京都,嫁入平川王府,便可以寻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子规总结的很是简单。

可是这样的回答,亦是让钱南新捉摸不透,到底今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姑娘?”

正当钱南新沉浸在子规与师父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妈婆子适时出现,断了钱南新的思绪。

钱南新匆忙低头去看,发现原在花圃中得子规早已没了踪影,再看丛丛树荫之下,亦不见师父的影子,钱南新更是不得释怀,师父来此目的,只是告诉她这一句话?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今夜有什么大事件发生吗?

“姑娘,你醒了?”

妈婆子走近,看着钱南新一脸惊慌的模样,便也瞧了几眼花圃及眼前的树荫之下,见无异常,便生疑窦。

“咦!方才看到只兔子在这树荫下一闪而过,走过来仔细瞧的时候,却连个影子都没有,这兔子跑的贼快,啊哈哈”

钱南新只得用大笑,掩盖自己的紧张,也怕妈婆子继续怀疑下去。

“知县府衙确实养了几只兔子,姑娘若是喜欢,可挑一只回去养养。”妈婆子终是释怀。

“哈哈,婶子倒是说笑了,我哪能回家养兔子啊,恐怕只能到阎王府给阎王送只烤兔当见面礼咯。”

“姑娘别说笑了,方才知县大人从钱家回来,便与主使大人一道回了书房,听随行的捕快说,钱家又出了命案了。”妈婆子甚是神秘的说话。

什么?又出了命案?这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命案未结,又出一个?

“出了命案?”这回死的到底是谁呢?

“是啊,那死的好像是个女婢,叫叫什么来者的,倒是忘记了,不过捕快说,那女婢死的时候还留个遗书”

遗书?这让钱南新愈发的感觉奇怪,这死去的到底是谁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火之夜6(下)

遗书?

到底是谁死了?

钱南新拉着妈婆子再次询问“钱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妈婆子一晃神,又全全忘记了接下来要与钱南新说的话,只得低下头去细想,奈何老人家的记忆便是这般来的快,去的也快。

“婶子,你倒是快说啊。”钱南新已无耐心等着妈婆子继续细想。

“哎呦,瞧婶子这记性,又忘了!”妈婆子也是着急的很。

看妈婆子并非有意推脱,钱南新眉头一皱,转过身去,不在纠缠妈婆子,只得在心中盘算,到底会是谁死了?

“哦,姑娘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婢好像是叫婉儿。”妈婆子终回忆了起来。

“婉儿?”

钱南新心中却是一惊,这怎么可能?

“婶子,你可没记错吧。”钱南新转身,随即将手搭在了妈婆子的肩膀,问道。

“她没有记错!”

还未等妈婆子回应,从青砖道的尽头走来两个人。

一人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神色略显疲倦,凉风袭来,那一身深色官服一角随风扬起,端见那一双绒靴沾了不少泥污,应是好久都不曾换下鞋子了。

另外一人,扬扇翩跹,好不自在,行路端正,虎虎生风,有一股子王家气派。玉颜清面,眉眼英气,眼角那一点朱砂让这份容颜更显俊魅。

说话的便是身着官服的裴煦,他行至钱南新面前时,妈婆子适时低头退了下去。

“为何?是她!”钱南新原本的计划并非是置婉儿于死地。

“你让宁儿传出去的那些闲碎言语,不就是想逼着婉儿就范吗?”裴煦直截了当,给出了钱南新当头一棒。

钱南新不相信的抬头看向裴煦,眼见他沧桑的脸,知他为这个案子付出了许多心血。

“并不是,我并没有想杀了婉儿?我只是,只是”钱南新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只是想让她承认杀了三夫人?你可知道,你的那些话并无实证,只是你的猜测,若是婉儿她不是凶手,而因此自缢身亡,那你便成了真正的凶手,百口莫辩。”裴煦之言,所言极是。

“那个女婢在临死之前,不是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吗?”

苏锦昔听罢,向前一步行到钱南新身后,起扇遮去了半面阳光,又道“一个小小的女婢,居然能写出一封遗书,也属异常。

再听钱家那位管事的说了婉儿的来历,以及濯翠院宁儿侍婢的交代,多多少少都说明了一点,这个叫婉儿的女婢,不简单!”

“那依王爷的意思是,婉儿是畏罪自杀?”裴煦眼含厉色,盯着苏锦昔问道。

“当然只是本王的猜测而已,查案本就是知县大人的事儿,本王来瑞安只是寻个机会出王府透透气而已,你便将本王当作空气,无视就好!”苏锦昔言语懒散,极为不负责任。

裴煦一听,暗暗咬呀,京都派来一个主使大人,本以为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是个混日子的王爷。

不添乱还好,若是像他这般随意插一脚,还不许人反驳的,那便是要了人命。看来这案子能否继续追查下去,还不一定,裴煦暗暗思量。

“既然那婉儿已经将所有罪责承担了下来,那这未来的小王妃是不是可以放了?”苏锦昔站在钱南新身侧,手很自然的搭在了钱南新的肩膀之上,状似无意的动作,让钱南新很是不自在。

果然,这王爷不是省油的灯,前一句还说让他自己去好好查查,这后一句便要他放了钱南新这个疑犯?

这让他如何应对?裴煦面色瞬而变得极为凝重。

“王爷?”

“不是说了吗?既然婉儿已承认是她害了那贾氏,那这未来的小王妃便是无罪之人,至于那封遗书上所说内容是否为真,亦或者是那个叫婉儿的侍婢是否为真凶?那就得看大人你的本事了。”

苏锦昔拉着钱南新便要离开知县府呀,毫不给裴煦面子。

“王,王爷,这样做不太妥吧?”阻止苏锦昔的,却是钱南新。

“难道你要再这儿待一辈子?还是等着被他定为罪犯,给关进死牢?”

“我并没有害了三娘,为何要坐牢?”钱南新气急辩驳。

“那就对了,你现在趁机出去,可以去寻人帮你查查,到底是不是那叫婉儿的人害了你三娘。”苏锦昔显得有些急。

“可是,可是这样做,不就是畏罪潜逃吗?”

“这叫疑罪从无,你有人证,物证判定你害了贾氏,可是现在又出现一人自称害了贾氏,且还自缢身亡了,这些证据自相矛盾,现在就该是这知县出面调查的时候,你瞎操什么心?”

见钱南新不走,苏锦昔便也放弃了拽着她离开。

好一个疑罪从无,不愧是京都来的王爷,他居然能当着一个知县替一个板上钉钉的疑犯脱罪,这不就是明摆着利用自己的权势办事吗?

看来王上的意思,是想让他放了钱南新!

“王爷说的极是,从现在掌握的证据来说,婉儿的嫌疑极大,之前所有调查的证据都表明,那日庆典之夜,婉儿有很大的嫌疑去害贾氏。你不是说,当时你是接到一封信前往后院的吗?

那个人传信的人虽没有找到,但是本官找到了看到你去后院开门的家仆,只不过那个家仆在上公堂的路上,被一辆马车给撞了。”

他并非不想放走钱南新,只是若是现在放走,不知道回了钱家的她会不会又再次陷入某一风波之中。

更甚着,这次杀害贾氏的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便是将这钱家大小姐置于死地。

可是,如今他裴煦不能一手将她困在知县府,他也无能力与一王爷起冲突,故而只得放她钱南溪离开知县府。

“大人的意思是?”果然,这是场阴谋。

“你走吧,在本官拿出实证之前,你回去吧。”裴煦说这话时,毫无气力可言。

钱南新并不知道裴煦为何露出那种有些失落的神色,但是若能回到钱家,她心中亦是开心。

想起方才师父前来知县府说的那些话,她极为担心钱家今晚会出什么大事,原本还想着今日只得是自己在知县府干着急,不曾想突然得来婉儿自杀的事,让她有了回家的机会。

此刻的苏锦昔看着裴煦,眸色一冷,这个知县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失火之夜7(上)

回去,回到钱家!

在马车上只是忐忑不安,而站在悬着钱宅匾额的院门前,钱南新却变得愈发的紧张。

门口石狮依旧平静守护宅院,原先大红灯笼早已被白事灯笼取代,悬挂在门两侧的丧幡随着寒凉秋风轻轻摇曳。

未有迎客门童出来,门庭冷冷清清,在这凉意渐深的秋日午后,更显凄凉,整个钱宅好似一夜之间便失去了生气。

送钱南新回来的是苏锦昔,他到门口并未停留,待钱南新下了马车,驾着马车的仆从便是一溜长鞭,赶着马儿急急离开。

想起马车上,苏锦昔一句话不说,只是支着额面看向车外。

而她亦是不敢出口问询,今日裴煦与他到钱家到底看到了什么?生怕自己的莽撞,会惹得苏锦昔不高兴,从而后悔带她出知县府衙。

“小姐?”不知多久,迎客的门童看到了立在院门前不愿进来的钱南新。

“果真是小姐!”走近一看,却是小姐无疑,便激动的走上前,道“小姐,小橙子就知道小姐是无辜受到牵连的。”

小橙子?

原来这个迎客的门童叫小橙子,之前数次见面,都不曾有过正经的交谈,亦不知道他叫什么。

看来,来这里这般久了,依旧没能融入到这个家。

“小橙子有心了。”钱南新淡淡一笑,应答。

这方小橙子却有些受宠若惊,不曾想到这次竟有幸与小姐搭上话儿,之前小姐可从来都未曾正眼瞧过他。

入了门,拐过雕刻着‘福’字的牌墙,入了前院,便看到为三夫人搭建的灵棚,一口偌大棺木摆放在灵棚内,灵棚外立着满脸沧桑的爹爹,灵棚内跪在棺木右侧的便是披麻戴孝的钱鸣瑞。

几个身着白孝的侍婢哭哭啼啼的再给三夫人烧纸钱,哭的真假自是不知,因为三娘身前身边从未有过侍婢伺候,死后恐怕也是无人惦念,除了爹爹及鸣瑞弟弟。

之前钱管事还时常担忧独自住在溪庭的三娘,时不时的前往溪庭问候三娘,现在钱管事则上下奔忙。而二娘这边,不仅她本人未曾出面帮衬,连就琅徽院子里侍婢也不曾见到一个,这做法实在欠妥当。

见状,钱南新心中并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自己的爹爹,及失去了娘亲的钱鸣瑞。

左思右想之后,便也转头想要离开,回濯翠院看看。

“既然回来了,怎得不去给你三娘上柱香?”钱义安沙哑着嗓音,说道。

“爹爹!”

钱义安摇摇头,劝慰自己女儿不必有太多的顾虑“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你的三娘。”

“爹爹,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女儿只是,只是有些”

“去吧!”

被爹爹规劝,钱南新只好放下心中顾虑,缓步入了灵棚内。

灵棚搭建的极为简陋,看得出是匆忙之间完成的。走到棺木前,钱南新接过侍婢递过来的香火,也见得侍婢眼中的不屑,心中更觉愧疚,久久不曾行礼。

“你回来做什么?”说话的是钱鸣瑞“看笑话?”

“不,不是的!”转头看向双眸红肿的钱鸣瑞,钱南新一时慌措不及。

“你以为逼着那个婉儿自杀,你就能脱罪?”

“并非你想的那样,鸣瑞弟弟,你误会我了。”百口莫辩,大抵不过如此。

“哈哈哈,在你们钱家,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杀了我的娘亲,亦不过是为了争夺一份家产而已。何必呢?啊,有本事冲我来啊,我娘亲算个啥东西,需要你劳师动众的谋害吗?”钱鸣瑞明显已失去了理智。

“三娘待我如亲生女儿般,我怎么可能谋害她?”

“卑鄙,就是到了现在,你还是这副假惺惺的姿态,上次你身边随着的那个侍卫到底跟我娘亲说了什么?害的她终日惶惶不得安生?你还说没有谋害她的意思?”

原来是那会事,让他起了疑心。

可是现在并不是告诉他一切的时候,钱南新只得立在原地,任由着钱鸣瑞误会。

“没有话说了?”起身,钱鸣瑞走到钱南新身前,怒目而视,道“你怎么就心安理得逼着婉儿自杀,替自己脱罪的呢?你的良心难道不觉得不安吗?哦,倒是忘记了,你本就嚣张跋扈惯了,连那些侍婢的性命,看的比狗还卑贱。”

“鸣瑞,不得胡说?”钱义安出面阻止,原本他不像插手,但实在看不下去自己的女儿被人侮辱。

“来啊,你们钱家的人不就是觉得我是个外人,所以一直排斥我吗?来啊,继续啊!”

此刻的钱鸣瑞早已失去了理智,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娘亲是被一个不相识的女婢给害了。

钱义安已知现在的钱鸣瑞不受控制,便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同时淡淡的说道“没有人将你视作外人,她钱南溪亦没有,若是将你跟你娘亲视作了外人,那为何之前要苦苦出去寻医来治你娘亲的病?”

或许是钱义安的这句话将钱鸣瑞从癫狂之中点醒,亦或是其他的缘由让钱鸣瑞不再言语。

终归平静下来的灵棚内,侍婢依旧哭哭啼啼,钱鸣瑞则失魂落魄的回了原位跪下,而钱南新则被自己的父亲支走。

回到了濯翠院之后,宁儿更是哭声不止的与钱南新讲述这些日子宅子里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章 失火之夜7(下)

宁儿说这些日子按照她所吩咐的事情去办,并且一直暗中观察婉儿。

确如小姐所想,婉儿在听到小姐对她的怀疑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回了琅徽院,之后自掏银两让宅子中一家仆递了一封信出去。

据说那人是婉儿的老乡,至于信的内容宁儿不得而知,那家仆为此特意向管事告假回老家,之后便一直未有回来的音信,好似从此之后这个人便消失了,为此钱管事还特地派人前往那家仆的老家打听,至于结果,宁儿还未查的。

“遗书的内容是什么?”听到这些,钱南新觉得这事儿应该与二房贾氏有些关联。

“嗯,大抵意思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人所做,因为本就是出生匪徒之家的她,得知钱家在瑞安赫赫有名,故而寻个机会来到钱宅打探消息,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洗劫钱宅。

至于为何要动手害了三夫人,说是三夫人无意间探得她的身份,并以此要挟她帮自己对付二夫人,故而她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害三夫人,并有意嫁祸给小姐你。”宁儿仔细想着遗书的内容。

“为何要嫁祸给我呢?”钱南新有些不明白。

“因为小姐你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啊,一旦小姐惹了事情,老爷必定倾其所有为你平息所有祸端,故而,在婉儿的心里便觉得,若是将你陷害成杀人凶手,那老爷必定无暇顾及钱家上下大小事宜,若是钱家自乱阵脚,那他们这帮匪徒便会轻而易举攻下宅子。”宁儿分析的头头是道。

“若是如此简单,便好了。”钱南新心中自然期许事情始末就是这般简单,可是怎么可能呢?

“小姐觉得这其中还有其他变故?”

“不清楚,不过遗书中所提到的,三娘知道婉儿的身份,威胁她对付二夫人,只这一条,我便不相信!”自她认识三娘以来,钱南新可以果断的认为三娘绝不是那种心思极为复杂之人。

“人心隔肚皮,就比如奴婢,之前亦深得小姐信任,但终还是因一己之私,害了小姐。”宁儿担忧的看着钱南新。

“你不是最后幡然醒悟了吗?故而你的心还是良善的,我看人的本领一项准,三娘不是那种人。”钱南新笃定的说4道。

是夜,深秋凉意连连,值夜的仆从们像往时一般,点燃宅子内的引路小灯,巡视着宅院里的角角落落。

濯翠院内,烛火深沉,夜亦渐浓,吃过晚食的钱南新,穿戴孝服依着屋前栏杆,抬面看向无尽苍穹,若有所思。

师父说今夜钱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跟着谷将军前往京都?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愈像愈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蹊跷,连就师父他出现在知县府的时机亦有些蹊跷,她到底该不该相信师父的话呢?

“小姐,天凉,出外还是披上件外衫吧。”宁儿细心的给钱南新搭上一件衣衫道。

“现在的婉儿尸首存放在哪里?”

“应该在义庄吧,早先裴知县来的时候,那些家仆们都没敢动,后来知县说婉儿死的有些蹊跷,所以就让人将她抬了回去。”宁儿说道。

“走,我们去义庄!”钱南新突然下了决心,便要去义庄查看一番。

“小姐,这夜黑风高的,去那儿干嘛?怪慎得慌的。”宁儿不愿意去。

“不去那儿,我怎么解开三娘被害的谜题,怎么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是,这么晚了,宁儿怕”

“怕什么,有我呢!”钱南新不容宁儿反驳。

并非一时兴起,在知道婉儿死了之后,钱南新心中一直有个疑团,虽然她的所作所为有逼着婉儿认罪的嫌疑,但若是婉儿并非是凶手呢?

如今婉儿就这样死了,空留一封毫无对证的遗书,所有谜团在她死后依然没有完全得到解释,这背后真正的凶手便自此逍遥法外了?

不,她要查个清楚。

可是师父说的话又让她在意,再去义庄与留在宅子里,让钱南新犯了难。

最后钱南新终还是选择了去义庄看看,心想着宅子里因着多了一层防备,应该不会这般巧被师父说中了,再者师父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小姐,等等我!”

钱南新与宁儿一前一后偷跑出了宅子,借着月光行路,脚步匆匆的朝着郊外义庄走去。

在她们出宅子之时,便有一身影跟随在她们身后,那人脚步轻盈,身形矫健,未引起钱南新她们的注意。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过那静悄悄的无人小巷,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躲过巡更人的警戒,钱南新与宁儿终是有惊无险的到了郊外,寻到了义庄前。

之前在书上看的义庄,皆是一间长久无人居住的小宅子,亦或者到处都是蜘蛛网的落魄寺庙暂做的义庄。

义庄的场景时常让人觉得恐怖,瘆人。

但这里的义庄,却是完全颠覆了钱南新的想象,不仅不是破败的宅子,亦不是什么脏乱的寺庙,而是戒备森严,有重兵把守的修葺一新的院落,院落前还悬着一副烫金匾额。

“修罗庄”三字格外的让人瞩目。

虽不知为何取了这名字,但看有重兵把守,便知道瑞安城的知县府对尸体停放十分看重。

“这,如何进去?”躲在树丛中的宁儿抬头看向一筹莫展的钱南新,道。

钱南新见状,狠狠的揪了一把树叶,甚是泄气的说道“这就是你们口中说的义庄?”

“嗯,现今的知县大人,好似十分看重这一方面,他一上任就将之前的义祠堂重新修建,以供城区郊外发现的无名尸首暂时停放,以及用于仵作验尸的场所。”宁儿甚是佩服的叙说。

“这般听来,这裴知县还真是瑞安城的青天大老爷。”能将这事儿看的重,其判案能力应是不差。

“嗯,二夫人也曾提及过知县大人,说知县大人一遇到案子,就跟见到亲生爹娘一样,特别激动。”

这话中含着几分嘲讽意味,但足以见得这裴知县却是个判案高手。

难道今天进不去了?钱南新甚是失望的拍打几下树叶。

引得树叶沙沙作响,这声响极为细微,却引起了守卫的警惕,站岗的两位守卫立刻将目光移向钱南新这方。

“什么人?”

这句怒喝,让钱南新立马低下身去,生怕暴露了自己行踪。

那两守卫确属尽责,其中一守卫立马提着缨枪就朝着钱南新这方走来,正当要接近钱南新之时,坚守在原位的守卫突然遭受袭击,身体轰然倒下去的声音引起了出来巡视的守卫注意。

出来巡视的守卫急忙查看倒地同伴的状况,而这时钱南新与宁儿却早已被一股外力给拽了起来。

“谁?”钱南新心中一惊,悬在半空的身子不由得扭捏挣脱。

“别动,拉你们两个人着实吃力。”说话的是许久不见的苏锦年。

“谷将军?”宁儿率先辨别出了苏锦年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

被苏锦年拉扯到了高处的钱南新,身形还未站稳,便质问道。

“那你又来干什么?”苏锦年反问。



第一百二十章 火势很凶1

苏锦年的语气并不温和,好似他来这地方是对的,而钱南新来这地方便有些无理取闹了。

“我来这儿又不关你的事。”钱南新不服气的反驳。

继而,钱南新又小声埋怨几句“切,还没有说你跟着我们来这里,怎么搞的好像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钱南新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口齿清晰,苏锦年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未曾将这些小埋怨放在心上。

毕竟确实是他跟踪她在先,再者看她撅着嘴嘟囔的说话模样,心中莫名一暖。

“下去!”

看下方已乱作一团,苏锦年知时机已到,现在行动,应能突破重围,进入这‘修罗庄’内,一探虚实。

一声令下,未容钱南新多想,身子已被苏锦年揽入怀里,同样立在树上的宁儿看着小姐被谷云珩揽入怀里,一脸错愕。

“谷将军,请您放下我家小姐!”宁儿对着谷将军说话时,还算识些礼节。

“你在这树上好好躲上一阵,我与你家小姐去去就回。”

哪知苏锦年没有放下钱南新的意思,反而丢下了宁儿了,让她孤零零的立在这凉风掠骨的树丫上。

“小姐,别,别丢下宁儿!”

宁儿着实害怕,可她又不敢大声呼叫。

眼看着宁儿站在树丫上瑟瑟发抖的样子,钱南新顿时恼怒的使出全力推挤着苏锦年的身。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

“再不放我,我就大声喊了。”

“你这样做,若是让你家王爷知道了,你定不能活着走出王府。快放开我,我可不想因你而背负一个不洁之人的名声。”

可无论钱南新如何推挤,如何咒骂,苏锦年都未曾有分毫松懈的迹象,反而抱的的更为紧实些。

于他来说,怀中女子的力气着实大,垂在心口也着实的疼,可是他不愿松手,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言语,心中却是异常的暖。

虽然她曾多次威胁他要退了婚事,但今日听她这话的意思,她好像挺在意自己的名声。

苏锦年一路未言,直至巧妙躲过了修罗庄侍卫的巡视,入了修罗院内,这才将怀中人儿放了下来。

哪知才将钱南新放下,苏锦年手臂便被钱南新给狠狠的掐了一下,这一瞬刺入骨髓的疼痛,让苏锦年憋红了脸。

幸好多年行军经历,体魄及意志不似常人那般脆弱,即便这疼痛如万针入身,但他却未曾发出任何惨叫的声音。

“呵呵,你还是真的能忍!”

说吧,钱南新不怀好意的一笑,便又顺势捏了一把苏锦年的手臂,这才偷笑着转身离去。

若说第一次是万针入身,这第二次力道虽不如第一次,但又在原先地方落下一狠劲儿,着实有些吃不消。

苏锦年眉头一皱,抬手抚了抚受痛之处,咬着牙跟上钱南新,硬生生的挺过那阵疼痛,便拉着钱南新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跟我来!”苏锦年恢复如常,冷声说道。

“你识得这里?”

未得回应,钱南新只得默默得跟着苏锦年行路,心中却是好奇得很,他是如何认识这里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锦年就将钱南新引到一处僻静阴冷之地。

屋前匾额上刻有‘殡房’二字,一股子寒彻心骨的气息从门内溢出来。

“这里便是?”借着微弱的月光,钱南新看清了额匾上的字。

“是,这里便是停放尸首的地方,那婉儿的尸首应该在这里面。”苏锦年抬头看了看额匾上的字,说道。

苏锦年心中很是佩服裴煦这人的睿智,最起码在津南国的其他城池,还未出现过如此构思精巧,风格特异的地方。

且这地方仅仅是为了储放死人而设计,真是不得了的长远目光。

“这地方跟我们那儿着实的像啊!”不经意间,钱南新低声赞叹道。

苏锦年耳力极好,即便只是钱南新弱如细蚊的声音,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甚是好奇,她口中的‘这地方跟我们那儿着实的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方才说了什么?”苏锦年眉心一冷,问道。

“哦,只是感叹一下知县大人的雄材伟略,别无它意。”钱南新打了个哈哈,意图逃避苏锦年的追问。

听罢,苏锦年也未追问下去,只是左右观察一遍,见四下无人,便试图解开锁,准备推门而入。

这厚重的红木大门只由一把刻着龙虎细纹的铜质锁挂着,看那样式挺复杂,不是能轻易解开的锁,钱南新心想。

便十分担忧的看着苏锦年拿出一根细丝状的物件,将细丝插入锁销内,捣鼓半响,只听‘啪嗒’一声,铜锁应声解开。

“你这手艺是从那儿学的?”

这明显不是简单的锁,可是他一个将军,怎会这种偷鸡摸狗之人才会用的歪门邪道?

苏锦年这方未回应,小心翼翼的推开厚重的大门,生怕大门发出声响而惊着了在外巡视的侍卫。

好不容易入了屋子,两人皆被屋内的两层高入脊梁木的大块寒冰给震撼到了,随之而来的刺骨的寒意让钱南新不由得蹲下身去抱住了双臂,双脚打着哆嗦。

苏锦年见状,褪下身上的外衫将钱南新重新揽入怀中,瑟瑟发抖的钱南新头依在苏锦年的心口之处,整个身子蜷缩着,紧紧挨着苏锦年的结实的身子,肆意索取着苏锦年的温热气息。

看着像猫儿一般蜷缩在怀的钱南新,苏锦年嘴角一弯,淡淡一笑,随而抱着钱南新就往里间走去。

“等等!“

终得温暖得钱南新,从昏懵中清醒过来,在看清周围之后,发现在入内室得墙角处放着一排厚重衣物,及几件皮草。

于是,伸手指了指墙角,说道“那里有御寒得衣物,穿上吧。”

看着苏锦年只着单薄内衫,钱南新过意不去,便软声说话。苏锦年侧头一看亦发现在墙角处得衣物,便抱着钱南新走了过去。

两人各选了一件衣物穿上,得了暖意得钱南新又恢复往日精神,得意道“还以为会这样冻死在这里呢,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

“这种地方若是没有置办御寒所需得衣物,恐怕也无人能进了。”苏锦年不温不热得言语,倒是浇了钱南新一头凉水。

“哼,就你知道的多。”钱南新负气转身,直奔向内室。

如此耽搁时辰,确实不妥,苏锦年亦加快了入内室得步伐。



第一百二十一章 火势很凶2

内室宽敞,且不似外室那般寒冷刺骨。

凉意习习,雾气缭绕得内室里,看不清周遭的状况。

钱南新随在苏锦年身后,摸索着前行,模糊间看见了一具具躺在冰棺里的尸体,吓的钱南新快走几步,扑入了苏锦年的身。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般多的死人,虽然这些人被处理的很是细致,乍看去跟常人无异。

但是再这凉飕飕的屋子里,初看这些死人还真是瘆得慌!

被钱南新这般突然扑了上来,苏锦年心中一颤,内心一时不得平静。

“找,找到婉儿的尸首了吗?”紧贴着苏锦年的后背,钱南新紧张的询问。

“你这是害怕了?”

“哪,哪有!只是,只是有些冷,呵呵!”

钱南新强装镇定的解释,随而有想离开苏锦年的意思。

见状,苏锦年瞬而转身,紧紧抓住钱南新的手,将她一把揽入怀里,沉声说道“那就这样继续去找。”

“不行,我与你孤男寡女的,到时候扯不清!钱南新拒绝着苏锦年的臂弯。

苏锦年不在言语,只顾着拉着钱南新继续前进,眼望四下,入门口的几具尸体还算新鲜,应是刚搬入不久。

但是越往里走便发现寒气越发的重了些,尸体也因这寒气而惹上冰霜,辨别不出原先模样。

“看,她们棺木前都放了个牌子,你看”

钱南新见苏锦年无意放开,便也不在抵抗。

说实话,这地方若是她与宁儿进来,恐怕半天都不敢移步半寸,还想在这么多的尸体里寻得婉儿的尸体,那更是妄想。

如此想来,能遇到苏锦年还真是庆幸的很,虽然此时的钱南新并不知道为何苏锦年会跟在她的身后,亦不知道他跟踪她有何企图。

苏锦年听罢,又看了一遍冰棺,发现被雾气覆盖的冰棺周围确实树立一方牌位,只是方才自己只顾着寻找婉儿的尸体,未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津南十五年正月初二子时,城郊河田村王氏!”

“津南十四年六月十五卯时,城东钱家茶室!“

“”

这具尸体是?城东茶室钱家?

难道是这具尸体与钱家有关?但是津南十四年,与钱家之前的主子并无关联?

现在是津南四十五年,十八年年前,也该是津南二十七年,与这津南十四年相差太远了。

再者,钱家之前的掌事的尸首据说早就被钱家现任掌事钱义安给安置妥帖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苏锦年想了许久,终是理清了头绪,也被自己心头突现的一惊一乍给吓着了。

从什么时候自己这般在乎钱家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苏锦年低头看着身侧,紧紧抓着自己手臂的钱南新,见她正认真的看着过道一侧的牌位。

用早已冻得通红的手指指着牌位上的字,一个一个研读,那股子认真劲头还真是别有一道雅致风味。

“哎,你不看牌位,看我干什么?”

不知为何,钱南新突然感觉苏锦年正看着自己,便猛然抬头看向苏锦年,见身侧比她高出一头的苏锦年真的在看着自己,且那眸光中有说不出的复杂,便睁大了眼睛,问话。

苏锦年不慌不忙的移开视线,却未给出任何回应,似乎是她钱南新太过小题大做了。

“你这人真奇怪!”

“你看到现在,有看到婉儿的尸体吗?”

“没有,你别岔开话儿呀,我问你,你方才那般看着我是啥意思啊?”钱南新紧追着方才的问题不放。

“你想知道什么?”苏锦年不回反问。

“什么我想知道什么,我是问你”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钱南新的唇便被苏锦年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压了下去。

钱南新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因着苏锦年的压迫而向一侧倾倒,只是在倒地瞬间却被一股子力道给揪住了。

这让钱南新不至于直直摔倒在地,而是缓缓躺在了地上。

在这地方?

这登徒子难道要在这地方

这地方也太瘆人了,他难道这般不拘小节,还是他本性如此?

不,这可不行,她钱南新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失了自己最重要的物件。

这般想着钱南新便拼力挣脱着苏锦年的禁锢,只是这终究是徒劳,苏锦年是个壮健且身经百战的将军,可不是一般体态瘦弱若不惊风的寻常男子啊!

钱南新后悔的不得了,前一时还觉得这人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虽然她总是一口一个登徒子的唤他,也不过是是因之前的误会,但是现在看来,这些日子的一本正经,都是他的伪装。

“快,快看看殡房,那些人应是早已进来了。”

局势突然变得很是紧张,这让钱南新始料未及。

突然,一阵慌乱的步伐声从殡房外间传来进来,继而躺在地上的钱南新用余光透过冰棺下方的空隙看到几位护卫分别在冰棺周围转了一圈,应是没有发现东西,便又寻到下一个冰棺,又重复之前的巡查动作。

不好,那些人好像铁定心思的要在这殡房找人,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钱南新他们定是会被发现。

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的苏锦年早已离开了钱南新的身,倚在冰棺前查看这周围的情况,眼见着那些人要寻到自己躲藏的这面冰棺处,苏锦年手握匕首,等待时机出动。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苏锦年,钱南新又是气又是忧,气的是眼前这男人总是一言不发便给她来一个措不及防,让她误解。

忧的是,这般多的人,凭他一己之力能否战胜,再者即便战胜这些人之后,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万一裴知县那方知道,他们二人夜闯修罗庄,偷看婉儿尸首,这会让这位青天知县如何看她?

情势在即,一两护卫朝着钱南新及苏锦年躲避的冰棺走来,钱南新也无暇顾及后果,起身随在苏锦年身后,伺机而动。

“裴大人有令,速回衙门!”屋外突然有人传令道。

这传令的人来的恰是时候,走到钱南新棺木前的两个护卫对视一眼,便转身过去,领着其他护卫快步出了殡房。

眼见着屋内的人全部离开,苏锦年才放下戒备,身后的钱南新一瞬虚软下身子,深深的吸了口气道“这传令来的还真是时候!”

苏锦年未言,起身便朝着自己所躲藏的棺木对面走去,一把边将厚重的冰棺盖起开。

见状,钱南新亦起身快步跟上,来到苏锦年身旁一看冰棺内,赫然躺着一具宛若初新的尸体。

“婉儿?”

钱南新分外惊奇的出声唤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火势很凶3

婉儿?

钱南新抬头看一眼木牌,上面赫然写着“津南四十五年秋月十六日--婉儿”

秋月按照这里的季节月份应该是十月,之所以写成秋月,许是为了这边的风俗,钱南新猜测着。

“你眼神还真好。”钱南新揶揄道。

苏锦年那得空去回应钱南新的戏弄,他细看婉儿身上的伤口,确实发现她脖颈处的泪痕属于半月状,而非环状。

这应该就是自缢身亡之人所呈现出来的伤痕,其余体表并无伤痕,左右手指甲干干净净,身上衣着也无破损之处,穿戴还算整齐,苏锦年看不出异样。

婉儿确实是自杀,但那封遗书着实疑点重重,想象不出婉儿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利用杀害三夫人来嫁祸钱家大小姐。

苏锦年回头看了一眼身旁弯着身子,半遮双眼的钱南新,一时好奇心起“你这般害怕,为何执意要来这义庄?”

钱南新一听,心中虽依旧害怕的很,但为了避免苏锦年的嘲笑,毅然决然的放下双手,撅着嘴半天才说话。

“哪,哪有,我不是害怕,只是这雾气太凉,熏到我的眼睛了。”这理由真是牵强的很。

“哼恩!”苏锦年轻嗤一笑。

“你笑什么?”

“你若是害怕也是当然,毕竟是个姑娘家,且你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这地方确实有些不妥。”

“我才不是呢!”

钱南新负气转身,她才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般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多多少少都会害怕。

婉儿尸首已无其他可以查看的地方,若不是因为有钱南新在旁,或许他会解开婉儿身上的衣物,看看婉儿身上有无异常,这样他才更能放心些。

“已看的差不多了,这婉儿应是自缢身亡,并无其他人加害的迹象。”苏锦年起身在看一眼尸体早已冻得皱起的脸,道。

“这就好了?不再看看?”说话间,钱南新做了一个扒衣服的动作,疑惑的问道。

苏锦年心领神会,勾唇一笑,没想到她这个女子还懂得挺多“不必了,她穿这般整齐,应该不会是有人加害的。”

“不,还是要查看的仔细些,不要错过某些细微之处。”钱南新倒是不放手了。

冤假错案大多都是因为细枝末节未查证清楚,这才让死者走的不得安心,被冤之人无法昭雪。

说罢,钱南新便一把推挤开苏锦年,走到婉儿面前叩拜三首,嘴里念叨

“婉儿勿怪,你也不想冤枉我的是吧?婉儿勿怪,婉儿勿怪!”

说完,便猛然睁开双眼,一时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之后,便提手去解婉儿的衣物。

却不想这时被苏锦年给拦了下来“快走!”

钱南新有些生气的抬头,苏锦年却不想在与她多说,直接拉着她的手,奔向了外室,这时看到外室的大门已重新被关上了。

“这?”难道是方才那些护卫给关上的?

方才情势紧急,钱南新忘记了他们是从外面将锁偷偷打开,这才入了内室的,方才那些护卫定是看到被偷偷打开的殡房,这才进来巡查。

虽然没有将他们两人当场捉拿,但是那些护卫定是知道他们两人当时就在殡房内,故而才放心离去,离去之前重新将门关上,定是知道她与苏锦年两人定不能从寒冷的殡房脱逃出去。

想起那两个护卫对视一眼的境况,钱南新便有些后悔,若是当时他们两人正面应对,定不会是现在这般境况。

“这下该如何是好?”身上虽有御寒的衣物,但是久了身上依然会生出些许寒意。

此时的苏锦年,抬眼看着高有十丈的屋顶,眉目紧锁,他方才是大意了。

见苏锦年不说话,钱南新心中更为慌乱,难道她不是被冤枉致死,而是被冻死在这寒冰之中?

