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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极光(高干)》


第 1 章

“我发誓,”陆静的耳边又回荡着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坚定,甚至带着虔诚。可是后面的话却模糊了,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努力的挣扎,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接着,她就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里。

她从噩梦中醒来,静了静神,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亲吻自己的两个宝贝儿子。那时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经过二层的小会客室时,她向窗外望去,朝霞将天空印的像是少女绯红的双颊,目光所及之处的天空被交错的树枝格档的有些破碎,却更显得远处的天空美好的几乎不真实。

这栋房子原先是典型的美式乡村别墅,房间内宽大而笨重的家具显得自然而舒适,布艺配饰上运用各种繁复的花卉植物,带着浓浓的乡村气息,让人感到心安舒爽。

大概三个月前,陆静仓促的策划了一次脱离行动,她带着孩子,打了个时间差后,消失在清花阿姨的视线里。那时她觉得这个房子里每一张桌椅都像是在嘲笑自己。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逃离开这里,却最终还是妥协于现实,再次乖乖的回来。

她离开时,多少能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但她依旧任性的离开了。她知道梁希泽一定会疯狂的寻找她,但是她当时就是一定要离开他。

可是她有孩子,就有了世界上最柔软的一片天地。她可以吃苦,但是不能让孩子跟着她一起吃苦。这是做母亲的人最悲哀,也是最伟大的地方。

再后来她就认命了,认命的生活在这栋别墅里。如同新上任的领导会将中层大换血一样,陆静回来后将所有的家具换成了洛可可风格,她并非洛可可迷,只是因为大多洛可可的家具都很贵。

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麻痹自己继续住在这里。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孩子的房间面前,有些迫不及待的推开门,两个孩子还在睡觉。她放下心来,仔细观看睡梦中的孩子们。

双胞胎真神奇,尽管是异卵双胞胎,但是她的孩子们长得非常像,有时连她这个做妈妈的都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小家伙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小脸蛋像剥了壳的**蛋清般嫩滑。

小生命太纯洁,那般的柔弱,惹人呵护。

她生孩子时难产,很多细节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孩子出来后,医生对她说:“两个男孩。”

她没有哭,整个人已经虚脱到极点,第一个反应就是:谢天谢地,我的孩子以后不用遭受和我一样的罪了。

所以她的孩子取了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小名,平平和安安,这是她内心最郑重的期盼,也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平凡的渴望,她只希望孩子平安健康的成长。

不一刻管家也过来问候:“小美起的好早。”

陆静不喜欢这位名叫李清花的阿姨,因为她根本就是这栋别墅里面高清肉眼移动监控摄像头。她的一举一动都会通过清花阿姨传到梁希泽的耳朵里。

但是清花阿姨带孩子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将她的两个宝贝照顾的一日茁壮过一日,她也就不再挣扎。

陆静和邻居们的关系非常好,她经常带着家里厨师做的美味饺子、包子和馅饼去拜访邻居。她家里的王大厨是西餐师傅出身,同时精通北方菜系,可将中西餐完美的结合到一起。十分讨陆静欢心。

有次她对王大厨真心赞叹道:“王师傅,您得过那么多的厨艺大奖,别人请都请不来您,您却来美国照顾我,真可惜了。”

王大厨急忙摆手道:“不敢当,梁先生特地嘱咐过您的口味和喜好,您的喜欢就是对我最大的肯定。”

陆静哄着孩子吃了早饭,便到花园里看园丁浇花。园丁手中黑色的皮管像是一个条长而笨重的大蛇,温和而无害。她透过喷洒的水珠,细微的氤氲间,看向远处的方向。la到处是棕榈树和松树,还有一种她不认识的树木,像是柳树,下垂的枝条,细细的叶子,但却开满了红红的花 。

她常常望着那些红色的花发呆,那些花像是一把把红色的小刷子,耀眼而俏皮。而每当此时,她总能想起北京河岸边的杨柳,细细的枝条向着河水的方向下垂,随着风轻轻的摇曳,像是姑娘婀娜多姿的身影,更有着情人间相互依偎的甜蜜。

她叹了口气,心里明白,自己想家了。

只听得李清花从房里出来道:“希泽突然来电说已经到机场了,我看你那件淡粉色的裙子挺好看,你今天穿不穿?我已经给你熨好了,挂在你房间里。”

陆静心想,那是你家的主子,又不是我家老爷,你拿他当爷供着,我又不欠他的。不过心里虽然想着,嘴上却只是道:“阿姨,我不换了,您受累,帮我收起来吧。”

李清花反而被她哄的喜上眉梢,应声道:“不累,那我收起来,希泽爱吃鱼,早上我正好买回来了,你们在家里吃点饭。”

正说话间,邻居克拉克家的大儿子雷蒙德回家,他看见陆静后,上前打了招呼。两个人礼貌的拥抱。她笑着问候两句,目光却透过雷蒙德,安放在他身后的某个位置。

那是一名华人男子,相隔甚远所以也看不太清楚面目如何,只身材修长,双手插兜,正静静的站在高大的路灯下。他只身都是休闲装,却依旧显得风流倜傥。

很难得的是,这两年来,陆静自己的心境曾一度濒临苍老,而他却始终没有改变过,他的容颜、他的笑貌,他的一切,似乎都因被时光眷顾而停留。

只是他比上次见面时还瘦了一些。

她笑着和雷蒙德挥手告别,在原地怔了一会,才下了决心推开栅栏门,对梁希泽喊道:“进来吧,还等着我请您?”

梁希泽这才踱步过来,慢条斯理,语带讽刺:“行啊,陆小美,刚几天没见就和老外勾肩搭背的,还投怀送抱,长本事了你。”

陆静直翻白眼,内心里千万遍的骂自己嘴欠,和他打什么招呼?她说:“管得着么?爱进来不进来。”

梁希泽却不说话,显然是心情不佳。陆静忍不住奚落道:“怎么着啊?还说不得了啊?我是你后宫吗?你心情好了就来临幸,你下次来的时候能提前给个话儿吗?这屋子藏着情郎呢还,就算咱俩离婚了,别真撕破脸啊。”

但是梁希泽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现在他离得近,她终于能看清楚他的面目。他的鼻梁高挺,颧骨处还有一颗泪痣,像是一颗乌黑乌黑的黑曜石,嵌在纯色的手工毛毯上,华美而高贵。

陆静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有这么美的泪痣。

此刻这颗泪痣被他的墨镜遮挡住了,而她知道那颗痣就在那里。

他伸出手摘下墨镜,眼底一片淡淡的淤青,他没睡好的时候就会这样。他的眼神中也尽是疲惫,陆静甚至看到了转瞬即逝的哀伤,因为哀伤是那么的明显,几近深沉。

他还是开口说道:“我这次是路过,只看看你和孩子。明天就转机飞田纳西州。打扰到你们,你别往心里去。”

陆静简直难以置信,梁希泽居然这么客气的和她说话。他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大概一辈子也没这般低三下四过。

而一想到趾高气扬的梁希泽对自己态度这么好,陆静脸上不自觉的浮着胜利的笑容道:“进来歇会儿吧,孩子刚吃了早饭,你下次来时提前知会一声,我就等你来喂孩子吃饭了。”

孩子被清花阿姨抱了出来,陆静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又长时间见不到爸爸,应该没什么反应。但另她始料未及的是,两个孩子见到梁希泽竟然同时哭了出来。

陆静即刻就心软下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两个小生命,完全是因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心里只有你,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你,他们全部的天和地都是你。

梁希泽左拥右抱,对着孩子亲了又亲,眉开眼笑,又像是自问自答般:“才一个月没见,又长大了些?有没有听妈妈的话?好孩子。”

孩子哭声嘹亮,梁希泽竟然十分高兴,“平平这嗓门,中气嘹亮,以后咱们当播音员去。”

陆静怔了一下,上前看了看,确定了心中的疑问,才疑惑道:“你怎么一眼就认出这是平平?”

“我自己儿子还认不出来?这不是废话吗?”

陆静脸上一阵通红,气不打一处来:“你今天说话怎么跟吃枪药了似的?”

梁希泽只抱着孩子逗弄。两人吃了饭,将孩子平放在床上,一左一右的躺在孩子身边,一起哄睡了孩子,才悄悄的退出房间。陆静顺手整理了头发,见他也在整理有些褶皱的衬衫。

却发现起居室内正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白衣男子,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从卧室里一起走出来的场景。

陆静惊喜道:“励宇哥。”

陈励宇笑的暧昧:“希泽可真不够意思。我们在田纳西的庄园聚会,大家都飞ny再转机田纳西,多近啊。就他,非得买从la转机的机票,那我舍命陪着吧,结果丫的发现能改签提前一班的飞机,他就改签了,也不管我了。”

陆静边倒咖啡边笑道:“着急看儿子呗,没辙。”

陈励宇道:“真是看儿子这么简单?看儿子你俩整理什么衣服啊?”

陆静笑道:“一起躺着哄儿子睡觉来的,特清新,你羡慕吧,大光棍儿。”

陈励宇“啧啧”道:“我说妹妹,你至于这么护着希泽吗?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你爷们儿?”

陆静将咖啡递给陈励宇:“是我孩子他爸,懂吗?”

梁希泽在旁道:“你别和他浪费吐沫了,他的孩子还是液体呢,他真听不懂。”

陈励宇笑道:“梁希泽你大爷,我还没怪你丫不仗义改签的事儿呢,你还数落我?我知道你俩互相搭帮和我逗闷子,敢情这离了婚反而更显得你俩情比金坚?”

梁希泽只是笑:“励宇,给你透个信儿,我二姐换电话了你知道吗?”

陈励宇猛然坐直了身体,眼中的惊讶之情明显,随即又神色如常道:“梁瑛换电话?不可能,你们就诈我。”

陆静在旁附和道:“梁瑛姐真的换电话了,那天还告诉我新号来的,不过说旧号也用,工作上的,下班就关机,让我们只打新号。”

陈励宇半信半疑的拿出电话,接通后便对电话喊道:“瞎换什么号码?以后我怎么找你?小美知道希泽也知道,就我不知道你当我什么人?”

可能室内有点安静,陆静十分清晰的听见了电话里干练的女声回骂道:“神经病啊,我换什么号码?傻吧你,小美和希泽一块和你逗闷子你也信,就你这猪脑子,趁早别和我弟一起做生意,明显拖希泽后腿,属秤砣的吧你。”

陈励宇脸上一阵吃惊和慌张,随后赶紧走向门外,边走还边讨好道:“哎哟姐,姐,我错了,你别嚷,你嗓门怎么这么大啊?你中午吃开嗓药了?我在la呢,希泽这是吃干抹净了,我刚下飞机,什么都没吃呢。”

陆静望着陈励宇的背影笑了半天,只感觉身边一阵安静。她回身,却看见他随意坐靠在沙发扶手上,正在望着她。

空气中突然叫嚣着阵阵沉默,陆静的目光无处安放,只好对上他的眼睛笑了笑:“我好久没见到励宇哥了,还挺想他的。”

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第二日醒来后便要离去时,才一岁三个月的小孩子,听到爸爸要和他们告别,竟然又哭又闹,弄得陆静心里也难过起来。

陈励宇皱眉道:“我这人心眼儿善,看不得这煽情场面,妹妹我先颠儿了。”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而梁希泽抱着孩子轻轻的拍着,喃喃的哄道:“要听妈妈的话,要乖乖的,爸爸很快来看你们。”

门外传来“嘀嘀”的鸣笛声催促,他将孩子放在陆静的怀里:“我得走了。”

陆静点了点头:“好。”

她只见梁希泽的背影怔在原地。他的肩膀宽厚,站在那里时竟然将起居室的光线挡住了一大半。逆光的走廊里甚至可以见到肆意飞扬的颗粒,更远处还能望见花园里绽放的花朵,色彩美好。

竟然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梁希泽就这样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动作,一直朝大门走去。

他拉开门,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陆静明白,两个人除了孩子,已经完全的分离开来。他们离婚时没有财产纠葛,那个紫红色的小本本,像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刀,利索而平整地切了下去,切断两个人相连的一切。

又过了两天,在一个夜晚,陆静刚哄孩子睡下,便接到梁希泽的电话,而他显然是喝高了,问她:“小美,你在哪儿呢?你今天开心吗?”

陆静心下恼他喝酒,亦不愿意和醉酒的人纠缠,支支吾吾了一阵,梁希泽竟然十分好脾气的唤她:“小美,陈励宇非拉我来ny,你记得咱俩以前说夜景就香港好看吗?我现在就在帝国大厦上,ny还是这么乌漆麻黑的真难看。”

他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带着醉酒之人特有的豪迈口吻:“小美,你不是想去阿拉斯加看极光?等我带你去。”

陆静忍无可忍道:“别叫我小美。”

电话那头猛然寂静无声,大概从来没有人用这么不耐烦的口气和他说话,他“啪”的一声,切断了电话。

她舒舒服服的洗了澡,躺在床上感受每一寸肌肤上的沐浴液的清香,还有棉质睡衣在轻微划过肌肤的舒适感,枕头松软,床宽大,夜安详。

然而她却失眠了。

他还是叫她小美,还是那样子唤她。

可是怎么样呢?一切都是过去的,也都回不去了。

第 2 章

陆静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中男音一口标准流利的美音,略带兴奋道:“嗨,陆小姐,我是乔治,我到la了。”

陆静举着电话思索半晌,也没想起来乔治是谁,只好试探着回道:“你好,乔治。”

乔治在电话那头笑的爽朗:“陆小姐,你大概是忘记我了。我们在内布拉斯加遇见的。”

他这样提醒,陆静才想起来在内布拉斯加州给予自己救命之恩的那个中美混血青年,她笑道:“你在机场吗?我去接你。”

她随后驾车来到机场,乔治笑容满面的道谢,对着她的车低低的吹了个口哨。

两个人来到机场北部的santa monica海滩,平缓的海岸线吸引着如梭如织的游客前来参观,尽管还未到入夏时节,但海滩上已经有比基尼美女在悠闲的晒黑自己,或者晃动着结实健康的xiōng部,嬉笑着打沙滩排球。

乔治称赞她:“看你的气色好了很多,看来你现在过的很好,你的宝宝还好吗?”

她点点头,问道:“要不要去我家里吃晚饭?我的宝宝在家里呢。”

乔治面容古怪,陆静笑道:“美国人把dinner定义为:我想和你更进一步,中国人只是把晚饭当做晚饭而已,我发誓,我对你没有别的念头,就是像朋友那样,吃饭而已。”

两个人又随便逛了逛,陆静才带他回到家中,陆静特地吩咐王大厨准备中西餐两份餐品,让客人有挑选的余地。

另陆静欣慰的是,乔治很喜欢吃中餐,也不似很多西方人那般排斥中餐的油烟。两个人在餐桌上说说笑笑,倒也十分愉快。

陆静继而邀请乔治住在这栋宽大的别墅里,乔治的面容更加的惊慌。陆静笑道:“真的只是东方的待客之道而已,这别墅里要是就我一个人,我还称得上勾引,别墅里这么多人,只怕你有什么非分之想,都难以实现。”

她带乔治参观了客房,随即道了晚安。

李清花站在一层的起居室里,问道:“他是什么人?”

陆静耐心的解释道:“阿姨,当时我在内布拉斯加发高烧昏迷时,就是他救了我和孩子,不然我们娘儿仨也活不到今天了。他来la玩,我做什么都回报不了人家。”

李清花点点头,只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美啊,你们叽里咕噜的说英语,我听不懂。”

陆静笑着说:“他和我说,这栋房子里面,最漂亮的就是那位姓李的女士。”

“这孩子,”李清花笑道:“这小嘴儿一张一合的,就会哄人。我都多大年纪了,快别说这些胡话。”

乔治在la停留了五天左右,陆静尽地主之谊,吃喝玩乐全程陪伴。他虽然是中美混血,可却是地道的abc,只会几句简单的中文。两个人在一起时,陆静不免用中文调侃他两句,但看到对方脸上完全懵懂的表情时,又着实体会不到语言艺术中的平等对话原则。

乔治面目俊朗,轮廓深邃,典型的混血美男,走在街上都会引来众人欣赏的目光,两人在星光大道上还遇到了星探。乔治只是道:“哦,不,不,我是一名摄影师,我不想当演员,谢谢。”

他在la停留的最后一晚,陆静邀请他在西餐厅吃晚餐。两个人餐后走在街上闲逛,陆静穿着淡紫色的礼服和高跟鞋,走了一会,觉得腰疼,提议去酒吧喝一杯。

那是一间酒店里的酒吧,优雅而静谧。陆静坐在圆桌前,伴随着桌上吞噬的烛火,和乔治聊得十分投缘。酒吧中央处有一台白色的钢琴,演奏者正在忘我的弹奏着优雅的乐曲。音符跳跃间,如流水似行云,如晚霞似朝阳。

陆静唤来服务生,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请服务生交给钢琴演奏者,希望可以听到他演奏肖邦的《夜曲》。

乔治惊道:“嘿,那是一百美元,你确定要给他这么高的小费?”

陆静点头:“他演奏的非常好,简直是专家级别的,他值得这样的赞赏。”

而演奏者十分高兴的接受了陆静的请求,他微微朝陆静的方向欠了欠身,然后沉醉的弹奏起《夜曲》,甚至在结尾处即兴的加了一段变奏,对有缘欣赏他的人表示感谢。

乔治问道:“你是不是学音乐的?这几天,好几次遇到街头演奏家的时候,你都给了小费。”

陆静只是淡淡的笑,像是沉浸在了肖邦的旋律里,她半晌才道:“我学过钢琴,所以能听出来,他演奏的真好,不需要炫丽的指法和技巧,却充满了感情。”

她感到乔治正在望着自己,于是抬头回应他的目光。乔治说:“陆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会弹奏钢琴,你出手便是百元小费,开豪华跑车,住高级别墅,家里甚至还有厨师司机和佣人,你是双胞胎的妈妈,却又这么年轻。”

陆静笑的促狭:“显而易见,我只是拿前夫高额的赡养费过奢侈日子的女人而已。”

“不会的,”乔治不假思索的否认:“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你为什么那样孤独的出现在内布拉斯加那个暴风雪的夜晚?”

“我不孤独,”陆静笑着摇头否认,心中却是一阵阵的酸涩:“我一直都和我的孩子在一起,有他们的日子,我就会很幸福。”

而她忽然发现,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灰绿色的眼珠,和深邃轮廓的脸庞上,细细碎碎的白色绒毛。她闻得见两个人之间酒气的辛辣,和外国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道。

下一秒他便吻住了她。

唇齿交映的瞬间,陆静甚至有些惊慌的逃离开来,两个人之间迅速浮起尴尬的气氛,乔治慌乱解释道:“hey,我……刚才的你实在太美了,我情不自禁的,hey,我们还是朋友,好吗?”

陆静平静了好一会,才微笑点头道:“当然是朋友。”

乔治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总是让我叫你lulu,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她轻声细语的念给他听:“lu jing。”

他也像是小学生随着老是念书一般重复道,陆静。只是美国人基本发不出“jing”这个音,尽管他的表情很认真,可是他的发音还是lu zhing。

陆静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所以还不如叫我lulu.”

他不肯善罢甘休,继续问道:“可是我听见你家里的李女士不是叫你这个名字。”

“她叫我小美,那是我的小名,小美。”

美国人更发不出xi打头的任何音,陆静从手包里拿出一支笔,在餐巾纸上写下shiao may,递给他道:“就是这么个读音。”

而酒吧的酒保正在他们的桌边招呼,见到陆静拿出的笔低呼道:“哇,我喜欢你的这只笔,笔上装饰的那些钻石值得一辆车的价钱了,我一直想送我女朋友这支笔作为礼物。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陆静大方的将手中的笔递给酒保。而乔治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兴奋道:“lulu,原来你真的是学钢琴的,你的手指好长,我还没注意到你的双手竟然这么漂亮。”他抬起头,语气诚恳道:“你可以做我的手模吗?我想拍下你的手。”

她笑着摆手:“不行,我可不能出镜。”

“不会让你出镜的,我只要的你手就可以了。”

他说着极为绅士的伸出手掌,陆静将手搭在他的掌心内,他几乎是崇拜的捧着她的双手,像是观赏珍贵的艺术品般,目光细细的扫过她手指的每一寸皮肤。他赞叹:“lulu,你的手真是天生演奏家的手。”

乔治在去机场的路上真心感谢陆静这几天来的陪伴与慷慨,陆静亦真诚的回应道:“当时要不是你,我和我的宝宝会也许真的不会活着了。中国有句谚语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乔治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接送处望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非常迷人,在太阳下迅速折射出异样的光芒,深邃的眼眸闪动着晶莹的光彩。他说:“lulu,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回内布拉斯加了,我想也许la也值得我留下。by the way,你知不知道,你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而他真的就没有离开la,亦拒绝了陆静留宿的好意,只道:“等我找到稳定的住处,再来找你。”他伸出手拥抱了她,还在她面颊上留了一个goodbye kiss,然后背着行李飘然而去。

当晚梁希泽就打来电话,语气轻佻而痞气十足的问道:“怎么着?玩出真感情来了?”

陆静正在敷面膜,只道:“我这不方便,回头再说吧。”

只闻得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吼道:“陆小美!你敢挂我电话试试?”

陆静奇道:“哎,我就纳闷,我为什么不敢挂你的电话?”