不,她可不愿意这般死去,已决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怎么能轻易的就被这破屋之中的寒冰阵给降伏?

“不,不!”钱南新疾步走到厚重的木门前,对着门便是一通乱踢。

“快,快放我们出去!”

“我们不是坏人,只不过是想看看婉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们没有恶意破坏的意思,放了我们吧。”

无论钱南新如何使力踢,踹这厚重的大门,大门依然纹丝不动,即便喉咙喊得沙哑,依旧无人应答。

绝望便是心死,努力的呐喊亦不过是给濒临绝望的心,最后一次机会。

“不需要白费力气,这门是打不开的。”苏锦年上前淡淡的说道。

“不,不会的,我不要死在这里。”这便是脆弱的人心。

她要死,也应死的正大光明,而非如此憋屈的死去,正如顾北川那般,为了她及宝宝,最终放弃了自己。

“我会带你出去!”

苏锦年不知如何安抚情绪有些激动的钱南新,只能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愿景。

“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我并非不想死。”俯在苏锦年的心口,钱南新低低絮语。

“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他能给她的便只有这句承诺。

“顾北川一定会嘲笑我,笑我是个懦夫,我怎么可能是一个‘懦夫’呢?”钱南新不知为何又提及了顾北川。

啊!那根刺寻得真是时候,在这寒冰之地,又一次深深刺入了他的心,苏锦年双手适时一紧,紧扣着钱南新的身。

真的好想知道这个叫顾北川的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总是会听到他的名字。

“你相信吗?我是从未来某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突然钱南新抬头看向苏锦年,看见他淡漠中,夹杂着些许隐忍的神色,便默默的推开了苏锦年。

“你可能不相信,我亦不相信,但真的就发生了。”应是意识到,眼前的男子不懂她的话,钱南新便适时改口道“就当我说的是胡话吧,反正将死之人,通常都会神志不清的。”

“你还不可能去死,你还将是平川王府的小王妃,怎么可能会轻易死,要死也得得到小王爷的允许才是!”

苏锦年漠然转身,一提脚,全身如箭一般飞跃而上,双手并用在冰砖前攀爬而上,直到十丈高的屋梁处停下,在上方探勘一番,终于看到屋顶处有个散气口。

散气口不大,可容一人穿过,但是要到这散气口还得翻过两座冰砖墙,对于带着一女子的苏锦年来说还真有些不容易。



第一百二十三章 火势很凶4

苏锦年看了一眼下方蹲在冰墙一角的钱南新。

那般小小的人儿,独自待在地上,让人心生怜惜。可是对于苏锦年来说,这并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毕竟祸福旦夕之间,哪有空去想这般多的事情。

不过苏锦年却是看错了,钱南新并非是负气躲在墙角,而是她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就在冰墙一角处,有一个暗扣,因被融化后又重新结的冰封住,很难一眼就能发现这个暗扣。

钱南新自看到这个暗扣之后,就蹲下身去,想方设法的想要将冰封暗扣的冰层凿开。

可因手边没有其他物件可以帮衬自己,只得用双手去砸开冰层,致使使力许久都未曾成功。

见自己无能凿开冰层,钱南新这才抬头看向屋梁上方早已无踪影的苏锦年。

“谷将军,你在哪儿?”

一声回应都没有,钱南新又在开口喊了一声“谷将军?”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这让钱南新疑惑,以为自己被那登徒子将军给丢弃在这冰窖中。

一时无助心中生,内心的不安,让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生气的用脚踢着早已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冰层。

这一下便是连续数十下,待到全身力气使完,钱南新这才虚软的跌坐在地上。

“谷云珩,你个登徒子给我回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一种被抛弃的无助感,这让她更为烦躁。

就在此时,苏锦年从冰墙之上一跃而下,见到了瘫坐在地上,哭成泪人的钱南新,眉心一皱,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钱南新绝望之时,又看到了立于身前的苏锦年,一瞬起身,走到苏锦年前,还未言语,便是一拳捶在了苏锦年的心口。

随而豆大的泪珠滑落,抑制不住的哭诉道“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一次次力道不大的拳头捶在苏锦年的心口,一声声的责问落于苏锦年的耳畔,这让苏锦年如何压抑的住那内心的悸动。

“我一直在这儿!”这句话说的实在,但又像是在安慰着情绪低落的钱南新。

此时的钱南新那听得见苏锦年的话语,现时的钱南新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发泄不安情绪的地方。

见面前泣不成声的人儿并未有停下的意思,苏锦年猛然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紧紧的,似乎要将她攥紧,融入自己的骨髓。

“我一直在这儿!”口中重复着方才的话语。

这一刻,苏锦年不是谷云珩,只是苏锦年!

他想护着眼前的女子,护着她如桃花一般灿烂的笑颜,护着她不同于寻常女子那般的坚韧与不屈服。

在苏锦年怀里待的有些久了,钱南新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她忽而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失态,竟然在谷云珩这登徒子面前做出这般逾越礼节的事情来。

“放,放开我!”钱南新不知如何化解此时的尴尬氛围,只得硬生生的推开了苏锦年的身。

苏锦年亦不曾纠缠,只是淡淡的松开了钱南新,向后退了一步,瞧了一眼冰渣散在四周的地面,亦看到了那被冰层覆盖的暗扣。

“你,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钱南新不知为何脸红心热,瞬而速速转过身去,又再次念叨“谷将军,方才失礼了,我并非有意冲撞将军,亦不想因此事而妨碍了将军的仕途,更不想”

话说了半天,钱南新却不知如何将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只得放弃了解释。

只是转身刚想直接了当的告诉身后的男子,方才的一切都是误会,并无他解。

却发现那人早已打开了冰层,起开了暗扣,原来这暗扣之下是一条通往地底的暗道,这绝对比之前苏锦年在冰墙之上发现那个通气口要强好多。

毕竟这样就不必花费太多气力,背一人吃力的穿越几道冰墙前往通气口。

一见苏锦年早已入了地道,钱南新脸一瞬又红到耳根处,想着方才自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模样,还真是愚蠢之极。

钱南新猛然摇了摇头,已打消自己多余的杂念。

入了地道的苏锦年,抬头看了一眼地面之上,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两手抚脸颊的钱南新,心下觉得好笑,可当着面依旧摆着极为冷淡的表情,道“你不出去了么?”

被苏锦年提醒,钱南新顿时又觉得尴尬不已,可面上却是极为倔强的扭过头去“还不知道这暗道通往哪里呢,谁敢轻易下去?”

“那你就在这儿先待着,我先去探探路。”不知为何,苏锦年说话的语气不似以前那般冷淡。

“不,我可不愿意一人待在这鬼地方。”

苏锦年听罢,便沉下身去,谁都没有看到他转身下去之时,脸上不经意泛起的淡淡笑意。

见苏锦年下了暗道,钱南新连忙跟了上去,她可不愿逞一时之能,将自己的命交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登徒子。

暗道内湿寒之气厚重,虽然穿了殡房内的御寒衣物,但在过暗道时,钱南新依旧觉得脚底板儿透凉,乃至全身冷的直打哆嗦,周围黑漆漆的又辨识不清方向,使得钱南新不得不紧跟着苏锦年身后,就差紧贴着苏锦年后背行路了。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他们两人便相继出了暗道。

在暗道边观察许久,才发现这地儿通往的是一个储藏冰砖的山洞,洞内大小的冰砖都有。

这么看来,殡房内所用的冰砖都是取自这山洞,可是这山洞又是哪儿呢?

苏锦年一时生疑,便继续摸着黑儿往前走去。

“你,你不怕吗?”钱南新揪着苏锦年后背的衣衫,道。

“你害怕的话,可以待在这里,我去探探路就回来找你。”又是这句话敷衍了事。

“你,你这人说话怎么没心没肺的。”钱南新嘟囔着埋怨。

走在前面的苏锦年侧面看了一眼身后缩着头,一副担惊受怕模样的钱南新,便伸出手一把握住钱南新略显冰凉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这手着实的暖和,亦透着些微温润,钱南新的手被他这般一抓握,一时错愕不已。

她该是要拒绝的吧,可是现在的她又确实害怕的很。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松开他的手时,苏锦年已带着钱南新出了山洞,不曾想,这地方竟是果然山的后山。

走了半天的路,最后发现自己身处果然山,且还是果然寺的后山,苏锦年仔细一想,亦是淡然一笑。

裴煦果然是裴煦,点子想的不是一般的好。

只是出了山的钱南新,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火势很凶5

出了果然山,钱南新这才想起丢在修罗庄的宁儿。

“宁儿还在修罗庄呢!”

看着前面疾步前行的某人,钱南新紧步跟上。

果然山的夜极为静谧,猫头鹰发出低沉的咕咕叫声,在这乡野的山间小道上,偶然传来几声叫声,也瘆人的很。

好在前面有个人陪着,不管这人是出于好心,还是有其他想法,在这孤立无援的地方,钱南新唯有相信前面的男子。

“她不会有事的。”苏锦年未转身,轻车熟路的走在山间小道上。

“可是,若是她被抓了,那不就暴露了我们两人了吗?”

“他应该不会轻易拿我们两人问罪,毕竟在他心里应该早已知道了谁是杀害贾氏的凶手。”

眼前‘谷云珩’口中的‘他’讲的应是裴煦,听他的意思应该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被误会的,亦或者是他已经知道害了三娘的人是谁?

不然,他不会说裴煦已经知道了谁是凶手。

“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谁是凶手?就连今日会出现在那个所谓的义庄,亦是为了确认下自己的想法。”忽而钱南新驻足,黑衣临风曳扬,面色一沉,问道。

寒风乍起,拂过树丛,顿时静谧的山林,起了涟漪,耳畔沙沙声萦绕回转。

苏锦年亦停下脚步,举目看向山中微波起伏的树丛,迎风转身,一身玄色长衫随风翩跹,耳际散发虚掩淡漠容颜。

“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不会,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听罢,苏锦年未回应,便又转身继续前行。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啊!”

钱南新追了上去,她担心一旦错过这次追问,那她便永远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将苏锦年拦在半山道间,钱南新双手一张,道“是不是婉儿并非是杀害三娘的凶手?”

此时的苏锦年亦不知道如何应对钱南新的追问,若说有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定不是真话。

这几日风里来雨里去,寻了大半个瑞安城,理清了许多关系,这才有了些眉目,可是当他将目标锁定在婉儿身上时,她却在三夫人身前住的溪庭院前自缢身亡了。

虽然遗书上道出了一些隐情,但他始终不相信婉儿是畏罪自杀,今日看了那尸体,虽然种种迹象表明,她就是自杀的,可在苏锦年看来,这却极为的不寻常。

据查婉儿自小行于江湖,其父母底细不详,只知道她的母亲并非在瑞安城,而是住在世城,一个离羌国极为接近的地方。

“你说过,三娘他们极有可能是羌国人,三娘是个受宠的妃子,而鸣瑞弟弟亦是最有可能继承国主之位的王子,他们被争权的王叔赶尽杀绝之时,逃到了世城,遇到了我的爹爹,所以才得以获救。”

钱南新之前还有些不信,毕竟这种巧合之事,怎可能全都发生在她一人周围。

但是最近在知县府衙,花了很多时间理清头绪,从自己无意魂穿到这女主身上,再到遭遇各种暗害,最终被人嫁祸陷害差点入死牢,她都一一理了一遍。

终于还是相信了‘谷云珩’的话,这些都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一切。

“我信了!”钱南新低下头去,说道“所以,你说婉儿不是凶手,我相信,你若说是二娘设计陷害于我,我亦相信,若是,若是说是三娘自导自演一场戏,那我如何相信?”

这最后一句,让苏锦年亦是吃惊不已,莫非她知道了些什么?

“婉儿是凶手,但其余到底是否有人在幕后操纵一切,我亦不得而知,还需要日子查证。”

“那你方才说知县”

“只是猜测而已,今日看了修罗庄,以及那个暗道,着实震惊不已,裴煦看似一柔弱书生模样,却不想有这般精巧的心思,高瞻远瞩的谋虑,这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惋惜,他这般有才华,为何甘愿做一个小小的知县大人。”

苏锦年毫无吝啬的夸赞裴煦,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当着一女子的面说这般长的话。

“确实,我第一次见知县大人时,亦觉得他气宇不凡,不同于其他官员那般一股子的肥腻味儿,再看他的言行,以及听瑞安城百姓对他的赞誉,也时常觉得惋惜,这般有才的人儿,为何愿意待在瑞安城做知县。”

钱南新亦感叹一番。

人各有志,或许裴煦只是选择了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再走。

“赶紧下山吧,天快亮了。”苏锦年忽而催促道。

他可不能再耽搁半分,接下来的日子得要将此案子了解,尽早将钱南新送入王府内。

距离王上御赐婚约的日子越来越近,为了这案子,王上竟然将久居王府的二哥苏锦昔给调了出来,看来亦是不想因此案而失了王室的面子。

钱南新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天际寥寥星辰,圆月悬于西半空,这又该是晴朗的一天。

两人皆加快了步伐下山,到了山下便又是紧赶着朝着钱宅方向行去。

费了些心思翻了城墙之上,才站稳脚步,便发现今日的城墙有些异样,今日的护城墙周边少了许多的护卫,与往日的戒备有些不一样了。

苏锦年已有不祥预感,立在墙上的钱南新忽而从空气中嗅出一丝丝焦木的味儿。

“你闻到了吗?”

“应是哪里失火了!”苏锦年亦嗅出了弥漫城墙上空的味儿,道。

“火,火光!”在墙上环视一番,终于看到了火光,钱南新颤颤伸出手指向火光之处,道。

苏锦年寻着钱南新手指方向看去,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那里是

“不,不可能,应是我看错了,不,不可能的。”钱南新忽而有些慌乱无措的,想要走下城墙。

幸得苏锦年陪在身旁,他一把抓住钱南新的手,将她拉入怀中,道“还未确定,可能是我们看错了。”

虽知道这话有些假,但是现在的苏锦年已无他法。

火光越发的大了,整个瑞安城的上空好似被一团火气包围,嘈杂声从城中渐渐传开,原本还安静的街头,渐渐变得慌乱起来,许多人从梦中惊醒,还未打探清楚情况,便速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中。

平时子时打更的人,亦是在这时慌乱的敲起了铜锣,飞奔在城中的各个巷道内,慌乱的喊着“走,走水了,钱家宅子走水了。。。”

那日的火势很大,已至整个瑞安城的人都出来帮忙救火,都不曾浇灭这场大火,火一直烧到天亮才得以控制。

浮华十余年的钱家,若陡然坠落的星辰一般,没有缘由的在这一夜消失不见了

(瑞安一卷完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润昔王府1

润昔园的深秋略显凋残,树丫残枝败叶摇摇欲坠。

今早天醒时分,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小雨,冷肃的秋雨姗姗来迟,使得润昔园的侍婢私下里又多了些谈资。

“往常时节早在十余天前就该下秋雨了,今年怎得这般晚了才下了冷秋雨。“

“喏!”

身着深蓝素袄衣衫的女子,看了一眼絮叨不停的同伴,轻咳一声,见同伴转过头来,这才指了指走在廊坊下的一倩丽人影,示意同伴不得在讲下去。

“还以为是谁呢?”絮叨不停的女子,亦着一身深蓝素袄,眉目不善,语气恶劣。

“嘘,别说了,兰箬妹妹,我们能来润昔园,得多亏了这未来的小王妃。”

“切,不过是罪臣之女,什么未来的小王妃,若不是小王爷心慈将他带入王府,她能活到现在?”

名作兰箬的女子,抬面看向倚在栏杆处,面无表情的女子,又作一番恶心状,道“看她那样,自来王府已有二十余日,怎得天天一副被人欺负的丧气样儿,难怪小王爷将她带回来以后,便不曾来这院啊。”

“哎,害的我天天早起描画妆容,都不曾让小王爷看见过一眼,你瞧瞧,瞧瞧,这黑眼圈比之前还明显了些呢。”

兰箬心中极有怨气,长指戳着自己的眼角给身旁略显稚嫩的同伴看。

“兰箬姐姐,快别说了,小王妃朝这边看了!”

“桔禾,你怕什么呢,难道她是顺风耳?”兰箬双手轻轻推了推自己的面皮,一点不害怕。

眼见兰箬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桔禾无奈的弯下身去,将栏杆处的枯枝给捡起来,无意间发现不远处一双深色长靴,靴子上绣着穿山之鹰图腾,心下一惊。

“我说你呀,别怕,看她那丧气样儿,定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兰箬滔滔不绝。

桔禾却在这时虚软下身子,重重的跪了下去,颤颤微微的唤道“奴婢桔禾,恭,恭迎王爷!”

“哎呀,桔禾你这是干嘛呢?“兰箬嗤笑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桔禾道。

“王,王爷,姐姐无心之语,并非有意冲撞王爷,望王爷看在姐姐数年如一日的打理王府的份上,请您法外开恩呐!”桔禾的话终于引了兰箬的注意。

见情势不妙,兰箬转身看到了一脸杀气的人儿,一时腿软不已,扑通一声直直歪跪在地上,“王,王爷,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哦?罪该万死?哼,什么时候润昔园多了一嘴臭的奴婢啊!”无字折扇一瞬起开,虚掩鼻翼,一脸嫌恶的后退一步道。

“禀二王爷,此女婢名作兰箬,是从德事房选过来的,旁边的叫桔禾,亦是德事房那儿来的。”禀报的是二王爷身边的随侍----邵阳公公。

来人正是平川王府的二王爷--苏锦昔,刚刚从世城回来,才下马儿便火急火燎的来润昔园寻自家弟弟--苏锦年。

不想半途却遇到了一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这让苏锦昔一下子来了火气。

“德事房?那么肮脏地方出来的,怪不得嘴这般臭。”苏锦年一扫折扇,似是要将空气中弥散的臭味给扇得一干二净。

德事房,是负责打理王府大大小小如厕用马桶的地方,一般这里的人大多是新进王府且毫无关系的农家女子,或者是在王府里犯了大错之人才去的地方。

“王爷,奴婢罪该万死!”兰箬磕着头,一边念叨着。

倚在栏杆处的倩影被廊坊处的嘈杂声给引了注意,见得她抬眸瞧向苏锦昔所处的位置,一脸茫然。

女子身着单薄素纱长衫,双手环臂,身子有些瑟瑟发抖,幸好此时有一人前来,给她披上一件黑色绒缎风衣,这才让女子得以取暖。

“宁儿,那里是?”女子开口问道。

“小姐,宁儿不识的那几人,来这里数着日子,也该有二十几日了,但是宁儿从未看见过他们几人。”宁儿粗略一瞧,给出了答案。

“哦,已经二十几日了!”女子垂下头来,面色又恢复之前死灰一般,毫无生趣。

“小姐,二十几日了,我们是不是该重新振作起来呢?”宁儿宽慰道。

从瑞安到崇明,不过区区百里路程,可是总觉得十分的遥远,尤其行路的那几日,她特别担心自家小姐会寻短见,幸好那些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

现下便是等待着小姐与王爷成婚的日子,日子不长,定在开元年的前一日,第二日便是津南国开国封疆的日子。

这日子好,却也不好。

好在这说明津南王十分看重这婚约。不好便是这钱南新依旧是戴罪之身,所有嫌疑都还未完全排除。

虽津南王有意拖延时间,派人前往瑞安彻查钱家一夜灭门,以及有关三夫人被害的案子,可是能否在开元年之前查清楚,还没有个准信儿,故而这对钱南新来说不是件好事。

“重新振作?那一夜的火光一直在这里萦绕,你让我如何忘记?”

钱南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有些激动的反驳。

“可是,小姐,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何必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若不是因我而起,那为何所有事情到最后都发生在我钱家身上?”

“不,小姐,现在的你应该想的是如何替老爷,少爷及钱家上下几百号人报仇!”

“连幕后黑手都查不到,我有什么资格去报仇?”

“小姐”

面对毫无斗志的自家小姐,宁儿觉得有些后悔,后悔那一夜听了小姐的话,随她去义庄,而非安分待在宅子里。

说不定,他们能看到杀害钱家的凶手,亦能为老爷报仇雪恨。

廊坊外,百花凋残,阵阵萧肃冷风穿廊袭来,惹得沿廊一面的藤条乱颤,亦让廊坊拐角处刚蓄积的暖气一哄而散。

钱南新抚了抚渐有寒意的躯体,只觉得眼前一片苍白。

“这可不行,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弄坏了身子不说,若这事儿传到了王上那儿,可不得了!整个平川王府可都要因你而受一同罚。”苏锦昔款步行来,见到一脸淡漠的钱南新,面色一沉,道。

“贱婢宁儿,恭迎王爷!”

“民女钱南溪,见过王爷!”

“贱婢是方才那个叫兰,兰”

“回王爷,兰箬!”邵阳公公上前一步提醒。

“管她叫什么呢,那样的人才可自称贱婢,你就不必了。”折扇一指宁儿,苏锦昔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润昔王府2

在润昔园这般久的时间,还从未有人提及过苏锦昔这王爷。

钱南新唯一对他的印象便是在知县府衙时,他帮衬着自己离开知县府,只觉得这人面貌虽有些阴柔,但行事却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

虽然之前在果然山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样的一面不过是萍水相逢,对他的印象也极为模糊。

“王爷,贱婢不敢!”

初次来到王府,宁儿的脾性也有些收敛,不似在钱家时那般趾高气昂。

尤其是发生了婉儿那件事后,她似乎亦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以至于现在都不敢与任何一个侍婢有过多的言语,生怕又会给自家小姐招来麻烦。

“宁儿,既然王爷宽仁,就不必这般过于自谦了。”钱南新出言劝阻。

“是,小姐!”

得了宁儿的回应,钱南新转面抬头看向高于自己的苏锦昔,问道“二王爷,这本着急的回来,应不是来看民女的吧。”

“当然不是,这里原本就是本王爷住的地方,只不过不想我那好事的王妃非要将你留在这里。”苏锦昔收起折扇,状似随性的敲着自己的肩膀,略显尴尬的解释。

“哎,王爷,你不是说来看未来的小王妃,还不让小奴告诉云熯王妃的么?”邵阳公公歪着头,有些不解的反问。

邵阳公公这实力补刀之言,戳穿了苏锦昔的谎言,亦让一旁的宁儿一时忍不住的嗤笑一声。

见宁儿笑了,钱南新一扫之前的阴郁面目,掩嘴淡淡一笑,虽未曾有任何言语,但那一笑着实让宁儿开心不已。

“小姐,你终于笑了!”

原先还担心着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会得来小姐的责骂,却不想小姐自己也跟着笑了,此时的宁儿甚是欢喜。

一旁的苏锦昔眉目一挑,侧面与邵阳公公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的得意,敲打肩膀的无字折扇稍稍竖直,给了身后的邵阳公公一个大大的肯定。

见得宁儿这般开心,钱南新亦是觉得自己这般久的将自己困在迷局之中,不得出来,嘴上说着是因钱家一夜被火烧的精光而耿耿于怀,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意志消沉,会让周围人一同陷在自己的阴郁的情绪之中,无法脱逃。

“云熯王妃么?”

自来了这润昔园,住在这偏僻的院子里,她就不曾看到过王妃。

一想起云熯这个名字,钱南新便想起在果然山时,遇到的那如画一般出尘的美女子,不管过去多久,钱南新心中依旧生出几分钦慕之意。

“她这几日回她师父那儿住着呢,嗯本王倒是觉得她那个师父太过自私了些,每年这个时节,都要拖着云熯习武,害的本王要守着这偌大的润昔园,孤零零的等着。”

钱南新听罢,有些意想不到,没想到那样俏丽的女子,居然还会功夫,亦未想过这般洒脱的二王爷,居然会有如此言论。

“王爷王妃,伉俪情深,真是让民女刮目相看,且王妃不仅长得如画中仙一般清新脱俗,还习得一身本领,更是让人艳羡。”

钱南新垂下面,羡慕之意溢于言表。

“哦?本王倒是听说你的师父亦是深藏果然山的绝世高手,且还听说那人从不为女眷授课,你还是他第一位授受课业的女子。云熯听说这事儿以后,可是嫉妒的很啊!”

苏锦昔说的应是宽慰的话吧,钱南新如此想着。

“咳咳,王爷!”邵阳公公轻咳一声,提醒着自家王爷不要多嘴。

苏锦昔在润昔园待的时间不长,在廊坊处与钱南新闲聊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便受到传令,随而急急的离开了润昔园。

临走时,还不忘嘱托钱南新,无事的话可以随意在园子里走走,若是再遇到那些多舌的女婢,告知邵阳公公即可。

原本以为这润昔园便是三王爷苏锦年居住之地,不想这里居然时二王爷的住所。

她该是多久不曾过问世事了,差点闹了不少笑话。

是夜,钱南新让宁儿寻来桔禾,想要了解更多小王爷的事情。

桔禾因着白天所遭遇的事情,倒是对钱南新有所忌惮,钱南新还未开口问话,桔禾便跪下身子,一个劲儿的替兰箬求情。

“贱婢桔禾口无遮掩,说话冲撞了王妃,望王妃大人大量,不记小人之过,桔禾今生愿做牛做马伺候着王妃。”

“不必这般紧张,我还不是王妃,你亦不用一口一个王妃的唤我!”

“可是王妃!”

“今日寻你来这儿,只是向打听一些关于王府的事情。”

“这”

桔禾虽然对钱南新有多愧疚,但一旦涉及王府的事情,她还是能明辨是非,瞧她那犹豫的模样,钱南新知道这桔禾亦不是个简单的女婢。

“我家小姐只不过来这儿有些陌生,想打听些简单的事情。”宁儿开口解释。

“王妃,不不,钱姑娘,不知你要打听什么事情?”桔禾小声的询问道。

钱南新起身走到桔禾身前,伸出手来将桔禾拉起身来,转面又让宁儿备了茶水,自己则亲自将桔禾拉着入了座位。

接过宁儿递过来的茶水,亲自将水送到了桔禾面前。

桔禾哪里受过这等待遇,见到钱南新递过来茶水,一时慌张的起身,将钱南新手中捧着的茶水给碰翻在地。

“姑娘,贱婢并非有意”

“无碍的,无碍的!”钱南新见桔禾一脸慌张神色,只得耐心宽慰着。

桔禾这般慌张,不知道还能不能问出些事情来,钱南新只得转身让宁儿先行下去,她怕因着宁儿在,桔禾更加紧张。

宁儿虽有些不愿意,但碍于自家小姐的吩咐,也只能乖乖的带门离去。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关闭的声响,屋堂内就剩下了桔禾及钱南新两人。

“桔禾莫怕,我只是对这个地方不熟,故而才会唤你来问问。当然若是我问的你不清楚,亦或者不愿意回答,那你就摇摇头便好,我并无强求的意思。”

钱南新话说的诚恳,这才让桔禾放下心中的芥蒂。

“姑娘,桔禾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白天二王爷亦警告过奴婢与兰箬,不得在背后议论姑娘是非。”桔禾说完便低下头去。

“那兰箬呢?”

“被王爷赶回了德事房,现在应是被姑姑罚着清洗马厩呢。”桔禾声音越发的低了些“而桔禾原本应是被罚着去浣衣房,最后还是邵阳公公求情的。”

“邵阳公公?”

“姑娘,可不是邵阳公公与奴婢有什么关系,邵阳公公人一直都挺和善,在润昔园里,邵阳公公算是侍婢家仆心中的大家长了。”桔禾连忙解释。

“那他可真是个好人呢。”

“原本奴婢与兰箬应是被分到睿园三王爷那儿的,只是姑娘暂先住在润昔园,故而邵阳公公这才让奴婢与兰箬两人暂先在这儿伺候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润昔王府3(新的一月求月票啊,订阅啊!)

从桔禾口中得知,润昔园是整个平川王府内的第二大园子。

问及第一大园子,桔禾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讲,只说那是平川王府的禁地,无人敢靠近那个地方,而钱南新亦未为难桔禾,不曾继续问下去。

“那院子,姑娘最好是别生什么好奇心,之前便有人因为好奇,贸然入了那院子,至此便杳无音讯。”桔禾规劝道。

“这你放心,我并不在意谁的院子大谁的院子小,亦不在意那院子是否危险,我只是想知道有关小王爷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小王爷?”桔禾垂下脸,应是在思量着该如何应对。

“听外界传说小王爷人长得极丑,还听说他不近女身,亦听说他的娘亲是烟花柳巷之地的风尘女子”

钱南新一边说着,一边瞅着桔禾面色的变化。

之前,和年欢曾告诉他,那个像极了顾北川的少年便是平川王府的小王爷。

后又听说了许多有关这小王爷的传闻,总觉得两者差异太大,以至于钱南新都觉得和年欢所说,亦不过是一种报复。

报复她毁了两人的婚约,亦报复她拒绝了和年欢的好意。

故而,这次寻到桔禾问话,便是想知道这苏锦年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模样,是个丑极天下,且脾性恶劣的人。

“这,姑娘是从何处听说的?”桔禾不答反问。

“难道小王爷并非外界传说的那般模样?”见桔禾紧张的抬头质问,钱南新心下亦是有了答案。

“不,小王爷他,他并非是”

瞧着桔禾额面渗出豆大的汗珠,又见她双眸不安的躲避着自己的视线,钱南新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紧闭的窗格。

一瞬屋外寒凉之意夹带着院落里泥土的清新气息裹挟入了屋内,使得稍显暖和的屋子顿时变得清凉许多。

钱南新深吸一口气,侧身看向早已有些坐立不安的桔禾。

为何提及小王爷,桔禾是如此反应,难道那个小王爷真的如外界传言一般模样,是个不容人亲近的人?

“姑娘,桔禾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姑娘若要在问下去,桔禾亦只能闭口不谈。”桔禾起身上前几步,便是扑通一声,跪下身子道。

“小王爷就让你们这般害怕?”

“不,并不是,只是平川王府里基本不会私下议论小王爷,只是默许的定律,姑娘莫要为难桔禾,桔禾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桔禾求饶道。

见状,钱南新虽有些遗憾,但确实是不能再为难桔禾了。

“也罢,既然你们都有顾虑,那我便不在询问下去了,今日委屈你了。”钱南新走到桔禾身前,将她扶了起来,道。

却是在这时,忽而有人在窗口处现身,半身隐在窗格之后,悠悠说道“既然你这般好奇,怎不亲自去问问那个小王爷,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人说话轻声细语,在这寂静的夜晚尤显得突兀,直吓得桔禾脸色一瞬苍白。

钱南新亦受了不少的惊吓,但不曾想桔禾那般害怕,她将桔禾护在身后,大声的询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方才问你的话,你为何不曾亲自去问问小王爷呢?”

“什么叫我不曾亲自去问问小王爷?若是我能遇到他,定是会问清楚,可至今我都不曾见过他的面,怎能当面问清楚。”这人说话着实好笑的很。

“哦,偌大的润昔园并不能将你困住,是你将自己困在了这里而已。”屋外的人说话着实离谱的很。

“这不是你们安排好的地方吗?为何将所有的罪责都推脱到一个无辜受累的女子身上?”钱南新被屋外人逼得有些无路可退。

“这般多的原因,终还是寻找不愿走出去的借口。记住,如今的你已不是钱家的大小姐!”

“你到底什么意思?”见倒影在窗格上的人影变得模糊,钱南新这才追上前,问。

只是走到窗户前,探身出了窗格已寻得半点踪影,屋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卷起枯枝落叶飞向廊亭的呼呼风声,这些声响让这黑漆漆的夜更显的有些可怕。

“姑娘,奴婢,奴婢”桔禾被吓得全身发抖,话都未说完,就急急的离开了屋子。

钱南新欲上前安抚,却不想桔禾溜得比兔子还快,只得放弃了追寻。

一夜秋雨,一夜寒,倒挂冰凌入初冬。

昨夜呼呼北风,一瞬之间整个王府好似便入了冬般冷寒。

这突如其来的降温,将整个王府的节奏都打乱了,尤其管理润昔园的邵阳公公更是记的忙上忙下的。

平川王府的几位王爷们倒是无事,只是苦了身处后园的几位身子虚弱的老王妃。

一大早的便有几位后园的侍婢寻到账房,让管事的公公预支些银两好外出给老王妃添置些过冬的衣物,当然最忙的不过是那些运输炭火的杂役们。

天还未亮,便忙碌的给各老王妃起炉火,燃檀香,忙的是焦头烂额。

经过昨夜,钱南新已不指望从桔禾那儿寻得半点线索,想起那隐在窗格后不愿露面之人说的那些话,钱南新更是窝火的很,自己被人摸得清楚,却不知别人来历如何?

为这事儿,钱南新一夜未眠,可刚有睡意之时,屋外全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响。

“哎,我家小姐还未起来呢!”宁儿在外拦着提着火炭的小厮说道。

“天寒的突然,虽然杂役署未备许多的火炭,但是姑娘这份还是有的。”说话的是一眉清目秀的男子,身着一身浅蓝色素衫,后背上绣着’役‘字。

“你是没听清我的话吗?我家小姐还没有起来呢。”宁儿有些生气的重复着。

眉清目秀的男子看了一眼禁闭的屋门,后又转头看向身后一身黑色绒衫,应是头衔蛮高的男子。

见那男子低着头,面色模糊不辨,宁儿未敢多瞧,继续说道“还杵在这儿干嘛,我都说了”

“宁儿!”

钱南新被屋外宁儿声音给绕的没法继续睡下去,索性起身出来查看,只是出来的急,只简单的裹了一件及地披风出了门。

那些杂役一见钱南新这般模样,立马低下头去,不敢多瞧一眼,而身后那着黑色绒衫的男子见到钱南新这般模样,亦是低下头去,未曾言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润昔王府4(求月票啊,订阅啊,推荐啊!)

“宁儿,不必再说了!”钱南新让开了路,道。

宁儿一见自家小姐衣冠不整的出了屋子,便急忙上前用身子拦在了钱南新面前,并小声提醒道“小姐,起来怎么不唤宁儿一声呢?”

“怎么了?”钱南新有些莫名。

“小姐,你的衣裳还没有穿好呢?”宁儿有些心急的提醒,直直将钱南新往屋内推去。

钱南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便说“我穿的好好的,该遮的都遮的严严实实的。”

宁儿一听,更显慌张,转身对着那些杂役说道“你们且在门外等等,待我家小姐许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那名眉清目秀的杂役侧目看了一眼身后,见身后一身素黑绒衫的男子依旧没有表态,便低声回复“是!”

未等那杂役说完,宁儿已将门重新关上,拉着钱南新朝着内室走去。

“小姐,这里是王府,不是瑞安钱家的濯翠院,在这里穿成这样,还再那些杂役面前现身,这传出去,不仅你脸面无光,恐怕那小王爷都得被人再背后耻笑一顿。”

宁儿一边在耳室内的橱子里寻衣服,一边絮絮叨叨。

在橱子里翻找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家小姐带过来的衣服不多,大都是在临走之前,在瑞安的街市上匆忙买下的,且还是一些薄衫子,素纱长裙之类的夏季衣衫,天冷时,应该有的袄裙,袄子之类的都没有。

天这般冷了,她还可以向王府内其他的女婢姐姐妹妹们借着穿穿他们旧的女婢下衣,但是小姐怎么办?

她不可能随意去借人家的衣服穿,这传出去该是丢面子的事情啊!

“还有这么一说,这里的人还真是保守的很。”钱南新坐在木塌上,手支着下颚道。

宁儿急得满头大汗,再翻腾寻找了一番,依旧没寻到合适的衣衫,只得从那些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挑出几件衣服,有些丧气的出了耳室。

“小姐,是宁儿糊涂了,这些天都不曾出外去给你添置几件衣物。”宁儿皱着眉头,说道。

看着宁儿手中捧着着几件素纱上衣,一件粉色暗花百褶裙,才知道为何宁儿会有些不开心。

“无碍的,这天还未冷到要穿绒衫的时候。”

想起方才一直立在亭子外,一身绒衫的男子,钱南新便觉得好奇,这天已经冷到要穿绒衫了么?

“可是小姐,这突然变天,若是这般穿出去,定是会染上风寒的。”宁儿提醒道。

“那就不出去了,今天!”钱南新接过宁儿手中的衣服,道。

只是,穿着薄薄的几件衣服,依旧抵御不了多少寒气,在屋内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全身的热气便散的差不多了。

见状,钱南新只得让宁儿将床铺上的毯子给拿到靠窗的木塌上,自己一骨碌爬上床榻,将身子全全裹进被子内,才说道“还是这样暖和些。”

“钱姑娘,后院的纯沅王妃已经着人催促了,您这边添置妥了,杂役们还得为其他宅院的主子们添炉子呢。”屋外的杂役催促了。

见宁儿不耐烦的抬头欲应答,钱南新急忙阻止宁儿“让他们进来吧。”

“可是,小姐你现在这样?”宁儿上下打量了小姐一番,甚是堪忧的说道。

“没事儿,待他们进来,我定会让他们看一个与众不同的钱家大小姐。”钱南新极为自信的说话。

宁儿一听,甚是欣慰,那个阴郁了二十几日的钱家大小姐回来了。’

“哎!”

见小姐面目不似之前那般要死不活的模样,宁儿亦是开心的很,连答应钱南新的口吻比之前都要欢快许多。

放了那些人进来,钱南新早已摆好了姿势,只是那些人那得空去看钱南新如何模样,他们速速的将炉火添置好,将炭火一层一层的铺了上去,火炉内的火势有些大了,这才算是安置妥帖了。

之前主事的那个眉清目秀的杂役临走时,从怀里掏出一裹着棉巾的物件呈给了宁儿道“这是给钱姑娘暖手用的袖炉!”

见宁儿小心将袖炉捧在手上,那杂役这才给内室的钱南新简单行了叩拜礼,便退出了屋子。

终于送走了那些杂役,宁儿这才松了口气,捧着袖炉入了内室,却见木塌上的钱南新正捧着一杯暖茶喝着,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姐,你这热茶从哪儿来的,我还没有去司厨给你取热水呢。”

“诺!”钱南新指了指刚搬进来的炉火,道“这么大的火不用上怪可惜的,我就把昨夜剩下的水给重新热了热。”

“啊!你怎么用那般昂贵的瓷器热水呢?”宁儿有些吃惊的走上前,提起瓷壶查看了一番。

见到那瓷壶底部烧焦的痕迹,宁儿在心中哭爹喊娘,但面上却极为无奈的看着一脸无辜的自家小姐,亦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该怎么向司厨里的那些人交代呢?

出了润昔园,身着绒衫的那名男子,这才递给为首杂役一锭银两,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眉清目秀的男子接过银两,应答。

“你们快快去给大王妃添置炉火,她老人家可受不得这等寒气。”一声令下,绒衫男子露出了冷峻的面庞。

那些杂役领命,便速速的往后园走去。

还未等那些人走远,便有一人在绒衫男子身后驻足,道“我当时是谁擅闯我的润昔园呢。”

绒衫男子未转身,只是静待那人的下一步动作。

“原来是大王兄啊!”

“听说二王弟最近在跟王妃在闹脾气,不知真假?”绒衫男子转身,道。

“又是哪个多舌的丫头传出去的。”苏今昔掩面,让人捉摸不透这折扇背后是喜还是怒。

“三王弟的王妃,怎得在你的宅子里?”不问其他,绒衫男子直截了当的切入了主题。

“这般关心锦年的王妃,何不自己亲自去问问?”

“现在都不知道他人在哪儿,如何问?再着,婚期在即,他也不该丢下自己的王妃独自一人外出。”

“大王兄,从小到大可是很关心三王弟?怎么几年不见,再回来时,对这个王弟已经感到陌生了?”

苏锦昔一阵见血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府中王妃1

一早遭遇这些事情,钱南新已无心待在润昔园!

只是宁儿一句小姐穿这身衣物出去定是会招来别人的闲言,规劝着钱南新轻易不要出园子。

“你想不想出府逛逛这偌大的京都城?”

看宁儿一边打理着刚用完早膳的桌子,钱南新依着宁儿的身侧,垮着身子问道。

京都城谁不想逛,可在这王府怎么能轻易的出去呢?宁儿瞥了一眼钱南新,手上力道忽而加重几分。

“小姐,你就不能安分的在这里待着么?”

宁儿语气有些不耐烦,原本觉得小姐恢复以往精气神儿是个好兆头,但现在看来还不如之前那般安静来的好一些。

“嗯,宁儿不想逛逛这偌大的平川王府吗?”钱南新撅着嘴,问道。

“小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见到宁儿生气的模样,钱南新便也妥协了。

在这里,唯有宁儿是真心待自己的吧!钱南新怀抱着袖炉,极不情愿的走出了内室,依在门口向外张望!

院子里的腊梅一夜绽放,小小花黄缀在枝丫上,迎着冷寒细雨昂首挺立,宛如亭亭玉立的娇俏美人。

斜望屋檐一角,已长出了小小冰凌,雨水顺着冰凌落下,初冬的冷傲便是如此霸气,不容人有片刻停歇。

“小姐,你说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两日前还是晴空万里,暖洋洋的呢!”宁儿紧了紧衣衫,走出了屋子扫了一圈,道。

“天有风云变幻,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没办法预算自己的将来!谁也没办法阻止过去发生的事情!”

钱南新看着屋外萧瑟之景,感叹一句。

这一句吓得宁儿连忙转身“小姐,是宁儿多嘴,惹得小姐不开心!”

“你呀!”钱南新轻笑一声,道“就爱瞎想些有的没的!”

“那还不是怕小姐又回到之前模样,宁儿更怕小姐”

“怕什么,我不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钱南新不想给宁儿添麻烦,亦不想将自己一直围困在钱家那夜的火光之中。

但她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害了钱家上下几百号人命!

“小姐!不是说好了,不要出去吗?”

宁儿陷入自责,不能自拔之时,钱南新不知从哪里寻得一把油纸伞,一溜烟的穿入蒙蒙细雨之中。

在雨中高兴的旋了一圈,忘乎所以感受着雨水的冷寒,待宁儿在廊坊处大声的唤着她时,钱南新才悠然的撑开伞面。

一朵朵梨花在雨水中绽放,娇柔且优雅!

“小姐!”

“追我呀!今天你追到我,我就不出去了!”

“小姐,别闹了!”

宁儿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小姐有些不一样,难道就如之前诊脉的太医所说,小姐这是患了心病,即便是看似好了,亦会有不同于常人的行为。

见小姐已经出了院子,宁儿不得已冒着雨也跟了出去。

跟上了小姐的步伐,却看到小姐在院子外停了下来,举着伞抬头看向悬在门头的匾额。

“润丰院!”

好一个霸气的院子,与润昔园共用一字,已彰显二王爷的身份地位。

“润昔园分三大园林,十二院,其中润泽院是二王爷与王妃长居之所,润慧院则是老王妃--德慧王妃住的地方,哦,德慧王妃便是二王爷德娘亲,不过据那些这里德女婢姐姐们说,王妃现在在天和寺静修。”宁儿举着手,试图遮些打在脸上的雨水。

钱南新转头,看一脸雨水的宁儿,将伞朝着宁儿这方倾斜“宁儿已与那些姐妹混的这般熟了呀!”

“也是那些姐妹们照顾宁儿这个新人。”宁儿羞涩的低下头,道。

连就宁儿都已经将自己融入到了这个新的环境中,自己又有何理由拒绝这里呢?钱南新如此想着。

“走吧,我们将整个润昔园整的逛上一逛。”

这一日,钱南新拉着宁儿走完了三大园子,领略了初冬时节各大园子的景色,真是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即便在万物萧条的秋冬之季,亦有不同风景给园子的主人带来惬意时光。

当走到一处园子时,眼前出现了高有丈尺的灌木丛,从园子外看不清里面的景色,外面极为简单,通往此园的路径也只有一条青砖石,看上去园子的主人不愿意将里面之景呈现给外人看。

“这园子好生奇怪啊!”钱南新立在灌木丛前,感叹道。

“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是回去吧!”看着渐起云雾的园子,宁儿忐忑的劝着自家小姐。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心里直痒痒。”果不其然,自家小姐的好奇心被完全打开了。

“可是,小姐,这里是王府,有些地方是不能乱闯的。”

“该不会就是桔禾提及的那个禁地吧?”钱南新只觉得心中扑扑直跳。

一听这是禁地,宁儿更显慌乱,她拉着钱南新的臂弯处,央求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可是钱南新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身子似不受控制的走了进去。

一旦跨入这园子,眼前的景色着实让钱南新大开眼界。

三道弯儿,四道岔口,像极了迷宫,一路走走停停,钱南新小心翼翼的引着宁儿向里走去。

宁儿只得紧紧的依着小姐的身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入某个陷阱里,嘴里碎碎念叨着‘菩萨保佑’‘爹娘保佑’之类的话语。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钱南新终于入了园子内,眼前的景色着实让她吃惊不已。

眼前一开阔湖面,极不平静的湖面,几株枯叶睡莲水波逐流,散落湖畔的几株杨柳,零星几片枯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环湖修建的步道,延申向另外一个由灌木丛掩盖的园子。

“走,去看看!”钱南新拉着宁儿欲沿着步道前往下一个园子。

“不,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宁儿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走下去。

看着宁儿害怕的表情,又见她瑟瑟发抖的身子,钱南新有些失望的回头看了看那步道的尽头,终还是应下了宁儿。

出了园子,还未离开,便被一人给抓了个正着。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说话的是苏锦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府中王妃2

钱南新心虚的不敢转身看身后立着的人儿。

“嗯~看来心里有鬼,这种天气不在院子里待着,到处瞎逛还真如瑞安城老百姓所言,你是个安静不得的女子。”

‘苏锦昔’说一句‘安静不得的女子’算是给足了钱南新面子。

只是,钱南新这方听得,总觉得‘苏锦昔’是有意消遣自己。

“来这儿已有数日,之前以为自己住的是那人的院子,不想这润昔园是二王爷的住所,只是到现在还未正经给二王爷道个谢,说句叨扰之语,是民女失礼在先。”

钱南新转身,低头垂面,一眼未瞧面前男子,甚是温雅的给面前之人屈身施礼,语气柔柔。

若是初识此女,端是看不出她有何出格之处,可眼前的‘苏锦昔’是何人?

即便真的不曾与钱南新多有接触,但从旁的人那儿听得有关钱南溪在润丰院的一举一动,便知道她定是在润昔园惹了不小的麻烦。

再者一个‘那人’便也是有趣的很,通常哪家大家闺秀会在别人面前这般说自己未来的夫婿。

“听这一句,好像是在埋怨睿园那位吧。”

‘苏锦昔’折扇一起,徐徐落唇,唇角淡淡一扬,眉目间竟是看好戏的神色。

本就有些紧张的宁儿,听王爷这般说话,心中紧张的很,生怕自家小姐一个不小心便说一些不着调的话,惹怒了王爷。

“即便现在民女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王爷心中早已误会民女的意思,故而民女再强行解释,王爷也不会相信了。”

钱南新没有否认,亦没有直接承认,只是委婉的告诉面前男子,她心中就是对那个小王爷生出几分怨愤之情了。

“王爷,小姐一时口无遮拦,说了一些胡话,王爷仁厚,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出口解释的是宁儿,她总是替钱南新担忧着。

‘苏锦昔’睥睨突然跪拜下去的宁儿,一抹淡淡邪笑在唇角漾开。

抬头看一眼眉头紧皱,又有些无奈的钱南新,他笑得更为欢实些,好似并不在意钱南溪的话。

“看来,你家主子并不需要你替她求情!”

“王爷息怒!”

“不过,本王确实心慈仁厚,又有些耳背,你家小姐方才说了什么,让你心慌至此?”

“这,王爷,小姐,小姐她”

宁儿接不下‘苏锦昔’的话,又不敢抬头偷瞄现在的情势,只得埋着头,任由额头虚汗直冒。

“二王爷,您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怎如此热衷于逗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女,这要是传到王妃耳里,可不太妥吧。”

钱南新看不惯‘苏锦昔’那看好戏的嘴脸,便出面护着宁儿,言语不厉,可语气却不太友善。

‘苏锦昔’抬面看向钱南新,本想着与她再斗嘴一回,瞧瞧输赢如何。

只是这时才注意到钱南新一身素纱衣裙,在寒风中略显单薄穿着,着实让人心疼。

见得‘苏锦昔’眉心忽转一凌,面色略显凝重的向前一步。

逼近钱南新面门之时,低头问道“你没有收到我着人送去的衣衫吗?”

“什么?”钱南新一时慌神,并未听清‘苏锦昔’的话。

“今早,我就命人送去了御寒用的衣裳,你没有收到吗?”‘苏锦昔’又问一句。

“你?”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怎得觉得今日的二王爷言行有些诡异的很,不似往常那般洒脱。

见钱南新不应话,‘苏锦昔’更显得有些生气,伸手便拉着钱南新往浣衣阁走去。

在苏锦昔与钱南新离开不久,便有两人从青砖道儿上行步走来。

一人身着暗纹鹰图的锦衣,单手撑一把艳红绣着淡淡荷花的油纸伞,面目含着似有若无的笑颜,眼角一点朱砂更显魅惑。

另外一人窈窕身姿,步步轻盈,依着撑伞之人的手臂,一脸艳羡,却是一俏丽女子。

两人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般,相依相携,真是一对伉俪佳人。

立在坡道上的两人,看着撑伞离去的身影,其中一人优雅的舒展一无字折扇,笑道“学的还真有几分相像!”

“那是当然,我师父教出来的徒儿,个个都是顶尖高手。”身姿窈窕的女子,甚是骄傲。

“别提你那阴阳怪气的师父,每年都要将你掳到他那儿,美名其曰是陪他练功,实则是跟我较劲。”

“你就别跟他老人家计较了,想当初,若不是师父出面,我还指不定能不能做你的二王妃呢。”

“不做我的王妃,难道你想做那人的?”男子言语有些酸涩。

话落,一把无字折扇抵住女子的下颚,女子羞怯的低头不语,却不想这时一抹唇印淡淡落在女子那粉嫩唇瓣之上。

外界都说是他这二王爷抢了自己弟弟的亲,可却不知道他是如何妒忌着这个弟弟,一想到心爱之人曾经与弟弟朝夕相处,心中便隐隐不得舒坦。

故而今生,若是能惹弟弟一丝不开心,他这个做哥哥的便能得一时欢愉。

行走于高门大府得青砖道儿上,周围皆是高高耸立得城墙,眼见那垒垒红墙叠砖而起,钱南新心中顿起孤寂,难道以后她真的要在着深府宅院中度过余生?

细雨朦胧,云雾缭绕的巷道内,偶有穿着深蓝素袄的女婢经过,皆是匆匆低头行礼,待人走过之后,才偷笑着奔走离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巷道尽头传开,给着寂寥的巷子徒添了几分生趣。

宁儿紧紧跟随在自家小姐身后,一脸担忧之色,不知道这王爷要将自家小姐带往何方?

“痛!“

不想被这人牵着走,钱南新在入了巷道之间相连的楼阁下方时,便一甩手,大声喊了一声。

‘苏锦昔’回头一望,见衣衫单薄的钱南新冻的发红的脸颊,便放下手中油伞,褪下自己的外衫。

一见此景,宁儿一瞬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不敢多瞧一眼。

而钱南新则眉头一皱,伸手拒绝“男女授受不清,二王爷可别逾越了规矩。”

此时的‘苏锦昔’那会在意钱南新的话,直接将身上衣服披在了钱南新的身上,继而又退出几步,隔开些距离“你不冷吗?”



第一百二十九 府中王妃3

许一身凤披霞冠,恐不及君王一剑天下时,仍将你记挂在心。

钱南新不曾想过,眼前这个‘苏锦昔’到底是不是二王爷,此时的她只想甩开这行为有些怪异的男子。

“不冷!”

“披上本王这件长衫,确实不会太冷。”‘苏锦昔’一脸雅意邪笑,不娇不媚,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可在钱南新看来,这笑还真有些瘆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笑够了没有?”

“方才,本王笑了吗?”

“你没笑?那张嘴都快歪到眼皮底下了,还没笑?”钱南新脸一沉,又添一句,声音极低的嘟囔“有那么好笑吗?”

“那本王不笑便是!”

‘苏锦昔’收住笑颜,飒爽转身,捡起搁置一旁的油纸伞,在半空娴雅的画了个半弧,撑伞侧面立着,偶有凉风袭来,撩起单薄衣衫翩袂起舞,在这云雾仙境里,‘苏锦昔’便如优雅展翅的云鹤,翩跹临天。

这等美景,倒是让钱南新大开眼界,若说她来到这里之后,不曾看到过任何美男子,那定是假话。

温善和煦的和年欢,清俊秀丽的钱鸣瑞,雌雄莫辨的师父,亦或者是那初识邋遢,再见英气逼人的徐年懿,当然还有那冷峻异常,一见倾心像极了顾北川的少年,那个被和年欢说成平川王府小王爷的苏锦年。

这些人个个都是样貌出挑的男子,且还各怀一技之长,若不是有一定的自制力,恐怕钱南新早就在这温柔乡里乱了心。

现在又出现一个早有贤妻的二王爷苏锦昔,虽然这位王爷貌美如花,势不可挡,但唯有一条,钱南新一直谨记在心。

切不可与有妇之夫牵扯纠缠!

想到此处,钱南新又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道“既然知道可以从浣衣阁那儿取新衣,那明儿个着宁儿去取几件便好,不劳烦王爷一路陪同,今日天色昏暗不清,王爷若有事在身,可先行回去。”

“那你怎么办?”这话又是不经思量的问出了口。

见得钱南新惊讶的抬头看着自己,‘苏锦昔’慌忙避开了钱南新的视线,暗暗咬呀,到底还是不能在她面前多待些时辰。

师父说的话应是对的,眼前这个女子可能便是他今生想躲都躲不开的劫!

“民女这儿又宁儿陪着,自然不会迷路。”钱南新信誓旦旦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更好!明日你可不必前往浣衣阁取衣服,本王着人送到润丰院。”说完,‘苏锦昔’便要离开。

钱南新见状,小心吁了口气,终是将这性情怪异的二王爷给打发走了。

只是,还未正经给即将离去的二王爷行礼送别,却又见那人踏出去的步子,又折返回来,转身面对钱南新道“若是有事儿,可着桔禾前往润泽院通报一声。”

说完,还未等钱南新行礼,便匆匆入了雨幕之中,直至那抹素白之影消失,钱南新这才回过神儿来。

“小姐?”宁儿一脸担忧的看着钱南新。

“怎么了?”送走了王爷,钱南新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你放王爷走了,我们怎么办呢?”

宁儿皱着眉头,四下张望,看着渐渐被云雾笼罩的青砖道,连就方才高耸的城墙都被这雾气给淹没殆尽,宁儿心下顿觉不妙。

“你不识路吗?”

“不识得!”宁儿使劲儿摇了摇头,应答。

钱南新这才意识到是自己一意孤行,才让自己与宁儿陷入两难之境。

不过,幸好的是在阁楼下方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终于遇到了经过的一行送炭火的杂役,这些人在得知了钱南新的处境之后,便给钱南新引了一段的路,将她送到了润丰院附近。

见到了熟悉的路,钱南新与宁儿忐忑不已的心终于落下,一路有说有笑的往润丰院走去。

一进院子,就看到桔禾焦急迎了上前,道“你们去哪儿了?”

“怎么了?”问话的是宁儿。

“德慧王妃着人来润丰院邀请姑娘一起打边炉,一直等到现在,见姑娘都未归来,那人就离开了,不曾想她前脚刚走,姑娘后脚就跟着回来了。”

桔禾一边说着,一边往院外走去,隔着云雾极目远望,都未曾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便又败兴回来“姑娘到底是去哪儿了?”

“我家小姐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让姐姐受累了。”宁儿解释着。

“倒不是受不受累,只是德慧王妃甚少宴请他人,这次估摸着是因为姑娘即将嫁入王府,德慧王妃从小照顾着小王爷长大,姑娘应该懂得。

德慧王妃虽不是小王爷的生母,但数年照顾已与生母并无差异,既然姑娘要嫁给小王爷,那王妃必定要亲自过目一番。”桔禾说完,依旧着急的很。

钱南新听得认真,亦觉得有些遗憾,不曾及时回来,让德慧王妃身前侍婢等了那般久的时辰。

“临走时,有没有什么交代的?”钱南新提醒桔禾回忆。

“倒没有什么,不过看那位姐姐的模样,应是生气的不得了。”桔禾仔细回忆道。

“小姐!”宁儿一脸担忧的看着钱南新。

“莫慌,我想老王妃并非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待会儿我去德慧王妃哪儿,给她老人家赔个不是。”钱南新自知理亏。

王府深宅,后宫险恶,不知道这德慧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会不会是个为老不尊,与瑞安钱家的裴二夫人一般模样?

在钱南新兀自低头思量之际,苏锦昔领着邵阳公公来到了润丰院。

一进门就看到立在院口的三个人,有些不解的走上前。

桔禾先行看见王爷,本能下跪迎接,桔禾的话语让钱南新回了神儿,宁儿亦发现了进了院子的二王爷。

主仆两人亦跪下身子迎接苏锦昔的到来。

苏锦昔见到三人面色凝重的模样,自是生疑,便问了桔禾他们三人为何事在院口商议。

桔禾耿直,便将钱南新未归,德慧王妃来润丰院寻她去打边炉的事情,一一跟苏锦昔禀报。

听罢,苏锦昔不怒反笑“哦,原来是这事儿啊!”



第一百三十章 王府王妃4

见到苏锦昔并不在意,钱南新更觉有些羞愧。

“不过”

苏锦昔想起方才在自己的花园中瞧见了扮作自己模样的苏锦年与钱南新纠缠不清的场景,那双狭长凤眸渐渐有了些许狡黠之意。

想起之前在阁楼下方,眼前之人的所作所为,钱南新心下一紧,难道这个二王爷打算现在就给她个下马威?

“方才是民女唐突了王爷,王爷若要怪责,那便责罚民女?”

不如自己先认个错,毕竟在别人屋檐之下,受点屈辱又如何,何况当时那境况,任谁都会避之不及,钱南新如此想着。

风携细雨,冷冷而不自怜!

听着钱南新的言语,苏锦昔一时错愕,不知钱南新这话中是何意思,难道方才自家弟弟与她有了什么误解之事?

“方才?”掀扇遮脸,歪头看向一旁的邵阳公公,苏锦昔期许着邵阳公公能给他出出主意。

邵阳公公会意,上前一步,弓身道“钱姑娘,时候也不早了,老奴这就带你去润慧院。”

“就这么去吗?”看看身上的衣衫,钱南新倒是觉得可惜了,若是方才不与这二王爷斗气,估摸着现在就已经从浣衣阁那儿领了衣裳了。

“当然不是!”邵阳公公眼力极好,看出了钱南新的顾虑,便回头让在一旁等候的几个婢子上前,奉上她们手中捧着的衣裳。后才说道“这些都是王爷给姑娘准备的,早前便想送过来,是老奴糊涂了,没及时命人送到润丰院,王爷得知,甚是大怒,这不,领着老奴来润丰院给姑娘赔礼道歉!”

钱南新有些不相信的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苏锦昔,总觉得现在这人与之前在花园中遇到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放肆,本王的容颜岂是你等能够直视的?”苏锦昔忽地一声呵斥,着实吓着了钱南新。

“贱婢,贱婢不敢!”说话的是桔禾,颤颤发抖的声音,着实让人心怜。

原本以为是自己得罪了苏锦昔,这才招来他嫌恶之语,不曾想到竟是身后的桔禾。

桔禾并无过错,有错的是被桔禾包庇过的兰箬,却不想这二王爷竟通通将罪责压在了桔禾身上,兰箬重新回了德事房,而桔禾却留了下来,原以为是二王爷仁慈,不想这二王爷依旧的不待见桔禾。

不经意,钱南新与苏锦昔四目相对,那苏锦昔虚掩折扇后的双眸,微含笑意。

只不过那笑眼略有收敛,不够张扬,但是那意味却是明显得很。

看吧,本王替你教训了那多嘴得桔禾!

应是这意思吧,钱南新眉头一皱,不知可否。

钱南新匆匆低下头,不敢直视苏锦昔的双眼,只想着这二王爷快快离开润丰院,自己好早点解脱。

只是一想到方才在阁楼下方,二王爷那意味悠长的话语,又想着方才王爷那双笑眼,钱南新开始有些迷茫了,到底是那儿有些不对劲呢?

“钱姑娘?钱姑娘?”

唤钱南新的是邵阳公公,他从身后婢女那儿看了一眼,寻了一件中意的衣衫,便转身递给钱南新,见她一直低着头,便好意唤了几声。

“小姐,小姐,公公在叫你呢。”宁儿亦在一旁提醒着。

被宁儿一阵推搡,钱南新这才清醒过来,匆匆接过邵阳公公手中的衣衫,弓下身去道“谢王爷恩赐!”

“王母近些日子念叨着要见见你,毕竟住在润丰院已有数日之久,都不曾去给她老人家行礼,恐有不妥,本王念你初次来王府,不懂规矩,故而才会在这里提醒一句,去了润慧院,要记得谨言慎行!”

苏锦昔离去之前,不忘提醒一句,钱南新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家闺秀,少不得会在王母那儿闹出些事端,率先提醒一句,总好过没有提醒,一时乱了方寸,说了胡话,要好些。

“民女谢王爷提醒!”钱南新再次屈身说话。

听这二王爷的意思,这德慧王妃亦不是什么好惹得主儿,她还得是好生应对,不得像在钱家时那般肆意妄为。

随在引路得邵阳公公身后,钱南新步伐细碎,不及公公大步阔云。

“公公,你走的着实的快!”作为润昔园得总管公公,如此行路,还真是不一般。

听罢,邵阳公公停了脚步,等着后方跟着有些吃力得钱南新,屈身道“是老奴失礼了,方才只顾着早些将姑娘送到润慧院,没注意到姑娘身体乏累!”

“无,无碍得!”钱南新喘了口气,道“赶紧去润慧院要紧!”

得言,邵阳公公依旧大步向前走去,一路领着钱南新到了润慧院,入门之前,是邵阳公公先入内禀报,之后有一婢女引着钱南新入了屋子。

毕竟是给王母住的地方,屋内富丽堂皇不说,光光是数十盏雕花灯罩便将这偌大的屋子照的通透异常,使得屋子更显瑰丽,这才是最为让人艳羡的。

不似润丰院的小屋子,只有四五盏烛火照明,房间昏暗不说,还有些单调。

随着婢女入了屋子,一方铺着金丝修边的桌布上,隔着一方铜炉,炉心火正燃烧,炉内翻腾而起的白汤,让人口涎直流。

矗立两侧的婢女手托着食板,通红食板上端方着一盘盘精致食材,粗略一数婢女得有十三四人,那手托着的食材也该有数十道菜了。

“见了德慧王妃,还不下跪行礼?”邵阳公公尖细的嗓音忽地响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王府王妃5

被邵阳公公一声提醒,钱南新这才惴惴不安起来。

方才只顾着看桌子上的食材,却忘记了今日来这里的目的,钱南新恨不能抽自己一耳光,总是这般无视轻重,如何能做好一个王妃?

钱南新急忙跪下身子,有些笨拙的给德慧王妃行了个大礼。

“民女钱南溪,拜见德慧娘娘,德妃娘娘千岁崇恩!”

高高在上的德慧王妃眉头一皱,心中自然有些不舒坦,自知道苏锦年从外面带回来一女子,便知道这女子定不是简单的角色。

能让那一直未露面的老家伙,如此绞尽脑汁才从津南王那儿求得一张御赐婚约,定是那人无疑。

谷千浅么?

死了这般多年,依旧牵动着那个老家伙的心,原以为谷千浅死了,即便那老家伙心中惦念谷千浅,但她这个王妃位置却不得动摇,并且她还守着他这个人,而非像那老家伙只能守着一副画卷,以解心中念想。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人即便死了,一样留下一个祸害。

“抬起来头!”座上之人,沉声发令。

“是!”

钱南新心乱如麻,木木的抬起头正眼看向座上衣着华贵,仪态端庄的妇人。

妇人应年岁不高,肤如凝脂般,让人艳羡,峨嵋轻捻,略有愁容,丰唇盈尔,莹莹光泽惹人垂目,甚是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念想。

如此人儿,久居深宅,真是可惜了那副绝世容颜,亦怪不得二王爷苏锦昔生的那般媚而不俗,皆是因她有个颜值卓越的母妃啊!

座上的德慧王妃仔细端看钱南新,心中不免有些醋意,果真是因年轻,果真是因她的母亲叫谷千浅。

容颜清丽,跟她母亲一般模样,不过眼前这人有着一双灵动的眸子,这眸子比她母亲更为清澈。

不似她母亲一般,一双眸子里总蒙着一丝郁郁之色,让人一见犹怜,不知掳了多少男子的心。

“好一个标志的人儿!”少顷,德慧王妃便出口夸了一句。

钱南新还在恍惚之间,不得回神,幸好邵阳公公在旁提醒“还不谢恩!”

“谢什么恩?”钱南新茫然的转头看向立在王妃身前的公公,眉头一皱问道。

邵阳公公惊诧不已,不知道这丫头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大胆!”

“罢了,罢了,当初咱家初来王府,亦不懂王府的规矩,不还是你师父徐英公公手把手教导咱家的?”转头又与座下的钱南新道“起来吧,天凉,跪得久了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谢王妃娘娘!”

钱南新被邵阳公公那般一喝,魂儿丢了一分,害的她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幸而王妃心细,让伺候一旁的婢女将她扶了起来,正等着用膳之际,又一人到了,这人便是许久不见的,谷云熯。

“嘉裕王妃到!”

嘉裕王妃?这个又是谁?

正当钱南新疑惑之时,一纤细身影款款从外室入了内,一见是熟悉的谷云熯,钱南新慌乱的心终究放了下来。

“啊,王爷说你在润慧院,我还不信,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你。”古云熯拉着钱南新的手,甚是欣喜的说道。

“二王妃?”说话的是德慧王妃。

一听德慧王妃的声音,古云熯这才转身,歉意一笑,随而跪下身子道“嘉裕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千岁崇恩。”

见得自家儿媳与钱南新识得,德慧王妃心中虽有疑虑,但不曾开口询问,只是问了云熯一句,二王爷苏锦昔怎没有来?

云熯应答说苏锦昔去睿园看看三王爷苏锦年可曾回来。

这话被钱南新听进耳,一时又有些不安。

这次真的要见到他了吗?

苏锦年,那个白衣少年,那个令她朝思暮想,又不敢直言,那个像极了顾北川的男子,今日是否能见到他?

“是谁在说本王的坏话呢?”谷云熯话应刚落,从屋外传来二王爷苏锦昔的声音。

一听自家儿子的声音,德慧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起身,由着侍婢扶着走下座椅,来到云熯身前,看着通往内室的插屏。

见到风起蝶舞的插屏上,倒映着一双身影,脸上笑容更甚。

“母妃,看,本王把谁给带来了!”苏锦昔走过插屏,入了内室,便朝着屋内一丛人说话。

“还有谁,母妃猜是三儿锦年。”德慧王妃上前一步,眯笑着眼睛答道。

“母妃还真是惦念锦年,从不将锦昔放在心上啊!”苏锦昔撇过脸,有些撒娇意味。

“那还不是锦昔从不让咱家省心,之前一年你常在外面征战,唯有锦年将咱家照顾的妥帖,你还有脸与锦年争宠?”

身前是德慧王妃与二王爷苏锦昔之间的对话,钱南新垂面低头诺诺听着,心中却是慌乱的很,难道真要在这个场合下与他相见?

今日出门的急,着了一身邵阳公公亲手挑的衣裳,衣裳华贵不说,就是穿在她钱南新的身上总觉得有些别扭,幸而宁儿束发的手艺极好,盘了与衣裳极为相称的发髻,只是脸上妆容为了称得上这华贵的衣裳,而用了最为烈焰的胭脂,最为冷白的水粉,初见真的像个红叉鬼一样。

为此,她甚是担心苏锦年会一时记不起她来。

“那,母妃得要失望了,孩儿去睿园寻了两三遍,都未曾遇到锦年,只遇到了这个”苏锦昔硬是将插屏后方立着的人儿给拉了出来。

谷云熯一见,便欢喜道“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云珩哥哥。”

说完,还不忘瞥一眼钱南新,笑着上前迎接谷云珩。

“原来是谷将军啊,好些日子不见,又见消瘦许多!”德慧王妃虽有些失望,但见到云珩时,又笑着说话。

“那可不是,在瑞安待了那么些日子,没好吃的好穿的,自然消瘦不少。”苏锦昔一把折扇起开,笑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府王妃6

进来的时候,谷云珩显得有些拘谨,给德慧王妃行了叩拜礼之后,便无他言。

一众人围着谷云珩一通问询,依旧只换来他的频频点头,以及歉意一笑,较之往日,这个叫谷云珩的将军好似一点都不爱说话,与在瑞安之时遇见的那位,有所不同。

钱南新默默的向后退了退,本意不想扰了这一大家子人的兴致。

只是无意间抬头与那谷云珩对视一眼,见他双眸中冷淡无奇,好似在瑞安城他对她所作的种种,都已荡然无存。

匆匆一眼,钱南新便速速低下头去,只觉得这里还真有些陌生,低头看着被襦裙遮掩的双脚,却早已无处安放。

德慧王妃引着众人落座,扫了一眼围桌落席的几人,露出欣慰的笑颜。

少顷,又吁叹一口气,说了一句“年儿已是许久不曾来润慧院看咱家咯!”

“母妃这般想念王弟,何不去让津南王提前安排下王弟的婚事!”苏锦昔率先提到了锦年与南溪的婚事。

只是这一句,却让德慧王妃面露难色,眉目微蹙,拿起的玉筷又缓缓放下,抬眼看向一直未说话的钱南新。

那双眸子里,透着复杂的神色,似是厌恶,又透着几分怜悯。

钱南新不敢与王妃对视,因为她猜不透,猜不透这王妃心里在想些什么?

“年儿这婚事,本就是王上御赐,现在就看王上是否”德慧欲言又止。

桌上氛围一瞬冷凝,一旁的谷云熯横了一眼苏锦昔,见苏锦昔一副犯了错而不自知的模样,便生气的用手推搡了几下苏锦昔的身子,望他缓解下此时的气氛。

只是苏锦昔哪里是不知道自己犯了错,他这般说说亦是故意为之。

几日朝会下来,众臣子皆是向津南王禀报各边境之城如何抗衡边界之国的入侵?如何在各项战役众大获全胜,得了民心不说,还让那些虎视眈眈的周边小国心生怯意,暂且不敢妄动!