她说罢就真的挂了电话,拆了手机电池,拔下电话线和网线,然后美美的洗澡睡觉了。

翌日梁希泽的堂姐梁瑛就上门拜访,还带着给孩子买的玩具。陆静笑着招呼道:“瑛姐,就属你消息最灵通。我把他电话撂了这么点儿事,也值得你忙里抽闲的来一趟?”

梁瑛挑眉道:“瞧你说的,见外了不是?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给希泽来当说客的?说实话,我巴不得你赶紧交个男朋友呢,让我弟彻底死了心,谁叫他做那混账事在先。”

陆静这才松了表情,接过玩具拉着梁瑛坐下:“姐,实不相瞒,就是一个朋友而已,他大惊小怪什么?我听着都烦。都离婚了还想管着我么?生怕我不知道这屋子里的人每天都向他汇报我的行踪。”

梁瑛这才笑道:“我可说句公道话,要不是前一阵你带着孩子跑的无影无踪,谁也不能这么盯着你,这原本也不怪希泽,真是怕你再出事。”

陆静无语,知道自己前段时间带着孩子消失,掀起了巨大的风浪,连他的堂兄梁希跃,和他们共同的朋友旭天这两个大忙人,都为了她赶来美国。

只听梁瑛劝慰道:“你别和他置气较劲,犯不着。有什么话好好说,当初离婚时不是说的挺好的吗?好聚好散,干嘛每次都跟有多大仇恨似的?我现在在la外派,里外还能当个传话儿的,等再过几个月,我工作结束,一回北京,看你俩找谁去。”

陆静这才笑道:“谁也不找,鱼死网破得了。”

“你说你这么个小丫头,”梁瑛叹道:“对别人都温顺大方,怎么就对希泽这么大气性?整天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过日子,你多拧巴啊。”

陆静只是笑着将梁瑛往卧室里带,边走边说道:“瑛姐你逗逗孩子,昨儿我刚教了他们叫姑姑。”

梁瑛被哄的瞬间气短,只笑道:“你和希泽啊,真是天生的冤家。”

当晚梁希泽又打来电话,语气温和了许多,仿佛昨天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般。陆静一点点的和他说了平平安安今天吃了什么,便便了几次,睡了多长时间。他就在电话那头“嗯、嗯”表示正在倾听。

临近通话结束时,陆静才将乔治的事情解释给他,她说,人家就是来la玩的,我就是接待的,他说要来la发展,那我也没法说你别来啊。美国又没有户口户籍,抬腿儿来抬腿儿走。

他没有回应,陆静也沉默,良久才听闻他的叹气。他说:“小美,我昨天看见旭天的太太了。”

陆静惊喜:“真的吗?怎么样?到底是谁家的千金?”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声音有了丝许活力:“好像没什么背景,就是个海归,倒真是漂亮,就是气场特别飘,也不爱说话。但是和旭天的气场特别合。俩人往那儿一坐,就能看出是夫妻来。”

陆静呵呵的笑出声来:“气场?你还知道气场?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气场啊?”

也许是听见了她的笑声,他的情绪似乎也放松了好多,他说:“你就是陆小美,独一无二的气场。”

她却无语回应,半晌又听见他说:“小美,睡吧,我知道你累了。晚安。”

陆静放下电话后,已经泪眼婆娑。梁希泽,如果我真是你眼中独一无二的陆小美,我们之间又怎么会有今天?你和我结婚,究竟是因为我像她,还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第 3 章

陆静曾用名陆美瑾,还是临上学前爷爷大手一挥道:“这么多笔画太难为我孙女,女孩子家文文静静的挺好。”于是她的名字就正式变更为陆静。

陆静的爸爸陆海军是大型上市央企的总经理,妈妈黄雅兰是一家北京市地方性国有企业的党委副书记,叔叔是北京市xx局的一把手。舅舅则是国字头xx局的常务副局长,只有小姨随姨夫长期外派,膝下无子却过的十分浪漫,两人都是国家的外交栋梁。

再往上论一论,奶奶是留英硕士、姥姥、姥爷、姨姥姥是留法硕士,小姨和舅舅都是留美博士,堂弟和表姐也是硕士或硕士在读,一家子里只有陆静的学历最低,是本科。

她是天生的文艺坯子,自小就爱唱爱跳,乐感和舞感极佳,因此被家里培养学习钢琴、舞蹈和书法。

陆静从小就被党政生产一把抓,一路以来学习文体都遥遥领先。她所在的那届高中有两个特长班,也是全校唯一的两个特长班。各种声乐舞蹈乐器的特长生都聚集于此,把各位高年级的学长眼馋的不行。

那时学校里谁能追到特长班的女孩子,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耀。而特长班里的文化课第一名就是陆静,她同时也是全年级第一名。

这么好的姑娘,高中三年,没!人!追!

还有天理吗?

她十八岁时就是大学里第一批学生党员,学生会文体干部,舞蹈社和钢琴社都吵着要她,声乐社不一刻也找上门来,却发现书法社也在到处打听那个书法比赛得奖的陆静在哪儿。

陆静大学的这么多活动里露了大大小小无数的脸,获得的掌声欢呼声一片,人人见了她都知道“这就是陆静”。眼见大学四年即将过去,竟然还是没!人!追!

她气馁拿出镜子仔细端详,镜中人小小的一张脸,一双丹凤眼修长而明媚。其他的五官却是平庸了些。她抬起头问舍友苏萌晓:“为什么没有人追我?难道男人真的就只看外貌?我心灵这么美,难道就没人观赏?”

苏萌晓笑着将她手中的镜子拿过来自己照了照,又端详了她一番,才道:“嗯,你确实是心里美(萝卜)。”

两个女孩都笑了起来,那时的她们是那样的年轻,年轻到所有的忧愁都是过眼云烟,下一秒就可以化为唇边银铃般的笑声,清音无痕。

说起来梁希泽还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主动追求她的男人,而当时陆静很懵懂,不知道像他那样的男人为什么要来追求自己,因为以他的条件,只需要简单暗示一下,自然会有大把女人前赴后继为他寻死觅活。

陆静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骄傲。那种骄傲感并非肤浅自大的骄傲,而是带着一种漠视的疏离,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在意,仿佛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他驻足留恋片刻。

当时的陆静是社会新鲜人,做事情带着初出茅庐的青年特有的莽撞。她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每日炸了毛也要和他斗争到底,哪怕鱼死网破也不在意。

可是当她知道了他是谁,也就再也没有理由继续和他抗争,因为命运竟然将两个人的距离拉的如此接近,甚至近到连梁希泽也感叹世界之小。

命运的齿轮在陆静大四的那年发生了些许的偏颇,或者说,其实这才是她人生中注定被写好的命格。本来她的未来是几乎被家里安排好的那种。研究生毕业后,合适的工作,父母眼中和她匹配的郎君,肯定都会被送到她的面前,她只需要挑选自己喜欢的那一个,然后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她在大四开学时和父母提出了不想考研的要求。她的十几年学生生涯一直都紧绷的像一根弦。几乎所有的课余生活都是课外辅导和特长课中度过。直到大学时才略微轻松了些。像是过惯穷苦日子的人忽然富足后,再不愿意回到穷困的生活,陆静近乎迫切的想脱离学生这个身份。

黄雅兰自然是反对,她政工干部出身,十分擅长做思想工作,陆静还没等到妈妈说话,便将求助的目光转向爸爸。

那天陆海军十分平静,只弹了弹烟灰道:“小美,其实爸爸妈妈从来没对你有过太高的期望,你是个好孩子,本来小时候让你提前一年上学,就是为了让你考研。但是现在社会变了,我们尊重你的想法。你可以不考研,但是一定要找工作,不可以在家游手好闲。”

陆静在心里大翻白眼,这二十年来还不叫高期望?请问何为高期望?不过她还是对爸爸表示了近乎崇拜的感谢:“爸,你真是我亲爸。”

陆海军道:“别贫,我们先将条件谈好。第一,不能去外地工作;第二,如果不接受我安排的工作,就必须回来考研;第三,工作期间不可以随便谈恋爱。”

她问父亲:“什么叫不可以随便谈恋爱?我找个什么样的你们才能同意?”

陆海军道:“最起码找个能配得上我家姑娘的。”

陆静仍然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挣扎道:“其实您家姑娘也就这么回事,才是个本科,长得又这么一般。”

黄雅兰在旁塞了一块苹果到陆静的嘴里:“再废话就去考研。”

陆静从来是聪明孩子,审时度势后,咬着香甜的苹果,踩着拖鞋吧嗒吧嗒的回到自己房间。而母亲还不忘在身后提醒她:“抬起脚来走路,白练了这么多年舞蹈,走路都不会了?”

陆静只好放轻脚步,挺xiōng抬头的朝卧室走去,母亲又在她身后问道:“今天练琴了没?”

她一声哀嚎,只好爬起来在钢琴前坐定,问母亲:“您想听什么?妈,我给您弹个好听的行不行?”

于是她找出琴谱,习惯性的在弹琴前连续按了三下“哆”音来校正音准,随即弹出一首飘逸的《青花瓷》。

黄雅兰听完后先是给予了肯定:“很好听。”继而淡淡的提出要求道:“那些练习曲还是得弹。”

陆静不情愿的翻出琴谱,眼巴巴的看着母亲想躲过这一劫。黄雅兰在旁笑道:“别装可怜了,下个月学校没什么课了吧?你搬回来住吧,在家就重新规律一下,一天练一个小时。”

她几乎哀嚎着翻出贝多芬的琴谱,对母亲道:“《悲怆奏鸣曲》,是贝多芬在耳聋之后写下的。尤其是悲怆三,隐藏着生命的磨难,流露出内心的痛苦。更多的是对不幸遭遇的隐忍,对命运抗争。妈妈,我弹奏这个吧?”

黄雅兰笑着对陆海军道:“瞧瞧你家闺女,整天就知道耍嘴皮子。”

陆静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见到了影响她终生的男人,那天她在回家途中发现没带家钥匙,而正好走到父亲单位楼下,于是便到父亲的办公室来。

她推门时,只看见一个男子正坐在沙发上和自己父亲说话。他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眸,神采飞扬,是个传统意义上的俊朗男子。他们俩听见推门声都止住了谈话,看向她。

男子的眼神颇为温和,看着她问陆海军:“您家姑娘?”

陆海军介绍道:“陆静,这是旭天,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以后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要向旭天多学习。”

陆静朝旭天摆了摆手:“hello。”随即又看到旭天正不留痕迹的缩回欲伸出的手,她才惭愧道:“要握手的是吧?真不好意思。”

旭天笑着对陆海军说:“还是个孩子呢。”

陆海军也笑道:“可不就是个孩子,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也长不大。”

陆静被旭天那温和笑容晃得睁不开眼睛,迅速的崇拜起旭天来,几乎是三句话里就会提及一次旭天。她问父亲:“我找个旭天哥那样的行不?”

陆海军怒道:“有点姑娘家的矜持么?”

“那您让我终身当尼姑,法号叫孤单?”陆静嘴快的回应:“爸,您总得给我个标准吧。”

陆海军道:“十个你也比不上一个旭天,那小子精明的很,让你和他学点为人处事的沉稳劲儿,没让你整天没个正形似的瞎晃悠。”

陆静却把这句话当做了父亲同意两个人来往的允许。她那时整天上几节课便无所事事,抱着手机给旭天发短信。内容无非是汇报吃喝玩乐、今天有什么课、或者精读老师很讨厌之类的内容。

不过机灵如陆静,还是感觉的到旭天不经意的维持着他们的距离。她发十条短信,他大概只回复三四条,而且内容都很简单。她约他出来玩,他大概是看在女孩子主动的面子上,基本不拒绝。但也不过就是吃饭和看电影这两件事。

旭天基本会选择味道正宗的人气馆子,都是人满为患在等位的热门餐厅,他们却每次都不用等位,直接就可以到餐厅里最好的包厢用餐。

他很绅士体贴,会耐心询问陆静吃不吃辣,会在她手冷的时候将一杯温暖的奶茶塞在她手里,会在看电影时同时买好栗子和爆米花供她挑选。

陆静说不清自己对旭天的感情,似乎是男女之情,因为看不见他的时候,她就会很想见他;又似乎更多的夹杂着崇拜,因为看见了他,反而又没有激动的心理。旭天做事沉稳,笑容温和,陆静和他在一起,莫名其妙的感到踏实。

她发短信给旭天:“欧巴,你今天能不能来学校接我?我四点钟下课。”

旭天回复道:“什么叫欧巴?”

“就是哥哥的意思,阿扎希就是大叔的意思。”

“学习了。五点学校北门见。”

她在冬日的风寒中等待旭天的车,他到达时,她已经冻得鼻头泛红。旭天见状,抬手将车内空调调高,笑着问道:“说好了五点,怎么还这么早出来?”

陆静委屈的撇嘴道:“是哥哥的表慢了还是我的表快了?现在是六点钟了好吗?”

旭天这才恍然的看了看表,笑道:“对不住了,我开会耽误了,没顾上看时间。”

他带她来到一家火锅店吃涮肉,席间谈笑风生十分愉快。旭天接了一个电话,只听他道:“不去,我忙着呢,哎,你也别来找我,都说了我忙着呢。”

大概电话那头说了几句玩笑的话,旭天也哈哈大笑起来,只一直在推脱那头的邀约。陆静见状,急忙对旭天指了指手表,示意他自己该回家了。旭天这才道:“行,我完事儿找你们去。”

他们吃完饭后才发现,旭天的车被别的车堵住,无法移动。旭天道:“我打车送你回去吧。”

陆静笑道:“我自己也能回家,这才几点?不用你送了。”

旭天却不肯,执意送她回家。正说话间,只见街拐角处驶来一辆黑色的高档商务轿车,经过他们后突然又停住,车尾灯闪了闪。旭天似乎认识车的主人,见状笑道:“嘿,这宋江来的,真及时。”

他说着便朝那辆车走去。车后座上下来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两个人点了烟,说了几句话,旭天便回身对陆静道:“来,这车送你回家。”

陆静这才走过去,对车后座下来的男子表示感谢:“那给您添麻烦了。”

那男子听闻她说话,只略略的抬头瞟了她一眼,却没有理会她,似乎对她的感谢无动于衷。他长长的吐了一口烟雾,对旭天道:“放心了吧?走吧。”

旭天对陆静温和道:“回去吧,我认识他,比你打车放心多了。”

陆静又谢了旭天,出于礼貌又对那名男子道:“谢谢哥哥。”

那男子听闻她的道谢后,反而皱起眉对旭天道:“真磨叽,这妞儿谁啊?值得你这么上心?”

陆静听闻,顿感气血奔腾,脱口而出道:“你是谁啊?”

而那名男子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当时的光线很暗,只有街边的饭店闪烁的霓虹灯略略的有些色彩。他却逆光而立,显得身材修长,却依旧看不太清他的面部。

旭天见状,只是不经意的笑圆场:“再把我们姑娘吓着。”他又转身将陆静塞进车里,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必须坐这车走,不然你就等我送你回去。”

陆静自然不肯,倔强道:“旭天哥,我宁愿耽误你时间让你送我,也不坐这收破烂儿的车。”

那男子听闻反而笑了出来,却不再看陆静,只对旭天道:“真麻烦,我路过瞧见你了,反而还没能卖你个人情儿,帮你送回姑娘怎么这么难?耽误我这半天时间。那我在那边等你。你麻利儿的吧。”

他随后便上车离去,只剩下陆静原地目瞪口呆。

第 4 章

陆静在回家的一路上都气的七窍生烟,她问道:“这人谁啊?真没礼貌,坐了他的车跟得了他天大的便宜似的。”

旭天笑道:“他那车还真不是谁都能坐的,你偏偏不坐,他可不生气吗?”

“他干嘛的啊?明星?富二代?怎么这么大谱儿啊?”

旭天轻笑,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题,只逗了她两句,陆静心情才好了起来。

回家时陆海军问清是旭天送她回来后,不禁的点头赞许道:“旭天这孩子真会做事。”

陆静不解,陆海军笑笑不语,倒是临睡前她又跑去问母亲,母亲才笑着道:“他好像是有求于你爸爸。当然要对你好。明白了吗?想利用你的人太多了,不让你轻易谈恋爱也是这个原因。”

她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趴在床上半晌都无语。

大四下半学期时,她根据父亲的安排,来到实习单位面试。却在一层职工天地的窗口中看见了旭天的照片。她心中一阵狂喜,顿时对这间单位感到十分的亲切。

初试时的面试官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她翻了翻她的简历道:“同学,你学英语的?我们单位是建筑施工类的。”

陆静坦言:“我知道我可能和您的要求不符,但是我一直是文艺特长生,您这边搞个工会活动,我肯定全力支持。”

那大姐笑道:“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大的官腔?领导参加工会活动叫全力支持,你们参加叫应当应分。”

陆静被闹了一个大红脸,那大姐笑道:“技术部那些会有些进口设备需要翻译,我们也欢迎英语人才,你后天就来二面吧。”

陆静在二面时还是没见到旭天,不禁一阵失望。她直截了当的说对面试经理说道:“我想去的部门?我想当旭天的助理,或者办公室主任。”

hr经理听闻她的话,愣愣的呆在原地,倒是旁边的女助手起身打了个电话。不一刻她就被带领到了旭天的办公室。

旭天见她进来,才转身笑道:“陆静,真是出生的牛犊不怕虎。这么不给人力资源经理面子?办公室主任处事的第一条原则就是揣摩领导的心,你可知人力资源经理是怎么想的?我主管人力资源工作,杜经理要是说你一句不好,我会怎么看待你?”

陆静被旭天的一连串问题问的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旭天却不再理会他,低头专心于自己手头的工作,仿佛她并不存在一般。

陆静开始感觉坐立难安,鼻尖开始渗出薄汗来。眼前的男人不再是春风和煦的旭天哥,而是一个领导。她揣摩着他的心,几乎是扭捏的走向他的办公桌前面站定,低低的唤了一声:“旭总。”

旭天这才抬头看她,表情依旧温和而平静。

陆静道:“我见过我爸的办公室主任,我觉得我的性格和他很像,而且我问过他的工作内容,我觉得我可以胜任。我知道我还差得很远,但是还请您多指点。”

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已经听见自己声音中止不住的紧张和颤抖。索性旭天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叫来了一个中年女性。对她道:“陆静,这是郭春清,办公室的副主任,你将会和她一起工作,试用期三个月。”

郭春清笑道:“旭总可真是照顾我们,这小姑娘我看着都喜庆人,回头工程部一帮大小伙子们又该往我们屋瞎跑了。”

这郭大姐话语十分亲切,陆静心生感激,只欲朝旭天笑笑表现感谢。旭天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于是陆静成为了四方集团的实习生。

四方集团的要求是全职实习生,她只好回学校找到教导员说明情况,陆静成绩好,哪个老师都认得她,大多老师都表示支持,只要求她出席考试。只有泛读老师严肃道:“不管你找不找工作,都得回来给我上课。”

陆静算了算,一周两节泛读,也不算很紧张。便答应了老师的要求。

她在教导处碰见了辅导员舒晶,于是也上前和舒老师打了招呼。舒老师道:“你自己安排好时间就行,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

陆静在公司对自己和旭天的关系守口如瓶,但自己面试时的莽撞之举已经在公司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竟有不下五个版本说明她和旭天的关系。

陆静觉得自己对旭天做了一件特别不仗义的事情,因此谨记旭天给她发的短信:行胜于言。

其实她的父母都是国企高管,而亲戚又大多任政府机关要职,她从小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耳濡目染,无师自通的就知道如何察言观色,而且场面上十分圆滑,将官场那些礼数客套学的一套一套的。

她曾经和旭天说:“不就是挑人爱听的话说么?这有什么难的?”

旭天笑道:“你这可真是天生的本事。”

她在刚入职时,也只能负责很琐碎的行政工作,并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触到旭天这个级别的领导。但是她一直秉承着多看多做少说话的处事原则。工作踏实努力,也得到不少领导的好评。

只是过了一个月左右,旭天便开始带着她出去应酬。

她这才知道男人的下班时间是这样的丰富多彩,一群人吃饭喝酒热闹非凡。她在饭桌上,都没有资格坐在旭天旁边。因为座次是领导排位的一个表现形式。她通常只能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因为她职位最低。

她才知道社会上是这样对女性的,有些男人们只要喝了酒,就愿意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或者揽住她的腰。有时她实在不知如何躲避,只好用眼神求助旭天,旭天直到看见她求助,才会过来,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

陆静这才发现,旭天只要带她出去应酬的场合,一定会带一个叫刘小丹的女孩。这女孩比陆静大几岁,白皮大眼,脸庞上总是笑意盈盈。她恍然大悟,开始暗中观察着刘小丹的言行举止,竟然不一个月便学会了如何在酒桌上推太极,如何主动敬酒,以及如何躲过咸猪手的侵袭。

在一次四五桌排场的宴席上,陆静接二连三的滑开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一只手臂,却被对方更加死缠烂打的将她不动声色的搂在怀里。陆静刚要向主桌的旭天求助,主桌上的另一名男子似乎看不过眼,略略抬手指了指她道:“你过来。”

纠缠的男子见他说话,似乎不敢争执,只灰溜溜的滑下了手臂。陆静见那男子态度高傲,神情慵懒,眉眼间显得有几分不耐,只颧骨处有颗泪痣,竟然十分的夺目。他也穿着西服,但没系领带,领口微敞,倒是很有一番公子哥儿特有的不羁和玩世不恭。

她走过去后,那男子只用眼神懒懒的示意她敬酒。陆静斟酒给他后,他却不待她提敬酒词,便和她的酒杯随意一碰,一饮而尽。

陆静心想,这人性格可真古怪。可当天席间果然再没人敢来纠缠她。宴席散后,一行人又转战楼上的ktv。陆静张罗了果盘和酒水后,便坐在角落里稍作歇息。而刘小丹则开始邀请在场的男士跳舞。陆静也不知道邀请跳舞按照职别顺序,还是按照年龄顺序邀请。只好走到旭天身边的一个男士面前,大方道:“哥哥,我请你跳支舞。”

那男子正在吞云吐雾,闻声抬起头来时,陆静才看清是刚才帮她解围的那名男子。他听闻她的邀请,只是笑了笑,转过头对旭天说:“你哪儿来这么多有眼力见儿的小妞儿?”