这些人盲坐在高位之上,坐观边境连日烽火,耳听远方战事捷报,却从不提及津南国内形势如何?

自明堂四言中‘言安’一支复苏,朝堂便派人前往瑞安城暗查,这津南王到底在担心什么?

原先的钱家只是‘言安’一支里的一个小小的暗宇,自钱义安的父亲钱渊自缢身亡之后,钱家作为暗宇的身份便已销毁,怎得这次又牵扯上了。

虽说钱义安作为商人已是家缠万贯,在瑞安也算的上是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但即便如此,一个大家族却在一夜之间置于大火之中,全家老小上百人烧于殆尽。

闻讯不及的裴知县与他一同赶往钱家时,火势已然凶猛,根本没法进去扑火。

而先前进去铺货的街坊亦被这凶猛的火势步步逼退,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宅院,默默听着宅子内哀声不断,鬼哭狼嚎的凄惨求救声。

这火来的太过蹊跷了,不像是一般打家劫舍的盗贼所为,倒像是早有预谋,且一心想置钱家于死地的凶狠之人才会干的出来。

这人到底是谁?

是提前出了家门,说是为二哥裴骋践行的二夫人?

是被钱管事救下的大少爷钱予安?

亦或是眼前这个三更半夜前往义庄重检婉儿尸体的大小姐钱南溪?

还是

苏锦昔抬眸看向坐在对面,面露难色的母妃,面色一冷,心中不免有些怀疑,难道这又是那老家伙的主意?

钱家失火案已过数日之久,到现在都无任何进展,似乎朝堂有意在冷静此事。

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那为何还要让谷将军带她回来?”苏锦昔看向钱南新,折扇一指道。

“王爷,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见得钱南新垂面,面目冷冷的模样,谷云熯抢话道。

此时的钱南新那能停下这些略显刺耳的话,她原本就不想离开瑞安城,不想来京都来成什么亲。

可,最后又能怎样呢?

自己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怎敌得过王家的一道圣意。

“民女钱南溪,甚觉惶恐不安!”久未抬头的钱南新,忽而发话道。

众人一惊,皆朝着她这边瞧来。

见得钱南新缓缓起身,面目不似方才冷淡,却有淡淡笑颜,瘦弱不堪的身子,此时挺得笔直,整个精气神儿不输在场的任何人儿。

是啊,即便在这般无趣的地方,被人羞辱至此,她还得含着笑以不输任何人的气节去支撑着自己。

这还真的难!

“嘘----”钱南新稍稍叹了口气,以使早已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德慧王妃不知眼前女子要说些什么,但预感不太好,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出面制止,只得耐下性子听着。

在座的苏锦昔抬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谷云熯却是担忧至极,唯有谷云珩冷漠的看着钱南新,好似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民女一介粗流,在钱家被父亲宠溺惯了,惯出了许多坏毛病,这与王府深闺的诸多规矩不合,甚而有些时候,民女一时鲁莽行事,恐会坏了王府颜面,这般下去,于王府来说,便是极不好的事情。故而,若是王府对这场联姻本就存着诸多疑虑,那何不趁着现在,向王上提出”

“提出什么?”屏风外有了人声。

是熟悉的声音,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声音,为何,为何在这里出现了?

一瞬眼泪簌簌落下,钱南新转面朝着屏风处望去。

落英纷飞的屋内,乍起大风!满耳皆是噗噗作响的烛火声,使得原本亮堂的屋子变得忽明忽暗,异常诡异。

幸得有侍婢冒着大风,将屋外大门给关了起来,这屋子才不至于全部陷入黑暗之中,亦让钱南新看清了来人。

见得来人一身黑衣,面附黑巾,遮了大半张脸,手持一把利剑,出现在了内室。

这人是谁?

眼见这人陌生得模样,钱南新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莫非这王府深院遭遇劫匪了?

可是,看周围人的模样,好似一点也不害怕,再看到黑衣人时,王妃竟激动的站起身,走了出来。

“年,年儿?”德慧王妃唤道。

“不孝儿臣,给母妃请罪谢恩!”黑衣男子单膝下跪道。

“真是,真是年儿?”德慧王妃甚是激动,道“该是多少年了,你都不曾来咱家这看望一下,你还真是各不孝子啊!”

“请母妃责罚儿臣!”

“该打,你这个不孝子该打啊!可是,母妃怎舍得打你呢?”德慧王妃眼泪落下,道。

这还真是奇怪,为何亲身儿子不受待见,这领养的孩儿却受如此待遇?

钱南新有些不明白了,转头看向一脸无所谓的苏锦昔,更觉有些不明白。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是锦年1

“来,别站着了!”

德慧王妃伸手欲牵着黑衣人的手落座!

“母妃,她是?”黑衣人转面看向了站着的钱南新,问道。

“她?”

德慧王妃有些疑惑,一同看向了钱南新“她不就是你即将要娶进门的妃子吗?”

身着黑衣的苏锦年,独自走到了钱南新面前,在她面前立定,上下打量着钱南新。

眼前之人黑巾裹面,看不出表情,但那双冷冽的眸子里,夹着几分厌恶,这让钱南新一时无措,难道面前这个黑衣男子并非是她熟悉的那个人,那个像顾北川的少年---苏锦年。

“是她!”苏锦年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的不屑。

座上懒散斜依的苏锦昔,单手支着面颊,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两人,嘴角微微上扬,只觉得有场好戏即将上演。

“三王弟,你难道不识得她吗?”说话的是谷云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

上次在果然寺遇到的那个‘谷云珩’并非是苏锦年扮得,而是真正得谷云珩谷将军?

谷云熯侧面余光扫过一直安分饮酒得谷云珩,只觉得现时的气氛诡异得很。

“难道本王应该识得这有罪之人么?”冷冷的话语,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苏锦昔亦是在一瞬间面露诧异,后又掩嘴偷笑,挑眉看了一眼已被侍婢扶至座椅的母妃,见她老人家刚落座,就皱着眉头,一副生怕苏锦年口无遮拦的紧张之色。

“有罪之人?”

这句话让钱南新一下子立于崩溃边缘,若是方才那般被人晾在一边,不受待见,也就罢了,毕竟现在的自己是寄人篱下,不该奢望别人待自己如何好。

但是现在,这个在她心中万千思念的人儿,即便他口中声声说着未曾见面,一点绵薄情意都没有的当下,亦不该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

那种从望眼欲穿的期盼到跌落谷底的无助与悲愤,或许只有现在的她才能体会的透彻。

“如此,也罢!”

万语千言,哽咽在喉,钱南新含着泪立在原地,却如立在峭崖边缘,孤立无援,终只能无奈一笑,说出了这四个字。

笑,笑,她应该笑下去,而非转面就会泪如雨下。

“这一桌的好菜,确实让人垂涎,可惜的是,民女突觉身体不适,辜负了王妃娘娘的一片好意款待。”

钱南新说完淡淡欠了欠身子,又转身对着二王爷一家说道“亦感激二王爷与王妃这些日子对民女的照顾,民女先行告辞。”

这些说完,钱南新片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下去,转身便急步朝着屋外走去。

然而,她一心想走,却有人一心想着将她拦下来。

“谁让你走了?”依旧是寒冽的语气,透着不可反抗的气势。

一语震慑,让钱南新一时驻足,原本早已憋回去的泪水,忽而如决堤般簌簌落下。

行步如风,眨眼睛苏锦年便拦在了钱南新面前,一把钳制她的手,命令道“本王还未让你走,你如何走得了?”

“为什么?”低着头的钱南新,只觉得委屈。

“年儿!”德慧王妃出言阻止,她不想在自己的寝宫里发生这般不愉快的事情,即便这人是自己极为喜爱的苏锦年。

“母妃,年儿还有家事需要处理!”

苏锦年亦知道在这里说事儿,并不妥当,故而只得匆匆与德慧王妃说了一句,便拉着钱南新往外走去。

“不孝啊,真是不孝啊!”

德慧王妃见苏锦年离开,拍着自己的双腿,便是一通自言自语。

“王妃,息怒!”

“王妃,息怒啊!”

周围侍婢通通下跪,劝慰着德慧王妃。

“母妃,身子要紧,臣媳这就去让三王弟给您老人家赔礼道歉。”谷云熯上前宽慰。

“你去凑什么热闹,仗着你是他师姐,就能为所欲为吗?好好替你夫君着想一下,还未给王府添个一儿半女,你想让他这个二王爷断子绝孙吗?”不知为何,德慧王妃将气全全撒在了谷云熯身上。

谷云熯一听,心中亦生出些火气,可是又不能在老王妃面前撒气,只得憋着。

苏锦昔一看自家媳妇儿被自己的母妃责骂,便起身冷着脸走到谷云熯身前,拉着自家媳妇就往外走去。

“去那儿?”一见苏锦昔离开,德慧王妃便抬面问道。

“去母妃看不到的地方,这样就清静些!”苏锦昔折扇一挥,虚掩半张脸,也不正眼瞧自己的母妃,拉着谷云熯就往外离去。

“看看,看看,这都是什么人,谷将军啊!”德慧王妃也是气的很。

“老王妃息怒,这二王爷脾性您是知道的,过阵子便知道自己错了。”邵阳公公上前宽慰道。

“你难道比咱家还清楚那两个人?都是咱家一口一口喂大的,他们什么样子,难道咱家不清楚吗?外人都说咱家宠着小王爷,不宠自家的,可你们这些人又有谁知道,咱家心中的痛啊!”

德慧王妃心情激动的诉说着,座下奴婢只得跪下身子,毕恭毕敬的听着。

都说自家孩子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可当年看着苏清戡为了一个谷千浅而自甘堕落,整日在花街柳巷徘徊,不仅气死了先王,还惹了一个祸事上身。

那时苏锦年的母亲抱着孩子跪在平川王府门前,一张白纸上洋洋洒洒写了满页对平川王苏清戡的控诉,围观之人都挤到了京都城北的五京桥那儿,可谓壮观之至。

新上来的津南王苏清钊为了掩盖他这个同胞哥哥的蠢事,硬生生的扯了一个谎言,将那红尘女子说成了想要混入平川王府的江湖骗子,让朝中大臣说服了女子,将孩子以养子身份入了王府,这才平息了民愤。

想起当年,苏清戡抱着这孩子来到润慧院时,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把孩子丢在她手里,之后便漠然转身离去。

她以为终于得了王爷的宠爱,才会让她哺育这个流落红尘的私生子,故而她一心一意的带大了苏锦年,却因此疏忽了自己的孩儿,苏锦昔。

这是她的错,亦是他苏清戡的错!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是锦年2

冷风萧肃,墨黑天际不透一丝光润,这夜色消沉的很。

“可以放开了吗?王爷!”

被苏锦年拖着走的钱南新,本想着让立在门外候着的宁儿帮忙制止的。

却不想婉儿被随后跟出屋子的苏锦昔给唤住了,故而最后只有她一人拼死挣扎,想着挣脱苏锦年的手。

前面那人,只顾着向前走着,毫无放开的意思。

“放开我!”到了外面,钱南新已不在受拘束,言语间没了方才的恭敬之语。

嘶——

苏锦年只觉得牵着钱南新的手背处传来一阵刺疼,停步转头便看到钱南新正拖着他的手,低头啃咬着。

又是这个伎俩?苏锦年双眸一瞬由之前的愤怒变为柔和些。

啃咬劲儿已足够大,甚至连自己的舌尖已品尝到了丝丝甜腥味儿,可为何眼前之人都不为所动,不曾反抗呢?

她觉得奇怪,又加了些力道,见苏锦年依旧挺身直立,没有星点自救之意。

钱南新还是松了口,一脸疑惑的抬起头,盯着那被昏暗的引路灯衬着更为模糊的脸,问了一句“你不疼吗?”

男子眉头一皱,甩开了钱南新的手,并不在意早已渗血的手,默默转过身去。

“哎,你这人,把我拖出来,又一句话不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日搬到睿园!”

“睿园?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本王未来的王妃,难道不该住在睿园吗?”

“可是,还没有成亲,怎么可以”

“你是听本王的,还是想自作主张?”

“并非要自作主张,只是我与你还未成亲,怎么可以随便就与你住在一起,更何况我到现在都未正经看到你长得如何模样,你倒将我看的透透彻彻。”

钱南新一直膈应的便是这些,作为王爷已将未来的王妃底细查的透透彻彻的,可是作为王妃,却连人家的面都没有正经见过,这一点也不公平。

“哼,你或许不知道能嫁入王府是每个津南国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更有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想嫁入王宫,想做一步登天的王后呢?”钱南新毫无遮掩的说话。

“你!”

“我怎么了?你以为平川王府是我想嫁的吗,不还是因为什么津南王的御赐婚约,让我不得不嫁到你们家吗?”

“现在想悔婚,已--无---退--路!”苏锦年的话一字一句敲击着钱南新的心。

“为什么?”寒风中,钱南新唯有这句话回应着。

“明日搬回睿园!”

又是如此不容辩驳的语气,又是压倒性的命令,让钱南新一时喘不过气来,难道以后要与这样蛮横无理的人相处一世吗?

不,这绝不可能,若是想让她钱南新低头,必定是自己犯了错,可是自己并无过错,为何要向这个处事极为简单粗暴的男子低头。

次日,苏锦年如约派了谷云珩来润丰院接钱南新。

一大早的,谷云珩便领着仆从立在了润丰院,这让桔禾一时无法适应。好在当时的邵阳公公得了消息,便急急来到了润丰院,带来了苏锦昔的传令。

“那就让她搬到睿园去吧。”

邵阳公公将苏锦昔的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了钱南新听,钱南新虽然并未期许这个二王爷能帮衬着自己,但是听到他这番言语,依旧有些失落,果然在这里,并无真心待自己的人。

其实在润丰院的物件并不多,收拾起来亦不需要花费多大的气力,可是钱南新根本提不起精神去收拾。

打点细软的事情便全全交给了宁儿与桔禾二人,而钱南新则披着一件风衣,淡静的立在屋外廊坊柱子旁,看着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冻雨的院子,看着那凋落在地的枯枝败叶,心绪繁杂。

“小姐,全部都打点好了,这些衣服?”宁儿指了指桔禾手上的衣物,有些为难道。

“放在这儿吧,这些并不是我随身之物。”那些衣服是昨日邵阳公公送过来的,带到睿园恐怕有些不妥,钱南新吩咐道。

“那行!”宁儿点头示意桔禾送回房间去。

“既然全部都打点好了,那我们就随谷将军去睿园吧。”钱南新冷着面,冷着心,说着话。

“小姐,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高兴。”宁儿担忧着自家小姐。

“我该为何高兴呢?”钱南新扯了扯嘴角,强装笑颜的说道。

“小姐,我们来王府,不就是为了利用王府之势,为钱家上下百余条命鸣冤吗?”宁儿低下头,道。

心口如被一道闪电激着,钱南新忽而觉得闷闷郁郁的很。

是啊,她们来京都,来王府,不就是为了钱家上下几百号人命吗?为何,到了这里,她想的最多的却是自己,而非是父亲,亦或者那些惨死在钱宅里的冤魂?

一语点醒梦中人,钱南新一时觉得愧疚不已,若不是有宁儿,若不是宁儿时时帮衬着自己,安抚着自己,或许现在的钱南新已寻了短见,去见了老阎王。

“宁儿,有时候觉得,你还真的不是一般人儿。”钱南新恢复了生机,道。

“小姐,你由消遣宁儿了,宁儿怎么就不适是一般人了。”

“这是个秘密!”钱南新伸手在宁儿鼻翼上点了一下,脸上笑容一瞬漾开。

从屋内走出来的桔禾,看到廊坊处的主仆两人,心中亦起艳羡之心。在这个王宫深院,她一个仆人从未得过主子的星点怜惜。

“快跟上,桔禾!”宁儿转面呼唤着落在身后的桔禾。

或许,这对主仆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桔禾如此想着,便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钱南新等人。

谷云珩见到嬉闹着走来的钱南新,并无言语,只是接过宁儿手中的包袱,便在前面引路。

“邵阳公公,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料。”钱南新对着邵阳公公行了简礼。

“使不得,使不得,钱姑娘,这是老奴的本分,他日姑娘若有需要,来润昔院知会一声便是。”邵阳公公深鞠一躬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睿园小趣1

平川王府,睿园!

自前几日突然降了温,这天气一日便比一日冷寒。

睿园相比润昔园要小些,前宽后窄,呈展翅雄鹰状,故而这园子又被传为鹰园。

鹰是津南国的信仰,故而津南国的到处可看到有关鹰的纹饰,故而这小小的睿园也被看作为最有气魄的地方。

至于为何让苏锦年住在这儿?不得而知。

不过,在钱南新看来,整个睿园看起来并非是工整的鹰之形,而是因为后来添了两个别院,又让工匠精修了后院的布局,这才有了现在的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鹰之形。

从太和楼往平川王府方向看时,睿园所处之地正好与帛藩湖之临的津南王宫,呈现双鹰齐飞天际之势。

鹰?

怎么可能会有双鹰存在?

通常鹰都是单独活动,为何这平川王府竟公然将一个园子修建成一个鹰状,这不是在挑衅王权吗?

“若是都像你这般小心翼翼,或许津南国早就不存在了。”谷云熯捧着袖炉,咯咯笑道。

对面坐着的钱南新,看了一眼精气神儿饱满的谷云熯,有些艳羡的低下头去,看着桌上那一方氤氲热气的茶杯。

想起早些时候,谷云熯闯进自己房间的情形,还真是一地的惊心动魄。

今日本就天冷,钱南新想着不起床,在被窝里窝着不出来。

可是不想,太阳刚升到半杆子上,宁儿就来禀报说润昔园的二王妃来睿园探望。

赖在床上犹豫半响,钱南新终还是顶着一头乱发起了身,伸手触及暖被外的寒凉之意时,她急忙将手缩回被窝,猛然的看向纱帐外,忙碌不停的宁儿。

“急什么,她还没有进来呢?”钱南新安抚道。

“你说谁还没有进来呢?”还未见人,谷云熯的声音已飘忽进来。

“小姐,快,快穿上!”宁儿手上拿着衣衫,直接钻进纱帐,面色紧张的说道。

“哦,还是第一次来睿园呢,没想到睿园的院子比润昔园还要敞亮的多。”谷云熯兀自说着话。

桔禾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那是娘娘您平日繁忙,哪得空来逛园子啊!”

“哎呀,忙什么忙呀,王爷在时忙着陪王爷,不在时,就偶尔施展些拳脚功夫,打法下无聊的日子。”谷云熯虽说的清闲,但那语气里依旧透着些许落寞。

王府深宅,该守规矩的还得守规矩,虽无伴君如伴虎那般可怕,但也不会如寻常百姓人家那般撒意行事。

终归这里依旧有些权贵,男尊女卑的意识!

“不过,这下好了,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人在了。”谷云熯的身影已入了纱帐前。

此时的钱南新速速穿好的衣衫,急急拉开了帷帐,宁儿则在其身侧慌乱的整理还未来得及扣上的盘凤扣。

“啊,果然,你还没有起床呢!”谷云熯坏笑的将手中的袖炉递给了桔禾,道

“嗯!”

钱南新装着害羞模样,低下头去,虽然她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毕竟谷云熯是个女子,而非男子。

云熯走上前,着手给钱南新扣上盘凤扣,一边忙着一边还不忘夸赞几句“妹妹,这身段还真是耐看,瞧这饱满的都要被撑破的襟口,还有这只一双手的虎口便可以抱住的身段,真让人羡慕。”

这一夸不要紧,但着手去测量,便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尤其被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的心口,着实把钱南新吓的直接往后一跳,躲开了云熯的袭击。

“啊,你怕什么?”见钱南新双手护住自己的衣襟口,云熯不怀好意的笑道。

“王,王妃,就不必用手比划了吧。”

“别叫我王妃,我都称你妹妹了,你也该称我为姐姐“

“姐姐!”虽然之前也称呼云熯为姐姐,但是那时候在果然寺并不知道她便是王妃。

见眼前钱南新依旧一脸紧张揽着双手护着自己,谷云熯又凑近一步,却不想钱南新下意识的又向后退了一步。

”妹妹,怕什么,该不会你还未被”云熯偷笑着说话。

“还未被什么”总感觉云熯其后憋住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这可要去问问你家未来的夫君了。”云熯话头一转,道“好啦,去整理下头饰吧。虽然我很想给妹妹梳一个漂亮的头饰,可怪我这手不听我的话。”

云熯将手伸到钱南新面前,有些失望的说话。

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间竟是些暗黄色茧子,钱南新有些疑惑,再看那双面容俏丽的脸,钱南新皱了皱眉头,本想着问上一句,可最后并未开口。

“嗯,这双手好看是好看,就是茧子多了些,王爷总是说我的手不像是个女子该有的手。”云熯摊开手,看着那一个个茧子,说道。

“这茧子?”

“练武练的!”云熯好像不是太在意这些。

看完自己的手,便拉着钱南新做到了桌前,伺候在侧的宁儿利落的拿起骨梳,便细心的打理起来。

宁儿确实手巧的很,不多时便将钱南新收拾的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这让云熯极为羡慕。

“哦,快,快给我也梳一个头饰,我院子里的那些人手艺还真不行。”云熯也不客气,见钱南新让了座,就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那高兴劲儿可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般,让人觉得好气又觉可爱。

这束发手艺不耗时间,但耗精力,不过好在宁儿对这门技艺算是得心应手,只不过大场面的束发技艺她还未习得,故而也不敢在云熯面前班门弄斧。

“王妃,奴婢这手艺恐配不上王妃的身份!”宁儿有些担忧的说道。

钱南新不知宁儿在犹豫什么,故而也不敢出言劝慰。

“你的意思是怕扎得发饰并非王宫内院那种的?无碍的,无碍的,我极不喜欢那种死板的样式,你快动手吧。”云熯笑着解开宁儿的心结。

听了云熯的话,宁儿这才有了底气,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见她亦是鼓励着自己,便深吸一口气,着手给云熯盘发。

想起这些,端着茶杯的钱南新这才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人儿

初冬晌午的阳光甚暖,暖的人脸都热燥燥的有些发痒。



第一百三十六章 睿园小趣2

听睿园管事的公公说,睿园分二园,三大院,二别院,一湖两溪,景致各有千秋。

春时赏樱,素秋赏菊在福明园,夏季赏荷,冬有藏雪该是在江禾园。

三大院睿庭院,睿和院,睿清院。

二别院则是小院子,分别被题字为清逸轩,楼兰阁。

一湖在江禾园内,素有夏荷流水,烟波浩渺,浮萍依依之美景,由倚在一旁的美人腰假山得名--美人湖。

二溪取名分为有趣,睿园本无溪水,不过是引了美人湖的水通向了两个别院。

故而两溪则根据别院之名有了简称,清溪及兰溪,二溪毫无美景可言,但因是人工挖得,便也算得上是睿园一个极有象征意义的特色之地。

钱南新住着的地方便是睿和院里得一个小院,名为和锦院。

双人为和,锦绣前程!

取其寓意,实则毫无意义!在钱南新心中这‘和锦’二字,便是个紧箍咒,亦是她此生的坟墓。

看着眼前云熯,时不时的拿着小铜镜看着左顾右盼,不时自顾自的窃笑几许,钱南新亦发自内心的开心。

“还真是羡慕妹妹,有这个灵巧的侍婢伺候着。”云熯抚着自己的额发,笑着说道。

“姐姐若是喜欢,可让宁儿得闲去给姐姐盘发。”

“那可不行,你这样使唤自己的丫头,不心疼吗?”云熯放下镜子,有些生气。

“倒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姐姐不是喜欢吗?”

“喜欢是一回事儿,我不愿强求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就像王爷,我虽不喜欢他时常出外参与战事,可是他是整个津南国数一数二的将军,他有责任保护津南国。故而,我即便不喜欢,也不会强求他留下。”说道这儿时,云熯少有的露出了伤心之色。

是啊,往后,她亦会遇到这些事儿,若是苏锦年是个知心的人儿,倒还好。若不是,那她该如何挺过这般长的日子?

简单思虑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怎得担心起往后了,眼前亦不是什么太平的时候呀?

“你们在聊什么呢?”语气里一贯的冷淡,不夹杂一丝丝的情绪。

是谁来了?这声音熟悉的很呐!

钱南新一个激灵,不敢往后瞧一眼,挺直着腰身,将手中的杯盏缓缓放下。

“哦,难得!”倒是云熯不慌不忙的抬头,应下话。

那人行至钱南新身侧时,携一袭冷风,使得钱南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啊嚏’

声音细软,应是克制了些,故而有些像是故意为之,惹得身旁人儿低头斜睨一眼,道“既然身子抱恙,为何不多穿些衣裳御寒?”

“我”觉之不妥,钱南新慌忙改口“民女并非是身体抱恙。”

“师弟,你干嘛这般不咸不淡的对待你未来的媳妇儿?”云熯抬头,有些气不过的责问。

“既然是本王的人,何曾需要你来指点,二王妃?”

“你?”云熯气的起身,怒目而视,道“好你个苏锦年,什么时候由着你来教训师姐了?”

“这里是王府,并非是在斋宇寺,你我身份有别,王妃还请自重。”这话说出来,着实伤人的很。

钱南新听罢,心中亦起不满之意,只是碍于自己身处睿园,寄人篱下且身份低微,故而没有当面帮衬。

“你,你,哼!”云熯心中郁气难掩,直接甩手丢下铜镜,拂袖离去。

离去之时,又不忘看一下坐在石凳上不言不语的钱南新,生生替她担忧。

睿园,这个被平川王府中的人谈及色变的园子,她这个被世人传为刁蛮任性的钱家大小姐会住的下去吗?

唇瓣紧抿,胭脂红润,终究因苏锦年冷淡的面容而放弃再次争辩,已走远的云熯回头看了一眼庭院中那一粉一白衣衫的两人,轻轻喃语“这是你想要的吗,锦年?”

初冬的风刮得耳聒子生疼,即便晌午得阳光甚暖,却敌不过没有温茶暖手,袖炉敷身所带来得惬意之感。

见云熯离开,苏锦年才在对面落座,唤来桔禾将桌上得茶具撤下,重新添一壶热茶上来,又让随侍钱南新身旁的宁儿将南新手中的袖炉取下,再重新温一下炉子。

桔禾得令便急急下去,却是宁儿担忧的看着一直垂面不语的钱南新,静静等着自家小姐将袖炉递过来。

“小姐,炉子不热了,奴婢下去给您温一下。”宁儿见对面苏锦年已无耐心,便出声提醒。

“不用!”钱南新倒是倔强的很。

“可是”宁儿抬眉看了一眼苏锦年,犹豫着。

“下去吧,竟然你家小姐不想换袖炉!”苏锦年下了令。

“是!”这下宁儿真没了待下去的理儿。

在宁儿转身之际,钱南新顺势拉住了宁儿的手,道“你留下来。”

苏锦年,双眉一拧,抬头看向宁儿,一副瓷白面具下的眸子竟是冷萧之色,吓得宁儿腿脚有些虚软,可是又不能就此将自家小姐丢下。

“还不想下去吗?”又是一声催命之令。

钱南新依旧死死揪着宁儿的衣衫,不知为何,今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日会有什么事儿发生。

“难道连本王的命令都敢违抗了?”再一次的发令,较之前面更为让人心生惧意。

便是这句话,让钱南新放了宁儿,她还不想让宁儿无辜牵连。

若只能孤身奋战,那她必定要有赴汤蹈火的信念,钱南新默默下了决心。

见小姐松了手,宁儿双眸一瞬润湿,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一走,小姐便会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自己势单力薄,不可与平川王府的小王爷斗狠,故而只得诺诺转身,含着泪下去了。

终于清静下来的院子,眼眸所及之处皆是枯黄树叶掉落之景,苏锦年环视一周,终将目光落在对面坐着的钱南新身上。

“抬起头来!”

苏锦年的话给人一不容忤逆的气势,可钱南新却依旧倔强的低着头。

“你就不想看看本王的面目吗?”

“你驱赶走侍奉我左右的女婢,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的容貌?”钱南新低着头回应着。

即便不曾看过他真实的容颜,但他说话的模样以及行事作态,都与瑞安时遇到的那个少年不一样。

难道当初和年欢说的那一句,皆不过是他报复自己不曾应下他的婚事?

呵,男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睿园小趣3

钱南新倔强的以为,只要挨过苏锦年的无理取闹,等着桔禾折返回来,她便安全了。

不过,她始终低估了桔禾,身为王府中尚有些眼力劲儿的侍婢,她怎能不知道自家主子将他遣退下去用意为何?

“抬起头来!”苏锦年又一声令下,语气已是冷到极致。

不,偏不!她可不能在这时候怯懦。

见钱南新依旧垂着面,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凳上,苏锦年起身,两步行到她面前,一时无言。

周遭气息一瞬冷凝,钱南新不敢大喘气息,视线所及之处,是苏锦年一身金丝绣遍的长衫一角。

白色绸缎上那一只踩石傲立的狮兽,张着血盆大口,威风凛凛的模样,着实令人心颤,像极了现时的苏锦年,气势威威的立在自己面前,怕是眨眼之间便会将她吃干抹净。

“本王让你抬头,你为何不听?”应是气急了。

苏锦年已无耐性跟钱南新周旋,故而直接一把扯着钱南新的手臂,用力拉起身。

虽然钱南新使劲全力抵抗,奈何这具身子本就娇小瘦弱,故而即便有蛮力亦敌不过苏锦年那精壮的身躯,亦无法反抗他强有力的拉扯。

一把拉扯入怀,钱南新依旧反抗的厉害,活脱一只不安分的兔子般,在他怀里左右挣扎。

“你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反抗本王?”

“你亦可以将我拒之门外的。”钱南新赌着一口气,没处撒。

想起几日前,在润慧院那些遭遇,她怎可能在几日内忘得一干二净。

只因情势所逼,亦是宁儿的那句‘小姐,我们来王府,不就是为了利用王府之势,为钱家上下百余条命鸣冤吗?’让她彻底泄了气而已。

但并非就表示她会就此妥协,承认苏锦年便是他未来的夫君。

这一双薄唇,看似翘楚可人,实则是鼓弄人心的祸害,他今日定要好好的让眼前这人知道,什么叫做王妃,什么叫王妃该做的事情。

既然嘴厉的很,那封住便可,既然活脱的像一只野兔,驯服了便是一只乖乖兔。

他不信,在他苏锦年的手里,会有训不服,练不出的好兵将,当然更不会有一个反抗自己的女子。

唔-----

唇齿间怎会有融化不开的腥甜气息,为何撬不开那阻隔在前的小玉排齿。

怕是不了解他苏锦年亦是个强悍的男子吧?

既然蛮力打不开城门,那总有办法让她主动出城探报?

他就不信,今日在她钱南新身上,会耗尽兵力却得不到一战之快的胜利!

忽地,苏锦年放开了钱南新,得了喘息的两人,依旧不分伯仲。谁都不曾占的一袭高地,居高临下的蔑视对方。

“你休想!”钱南新一抹唇角艳红血色,道。

瓷白面具之下的双眸,含着几分怒气,但又溢出更多的不服。便是她轻敌之时,苏锦年一气之下乘虚而入,终是掠夺了至高之地。

忽侵内室,猛拒其外,却是徒劳!

这让钱南新更是厌恶,她使了全力胡乱敲打着苏锦年的身子,试图挣脱着苏锦年进一步的掠夺。

在这一通的打砸中,不慎将苏锦年的那副面具给扯了下来。

面具落地的脆响,并未让进攻的一方停下手,反而让他更为得寸进尺。

初冬的晌午,甚暖,虽有冷风袭来,但相拥的两人亦能彼此得到些许温热之气。

“啊,王爷!奴婢,奴婢,该死!”

一地的碎瓷,让桔禾慌不择错的跪拜下来,她已在入凉亭的青砖道尽头,待了许久!

若不是被管事的公公瞧见,以为是她偷懒,训斥几句。

她应该不会这般早的进来,亦不会瞧见亭子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更不会碎了一地贵重的瓷器。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她见到了不该见到的,碎了不该碎的,还白白受了管事公公的一通骂?

她是何其的冤屈?

可不管怎样,她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是被王爷遣回德事房,还是会被逐出王府,亦或者是有性命之忧,她都不敢再往下看。

苏锦年被落地瓷器的碎裂声惊醒,后听到桔禾跪地求绕的声音,便转身将钱南新护在身后,随而侧身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桔禾,冷声道“去旌善公公那儿,就说王爷赏玉珠一对!”

“谢,谢王爷!”没听错吧,没被责罚,居然被赏了一对儿玉珠,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不该绝,必有后福?

桔禾连连谢恩,亦不曾抬头偷看。

被护在身后的钱南新一听火大的很,今日白白被人戏耍不说,又被侍婢瞧了场戏,到最后竟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

眼瞧着钱南新紧紧抿着唇,一脸不开心的模样,苏锦年知道若是再在这儿待下去,定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故而他急忙将钱南新打横抱了起来,任由着钱南新在怀里挣扎,他未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步履轻盈,速度极快的离开了凉亭入了屋内。

钱南新蛮力的挣扎,以及埋怨臭骂苏锦年的话语,在桔禾心中只不过是王爷与未来王妃之间的日常逗趣,无伤大雅。

此时的桔禾满心沉浸在自己得到奖赏的喜悦中,只是院里有另外一人满目担忧之色,那便是宁儿。

“你闹够了没有?”一入屋子,钱南新便使出全力吼道。

“这话应是我问你。”

“你难道就不知道收敛一点吗?”

“我该如何收敛?瞧见了吗?你做的好事。”面具被扯下的瞬间,他来不及系上便被突然闯入的桔禾瞧了进去。

幸好的是,他依旧没有用真面目示人,当时的他将簪子取下,用散发遮了半张容颜。

“你?”钱南新这才仔细的瞧向了苏锦年。

“怎么,害怕了吗?”苏锦年眸子里一瞬冷寒,问道。

是,可怕!

那张润白无色的脸上,除了双眸以上皆是



第一百三十八章 睿园小趣4

“这张脸,可怕吗?”

见得钱南新怔怔看着自己,苏锦年抬手抚着面额,凄惨一笑道。

屋内漫漫纱海如瀑般垂落,偶有穿窗袭来的冷风撩动琴弦一般的纱幔,让人如临仙境,似梦非梦。

“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撇过脸去,钱南新应答。

面无表情的侧脸这细微的动作,便让苏锦年心中更生厌恶,念起当初母亲在见到他时,知晓他已认了德慧王妃为母妃的神态,便是轻蔑的撇过脸,尖声细语的说了句“哼,是嘛?看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到头来混的没自己儿子好!”

是谁带他过去见那样的母亲的?

他已记不清楚了,记忆里他可从来不知自己还有那样一位落入风尘的母亲,在他心中唯有德慧王妃是他的母亲。

“哼,你不害怕这张脸,不还是因为你想要借着王府之势,不还是因为我是平川王府的王爷么?”

什么,他为何要这样想?

虽然借王府之势,确有其事,但在方才她钱南新可真的是同情他,亦没有半点的私心之举,为何他会说出这种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的话?

“你以为你的王爷身份,真的能困住我吗?”钱南新一时气急,道。

方才缓和的氛围,便是在这一枪一剑中互相伤害,互相破坏了。

“你以为你现在的身份配得上本王的身份地位吗?”一把捏紧钱南新的下颚,苏锦年怒不可抑道。

“看来王爷已经有了答案,那为何还不快向王上说明缘由,将那张御赐婚约一并毁了?”

看着眼前男子一双厉眸如鹰般盯着自己,钱南新只觉得甚为可笑,方才她为何要同情他?

“既然我是戴罪之身,既然钱家在你们心中有诸多嫌疑,既然之前钱家掌事钱义安有叛通之嫌,为何你们还要将我带到京都,完成所谓的御赐婚约?用这种法子折磨钱家,你们用心又好到哪儿去?”

钱南新轻蔑一笑,那一字一句都敲着苏锦年的心,她并不是个会示弱的女子,在瑞安之时便知道。

可,为何现在的他总是被她的话语及情绪左右,不得自控,难道真应了师父的那句话,此生他必定会遭遇一场情劫。

苏锦年一想至此,咬了咬牙,狠狠甩开了钱南新的脸颊道“五日之后,成婚!”

成婚?

这般突然?难道他今日突然来和锦院,便是来告诉她即将成婚的事儿?

下颚肿痛的厉害,触及之时便是一阵酥麻之感,没想到他力气这般大,钱南新吸了吸唇齿间忽而溢出的腥甜之气,立在原地,看着即将拉门离去的苏锦年。

“成婚了,你也只能得到我的人!”她确实是赌了一口气。

“你以为你的身子是个男人都想要吗?”苏锦年甩下这句话,便摔门疾步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钱南新忽而泪如雨下,真的身子都虚软的瘫倒在地,这便是她以后的归宿之地吗?

“小姐?”

宁儿进来,见到瘫倒在地的钱南新,连忙上前扶着。

“宁儿,我,我好想离开这里。”钱南新一时泣不成声道,她终究是有些害怕了。

“小姐,宁儿明白小姐的苦,可是小姐,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啊!”宁儿紧紧拥着钱南新的身,说道。

“可是,我怕我真的受不住!”

“小姐!”宁儿不知如何宽慰自家小姐。

方才宁儿一直候在门口,她亦怕小王爷会对自家小姐做些出阁的事情,幸好的是两人在屋内并未有任何动静。

正当她暗自欣慰时,看到了摔门离去的小王爷,看着他虎步如风的离开,宁儿一时无解,后入门查看便看到自家小姐跌坐在地,一脸的惊恐之色,心知不好。

宁儿不曾想过小王爷让小姐如此害怕?

在宁儿怀里不多时,钱南新终于从恐惧中平息下来,她缓缓推开宁儿,凭着自己最后一点气力,站起身。

期间,宁儿多次想要帮衬钱南新,都被她无言拒绝了。

见得她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将脸上的泪痕用力的擦掉,面色略显苍白,可那双眸子却异常坚定,双手抚着自己的额发,随而将头发整理了下,道“等着,我一定会将钱家的事情彻底查清楚,就利用这平川王妃的身份!”

这句话说的并非铿锵有力,可是却让宁儿更为胆颤,现在的小姐心中是如何想的,作为侍婢的宁儿一概不知。

平川王府,润昔院的初冬景致落败,唯有苏锦昔时常待着的那小园子内,尚存些生机。

今日天晴,甚暖!万里碧空,闲雀野莺在园中欢唱成曲,好不惬意。

苏锦昔得闲携两侍婢入了园子,其中一侍婢将捧在手上的一叠白绒毛毯细致的铺在石床上,另外一侍婢将手中端着的红木雕花茶几摆在石床南侧。

完毕,两侍婢便乖巧的退身下去,独留苏锦昔一人在园内小憩。

才舒展身子侧躺在床榻之上,还未闭眸养神,却见空中有翠绿树叶如箭雨一半落下,速度极快,不像是自然为之。

见状,苏锦昔踢脚一跃而起,在半空划了一道靓丽的半弧,随而如蝶翅一半翩跹几许,后才利落下地。

转身之际,便见苏锦昔的十指间各夹一片绿叶,口中亦轻咬一只精巧的柳叶刀,刀衣为青蓝绸缎。

甩手扔掉绿叶,提手将咬在唇齿之间的柳叶刀,细看一番,笑容一瞬漾开“你每次来这儿,都要带一份好礼给我吗?弟弟!”

话落,隔着石床不过十步的梨数上,落下一身着白衣的男子,清俊之貌被长及脚踝的墨黑云发虚掩。

见自家弟弟这副打扮现身,苏锦昔折扇一起,掩着半张面道“你今日被云熯害惨了?”

来人无言,伸手指着苏锦昔手中的那支短剑道“这柄形似柳叶的短剑,你可曾见过?”

无趣,每次见到这个弟弟,他苏锦昔都觉得无趣之极。

不过,提及手中的短剑,他倒是有些兴趣,故而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物件,一时有些疑惑,尤其看到那青蓝绸缎所制的刀衣时,更有一份熟悉之感。

“这,这绸缎的染料技艺不是羌国刚刚出现的吗?之前在王宫里还见到使臣进贡津南数百匹这种染料技艺的布匹呢,你拿这东西,想说明什么?”苏锦昔微蹙剑眉,眼角一点朱砂着实惹眼。

“他曾出现在了瑞安钱家!”苏锦年长手一伸,直指苏锦昔手中的短剑道。

瑞安钱家?这又是哪门子的鬼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婚期将近1

瑞安钱家么?

苏锦昔端看一眼手中的柳叶小刀,拿刀柄处的青蓝染料让他着实生疑,难道传言是真。

钱家与羌国有理不清的关系?

“你应打探到钱家三夫人贾氏很有可能是从羌国逃出来的妃子,其子钱鸣瑞亦有可能是羌国先王的遗腹子。”苏锦年伸手欲接过苏锦昔手中的柳叶小刀。

苏锦昔正有兴致把玩小刀,怎可能轻易的将小刀交给苏锦年。

“这不该是你应该查的事情么?”苏锦昔侧身,躲过了自家弟弟欲夺回小刀而伸出的手。

“你不也是十分在意瑞安的事情吗,不然亦不会在王上下诏令派你去瑞安调查钱南溪的案子时,你欣然接受了。”

苏锦昔抬眸一笑,不可捉摸的笑意让苏锦年浑身不舒服。

“并非是在意瑞安的事情,而是想知道你在瑞安到底干了什么坏事。”苏锦昔行步至石床边,利落抬腿轻跃至石床上,舒坦侧身躺下,又道“你对钱家的事情,太过上心了,弟弟!”

“若非老头子那边”

“总以老头子搪塞的你,为何在老头子将你召回时,又不肯轻易的回来?”一语道破,苏锦昔还是太了解自己的弟弟。

“眼见着就要面对真相,若是就此中断,换作是你,亦不会放弃。”苏锦昔转身,看着睡在绒毯之上的男子,心中有些懊悔,怎想到寻他了解有关刀的事情。

“大哥,不也出现在了瑞安吗?”不经意间,苏锦昔扯开了话题。

“他”

想起那夜,与大哥相遇的情形,说现如今的老爷子有些异样,还说让他早日与钱家大小姐成婚?

不知道他最近又遇到了什么,总觉得这次大哥回来总有些神秘。

“大哥也真是,生为长子嫡孙,居然从没有想过给平川王府添香火,却让我得了先,娶了云熯。哎,你们两兄弟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苏锦昔轻摇折扇,甚是慵懒的翻过身去,不去看苏锦年。

“云熯,今日”提及云熯,苏锦年想起今日给云熯说的那些话,心中有些愧疚。

“你今日怎么提到云熯就吞吞吐吐的,难道,今日真的被云熯整的够呛?”

“不是,今日我说了些话让云熯不开心了。”苏锦年少有的露出沮丧的神色。

“什么?”一旦触及云熯的话题,两兄弟总能掐起架来。

见得苏锦昔鱼跃而起,一步跃至苏锦年身前,一把揪住了苏锦年的衣襟,面露狠色道“倘若你惹云熯不开心,那他日我定会拆了睿园,你信不信!”

“她不开心吗?”苏锦年偏过头去,问。

一听这话,苏锦昔狠力一甩苏锦年的衣服道“哼,我呵护云熯如同呵护一朵娇艳的鲜花一半,你倒好,不会哄人,却时常气云熯,我真替钱家那位大小姐担心,你既然不喜那位大小姐,何不趁早断了这婚事。”

苏锦年闷下头,狠狠的握紧了拳头,这婚事怎可能说断就断?

刚刚回府之前,他便被津南王招进宫中,王上给他提了这婚事。

原本以为王上会以还未查清钱南溪的身份,以及担忧她戴罪之身的身份,会让他与钱南溪这婚事暂时搁置。

却不想,王上给他下了最后诏令,说要在五日之内将婚事完成。

为何?

王上只给出了含糊其辞的缘由,只说已彻底查清了钱家三夫人贾氏被害的来龙去脉。

既然是钱家府中的丫头婉儿设计害了贾氏,因妒恨钱南溪的所作所为,才设计陷害她,那钱南溪便是无辜受牵连之人。

这下,他彻底的不能断了这婚事,故而只能受下圣意,择日成婚。

“什么?王上已经下了诏令?”

苏锦昔知道这事儿,便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已然淡忘了方才苏锦年提及云熯的事儿。

“是,这事儿我今日已在跟母妃请安时说了,母妃虽然有顾虑,但因着是王上的诏令,便也没有说什么。”

“那可好,看样子,王上对此事甚为上心啊!”苏锦昔心下一惊,怎得这么快?

不过,苏锦昔脸上却含着几分笑意“不过看你这样子,好似并无多大的感触,似乎成不成亲,都好像与你无关?”

“不过是成亲,为何要开心?”冷然转身,苏锦年不愿意在这里逗留。

见到自家弟弟离去的身影,苏锦昔折返回石床前,看着一地翠叶,又重新拿起苏锦年遗落在他手上的那柄小刀。

心绪复杂,难道羌国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还未等他回过神儿来,却见一道白影掠过,不见其身。

恍惚之间,苏锦昔拿捏在手中拿着的小刀便轻易的被那道白影给夺走了,再定眼一看时,发现那人影已至园子入口处。

“差点拉下重要的东西。”人影已无踪迹可寻,但留下这一句话。

苏锦昔凤眼一眯,折扇轻起,虚掩那张桃花面,自言自语道“看你还能潇洒到什么时候?”

日落西斜,和锦院中,钱南新正无聊的看着那一树含苞欲放的腊梅花。

今日晌午时分,苏锦年给她下的最后通牒便是五日之后成婚。

哼,这成不成婚哪能是他说了算的,钱南新如此想着。

想想他待自己如狼如虎的模样,便让钱南新更为厌恶,若不是自己毫无防备,怎可能轻易让她夺了自己的唇。

“不过是个登徒浪子,怎配得上王爷这个称呼?”钱南新用力的抽了一把腊梅树,却不想那树轻易的便落下一截枯枝。

“小姐,别生气了!”

宁儿见小姐又再生气,便上前阻止道。

见宁儿上前,钱南新收起手,转身看着宁儿道“我哪儿生气了。”

“五日之后成婚,也是好事,总比待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要强一些。”钱南新自我宽慰着。

“小姐要是这么想,便是好事!”

只是钱南新知道,自己这番言辞也是违心,毕竟她不想再让宁儿担心自己。

“桔禾呢?”随宁儿进屋,钱南新随口一问。

这一下午的,始终没有见到桔禾,她还觉得有些奇怪。

“估计是被王爷赏了钱,偷偷在某个地方高兴着呢。”宁儿一边说着,一边掌起灯,将屋子照的透亮些。

哦,那个叫桔禾的还真是来事儿。



第一百四十章 婚期将近2

一夜秋色尽,寒梅飘香来。

屋子里若有似无的馨香,浓郁且芬芳的香气使得钱南新从梦中转醒,睁开迷蒙睡眼,盯着绣有青鸟栾飞的帐顶看着。

“小姐,醒了吗?”

帐外,宁儿端着放着更换衫子的锦盘静静候着,听到自家小姐转侧之时悉悉索索的声响,出声询问。

“嗯,现在什么时辰了?”钱南新揉着睡眼,问道。

“该是卯时三刻了!”

又醒的这般晚了,好似这觉永远睡不够,真的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吧。

“这香味?”钱南新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屋子内的香气较之前更为浓郁些。

“今早,二王妃差人送过来几盆君子兰,一大束的腊梅花,说这是二王妃院子里的宝贝。额外的便是两个香囊,送来的人说要将香囊系在小姐的睡塌两侧,宁儿照做了。”宁儿垂面回应着。

“怪不得呢?闻得味道怪怪的。”钱南新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小姐,要撤下吗?”

“不必了,既是王妃送过来的,那就挂着吧,只是这味儿忒浓了些。”不知道这里面有些啥东西,又碍于是云熯送的,即便自己不喜欢这味儿,那也只得留下,不过这几日恐怕她是不敢睡在这里了。

见小姐起身,宁儿这才起开床帐,入内伺候着小姐穿衣醒身。

日上三杆,今日的天气依旧晴好。

走出纱帐的钱南新,隔着紧闭着的雕花窗格,模糊间看到屋外甚好的天气,便嘱托宁儿将窗户打开,透透气。

自己则入了梳妆台前,坐定木木的看着铜镜内映照出的模样,只觉得那镜中的人儿着实有些不精神。

“最近小姐,睡得不踏实么?”宁儿走过来,着手梳理头发,问道。

“睡得挺踏实的。”

是的,较之前睡得确实踏实,刚来这儿时,每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时常困不成觉。

自到了这和锦院,她睡得确实踏实很多,偶尔有梦,亦只是些荒谬寡淡的梦,从未将她惊醒,但不知为何精气神儿却不如以往,难道是因入冬的缘故?

“今日除了二王妃着人送来物件,老王妃那儿亦着人送来一套新衣。还传了口谕说,过了午时王宫有迎茶会,老王妃让小姐穿着打扮一下,与她一同前往王宫,同行的还有二王妃。”

宁儿不紧不慢的说着,看到自家小姐闭上了眼睛,以为她依旧困顿不已,便住了口。

“老王妃何时着人来的,怎得没将我唤醒?”钱南新有些埋怨。

“宁儿本想唤醒小姐,可是那位姐姐不许,说既是小王妃还未醒来,那就不用扰了小王妃的清梦。”

“小王妃?她们是这样称呼的么?”钱南新疑惑的问道。

“是,好似从昨天起,私下那些人婢女,仆从都在传着小姐即将与小王爷成婚的事儿。”宁儿将发饰挽好,道。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钱南新有些泄气的说话。

昨日他来这儿,恐怕便是告诉她,即将与他成婚的事儿,只是那时候有太多不欢快的事儿发生,故而钱南新以为苏锦年提及这事儿,只是一时气急之下,胡言乱语罢了。

不想竟成了真!

午后,钱南新刚用过膳食,润慧院那儿的婢女就来和锦院带着老王妃的口谕,说让小王妃快点过去,不要误了入宫的时辰。

这让钱南新一时慌乱不已,急忙换了早些时候老王妃送过来的新衣,便随着润慧院的婢女离开了。

走时,还不忘叮嘱宁儿在家好好安心,不必替她担忧。

到了润慧院时,云熯早已等候多时,见到钱南新时,甚是欢喜的走上前,拉着钱南新的手道“我刚从王爷那儿听说,你与那小子的好事近了。”

见云熯这般开心,钱南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稍显羞涩的说道“姐姐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那可不,不过,比起我家那位王爷,我还是逊色不少。”提及苏锦昔,云熯脸色顿时像是染了红霞。

“姐姐,谦虚了!”

见到云熯抚着脸颊,一脸娇羞的模样,钱南新一时只觉得羡慕不已,这才是郎有意妾有情,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模样。

而她,以后可能便是如怨妇一般过着。

想到此处,钱南新忽而想猛扇自己几个耳光,怎得总想着以后凄凉的日子,怎得就不曾想过一个如三姨娘那般,锄禾田园,不扰凡事的惬意日子。

“你们两人聊够了没有?”不知何时老王妃行至她们面前,冷着脸,语气疾步友善道。

“母妃!”云熯低着头,赶忙唤道。

晾在一边的钱南新不知如何道歉,只得一同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王妃!”

“入了王宫,行为举止都得稳重些,尤其是你,虽是瑞安大户人家的小姐,可王宫并非是闲杂之地,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立在钱南新面前的德慧王妃说完,也未等钱南新回应,便起先离开。

“是,王妃!”

这语气像是在忠告,忠告着钱南新她的身份低微,要谨言慎行,亦像是在说以你的身份,是不该入王府的,你要好自为之。

“别放在心上,当初我入王府时,母妃亦不待见我,不过,她人不坏。”云熯拉着钱南新的手臂,宽慰道。

“姐姐放心,德慧王妃只是担心妹妹在王宫出岔子,这才出言嘱托几句,妹妹明白。”

“嗯,真的明白?”云熯有些不相信。

“姐姐,咱们还是快跟上王妃吧,不然,又得被训了。”钱南新未直接回应,而是拉着云熯去追走在前面的德慧王妃。

德慧王妃座上一顶盘云凤冠轿子,而随行的云熯则是一顶四角坠着青云之鸟饰物的轿子,而钱南新因还未入王籍,只得用上一定普通的素布轿子,较之前两个轿子,钱南新坐的轿子确实不能入眼。

正要上轿之时,遇到了出门在外,一身锦衣,头戴瓷白面具的苏锦年。

是他?

他这是要去哪儿?

钱南新看着不远处的苏锦年立在原地,等着一辆马车行来,一眼瞧见马车极为华丽。

便暗自苦笑,抬头再看一眼自己面前这一顶由素布裹起来的轿子,更觉得好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期将近3

午后,碧空澄清,微风乍寒。

苏锦年眼见着马车行来,转身朝着马车来时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了钱南新朝着自己这方观望。

马车经过了钱南新的轿旁,掠风而起,路上轻尘飞扬。

掩面看着飞奔而过的马车,钱南新暗暗低语“连马儿都这般嚣张,哼,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儿便有什么样的牲口。”

若是宁儿在身旁,定会敦促自家小姐,不得说这些不懂礼儿的话。

气也撒了,马车也走了,看见云熯那方轿子已起步,钱南新便匆匆的提步入轿子,

轿子内一股子的霉味儿,应是好些日子没用过了,四面透风的帘子上竟是些霉斑,抬头四望之时,见轿内一角,竟有一只大蜘蛛趴在那儿,吓得钱南新惨叫一声。

这惨叫声引了轿外车夫一阵坏笑,却未有人动手起轿,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坐到轿子内半晌,轿夫那儿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让钱南新起了疑,莫不是这些轿夫有意怠慢?

“轿夫大哥,怎么不走了?”钱南新语气不燥,甚是温和。

轿夫那儿依旧不得回应,外面死一般沉寂。

方才遭遇惊心一幕,现时又让轿夫看了笑话不说,不想还要被轿夫欺辱一番,这以后该如何在王府立足?

不行,她可不想现在就被人欺负,最起码不是这些轿夫可以直接欺负的。

下了轿子,看到四壮汉立在轿子四角,双手环在身前,个个都像一尊石像,这让钱南新有些犹豫,该不该与他们斗气呢?

“大哥,在不起轿的话,要是耽误了进宫的时辰,王妃责怪下来,小女也不好交代啊!”

思索片刻,钱南新终放弃了与这些壮汉斗狠,毕竟身份在前,她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主子,还未真正成为这平川王府的妃子。

“就这一顶小轿子,让我们哥几个没吃早饭就催命死的来让我们抬,岂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领头的壮汉,开腔道。

这话一出,有些明白了,敢情这些家伙是想要喝茶钱啊!

“真是辛苦各位大哥了,不过小女出来的急,并未带些银两出来款待大哥辛劳,回来,回来小女一定将各位大哥的幸苦费给带到。”钱南新连忙解释。

眼见着云熯的轿子已没了踪影,她这儿却还在于轿夫纠缠,钱南新更为窝火。

“哎呀,大哥,我就说嘛,她没钱!”立于轿子左后侧的壮汉,俊黑的脸颊,显得有些着急。

“三弟别废话,别整的我们像叫花子一样。”领头的壮汉一通训斥。

“别,别因为小女的事儿伤了和气。既然你们还未吃饭,小女又未带钱,那还请各位大哥告诉小女王宫的方位,小女自己走去便是。”钱南新不想因此是纠缠不清。

领头壮汉一脸狐疑,不相信钱南新一有钱人家的女子,竟有骨气自己走过去。

“哎呀,大哥,看在她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们就相信她一回呗。”那被称为三弟的汉子,又开腔道。

虽是开腔,但这语气明显带了些鄙夷,这让钱南新更是不悦。

“不必了,大哥你就告诉我去王宫的路便好,小女不会将这事儿告诉别人的。”

钱南新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直接扭头就走。

自己识路的本事还是有的,再不济还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她钱南新就不相信偌大的京都,会有人不识的王宫的路怎么走。

还未走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云熯之前轿子消失的拱桥前。

通过拱桥便是一条岔路口,来往行人甚少,站在拱桥顶端四下望去,却不见任何气势恢宏的建筑,难道这平川王府与王宫之间还隔了些距离?

这该如何是好?

哒哒哒哒哒

马蹄儿声略显急促,未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在半空甩得响亮的马鞭子声,更是催命一般,让站在拱桥中央的钱南新赶紧离开。

“让开!”一声怒喝,使得钱南新连忙朝着拱桥一侧走去。

便是在这时,马车在拱桥下放慢了脚步,让钱南新看清了坐在车厢内的男子--苏锦年。

是他?

他这是去哪儿?难不成去王宫么!

“等等,等等!”钱南新急忙追上马车,大声喊道。

“快停下,等等我,捎我一程也可以。”后面钱南新追着马车奔走,一边呐喊着,着实让人心疼。

马车上,驾着马车的是身着官服的谷云珩,经过拱桥时,便是他自作主张刻意放慢了脚步。

原以为坐在车厢里的苏锦年会有所命令,不曾想那马车从未来小王妃身边经过,这人都未曾开口说话。

“不停下,稍小王妃一程吗?”

“走!”

“你之前用我的身份待在她身边,不就是想”

“啥时候,你也变得这般啰嗦了。”

一瞬间两人皆是沉默,而车厢内更是寂静的可怕,面具下苏锦年的脸依旧可怖,只是谁都不知道苏锦年在经过钱南新时,曾偷偷用余光看了看那在拱桥前声嘶力竭呐喊的钱南新。

可是只要一想起之前在和锦院,她看到他丑陋的容貌时,步步后退的惧怕模样,苏锦年便心生厌恶。

天下的女子,皆是这般模样么?

或许只有云熯不是这样,但她已不是自己的牵挂,云熯已是他的王嫂,他不该去奢望。

而现在,为何突然觉得顾北川这个名字很是碍眼,且还时常扰他清梦。

莫不是因为她---钱南溪?

想到此处,苏锦年恨恨的揪着附在双腿之上的衣衫,咬着牙道“莫不要再偷窥我!”

此时,追着马车不放的钱南新,见马车越发加快的步伐,便是追寻无果,故而失望放弃。

停下脚步时有些急切,一个重心不稳,钱南新便趴着摔到在地。

手肘直接落地,破皮流血不说,全身还刺痛无比,本想大声惨叫一声,却发现自己连哭爹喊娘的力气都已被消耗殆尽。

人倒霉的时候,就算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话真不假!

在这人烟稀少,稍显僻静的巷道里,不是你大声喊叫便能惹来注意的。

“姑娘,没事吧?”

一温润清澈的嗓音传来,如温风拂面,若细雨润泽般涤荡心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宫中轶事1

“徐大人?”

眼前之人面目清秀,着一身翠竹刺绣的锦衣长衫,身披一素黑长袍,身姿卓越,俊朗异常。

来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徐年懿。

自再瑞安重合楼一别以后,便有一月有余未曾见面,此时此地相见,着实让钱南新喜出望外。

“钱姑娘?”徐年懿亦是一脸惊喜。

“你怎么”

“你怎会“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话,却是徐年懿先行退让一步,笑着说道“姑娘先问,在下来作答!”

“徐大人怎会在这里出现?”钱南新也不退让,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哦,那是今日在此地拜访一位老友,不想竟然遇见了钱姑娘您,真是幸会幸会。”

徐年懿这方说法着实有些老套,应是在朝为官的久了,带了一些做官之人才会有的口吻。

“确实有些意外,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大人。”

“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偏僻的巷道中行走,方才那辆车可曾将姑娘伤着了?”徐年懿上下打量一番钱南新,随而关切询问。

“无碍的,无碍的!”钱南新连忙摆手,回应道“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并未受伤。”

“那姑娘您”

“大人问的是为何一人在这里?”钱南新重复一句后,得了徐年懿点头示意之后,这才咬牙切齿的咒骂“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仗着自己坐了一辆马车,便无视周围行路人的安危,若是下次再让我瞧见,我定要给他好好说道说道。”

“只是说道说道便好了么?”徐年懿笑着询问。

见对面男子笑得不怀好意,钱南新一时急了起来,道“那当然,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样嚣张跋扈的人了。”

“好了,好了,就不打趣姑娘了,敢问姑娘这是去哪儿?”

方才他确实是拜访老友才会经过此地,正巧看到了钱南新追着一辆马车跑,那辆马车徐年懿眼熟的很,是那平川王府小王爷御用的马车无疑。

听王宫内传出的消息说,这钱家小姐在过几日便会与这小王爷成婚,可是瞧方才那形势,总觉得那里不对。

“就是天气较之前暖和些,故而出来溜达溜达,大人若有事在身,小女子就不过多打扰了。”说完,钱南新便要离开。

“那姑娘现在住在哪儿呢?可否有机会让在下带姑娘将这大好的京都街市逛上一逛。”徐年懿大手一挥,甚是洋溢。

“这就不必了,徐大人若下次有幸再相遇,再与大人详谈。”说完,钱南新便急急的转身便要离去。

转身之际,钱南新还未看清身后的路,她的身便跌入一结实的臂膀内,措不及防,她的手亦被人紧紧握实。

“小王爷?”徐年懿见到钱南新身后的男子,拱手便施了一简礼。

立于钱南新身后之人,未曾讲话,而是拖着钱南新便要走。

“你干嘛?”被惹怒的钱南新,哪能就此作罢。

方才是他丢下自己,扬长而去!现在又是他,硬拉着自己离开,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身影。

苏锦年未搭话,见钱南新一直抗拒着自己,便直接打横将她抱起,离开!

“你,你这个登徒子,快放开我!”

“你,你臭不要脸的,赶紧放了我!”

任由钱南新在怀中作妖,苏锦年心中只有忽而升腾的醋意,已无其他。

原本在车上被谷云珩说的有些烦躁,又见她在追马车的过程中摔了一跤,心中思量片刻,便让谷云珩转头回来,却不想见到在巷道口谈了正欢的徐年懿与钱南新两人。

又是如此景象,在瑞安时,他们两人公然打情骂俏,便也罢了,毕竟那时他利用了谷云珩的身份,他不便说什么。

但今日,又见他们两人搅和在一起,那他就不该睁只眼闭只眼,即便她还未成为自己的王妃,那她也不该在别的男子面前,笑得那般开心。

于是,他又一次失去了自我!

入了车内,苏锦年才将挣扎的满头大汗的钱南新给放下。

钱南新自得了自由,便是一个跃步朝着车厢一角躲了过去,眼见着端坐卧榻的苏锦年,浑身散着不可一世的气焰,令人窒息。

“你又想怎样?”下意识的钱南新急忙护住自己,道。

苏锦年转眸看向钱南新,道“身为小王妃,可知三从四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宫中轶事1(下)

三从四德?

在这里跟她谈什么三从四德?

她钱南新可还未嫁入王府,还未正式册封妃位,怎有什么三从四德,他这不是在说笑吗?

虽然她钱南新确实寄王府于篱下,可她还未蠢到已将自己视为王府中人。

“什么三从四德?”钱南新,明知故问。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此为三从,德为正身立本、言如知书达理、容亦仪态端正、工可治家之道,此为四德。身为王妃连最最基础的三从四德都不知,这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苏锦年说完,抬眸看向窝在轿厢内一角,正左顾右盼,心思不在其身的钱南新,眸色依旧冷沉。

“何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合着,我这一生都是为了你们这些道貌岸人的男子生的?”

未嫁从父,这一条她忍了,毕竟在这一世,爹爹钱义安确实是一个好爹爹。

但之后的二从,于她钱南新来说便是无稽之谈,这是让闺中女子时时事事都要替家中男子着想,片刻都不得为自己着想半分?

“入了王府,便要严律其身,懂得分寸,而非”

“而非是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瓜扯么?”一听这话,钱南新马上意会过来,这是他在吃醋么?

苏锦年不在言语,看得出他此时已是生气得很。

车窗外,一路风景如过眼云烟般消逝,透窗入内得阳光被雕花窗格撕成碎金,洒在苏锦年锦绣鹰袍之上。

瓷白面具下,一张脸依旧可以清晰看见那一条条蜿蜒可怖的红色血痕,令人胆寒。

车厢内,诡异异常的安静,自知方才那一句话应是戳中了眼前之人的痛楚。

痛楚?

怎么可能呢?应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所认识的苏锦年可并非是那种轻易便会被别人戳中软肋之人。

只是,为何现时的氛围让钱南新有些胆颤,是否是因现时的苏锦年周身散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玄武门已到,王爷!”驾车的谷云珩,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入宫!”

“可扶贺王将正在北大门那儿等着王爷去商讨北伐之事。”

“入宫!”

“是!”

车外的谷云珩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经过拱桥时,他特意勒紧缰绳放慢了马儿行进的脚伐,想让王爷捎上未来王妃一起走。

因他亦看不惯那些轿夫故意刁难未来王妃,见到王妃坐的还是一顶破旧不堪的轿子之时,他更是忍受不了,不知是谁安排了这一顶轿子,要这般对待王妃?

却不想,王爷并不领情,甚而有些无情的丢下王妃走了,就在谷云珩心中祈愿王妃自求多福之时,王爷又让他折返回来。

本以为是王爷念及王妃身份,这才生了恻隐之心。

可谁知道,竟让王爷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这未来王妃居然与世人皆知,玩世不恭,逛花楼跟自家后花园一样频繁的徐年懿搅和在一起,这传出去该是件多丢脸面的事情。

现在王爷丢下与扶贺王将见面的重要之事,陪着未来王妃入宫,这又是为何?

“不用你扶我!”钱南新走出车外,看到立在下方的苏锦年伸出的手,便倔强的扭头。

苏锦年见她生气扭头,便也断然撤回身,大步朝前走去,入了宫门,依旧大步向前走去,未等在后方被拦截下来的钱南新。

初见王宫,只觉得王宫院墙着实恢弘无比,琉璃瓦沐浴阳光更显璀璨,烫金砖墙高耸入云,护卫着王宫内院。

即便看不见内院如何景象,只见宫外格局,便会被这无形王武之气给碾压于空尘之中,其威慑之力可想而知。

见王宫如此气势,钱南新腿脚一时虚软,原先对待苏锦年的气势亦被眼前之景象给破灭了。

一步一步,双腿似附着重铅之力,无法自由行路,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前,眼见着苏锦年身影已没入那重重叠叠的院墙之中,钱南新心中如落空之势,坠入万丈深渊。

“什么令牌?”被拦截下来的钱南新,声音颤抖的询问。

“没有令牌,不得入宫!”宫门守卫,言辞甚威道。

“我是被德慧王妃带来的,她说要参加什么巡游会?”钱南新被吓得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没有令牌,不得入宫,若姑娘在此撒野,按律法可斩立决!”守卫的话可从不含糊。

“但是”

“允她进来!”不知何时,苏锦年出现在了宫门前。

“王爷,这”

“她是来参加太王太后迎茶会的舞者,允她进来。”

苏锦年亮出手中金黄令牌,打消了守门侍卫的疑虑,这才放了钱南新进来。

这还是钱南新第一次有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惧怕之感,在见到苏锦年前来帮衬自己时,心中顿时亮了一丝光亮。

便是在那一时,钱南新觉得眼前男子,并非那种薄情寡义之人。

“谢谢!”

垂眉顺从的跟在苏锦年身后,钱南新低声感谢一句。

“只是,为何你要说我是舞者,而不是以其他缘由?”即便当时心中落空之极,但是苏锦年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只为了避人耳目!”苏锦年眼眸一瞥,余光扫过钱南新低垂的侧脸,轻言带过。

他是为了避谁的耳目?

钱南新想知道,却已不敢多问,方才惊险一幕,倒是让她有了更为深刻的体会,在这里王之权力便是一切。

行走不知多时,钱南新不知自己走过了多少巷道,又过了几个花园,亦不知苏锦年亮了多少次令牌,说了多少次缘由,这才到了王宫后花园——开明园。

园内早已座无虚席,各家各地的王宫权贵济济一堂,这景象罕见的很。

“随在本王身后,不得四处张望!”见钱南新四下看着,苏锦年侧身提醒,便提步入了园子。

钱南新听罢,也怕自己在这陌生得地方出什么岔子,故而乖乖随在苏锦年身后,不敢抬头。

只是,即便如此低调,她亦能从稍显嘈杂得园子里,听得一些细碎言语。

“那就是睿王爷将要娶进门的小王妃?”

“可不是,瞧她那模样,还真是有鼻有眼,是个人样!“

“倒是可惜了,睿王爷原本生的俊秀异常,不想遭遇一次横祸,得来。。。。。”

“嘘,王上有令,不得闲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宫中轶事2

平川王府的睿王爷要娶一个商贾之女作王妃!

这事儿早就在王宫内院传的沸沸扬扬,且不论这王爷所要娶的女子如何模样?

单凭睿王爷容貌奇丑无比,秉性怪异,更传说他不喜女色,便能让这些寡居后宫之人聊的欢愉。

那就更别提这睿王爷毫无征兆的应了王上御赐婚约,娶了一戴罪在身的女子为妻,这更足以让这些人更为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得了这睿王爷的欢心,又是什么样的人儿甘心嫁入这王府深宅。

钱南新抬着头,毫无避讳的随行在苏锦年身侧,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群,欣赏着园内的景致。

直到听到那些人闲谈间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此番做法有些不合时宜。

随而低下头去,刻意顿了几步,与苏锦年隔了些距离。

“跟上!”

原本打算忽视那些嘴碎宫女妃子间的闲谈,可看到身后人儿满脸担忧的神色,以及刻意拉开的步距,苏锦年便来了气。

见身后人儿并未有跟上的意思,苏锦年直接转身,不由分说的拉着钱南新便朝着园内中的一个空席走去。

“哟,原本是王太后设下宴席,邀请各王府公主,后宫妃嫔以及各重臣之女的茶会,怎突然冒出来个男嗣,真是扫兴!”

穿过一众席位时,突然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话。

“朔阳姐姐,别说了。”

坐在女子旁侧的是一身着浅绿衣裙,脸儿小巧精致的少女。

少女年岁应不大,但身后一群侍奉之人的衣着却比朔阳公主身后的女婢要显得华贵些。

钱南新偷瞄一眼少女,正好与这少女目光相及,躲也躲不开,便只能报以歉意一笑。

“瞧那傻样,还真的跟那私生子一个德行!”

被称作朔阳的女子又来一句。

语闭,还不忘眉眼一挑,十分不屑的瞟了一眼钱南新。

原来他在这深宫之中,亦不受待见,抬头看向面前挺拔身姿的男子,钱南新竟莫名生出一阵心酸。

许是听不下去这薄情寡义之语,苏锦年毫无征兆的转身,面无表情走到朔阳公主面前。

那影藏于无形的肃杀之气,震慑周围一众人,唯独朔阳公主理直气壮的起身“听不得么?那为何还舔着脸过来?”