旭天道:“特羡慕吧?麻利儿的吧,人家姑娘等着呢。”

那男子熄了烟,起身轻握了她的手,随着节奏摇摆起来。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正在唱《甜蜜蜜》。陆静自小练古典舞,触类旁通,几乎各种舞步都略有涉及,民族舞、国标舞、交谊舞甚至街舞都难不倒她。而那名男子只是一左一右的变换重心,完全没有舞步可言。

陆静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哪儿叫跳舞,完全是狗熊抱着玉米棒子摇晃。

突然听得他问道:“你笑什么?”

陆静回神,发觉自己可能想象着狗熊的画面而带了笑意,连忙嘴甜道:“哥哥怎么称呼?能和你跳舞,我很高兴。”

那男子仿佛“哼”了一声,颇为轻佻道:“你认识我么?和我跳舞就高兴?”

陆静不禁一怔,她只不过是一句场面话,可是眼前的男子却全然不理会她的客套。她终究是年轻,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不甚在意她的态度,只问道:“你叫什么?”

“陆静。”

两个人就再没有交流,陆静和他跳完一支舞,就急急的撤退,转而邀请别的男士跳舞。

席散时旭天碰了碰陆静的手,陆静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意为旭天要她等他,他一会便送她回家。她朝他点点头,只在走廊等待。那名男子却叫住她,问:“你住哪儿?这么晚了,我送你。”

陆静道:“不用,我自己走。”

他却异常执着:“我送你吧。”

陆静这才转过头看他,在走廊的明亮灯光下,她才第一次看清他的动作。他正微微低着头点烟,那烟雾瞬间就从他微笼的手掌中溢出,像是幻灭至仙境的干冰,将他的面部全部模糊,光影交错的闪耀而虚幻,却更映得他的颧骨处的泪痣美轮美奂的优雅。

旭天大概已经送完了其他客人,对陆静道:“陆小美,过来,回家了。”

陆静应声,那男子却问道:“你不是叫陆静吗?”

旭天在旁笑道:“人家姑娘不愿意告诉你真名,这还看不出来么?怕被你拍走了(注释1)。”

那男子看着她,突然像想起什么,没头没脑道:“你是那天的那个姑娘。”

“我说希泽,”旭天不由的在旁笑:“这么土鳖的搭讪你也用?”

陆静听闻,才想起那天晚上要送她的那辆车,才恍然眼前的男人是谁。她不禁问道:“真的是你?”

那男子只是笑,眼神中略带醉意,口气十分狂妄,甚至带着挑衅:“你觉得呢?”继而又吸了一口烟才道:“我叫梁希泽。”

陆静记恨他的恶略态度,甚至都没理会他,转身便挽上旭天的手臂,亲昵道:“旭天哥,回家前先请我吃饭,我忙活一晚上了,都没吃东西,饿着呢。”

旭天道:“好。”又转身和梁希泽摆了摆手,便携着陆静离去。

陆静吞下碗中最后一个热气腾腾的鲜美云吞,才空下心来对回答旭天的问题。旭天问她:“社会容易混吗?”

她回答:“不容易,我爸妈每天都早出晚归,我还以为外面的世界是有多精彩。现在才知道为何我父母每次听到别人要请客吃饭都尽量推辞。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的无奈。”

旭天赞道:“陆静,你是聪明的孩子,过了这三个月,你就去工程部门学业务,有了业务基础,以后写出来的报告水平都会提升一个高度,然后我们再来决定你适不适合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

陆静这才放下筷子,诚心感谢道:“旭天哥,谢谢你,你教会我很多职场和社会上的东西。”

旭天笑道:“你父母也不指望着你挣大钱,但是该学的东西总要教给你,也不枉在我这里工作过。”

他表情疲惫,又对陆静道:“男人在外很累,以后你有了爱人,要尽量体谅他。”

陆静听了这句话,心中竟然一片清明,像是擦去了浮尘一般的镜子,明亮而清晰。因为旭天此刻的样子,让陆静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曾神色疲惫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语重心长道:“小美,以后找了爱人,要体谅他。”

陆静在那一刻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和旭天在一起总莫名的觉得踏实,原来他和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般相似。

原来她对待旭天的感情,就是敬爱有加的兄长之情。

不过她片刻便落落寡欢,想到自己连一个喜欢的人也没有,就像是水手在大海中丢失了灯塔,鸟儿在觅食中忘却了归巢,蜜蜂在采蜜中遗落了花粉一般,让她觉得一直以来的盼望全都化为乌有。

旭天却只是催促她吃饭,道:“太晚了,吃完我好回家。”

第 5 章

陆静用自己微薄的实习工资给爸爸买了一瓶男士面霜,又给妈妈买了一双皮质手套。父母均感叹孩子长大了,黄雅兰提议一家人去外面吃个饭,陆海军欣然同意。

而到了饭店,陆静才知道,这是母亲早就安排好的相亲宴,虽然两家只是热络的介绍了一下,但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自然都清楚这顿饭的目的。

陆静心下懊恼自己的父母不尊重自己。若是提前告知她,她怎么也会打扮一下再来啊。难道母亲不知道自己现在思春心是多么的严重吗?

不过在席间,除了没喝酒,她还是将自己这段时间学到的餐桌礼仪全部运用,对方家长一再称赞陆静行为得体,陆静却谦虚道:“阿姨,您别老夸我,您多吃菜。”

对方家长十分满意陆静,吃过饭后让两个孩子单独去看电影,大人们则去陆静家聊天。

陆静只得遵循家长的安排,上了男孩的车。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被父母像卖闺女一样给卖了。

那男孩叫陈曦,只长她两岁,只身在国外多年,才回国不足月余,两个人年龄相仿,竟然聊的颇为投机。

陈曦道:“看什么电影啊?我妈还当咱俩纯情高中生呢,我带你去夜店吧,去不去?”

两人欣然前往,而那间夜店当晚有现场摇滚乐队演出,热闹异常。陈曦拉着她的手,在震耳欲聋的音响声中对她喊道:“跟着我,别挤丢了。”

陆静点点头,喝下了两杯低度**尾酒,酒精略有些上头,便随着嘈杂的鼓点摇摆起来。她有舞蹈功底,腰肢柔软,身材纤细,举手投足间都尽显诱惑。不一刻追光灯便照在了她身上,引得周围的人一阵阵的欢呼。

她被乐队的吉他手拉上小舞台,因为她跳的实在太好。陆静丝毫不怯场,只有些迷惑,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舞台的差别。她仿佛又站在了文艺汇演的舞台上。从小到大,她其实一直是众人的焦点。她随着鼓点摇曳。舞池内一片沸腾。

两个人在夜店里蹦哒了一晚上,浑身筋疲力尽,十分开心。他们都有些得意忘形,车还没开出停车场,就追上了出口处正在等待的车。那是一辆豪车,真是豪车。陆静心下一颤,急忙下车查看。

而车里下来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子竟然是梁希泽。陆静见到熟人,急忙客气道:“希泽哥,我是陆静,你还记得我吗?”

那女子在旁显然对陆静很不屑,娇滴滴笑道:“希泽哥?人家叫陆静,你认识吗?”

梁希泽眯起眼睛道:“不认识。”

陆静却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目光,知他故意为难自己,心下气馁,只转身对陈曦道:“走保险吧。”

却听见梁希泽在旁边笑道:“小丫头还挺倔,你男朋友么?”

陆静也知道旭天结交的人非富即贵,不愿意得罪他,却更不愿意理会他,只没好气道:“管得着吗?”

梁希泽笑道:“管不着。” 又转身对自己的同伴说:“走吧。”

另一男子还是查看了一下车的伤势,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静,才yīn阳怪气道:“这是邱哥的车,算你走运。”说罢便钻进车中,车辆随即离去。

陈曦送陆静回家时,没想到双方父母都还在等待两个人回来。两个人跳舞跳的浑身都是汗,脸颊红扑扑的。她心知如何也瞒不过去,便直接和陈父道:“叔叔,我硬拉着陈曦跳舞去了,让您久等,真不好意思。”

陈父见陆静这么大方,反而不好意思责怪,心下对这姑娘的好感又增加了一番。几个人寒暄几句后便离去。

黄雅兰问她:“陈曦这孩子怎么样?”

“挺好的,我俩玩的来。”

“你个臭丫头,天天就知道玩。现在让你踏踏实实谈恋爱呢。”

陆静无奈道:“刚见一面我哪儿知道啊,先交着吧。”

大概陈曦对陆静也颇有好感,经常来接她下班,还帮她修改毕业论文,陆静学英语,而陈曦从美国回来,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很多,经常聊得不亦乐乎。

连旭天都问她:“小美,最近心情不错?”

陆静即刻警觉,旭天和自己父亲性格十分相似,话到舌尖留半句,却从不点破,能否悟到全看被谈话者的个人修行。

她心知自己最近贪玩而多少忽略了工作,心下悔改道:“我刚答辩完,就没有什么牵扯精力的事情了,以后一定专心工作。”

旭天笑的温和无害,只道:“慢慢努力吧。”

陆静参加了毕业典礼,和同学们一起在教学楼前将学士帽高高的抛在上空。心里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她在校园里乱逛时碰见了舒老师,便拉着她合影。舒老师鼓励道:“陆静,恭喜你走完了人生重要的四年,以后进入社会,取得了成绩,不要忘记母校对你的培养。”

这位舒老师三十左右的年纪,是位眉清目秀的南方美女,身材婀娜,皮肤白皙,文静贤淑。陆静每次见到她,都不禁想起那句“肌骨莹润,脸若银盆,眼若水杏”,想来就是描写舒晶这类女子的。

陆静正色道:“这两年来多谢您的培养,我以后一定牢记您对我的指导。”

舒老师微笑着点头:“陆静,祝你一帆风顺。”

陆静在食堂吃了学生时代的最后一顿饭,想回公司,却没想到自己车停在正经车位里,被一辆黑色商务轿车横挡住。车辆也没留电话。陆静只气的坐在自己车里按喇叭。

这招果然管用,不一刻便有一个车主模样的人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陆静定睛一看,竟然是梁希泽。

梁希泽见到陆静时显然一怔,眼神又落到她车前学校的出入证上,随即笑道:“哟,原来你是这个学校的啊?”

陆静心下诧异他为何出现在学校里,却懒得下车,只坐在车里按喇叭抗议。

梁希泽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一颗泪痣微微上耸,笑意分明,也不打开车门,只站在原地点燃一支烟。

陆静忍无可忍,下车指正道:“学校里不能抽烟。”

他轻轻的用夹着烟的手指朝着陆静斜后方的一个牌子点了点,示意她回头。陆静转头一看,是禁止鸣笛的标志。

她不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干嘛老和我较劲?”

梁希泽表情不屑:“我犯不着,要是和你较劲,那天那辆车走保险你也赔不起。”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却叫陆静怔在原地,只觉得这梁希泽说话特别直白,毫无修饰,也完全不考虑听话人的心理。仿佛中文里的那些形容词和语气助词 ,对他来说都是浮云一般。

陆静自小就被夸赞嘴甜,小时候凭借拜年的俏皮话在爸妈公司里收红包收到手软,第一次遇到对她的话软硬不吃的人,竟然不知道怎么应付。

她思忖半晌,还是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是这个理儿,于是口气软道:“希泽哥,那天的事,谢谢你。我着急走,下次咱们再聊?”

梁希泽并不答话,却问道:“你朋友呢?”

陆静又怔了一下,见他竟然还是不理会自己的好言好语,于是烦厌道:“管得着么?”

她见梁希泽没有挪开车的意思,只气的从车里拿出书包道:“我打车走,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挪开。”

梁希泽失笑:“威胁我?”

陆静连话都不愿意和他多说,只“切”了一声,便朝校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电话,对着旭天痛骂梁希泽。

旭天笑容爽朗:“路上小心,晚上带你去吃饭。”

而晚间她竟然又碰见梁希泽。这次主位上的人也并非旭天,而是和自己父亲一般年纪的五旬左右的男人。陆静也随着众人叫他邱哥。

邱哥坐在主位,左边是梁希泽,右手边则是旭天。餐桌上座次左尊右贵,陆静在心中便知这梁希泽身份不低。她对邱哥敬酒,对方见她是个小姑娘,也不推辞,亦不为难,一杯干到底。

倒是陆静敬到梁希泽面前时,他只拿起酒杯轻轻的碰了一下。眉眼间添了几分醉意,更衬得他那颗泪痣黑暗却明耀的分明。他对陆静道:“哎,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陆静,文静的静。”她回答时,还不忘把自己的杯子低于梁希泽的杯沿表示尊敬。

梁希泽亦不推辞,仿佛她就应该低于自己的杯沿。只酒杯与酒杯发出清脆的相碰声后,才看着陆静的杯中酒道:“你喝的了吗?喝不了匀我点。”

陆静知道这是酒桌上的常事,有时为了表示对下属的照顾,或者同级领导间为了保持喝酒的一致性,经常推杯换盏的将自己的杯中酒倒给别人,匀来匀去。

她道:“不用。”却转身对旭天道:“哥,我喝不了了。”

旭天正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杯子,陆静便将自己酒杯中的酒匀给旭天。坐定下来,却发现梁希泽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陆静心中充满了孩子气般报复的快感。她几次接触梁希泽,都觉得这人骄傲的不可一世,眼界都要高到天上去。偏偏我就不让你在我眼前骄傲。

她发短信给陈曦:饭局中,来接我?一起去跳舞。

陈曦回复:no跑步轮牧。(no problem)

陆静对着手机琢磨了半天,随即才傻笑出来。

但席散时,梁希泽却对邱哥道:“哥,上次我给您车撞坏了,我做东,旭天作陪,您再挑个地儿。”

旭天笑道:“我凭什么作陪?”

梁希泽也笑:“算我欠你的还不行么?快点叫上你那可人疼的小姑娘,一起过来。”

旭天道:“人家姑娘又没卖给你,干嘛天天陪着你?”说罢摆手示意陆静离去。

陆静兴高采烈的和陈曦向着这个城市繁华的夜生活驶去。她在散台和陈曦玩的不亦乐乎,在舞池中又轻而易举的成为了焦点,直到被服务员请到了包厢内,她才知道她去的夜店竟然和梁希泽选得是同一间。

包厢内烟雾缭绕,几个“公主”妖娆的散座在诸位男士中间,梁希泽见她进来,只玩味的将手中的酒朝她举了举,话语间已带醉意:“你小朋友呢?过来一起玩吧。”

正说话间,却是旭天进了包厢,他见到陆静时怔了一下,随即拿过她的大衣替她穿上,又将她推到陈曦的怀里道:“你怎么在这里?赶紧回家。”

陆静心下感激旭天,只略略的拉了拉他的手表示感谢,旭天不留痕迹的回握她一下,又嘱咐他们开车小心。

陆静在关上包厢门的时候听见旭天对梁希泽道:“你别惦记着我们小姑娘,她还小呢。”

梁希泽似乎也说了什么,但门外音响嘈杂,她已经听不清屋内的对话,只乖乖的回到家中。父母都还未归,只保姆见了她回来,问道:“小美吃饭了吗?”

她回应,洗去一身的烟酒和汗水,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学校,顿时又记恨起梁希泽来。她虽然没被人追过,但是也从来没被人整过,天地间只觉得对这个人此恨绵绵无绝期。

而梁希泽真的就不挪开车,陆静上班的地方离学校很远,她每天都要去学校看一眼。而这两辆车就静静的停泊在原地。陆静车停在一个只有两个车位的灌木丛里,而他的车就横在她面前,将所有出路全部堵死。

两辆黑色的车成为t字型停放。陆静拿出车钥匙,一心想刮花他的车,却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毕竟车是无辜的。

她打车回家,一路心里都堵得像是揣了大石头一般,浑身上下叫嚣着对梁希泽的怨恨。可他真是不禁念叨,陆静竟然在等红灯时看见梁希泽正从一辆轿车里出来,偕同一个女伴下车,朝面前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走去。

陆静赶忙下了车。尾随二人进了酒店的餐厅,而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一顿相亲饭,因为席间的两人目光都在漂移。女子尚还主动攀谈两句,梁希泽却兴趣恹恹,只自顾自的吃饭。

陆静只觉得他连最起码的绅士风度都不复存在。而望着他吃饭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围着这么一个男人团团转了大半天,还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她决定明天起开爸爸的车上班,他爱挪不挪,自己也不和他较劲了。

心里想通了这些事情,也就无谓在意和不在意。出了酒店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游走,车流涌动,路灯通明。人来人往间,笑容或愁容交替在自己的眼前。陆静只觉得这么繁华的夜,这么热闹的城,和她竟然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明是热闹的夏夜,她的心却在孤单的冬眠。

她打电话给旭天,几近请求:“旭天哥,能不能来接我?”

旭天那头很是热闹,他显然怔了一下,才道:“好,等我下。”

陆静当晚喝的酩酊大醉,尽管旭天在旁一再阻拦。她说:“我所幸喝醉了算,我要是喝的半醉不醉的,才会又唱又跳的,那才叫丢人。你一会给我送到家就行。”

后面的事情她就断片儿了,等醒来时才发现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父母都已经去上班,父亲留了手写条给她,笔迹遒劲:宝贝,等周末带你和妈妈一起去北戴河,算是给你补过生日,昨天我们回来时,你都睡了。

而手机上则有一条旭天发送的短信:小美,生日快乐。

陆静对着手机几乎笑出声来,却不知怎么没抑制住眼泪。

她给陈曦发短信:帅哥,咱俩交朋友呗。

陈曦回复:走着,等你这句话好久了。

第 6 章

陆静终于靠自己的主动争取了第一次恋爱机会。她和陈曦两个人每日说笑玩闹,也过的甜甜蜜蜜。她才察觉原来恋爱的滋味是这般美妙,可以有人依靠,有人倾诉,有人一起玩耍。

她将自己的所有的社交网站状态全部更新为:恋爱中。两人在一起后才知道由于父母工作有重叠,两人竟然也有重叠的朋友,比如陈曦的有位高中同学叫陈冬,正是陆静钢琴老师家的女儿。

连陆静都打趣道:“陈曦,陈冬,你们俩的名字可真有默契,要是你俩结婚了,孩子就得叫陈南北。”

陈曦却道:“别瞎说。”

陆静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陈冬了,那日陈曦约了出来一起聊天,三个人越聊越投机,随即便组成了“三人扫荡组”,只要一见面,就是大快朵颐。

苏萌晓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懒懒道:“陆静,你是不是在傻啊?怎么让自己男朋友和自己好朋友在一起玩?”

陆静满不在意道:“他俩要是能好,我拱手相让。”

她那时已经调入工程部实习,由于业务职能的转变,每天的应酬倒是少了好多。更多的时候,她都带着安全帽和师傅们在生产工地,实地学习建筑知识。她天资聪颖,又肯努力,为人乖巧懂事,获得工程部门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

直到有天陈曦问她:“你自己的车呢?我接你还得接陈冬,不顺道。”

她蓦然想起车已经停在学校月余。当日她就回学校查看,却发现梁希泽的车已经开走了。只有她的车还静静的趴在原地。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她却没能高兴起来,心里有一种斗争许久却胜之不武的空虚感。

她怔在原地很久,轻轻转动了钥匙,发动机开始抖动,那熟悉而轻微颤栗感,竟然让陆静觉得恍惚,直到空调处车香风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才确信,这确实是自己的宝贝爱车。

她轻松的哼着小曲,一脚油门加速。却在夜幕的校园里看见舒老师一个人走在路上。学校里的路灯将舒晶的身影拉的修长,竟然显得她那样的瘦弱与单薄。

陆静停下车打招呼,却发现舒晶满面泪痕。

她吐了吐舌头,对舒晶道:“你回家吗?我送你吧?”