“年哥哥,朔阳姐姐说的只是气话,你可别放在心上,年哥哥!”少女声音柔和,略显紧张的跟着起身。

“长公主,我可没有说气话!”朔阳并未有半点悔意。

长公主?

钱南新不免多瞧了几眼少女,见她眉目含羞,又见她眼看苏锦年时,脸颊溢出几分红润,便有些奇怪。

“姐姐!”少女推搡几下朔阳,似是在撒娇。

周围气氛一时凝而不化,此时的钱南新生怕苏锦年会突然失去了理智。

幸而此时,有人说话解了围!

那人便是津南国王—苏清钊。

“又是谁在欺负孤的长公主了?”

闻其声,钱南新抬头看向来人,见其仪态万方,行步如龙虎之姿,面若金相玉质,气度不凡!

这等气度恐唯有王者才能驾驭!

“安和恭迎父王,千秋万代!”

“朔阳恭迎王上,千秋万代!”

少女原来是安和公主啊!钱南新心中思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宫中轶事2(下)

初入冬时,冷意连连!

幸得今日这大好的晴天,无风的午后,才让这茶会得以继续。

“父王!”

安和公主走出茶案,快步走到津南王身前,甚是欢快的唤了一声。

津南王满脸皆是柔暖的笑,抬手甚是宠溺的抚了抚安和的额头,问道“几日不见,和儿又长高不少哇!”

“回王上,明年的今日便是安和公主的及笄之年!”身后有随侍的公公出言。

一听这话,安和瞬而脸红耳赤,竟娇羞的低下头去。

“哦,该是到许配人家的时候了!”这句话,津南王虽说的清淡,脸上亦有淡淡的微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隐隐透了些不舍。

帝王家的女儿,怎可能轻易许配婚事?

看着眼前这一幕,钱南新差点忘记方才朔阳公主辱骂苏锦年的事情。

安和公主,听桔禾曾提起过,这位公主得宠是因其母便是当今的王后娘娘。

前有八位哥哥,后有六位弟弟,而她排行第九,故而又被世人称为九公主。

九公主之所以受宠,便是因津南王十五子嗣中,独此一女。

是么?因为只有一个女儿,便将所有宠爱集于一身么?

钱南新不禁想起自己的爹爹,他是否也是因只有她一个女儿,才会将所有的宠溺都给了她?

而不是因她那个去世的母亲—谷浅浅!

“臣叩见王上,吾王千秋万代!”

苏锦年的一声叩拜惊醒了正处思量中的钱南新。

见得津南王正朝着自己这方瞧来,钱南新顿感局促不安,双手冒汗,不知所措的跪下身子。

“草民钱南溪叩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跪大礼,这一句高呼,惊的周围人一时错愕不已。

也让津南王面色一瞬凝重,眉头紧皱的看了一眼苏锦年,道“这是?”

“回王上,这位便是瑞安钱家的大小姐,名为钱南溪。亦是睿王爷即将娶进门的王妃,今儿个应是奉命来宫内,参加王太后的茶会!”应答的又是那位公公。

“原来如此!”津南王意味深长的一句,着实让跪在地上的钱南新冒了一身冷汗。

而在远处观望的德慧王妃见此情形,亦觉得没有脸面,

端起案桌上的茶汤猛然一口,却是烫了舌尖,直接将那一碟茶杯瓷具给摔落在地,甚是厌恶的拍了拍双袖之上的水渍。

即便这般怒不可抑,却也不曾将火气撒在随侍的女婢身上,而是直接忽视了跪地不起的女婢,想要离开。

云熯见状虽担心钱南新,但此时她不得不跟上德慧王妃的步伐,离开宴席。

而此时的苏锦年默默的低下头去,与钱南新一同跪下。

这又让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睿王爷,何曾为一女子屈尊降贵?

虽然眼前之人是津南国王,但睿王爷的一贯作风便是行踪不定,冷漠待事,何时变得如此……

众人在看跪在地上的女子,皆是一副艳羡目光,唯独朔阳公主依旧一脸不懈。

“王上赎罪,是臣教导无方!”

苏锦年言辞恳切,这又让津南王刮目相看。

果然,还是苏清戡老谋深算,将苏锦年拿捏的很准呐!

津南王眯着眼睛,垂眸看着跪拜在地的两人,嘴角微微泛起笑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宫中轶事3

德慧妃一走,气氛陡然突变!

跪在地面的钱南新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这一跪有些唐突!

忽而想起之前问过宁儿有关津南国的礼节。

当时为的就是怕以后自己独身前往王宫时,因不懂行礼而被降罪!

记得那时宁儿一头雾水,直言并不知晓王宫之中的礼数!

之前在果然山随师父学习时,虽从各种《方物志》中习得半分有关津南国的礼节简述,但那也只是马虎之言,并未通述完整。

这就难了!

然而,幸得在桔禾那儿听过一些。

“津南国的王上不喜繁文缛节,故而不行大礼,只在重要庆典,祭祀时才行跪拜礼。

因为津南国初立国号时,正处大旱之际,民不聊生!故而先祖为平天怒人怨,便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典礼。

奇了的是祭典刚结束,天行大雨,润泽万物,百姓一片叫好,齐齐跪拜高呼’津南之福,千秋万代’!”

“故而这才有了’千秋万代’这个行礼简言?”当时的钱南新有些好奇的反问。

桔禾低着头应了一声“是!”

现今想起来,方才那般大声呼唤的“万岁万岁万万岁”,着实有些格格不入!

这也就难怪这睿王爷苏锦年会一同跪下身子谢罪!

津南王这方倒是没有任何脾气,只是笑着应着“无碍的,初入王宫难免有些紧张!”

温风拂面,暖阳和煦!

这个初冬的天气异常的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王上怎有空来这茶会?”

款步行来的是一被左右拥护而行的老妇人,两鬓斑白,眼角鹤纹祥和,头戴青鸟朝阳皇冠坠饰,仪态端庄。

“王太后!”

“王太后,吉祥如意!”

“母后!”

众人皆是行简礼叩恩。

津南王一见自己的夫人入前,便迎了上去,其身后一众人皆是立在原地,垂面躬身,行礼!

“王上,日理万机,怎有空来这后宫?难道是…”

王太后边说着边朝着身旁搀扶自己的丽人看了一眼道“难道是怕哀家欺负了王上新娶的王妃不成?”

身旁丽人听罢,身形一震,却是急步上前,跪了下来,连声道“太后,妾身不敢!”

“母后此语,瞧把孤的爱妃紧张成这样。”津南王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儿,却是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王上来哀家这后花园,瞧这阵势,怕是要扰了哀家的茶会吧!”这王太后言语还是厉了些。

“母后此话是在责怪王儿吗?”

津南王嘴角微微上扬,淡淡一笑,这笑意含蓄且深沉,不明深意。

“口口都是一声母妃,哀家心里清楚的很,王上心中惦念的可不是眼前这个母妃。”

言罢,也不顾在场众人,拂袖而行“哀家乏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说完,便不管不顾的走了!

跪在地面的钱南新不敢抬头细看,虽不知身前这隐没半边阳光的人是何模样,但从这一来一去的话语中可知,这太后不是简单的主,这王上亦非是。

身前声音悉悉索索,钱南新紧紧闭着双眸,期许着赶快结束眼前这一切。

而一旁的苏锦年与钱南新一般模样,恭敬跪拜在地,不卑不亢。

时运不济,亦或者是造化弄人!

正当那束身影从身前移过去,跪在地面的钱南新亦想稍稍挪一下酥麻的身子,心中大舒一口气时。

那身影忽而驻足,片晌又转侧过来,兀自’咦’了一声。

随行身后的一行人亦停下脚步,顿时在这不大的场地上,影影丛丛堆砌很多的人影。

这下好玩了!

钱南新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围困起来的怪物,任人欣赏谈笑。

“这又是谁?”

“回太后,这是德慧妃领过来的人,说是是即将迎娶过门的小王妃?”应答的是个软声细语的公公。

“小王妃?”

“是!”

“这津南不过尺寸之长,有趣的事儿却是出奇的多。”

“这……”

太后这话着实让当场所有人惊鄂不已。

“丑怪之人也能把持着半个津南的军部统令,该不会是津南已到了天年之际?”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天年之际,无非是说津南大势已去,已入膏肓之年。

这王太后说话还真是口无遮掩,一点为国分忧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津南王上前解了围。

“确实多的很呐,不然当年母妃为何会远离富邦之国,来这尺寸之地,尽心极力伺候父王二十余载,都不愿离开半步。”

“你!”

太后怒声道,却是一句话都未有,愤而甩袖离去!

初冬的寒凉之意随着傍晚红霞渐染而越发重了些。

茶会还未开始便已结束,各宫娘娘,王子王女们亦是匆匆离席而去。

津南王原是与各官游赏后花园,听到这园中有绵绵琴音,这才有了来观看的兴致,哪知被太后冷脸相待了,这是后话,亦是听来的闲言。

不过,听桔禾提起过津南国的太后,说她是东方之国最得宠的皇女,为和亲而来津南国。

东方之国?

之前听宁儿提到过那个国家还有最先进的造纸技术,钱南新心中燃起了希望,她很想去那个国家看看。

只是当下,她该如何摆脱这个小王妃的身份呢?

算了,先查清瑞安钱家火灾一事才是关键,那场火灾来的太过突然,根本不像是意外。

“你在想什么?”

身前之人忽而驻足,侧脸斜睨一眼身后跟随的钱南新。

从方才离园到现在,已在这偌大的王宫内步行半个时辰,她好像一直都在想事情。

连就方才那半块拦路石块都未发现,幸得他及时拉了她一把,这才使她免了摔跤之痛。

但好像并未引起身后女子的关心,甚而让她更是肆意妄为的考虑自己的事儿来。

“没什么!”

钱南新抬头看向身前身长七尺的男儿,虚虚一笑。

傍晚的红霞,晕染渐入暮色的天际,在这初冬时节,能看到晚霞的机会便也会越来越少。

应是这晚霞太过迷人,或是这冷清的宫中青砖路太过僻静,钱南新后来想起,便总是责怪当时的自己太过轻率。

“你的面具会在什么人面前摘下呢?”是自己唐突的一问,钱南新说完,便后悔不已。

她不该问的,因为他不想被人提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穿越暮光1

渐入暮色的天际,月色初现!

傲游四方的飞鸟陆续回巢,远处淡淡烟火在这空冷的砖墙之上弥散。

苏锦年长身而立,瓷白面具上绘画出的紫藤图在晚霞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钱南新看的入神,有一瞬,她想眼前男子会在何时摘下面具,再去直面眼前之人?

却不想,自己所想居然脱口问了出来。

“死人!”

单单两个字,让钱南新心中顿生惧意,这男人不是一般的可怕。

“还有……”苏锦年转身迎着风,淡淡看着钱南新,欲言又止。

“走吧!”

她可不想再听下去,钱南新慌忙收拾脚步,急急离开。

回到王府,已过晚膳时辰。

王府内,昏黄的引路小风灯随风摇曳,幸得路上有巡夜的侍卫,这才让孤身一人回来的钱南新不那么害怕。

而云熯早就在和锦院等着了。

宁儿见到一脸灰色的钱南新,有些担忧的上前给她披上一件风衣抵寒。

“怎会这么晚?”云熯见到钱南新便关切询问。

“出了点岔子!”

“岔子?你不是跟着那小子一起离开的吗?怎的?他没有送你回来?”云熯不相信的,又向院门口张望。

“嗯,他将我带出宫,就驾车离开了。”钱南新接过宁儿递过来的姜汤,捧在手里捂着。

“什么事情这么急?让你一个人回来,你难道是走回来的?”云熯大惊失色。

“嗯!”

“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钱南新淡淡一笑,抿了一口姜汤,看着云熯气呼呼的模样,便觉得她与之前在果然寺遇见的那位端庄典雅的女子不一样。

“你傻笑个什么劲儿?”

“觉得你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知书达礼的云熯姐姐!”

“你说的是果然寺那一回?”

“嗯,那时候看到你觉得你是个知心大姐姐模样,而我却是个恬躁的小丫头。”

“哦~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与云珩是一对呢!”说完,云熯笑了。

云珩?

那个说一句话都嫌多的男子么?

可是当初在果然寺的时候,他并非是这般模样的,至少在她钱南新看来,她是个登徒子!

是个不折不扣让人心烦,又扰人心乱的男子。

但上次在润慧院那儿打边炉的时候,谷云珩却是一眼都没有瞧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一般。

这就有些奇怪了!

“你在想什么?”

谷云熯伸过手,在钱南新眼前晃了晃道。

被谷云熯的手挡住了视线,钱南新回了神,才微微一笑“方才想到了许多事情!”

“你是说云珩吧?”

且不论云熯是不是一个知心的人,但从她问出钱南新心底的疑惑,便知她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女子。

“嗯!”钱南新低头看着眼底一碗姜汤,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我与他都出自同一师父,但我与他还真不太熟悉,很多人都以为我俩应是兄妹,亦或者是外人口中的亲戚,但我与他还真不是!”

云熯双指捏着羹勺,搅拌着杯盅中的姜汤,有些失落的说着她与云珩之间的误解。

原来,谷云珩与谷云熯并没有任何的挂扯!

云珩在很小的时候就陪伴在苏锦年身边,两人一同习武,一同读书。

小时候的苏锦年性格孤僻,云珩亦很少说话,两人独处时,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般无趣,反而更为和谐!

云珩性子稳重,苏锦年则偏于急躁!

云熯的师父便是看中了两人在习武上的不同,而将云珩破格收为徒弟。

云熯第一次听到云珩的名字时,亦是惊诧不已,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可是云熯清楚的记得,谷家自外祖父那一辈以后就没有子嗣留根,除了一个姑母—谷浅浅。

而她则是外祖父收养的义女之子,后因机缘巧合重回了谷家姓氏,算是给谷家留了一后。

“谷浅浅!”

一听到云熯提及了自己母亲的名字,钱南新一下子瞪直了眼。

直起腰身,怔怔看着对面面不改色的胡云熯,心中杂绪万千。

“别一惊一诧的,我知道你是姑母的独子。”故而,云熯噗嗤一声,掩嘴笑道。

“那为何?”

“不相认?”

好像一切都在云熯的掌控之中,连就她会有何反应,云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并非是不相认,只是……”云熯顿住,抬头看向钱南新道“只是寻不到机会与你解释这些,且我从未看见过姑母,故而对你也有些生疏。”

话虽如此,但在钱南新心中亦觉得云熯定是藏了什么事儿,亦或者说谷家忽而衰落,搬离京都,寻不到音信,应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听宁儿提过,谷家世代忠良,即便因谷大将军战死沙场,最后的结局也不该是离开京都,从此渺无音信!

“你该不会生我气了吧!”云熯起身,有些胆怯的询问。

怎会生她的气?

若是云熯一直不提,她钱南新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将她与谷家联系起来。

“没有!”

“但是,看你的样子……”

“只是想到京都这般久了,还未去看看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故而觉得有些愧疚!”钱南新找了个理由开脱。

“自谷家离开京都之后,那将军府便一直空闲下来,原本昭阳王想要这宅子作为自己的王府,不过没得到王上的恩准!”

“昭阳王?”

“哦,忘记了,你刚来京都,还不太认识这些王储贵族。”云熯倒是很体贴。

钱南新低下头去,羞怯的点了点头。

哪是自己不认识,而是自己根本不是这儿的人,连就这儿都不是印象中的国家,她怎么去认识?

“昭阳王苏伯熙,是王上第五子嗣,年纪与我家王爷相仿,嗯,这个王爷模样虽不及我家王爷,风流韵事倒是比我家王爷还多。”

云熯提及苏锦昔的时候,满目含光,透着十分倾慕之色。

想到此处,钱南新不由得掩嘴偷笑。

“你笑什么?”

“啊!没,没什么!”

“你笑就笑,没啥好掩饰的。”

云熯身上有一股子侠义之气,这或许与她习武有些关系。

钱南新总觉得自己被在果然寺遇到的那位叫谷云熯的姐姐给欺骗了。

“笑你只要一提起二王爷,你就心花怒放!”

“哪,哪有?”

果然被戳穿之后的云熯,一脸娇羞的坐下身,猛然一口早已冷却多时的姜汤,匆匆遮掩自己的失态。



第一百四十八章穿越暮光2

待到云熯离去,应是子时!

若不是锦昔着人来唤,估摸着云熯会在和锦院待到天亮才会离开。

当时的钱南新打着哈欠,硬挺着听云熯极为欢喜的聊着她与锦昔之间的趣事。

云熯高兴,钱南新也替她开心,毕竟能寻得自己的良配,在这里极为不容易。

更何况锦昔的身份不同一般。

“小姐,今日你回来好像有些不开心?”唯有宁儿发现了端倪。

“有些!”南新回答的利落。

这般利落的应下,宁儿有些不适应,便更为担忧起来。

“小姐,王爷不会……”

“没有的事情。”

看着宁儿脸色微红,眸中含着一丝丝喜色,手中早已凉透的绢帕陡然落回盆中。

便知,宁儿心中猜想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你怎知宁儿好奇的是什么?”宁儿低下头,有些羞涩的问话。

“哪有不知,你们私下里谈论的大抵也就是这些。”南新莞尔一笑道。

“没有,小姐,宁儿才没有。”

“行啦,逗你玩儿呢。不过,王爷的确对我没兴趣。”这倒是南新知道的。

苏锦年对她无意,而她钱南新对苏锦年亦是。

故而这样硬塞在一起的两人,怎能像苏锦昔他们一家子那般,郎情妾意,令人艳羡!

不过若是她能过上像三娘那般惬意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端。

“怎会,我家小姐长的这般貌美,王爷不可能对小姐冷淡的。”

“哦?只是貌美么?”

“不是,不是,我家小姐花容月色,芊芊姿态,在瑞安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宁儿又是一阵惊吓,慌乱间不知如何释疑。

南新看着吓得脸色渐渐苍白的宁儿,兀自笑了起来“哈哈,宁儿,你就这般怕我吃了你吗?”

“小姐,你又打趣宁儿了。”

……

……

屋内两人的谈话,让立在屋外的苏锦年微微蹙眉。

抬手欲推开禁闭的屋门,思虑半晌,终缓缓放下。

抬眸看着昏黄淡影,紧紧握着手,继而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屋外腊梅花香肆意,天寒如冰,这个初冬还真是异常的很。

数日之后,已是接近婚期之时。

南新在这些日子里,逛遍王爷府的各个角落,也算是见识了一下这偌大王府的琉璃甄瓦,富丽堂皇。

这天一早,桔禾便细心的将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

见到宁儿端着热水吃力的往南新住的屋子走,脸色顿时不好。

“得不到王爷的宠幸,居然还把自己当回事儿。”桔禾自言自语道。

对,她与之前的兰箬一样,不喜这突然降临的王妃。

可是她比兰箬要谨小慎微些,故而才能在这偌大的王府内生存下来。

“你方才说什么呢?”

身后的厉声询问,吓得桔禾后背一阵发热,她诺诺转身,低着头,瞟了一眼身前女子。

啊,是二王妃!

心中顿觉不好,桔禾连忙跪下身子道“奴婢桔禾恭迎王妃!”

“方才你说了什么?”

桔禾私下紧张的厉害,极力抑制着抖索的身子,不敢应答。

在王爷府,是不能嚼舌根的,桔禾心里清楚的很。

当初就是被兰箬拖累,她才不会被降职到了德事房那边耍马桶。

“姐姐?”

恰在这时,南新出了大门,一袭粉红锦衫,衫子上精绣着粉蝶扑杜鹃的纹画。

在这寒意入骨,略显凋零的冬季,南新便如同盛开的花儿,惹人注目。

“桔禾怎么了?”见云熯没有应答的意思,南新走快了几步,问道。

方才,她在房间里便看到云熯来了,待她梳洗打扮好了,也不见云熯进来,故而她好奇的在窗口一看,却见到了方才一幕。

她不知云熯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小的丫头,但看云熯面无表情的模样,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啊!没事儿。”

云熯在见到南新之后,便收了难看的面色,双眸莹莹笑意,抬额迎着踏着小碎步走来的南新。

“瞧这裙子,下摆太窄了,走路快点还得拌脚。”

“可是这身衣服还真是挺衬你身的,尤其那小腰,芊芊细骨,让人羡慕。”

云熯笑着应答,掩嘴看着低头看裙摆的南新,亦不忘斜睨一眼跪在地上的桔禾。

“她怎么你了,姐姐?”

“啊~倒是无事!”云熯厉目看着地上的桔禾,转瞬又笑道“既然觉得衣服不合身,要不今日出王府一趟,我带你看看这大好的京都,如何?”

“王妃,明明是你想要偷偷出王府吧!”云熯身后的丫头插嘴道。

那个丫头,南新没有几分印象,倒是看她一身深蓝锦袄,与桔禾穿的稍显华丽些,便知道这丫头身份要高一些。

“椿湘!”

“是,王妃!奴婢在旁人面前不揭你的短便是。”椿湘好像一点都不怕云熯。

“椿湘?桔禾?兰箬?嗯,王府丫鬟的名儿还真是特别,改明儿给宁儿也换一个雅致的名字。”

南新的心思没放在云熯阴晴不定的面色上。

但当她提及桔禾时,云熯明显的愣了一下,而桔禾身子亦是适时一震,仿若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般,让人琢磨不透。

“不提了,不提了,我们走吧!”云熯上前拉着南新的臂弯,便要离开。

“宁儿还在屋内打理呢!”

“哎呀,随我出府,你还怕没人伺候你吗?”瞧了一眼身后的几人,云熯笑着便拉着南新离开。

南新走时,还不忘让跪在地上的桔禾起身。

只是似乎云熯等不及,拖着南新就往外走,留下跪在地上的桔禾,终于得了片刻松懈。

出了府,原本还有些阴阴的天,却是一瞬间出了太阳。

一看出了太阳,云熯更是开心的拉着南新上车。

府外,正停着一辆四角坠着铃铛的马车,南新一见马车,心中便不是滋味。

想起那日去王宫,因着那些轿夫的刁难,让她在苏锦年面前丢了丑不说,还让她在众位王宫妃嫔之间失了面子,心中便郁结许多不快。

“听说,那日欺辱你的那些轿夫都被云珩给揍了一通,想不到木讷的云珩,还会插手这种小事。”

坐在车内的云熯笑着提及了那日之事。

宁儿也曾提及了那些轿夫,说原本她还想去找那些人理论一番,不想打听到最后,才知道那些轿夫早已离开了王府。

“原来是谷将军将那些人撵出王府的呀。”

心中不知为何有一丝丝开心,原来那人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穿越暮光3

近些日子,不知为何,王宫内弥漫着一股子浓郁不散的阴郁之气。

听宫内传出的消息是,宫中有一王妃小产,而这位王妃便是王上新纳的妃子,故而王上盛怒不已。

听说,王太后听罢,却是一杖掷地,将这事儿全全推给了王后身上。

说王后记恨着王上宠幸新纳的妃嫔,且有意撼动王后在后宫的权威,故而王后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使计加害于王上新纳的妃子。

只是,后宫争宠本是常事!

一个小小的宠妃怎可能轻易把持后宫,身为后宫之主的王后自然知晓。

却不想,太后对此不依不饶,每每见到王后皆无好脸色相待。

这一番后宫争宠的戏码,见的久了,便只是一种笑谈。

“魏宠妃?”

原本枯燥的坐在轿子内,南新还有些不适应。

幸而有云熯在,原本无趣的路途也变得异趣不少。

“就是上次在太后茶会上,下跪那个。”云熯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便又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你。”

南新其实还未反应过来,不过云熯多说的这一句,让南新多少有些不适。

“嗯,知道。”南新淡淡一笑,回应。

“你……”

见到南新如此坦然,云熯心中却有些愤愤不平。

“都怪那些轿夫!”

“也不怪他们,怪我!”

即便对那些仗势欺人的轿夫怀有恨意,但在云熯面前,南新还是装做了不在意。

这种假装与她耿直的性子本就相悖,故而南新说这话时,面色略显冷沉。

“妹妹,何必替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解释,当时若是让我看到了,我绝对不会让妹妹吃亏。”

云熯说的义愤填膺。

而南新心思却是杂绪无章。

她喜欢云熯的性子,在王府之中,唯有云熯对她极好,可是她对云熯的过分亲近,又有些排斥。

因着她是德慧妃宠爱的二王妃,从王妃安排的轿子便可以看出,德惠王妃不喜自己。

“那些轿夫也只是秉公办事,无需责怪。”南新知道自己这话有些虚伪,可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

云熯听罢,脸色一瞬阴沉,悠悠道“妹妹这话是在责怪老王妃么?”

这一句,南新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忽感自己这嘴还真是有些欠揍。

“不……”

她该继续解释么?

不行,话越多误解便会越深。也怪自己当时说话并未考虑妥当。

南新暗暗咬了一下唇瓣,嘴角的生疼,让她更为清醒的知道,自己身处之地,是容不得有半句差错的京都,是王权至上的虎狼之地。

是她疏忽大意了!

“王妃,御茶园到了!”车外随行的女婢缓声告知,缓了车内的沉闷之气

南新到此才舒了口气,而云熯原本阴晴不辩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前行的马车适时顿挫,颠簸几下,在一座僻静的红砖高墙前停下。

待马车停稳当以后,云熯起身撩开锦缎幕帘,侧身伸出手,脸色恢复如常道“到了,今日姐姐带你领略下京都风光。”

南新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应了一声。

两人下车,站在了御茶园门前,云熯一脸兴奋,而南新则是一脸好奇。

眼前红砖高强着实气派,不像是寻常百姓才有的门庭。

南新正疑惑间,又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伴着晌午阳光,马儿半扬前蹄,利落下地,车夫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稻草,睥睨四野后转头朝着帘子内靠去。

马车样式古朴,镂空窗格内能看见灰白色内饰,不像是大家闺秀出行所用马车。

“妹妹?”云熯轻唤。

见南新没有回应,云熯便又唤了一声“妹妹?”

见得南新回头,云熯便着手去拉着南新。

“哦,原来是平川王府的二王妃呀!”身后突然响起了这有些不怀好意的说话声。

云熯听罢,并未转身看向来人,脚下的步子越发的紧凑。

随在身侧的南新,好奇的看向身前拉着自己的云熯,原本想问问那人是谁,为何语气这般无理。

可一见云熯脸色阴沉,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哎,两位王妃跑的如此之快是为何?难道见到本王不该跪下行礼吗?”那人速度之快,让人始料不及。

“就是,见到昭阳王还不快快行礼!”身后随着一尖嘴猴腮的瘦高个,身着深灰色的宫服,应是王宫内的管事公公。

“哦,原来是五王爷啊!”

云熯脸色瞬息之间变幻,让人应接不暇。

这倒让南新见识到了,什么叫变脸如变天。

随而云熯双手收于腰间,行了个简礼,南新也急忙照做,生怕新自己的失误而让平川王府失了面子。

“这还差不多!”这随行的公公,语气含着几分傲气,着实让人不爽。

“抬起头来,让本王好生瞧瞧这睿王娶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女子。”邵阳王眯着双眼,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南新一听,怕是不好,犹豫间却听到了让人极为不满的话。

“说你呢,还没进平川王府,竟已经架起了王妃的架子,你好大的胆子!”

“你一个小小的太监,有什么资格训斥平川王府里的人。”云熯出手相救。

“这不是替王妃教训这不懂事的丫头么。”

“平川王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云熯厉目一瞪,着实吓人。

“哎,秦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一旁看热闹的邵阳王,出口“教训”道。

“秦英?呵!何时一个狗仗人势的奴才也有了人名?”说完,云熯拉着南新便要离开。

“你!”那人恨的咬牙切齿。

“都说平川王府三大王爷,尤数二王爷最惬意,不仅娶了太易老人的徒弟为妃,且还坐享八宫太傅的位子,真是令人艳羡不已。”邵阳王言语酸涩不少。

“哈,原来堂堂邵阳王羡慕一小小的八宫太傅之位啊,何不让你母妃与王上提上一提?”

此话一出,吓得南新一身冷汗,即便邵阳王是不受人待见的五王子,即便这五王子亦常常不入王上的双眼,但他总归是王上的骨肉,这般口无遮拦的怼他,云熯就不曾想过后果吗?

“放肆,一个小小叔伯王府的王妃怎可以这般嚣张跋扈,来人,将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妇人擒下!”那公公双眸圆睁,猩红眸子里,透了几分洋洋得意。

“慢着!”



第一百五十章 穿越暮光4

“慢着!”

南新一听来人声音,眉头一皱,该不会是他来了吧!

“我说是谁惹了我家小娘子,原来是烟柳之地的邵阳公子啊!”一身白袍的苏锦昔站在了云熯面前。

一见苏锦昔,方才吠的欢快的秦英竟后退了几步,朝着自家王爷身前靠拢。

“秦公公,你方才说了什么?什么妇人,什么擒下,本王耳背,没听见!”

苏锦昔虽满目笑颜,可说出去的话却让人胆寒。

邵阳王见状,知道遇上不好对付的主,欲寻机会逃脱,左顾右盼许久,却寻不得机会,便强颜欢笑的走上前。

“王兄,王弟方才只是跟王嫂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呢!”

“本王只不过是小小的叔伯王府的王臣,怎能受的住邵阳王的一句玩笑,且还这么大阵仗!”

明显的,苏锦昔的火气上来了,他抬眼看着原地待命的兵卫,双眸狠狠瞪了一眼已经满额大汗的秦英。

局势一度紧张,好在云熯适时拉了一下锦昔的手,阻了苏锦昔的火气。

而南新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默默的忍受身后无形的压力。

方才那般狼狈的模样是否又入了他的眼,南新垂着面,咬着牙极为悔恨自己为何要应下云熯的邀请。

身后的人儿从方才到现在都未曾出手帮衬着自己,南新心中有些失落。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想了,原本就不对付的两人,怎可能……

然而,或许南新并未想多!

“你,你干什么?”邵阳王惊恐的连连后退,道“你个丑八怪,别仗着在父王身边有些权势,就目中无人了。”

苏锦年大步行到邵阳王面前,一把揪住邵阳王的衣襟往上提,眸色阴沉,瓷白色的面具下,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红色伤痕,此时越发瘆人。

“你,你,你把我放下,放下来!”邵阳王蹬着双腿,害怕的直叫唤。

一旁的秦公公顿时慌了神,带着哭腔求饶“别伤了王爷的脸!”

“果然脸皮厚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情势都惦记着自己的面皮,有趣,有趣!”

一旁看好戏的苏锦昔闲闲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看着苏锦年,未上前阻止。

南新本想着上前,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便打消了念头。

此时的邵阳王脸色一下子闷红,怕是苏锦昔在用力一把,便真的一下子没了气息。

“不得在动她一根毛发!”

“谁?”邵阳王憋红了脸,艰难的问道。

此问刚落,苏锦昔便又加重了力道,眉宇间露出了不曾见过的狠劣之气。

咳,咳咳!

“知,知,知道,不碰就是。”

邵阳王憋着气,双手用力抵抗着苏锦年的进攻。

得了答案,苏锦年这次放下邵阳王苏伯熙,转身走向有些无措的钱南新。

“不要再给本王添麻烦!”

走到钱南新身前,苏锦年并未有任何停留的机会,留下这句话便径直走向御茶园内走去。

“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九姑娘啊!”

南新正要起步离开,便看到邵阳王撵向一身姿窈窕的女子走去。

女子是从方才那辆样式古朴内走下来,由一梳着羊角髻的女童搀着。

端看那女子,眉眼如画,唇薄如樱,身姿形如剪燕,举手投足间与大家闺秀无异。

南新心中略有疑虑,想多看几眼,不想正好与那女子对上一眼。

这下便有些尴尬了。

南新走也不是,不走又略显刻意。

正在南新踌躇不前之时,云熯唤了一声,才替南新解了困局。

“九云儿见过王妃!”

还未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问候。

南新一阵头麻,不知怎的移不开步来。

幸得云熯出面,接应了这九云儿姑娘。

“九姑娘也是应馆主之邀,来御茶园听戏吗?”

“是!”

“原先听九姑娘的戏才是过瘾,不曾想姑娘竟然做上了清斋楼的楼主。”

“王妃见笑了,若不是恩师提携,如今云儿也不可能坐上这楼主之位,今日应馆主之邀,实属馆主看得起云儿。”九云儿回答得体,不像是一般的风尘中人。

一旁的南新听的有些疑惑,不过从两人的对话可以看得出,这九姑娘在京都有些影响,不然,怎可能有这么多的王城中人,知晓这九姑娘的名号。

“我家王妃,是不是有些冷落了本王?”苏锦昔凑上来,拉着云熯便要走。

“云儿拜见润王……”

“免了!”

苏锦昔却是一步也未回头,单手高高举起,撒意摇晃了几下手中的折扇,说道。

九云儿一见,心有不甘,双手搓揉着绢巾,嘴角抽抽,似有说不出的怒气。

回头一看,又见到钱南新,脸色一瞬变了,淡淡笑容似揉不化的初雪,让人心生涟漪。

“哦,你是不是睿王即将去进门的王妃?”

见得对面女子的笑容,根本看不出她是方才那位双眸含着怒气的女子。

南新暗自佩服这京都的人儿个个都是藏龙卧虎,可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九云儿姑娘。

“走!”

不知何时苏锦年走到了南新身前,不曾有过多言语便直接拉着南新离开。

“睿王!”

身后人儿一声娇羞的唤,让南新有种不一样的感觉,难道这个九云儿对身前的男人有意思?

“你还真是个麻烦精!”

冷不丁苏锦年冒出着一句话,让南新着实不爽。

一瞬间,这几天的委屈,及不安全全发泄了出来。

“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惹麻烦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你吗”

“当初我就不该随那个叫谷云珩的来京都,更不应该听宁儿的话,来京都借你平川王府的势力,为钱家申冤!”

“是我错了,我彻彻底底的错了,你并非是我想的那个人,我怎么傻到相信你就是那个人呢。”

泪,决堤般滑落!

是她太愚蠢了,所以才会在这里无法适从。

寄人篱下,受了侮辱,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让她害怕的是,自己坚持到最后,发现并非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说完,南新再也忍受不住了,拔腿便要离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 穿越暮光5

御茶园

并非是王之别院,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王侯将相趋之若鹜,是因这里有很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用锦昔的话来说,御茶园是通往其他国的桥梁!

御茶园位于偏野之地,普通百姓根本寻不到地儿,唯有收了请柬的人儿才能有引路人带来这儿。

其余便如苏锦昔,邵阳王他们这些王城中人才知道地儿!

只是为何,御茶园会有如此权势,这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南新并不知道云熯会带她来这地儿,亦不知道自己是被御茶园的馆主邀请而来。

至于苏锦昔,苏锦年能来此地,则是收到了馆主着人送的信儿,下了朝会匆忙赶过来的。

他们不知道会在门口遇到云熯和南新,更不知道会碰巧遇到了九云儿,还有邵阳王。

尤其苏锦年更不知道,她竟然听到了南新积蓄许久的苦衷。

见到南新撒手离开,苏锦年亦没有呆在原地,而是几个大步上前拦住了南新的路。

“你拦着我干嘛!”

被阻了路的南新,用力的推着苏锦年。

苏锦年身形健硕,那是娇弱的南新对抗的了的。

故而一番左挡右防之后,钱南新依旧没有逃过苏锦年的魔爪。

“让开,你给我让开!”