舒晶摇头道:“谢谢。”

陆静也不好勉强,只劝慰道:“姐姐,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舒晶破涕为笑:“上一秒还叫老师呢,不许没大没小。”

她还是将舒晶劝上了车,问了地址,便一路开车,讲些自己工作的事情给她听。最后竟然动了心思道:“不然我把我老板介绍给你吧。”

舒晶笑道:“谢谢,我有男朋友。”

“那他怎么舍得让你哭?你还是甩了他吧。”陆静笑着转变话题:“我也有男朋友了,哪天我带他回来请你吃饭。”

舒晶感叹道:“我最优秀的学生也有男朋友了,不知道是谁这么有福气。”

两个女人一路竟然也欢声笑语的,像是最不知愁滋味的少女。舒晶连连道谢,而陆静只是摆摆手道:“顺路而已。”

当然不顺路,只是舒晶在应声抬头的那一刻,眸子漆黑,眼神脆弱且安静,像是个哭闹后彻底绝望的孩子。陆静感叹,同为女人,她前两天也是自己孤单寂寞的度过了生日,那种身边没人陪伴的感觉真失落。

陆静舅舅家的表姐黄媛生了孩子,全家人十分欢喜。陆静也约了陈曦一同去探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小脸只有碗口的大小,只扯着小嘴不停的哭。

陆静逗弄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孩子。

黄媛笑道:“下一个就该是小美了,小美什么时候结婚呀?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和我家妞妞做个伴,一起长大。”

陆静只觉得自己双颊滚烫,急忙道:“还早着呢。”

黄媛道:“不早啦,小美都21岁了,早点定下来,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她望向陈曦的方向,向陆静笑道:“我看这个陈曦不错,挺靠谱,家境也好,你要把握。”

陆静笑的害羞,只推脱道:“八字还没一撇,姐你别瞎说。”

次日陆静下班时,陈曦正西装革履的站在车边等她。略带稚气的少年,穿上西服,还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了一些。陆静心下高兴,正欲穿过马路,却没注意来往车流。只听见“吱”的一脚急刹,车在离陆静十五厘米左右的距离停住,因为惯性太大,车辆在站稳后,又明显的往回错了一下,而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轮胎摩擦地面时发出的焦灼味道。

陆静整个人怔在原地,三魂七魄刹那间飞散。陈曦急忙跑过来查看,还不忘对车主嚷道:“你会不会开车啊?”

那车主显然也被吓到,还未下车,只用长时间的鸣笛表示不满。

嘀声响亮,陆静这才下意识的抬头,发现这黑色的商务车,竟然正是梁希泽的车。

梁希泽下车只对着她皱眉道:“是你啊?”

她花了几分钟才平静下心来,声音中还带着惊吓的颤抖,对梁希泽道:“对不起,希泽哥,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点了一支烟,只顿了一下,问道:“有事没事?”

陈曦在旁问道:“你们认识啊?”转而又对梁希泽道:“认识您还不过来看看?小美没毛病也被吓出毛病了,自己先点上烟压惊了?”

梁希泽并不理会陈曦,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般,甚至连眼光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陆静知道梁希泽脾气高傲,只握住陈曦的手摇头,示意他不要插嘴。

而梁希泽却哼笑了一声,只是将她往旁边推了推,陆静双腿发软,竟然就被他推到了陈曦的怀里。他语气如常道:“别挡道。”

陆静坐在陈曦车里缓了良久,才问道:“他刚才让我别挡道是么?”

她猛然间就明白了,自己每次见到梁希泽,好言好语只会换来他的奚落和不屑,只有恶言相向,抗争到底,才换来了最终胜利。

原来梁希泽竟然受虐倾向。

她想清楚原因后,也不肯和陈曦、陈冬去吃饭,想着梁希泽出现在公司前,估计是和晚间和旭天有局,只打电话寻问到旭天晚间的聚会地点,果然在地下车库寻到了梁希泽的车。

天助小美也,梁希泽的车停在一个角落里,左边是墙,右边是应急出入口,厚重的铁门几乎是锈在原地,动弹不得。陆静不顾一切的将车堵在他的车面前,也不影响其他的车辆通过。

陆静对着两辆车叉腰仰天长笑,然后扬长而去。

倒是旭天第二天见到她时,略略一笑,什么也没说。弄得陆静心里发毛。她在午间接到梁希泽的电话。而他在电话中睡意甚浓,开门见山便道:“陆静,你够有本事的,居然让我主动给你打电话。”

陆静装傻道:“你谁啊?”

梁希泽怔了一下,也笑道:“陆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你要喜欢就直说,我这儿也单着呢。”

陆静被他直白的流氓话弄的满脸通红,所幸在电话中他看不见,她说:“我名花有主,您就别惦记了。”

“哦,昨儿那个是你朋友对吧?你挺有眼力见儿啊,还知道让他别招我。”

陆静嬉笑:“你管得着么?”

他仿似是哼笑了两声,随即道:“那我找人拖你车了。”

“拖呗。”

他仿佛没有话再需要说,只“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而在三人扫荡组又一次大快朵颐时,陆静听闻陈冬下周就要出国读书的消息后,惊呆了半晌才道:“你隐瞒的也太好了,这段时间来几乎天天碰面,你也没提过半个字。”

陈冬笑道:“一直在申请学校,也不得空和你们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今天这顿饭我请了,就当你们替我践行吧,等我回来,咱们接着玩。”

陆静见陈曦脸上表情yīn沉,想来也是不满意她将这么大的消息最后一个告知,便圆场道:“就是,不就是出去两年,回头给我带个外国姐夫回来。”

陆静说着,脚下不忘踢了陈曦两下,陈曦这才笑容勉强的抬头,端起饮料杯道:“也没喝酒,就随便碰个杯吧,我等你回来。”

陆静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概陈曦也察觉自己方才的话有些歧义,便笑着补充道:“我和小美等你回来,大概那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

陈冬的脸上也带着笑,也许是要三个好朋友即将分别的缘故,她的眼中却是波光粼粼,只是道:“那我提前恭喜你们。”

陈冬请求他们不要到机场送自己,不然她会忍不住的哭出来。陆静点头答应,才想起来自己的车还在那个地下停车场里,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拖走,想来这又是过了一个月。

而梁希泽终究没有拖她的车,也许他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较劲没意思,他也一定不缺这辆车。陆静只开了车,直接奔向城市迷乱的夜。和陈曦在夜店玩的不亦乐乎。

那天陈曦在震耳欲聋的夜店里,放声大哭。那样的音乐,嘈杂的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心脏更是随着酒意的上涌而狂跳不止,本来任谁听了都应该尽情摇摆的音乐节奏,而陈曦就在沙发卡座上,趴在窄小的桌子上痛哭。

陆静看着他,心里酸涩无比,她想,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爱情的三人魔咒。她抱着陈曦,音乐太嘈杂,她不得不贴在他耳边大喊:“多大点事儿啊,快点回去找她吧,她明天下午才走呢。”

陈曦摇了摇头,温润如玉的少年,带着倔强抹去眼泪,对着陆静吻了下来。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但是陆静却从来没感到过如此的绝望。她明明是陆静,是从小到大都站在众人面前的焦点。

可是在他面前,她却这么的卑微,只是眼前少年的心中的一抹背影。她不甘心当替代品,却更是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她大力的推开他,两个人都大口的呼吸得来不易的新鲜空气。陆静好言相劝:“去找她吧,我没事。”

第一场恋爱竟然结束的这么懒散,仿佛冬日里聚在上空的云朵,连凌厉的大风都不能将天空放晴。陆静终究是郁郁寡欢了一阵子,撺掇父亲给她换了辆刚上市的suv,每天又和同事朋友相约逛街,或者去黄媛家里探望新出生的小婴儿,倒也轻松自在。

黄媛见到她只是笑:“小美啊,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老萎靡不振的样子,感冒了就离我家妞妞远点,别把孩子传染了。可是感冒这个病啊,吃不吃药都能好,只是不吃药的话,过程痛苦点而已。”

陆静只当没听见一般,抱着小婴儿逗弄,没话找话道:“我这小外甥女可真是漂亮。”

黄媛的爱人林奕峰见状,只在旁笑道:“小美呀,今天姐夫做了鱼,你也留下来吃饭吧?”

陆静瞬间红了眼眶,她连连推辞,赶在眼泪滑落前和姐姐姐夫告辞。

全世界都看得见她的悲伤,只有她一个人故作坚强。

黄雅兰一日问她:“最近怎么不见陈曦送你回来?”

陆静懒懒道:“我不喜欢他,玩还行,交朋友忒费劲。”

黄雅兰道:“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他和立君家的姑娘好上了?”

“哎哟,妈妈,我给人家甩了,人家还不能再找个女朋友?我俩不合适,您就别cāo心了。”

黄雅兰叹气道:“瞧你爸给你惯的这毛病,整天挑来挑去的没个正形。”

陆静乖乖的坐在钢琴前,对母亲道:“妈妈您坐下,我给你弹琴听,好不好?”

黄雅兰叹道:“你这张小嘴儿,哄人哄的甜甜的,就这点随了我了。”

陆静莞尔,照例在“哆”音上校正了三下音准,她刻意讨母亲欢心,弹奏了多首简单和旋的流行歌曲,哄的母亲也低声吟唱起来。

黄雅兰年轻时接受过正式的声乐训练,算的上是陆静声乐上的启蒙教师。陆静也遗传了母亲的好嗓子,母女两人间气氛和谐,只沉醉在一首又一首美妙的旋律里。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完后,陆静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家中。

陆海军笑吟吟的鼓掌道:“小美弹的柔,雅兰唱得妙。你们成立个组合,进军娱乐圈吧。”

第 7 章

陆静接到4s店打来的电话:“您的车到了,北京的第一批新车,总共也就十几辆,现在加价都买不到,货源很紧俏。”

她在周六提了新车,便前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没想到又碰见了梁希泽,其实也巧也不巧,这一带街旁林立的夜店,几乎是夜生活聚会的首选。她几次均在这片环形的停车场里碰见他,这次也不例外。

梁希泽身边大概一行七八人,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在中心,他身材修长,气质慵懒,十分惹眼。

陆静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想装作不认识,和同学告别后便向自己的车走去。

他们本来在暗夜中可以看不见彼此,但陆静按下中控锁时车灯闪了一闪,惹得梁希泽同行一人的低低的口哨声,叫道:“嘿,妞儿,跟哥哥走吧,我也送你一辆这车。”

陆静对付醉酒男人的咸猪手都已经炉火纯青,更别提只是醉言醉语。她只当没听见的往前走,却听见梁希泽叫她:“陆静?装不认识呢?”

陆静也不理会梁希泽,旁人哄笑道:“哟,希泽认识啊?人家怎么不搭理你啊?”

梁希泽笑着呵斥道:“滚。”

陆静只觉得的自己的手臂被他从身后抓住,她急急甩开道:“你谁啊?”

旁人又是一阵哄笑,连梁希泽的眼里也带着笑,他喝酒上眼,此刻眉眼处略略带了些颜色,显得他整个人似乎要飞扬起来,他问:“你朋友给你买的新车?”

陆静嫌弃道:“管得着吗?”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面对陆静恶劣的态度,只是不在意的笑道:“我那车还在那车库停着呢,今儿要不是看见你我都忘了。”

陆静道:“你取去呗。”说罢便拉开车门上了车。却看见梁希泽怔怔的站在她的车前。陆静只好鸣笛催促,又引得众人一阵喧闹。

梁希泽被同行的一个女子往旁边拽了拽,让开了车道。陆静按下车窗朝他示威:“别挡道。”

他却突然笑了出来,道:“陆静,你还想堵我车?也行,这辆不是。”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白色轿跑道:“那辆才是。”

陆静不愿争辩,只是关上车窗想离去,却在关上车窗的那一刹那听见梁希泽语带醉意的问她:“哎,你怎么自己啊?被甩了吧?”

陆静整个人从脚底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而从头顶燃烧一股深深的怒火,冰与火交碰的瞬间,似乎整个天地都黯淡的模糊,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那辆白色的轿车,骄傲的站在原地。她几乎没有时间思考,下意识的踩下油门,朝着那辆车撞去。

轰声响亮,陆静甚至听到铁皮和铁皮之间碰撞而发出的折断声音,刺耳而冰冷。因为距离尚短,所以没太快的速度和冲击力,陆静心里并不害怕,只是没想到车辆安全性能高,她车的气囊都弹了出来。

车门被拉开时,陆静只听见一片惊叹声道:“靠,这闺女真烈。”

梁希泽将她从驾驶座拽了下来,语气凌厉:“你疯了吧?”

陆静甩开他的手,几近歇斯底里的尖声:“我乐意撞,就看你车不顺眼怎么着?”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陈曦那晚绝望的吻,突然就红了眼眶,却转而看见身边所有人都颇为玩味的看着他们俩。陆静心生捉弄,只假装恼怒道:“我告诉你梁希泽,我就是被甩了我也看不上你,你有生之年甭想追上我。”

宁静的夜瞬间被哄的像是炸了锅,陆静最后两句话冲击力实在太大,一名男子几乎笑的捂住了肚子:“哎哟,希泽,你怎么看上这个妞儿的?”

另一名男子笑道:“我说他今天晚上怎么愁眉苦脸的喝这么多酒,原来是心里有人啊。”

而梁希泽的表情却颇为认真,他上下打量她,问道:“你真没事?你要出事儿了我可没法和旭天交待。”

“我用不着你交待。”陆静说完转身回车里拿了包和电话出来,问梁希泽:“你电话多少?回头我让保险公司找你。”

“上次不是给你打了吗?”

“你打了我就得存起来啊?”

旁人起哄道:“哎,头一次看见不要希泽电话的女人。”

陆静将目光狠狠的扫向起哄之人,顺带眼看了看自己的车,前大梁已经被撞了下来,半拖着躺在地上,梁希泽的车灯则完全碎掉,车前盖也被撞得微微鼓翘,只剩下一地的残骸。

梁希泽却只是打了个电话,听内容似乎在叫车来接。随即揽住陆静的肩膀道:“我送你回去。”

陆静滑下肩膀,像一尾潜泉中游动的锦鲤般滑溜,瞬间卸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她转身的时候不自觉的就加了一个舞蹈中惯用的旋转动作来平衡,反而赢得了一个男子的掌声喝彩道:“好漂亮的妹妹,有气质,我喜欢。”

而梁希泽的其他朋友则集体疯狂了。一个男子上前道:“妹妹够辣,你要是不喜欢希泽,就做我女朋友吧。我叫林嘉灏,笔画特多的那两个字。”

梁希泽笑道:“滚。”随即强力拉着陆静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陆静不肯,偏要挣扎,他只道:“行了,哪来这么大气性啊?”

陆静越是挣扎,他搂住她肩膀的手就越紧。瞬间就把她带到了西门出口处。陆静几乎崩溃道:“我不用你送,你赶紧撒手。”

梁希泽问:“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陆静心里对新车的心疼之情已经到了极点,承受了整晚的压力后,突然就哭了出来,她呜咽道:“我这车下午刚提的,就你老激我,我就撞坏了,呜呜,我就看不上你,就讨厌你。”

梁希泽听闻后,才笑道:“我赔你还不行吗?我给你买新的,你别哭行么?”

他越这样说,陆静哭得就越伤心,心疼自己的车,更是心疼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强装镇定。她无法抑制自己委屈的感觉,那么的无助和空虚,就像是蚂蚁一点一滴的在啃噬自己,将自己的心搬移的只剩下的空洞的躯壳。

她将失恋带来的痛苦之情全都发泄在了梁希泽面前。即使她已经不想再失态,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上涌。她只喃喃的重复道:“我被甩了你高兴了吧?我讨厌你,就讨厌你。”

陆静被他连哄带骗的上了接他们的车,一路都赌气不肯理他。梁希泽道:“你车钥匙给我,我给你修车去。”

陆静闷声道:“用不着。”

见他被自己呛的说不出话来,她心下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一路再无言。一直到自家小区,陆静才对他道:“咱俩自己修自己的,谁也别碍着谁。以后你见到我也装不认识。”

他倒是答得爽快:“行。”

陆静二话没说就推开了车门下车,到家便愁眉苦脸的和父亲坦白自己车撞了,陆海军只是问道:“你受伤没有?”

她摇头:“我这不是站这儿呢么,没事。”

陆海军便没有追究,只道:“你没事就行。”

陆静心里愧疚万分,却又感激父亲不追问。

梁希泽当真遵守诺言,在接下来的几次大型商务宴请和年会中,遇见陆静时只装作不认识。

陆静终于忍不住问郭春清:“梁希泽和旭总到底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各种局都离不开他?”

郭春清道:“合作啊。通州那个标,他们俩一个一标,一个二标。甲方都是一个,自然老是在一起见面。”

陆静先是惊讶,继而失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上赶着的甲方。”

“就算再是甲方,也得看看乙方是谁,才能考虑是不是要摆甲方的架子。”

陆静想问梁希泽到底是什么人,而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问出口。人在社会上扮演的角色很多,其中一个角色就是带着面具的自己。他从来不说自己是谁,她也就没必要再问。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她和他也不会再有什么纠缠。

郭春清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只道:“梁家这哥俩儿,都挺有面儿的,肯定是上面有人,但都挺低调,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关系。梁希泽还有个哥哥,叫梁希跃,有说是堂兄,也有说是亲兄弟的。不过梁希跃很有手腕,娶的太太也是门当户对,做这行的人都知道。前段时间的地王,那就是他的公司。”

陆静耸耸肩,深知现在的社会中,若没有背景或者人脉关系的支撑,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她在四方集团的年会中表演了拿手的舞蹈,跳了一段独舞。在临近春节这样喜庆的气氛下,她只身穿了一套红色的辣椒装,梳着绿色的朝天小辫儿,惟妙惟肖的表演了一段丰收舞。引得了公司全体阵阵的喝彩声。

大汗淋漓的跳完舞,才发现贵宾座位上梁希泽的身影。

而分管工程部的副总姓李,他那日独唱了一段很老的红色歌曲,在曲奏间歇时对着全场员工唤道:“工程部的兄弟姐妹们,都上来集体拜年。”

陆静也随着众人上台,一只话筒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陆静手里,她不敢抢领导的风头,只急急的将话筒推给下一个同事,而那个同事又将话筒推给她。

她不好再推辞,只得在心里打了几拍调子,然后就着李副总的调子合了一段男女二重唱。

她并不觉得自己唱的有什么不妥,但是她一开口便引来全场惊艳的掌声。二重唱向来醉人心弦,尤其是那些经典的红色歌曲。陆静虽然没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却受过母亲不少的指点,知道如何用气,如何发音。李副总音色平平,她的音色却婉转动听,如若黄鹂啼鸣,瞬间将气氛推进至高/潮。

陆静在年会上大放光彩,隔日全公司便全知道了“工程部那个会唱会跳的陆静”。连李副总出席饭局,都爱带着陆静。

这下陆静又不免和梁希泽有了接触。两人最多时一周见了三次面,梁希泽每次都衣冠禽兽一般,对着陆静敬来的酒不推辞不拒绝不为难,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工作伙伴。

而刘小丹对梁希泽的爱慕已经到了极点。无论梁希泽坐在哪里,刘小丹都会笑意盈盈的敬酒。陆静在暗中观察,发现梁希泽还是那个臭脾气,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眼界颇高,时而骄傲时而冷漠。即使面对刘小丹这么漂亮女孩敬酒,也只是懒懒的将酒杯举起,也不说话,只抿一小口便放下杯。

刘小丹见他酒杯渐空,便拿过酒瓶替他倒酒。梁希泽却用手臂挡了一下,十分的不留情面。那天喝的酒很是高档昂贵,刘小丹手中的酒撒了他一身,便拿起餐巾纸替他擦拭,他只侧身避过,淡淡道:“我自己来。”

刘小丹笑道:“梁哥您这是怎么了?我身上带着毒么?连碰您一下都不行?”

梁希泽语气慢条斯理,却明显的带着不耐:“是我身上带着毒,怕是你碰不起。”

尽管陆静已经知道梁希泽的性格脾气非一般的恶劣,却还是在心中吃惊不已,暗中琢磨着梁希泽以后会碰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低下那高贵的头颅。

她转而又想,也许他是喜欢男人的吧?

这样看下来,梁希泽对陆静的态度竟然算是非常好了,至少每次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的模样,别人敬酒他也喝,只是陆静敬酒,他无论有多少杯中酒,每次都干。因此公司里又传开了关于梁希泽对陆静另眼相看的传言。

刘小丹只恨恨道:“陆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勾搭完旭总又勾搭梁总啊?”

“你不知道吗?听人力资源的小奥说,她父母好像都是高管,和旭总很熟,所以打了招呼就过来了。”

刘小丹愤愤不平:“熟就了不起啊?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也就会唱个歌跳个舞讨人欢心,跳梁小丑一般,上不得大雅之堂。”

这句话被正在茶水间里倒水的陆静听的清明。可是她在工位上见到刘小丹时,对方却依旧是笑意盈盈,满面的温婉道:“走啊,吃饭去。”

社会上人心险恶,陆静这才有所感。

她只在晚间酒席上,当着众人的面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希泽哥。”

刘小丹脸色骤变,而席间大部分都看好戏一般的看着二人。

梁希泽只是淡淡的笑,倒了一杯酒端给陆静,又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两个人碰了一碰,一饮而尽。

他道:“行,这妹妹今儿我认下了。”

第 8 章

两个人兄妹相称后,反而倒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时甚至在一起吃饭喝酒时也能说上几个笑话。陆静甚至还无意的参加了一次他的私人聚会。

私人聚会也是喝酒吃饭,只是吃饭的地方隐蔽性非常高。那天陆静和苏萌晓逛街,到天黑了才分手告别。即使是周六,城市主干道上的晚高峰也依旧拥堵无比。

她无聊的等着红灯,却接到梁希泽的来电。他只道:“你怎么老在外面瞎晃悠?”

陆静道:“没有啊,我正要回家呢。”

她这才反应过来,便抬起头一边四处寻找,一边问道:“你在哪儿呢?看见我车啦?”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斜后方的一辆黑色轿车闪了三下双闪,像是顽皮的孩子眨了眨双眼一般。梁希泽在电话里道:“带你去吃饭吧。”

她答应的爽快,也确实饿了。于是跟随着他的车驶向聚餐地点。这也是一座六七层高的酒楼,只是整幢酒楼在周围高大的建筑物和前排片片竹林的遮掩下非常的不起眼,连去往停车场的路都是蜿蜒而上,与那翠绿的片片竹林交错的浑天而成,像是最普通的一条曲径,让人心生安宁却又不升探索欲望。

陆静进门时,屋内一张宽大的圆桌围坐了六七个人,只剩下主位空着。她随着梁希泽朝着主位走过去,旁人十分热情的加了一张座椅在梁希泽旁,招呼陆静道:“来,坐这儿。”

陆静道谢,那男子极尽殷勤的问她:“清汤辣汤?”

她看了看,这大概是一家港式火锅店,因为每个人面前已经摆上了一个小小的景泰蓝火锅,火锅下面的液体酒精徐徐的燃烧着。她道:“清汤。”

那男子称赞道:“妹妹好眼光,这里的清汤都是用澳鲍的鲍汁调出来的。”

桌上另一名男子笑道:“她要是选辣汤,你就该说‘辣汤是云南空运的特等灯笼椒制作的’,陈励宇这张嘴,见风使舵,名不虚传。”

陈励宇笑道:“希泽的妞儿,总得给点面子。”

陆静脸上一红,还未来得及分辨,梁希泽就笑道:“滚,这是我妹,你们都照应点。”

陈励宇叹道:“哎,这年头,一喊哥哥妹妹准出事儿。”

那天的气氛十分热烈,陆静也不知为何,桌上的人全都向她敬酒,她拗不住众人轮番的攻击,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在酒桌上推起太极。她撒娇嬉笑娇嗔,大多男士都抵挡不住女士在酒场上的魅力,反而心甘情愿的多喝了好几杯。

她甚至还帮梁希泽挡了酒,因为她清晰的看见他眉眼处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浓。甚至握住酒杯的手指也泛着些许的白色。陆静这才发觉梁希泽手指修长,指节分别,掌心宽大。

她喝了酒也已经有些兴奋,只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这倒让梁希泽不禁的转头来看她。她捏了捏他的手,才道:“可惜你的手柔韧度不够,要不然你这手弹钢琴也不错。”

梁希泽只是闷闷的笑了一声,随即用另一手只点了烟,问道:“什么手弹钢琴合适?”

陆静自豪的将自己的手掌举在他的眼前,酒精已经阻止了大脑的运转,她呆呆的举了半晌,才慢条斯理道:“看看,这就叫柔荑,手指修长,指尖有力,手掌柔软,连指甲形状也是圆润饱满。”

她自己说着,也不知触动了哪只神经,便咯咯的娇笑起来,伏在梁希泽的耳边道:“告诉你个秘密,我能跨十个音呢,小时候练琴,老师夸我天生的钢琴家。”

他们离得很近,陆静几乎都能看见他耳朵上细小的白色绒毛。她只感觉梁希泽轻微的笑了笑,便听见陈励宇在旁起哄道:“嘿,那兄妹俩,别说悄悄话了,快点,干了干了,这才第三轮。”

梁希泽慢条斯理的吐出烟雾道:“就你喝酒着急,我这大半杯怎么干?”

陆静见梁希泽推脱,便豪气的将自己杯子往桌上一放,娇脆道:“励宇哥,咱俩还没喝呢。”

她直接将酒转到自己的面前,到了满满的一小盅,然后又将酒转在陈励宇面前,撒娇道:“我刚才也叫了你一声哥哥,无功不受禄,你先把杯中酒干了。”

陈励宇拿的是“二两杯”,陆静则拿的是“一钱杯”。陈励宇笑道:“这不公平。我这一杯顶你多少杯呢。”

陆静却撅嘴,一脸的哀伤,委屈道:“哥哥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

她说这话时,连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她,因为酒精的衬托,双目顾盼流连,像是滑过琉璃般的夺目和璀璨,声音也娇媚,语气却天真,当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在撒娇劝酒。

陈励宇被起哄的满脸通红,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急忙夹了口涮鲍吃了,才道:“不行,我得缓缓,和女的喝酒太吃亏。”

陆静嗔道:“哥哥瞎说,我和你喝酒,我可高兴了。”

她这番话一出,连梁希泽都笑起来,问道:“和谁学的这么多俏皮话?”

她只是笑,一双美美的丹凤眼闪过,却故作神秘道:“不告诉你。”

而此刻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俊朗男子,竟然是旭天。陆静一声欢呼,跑到旭天面前热络道:“旭天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快坐我这儿来。”

旭天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从别的局赶过来的。”

陈励宇对陆静惊叹道:“哟,你认识的人还真不少。”

陆静觉得自己已经喝多了,因为她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已经被调动起来。她属于酒后兴奋型的,此刻只想唱歌跳舞大玩大闹。她用仅剩的清明,紧紧的抓着旭天的袖子道:“旭天哥,我喝多了,你一会儿送我好不好?”

旭天对着屋子里扫了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梁希泽身上,笑道:“你们七八个男的,就欺负我们一个小姑娘?真差劲,我先送她回家了。”

他虽然笑,但连陆静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她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自己喝的。”

“傻丫头,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梁希泽终于开口,他表情依旧是慵懒不羁,只点了烟道:“我又没害她,带她吃顿饭而已。行了,我送她,你甭管了。”

陆静却道:“旭天哥,我要你送我到家。”

满屋子人听闻了这句话,哄堂大笑,连梁希泽都笑起来,弹了弹烟灰道:“陆静,你怎么总是不给我面子?”

旭天也笑道:“人家真看不上你,以后别老招惹我们。”说罢便替陆静穿上大衣,拉着她的手臂离去。

倒是很多年以后,陆静才知道,旭天当天送完自己后又返回聚会地点,将梁希泽里外数落一番:“你多大了?她才多大?你老和她较什么劲?她听不懂你说‘照应点’是什么意思,这一桌子人有听不懂的吗?你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这通灌一个姑娘,也好意思。”

陈励宇惭愧道:“我不好意思啊,这姑娘自己也不推辞,也不认生,我以为她特有量呢。”

旭天听闻只是冷笑,转身对梁希泽道:“她才多大?能懂什么?信任你才跟你过来的,你也真好意思,这要是自己媳妇儿,你舍得让她这么喝酒?”

而梁希泽郑重的和旭天道了歉,自罚了三杯,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旭天才作罢。

他那天也是弹了弹烟灰,对梁希泽道:“你招惹别人我不管,别招惹我们小姑娘,陆小美是他爸爸亲手交给我的,我不能辜负人家父亲的心意。”

梁希泽问:“这孩子什么来路?”

“没来路,你也别惦记。”

陆静听闻后,对旭天的敬爱之情又增加一番,是以后来对旭天的太太方焱焱便更加亲切起来。可是她也在心里想,当时旭天这般的爱惜回护自己,都没能阻挡住她和梁希泽之间的交织在血脉中的纠葛。

也许他们的路,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了。

自那次聚会后,至春节来临,梁希泽便当真再也没招惹陆静。反而陆静在年三十晚上发拜年短信时,也群发给了他,随后便接到他电话,他那头非常安静,他问:“嘛呢?”

陆静本能的想问他:你找我干嘛?但是想到今天是年三十儿,于是还是清脆的说了一声: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只闻得梁希泽一阵笑,道:“你在哪儿呢?我带你放炮去吧?”

“不去,我在奶奶家呢,刚和我弟放完。”

梁希泽道:“出来吧,我刚从我哥那儿回来,还没放呢。放完我就送你回去。”

陆静支支吾吾的不想去,最后还是梁希泽道:“我叫上旭天总行了吧?”

陆静只好报了奶奶家的路名,道:“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大门口等你,估计你进不来。”

梁希泽却“咦”道:“你家谁是军人?”

“我爷爷是军人,爸爸、小叔都当过兵,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当兵的?”

“出来再说。”

陆静刚出了门,就看见梁希泽的车在路边闪着尾灯。她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于是对梁希泽道:“十二点一敲钟,咱俩就放炮,然后我就得回来。我爸今儿值班,我妈估计慰问完,一点多就能回来,要是看见我不在,又该叨叨我。”

梁希泽笑道:“行,都听您安排。”

陆静奶奶家本来就住在西边的一处部队大院儿里,梁希泽接上她后,只是一直往西开。除夕夜的路面很安静,汽车呼啸驶过,空气中都是鞭炮燃烧时硫磺的味道,有些刺鼻,却让陆静感到年味甚浓。

他带她来到一处大空场,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鞭炮屑,一脚踏上去就像是踩在白雪上一般,吱吱作响。而不远处一直时不时的传来震天的鞭炮声。

梁希泽从后备箱里搬出一整箱鞭炮,点了支烟递给她,问道:“会点吗?”

陆静问:“没有花?我喜欢看放花。”

梁希泽似乎有些不屑,只道:“小孩儿心性。一会旭天过来,他车上都是花,那你等他过来吧。”

于是他将鞭炮展开,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响彻在空场上。他点燃的是那种红色的小鞭儿,红色是最喜庆最祥和最庄重最温暖人心的颜色,陆静呆呆的望着引子被点燃,星星点点的烟火吞吐着黑色的引线,发出嘶嘶作响的燃烧声,然后热烈的迸发出震天的鞭炮声。

她不由得捂住耳朵,抬眼寻找梁希泽,却发现他站的离另一挂鞭炮很近,她想提醒他远离鞭炮,却发现他们中间也隔着火药,陆静不敢随意走动,怕鞭炮弹起来崩到自己,只好大声喊他:“梁希泽,梁希泽。”

而他闻声抬头时,眼中看向她的目光竟然是那样的陌生。仿佛她只是一个伫立在原地的灯柱,只是一个在他面前的物体。而他的眼神则透过她,望向她身后的某个点。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朦胧,竟然深沉的像是yīn暗的雨夜,又转而化为喜悦,继而转为清明,焦点落在她身上,喊道:“怎么了?”

陆静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叫他,只怔在原地看着他发呆,两个人竟然对视了一刻,直到陆静听见一阵发动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听见旭天喊道:“小美,过来看看,你喜欢哪个花?”

陆静应声,又看了梁希泽一眼,他依旧站立在原地,身材修长,鼻梁高挺,泪痣分明。她心里竟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急急的闪过一丝念头,却不敢往下再想。只跑到旭天面前道:“恭喜发财,年年有余。”

旭天笑道:“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三个人在收音机中听到了倒计时的滴声,齐齐的点燃了手中的花炮。陆静只望向夜空,大蓬的烟花在暗夜里十分的明亮,成束的花火姹紫嫣红,绽放在黑丝绒的夜幕中,像是调皮的精灵,嗖嗖的窜上天空,带着俏皮的音效,又像是美丽少女的裙角,在眼前晃过后便不见迹象。

陆静一时看出了神,接到母亲电话时才恍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她只好道:“我和旭天哥在放花,离家不远,这就回去。”

黄雅兰道:“就你们俩?叫旭天来家里吃顿饺子再走。”

陆静道:“不用了吧,还有个朋友呢。”

黄雅兰道:“旭天的朋友?那就一起来吧,大过年的。奶奶之前都睡了一会了,现在起来了,就等你回来下锅煮呢。”

陆静只好邀请两个人回家吃了顿过年的饺子,她本想着只是客气一下便罢,也没想到两个人竟然都答应了她的邀约。

回到家里时,爷爷奶奶,加上堂弟陆昊庭,母亲和梁、旭二人,竟然也是十分热闹。而不一刻听闻敲门声,竟然是父亲和叔叔也回到奶奶家来,陆静吃惊:“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值班?”

陆海军笑道:“我今年到这片的基层单位检查,正好路过奶奶家门口,和你们吃顿饺子就走,我和你小叔都是偷偷跑回来的,你可不许举报去。”

他亲昵的揉了揉陆静的头发,才抬头看向屋里的两个人。旭天先打招呼道:“陆总,沾小美的光,到您家蹭顿饭,我都好几年没吃过跨年的饺子了。”

陆海军大手挥道:“这孩子,还和我客气什么?以后年年都过来。今儿没领导,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孩子,都随着小美的辈分,叫叔叔吧。”

梁希泽则上前对陆海军道:“叔叔,您好,我叫梁希泽。”

陆海军怔了一下,没有言语,只盯着梁希泽上下打量。

倒是陆静叔叔在旁询问道:“希泽?难道梁善杰和秀荣姐家的儿子?”

梁希泽倒是怔了一下,才道:“我妈妈确实叫孙秀荣,我小时候也确实住这个大院儿里,叔叔认识我父母?”

陆海军这才感叹道:“哎哟,可真是?都长这么大了,希泽啊,我老是听你爸爸提起你,半个月前我们还聚了聚,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陆静叔叔在旁也道:“是啊,前两天你大哥希跃还提着点心匣子到我那里拜年来的。希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当时你才两岁吧,后来你家就搬走了,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没见过你。”

爷爷奶奶也想起来了什么,竟然拉着梁希泽的手老泪纵横。全家随即便陷入到热烈的回忆气氛里。

陆静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梁希泽的爷爷和自己的爷爷是一起参军当兵的。父亲和小叔与梁家哥俩儿的父亲竟然是大院儿里一起长大的发小儿。梁的父母一路仕途高升,有梁希泽的时候,梁父也不过二十二、三岁。

自己的父亲比梁父小两岁,没有继续留在部队,而是转业到了地方,又耽搁了几年才遇到陆母,是以她和梁希泽差出八岁的距离来。

这样一算,陆静竟然不由自主的感叹世界之小,心里倒是对梁希泽的厌恶之情剧减,反而生出一份亲近之情来。她在大人的话语间一听,就知道梁希泽父母现身居要职,过年时肯定要在外慰问,是以大过年的团圆气氛,他却一个人孤魂野鬼般的在外游荡。

虽然她自己也很少能和家里人过一个团圆年,年关领导慰问是常事,她父母每年都要下基层,或者带头除夕夜值班,参加各种安全生产调度会,她也习以为常。

她却总觉得父母一直就在自己的心间,不曾远离。每年除夕夜,爸爸和叔叔总要错开值班,今年大概是实在排不开,两个人便一起跑回来,匆匆吃了几个饺子,又匆匆离去。

她隐约知道旭天身世坎坷,很小父母就离异,因此一直敬他爱他。却是第一次对梁希泽起了怜悯之心,觉得他虽然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可是却连过年时的团圆饺子都吃不到,也难怪二人都对她的邀约答应的如此爽快。

她让保姆多煮了许多饺子,然后包了两个保温瓶。临送走梁、旭二人时,一人给了一大桶。

旭天笑道:“够吃七天的啦。”

梁希泽却没有笑,只道谢后匆匆拎着桶离去。

第 9 章

大年初一时,陆静和陆昊庭穿了红色的唐装去亲戚街坊家拜年,两个人站在一起时,真像极了一对金童玉女,只作揖,然后像鹦鹉一道:“恭喜发财。”因此陆静创下了以21岁高龄,仍然拿到了拜年的压岁钱的记录。

陆昊庭问:“姐,三十儿晚上那两个哥哥哪个是你男朋友?”

“哪个也不是。”

“不可能,我看大爷那天对俩人都挺喜欢,你说你长得也就这么回事,还挺招桃花。”

陆静一拳砸在陆昊庭的肩膀上,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反而倒引得家里的保姆呵呵笑道:“多大的两个孩子了,还胡闹。”

大年初三的清晨,陆静又接到梁希泽的电话,他问她:“丫头,在哪儿呢?我带你去塘沽玩,去不去?”

陆静当时正在逗弄自己的小外甥女,她先将电话移开一点,对外甥女道:“妞妞乖,不要哭,小姨接个电话。”才将电话拿到耳边问道:“旭天哥去吗?”

他“切”了一声,才道:“你怎么老惦记着他啊?他去海南了。”又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想去海南吗?我带你去。”

陆静道:“不去,我在姥姥家呢。”

“你家亲戚可真全乎。”

陆静想起他一个人过年的样子,想来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可以拜访,心下不忍,只好道:“行吧。”

梁希泽接上她来到了塘沽,两个人的生活虽然有了交集,但大多是父辈的关系人脉,他们有时只能通过相貌或者口头禅的描述才能知道两个人说的“刘叔叔”是一个人。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刘叔叔、李叔叔的全名。

这反而倒成了两个人日后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名叫“猜叔叔”。

只是当日梁希泽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他带着墨镜,目不斜视的开车,偶尔才对陆静的话做出回应。在冬日的阳光照射下,车内的真皮坐椅散发出特有的膻味,阳光闪烁的陆静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抬头拉下车内的遮阳板,却好像掉出了一张照片似的东西。

陆静捡起一看,果然是张烟盒大小的拍立得照片,照片有些曝光过度,甚至有些失真,陆静只能大概看到一男一女亲密的大头照。男子神情冷峻中泛出柔情,女子神情却温婉有加。

梁希泽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笑道:“幸亏在我车上。”

陆静被他的话语弄得莫名其妙,他解释道:“这是我大哥。”

想起梁希跃这个名字,她不禁问道:“是亲哥吗?”

“不是。”他简短的回答道:“不过也和亲的差不多。”

两人沿着航母公园溜达,一路上游客都很多。陆静问:“为什么来塘沽?”

梁希泽却没有理会她,只望着航母的方向发呆,半晌才道:“陆静,咱俩结婚吧。”

“你想媳妇儿想疯了吧?”

梁希泽却依旧没有看她。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远远的挂在上空,只闪耀的天空都泛出细碎的银色。人来人往中,明明都是喜庆洋溢的喧闹气氛,但是陆静却将他的话听的无比的清晰:“你要是不想结婚,咱俩先交朋友,也行。”

陆静笑道:“希泽哥,你别闹了,出了北京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再说我爸根本不让我随便谈恋爱,我估计也就旭天哥那么优秀的人才能入他的眼。”

梁希泽嗤笑:“咱俩交一个试试,你家里和我家里都会同意的。”

他带着墨镜,陆静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又过了半晌才道:“我只想和你结婚,所以其实真没必要交朋友谈恋爱浪费时间。”

陆静道:“你交朋友谈恋爱叫浪费时间,我可不是,我还大把时间等着享受呢,你别做梦了。”

她继而笑起来,一双丹凤眼美丽而夺目,又想起撞车的那天晚上,于是笑着将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梁希泽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甭想追上我。”

梁希泽却笑道:“追你还不容易吗?跟个小孩儿似的。”

陆静也笑,他这样一说,摆明了是没有正形的胡说八道,也就不往心里去。两人找了家海鲜小馆饱餐一顿,便启程回京。

他们在假期里又见了一面。陆静想跑高速,磨合自己的新车。她先是想到陆昊庭,而自家弟弟却颇为不愿意,只推脱道:“我很忙的,姐你老找我,我都交不到女朋友。”

陆静气愤道:“我不找你了,你还是找不到女朋友。”

她又想到旭天,但转念一想,旭天大概还在温暖的海南舒适的享受海风阳光沙滩和美女。

思来想去后,她还是打电话给梁希泽,他也答应的痛快,还帮她选了线路。两个人凌晨四点钟就出发,一直开到山西太原,只稍作休息后便返程,陆静看的出他的疲惫,一路上只讲些笑话给他听,气氛竟然前所未有的和谐。

她很少看见他敞开心扉的笑,因为梁希泽多半时间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即使是应酬场合上的笑容,也能看的出他的敷衍和不耐。她自从知道他的家庭后,也多少理解了他的骄傲从何而来。恐怕这么多年来,没几个人敢顶撞他,旁人都是琢磨着他的心思说话,以至于长久以来,他甚少考虑别人的感受。

陆静决定心xiōng宽阔,不计较以前他对她做过的事情。两个人轮换着开了十二个小时的车,回到北京时已经十分疲惫。

陆静心里感激:“希泽哥,我请你吃饭吧?”

他笑:“晚上我约局了,你来不来?”

陆静连连摆手,她再不敢和他的朋友出去喝酒。她那天回家先是被旭天语气温和的告诫,警示她不应该独身在外时喝这么多酒。她已经满心是愧疚和悔意。

而回家时自己烂醉如泥的模样被父亲撞个正着,她几乎是瘫倒在沙发上,天旋地转,无力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语气温和的将旭天骂了一顿,旭天只是道:“是我不好,没照顾好小美。”

她心里对旭天更是愧疚万分,而父亲对她依旧温和,只淡淡道:“小美,去睡觉吧。”

她醒来后,躺在床上思考,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父亲简直就是人精中的人精,难得旭天也是如此精明的一个人,二人一唱一和,将自己的错误明明白白的指出来。她心里清明,也就自律起来,再不肯轻易沾酒。

节后上班的第一天,旭天带领领导班子到各个部室拜年,陆静代表工程部站在门前,表示工程部一定在新的一年里完成领导交办的各项任务,向各位领导拜年表示感谢,并祝大家新年万事大吉。

她口齿伶俐,一番话说完更显得明眸皓齿,李副总哈哈大笑道:“陆静,你怎么这么大官腔?这话你都说了,旭总说什么?”