被这情势避急了的钱南新,不甘心的踩了苏锦年一脚。

见苏锦年依旧面无表情的拦着自己,钱南新更是急得哭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即便嫁给本王,并非是你我本意,但是这是王上御赐诏书,由不得你我反抗。”

“就这些?”

“还有,你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语气里明显冷了许多。

“那个人?”

“是那个叫顾北川的男子吗?”

“你怎么知道?”

很奇怪,这些话她只对谷云珩提货,还有便是和年欢。

他怎么知道有一个顾北川的存在。

苏锦年一时无言。

他是怎么了,看到她生气,怎么可能一时慌了神。

而且这样轻易便会被揭穿身份的事情,怎么会是出自他苏锦年之口。

“难道是谷将军给提了这事儿。”

一想到在瑞安城,被那个姓谷的撩戏,她便气不打一出来。

原以为再次见到谷云珩,最起码他会打个招呼,不曾想过,那人竟是一眼都不曾正眼瞧过自己。

好像之前那些登徒子所为之事,都不是他做的。

“是!”

苏锦年回答的很是心虚。

“哼,就知道是他。好,我,我在告诉你一件事儿。”

她豁出去了,既然他与苏锦年相互不对眼,谷云珩又装作不认识自己。

那么,她就没必要对任何人有隐瞒,更可以借此挫挫苏锦年的锐气,又可以让谷云珩得到惩戒。

“在瑞安城的时候,你那么贴身护卫,不止一次的加害于我!”

钱南新亦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拼了命的指着自己的嘴。

苏锦年一见钱南新撅着嘴,努力示范着之前他欺负南新的场景,便觉得有些好笑!

“啊,你还笑,你还笑的出来!”

没想到这不经意露出的笑颜,竟被钱南新给捕捉到了。

他该如何解释?

“你是说,他亲了你,还不认账?”苏锦年收了笑颜,淡淡反问。

“对!”

正当南新继续控诉之时,苏锦年却一个俯身,蜻蜓点水般在钱南新温热的唇瓣之上留下一抹唇印。

薄凉的湿润之感在一双粉嫩唇瓣上漾开,让人猝不及防。

“你!”

“是这样亲的吗?”

看着瓷白面具下,一双深褐眸子里蕴着不怀好意的笑意,南新害怕的直直后退。

“你,你怎么能?”

“我如何?”

“你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是会讨厌,或者生气的,不该是这样……”

方才苏锦年的举动,钱南新彻底的懵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而苏锦年却是紧紧贴近钱南新的身,伸手触碰那软嫩滑润的唇,开会揉抚着,眼底的温柔一瞬流露出来。

“别碰我!”

还未缓过神来的钱南新,怎能轻易接受苏锦年这般亲密的举动。

她伸手打开了苏锦年的手,后退一步道“果然,古人说的对,有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你跟那个姓谷的都一样,是个登徒子!”

又一次听见她说“登徒子”三个字,原先觉得有些难听,可久违之后听来,却又莫名感动。

她回来了!

只不过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婚期就在这几日,你别做一些无用功!即便本王不喜这桩婚事,但王侯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这是他给南新的警告,亦是给他自己的。

他并不知道老头子为何执意撮合他与钱家的婚事。

不过,既然当初他应下了,那就好生对待这桩婚事。

“好!”

钱南新应下,随而起步离去。

冬月,寒风肆意,虽有暖阳着身,但钱南新依旧觉得有些冷寒。

苏锦年立在原地,默默看着钱南新离去的背影,心间涟漪渐渐平复。

“出来吧!”

待到南新离去的身影被撕碎的阳光淹没,苏锦年这才微垂双眸,淡淡说话。

“不去追吗,苏公子?”

来人隐在一树红梅下,着一身红衣,却是与这一园子的红梅叔树相得益彰。

满面皆是脂粉味儿,稍显浓郁的香氛,还未近身,便已溢满这红梅园。

苏锦年瞥了一眼缓缓从红梅树下走出来的人儿,便面无表情的离开。

“苏公子,小主我是做情报买卖的,若是他日有用的到小主的地方,还望苏公子别吝啬!”

人已至青砖道儿上,红衣如梅,衫子飘逸。

原本是个俊秀儿郎,只是一脸的胭脂水粉,让人看不到一丝英气。

苏锦年并未停留,直接朝着钱南新消失的地方追去。

红衫之人,立在道儿上看着苏锦年的背影,说道“你也看到了,见到了你一直想见得人儿,如愿了么?”

仿若是对着空气说话,倒是在红梅叔下却真的藏着一白衣淡影。

“她走了,他也走了,你不出来了吗?”

红衫子偏过头,看着那在树下露出一角白衣的人儿道。

“还未到时候!”

“哼嗯,也就是说,你真的要入宫做太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冬月的雪1

御茶园的馆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钱南新并不知道。

当时的她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再受到苏锦年的侮辱。

这是陌生的地方!

待钱南新跑到深深竹林之地时,猛然想起,自己并不识得这地儿。

“原来姑娘在这儿,我家馆主命小奴来寻找姑娘。”

还未来的及欣赏这竹林美景,便被一紫衣女子给拦了去路。

那女子见钱南新一脸的诧异,便垂面行了简礼,起身道

“小奴若儿,是御茶园的丫头,方才是馆主让我出来寻姑娘的。”

女子满面温柔的笑,不像个坏人。

但这笑颜却让南新头皮发麻?

难道是那苏锦年让人来找的,她可不想再遇到那个人了。

后一想,又觉得蹊跷跷,她不过离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苏锦年不可能这般快的寻到救兵。

再者,以她对苏锦年的了解,苏锦年并不会寻求救兵,若是以他一己之力能达到目的,他绝不会下口求人。

见到钱南新面色渐渐凝重,紫衣女子出言打消了钱南新心中的疑虑。

“姑娘莫怕,我家馆主特地说了一句话,带给姑娘,姑娘一听便知我家馆主的身份。”

一句话就能辩识的出人的身份?难道她之前与这馆主认识?

“春花月,秋时果,姑娘来京都寻我便是!”

紫衣女子说完,抬面看了一眼钱南新,见她皱着眉头,心中已有了答案,便噗嗤一声笑了。

“姑娘莫慌,方才是小奴跟姑娘开的玩笑,不过,姑娘切莫害怕,我家馆主并非坏人,凡是入了御茶园的客人,也非大恶之人。故而姑娘,随小奴一起回内堂便好。”

这话一堆,让人更生疑窦,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能否跟着这女子离开。

“她随我来,亦随我离开!”苏锦年终究还是追上来了。

钱南新懊恼自己不该在这儿逗留这般长的时辰,不然也不会被苏锦年抓个现成。

“睿王爷,见安!”紫衣女子行躬身礼,道。

苏锦年行至钱南新身侧,又道“顺便回去知会你家馆主一声,若想打探虚实应该当面问清楚,而非用这等拙劣的计谋。”

“是!”紫衣女子应声退下。

这一问一答间,钱南新更是疑惑,难道他苏锦年知道些什么?

“她说这里的馆主认识我?”

钱南新一脸疑惑的看着苏锦年,那具瓷白面具下的双眸一瞬冷厉。

“你不需要认识他!”

“可是,他好像知道钱家的事情。”

苏锦年未言,只是冷淡的瞥了一眼钱南新,随而径自朝前走去。

这下把钱南新给惹火了,原以为他寻自己,是出于对自己方才鲁莽行事的亏欠。

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他也要经过此地罢了。

云熯说这御茶园内集齐了其他都国的物件,这话确实不假。

行了几条路,景色便又万般变化。

现已入冬,但暑夏该有的花果树木应有尽有,在特制的琉璃瓦房内,勃勃生机,有些果树竟不合时节的结了果实。

“这地方还真是神奇,现已入冬许久,竟然还有夏季才有的果子。”

见到这般多的新奇玩意儿,钱南新一扫之前的不快,踏着小碎步,欢快的在青石路上行走。

苏锦年跟在身后,不发一言,看着之前还蹬鼻子上火的钱南新,现时又如小姑娘般左看看右捏捏,好不欢快。

脸色也一瞬柔暖。

“喂,你看看还有蝴蝶呢!”南新指着在琉璃瓦上扑腾着飞舞的蝴蝶,说道。

顺着南新指的地方看去,确实发现一只体型硕大的蝴蝶,扇翼有斑驳黑影,看上去不是津南才有的蝴蝶。

“那是凤尾蝶,是凤蝶科种类呢!”钱南新追着一直黑色蝴蝶奔跑起来。

“啊,这是枯叶蝶,好会伪装呢!”

“嘿嘿,这是什么蝴蝶,忘记了,不过听说这蝴蝶极为珍贵,这里居然大部分都是这种蝴蝶,好奇怪呀!”

听着钱南新的话,苏锦年也是奇怪,这种地方他虽不是第一次来,这些蝴蝶亦不是第一次见。

怎的她一个小小的地主之女,怎会有机会识得这般多的蝴蝶。

“哈哈,还有这里,好像一个大型的植物园啊!”钱南新忘乎所以的在这琉璃瓦房内奔走。

久违的熟悉感让她沉迷其间,仿若她已不是俯身在这大小姐身上的局外人,而是已到了她所熟悉的地方。

那里有她认识的人,有她的顾北川,还有小宝!

此时的苏锦年,却有些不适应了,站在这熟悉又有些奇怪的地方,他竟然生出了几分陌生感,连就眼前相处数月的女子,他也感到几分陌生。

一路欢喜的看着眼前的美景,钱南新渐渐的收回了心。

她没有离开这里,这里依旧是津南国,她不熟悉的地方。

失落之感涌上心头,便放慢了脚步。

苏锦年感觉到了异样,走上前屈身揽着钱南新的身子,一跃而起,临风而动。

数个点水飞跃,在半空画了半个圈,柔美如画。

这,这便是传说中的临空公主抱么?

之前也有被人这般抱着,可在这般美景之下,她还是第一次。

不知为何,钱南新心中渐有涟漪。

眼前这男子,面貌丑陋,秉性很差,说话不中听,还总是欺负他,可是他待她却又总是不同。

难道,他嘴上说着不欢喜自己,实则是把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

兀自憧憬,终敌不过眼前的现实。

“到了,下来吧!”

“什,什么?”

“下来!”

“我,我还没有……”

一落地,苏锦年便赶着钱南新下来。

云熯在一旁看到了,紧紧抓着苏锦年衣襟的钱南新,掩嘴一笑,对着身旁摇着折扇,看风景的苏锦昔道“看,他们两又当中打情骂俏了。”

“你也想这样吗,熯儿!”

“哼,你心中想什么,我怎能不知道。”云熯推开了苏锦昔的身子,羡慕的看着不远处的两抹倒影。

……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面紧紧盯着这一切。

他是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冬月的雪2

这是个宴会

午时,太阳甚暖,众位被邀请而至的客人已陆续到位。

宴会设在一湖心岛上。

围岛一圈是一片桃花林,枯枝败丫上点缀着是一朵朵粉色桃花,在这时节,这样的粉嫩景致,足以看的出这馆主的用心。

通往宴会的青砖道两侧,是一片竹林,寒风乍起,有清脆的风铃声不绝入耳,让人心旷神怡。

不了风铃,却听铃声脆脆,也是一种享受。

要前往湖心岛,便要搭船过湖。

钱南新虽不愿与苏锦年一同搭船,但因他们到的时候,湖畔只停留了一条船。

与撑船的女婢商量许久,却不肯在调船接送。

钱南新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船。

上船之后,钱南新便快速寻一角落猫着,不愿与苏锦年有任何挂扯。

苏锦年则不理会钱南新的举动,淡然落座于船舱内设的一张毛垫座椅上。

斜斜看了一眼角落里蜷着身子的钱南新,道“过来!”

这命令的语气,谁听都会生一肚子的火气。

不过,钱南新不理会,一想起半柱香前,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心中仍有余悸。

差那么一点,她的心便又会再起涟漪,幸得自己并非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

“过来!”

“不!”

钱南新倔强的拒绝着。

见角落的人儿并没有挪步的意思,苏锦年眼眸一垂,缓缓起身,朝着钱南新猫着的地方走去。

她不来,那他走过去便是!

“你,你又想干什么!”

钱南新惶恐的抬头看着已行至面前的苏锦年。

无言,苏锦年直直做下身,将躲闪一旁的钱南新拉入怀中。

错愕不过一时,钱南新连忙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身。

“不许动!”

“放开我,你个登徒子!”

钱南新不听,想着若是又被他拿捏住了,以后便真的没了自由。

即便这般强有力的推挤着苏锦年的身,他苏锦年依旧没有让位,只是将钱南新抱的的更紧了些。

弱水无舟,其因水浅,不能载舟,后来才知道这湖,名为弱水。

船舱内静谧且祥和,唯有寒风咧咧,搅动着湖面涟漪,惹得平稳的船儿一路颠簸。

见挣脱不去苏锦年的束缚,钱南新也就作罢,即便心中不喜这人儿,但每每见到他,又觉得好生熟悉。

总是让她莫名想到顾北川,有时还会想到那个白衣少年。

这让钱南新甚觉得自己心绪复杂,一度让她陷入自己并非是个好女子的错觉。

入冬的晌午,一叶小船舟在湖面荡漾,波光潋滟的湖面像极了一幅画。

困顿之感侵袭而来,又窝在这般温暖的怀中,钱南新竟然在他人怀中安稳入眠。

秃噜噜,秃噜噜……

苏锦年眉心紧蹙,低头一看,发现怀中的人儿撅着嘴,禁闭着双眸,早已沉心睡下。

“这也能睡下?”即便觉得不可思议,苏锦年却没有出声打扰。

面露柔暖之色,小心掖了掖衣衫,尽量为怀中人儿遮去这透入船舱的寒凉之意。

“睿王好雅致啊!”

还未仔细瞧瞧怀中人儿的睡颜,船外便传来这略带嘲讽意味的话语。

苏锦年未动身查探,只是默默听着。

“都说睿王狠劣,却不想为一女子动了情,这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吧。”船外的人继续言语,似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苏锦年依旧不言,现在的他可没有闲工夫对待这种琐碎的人或者事。

忽而一股邪风入内,将遮船的幕帘全全掀翻。

苏锦年刹时护住钱南新的身子,一双寒眸紧紧盯着船外那一袭紫衣的人儿。

“又是你!”苏锦年眸色一凌。

“怎么?睿王以为是谁?”那人摇着乌鸟羽扇,欲要入内。

见来人是个不识趣的家伙,苏锦年便没有继续与他斗嘴。

“听说,津南国的王上有意与昆仑国联手,着手攻打羌国?”

来人也是厚脸皮,径自入内坐了下来。

昆仑国?

这又是什么地方?被搅醒了的钱南新,欲要起身看看来人是谁。

只是,苏锦年却加了力道,将她压在自己的心头。

“你又从何得知?”苏锦年不答反问。

“本小主做的生意遍布各地,上至王宫内院,下到鼠洞狗窝,都逃不过本小主的耳朵。所以,睿王的意思这消息是真的?”

紫衣人看了一眼案桌上的一壶茶,氤氲着热气的茶壶上是一朵朵樱花。

“不愧是江湖上的顺风耳,你听得消息的确属实!”

苏锦年没有回避,而是直面了紫衣人的问话。

这回应的太快,让紫衣人一时无法适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好一句属实,睿王这般直白还真让本小主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即便知道了,又如何?”苏锦年嘴角掠过一抹笑意,颇为自信的回答。

“哈哈,果真是,果真是睿王!”紫衣人连连摇头,手中羽扇竟没了可以放置的地方。

“你这等讯息卖给羌国也无妨,正好让他们知道此次挂帅征战的人是本王!”苏锦年转面看着紫衣人,道。

紫衣人更是一脸的尴尬,他原想着套出更多的讯息。

不曾想到,苏锦年并非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儿,亦或者是个容不得别人半点污损津南国的人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得了这消息,紫衣人只得放弃追问。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冬月的雪3

与紫衣人一同搭船,定是无趣的。

但他赖上这条船,苏锦年也无意义赶他下船。

且在弱水湖上,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即是,一船只上两客,客满行船,不满待命,得了弱水湖主人的命令,才得以通行。

但若是客满行船到半道,有人抢船成功,便只能一同行路。

规矩是规矩,规矩也是人定的,故而改来改去,终还是听御茶园主人的喜好。

苏锦年不去争船,一是因怀中有人,不便行动,二是因他知道来人是谁,亦想知道这人到底存着什么目的来抢船。

再者,争船毫无意义,若是这里的馆主本就想看热闹,他出去不就是着了人家的道儿?

深知其中的意义,苏锦年终还是没有出门应战,而是默许了紫衣人入船。

弱水湖位于御茶园北侧,南有京都第一峰玉祥峰,北通京都第一运河库尔木湖,幅员宽裕,经纬之长,行船慢需两日来回,快则日夜兼程一日能达。

在未被建成御茶园时,这天然形成的湖心岛,便成了南北通信的驿站。

现今,通往湖心岛需一个时辰的光景,欣赏沿湖风光,也别有一番风趣。

一路紫衣人并无任何言语,坐在案桌前细细品味杯盏中的茶,苏锦年则在一角闭目养神。

两人无言,却苦了钱南新,方才紫衣人一进门,寒风正好穿船而过,将睡梦中的她给唤醒了。

原想着起身看看,来人到底是谁,怎的如此无理,可那苏锦年却不想让她起身。

如今,钱南新一路只能靠着苏锦年的身,不得动弹。

这日子实在有些难挨,当时的钱南新想死的心都有。

可是,当她静下心来时,听着苏锦年强而有力的心率,依着有些温热的心口,困意便又如山倒般袭来。

她又一次入了睡梦!

秃噜噜,秃噜噜……

这声音奇特,引了紫衣人的注意,他好奇的看向苏锦年,见他依旧闭着双眸,便没有打扰。

只是看着那宽袖之下的白色襦裙一角,便知其中猫腻。

紫衣人端了一杯茶汤,晾在半空,狭长凤眼偷瞄一眼角落之人,眼底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苏锦年未理会,现时的他只愿快快到湖心岛,不然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各位船客,可以下船了!”

当听到撑船的女婢说到了的时候,钱南新还未醒来。

紫衣人起身,又看一眼苏锦年,刚要起唇言语,却被苏锦年抢了先。

“有何事?”

见苏锦年眼底竟冷冽之色,紫衣人便没了打趣苏锦年的兴致。

“睿王不下船吗?”

“与你有何关系?”

“呃,呵呵!”紫衣人干干笑了两声,道“睿王还真如传闻一般模样,不喜言语。”

“本王只与人聊天!”

“睿王这是拐着湾儿辱骂本小主啊!”紫衣人脸皮也是厚。

苏锦年本就不愿意搭理紫衣人,奈何紫衣人这般不识趣的杵在原地不动。

“哈啊!”

原本窝在苏锦年怀中耐心等待紫衣人离去,不曾想那人竟是个无耻之徒。

不得已,还是得自己出马。

“相公,这到了哪儿了?”掀开宽大的袖袍,钱南新半眯着双眼,柔声细语的问话。

苏锦年先是被钱南新那一句“相公”唤的头皮发麻,不知这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静观其变。

“哦,原来时有位客人在呢!”钱南新揉了揉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后,视线落在了紫衣人身上。

紫衣人微笑着点头,招呼道“本小主见过姑娘!”

“你是谁?顶着个鸡窝头,还挺别致。”钱南新转头,看着苏锦年道“是吧,相公!”

不想这钱南新给自己下了套,看着眼前依着自己的娇小身姿,苏看着那一双灵动眸子使劲对着自己眨眼睛,苏锦年甚觉得好笑。

“娘子说的对!”

钱南新也没有想过苏锦年会配合自己,故而当他搭话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行了,你们两个人别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本小主不吃这一套。”不知为何,紫衣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发了火。

这好生奇怪!

“”

心中甚是激动,连忙起身,想着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冬月的雪4

此话一出,钱南新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紫衣人。

见得这人通身紫衣,体型瘦长,额面粉黛,峨眉星目,眼角略施殷红胭脂。

恍惚间如芊芊佳人,只是细看喉口处那一颗圆润结珠,不免让人生疑。

钱南新端看眼前这位有些姿色的人儿,心中却是好笑,没想到在这个朝代居然也能遇见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说我们眉来眼去,你不也是上船来看王爷与我的笑话吗?”钱南新并未后退。

“哼,不看看自己长的什么德行,敢这么跟本小主说话,知道本小主是谁吗?”紫衣人也不迁就钱南新是个女子,出言并不和气。

“你是谁?呵呵,有你这么跟未来睿王的王妃说话吗?还问我你是谁,啊,你是谁,关我什么屁事!”

钱南新一口恶气出完,忽然发觉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心下一惊。

若是以前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过分,但是在这里,并且还是在苏锦年面前骂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一旁苏锦年一听,脸色瞬息变化,他不曾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说出这种话。

尤其听到那句“未来睿王妃王妃”时,心中不知为何顿起暖意。

“你!”

紫衣人憋红了脸,想要继续斗嘴,手中羽扇颤抖几许,终还是选择放弃。

“今日就算了,他日有你好受。本小主便把话搁这儿了。”紫衣人甩扇欲离开。

走之前,紫衣人又回头看向一直未言语的苏锦年,道“昆仑国的国主可并非是你想结盟便能如愿的盆,望尼好自为之。”

面具之下那一副可怖面孔,原本还溢出些笑容,现在却一瞬阴云密布。

早知昆仑国的国主是个朝三暮四的人,此人好美色,荒政业,幸好有四位可靠的相臣辅佐,才得以让这四海八荒的蛮夷之国,突然崛起。

他不想与昆仑国主交涉,可是上次与扶贺王将商讨北伐事宜时,曾经提及了有关昆仑国的事。

扶贺王将说昆仑国的国主能应下与津南国联合对抗羌国的提议,皆是因王上应下了要将安和公主送去昆仑过和亲。

安和公主?

王家的公主果然只有这一条命运!

苏锦年想到此处,视线忽而落在空钱南新身上。

“你,你好吗这般看着我?”钱南新正好与苏锦年视线交错,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他怎的这般看着我?

难道是他也是嫌弃自己方才说得话过于粗鲁?

“幸好你只是个寻常女子!”苏锦年幽幽自言自语。

不曾想即便声音细若蚊蝇,终还是入了钱南新的耳朵。

原想反驳苏锦年几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样也好,说不定苏锦年就此便放过她。

“睿王,馆主着小奴请睿王移步到天尧阁,馆主让小奴带话给睿王天暖行船,天黑留宿!”

苏锦年在这奴人禀传时,已出了舱门,身后随着钱南新!

一出船,等候的奴人就递上两件避寒用的风衣,以及一只灯笼。

这大白天的给什么灯笼啊?钱南新只觉得灯笼有些多余,以为苏锦年不会拿取。

当时苏锦年的确避过了灯笼,并未拿取,

而在钱南新得意自己的准确猜测时,苏锦年却转身,道“带上灯笼!”

“为什么?”

苏锦年冷眼看着钱南新,那意思是别废话,拿着灯笼赶紧走。

被苏锦年无形的压力刺破着,钱南新只得乖乖拿起奴人递过来的灯笼。

离开弱水湖码头,钱南新提着灯笼,撇着嘴跟在苏锦年身后。

抬头四周看去,只觉得这湖心岛的树十分的茂密,透顶的树杈都快将太阳给淹没了。

越往湖心岛的中心走去,天色便越发昏暗。

“将灯笼点亮!”苏锦年背对着钱南新说道。

被人命令着做事,着实不爽,可现在的钱南新并无他法,只得顺从。

从怀里掏出方才那些奴人给准备的火引子,将灯笼点亮。

天也就在这时一瞬变得漆黑。

这也是太过奇幻,钱南新只觉得不可思议。

“湖心岛到了这里,已是到了岛的中心,方园几里都是参天树木,不见阳光,故而漆黑一片。终年不见阳光,难免会有一些夜行猛兽出没,故而小心些!”

苏锦年在前面走,一边不忘给钱南新解释为何会在下船时,那些人会给灯笼。

显而易见的事,就不必解释的这么多,钱南新吐了吐舌头,对着苏锦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方才你可是得罪了一个了不得人物,那个人素有天下第一顺风耳的称呼。”苏锦年忽而驻足,道。

这突兀的停顿,使得钱南新一不小心撞到了苏锦年结实的后背。

“啧啧,好疼!”

“今日你得罪了她,明日你的传闻便会在大街小巷流传,他虽不会功夫,但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还有一双能探听数百里讯息的耳朵,你这下估计又要被京都百姓的口水给淹没了。”

苏锦年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你突然停下来了,就是为说这事儿?”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冬月的雪5

“明堂四言是支撑津南的盾牌,你将“言安”一门彻底毁了,便以为打通了津南的命脉?”

黑暗中,一人落于一枯树枝丫上,漫漫薄纱临风而起。

千千白发如瀑布般垂落,猛然一看以为是坠落凡尘的妖野之灵。

“如果不是馆主暗中相助,我也不可能这般顺利的将钱家毁于旦夕之间。”枯树下,一人提着一笼昏黄小莲灯,仰面看着枯树上的人。

莲花灯小巧,映衬着提灯之人曼妙身姿,一袭雀鸟飞天长裙,两肩搭着一素色薄纱绢,梨花落袖,纷扰尘世。

“姑娘别会错意,李某人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帮你一把。”树上之人清冷看着树下女子。

“若不是馆主……”

“莫要将李某人与你挂扯在一起。当时,李某人不过看姑娘痴情一片,这才给姑娘推了一把手。如今,你的儿郎可愿意回头看你一眼?”

问及此事,树下之人轻咬唇瓣,未有言语。

“问世间的情爱,不过如此。”

“不,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他回头看我的。”她不愿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得不到那人的半点垂眸青睐。

她林楚娇怎么可能认输呢?

“吼哦~”言语之间的轻蔑,又透着几分期待,树上的人儿嘴角微微上扬,起唇道“那李某人便看着姑娘如何让那儿郎回头。”

瑞安钱家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样被埋于一场大火之中,只要钱南新还活在世上,她便得不到和年欢。

既然认定了和年欢是她一生所爱,即便前面之路皆是荆棘,她亦要斩出一条通往和年欢心的路。

“啊!啊!啊切!”

一个偌大的喷嚏打的响亮,惊了在座的所有人。

原本还很热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皆将目光移向钱南新坐的这一桌来。

此时的钱南新,低着头默默的伸手揉着鼻翼,生怕别人看出端倪。

“别躲了!”一旁的苏锦年假意端着桌前的杯子,低声轻语。

“没你什么事情。”

“噗呲!”

即便这笑声很轻,坐在一旁的钱南新还是听见了,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瓷白面具下,掩嘴淡淡笑着的苏锦年。

虽有些恼火,但看到他的笑颜时,钱南新却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

“馆主到!”

是这女奴的唤声让在场的人纷纷收回了视线。

一直在旁假装若无其事的苏锦昔及云熯这才呼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原来弟妹还有这么一让人刮目相看的能力。”苏锦年启扇,侧面遮颜,一副坏坏的笑看着钱南新。

“你这是什么话?”云熯拉扯着苏锦年。

“哈哈,不说了,不说了。王第,王兄可是很看好你们二人以后……”

“你有完没完?”

虽然云熯也憋着笑意,但她终究是个良善之人,不会轻易揭人家的短。

“无碍的,无碍的!”当事人这时却当起了和事佬。

“他笑你,你还无碍?”

见云熯还是有些气,钱南新无奈笑着“我没事的。”

苏锦昔一旁摇着折扇却已将这事儿抛之脑后。

就在云熯与南新依旧为此事互相宽慰之际,苏锦年却使了个小手段。

见得他将手中的杯盏轻轻一一弹,弹指间那杯盏已将苏锦昔手中折扇打落,杯盏真好落到旁侧座位上的九云儿身前。

“哎呀!”

九云儿一声惊呼,再次引了众人的视线。

身旁的随侍女童赶紧帮着九云儿擦拭衣服,而九云儿亦是有些慌乱无措。

“方才时九云儿失态在先,惊着了各位贵人,再此,九云儿以酒谢罪,望各位贵人海涵!”

九云儿纤纤玉手起杯一饮而尽,够斜杯致敬,算是赔了礼。

无言对此,让在座的钱南新更是惭愧,想她九云儿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前进,但人家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雅。

“哦,她是九云儿,怪不得呢。”

“听说过九云儿的名,但从未见过她的人,今日一见却如其闻,温雅大方。”

“真是想不到被馆主邀请,又有幸见得九云儿姑娘的真容,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众人纷纷称赞,惹得九云儿脸色一阵红润。

三儿,这一切又让钱南新更无地自容,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躲什么?”苏锦年丝毫不在意,问道。

“没,没躲!”

“她不过是见得世面比你多些而已,且之前她便时常出入御茶园,故而你不必在意这些。”

“哪有?我堂堂一个大小姐,什么世面没见过。”钱南新可不想被苏锦年给唬住。

苏锦年转头看一眼钱南新,见她低头不语,便也不在言语。

想起之前在黑暗之中寻路的时候,她明明害怕的发抖,但从未因此放弃,就如同在瑞安义庄时,亦是如此。

再看一眼旁侧得女子,苏锦年静静的量手中酒壶提了提。

“睿王方才那一杯酒撒了,怎么没让人重新换上。”不知何时九云儿站在了苏锦年身后。

钱南新一见九云儿,脸色一下子不好。

虽说这人说话处事尤为大气,可是钱南新就是不太喜欢她。

相较于九云儿,在瑞安时,仅有一面之缘的林楚娇,倒是令钱南新钦佩。

林楚娇虽身陷红尘之中,但却有一颗淡泊名利的心,而她九云儿骨子里便透着傲气。

苏锦年不理九云儿,淡漠的看着手中的酒壶。

九云儿也不急,抬手便要去触碰苏锦年的酒壶,却被苏锦年冷面拒绝了。

“不必了。”

“奴家是做了什么让睿王不开心的事么,睿王要这般待奴家?”九云儿说到伤心处,还暗自抹了一把泪。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免让人心有不忍。

“睿王难道不想为方才的事情解释一下吗?”钱南新出言帮衬。

九云儿的作为,钱南新虽不喜欢,但是看到苏锦年这般态度待人,更让她不喜。

其实,这当事人还未说什么,她钱南新也不必为人家讨公道。

可是架不住钱南新是个多管闲事得主儿呀。

这一听,苏锦年脸色一瞬阴沉,连就周身都透着几许冷寒之气。

“钱姑娘有心了,奴家并未责怪睿王,想来睿王也非有意。”

九云儿说罢,原本就有些红润的脸颊,更生几分娇羞。

这,这到底是应该帮,还是不该帮?

钱南新看着九云儿羞红的脸,陷入沉思。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冬月的雪6

苏锦年见九云儿并无离开的意思,长手轻展,一把将钱南新揽入怀中。

“哦?王妃想让为夫如何给云儿姑娘解释呢?”

苏锦年低下头,垂眸敛眉看着一脸错愕的钱南新。

王妃?

这登徒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钱南新心中直打鼓。

“睿王与王妃还真是伉俪情深,让世人艳羡不已,是九云儿愚钝,扰了睿王与王妃的雅兴,确实不该,云儿在此自罚一杯!”

九云儿扶杯,以袖掩面,缓缓饮尽酒水。

抬面见一旁的苏锦年依旧未正眼瞧自己,便落袖转身,狠狠咬牙“迟早你要跪在我身前,求着我跟你喝酒。”

九云儿的狠恶谁会在意,她不过是个歌姬,了不得算是京都的头牌,没人会相信她会有权势扳倒一个王家贵府。

只是,九云儿转身之际的冷冽神色还是入了钱南新的眼。

她不曾想到看似柔弱的九云儿,会露出那般令人胆寒的面色。

“你方才为何冷落了那个姑娘?”钱南新不免担心的看向苏锦年。

苏锦年眉头微蹙,眸色冷冷的看了一眼钱南新,随而起杯,将手中的杯盏倾斜,杯中酒水涓涓落下,林湿了桌面

“在京都,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也别看!”半晌,苏锦年才悠悠应话。

“可是,你方才那般作为,不就是在羞辱那位姑娘吗?我看不惯。”钱南新也不想藏着掖着。

“她不是善类!”

“可……”

钱南新还想辩驳,但是苏锦年已不愿多听。

就在钱南新失意之时,一旁的云熯凑了过来,她拽了拽钱南新的衣袖,道“开始了,开始了!”

钱南新一头雾水,不知云熯说的什么?

正想问清楚时,此次宴会的正主却在高高的座椅上举杯宣言。

“李某人向来不喜勾心斗角的事情,最喜大家共聚一堂,举杯欢饮,故而今日李某人设下戏台,邀请在座各位挚友。”

李某人的朋友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钱南新抬头看向那头戴面具的男子,一脸不屑。

转面又看了看身侧的苏锦年,更觉得可笑。

难道京都的男子都有见不得人的面目吗?怎的都喜欢戴着面具过活。

还是师父好,从不遮面,坦荡行事。只不过,他老人家若是不遮面,得要害了多少女子。

还是用薄纱遮一下好些,钱南新孤自想着,想到开心处,竟然掩嘴偷笑,惹得苏锦年频频侧目。

“你在想什么呢?”云熯好奇,又凑过来。

“没什么!”

“没什么,你笑的如此开心。都引了馆主的注意了。”

“这,这怎么会,姐姐,你又想看我笑话了。”钱南新不信云熯的话,以为她又拿自己寻开心。

“诺,馆主走过来了。”云熯拍了拍钱南新的手,道。

“不会这般惨吧!”钱南新暗自叫苦。

云熯率先起身迎接,一旁的苏锦昔一脸宠溺的看着目露倾慕之意的云熯,一丝怨气都没有。

那人行来,先是给云熯行礼,继而举杯低头与苏锦昔目光相触。

“昔王与王妃每每都是斜影相依,还真是京都的一段佳话。”

言语恳切,不像方才九云儿口含冷讽,让人生厌。

“这话倒是不假,我家王妃不与自个儿王爷斜影相依,难道还要与别人依肩揽怀吗?”苏锦昔笑着接话,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呵呵,看来是在下疏忽了。”

那人浅笑回应,端看不出一丝紧张。

云熯虽知道苏锦昔不会为此事挂怀,但在外人面前免不了羞涩。

故而垂手扯扯苏锦昔的衣角,示意他别闹腾。

苏锦昔并未回应,反而轻轻附上云熯的手,拍了两下,继而起身揽着杯盏,道“馆主,别总是羡慕别人伉俪情深,啥时候让馆主夫人出来打声招呼呢?”

“润王说笑了!”

“怎么,难道你跟睿王一般模样,不喜女色?”苏锦昔朝着苏锦年这方看来。

云熯气不过,可又不能明显的阻止苏锦昔,只得干着急。

原本立在南新身侧的馆主,终于将目光移开,掠过有些局促不安的钱南新,才将视线落在了一直安静饮酒的苏锦年。

眸色淡淡,嘴角轻勾,似是无意一瞥,却又让人生疑。

苏锦年倒是对其冷冷淡淡,好似不曾发现有人在看着他,端起杯盏凝望片刻,便又是一饮而尽。

今天的他怎么了?为何一直在独自饮酒?

钱南新转面看向苏锦年,从未发现眼前这人酒量如此之好。

回眸之际,却发现带着一袭紫衣的馆主,正看着自己,钱南新脑袋瓜儿嗡的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的钱南新回忆时,只觉得当时馆主的那双眸子,像极了猎豹追逐猎物时的眼睛。

只是仔细想来,她怎可能会成为馆主眼中的猎物?