旭天笑道:“我祝陆静同学步步高升。”

郭春清在旁笑道:“旭总不如祝我们小姑娘早日找到中意的人家。”

这一句倒是将陆静闹得满脸通红,旭天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再言语。

而梁希泽就这样展开了对陆静的追求,连陆静都不知道他看上自己的哪一点。如果除去他那时而骄傲时而冷漠的脾气,大半时间里,他可以算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

陆静自幼和父母一起,见过不少场面,两个人在某些方面十分合拍。她平生第一次被别人追求,鲜花美酒烛光晚餐,华贵而绝美,天文馆海洋馆植物园,清新而浪漫。

他们的身影流连在北京的各个大街小巷,时间定格在二三月间,陆静本是夏天出生的小孩,十分畏寒,每年都只盼望冬季赶紧过去。而那年北京的冬末春初,竟然也美的让陆静难以忘怀。

他带她来到一个小胡同里吃砂锅,白菜甜脆,冻豆腐筋道,连米饭也变得入口黏软。陆静吃的十分满足,只将热汤全部喝干净。才满意的叹气道:“真好吃。”

梁希泽只是笑,抬手将她唇边黏上的米饭粒摘下。像是颉下春天里最美最娇艳的鲜花。

陆静突然就红了脸,不再言语。

她沦陷的十分迅速。不过月余两人便手牵手出现在旭天面前。

旭天见状,只笑道:“希泽,咱靠谱儿点行吗?”

梁希泽却认真道:“我正正经经交个朋友,你们怎么都不相信啊?”

旭天嗡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静心下疑惑,在一日午休时来到旭天的办公室,想听他说些对梁希泽的看法。还没等到敲门,便听见旭天办公室内一阵谈话声。

她正欲离去,却听见了屋内传来了自己的姓名。只听见李副总问道:“那个陆静是什么来路?”

旭天笑道:“怎么了?”

李副总道:“我是不懂这些,那天听我们部门小姑娘说,陆静的衣服裙子都是两三千块钱一件的,自己这么年轻,又开着那么好的车。”

又听得旭天道:“我没注意。”

李副总笑道:“不过您别说,这姑娘真不错,不显山不露水的。上次市安监、消防到工地检查,在项目部开会时就是陆静给倒得水。我眼看着她那小手腕拿不住那大茶壶,倒水的时候自己烫着自己手了,瞬间就红了,那孩子愣是一声没吭,坚持着倒完水才出去。”

“而且在工地上,这孩子不怕苦不怕累,从来没见过她埋怨过一句。有时候去夜班的工地检查,她还知道张罗安排车辆,自己把没车的同事逐一送回家。我听工程部的王经理夸赞过她好几次了。”

两个人又谈起工作的事情,陆静这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心中像是吃了蜜一般的甜。她终于明白旭天经常和她说的一句话:你做什么,领导都会看在眼睛里。

她心里高兴,竟然也忘记问梁希泽事情,只觉得自己喜滋滋的,浑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力气,是以精力充沛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忙碌一直持续到周末,陆静腻歪到中午才起床,却发现父母都不在家,问保姆才得知两个人出去应酬了。崔阿姨道:“中午饭给你做好了,赶紧趁热吃了,我也得出去一趟,晚上才能回来。你自己在家没事吧?”

陆静笑道:“阿姨,我都多大了,您忙您的。”

而不一刻梁希泽便打来电话道:“我到你家楼下了。”

陆静这才想起来昨天他约了她中午吃饭,然后去看电影。她答应道:“马上下来。”却又想起阿姨已经做好了饭,便对梁希泽道:“不然你来我家里吃点?我家阿姨做好了都,现成的。”

梁希泽没有回答,陆静突然想到什么,才笑着说:“家里没人,别紧张,咱俩还没到见家长的份儿上呢。”

“我其实巴不得正式见你家长呢,赶紧定了,才能结婚。”

两个人吃了饭,梁希泽催促道:“走吧,快开始了。”

陆静道:“那我换衣服,你等我下。”

她略有犹豫,在衣柜前挑了半天的衣服,本来想穿一件粉色的帽衫,厚厚的,又觉得自己穿着太像学生,而和梁希泽的风格不搭。正犹豫不决间,只听见敲门声,梁希泽在门外道:“我进来了。”

他推门进来,对着她上下打量一番,道:“挺好看的,就穿这个吧。”说着又在她的卧室打量一番,看见了她的钢琴,才问:“这就是你的钢琴?”

陆静道:“我三岁开始练琴,一直到大学住校前,每天一定要练一个小时。小时候我妈不在家,竟然特地买了一个录像机,让崔阿姨录下我每天练琴的情况。不练到时间都不能吃饭。”

他笑:“给我弹一个,我看看你这十个音阶的跨音。”

“想听什么?”她边说着边开始翻琴谱道:“贝多芬、巴赫、舒伯特、肖邦、李斯特、莫扎特。”

他随便挑选道:“巴赫。”

陆静笑的狡黠,弹了一首《小步舞曲》,此曲是钢琴基础入门教学曲目,十分简单。梁希泽听完后笑道:“糊弄人么不是?再弹个莫扎特。”

“行啊。”她答应的爽快,照例三声“哆”校正了音准,然后轻快的弹起了《小星星变奏曲》,她当然只弹了最简单的入门级版本《小星星》,将此曲后面的变奏部分全都甩开了。弹奏后连自己也觉得好笑,还不忘解释给他道:“其实我练得是九级的曲目,当时练得好痛苦,大半年没弹过了,快忘光了。”

她笑着回头看他,却发现梁希泽正坐在她的床边,他望向她的眼光很专注,仿佛整个房间的中心只有这架rǔ白色的钢琴,而她就坐在钢琴前,好像是舞台上的焦点。

她笑着起身在他面前挥手:“我弹的太好了?看呆了?”

他抬起头,眼神迷离,像是沉睡许久的猎豹猛然睁开双眼一般,又闪过一丝光亮,只拉住了她挥舞的手掌。后面的事情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他的手指微凉,而唇却滚烫,沿着她的线条美好的锁骨一点点的啃噬,像是星星点点的火种,却在瞬间将草原燎热。

陆静只觉得热,继而是燥,她抵不过他的力气,而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她两个手腕。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在没有衣衫的阻隔。她开始屈服,屈服于陌生的快感和刺激,屈服于身上男子的男性气息,屈服于被他时时撩起的火焰。

直到那种疼痛传来,她整个人都在躲闪,他却一直在哄她,喃喃的说了好多话。陆静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疼痛持续的时间很长,仿佛没有尽头。而消逝后却又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无法形容。她不停的在退缩,梁希泽依旧在哄她,吻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陆静……静……乖,不疼了,看着我。”

她闭起眼睛,不敢看他,他一直要求:“看着我,看着我。”

她终于睁开眼睛,他们的距离太近,能听见彼此的鼻息。而他的脸庞却失焦了,陆静只觉得他的眼中闪烁着一丝明亮,像是小时候镜面反射的太阳光,光耀的另她不敢直视,她又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只闻得他低微的喘息声。

两个人终于归为平静。陆静只怔怔的看着床单上的血迹发呆。梁希泽在旁道:“陆静,我说过要和你结婚,我会和你结婚的。”

她心里升起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委屈的想哭,却又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哭,只好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梁希泽声音坚定:“陆静,咱们结婚吧。”

她这才抬头看向他,不知为何,心中已竟然柔软了下来,嘴上却道:“结个头,我还没玩够呢,梁希泽我告诉你,你甭想追上我。”

第 10 章

很久以后,陆静想,是不是女人的天性?只要和男子发生了关系,心思就全在这个男人身上。诗经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竟然是这样的精简和历练。

原来自古,爱情就是不由得人控制。

陆静的整片天地里就开始只有一个人。她的心里满满的全是他,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他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想我?

她每天都是这样的心思,每发一条短信前都斟酌再三,删掉,重新输入,翻来覆去,最后只发道:“你在干嘛?”

在开会,在喝酒,在现场。他基本都这样回复。而陆静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她想要的答案。工程进入收尾阶段,每一天都是抢工期的黄金时间,陆静在工程部,每天和同事们一起下工地、督进度、做报表,不分白天黑夜。

她都忙碌起来,那就意味着梁希泽也变得很忙。

陆静开始有意无意的思念起这个男人。他们几乎没有时间见面,梁希泽每晚依旧出去应酬,还出差了一周。他从外地回来的那天,只给她打了电话,声音中满是疲惫和敷衍。

陆静知他辛苦,只碎碎念了几句,便欲挂断电话。

梁希泽道:“明天我去接你下班。”

陆静欣然答应,然后才想起来:“明天我要回学校,把我的党员关系转过来。”

他沉吟:“我送你去吧。”

“你刚才不是说明天开会?”

“没事,我送你,上午行么?我把会改到下午开。”

陆静十分高兴,对着电话亲了一下,他道:“行了,睡觉。”

他果然一早就来到她家楼下接她,问道:“一教、三教、还是综合教学楼?”

“你怎么对我们学校知道的这么清楚?”陆静惊讶。

梁希泽道:“我记性好着呢。”

陆静撇撇嘴,随即又笑出来,诚实道:“你可回来了。”

他只是笑,继续开车,并无其他的言语。

她找到舒老师询问党员关系,又在教务处和学生处之间跑来跑去,忙活了一上午,感到十分疲惫。梁希泽一直在车里等她,她拉开车门的一刹那,只看见舒老师正从教学楼的门口出来,她突然想起以前和舒老师的承诺,便对她道:“老师,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我男朋友也来了。”

梁希泽在旁嘲弄:“现在说我是男朋友了,之前打死也不承认。”

陆静不理他,只对着两人介绍:“这是舒晶,我老师,这是梁希泽,我朋友。”

梁希泽只是对着舒晶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他这人对女人向来没有什么风度,也骄傲的很。舒晶一直在推辞:“真的不去了,我下午还有课。”

梁希泽在旁道:“下午有课中午也得吃饭啊。”

陆静道:“是啊,我请客,咱们随便吃点。”

舒晶拗不过她,只好上了车,陆静指挥梁希泽三拐两拐的来到校外的一间川菜餐厅。三个人只点了些家常菜,可能因为不熟悉的缘故,吃饭的气氛并不是很热烈。陆静左右逢源的调节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梁希泽依旧是那副爱搭不理的骄傲模样,只气的陆静想伸手撕破他的脸,

两个人和舒老师道别后,梁希泽便朝陆静的公司驶去,陆静问道:“我老师漂亮吧?”

“一般。”

她“切”了一声,道:“一般也轮不上你说,人家有男朋友。”

梁希泽道并没有理会她的话语,车厢里猛然陷入沉寂,甚至若有若无的飘起了尴尬的气氛。陆静伸手打开收音机,只听得两个dj正在调侃台里午饭多么的丰盛。

她听了一会,觉得午饭好像没有消化一般,胃里一阵阵的恶心,连忙用手捂了嘴,过了一刻恶心的感觉才消逝。她对梁希泽道:“你开车稳当点,我好像有点晕车,想吐。”

梁希泽却道:“你不会有了吧?”

陆静心下一惊,却还是笑道:“胡说八道。”

“你吃避孕药了吗?”

“我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梁希泽这才转过头看她,表情认真:“真没吃?”

陆静的脸涨得通红,急道:“我怎么知道要吃避孕药?”

她暗自算了月经,果然已经推迟了二周,而自己竟然未注意到。思及至此,更是急的说不出来话,只听得梁希泽不可置信道:“不会一次就中吧?”

陆静也无心回公司,两人循着路边的药店买了验孕棒,她便急匆匆的跑进麦当劳的洗手间。说明书上解释要等五分钟,她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xiōng膛来,只觉得双腿都难以支撑自己的身体。她甚至想,如何才能度过这五分钟?

于是她一秒秒的数着,而数到120秒时,验孕棒就浮出了第二道淡粉色的线。

她整个人瞬间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动弹不得。这个消息太突然,她几乎都不能接受,她反复的对照说明书,仍然不敢相信出现第二道线就是怀孕。她扔掉那根验孕棒,几乎头也不敢回的跑出了麦当劳。

而此刻的街头,车水马龙,空气中都已经开始有春天的味道。她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似乎阳光太过于耀眼,闪烁的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车辆在她眼前呼啸而过,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寻找着什么。

陆静终于想到要找梁希泽。她在过马路时居然还知道看人行横道灯。只是一路短短十几米的路却走的她甚为艰难。几乎是瘫坐在车里,任凭梁希泽问话,就是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终究还是嗡动着嘴唇,颤声道:“那个可能不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她被他带到一家私立妇产医院,医生也是拿了验孕棒给她。陆静下意识的闪躲,不肯接过。只直直的往后退,直到感觉后背已经抵住了粉色的墙壁,才稍稍安心。

那医生态度十分和蔼,问了她末次月经后,只道:“你现在胚胎太小,做b超也看不清楚,还是拿验孕棒去试一下。”

陆静还是不肯,几乎是哭着跑出诊室。

而梁希泽正在走廊上打电话,陆静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是那样的陌生,似乎他只是一个陪别人来孕检的男人,似乎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他。

梁希泽问:“怎么样?”

她嗫嗫出声:“我不知道。”

他没有说话,只伸手搂过她的肩,而陆静连他的怀抱也下意识的抵挡开,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包,道:“我自己回家,你别跟着我。”

而他真的就没有跟过来。陆静用了两周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因为这两周里,她每天清晨都会抑制不住的晨呕。万幸的是,她的房间带浴室,因此父母并不知道她的事情。

她还是给梁希泽打电话道:“我想好了,我不想要。”

他只道:“好,我陪你去医院。”

她是真的没办法接受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刻到来。她甚至都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她才刚开始人生的脚步。陆静只觉得这个世界都乱套了,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运转的。

他们还是来到上次的那家医院,医生开了b超单子。她喝下一瓶又一瓶的矿泉水,咕嘟咕嘟的强迫自己咽下去,却只觉得矿泉水都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矿物质的味道,令她反胃。

等待的时间依旧漫长,医生在她肚皮上涂上白色的物质,她却觉得冰凉的想吐。那种滑腻的感觉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祈祷自己并没有怀孕,祈祷自己是在做梦,而醒来时梦就会清醒。

而医生只是说:“咦?似乎是双胞胎?不过我看不清楚,太小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从床上坐起来。

陆静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从b超室走到梁希泽的面前,她看向他,依旧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梁希泽的神色如常,颧骨处的泪痣依然美的让她动心。

她微微的嗡动嘴唇:“医生说是双胞胎。”

梁希泽睁大了眼睛,目光盯在她的脸上,表情震惊。陆静止不住的失望,她希望这个男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已经太无助,手足无措到了极点,没有人可以分担,她已经无法再承受。

他张了张嘴,终究道:“我们结婚。”

陆静最终选择和母亲坦诚,她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手足无措的站在母亲面前,垂着头,不敢望向她的眼睛。她说:“梁希泽,我们……我……他说结婚。”

大概世界上只有母亲听得懂自己孩子的如此支离破碎的语言,黄雅兰只叹了气道:“小美,你还是个孩子呢。”

陆静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她从小到大都不曾让家里失望,即使父母用几近苛刻的方式严格要求她,她都会努力做到,有时也会撒娇耍赖装生病不练琴不练书法,却从不曾对父母有过一次争执和怨言。

而此刻母亲语气中的失望却是这样的明显。

母亲最终道:“还要做通你爸爸的工作才行。”

梁、陆两家人终于坐在一起吃饭,在主干道旁的一个四合院内。那灰色的小院十分的安静,私密性极高,整个院子安静的与这个城市的繁华格格不入,陆静甚至觉得有一丝萧索之意。

那天的太阳很温暖,春天的气息浓郁的像是采蜜的蝴蝶,带着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陆静心下忐忑,也没有胃口。整场宴席吃的十分和谐,四个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更况且两位父亲还是发小儿,见了面只叙旧,话题也没有落到两个孩子身上。

陆静看着阵势,就明白父亲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或许他认为太过仓促和草率,或许是认为梁希泽和自己不合适,陆静心里没谱儿,只觉得心脏忽上忽下的跳动,将她的呼吸都搅的一团乱。

她在离席前功亏一篑,终究没抑制住呕吐的冲动。甚至没有时间走到走廊外的洗手间,便冲进了包厢内的洗手间。

她感到自己不停的再吐,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呕出来的净是酸水,她努力的想抑制,却只是徒然。

而此刻的餐桌上,梁家父母的表情已经明显变得高兴起来,而自己父母脸色yīn沉。梁母笑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又对梁希泽说:“你扶着陆静去外面透透气。”

陆静不忘嘴甜道:“阿姨,叫我小美。”

她语气轻柔,带着甜腻腻的撒娇,当真就像是一个倔强却惹人喜爱的小女孩一般。她这句话一说完,连梁父都笑道:“好孩子,去歇着吧。后面的事,都交给你阿姨处理。”

她这才牵着梁希泽的手出来,又过了一会,梁希泽被叫了进去,她也不知道屋内的五个人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大家出来时脸色均如常。而梁希泽拉起她的手就去了民政局,两个人当天就办理了结婚证。

陆静遗憾道:“早知道今天照红本本上的照片,我也化个妆啊。”

梁希泽笑道:“以后给孩子看咱们的结婚证,对他们说,这时候已经是一家四口了。”

陆静带着梁希泽回家后,才和父母坦言是双胞胎,这下连陆海军都有些动摇,毕竟想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娃娃,任谁心里也会柔软下来。只是他又叫了梁希泽进书房。

黄雅兰道:“你爸舍不得你呢。”

这句话也不知怎么招惹了陆静,她几乎是不受自己控制,便掉下来眼泪。陆静想着两个男人,应该在为守护自己的一生而做交接,便又是一阵唏嘘,红着眼眶问母亲:“我怎么老想哭?”

母亲道:“没事,过几个月就好了。”

母亲坚持她留在家中,方便照顾,而陆静只觉得呆在家里,就总是想到父母舍不得自己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哭出来。她说:“我还是住梁希泽那里吧。”

谁知这时父亲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听闻这句话,只叹气道:“孩子长大了,终究是留不住的。”

陆静“哇”的哭出声来,黄雅兰气的跺脚:“你招惹她干嘛?好不容易不哭了。”

最后还是梁希泽拉起陆静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柔声哄道:“行了,别哭了。”

陆静这才第一次来到梁希泽的家。一个人住的话,还是挺奢侈的面积,除此之外,也就是平常的房间布局,说不上奢华,亦称不上简洁。陆静甚感疲惫,对他道:“我歇一会,你别进来。”

“好。”他答应的痛快,继而似乎很好笑道:“都结婚了,还分你我?”

陆静问道:“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男人的对话,你不用知道。”

她撇了撇嘴,进屋便倒在床上,不一刻又不由自主的觉得委屈,坐起来大哭了一场,惹得梁希泽一阵敲门,她也不理会,哭累了便沉沉睡去。

她的妊娠反应十分严重,每天都在呕吐,吃了什么也会如数吐出来,整个食道火辣辣的,像是本来就燃烧的火焰,又加了一把辣椒末一般难过。

梁希泽原以为阿姨做的饭不可口,便将照顾他长大的李清花请来,清花阿姨做的每样菜都是低脂低盐高蛋白的健康孕妇餐,可陆静还是照吐不误。

连清花阿姨都说她:“你肚子的娃娃可真不乖,希泽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也没这样闹腾。”

她原本就身材纤细,怀孕后反而又瘦了四五斤。整个人几乎成了移动的竹竿。每日十分的虚弱,像是一团橡皮泥一般,只软绵绵的躺在床上不愿移动。

吐得七荤八素,也无心顾及工作,只打电话给旭天想辞职,旭天却道:“在家歇着吧,没事。”

倒是梁希泽每日应酬依旧,有时甚至都不回家来,即使回家也是神色疲惫,眉头紧缩。听闻清花阿姨这样汇报,连来探望陆静的梁母都颇有微词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小美都瘦成这样了。”

陆静反而劝道:“妈,他工作忙,也没办法,您别怪他。”

婆婆听了这话,眼神中一阵精光闪烁,却神情慈祥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回头一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告诉全天下人,你是我们梁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

陆静脸一红,自己每天吐得昏昏沉沉,也没想着什么婚礼蜜月婚纱照的事情。梁希泽也没提过,她只扭捏道:“我不想大肚子结婚。”

婆婆笑道:“这是喜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都依你,你想生完再办,也好。”

陆静送走了婆婆,甚感疲惫,只窝在沙发上便睡着了。醒来时梁希泽还没回家,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失落,又觉得委屈无比,瞬间大哭起来。

凑巧梁希泽此刻进家门,身上烟酒气息甚浓,皱眉道:“又怎么了?”

陆静哭了好一阵子,才觉得心情平缓了些,只道:“没事,哭出来就舒服多了,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也许他们两个都还没适应对方在彼此生活中的存在,陆静不习惯,也能感到梁希泽的不习惯。他回来的晚,陆静也不舒服,两个人甚至每天都是分房而卧。

有一天梁希泽明显是喝高了,几乎是午夜才回到家中,也不说话,只盯着体育台发呆。陆静关了房门,仍觉得电视声音嘈杂,便挣扎着起床,站在客厅门口抗议。

她唤了他两声,他也没反应,陆静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道:“梁希泽、梁希泽。”

她记得除夕夜她也是这样喊他,便换得了他的目光。而今天竟然也是如此的雷同,他终于回过神来看她,眼神中的疲惫十分明显,却带着迟缓,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深沉。

他似乎醉的连话都不能说清,只沙哑问:“怎么了?”

陆静这才发现他脸上神色隐忍,像是忍受着什么疼痛一般,眉头紧锁,像是一个忍耐到极点的孩子。

陆静忙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她走近了才看见他的手掌正在汩汩的流血,而地上正躺着一只滑落的水晶杯。他似乎毫无察觉一般,只任血滴答滴答的流淌,皮质沙发上被薄薄的血迹覆盖,沾染在他的银灰色西裤上,显得触目惊心。而他的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枚创可贴,却连包装都没有撕开,似乎醉的都不知道要止血。

陆静强忍着血腥味带来的不适感,将创可贴撕开,他贴在伤口处,才发现他的伤口很深,似乎伤口里还残留着玻璃的碎片。

她在看到他手掌处翻出来的鲜红色的皮下组织后,终于忍耐不住,直接呕在了梁希泽的身上。

他仿佛才清醒过来一般,看向她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陆静几乎瘫倒在他的身上,手却触到了滑腻的血迹,皮肤只一阵阵的感到寒凉,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呕吐。

他这才完全醒过来,将她扶到浴室,两个人满身的血迹,在深夜中竟然十分恐怖。

清花阿姨也出了房间,赶过来帮忙扶住陆静。

陆静几乎将整个胃都呕了出来,才有气无力的对清花阿姨道:“他的手,您给他弄一下。”

李清花急道:“你看看你自己都什么样了,还顾着别人?”

陆静被梁希泽扶到卧室,软软的瘫倒在床上,也顾不得梁希泽究竟怎么弄成这样,只再也不想移动半步,极度疲惫的陷入枕头里,还不忘对他说:“去医院看看。”

见他点头,她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 11 章

还是第二天梁希泽回家后,看见她躺在床上,问道:“今天又没吃饭?都几天了?这样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她与他同坐在汽车后排,只虚软的靠在他的肩头。看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抬手轻轻覆上他的手,问道:“疼么?”

“不疼。”

陆静就再没有说话,因为她连真皮坐椅的膻味都无法忍受,一路上吐了三次,才到达某部队医院。她直接走了特需绿色通道,速度很快。医生听闻了情况也束手无策,只开了些葡萄糖点滴,她躺在病床上输液,只觉得输点滴的手凉的像是在冰水里浸泡住一般,便将衣服袖子往下拽了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护士唤醒,小护士问道:“你是一个人么?有人陪吗?”

陆静没看见梁希泽,便道:“刚才还在,也许去打电话了吧。”

小护士道:“打什么电话这么长时间?这袋点滴都打完了也不见他回来?你这都回血了,怎么看个点滴也这么难?”

陆静有气无力,只拿出电话,他接听的很快,只道:“我在门口抽颗烟,这就回来。”

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放下电话后又沉沉的睡去。朦胧中只感到有人将她的头发拨开,她睁了睁眼睛,想看清是谁,却又抵不过疲惫,依稀闻见了这人手指上淡淡的烟草味,只叮咛了一声,便再也不想去探寻。

陆静还是一直在吐,最多的一天吐了将近二十次,到最后只是在干呕,嗓子都哑的不成样子。连梁希泽也问她:“可怎么办?怎么这么厉害?”

她洗了洗脸,看着镜中的自己瘦的下巴都日益尖了起来,因为脸瘦了,所以显得眼睛大而狭长。她笑道:“还行,眼睛显得大了。”

他的手覆上她的背心处,试图缓解她的不舒适感,而他指尖的烟草味传来,又另陆静感到胃里一阵阵的恶心,便跑到洗手间吐了出来。

她对他说:“你离我远点,我闻不得烟味。”

他似乎颇为无奈的退后了两步,道:“要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儿会?晚上和我去唱歌吧?会不会好一点?”

陆静抬头看了看镜子里人模鬼样的自己,脸色煞白,连目光都浑浊起来。她心情烦躁,随手抄起盥洗池上的琉璃浴具便朝镜子扔了过去。

那镜子承受了所有的力道,瞬间便四分五裂,而琉璃浴具则分裂成碎片,哗啦啦的掉落在盥洗盆内,声响甚为沉闷。

她感到自己被梁希泽护在了怀里,他道:“你疯了吧,镜子扎到你怎么办?”

陆静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到最后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一抽一抽的耸动着肩膀。

而梁希泽一直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心,缓解她无力发泄的感情。

好一阵后陆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没事了,哭出来就舒服多了,我去躺会,你别进来。”

她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梁希泽竟然还在客厅里,陆静奇道:“你晚上不是要去唱歌?”

他合上正在翻阅的杂志道:“不去了,我在家陪你吧。”

陆静心里高兴,只陪他坐在餐桌前,便又感到自己胃里一阵阵的上翻,她急忙起身对清花阿姨说:“阿姨你们吃吧,我受不了这个味儿。”

只听得梁希泽叹了口气,清花阿姨也叹气。她也无心追究,赶紧便闪进了房间里。

翌日梁希泽便请来了一位医生到家里来,章医生是位年纪六旬的教授,只上门问了问陆静的情况,道:“妊娠反应每个人都不一样,都三个月了,该孕检了,明天来医院吧。”

而章教授身边年轻的助理则轻声提醒他明天还有课。

章教授道:“课改在后天吧。”

陆静道谢,梁希泽亲自起身将章教授送出了门。

李清花却盯着陆静的腹部看了半天,才道:“小美,我怎么觉得你肚子好像大了点?”她说罢便走过来撩起了陆静的睡裙查看。

陆静也诧异,只低下头,也觉得自己的腹部已经有些轻微的隆起。她心中像是被软木柔软的撞击了一下,心头荡漾的竟然有些激动。

而此刻却见梁希泽正进门来,李清花招呼道:“来看小美的肚子是不是有点显怀了?”

陆静穿的是宽大舒适的连身家居裙,只露出纤细的长腿在外,而此刻裙子正被阿姨撩了起来。她看见梁希泽,又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内裤也露在外面,瞬间便红了脸,扭捏着将衣服按下来,道:“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李清花笑道:“这是你孩子的爸爸,有什么好害羞的?这孩子。”

梁希泽竟然也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待陆静整理好衣服才回头道:“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陆静红着脸应声,只快步走回房间里。

而他第二天又陪她去产检,b超确定了是双胞胎,医生问询她没有吃药,家里亲戚也没有双胞胎史后,不禁赞叹道:“真是有福气啊,这还是我这几月来第一次看见的双胞胎,恭喜你啦。”

陆静心里也高兴,回头看见梁希泽也在旁微笑了一下。不过她被抽了五管血,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采血带勒的阵阵发麻。她感觉自己今天精神尚好,抽完血后还在医院门口买了一个**蛋灌饼,不过只吃了两口便甚感油腻。她对梁希泽道:“我想出去逛逛,不想回家。”

“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会叫司机去接你。”

陆静歪着头想了想,闷闷不乐道:“我想爸爸妈妈了,但我不敢回去,怕他们担心我。”

她说的倒是实话,每周父母都会给她打电话叫她回来,黄雅兰甚至好几次都已经到了家门口,陆静就是不让她上来。她自己的样子已经太颓废,昔日自己最爱的一块腕表,现在带在腕上已经晃晃荡荡的。

她的衣服裤子全都肥大起来,也无心去逛街买衣服。而现在已经是入夏时分,她基本只穿着连衣裙,却像是套了麻袋在身上一般,更显得她瘦弱无比。她不想再让父母担心,只好每每都找借口推脱。

梁希泽却笑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真是没离开过父母的翅膀。”

陆静没力气反击,被他的几句话嘲笑的瞬间就没有了心情,只闷闷的流下眼泪,半晌才道:“还是回家吧。”

梁希泽似乎有些惊慌,语气试探道:“真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烦不烦啊?你不送我我就自己打车。”

“得,我送还不行么?你老一惊一乍的,可真难伺候。”

陆静大概又吐了半个月左右,终于还是没瞒过父母。一天她冲进洗手间呕吐后,再出来时只看见母亲正坐在沙发上,而梁希泽则站在一旁。黄雅兰见了她的样子几乎要落泪,难过道:“怎么瘦成这样?快点和我回家,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糖醋里脊。”

陆静安慰道:“妈妈,您要这样说,清花阿姨该多难过啊。她每日都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是我自己吃不下,肚子里这两个太难伺候。”

李清花颇为感激的望向陆静。梁希泽只在旁低头不语。

黄雅兰只淡淡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希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陆静听了母亲话中有话,似在指责梁希泽对自己照顾不周,赶忙岔开话题道:“妈,孕检怎么抽这么多血?我本来身上就乏力,他们都把我血榨干了。”

母亲听了她的玩笑话,才笑了出来,母女俩靠在一起说了许多体己话,陆静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她十分舍不得母亲,几乎就要收拾细软随母亲回娘家了,梁希泽却在旁提醒道:“小美,妈也要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陆静不忘嘱咐母亲别告诉父亲自己的虚脱样子,而黄雅兰只是握住陆静的手,眼神却飘向梁希泽的方向道:“我们小美可真懂事。”又慈祥道:“你爸爸工作忙,老惦记着你,你别忘了多给他打电话,”

她点点头,送走了母亲,心中又一阵阵的委屈,把头闷在枕头里掉眼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时却发现梁希泽正站在门口,怔怔的望着她,似乎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陆静哭完后心情甚好,只鼻音浓厚的嗔道:“干嘛?站着也不出声,吓死人了。”

他怔了一下,竟然也不说话,转身离去。

陆静睡到半夜时,迷迷糊糊中,只感觉身边的重量一沉,接着便是梁希泽悉悉索索拉过薄被盖在身上。

他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睡在了自己身边。

陆静竟然在黑夜中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她不敢动身,也不敢回头看他。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间卧室才是主卧,也一定是梁希泽的床。只是她一到来,便老雀占巢般的霸占了人家的床,害的梁希泽每日都在客卧睡觉。

思及至此,也觉得夫妻在一起睡觉的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甚至可以听得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便在心里数起小羊,沉沉睡去。

陆静醒来时,枕边人已不在,她躺在床上发愣,半晌才起床对李清花说:“阿姨,家里有没有西红柿?我想吃凉拌的,放点白糖就行。”

李清花眉开眼笑道:“行了,你这个劲儿终于过去了。”

她彼时还不理解李清花的意思,转念就明白了过来,因为她这一餐几乎是胃口大开,连吃了不少东西。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后来的日子就好过很多,连陆静自己也感叹人体生理的神奇规律。经历了整日的呕吐后,在孕期三个半月时,她终于开始恢复饮食,只是以前最爱吃的糖醋里脊变得不再爱吃外,剩下的几乎都可以接受。

陆静迫不及待的想要呼朋唤友出去玩耍,苏萌晓却道:“快别折腾孩子了,我去你家看你吧。”

她对着陆静的肚子感叹道:“你可真够神速的,去年这时候还和我说没人追呢,今年连孩子都有了。”

陆静大倒苦水:“快要吐死我了,这刚缓过来。”

“我说你怎么又瘦了,跟受了虐待似的。”苏萌晓带着戏谑的表情:“你这片肥沃的田地啊,播种发芽率太高了。”

陆静和苏萌晓关系亲密,听闻她这样调侃也不由的脸红:“胡说什么,我还不想怀呢。”

苏萌晓“嘿嘿”道:“别当着孩子说这些,他们都能听的到。”

二人又在一起聊了会天,陆静一心想着去逛街,苏萌晓一再的劝阻:“你刚好,踏实两天再去,我肯定陪你去。你肚子里是两个,真不能大意。”

陆静只好闷闷不乐的作罢,不一刻便接到陆昊庭的电话:“姐,我到这条大马路上了,找不着你家在哪儿啊?奶奶让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陆静说了半天,两个人也没听明白对方的位置,她口干舌燥道:“你在原地等着吧,我下楼接你。”

苏萌晓道:“哎,我去吧,你在家里等着。”

而苏萌晓出门将近二十分钟,还未回来,反倒是梁希泽下班回家后,见她在屋内踱步,便问道:“你左顾右盼的等情郎呢?”

“可不么,情郎和小三都在楼下呢,我要抓个现形。”她说罢随便拿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道:“这俩都是路痴,我真服了。”

梁希泽笑道:“我陪你去吧。”

他拉着她的手出了电梯,陆静老远就看见陆昊庭的车闪着双闪停在路边,而他正站在车边,苏萌晓也站在一旁。那日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远望去竟然十分的般配。

陆静突然停下了脚步,面对梁希泽不解的眼光道:“我弟终于要有女朋友了,咱俩还是撤吧,别毁了人家的姻缘。”

梁希泽笑了笑,继而点头道:“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陆静满心雀跃道:“只要出了家门就高兴。”

她随他来到一处十分静谧的四合院内,是一间素斋餐厅。一进门便闻得荷花飘香,大片翠绿的荷叶在水塘中,恍然使人置身于江南水乡的环境里,曲曲折折的长廊迂回不见尽头,整个院子散发着古朴的质感。

陆静却独独看着院内角落里的一块石头发呆,她忍不住抚上那块一人多高的石头,转头对梁希泽道:“这老板可真有眼光,这整间餐厅都比不上这块石头值钱,他却放在这里,不加看护,可真是有xiōng怀又有气魄。”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男声浑厚而低沉,带着播音员般的磁性:“还是头一次见希泽带姑娘来这里,好姑娘,果真是有眼光。”

陆静闻声寻找,只见一位穿中式马褂的五旬男子背手站在回廊的弯回处,笑容慈祥的望着他们。

梁希泽似笑非笑,一双眼睛只望着陆静道:“邱哥,这姑娘你见过,还和你喝过酒呢。”

陆静这才想起来,原来就是之前被陈曦撞的那辆豪车的主人,后来她也曾和他在酒场上萍水相逢,大概对方也没将自己放在心上。

邱哥慢条斯理的踱步出来,只望了陆静一眼,便道:“我记得你,原先不是旭天身边的小丫头?旭天看人的眼光向来错不了,希泽可是捡到宝贝了。”

他满面都是慈祥的笑意,却自有一股威严含在笑里,陆静听得他满口对自己都是称赞,却不敢放肆,只不卑不亢道:“有劳您挂念。”

邱哥“啧啧”两声,转身对梁希泽道:“这姑娘真讨人喜欢。今儿也真是扎堆,励宇也来了,你去看看吧。”

梁希泽笑道:“陈励宇也值得我去看?”

邱哥听闻,也只是笑道:“知道你冲着瑛子来的,去吧,都在里面呢。”

陆静只随着梁希泽往室内走去,进了一间静雅的包厢内,正坐着一男一女,男子眉目俊朗,正是之前见过的陈励宇。

他身旁的女子与梁希泽年纪相仿,眉眼间英气十足,见了陆静道先打招呼道:“我叫梁瑛,希泽的堂姐,我本名叫梁希瑛,小时候一说出去,都是梁家的哥儿仨怎么怎么着,我听着就烦,所以自己改名字了。”

陆静莞尔,心下喜爱梁瑛的直爽,随即自己介绍道:“我本名叫陆美瑾,现在叫陆静,和姐姐一样,都是改了名字的。”

梁希泽在旁道:“哦,原来小美是这么来的啊,今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梁瑛一双眼睛明亮,面带笑容,语气豪爽:“这都不知道?人家真是白跟了你了。”

陈励宇见到陆静却怔了一下,笑道:“妹妹,我当时存了一丝念头,但也还真没想到你俩能在一起。”

陆静笑道:“励宇哥,这次我可不和你喝酒了。”

“喝酒多俗,来喝可乐。”

他说罢便将可乐倒在陆静面前的空杯里,梁希泽却接过杯,问她:“可乐能喝?”

虽然他问的漫不经心,可陆静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认真和严肃,口干舌燥间,她只望着碳酸饮料翻腾上来的颗颗诱人气泡暗自吞咽了口水,道:“不能喝。”

陈励宇叹道:“现在孩子都不爱喝可乐了吗?我实在是猜不透少女的心。”

梁希泽只是笑,却不接话,只在身上摸索了两下,又从身后轻轻的环住她,在她身上摸索拍打了两下,才对陆静道:“你翻翻衣服内兜里,是不是有烟?”

陆静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都穿着梁希泽进家门便脱下来的西服外衣。她的身材纤细,穿着他的衣服,晃荡的像是麻袋一般,却又符合所谓的国际潮流,便是男装女穿。

陆静将烟递给他时,问道:“烟能抽?”

梁希泽怔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那就不抽了。”

陆静心中阵阵暗爽,嘴角都扬起了弧度,只接过菜单翻看。又听的陈励宇在旁啧啧称赞道:“哟嚯,可是头一次见着希泽这么听话,妹妹,你抓着我们希泽什么把柄呢?”

他说罢便递给了梁希泽一只烟,梁希泽接过,却还是对他道:“别抽了,我媳妇儿不能吸二手烟。”

他这话一出,梁瑛只是唇边含着笑。陈励宇反而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陆静,随后问道:“真的?”

他只是点头,并不多言。

陈励宇将手边菜单一放,那厚厚的一本菜单,颇为沉重。只将整张桌子都震的颤动起来。他突然间显得异常激动,转而对身边的梁瑛道:“瑛姐,你也看见了,这孙子什么都赶在我前面,打小儿我就没一次超过他的。现在连结婚也是他争了个先。”

他甚至将身体略向前倾,几乎是手舞足蹈道:“瑛姐,你今儿个必须答应和我结婚,然后咱俩晚上就洞房造小人儿去,这件事我必须争过他,咱们先生个孩子出来玩玩。”

“胡说什么?谁要和你生孩子。”梁瑛抬手掩唇,只闻得声音内的笑意渐浓:“再说,只怕这事儿你还是落了希泽一步。”

陆静瞬间红了脸,只将头埋得低低的,认认真真的阅读菜品介绍。感觉梁希泽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笑道:“还真是。”

陈励宇竟然愣在原地,半晌才对他道:“出来抽根烟。”

他挥挥手:“都说了不抽,赶紧吃饭,我媳妇儿和我儿子都饿了。”

陆静听到他说吃饭,才抬头望向他,嘴唇嗡动,低声道:“不想吃全素啊,只想吃肉。”

他笑道:“这有什么难,让厨子做便是。”

陆静赶忙阻止道:“这里是素食餐厅,让厨师开荤很不敬。”

梁瑛忽然笑道:“难怪方才我听着邱哥也在回廊内夸赞你半天,我还想着谁能和希泽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那块宝贝石头,原来真是个这么剔透的姑娘。”

梁希泽只拿起桌上的烟和手机,便站起身道:“行了,今儿也认识了,回见吧,我带她吃饭去。”

他原本已经起身,却又回身对陈励宇道:“除非你有这本事,一次弄个三胞胎出来,否则你也是不可能超越我的。”

他语带笑意,也不待二人回答,便又拉着陆静离去。

第 12 章

陆静心里突然惦记起羊蝎子的香味,那味道几乎就围绕在她的鼻息间,另她欲罢不能。她说了店名和地址,是一家国营性质的老字号,桌子油腻,服务也不算亲切,并且永远在等位。可梁希泽也赞同道:“嗯,那里是好吃。”

二人大快朵颐后,陆静心满意足的坐在车上道:“其实不是我想吃,是孩子想吃。”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反而被她嫌弃道:“都是膻味。”

可能由于双胞胎的缘故,又加之她身材纤细,到四个月的时候,陆静的腹部已经明显有了些弧度,她一日盯着自己的肚子查看了半天,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问梁希泽:“你看,是不是真的有点显了?”

梁希泽此刻正靠在沙发上看足球,闻言只是回身道:“现在才能多大啊?”

“我也不知道。明天真不想去做产检,老抽血,就跟我是造血机似的。”

他笑:“明天吗?我陪你去。”

梁希泽自那晚自觉的爬上她的床后,当真就每晚都和她睡在一起。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只是睡觉。陆静甚感不适应,现在还未完全进入伏天,她已经感觉身边有个燥热的火源一般,只烤的她后心炙热。

他们俩睡觉都打把式,经常在夜里与彼此拳打脚踢。只是梁希泽清醒的快些,多半时刻都能快速的避开她。

陆静夜半醒来时,发现两个人姿势亲密,他将她完全的揽在怀里,几乎是密不透风。而他的腿也压在她的身上,难怪她在梦中也是跑不动,只急急的一身汗。

她生气的推开他,他只是略略的清醒些,问道:“嗯?”

她微怒道:“压着你儿子了。”

他这才清醒些,起身查看,才笑道:“我正美梦呢,你把我叫醒了。”

说罢便躺下继续睡,陆静却嘲笑道:“美梦?其实是春/梦吧?”

梁希泽不理会,只翻过身继续睡。陆静也不再纠缠,闭了眼睛数小羊,十只羊刚过,她却感到身旁一阵翻腾,而他不一刻便伏在她的身上。气息全笼罩在她的唇边,像是温热而潮湿的桑拿房。

他语气含糊道:“梦见你了。”

他含住她的娇嫩花瓣,细细的吮吸,片刻就成功的撬开她的唇,寻找她滑嫩的舌尖。陆静只觉得热,周身都是火炉一般,烤得她连鼻尖都渗出汗来。

她下意识的想推开他,只扭捏道:“我热。”

他低低的笑道:“热就对了。”

“明天还得检查呢,今天不行吧?”

“后天再去。”

陆静气馁,再也想不出可以拒绝的话。她对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抵触,第一次的疼痛从未让她感受到美好,而之后便是无休止的妊娠反应,几乎让她感到绝望。她扭捏的移动身体,他就霸道的按住她;她将头转过一边,他的吻却顷刻就随了上来。

他终于成功的沉入,陆静甚至做好了疼痛的准备,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痛楚。他的动作轻缓而坚定,像是宣告着什么,又像是在讨好她一般,轻柔的问她:“小美,还好吗?”