将这事儿与宁儿一番谈论,终是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这位便是未来的睿王王妃?”馆主见钱南新看向自己,微微一笑,道。

端不见方才那寒气逼人的气势。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应答的却是苏锦昔,这个不嫌事儿多的贵公子,总喜欢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架子,捉弄人。

“鄙人不过是好奇而已,并无她意。”这人话说的谦谦有礼,可钱南新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地儿可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她是!”

简单二字,回的并非铿锵有力,可在钱南新听来,却又莫名有些动容。

何时他有了这等决心,让她在孤立无援之时,有了依靠。

“如此,便好!”馆主这话回的莫名,让人捉摸不透。

钱南新疑惑的看向馆主,却见他的目光已移向由栈木搭建的圆台之上,那圆台上正上演一场好戏。

圆台上,一身着青色褶子的旦角低低啜泣。

柔弱的身段,行云流水般的唱词,惊艳了座下一众人儿。

钱南新不免多瞧了几眼,那人正拈花走步,应和着锣鼓声,匆匆行至幕后。

直到那人消失,馆主才回头看向一脸崇拜的钱南新,也觉有趣,道;“王妃也好看戏?”

不喜,她并不嗜好戏曲,可是在这里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趣。

光光三四时辰的黑夜,便耗尽了她呢耐性,果然古时候的人家,日子并不好过。

这闲暇之余,能听个曲儿,看场好戏,也不失为一消遣的好法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冬月的雪7

“我----”

钱南新不知如何回应,应答时也有些犹豫。

“若是王妃也好戏曲,那这旦角儿可赠于王妃。”

馆主转面,一袭点缀金丝的紫衣在堂皇富丽的场内更显流光溢彩。

“不,不,这怎么可以呢?”钱南新慌忙拒绝。

“馆主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一直未曾言语的苏锦年这才缓缓起身,单手将钱南新掏了回来。

入怀那刻,钱南新本能的推了下苏锦年的身,并非厌恶,只是不喜这贴身而来的紧缚之感。

可苏锦年却不在意,反而加了把手中的力道。

“睿王这是?”

话音方落,圆台下方却又多了一些嘈杂声。

“塌了,塌了!”

“快跑,快点呀!”

“危险,快点离开!”

……

……

钱南新抬头看向圆台,见得圆台上方有一人顺着倾斜下去的台子倒了下去,双手支着台面,虽看不清面目,但此时此刻也能感受到那女子在强作镇定。

还未理清状况,眼前忽的闪过一抹紫色,再定睛细看时,那抹紫色已稳稳落在圆台之上。

“馆主!”钱南新不免有些惊叹。

却未顾及一旁的苏锦年,只见得苏锦年嘴角一抽,眼底尽是不满之色。

而圆台上的两人,在众人向后退去之时,早已一同稳稳落在平地上。

惊魂一刻,恰如山倒!

可即便有人已有逃离之意,却因馆主一句话而不得不放弃。

“莫慌!”将怀中女子稳稳放下,馆主才大声一喝。

原本嘈杂不堪的场地,此时鸦鹊无声。

忽而一片空寂寂,着实让人心慌,但毕竟这儿是无所不能的御茶园,这点儿事故怎能乱了阵脚?

馆主的一声’莫慌’之后,陆续有婢女从西面八方汇集,顿时空寂寂的场地内,又起一阵喧哗。

“真是有惊无险,这圆台怎么无缘无故的向外倾斜倒下。”

混乱在嘈杂声中的,便是一些有惊无险的吁叹,还有在危机情势下能逃脱一劫的感叹。

当然更多的便是赏一场如梦如幻的天女散花!

那些婀娜多姿的婢女携彩袖从高空落下,落在倾斜的桌面之上。

众人尚处惊讶之际,一声声鼓鸣传来,鼓声断续分明,节奏轻快,不像是津南才有的曲风。

随着鼓声,落在圆台上的婢女跳一段异域之舞,缓缓将倾斜的圆台重新归正。

“这曲子?这烈焰舞?怕不是是西岐国……”

“嘘……”

人群中有人识别出来,但却被同伴给撵了回去“且听,且看!”

那人也无言反驳,只得闭嘴。

可烈焰舞虽有人识得,但绝大多数人未曾见识。

正当人群里有人惊叹这美幻之景时,又从层层人帐后方款步行来几列婢女。

她们皆着华丽服饰,手搭彩袖穿过人群,来到圆台下方,自觉围着圆台形成一环,立定。

见得那些婢女将手中彩袖系在圆台下方隐匿的勾角处,随着一声声强劲有力的鼓点,那些婢女相互看了一眼,便一同一跃而起。

漫漫落尘,轻袖凌空,五彩斑斓的薄纱袖如一道长虹在天际汇聚。

圆台在此时已固定稳妥,见得那些女婢由圆台一面向圆台西周走去时,紫衣男人才得以安心的低头看向立在自己身旁的女旦。

“这也是你安排的吗?”这女旦不是别人,正是林楚娇。

“且知道,何为’天下皆有御茶园’吗?”男人回话的讳莫如深。

“不知!”

“那姑娘为何又寻到李某人这儿?”

“因为想得到!”林楚娇收回视线,眸子里透着执着。

“那李某人便也是想得到,故而才会有这御茶园!”紫衣人看了一眼林楚娇,只觉得眼前这副好皮囊之下,有着一颗炽热的心。

可惜的是,她心中的良人却不为她所动。

早就听说过御茶园,也耳闻有关其主人的事迹,不曾想过自己与他竟有一天能站在一起。

林楚娇暗暗揪着衣角,默默咬牙和年欢,你等着!

这天女散花的舞戏看的人眼花缭乱,很多人都沉醉其间,亦有少数人心怀异样。

“看出来了吗?”苏锦昔舞着扇子走到苏锦年身侧,这引起了钱南新的注意。

“看到了!”

苏锦年应答的很是淡然,好似之前便已经历过。

“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苏锦昔诧异,他这个弟弟怎的如此坦然处之。

“这御茶园内,什么稀奇事儿都有。”苏锦年握着拳,冷静开腔。

“呵呵,你这种见怪不怪,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着实好笑。”苏锦昔以扇掩面,道。

西岐国的烈焰舞,他苏锦年安能不知?

东土大国的西侧便是泱泱沙海,西岐国便落在这沙海之上,传说这建在沙海上的国度常年干旱少雨。

那里的巫师每逢月圆之时,都会跳这烈焰舞,以祈天降祥雨,共济大旱之灾。

西岐国么?

那么遥远的地方,为何惦念津南这一方净土?

苏锦年不免有些担忧!

一旁钱南新却是一副吃惊的模样,这舞蹈,这鼓声,怎么那么相似?

难道这人来自于那个地方,敦煌舞画,欲天起飞!

不,不,这不一定是真的,难道宁儿之前提到过的东方之国便是……

这怎么可能呢?

钱南新心中一沉,竟是忘记了一旁的苏锦年。

看着身旁之人如此沉溺其间,苏锦年眸色暗沉。

从方才那些女婢在圆台之上起舞开始,她钱南新便紧盯着那些女婢,面色时而疑惑,时而深沉,待到舞曲结束,竟面露甚为吃惊的模样。

那双满溢神采的眸子,像是见了久别之友一般,让他心中渐渐生出些不舒适。

“看来弟妹甚是喜欢这烈焰舞啊!”苏锦昔亦是看出了钱南新的异样,嘴角一勾,淡淡笑言。

听罢,苏锦年已有了要离开的意思,再三思量之后,终还是放弃了。

“这,这是……”钱南新终于开腔。

还未等苏锦年反应,钱南新便有些激动的走了出去,毫不顾忌在场的苏锦年一行人。

待她穿过人群,来到圆台前面,直直看着翩跹落地的几位舞者,压抑噗噗直跳的心,脚下却还是有一些不稳。

“睿王妃?你这是?”紫衣人亦是有些诧异的问道。

“你们?她,她们……”钱南新手指着紫衣人,又指了指渐渐远去的几位舞者,有些语无伦次。

此刻,她的心还是无法平复,毕竟待在这儿小半年,还未见到如此让人熟悉的场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冬月的雪8

馆主眉头一皱,未及言语!

心中却是疑惑,旁的人看到这略带异域风骨的舞姿,为之着迷不足为怪。

只是这位王妃却不同,她的眼里透着一股子耐人寻味的光。

这光是什么?

他一时还参悟不透,看着眼前这位薄施粉黛的女子愣神片刻,便静静等着她的问话。

只是钱南新看了一眼一脸诧异的馆主,又觉自己方才说的有些突兀,便定下心思,稳了稳神志。

“没,没事!”钱南新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馆主更觉疑惑,心知她一定有所掩饰,却未当众戳破。

既然无事,自己多留半时,也无意义,故而钱南新决定离去。

正当钱南新欲回座位之时,馆主却又将她拦了下来。

“既然王妃无事,那在下能否有幸请王妃喝一杯?”馆主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一旁的林楚娇心生怨气。

她双眸冷厉的看向身着紫衣的馆主,欲言又止!

馆主这番话本就是客套之语,随口一说,并无半点留人之意。

可是在南新听来,却又另外一层意味,故而原地思量半许,才起唇拒绝。

“馆主盛情邀约,还真是让人难以推却,可……”

“可她不胜酒力,还不如让本王陪馆主喝上两杯。”

不知何时苏锦年走到了钱南新身侧,伸手将钱南新揽入怀中,道。

今日他怎么了?怎么说话的方式与寻常不一样,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馆主见状,微微一笑“睿王这番话,听来倒有种过于酸涩的意味!”

不曾想这馆主说话如此之厉,倒是让苏锦年一时无言以对。

眼见着一旁暗自握实双手的苏锦年,抬面又见他鹰目冷冷。

钱南新心觉不好,虽知苏锦年能应付这局面,可是看眼前这样子,估摸着两人会起冲突。

“本王即将过门的王妃,被其他男子邀约饮酒,而且还是像馆主这般不寻常之人,本王难道不该有些担心吗?”

原以为苏锦年会因此发怒,没想到他竟然应了下来。

再听这话说的着实令人舒坦,钱南新暗自窃喜,没想到他苏锦年也有今日。

不,不对!

仔细一想,他苏锦年并不是这样屈于权贵之人,他这么做必定有些缘由。

“哦~”馆主一声应,后又淡漠一笑,谦虚道“睿王过誉了!”

眼见两人之间透着诡异的气氛,钱南新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苏锦年的衣袖。

颇为担忧的看着苏锦年,他想让苏锦年速速回去,却又担心自己多此一举。

“原以为此生已难见姐姐一面,没想到今日在此居然碰到姐姐!”

一直呆在馆主后面的旦衣戏子这时露了面。

姐姐?

钱南新疑惑,在这陌生的京都,除了平川王府里的人,还有那徐年懿识得她,还有人认识她吗?

定目细看那影在馆主身后的旦衣女角,一袭女裳罩轻姿,两眉青黛惹人醉,头戴点翠粉白面,两眸微露怨恨意。

这是谁?

“姐姐?”那人轻盈移步,蝶衣翩跹来到钱南新面前。

“你是?”

“姐姐!”林楚娇双眸莹莹有泪,激动之下,难免失落。

“你,你难道是……”

钱南新细细一瞧,这浓妆之下的容颜倒有些熟识,可再瞧几眼又觉陌生,真正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也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她偷瞟了一眼苏锦年,见他依旧冷着眸,眉头紧锁,一副不悦模样,钱南新心中更觉忐忑。

“娇儿姑娘!”

以为会陷入尴尬之境,却有人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断了这压抑的气氛。

“娇儿姑娘。”来人端着酒栈,春风得意。

几乎是一路撞开那些拦着道儿的人群,直直穿入了钱南新一行人身前,侧身一影便站在了钱南新身前。

徐,徐年懿?

他怎么也在这儿?

这御茶园不是只有达官显贵才能来吗?

他只是个宫廷画师,怎么?

钱南新心想难道是自己小瞧了这徐年懿。

“娇儿姑娘,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姑娘,难道说,这妖男也将你收入囊中了?”

一身的酒气,这徐年懿还真是个酒鬼,钱南新眉头一蹙,颇有些厌恶。

只是他口中的娇儿姑娘是谁?

难道是在瑞安城,重合楼遇到的那个将她视为救命恩人的林楚娇?

钱南新顿时心中一暖,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熟识的人。

“姐姐,难道已经忘记了娇儿妹妹了吗?”

林楚娇青墨晕染的眼睫之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尽是沮丧之色。

这沮丧之意,有几分真假,钱南新并不在意。

只觉得拦在身前的徐年懿有些碍事。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钱南新有些生硬的回应。

侧身穿过身长八尺的徐年懿,来到女子身前,她心中依旧有些忐忑。

并非她忘记了,而是她努力的记着来这里认识的每一个人。

即便在钱府时,与自己经过多看几眼的小家奴,她都会问宁儿一句,然后默默记在心里,免得他日不好应付。

这般谨小慎微的活着,却还是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见那女子面色一诧,略显迟疑的看着自己,钱南新心下定了定神,缓缓道

“自那日重合楼一别之后,你我二人应是有三四月未见。”

“姐姐,记得真是清楚。”不知为何,林楚娇的语气并不友善。

不似再见故人时应有的高兴,更似之前有过什么愁怨。

“妹妹,我……”钱南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被闲置一旁的苏锦年终是没课耐心,拉着钱南新的手便要往回走。

“姐姐,难道这么快就忘了那场大火了吗?”林楚娇的声音如鬼魅,亦如一把羽箭直穿钱南新的心。

是苏锦年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直直拽回身侧,紧握着钱南新的手虽薄凉却有力。

“馆主倒是一清静的人!”苏锦年冷冷言语。

“娇儿!”

馆主出声唤住了林楚娇,可接下来一句却是让在场的一众人大惊失色。

“难道睿王不知道吗?如今的娇儿姑娘可是王上身边的红人—北陵夫人!”

北陵夫人?

“哦,怪不得呢,王上前几日还差我给后宫的北陵夫人画像,当时我还想问北陵夫人是谁呢?没想到竟是可人的娇儿姑娘,可惜可惜呀!”

徐年懿一阵自言自语,拈着酒壶,连连摇头的离去。

听罢,苏锦年只默默转身离去,并未回应。

第一百六十章 冬月的雪9

苏锦年行了几步,忽而顿足,瞧一眼被自己拉着离开的钱南新,眸光冷凌。

而钱南新这方并未注意苏锦年停步,只顾着想着之前遇到林楚娇的事儿。

北陵夫人?这是个什么头衔?

“你即将成为平川王府睿王的王妃,比她一个夫人要尊贵的多!”苏锦年似乎看穿了钱南新心中所想。

说罢,苏锦年便拉着钱南新的手继续向前行去,身如临鹤,步伐稳健。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她在妒嫉那林楚娇不成?

“她为何会成为夫人?她不是”

虽不该妄议别人,可钱南新心中还是有疑问,一个风尘女子,怎么可能当上一位王储的夫人?

难道这里没有尊贵之别?

却不想迎来苏锦年一击敲头之痛。

“你?”

钱南新忍着痛楚,愤愤看向眼前这身长七尺的男儿。

“在京都,别多嘴!”苏锦年简单言语,已无耐心。

“弟妹认识那宰相的侄女?”苏锦昔不知何时凑了上来。

同来的还有谷云熯。

“王爷也认识?”谷云熯问道,口气中略带些轻视。

“哦,自然是认识的。但本王更想见你为本王吃味儿的模样!”说完,手中折扇抵着下唇,作回忆状“该是多久没见你这样了?”

谷云熯不想自家王爷忽而来这一招,脸色瞬时羞红。

不过她已过了单纯的年岁,故而这羞涩便如过眼云烟,很快恢复了如常。

“王爷还真是好兴致啊!”眼一瞟苏锦昔,谷云熯脸色一沉。

钱南新看着眼前两人,心中却是羡慕,该是多久没有见到这场景。

她在闹,他在笑!

“走!”

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苏锦年这方却又提步离开。

拉着有些依依不舍的钱南新离开这里,是苏锦年从进来御茶园便有的想法。

他心中有几丝担忧,不知这御茶园的主人到底想干什么?

刚开始在门口见到钱南新时,便觉奇怪,后来又陆续来了这么几处,他心中更觉不好。

来御茶园并非本意,而离开这里,却可以选择。

“哇哦!”

“这这这,是何等的奇景?”

“漂亮,真是漂亮。”

“轻纱红菱染云端,故作鸾凤落君怀啊,哈哈哈……”

“…………”

人群的骚动并未让苏锦年停下脚步,反而让他更坚定的走下去。

钱南新却是好奇的转头后望,脸上也露出的惊喜的神色。

大红的绸缎如烈火一般的红霞从上空缓缓铺沉开来,众人还在抬头惊叹,忽而热闹的人群齐齐向两边躲开。

“猴子?”

“这可不是普通的猴子,那是红金耳猴!”

“猴子在前,后面跟着的竟是鹿………”

“奇了,奇了!我听说这通神雪白的鹿可是北斗金星的宝座啊!”

“哈哈哈,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都说这御茶园的馆主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今日看来,外传非虚啊……”

“什么外传非虚,这简直是天神一般的人啊!”

……

……

“这,这是?”钱南新看着眼前这有些光怪陆离的景象,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锦年见钱南新再次停下了脚步,脸色愈发阴沉。

“看来这御茶园真的能上通天神,下达地府。”苏锦昔走上前,身后跟着谷云熯。

“他不过是个商人!”苏锦年终于开腔。

说话间那些行走在绸缎上的宝物竟拐了弯儿朝着钱南新这方走来。

在场的人儿都看向苏锦年这儿,这使得苏锦年一下子没了退路。

“这这……”

“这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是谁?”

“这人身下骑着的可是那传说中,来自东方之国的熊猫??”

是,确实是熊猫!

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钱南新在见到那圆滚滚的白黑相间的动物时,双腿早已挪不开步子。

眸中有泪滑落,垂着的手有些微颤动,钱南新觉得从未这般激动过。

她甚而激动的要奔向圆乎乎软糯糯的身子,但这一举动却被苏锦年给一把拦了下来。

那少年一个跃身从熊猫身上稳稳落下,手中捧一方深红锦盒走到钱南新身前。

众人皆是好奇的看向有些局促不安的钱南新。

而此时的钱南新还不知如何应声,低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手中的锦盒。

见得锦盒上烙刻凤鸟图腾,一颗幽幽泛着红光的宝石镶嵌其间。

这锦盒一看便是不平凡的物件,这让钱南新更是琢磨不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少年单膝下跪,双手好好托起锦盒,低头不语。

“你,你干嘛?”钱南新吓的连忙出声制止。

“李某人没有什么稀罕物件赠予即将成为睿王王妃的钱姑娘,但这身凤冠霞帔却非寻常之物,故而李某人觉得,它配得上王妃尊贵的身份。”

馆主上前打开锦盒说道。

锦盒内,一顶金丝点翠凤冠,下面压着一件齐整摆着的大红衣裳。

衣裳绣有微微颔首的丰羽孔雀,金丝穿插其间,五彩线丝在华服上跳跃。

真正是一件好衣裳!

“这还真不是件寻常物,可这衣裳也不该是由馆主赠送!”

苏锦昔上前,依旧风流倜傥,可语气再无之前的惬意闲雅。

地上少年虽跪地不起,但气势并不单薄!

“这件衣裳收与不收,全看姑娘的意愿!”

此话一出,众人唏嘘不已。

都想一睹这姑娘的风姿,而当事人却不知为何心生惧意。

尤其再看到默默立在身侧的苏锦年时,就更加的害怕。

“我……”

“姑娘不必介怀,这一身的凤冠霞帔是李某人诚心送给姑娘作嫁妆的。”说完,他垂下头看向地面一身白衣的少年。

又说道“李某人得知姑娘一人赴京,身边并无亲属相随,之前又遭遇那等伤心之事,而姑娘并未退缩,反而选择嫁于王爷,甚觉姑娘果敢异常,故而私下决定认了姑娘这个妹妹!”

“妹,妹妹……”

“这是怎么回事?”

“怪不得,怪不得呢,我从未见过这个姑娘。”

……

……

私下有人窃窃私语,皆是谈论钱南新的事儿。

这下钱南新更觉羞恼,可又不得肆意撒火,只得闷闷立在那儿。

略显无助!

第一百六十二章 许你花嫁1

自御茶园回来,苏锦年又一次数日不见踪影!

“应是上次在御茶园那儿跟他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气吧!”

正冬月,天气阴冷不说,连着两日的冬雨,更添了几分阴恻恻的寒骨之气。

钱南新捧着袖炉坐在火炉边,看着炉子内烧的正旺的炭火,回应着宁儿的问话。

“小姐,你也真是,为何要在王爷面前说那些话?”宁儿埋怨着自家小姐。

一边不忘给火塘添黑煤,这黑煤还是早上云熯着人送到和锦院的。

钱南新看着炉子里的蓝红色火焰,眼神忽而恍惚,大户人家再如何有钱也比不上王宫内院的权势。

看看这小小一枚煤球碳也烙刻平川王府名号“津南平川府”

钱南新微微一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笑意。

“宁儿,你看这小小的一枚碳居然也刻印着王府的名号。”

钱南新从铜盘内捡了一枚黑黝黝的煤炭,捏在手中把玩,看着碳身上雕刻的纹路,惊喜中夹杂着几许嘲弄的说话。

“小姐,这可是德天院制造的烧炭,院里的姐姐说是专供皇宫,王府用的,外面几乎看不到这物件儿。”宁儿小心翼翼的接过南新手中的碳,道。

虽然她不知道小姐与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王爷与小姐的婚事迟迟没有定数,这让她心生不安。

“德天院?”

“嗯,小姐,你好端端的为啥跟王爷置气?”

“当时脑瓜子应该是被驴踢了!”钱南新说这话时,心有余悸。

她有些怕了,那个人终究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屋内暖意洋洋,钱南新起身,走到窗口,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心口不知为何堵得慌,心想着该不会是昨日与云熯喝酒给烧的,可是那酒并不烈,且她也只是浅浅抿了几口,怎可能有醉意。

想到此处,钱南新低头浅笑“一到下雨天,便胡思乱想,还真不像以前的我了。”

“小姐,不是宁儿说你,你确实不像以前的小姐了。”宁儿说着起身。

“那是当然。”

“以前的小姐,可从未这般孤零零的站着。”

“那以前的我如何站着?”

“以前的小姐要更无理取闹些,要更……”

宁儿拖着腮帮子,作回忆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便有速速跪下身去“宁儿,宁儿该死?”

“罢了,罢了,天天该死,你得要死多少回了!”本是一句宽慰之语,不想宁儿更加恐慌起来。

“宁儿平时若做的不对的地方,小姐可以骂宁儿,甚至打宁儿,可别千万别……”

还未说完,宁儿便低声抽泣。

钱南新有些烦了,她不喜欢这里动不动就死啊死的,但现在有没有法子离开,便更显无奈。

“宁儿,怕什么,你随我出生入死,我早就将你视作亲妹妹一般,你怎的这般怕我?”南新故作扶额状,颇为不高兴的反问。

“宁儿……”

跪在地上的宁儿有些捉摸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方才看小姐立在窗口,孤零零的模样让人生怜。

想起之前小姐都未曾有过这副落魄模样,便随口而出那句话,不想小姐竟更加郁郁不欢,这才吓得她跪地求饶。

“万福宫北陵夫人到!”

“万福宫北陵夫人到!”

……

……

一声声的传唤由远及近,破了这院子的宁静,也破了宁儿与南新之间的闲谈。

匆匆梳理,南新便急急去院门前迎接。

不想这北陵夫人脚伐极快,这南新刚在院落前站稳,北陵夫人便已站在了和锦院前,仰头看着院前的那一朱红匾额。

“和锦院!”口中小声念着。

“民女钱南新不知夫人驾临,怠慢了夫人,恳请夫人宽恕。”钱南新双手齐眉高举,拜礼。

“姐姐,这是何必,你我二人有过命之交,我怎能让姐姐行如此大礼。”林楚娇款步上前,双手扶着钱南新起身。

“夫人?”身后女婢有些诧异。

“下去!”

林楚娇一声令下,那些随行女婢便匆匆退了下去。

刚要说话,又见南新身后的宁儿,眉目舒缓了些,道“还是姐姐重情义,将宁儿一直带在身边。”

谈及宁儿,钱南新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林楚娇。

不知她在此时来平川王府有何意图,更不知为何她一小小的花楼女子如何坐上了北陵夫人的位置。

“下去吧,宁儿。昨日润王不是送来些富锦菊花么,用它沏壶好茶。”钱南新不紧不慢的吩咐宁儿。

宁儿得令,起身下去,虽有不详之感,但也不敢违逆自家小姐的吩咐。

“夫人今日来,应不是特地看民女,亦非寻民女拉家常的。”南新不想与林楚娇拐弯抹角。

“数月不见姐姐,娇儿甚有些想念姐姐呢。可看姐姐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想见到娇儿。难道姐姐不想念瑞安,不想念钱家么?”林楚娇果真不是一般人儿。

“听夫人的意思,民女应该在夫人面前哭诉家破人亡,捶胸顿足的哭喊这几个月来的悲切遭遇么?”

钱南新话说的很轻,并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

她不知此人来意,只知道林楚娇与和年欢之间有扯不清的关系。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更何况那次在重合楼,她还看见了林楚娇将和年欢匆匆藏起来。

如此推敲一番,便知林楚娇并非真心待钱南新,很可能是为了与和年欢待在一起,而与其姐妹相称。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发泄罢了。”钱南新让开路来,继续道“我并未死,这才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吧。”

“那姐姐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林楚娇也并未遮掩,顺道走向院内。

“那你做了这北陵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虽说在平川王府的这些日子,她无法出去探寻有关钱家失火案的线索,但是她听到了外界的一些传闻。

原本以为这些传闻并非真事,可当她在御茶园里看到了林楚娇,心中的疑问也顺势解开了。

传闻说钱家失火当晚钱家三少爷出现在了瑞安城楼附近,又说是三夫人的鬼火引来了一场大火……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许你花嫁2

林楚娇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钱南新本就该一眼看破,奈何在瑞安时,她对此毫无知觉。

就算离开瑞安,她依旧未察觉到林楚娇的厉害之处,直到在御茶园那会儿才真正认识到了深藏不露的林楚娇。

从御茶园回来,便让宁儿出外探寻了一番,才知这北陵夫人是津南王数日前刚纳的妃子。

没想到小小的花楼女这手段之厉害,是她钱南新自叹不如的。

只是为何林楚娇会在京都出现呢?

方才那一通话,说的虽毫无头绪,但也是心中所想,只没想到林楚娇会怼回来。

“姐姐在想什么呢?”林楚娇这方说着,脸已然凑到了钱南新跟前。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赫然倒映着被惊着的钱南新。

这长长睫羽惹人艳羡,这白玉般立挺的额面,让人心驰神往。

果然是一张摄人心魄的面容!

钱南新还是第一次被人用睫毛刮了一个耳刮子。

起身,林楚娇随即转身继续前行,边走着边说着话。

“自姐姐离开瑞安之后,和公子几次来重合楼寻姐姐,都无功而返,妹妹看着和公子对姐姐一片痴情,还真是有些羡慕呢。

相较于公子的落魄无助,姐姐却是这般洒意,躲在这深宫王府内,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林楚娇看不惯,看不惯她钱南新在经历了一场大火之后,还能这么从容的活着。

“听夫人的意思,我是不该活着了?”钱南新言语随意,但心有恨意。

凭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要突然冒出来左右插一脚,还一副很受伤害的模样。

再者,她林楚娇与和年欢之间的恩恩怨怨,怎得牵扯到她钱南新头上呢?

“姐姐何以知晓妹妹心中所想?”林楚娇毫无遮掩。

猛地向前一步,钱南新只觉得腹部有尖锐之物抵住自己,下意识的躲开。

却不想那林楚娇竟然步步紧逼,原先那双占有祸水的眼眸里竟是暗黑的光,这光里有杀气。

突然而来的杀意,使得钱南新一时无措,只得慌乱的向后退。

“哈哈哈,你退,可又能退到哪儿呢?”

林楚娇笑得诡异。

眼见着林楚娇又紧跟上来,钱南新本能的转身想跑。

“啊,小姐?”

端着两碗茶水走来的宁儿,看着自家小姐被林楚娇逼向院墙无处可逃,吓得立马扔了手中的物件,想用自己的身子替钱南新解围。

“夫人,夫人放开我家小姐!”

宁儿一心想着救自家主子,却不想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是,王爷吗?

一黑影从院子外掠身而起,如一支离弦之箭,穿过高墙直奔林楚娇身后。

宁儿还未看清那人面目,钱南新却早已倒在那人怀里。

原本稍显喧闹的庭院,此时竟出奇的安静。

停下脚步的宁儿,揉了揉被尘沙扰乱视线的眼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是,是王爷!

这下可真看清来人的模样,薄纱轻逸,玉帛飞扬,绵绵细雨里,孤傲立着的人儿,像极了那翱翔苍穹的烈鹰。

“你怎的突然出现了,你不是去”钱南新有些莫名,之前数日不出现,还怪挂念的。今儿个不想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他却又出现了。

“王府后院,岂是你造次之地!”苏锦年冷冷言语。

第一百六十四章 许你花嫁2(下)

往后流水岁月里,钱南新未曾遗忘苏锦年当时为了护她周全而对另外一个女子落下的狠话。

“敢伤她一厘一毫,不管你是谁,本王都会讨回来!”

声音不重,只觉得有些阴冷,抬头望着挡在身前的男子,钱南新不由自主的扶着他的臂弯,在这冷寒的冬月里,不知为何心口竟浮起丝丝暖意。

“王爷,好大的口气!”林楚娇也不怕,将手中的匕首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

“滚!”

只一字,便让林楚娇拉入劣势境地。

“瑞王殿下,休得无礼,此乃北陵夫人,深得王上恩宠”林楚娇身后的管事嬷嬷上前一步,颔首低眉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麻姑姑,虽然你是我们两兄弟的乳母,但这儿毕竟不是王宫,也不是以前的望角楼。”苏锦昔不知从何处而来。

撑着一把素色油伞走到林楚娇身前,道“夫人,你说是不是呢?”

“即便下奴已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羡慕的乾嵘贵人,但你们两位王爷可是下奴一口一口喂养大的。”说话间,原本还谦逊有礼的管事嬷嬷,言语忽而变得狠冷没有温度。

“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也敢在偌大的平川王府造次?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老王妃扶着二王妃谷云熯入了院子。

原来冷清的锦院,今日却异常热闹,钱南新看着眼前各类人儿,心有忧虑,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叫苏麻姑姑的人是谁?

钱南新不禁多瞧了几眼立在林楚娇身后的女子。

见她身着浅灰素袄,头坠一支翡翠玉簪,整个人看起来并不起眼,但若要细究,便知这人不简单。

因着立在她身后的那一众宫女,个个都卑躬屈膝,唯有她挺立身姿,毫无惧意。

而听苏锦昔的意思,这人应该是苏锦年及苏锦昔的奶娘。

只是看苏锦年面无表情的模样,又觉得这个苏麻姑姑与这两兄弟间应该有些不得人知的事情。

猜不透,猜不透啊。

“还以为姐姐已经病入膏肓呢,原来还赖在这肮脏的人世,苟且偷生到现在?”

厉害,这人的嘴还真够厉害的。

“放肆!”

才数日不见,老王妃的身子骨儿好似么有之前那班硬朗,说这二字,竟是用了全身的气力。

“王府重地,岂是你等下贱之人卖弄之地,滚!”苏锦年终是下了逐客令。

那苏麻姑姑原本还想继续耀武扬威,可见周围情势不对,便与林楚娇耳语几句。

后林楚娇转身走向老王妃面前,微微屈身,行了个简礼“贱妾温婉拜见王妃,刚才是贱妾失礼在先,扰了王妃清修,着实不该,还望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在贱妾年轻智幼,饶过贱妾!”

“平川王府不比王宫,并非是你一个夫人可撒野之地。”老王妃微微闭眸,深吸一口气道。

“贱妾明白了。”林楚娇这屈伸自如的模样,着实让人惊叹。

尤其钱南新,更觉得瞠目结舌,人竟然可以厚脸皮到这程度。

眼见着林楚娇潇洒自如的离开锦院,钱南新忽觉得有些委屈,难道自己就这么白白的受了林楚娇的威胁?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许你花嫁3(上)

东风不动,寒雨不绝。

今年的年份应是不好,往年这个时节早已是冬霜入窗,白雪纷飞,裹着薄棉坐在木塌上赏落叶,观雪景的时光。

宁儿依旧有些后怕,方才若不是王爷及时出现,恐自家小姐今日便会命丧九泉之下。

那狠毒的夫人,怎有胆子在王府撒野?

只是权势在先,她毕竟是王上身边的人,是他平川王府上上下下拼命要保护的人。

老王妃看着林楚娇离开的身影,她气不过。

只是这么多年都熬过了,又何必在乎被一个小小的夫人抢了风头?

这平川王府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老王妃看着北陵夫人远去,侧身斜睨一眼躲在苏锦年身后的钱南新。

那目光中透着几丝厌恶,但更多的便是狠厉,随而转身离去,云熯还想继续待着,但看苏锦昔示意她陪着老王妃,便有些不舍得离开了和锦院。

钱南新有些害怕,她不明白为何老王妃会这般待她。

苏锦昔走了过来,给了苏锦年一个讳莫如深的目光,便提着折扇遮着碎雨离开了。

不多时,热闹的院子恢复如常。

“谢谢!”钱南新不知如何表达谢意,只能脱口说了这二字。

“明日午时三刻是良辰吉时,按照旨意完婚,今日带你去左士郎家。”他说的冷漠,将方才那抹淡淡的柔暖给撕的粉碎。

什么,什么意思?

钱南新未顾及苏锦年的淡漠,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婚姻大事为何如此仓促?

原本只觉得这婚事会遥遥无期,没想到明日就要举行了。

她还未来得及跟父亲讲,还未来得及整理衣物,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

怎么会那么突然?

“我”钱南新迟疑了一下。

“若是没有啥好打点的,现在便去左侍郎家。”苏锦年语气越发不耐烦。

“小姐,这”宁儿不知何意,小心的看着自家小姐。

“去吧,整理些换洗衣物。”钱南新无奈的吩咐。

方才她忽然明白了,她在这儿哪有什么说话的地儿,只有听的份儿,往后或许更为艰难。

但那又如何,她攀附便是平川王府的势力,不然如何替父亲报仇雪恨。

“是”

宁儿退下。

见苏锦年也要离开,钱南新忙上前堵住他的去路。

“就这样吗?”钱南新有些不服气。

苏锦年无言,冷着脸准备离开。

“我就这样嫁给你吗?”不愿就这么输了气势。

依旧得不到那人半点回应。

“你不许走!”

钱南新内心的委屈从何说起,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他,亦知道她没办法违抗这等婚事,但她就是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

因为在她钱南新身后,除了宁儿,便无他人能够依附。

无言,那瓷白面具下的一双如鹰双眸,让人心生惧意。

“若是我死了,你我二人是否便无牵扯了?”她为何脱口而出这句话,这连钱南新她自己都不知道缘由。

原本还阴沉的面色,一刹那便有了起伏。

他怒了,一把揪住想要逃开的钱南新,顺势将她抱起。

“你错了,即便你死了,你依旧是平川王府小王爷的王妃。从你踏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你已不是瑞安钱家的千金大小姐。”

天寒,亦不如他的一字一句狠烈,真的是冷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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