陆静简直受宠若惊,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梁希泽如此温柔的模样。她心念一恸,便觉得整个人瞬间就放松下来,而他明显感觉到她的放松,只发出低沉的笑声,似乎甚为满足。

也许是顾及她,也许是顾及她腹中的孩子,他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连陆静都能感觉到他的压抑。他只是在激情散后带她到浴室清洗一番,才对她道:“睡吧。”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午夜时分,他要去哪里?陆静也知道北京的夜是多么的繁华,许多夜店人满为患的时刻正是此刻,也许他们刚才的运动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热身,他接下来才要去灯红酒绿的地方迷幻自己。

她只好在幽暗中望着他,嘲弄道:“你要是走了我就觉得我自己特别……廉价。”

梁希泽失笑道:“想什么呢?我去客厅抽根烟。”

陆静瞬间觉得天与地交织在一起,直直的砸在自己的头顶,瞬间交闪出滚滚的天雷,轰隆隆的打在自己的眼前。她此刻又是多么希望这道闪电可以劈开一道地缝,这样她就可以钻进去不再出来。

她只好顺势倒在床上,假装呓语道:“好累,好困。”

又闻得他的一阵低笑声,陆静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果然如约陪她来产检,陆静怕医院里细菌多,也带了厚实的棉布口罩,而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也无心整理,随手带了一顶鸭舌帽便出门,遮的整张小脸只剩下一双丹凤眼露在外面。她一下车,便听见号贩子在旁低声道:“妇产科?章教授的号要不要?”

陆静问道:“章教授的号难挂?”

号贩子不屑道:“那可不么,全国最权威的产妇专家,一个他,一个何教授,一号难求啊。他只有周一周二出诊,铁打不动,今天是周三,不知怎么也过来了。你要是想看,我也能给你想想办法,但是价格肯定不便宜。”

陆静又问:“您怎么知道我是妇产科?”

号贩子不置可否:“你带着口罩和帽子,肯定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来;可是刚才你下来的那辆车,特牌;开车的男人,少爷;你身材这么好,估计是明星吧?你别怕,我不打听你私事儿,少爷陪明星来医院,能干什么啊?妇产科呗。”

那号贩子略带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堆着满面虚伪笑容道:“其实没事,结不结婚有什么用?你正经给人家生了儿子,以后家产不还得有你儿子的?”

陆静这才明白,自己竟然被一个号贩子当成了梁希泽的情妇,她颇为气馁道:“没用,我都跟了他好几年了,也不和我结婚,我没办法,才想出了怀孕这招。”

却感觉自己的肩上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梁希泽的声音里明显的隐藏着笑意,却假装正经对她道:“放心,会娶你的。”

号贩子像是看对了人一般,一拍自己的大腿,对陆静道:“看,这兄弟靠谱。”

陆静和苏萌晓逛街时,提起此事还不禁感叹道:“我觉得号贩子的路子是最野的。”

苏萌晓道:“这世界上,牛人多了,不过你老公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静笑道:“其实就是个包工头。”

两个人又随便逛了逛,陆静觉得有些累,便找了家冷饮店坐下,她也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看见了什么。只是将陆昊庭夸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还不忘对当下姐弟恋盛行的情况大侃特侃,只道:“姐弟恋特别有活力,比如什么大叔有意思多了。比如梁希泽吧,身边朋友都和他一样大,每天关注的都是生意啊,股票啊,政策啊,我们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去。”

苏萌晓只大口的吃着冰淇淋,含糊道:“哇,好凉。”

陆静见苏萌晓不反对也不拒绝,只在心中暗暗欢喜。昊庭啊,姐姐这么帮你,你可要努力啊。

她悄悄拿出手机,给陆昊庭发短信道:我在商场,过来接我,穿蓝色的那件格子衬衫。

陆昊庭回复:没空,忙着呢。

她回复:赶紧滚过来,不然我就告诉小叔,你上次把奶奶给我带的饭全都自己吃了。

陆昊庭回复:你真烦,你把苏姐姐的手机号给我,我就考虑去接你。

陆静气的想撬开自己弟弟的脑袋,猛然间觉得将陆昊庭和苏萌晓搓成对儿特别对不起自己的好姐妹。她回复道:爱来不来,苏萌晓就在我旁边吃冰激凌呢。

陆昊庭回复:等我啊。

他果然片刻就赶到,只装作帅气的样子偶遇她们:“姐?你怎么也在这里?哎哟,这不是苏姐姐?”

他笑容爽朗,只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便将少年特有的腼腆气质表露无遗。

苏萌晓只是打了个招呼,陆静便道:“哎哟,你姐夫来电话了。”说罢便拿起电话向外走去。

苏萌晓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笑道:“懵谁呢?你把电话拿过来我看看?”

她说罢就要抢过陆静的电话。说迟不迟,陆静便在苏萌晓抢夺的一瞬间将梁希泽的电话拨了出去。在苏萌晓看见电话屏幕时,梁希泽已经是接通状态。

陆静得意,心下感激梁希泽这接电话神速的好习惯。只道:“看看,我骗你干嘛?快把电话给我,我老公找我呢。”

她这才对着电话哇啦哇啦的胡说道:“你找我干嘛?我和苏萌晓逛街呢,哎呀,我不想去,你都到了?好吧,你在地下停车场?不用上来了,我去找你。”

她也不待梁希泽回答,便挂断了电话,拍着陆昊庭的肩膀道:“苏萌晓家住的很远,我挺不放心。”

陆昊庭赶忙道:“没事,我送她回去。”

陆静又拍了拍陆昊庭的肩膀,意为:臭昊庭,见色忘义,你就知道送她,我叫你来接我都这么费劲。

陆昊庭回应了陆静的眼神,意为:别废话,赶紧走开,我要约会。

陆静又狠狠的瞪了陆昊庭一眼,只是这一眼掩饰在了她的笑容里,她笑着和苏萌晓挥手道别。只拿着自己的包离去。

片刻接到梁希泽的电话,他在电话中笑意甚浓:“我去接你吧?”

她说:“我自己开车回去吧。”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转而道:“车放那里吧,我去接你,先带你去个地方,然后去吃饭。”

陆静随他来到聚会地点,也是一处私人会所。包厢内的修装倒是十分清新,并非中式或者欧式,而是线条感十足的现代装修风格,多用些梨木条和红木条来装饰,还有些颇具梦幻感的水晶风帘,反射着顶灯暗黄却暧昧的灯光,梦境感十足。

陆静赞道:“这地方真不俗。”

梁希泽亦点头:“地方不错,老板却很差劲。”

陆静听得迷糊,却见他正推开门,屋内的男男女女见到梁希泽,都站起来打招呼。旭天也在场内,梁希泽只拉着她快步走到旭天面前道:“现在正经是我媳妇儿了啊,我没糊弄。”

旭天笑了笑,却不理会他。只看向陆静,眼中目光甚为温和:“怎么瘦了这么多?”

陆静有些不好意思,只略略的笑了笑,旭天也不再多问,回身叫来服务员,不一刻一扎鲜榨果汁便放在陆静面前。

陆静在包厢内坐定,发现陈励宇在包厢的另一角,看见她后只是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问候。但陈励宇身边坐了一个妖艳的女子,这让陆静对他的好感降了一大半。

此刻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也进屋敬酒。梁希泽挥了挥手,不甚理会这位经理。

倒是又过了一会,只是位穿普通立领衫的四旬左右男子进门,笑着说道:“听说今天梁家二公子过来了,还看不上我们瞿经理,硬要我过来看看你才行?”

梁希泽在座位上似笑非笑道:“武哥,我来了,你都不过来敬我杯酒,那我岂不太没面子了?”

连陆静听了这话都暗自感叹,梁希泽这臭脾气,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方才这一句话说的狂傲十足,仿佛武哥就应该来敬他。而对方年纪也比他大,看样子也是个多年生意场上的厉害角色,梁希泽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武哥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脸上颇为无光。他半晌将目光落在陆静身上,笑道:“这位妹妹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如我先敬你一杯?”

他虽是问话,却毫不犹豫的将酒杯倒满,递到陆静前。又倒了一杯酒,自己便一口干了。

陆静起身接过酒杯,笑意盈盈道:“初次见面,我叫陆静。”说罢便扬起手,也没理会梁希泽伸过来阻止的手,只是将酒递到了唇边,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武哥怎么称呼?”

“武将。将军的将。”

陆静掩口而笑:“武哥可真是将军作风,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但是您将这么大的场子打理的这么好,按我说,武哥肯定不止是将才,一定是个帅才。如此看来,您倒是要改名叫武帅了。”

武将听了这话,眼中先是闪过了一道精光,随即却眉开眼笑道:“好妹妹,真是有眼光。”

陆静只是将酒递给武将道:“您都认我做妹妹了,怎么也得表个诚意,不然过意不去。”

瞬间只闻得梁希泽在旁的嗤笑声,他慢条斯理拿出一支烟,却像是想起什么,又随即将烟草折断在掌心中,只道:“武哥,这是我媳妇儿,你认了妹妹,不亏你,喝了吧。”

武将没想到自己反而被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将了一军,终究将满满的酒一饮而尽,旭天在旁鼓掌喝彩道:“好,武哥,我再来敬你一杯。”

武将竟也是无法推辞,只好一杯干掉。梁希泽则又将酒倒满,轻推至武将前,语气狂傲,甚至带着命令的意味:“这杯是你敬我的,咱俩干了。”

陆静眼见着武将连干了四杯高度洋酒,倒真是维持着大将风范,也没有变脸色,仍然和梁、旭二人谈笑风生了一阵,才道:“你们玩,我先撤。”

陆静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后却发现梁希泽身边多了一个女子,手中拿着酒杯,正欲敬酒。而这名女子之前正坐在陈励宇身边。陆静只坐在梁希泽的另一边,也倒了杯酒,递给梁希泽,不偏不倚的正撞在那女子的酒杯上。

女子狠狠的瞪了陆静一眼,却更加大胆的贴在梁希泽的身上,她的xiōng已经完全蹭在了梁希泽的手臂上。梁希泽很明显的不悦,亦躲闪。陆静心下气恼,也许是怀孕使她荷尔蒙激素分泌失调,她只觉得自己甚至无法控制的一阵怒火便由心底蹿起,几乎是没怎么思考,扬手便将酒泼在女子身上。

那女子高声尖叫,顿时将热闹嘈杂的包厢变得安静,甚至可闻针掉落的声音。

梁希泽在旁哧哧的笑,他微微起身,拿起桌上的纸巾将陆静手上散落的酒水擦拭干净,又将自己衣衫上沾染的酒水清理干净,然后手搭在陆静身后的沙发背上,头也不抬的对女子说:“你别当着我媳妇儿勾搭我啊。”

女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只呆在原地,看看陆静,又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知道如何收场。

倒是陈励宇慢悠悠的走过来,对着陆静笑道:“妹妹别生气,我请客,请你吃淮扬菜,怎么样?”

陆静也不理会,只闷闷的坐在那里,直到旭天在旁逗了两句才笑出声来。她转身对梁希泽道:“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他点点头,朝旭天打了个招呼,便拉着她离去。

她在吃饭时问他:“为什么陈励宇昨天还说娶梁瑛姐,今天身边就带着别人出来啊?他不怕梁瑛知道嘛?他也不生气自己的女人勾搭别的男人嘛?”

梁希泽只是轻微的笑了一下:“都不是正经交往的对象,有什么可生气的。”

陆静不语,心里只是觉得有些厌恶。只听得梁希泽意味深长:“你是个女孩,家里保护的好,所以见到这些事情还会觉得在意。你要是个男人,这世界就会对你展开完全不一样的一面。”

陆静问:“难道男人都这样?”

“都这样。”他点头,继而才道:“咱爸把你交给旭天,就是知道旭天会保护你。旭天带你出席的饭局,都只是最普通的商务宴请而已。真正深层次的东西,他也不会让你见到。”

“什么是深层次的东西?”她追问。

梁希泽却不肯再说,只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现在咱爸把你交给我了,你就踏踏实实当好我媳妇儿就行。”

第 13 章

陆静几乎不再孕吐,并且胃口极好,每顿饭都吃撑到自己几乎瘫在座椅上不能起身。

由于两个人结婚时太仓促,双方这才带着彼此回亲戚家正式见面。两边的长辈们只听到两个父亲是发小儿,均夸赞二人是佳偶天成。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梁希泽的堂哥梁希跃和堂嫂李宛清。梁希跃明显更加干练,连笑容也沉稳有加,而李宛清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家教优良得体,细问下果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户人家,祖上都是名门。

只是这么标致的美人,总是蹙着眉头,显得一双柳叶眉娇柔万分,一双含水的黑瞳总是含情脉脉,似乎千言万语都含在了眼神中。

她对陆静友善至极,拉着她的手,对着她的肚子喃喃的夸赞了半天。陆静问了她年龄,得知她与梁希泽同岁。她笑道:“大嫂,你们不要个孩子吗?”

李宛清笑的依旧温婉,却摇头道:“我不喜欢小孩子,很吵很烦。”

陆静无意中看见了李宛清的全家福照,竟然才得知李宛清的姨表亲表兄竟然就是黄媛的爱人林奕峰。一时间连梁希泽也感叹世界之小。

梁希跃笑道:“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你们俩可真是亲上加亲,天作之合。”

陆静将这层关系和黄媛讲明,黄媛道:“是啊,李宛清是多标致的一个美人儿啊,我生孩子的时候她也来了,哦,那天她刚走你就来了,所以没碰上。”

林奕峰在旁感叹道:“小美啊,你和希泽真是美满良缘。”

她倒是十分的不好意思。只抱着小外甥女逗弄。

黄媛在旁道:“不是这样抱孩子的,哎哟,怎么都尿了,小美随我进屋吧,我教你怎么换尿布。”

姐妹二人到了卧室,黄媛才笑道:“小美啊,速度真够快的。”

陆静脸红道:“我还不想呢,谁知道第一次就……”

她急急的刹车,咽下了后面的话。黄媛听闻,更是满面的笑意:“你这个几率可真够小的。”

陆静看着她给妞妞换尿布,问道:“你家不是请保姆了吗?你还自己做这些?”

黄媛只是笑:“等你生出来就知道了,这世界上,谁的手也不如自己的手放心。”

陆静只看着自己的小外甥女,她是那么的小,而黄媛脸上则流露出那样慈祥的表情,陆静恍然间看到了自己母亲一般,竟然有些唏嘘,只对孩子道:“妞妞长大要孝敬妈妈啊。”

她又大摇大摆的回娘家,并且窝在家里的沙发上不肯起来。黄雅兰只是道:“都是人家媳妇了,整天还没个正形。”

陆海军还是看出自己闺女的瘦弱,十分不高兴,虽然父亲不点破,陆静却看的分明,他只是在餐桌上让梁希泽喝了许多酒。

陆静则在餐桌上大吃特吃,还不忘给父亲布菜。她说:“爸,小时候您给我做的红烧带鱼,普天下再也没有这个味儿了,下次我回来,劳您大驾,亲自下厨一次,行吗?”

陆海军问崔阿姨:“现在家里有带鱼吗?我现在给小美做。”

崔阿姨道:“有是有,但是都是冻的,没化呢。”

陆静赶忙道:“麻烦阿姨,给我化上吧,爸爸做完了我拿回去吃也好。”

阿姨应声,陆海军则道:“那快点吃饭,吃完我好给小美弄带鱼去。”

只黄雅兰眼中带着笑,对着陆静轻微的摇了摇头。

陆静悄悄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调虎离山之计败露。她想让父亲不再灌梁希泽,没想到父亲上道儿了,母亲却清醒如初。她就感叹,自己怎么生在这么一个脑细胞高速运转的家庭里。

平心而论,梁希泽的酒量算中等。他并不似旭天那般能喝,并且喝了多少都脸色如初。而且他喝酒上眼,喝了一点便显得眉梢处都飞扬起来,陆静暗想,父亲今天这几杯酒可真是够他受的。下了餐桌后,她悄悄的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你去我房间里睡会吧?”

他却摇摇头,笑道:“不能让老丈人看不起。”

陆静赞道:“真有骨气,好哥哥。”

梁希泽听了她的话,竟然颇为玩味的笑了笑,只带着白酒的清香就朝她的唇印下来。陆静竟然避闪不及,有些诧异的接受了这个吻。

他笑道:“我没事,你去和妈妈聊会天,我去书房和爸爸说说话。”

她点头答应,又叫阿姨沏了杯热茶给梁希泽,便和妈妈依偎在房间里一起说了好多悄悄话。

她的小腹向来平坦,此刻也能看出小腹的微隆。她心中竟有些害怕,只问母亲,以后两个孩子要长多大?自己的内脏会被挤成什么样?

黄雅兰只是安慰着哄她,陆静真诚道:“妈妈,您生我真不容易,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

黄雅兰竟然红了眼眶,道:“好孩子,你从来就没让妈妈cāo心过,我有了你,我们单位的人都不知道多羡慕我。”

陆静一直呆到傍晚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和梁希泽离开,手里还拿着一大饭盒红烧带鱼。

梁希泽的电话在临近到家时响起,他看了下来电,只是按了静音,也没接听。片刻铃声又想起,他看了一下,还是按了静音。他沉吟道:“你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他说完便开车离去,只剩陆静抱着一大饭盒带鱼在怀中,怔怔的看着他车的尾灯朝自己眨眼睛。

陆静心里只想着带鱼,也不去理会他,便自己上楼,招呼了清花阿姨,二人大快朵颐。

而梁希泽却整晚都未归,陆静已经疲惫不堪,便早早上了床,一夜美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自己手机一阵震动声,她不愿起床寻找,只翻了身,半晌手机又是嗡嗡的震动声。她这才不情愿的醒来,却朦胧中看见时针指向四点钟的方向。

电话中的男声沉稳冷静:“妹妹,我是陈励宇,我现在去接你,你来趟医院,希泽出了点意外,正在手术,其他的情况都未知。”

陈励宇不待她发问细节,只急急道:“你先过来再说。”

陆静瞬间清醒,急忙套上连衣裙便跑出卧室,清花阿姨也醒过来,急忙道:“别跑,回头你再摔着,去哪里?”

陆静定了定心,知道李清花是梁母心腹,竟然还对李清花挤出一丝笑容道:“梁希泽打来的,阿姨您别跟妈说,我估摸着是想大半夜的给我个什么浪漫惊喜吧,我就装不知道呗。”

李清花听了这话,竟然笑道:“你和希泽都有孩子了,竟然还像个孩子一般。换件那件白色的裙子再去。”

陆静只得急匆匆的换了白色的连衣裙,裙子宽松,一点都不显她已经有了腰身。她抓起手包便出了家门。陈励宇已经在楼下等待,她跳上车才问道:“怎么回事?”

“被车撞了。”

陆静心里一阵阵的被揪紧,只问道:“怎么了?”

陈励宇的表情有丝丝的躲闪,停顿片刻才道:“我也不清楚,大半夜的被旭天打电话叫了过来,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儿,你也别声张。旭天说这么大的事儿不能瞒你,也瞒不过。”

陆静只怔怔的望着车上的小饰品,那招财猫随着车的前进而规律的摇晃脑袋,颇为可爱。陆静却觉得自己一阵阵的发晕。

她到达医院时看见梁希跃也在手术室外踱步,他身着休闲,头发也不似以往那般整齐,一看便知是急忙赶来。见她到来,反而柔声劝慰道:“没事儿,都在这儿呢,出不了大事,你别着急。”

她只好拉着旭天的手,在手术室外等待。大段的时间里,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她心知问旭天也问不出所以然,索性什么都不问。只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七月的初夏竟然也让她觉得全身发凉,甚至小腿肚子都有些抽筋般的疼痛,似乎每根平滑的血管都在转动,狞绞在一起。

她疼得不能自已,还是旭天握住她的腿肚子,给她捏揉了一阵,才缓解了一些。

医生终于出来道:“手术很成功,不要担心。”

陆静再也支撑不住,顿时靠在陪护床上昏睡,朦胧中还感觉到旭天替她搭上了薄被,她甚至没有力气睁眼说谢谢,只好多眨了两下眼睛。

旭天只是轻声笑道:“不用谢。”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梁希泽也已经醒了过来。见到她时竟然将头扭转到另一边,不去看她。

陆静只是走到病床前,柔声唤道:“梁希泽。”

他只是看了看她,便又转过头道:“你来干什么?”

陆静竟然无话可答,半晌才道:“我不是你媳妇儿么?”

梁希泽只是不理她,陆静却看见他嘴角微微上升的弧度。因此松了口气,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他只是道:“我没事,别哭。”

“还说没事?医生说你脾脏破裂,大出血,整个脾都摘除了。”她垂下头,又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只是抬手拭去她的泪水,依旧只是道:“小美,没事,别哭了。”

陆静奇道:“哎,你脾气变好了,难道脾是主管脾气的吗?”

两个人这才都笑了出来,陆静脸上还带着泪痕,身上穿着洁白的蕾丝质地裙子,当真是梨花带雨一般的娇羞。她愁道:“我回去要怎么和清花阿姨那里瞎白话?我问了医生,你得一个月才能出院。”

梁希泽脸上的表情释然:“我知道你懂这些,不会告诉父母,平白让他们担心。”

他又低头想了一下,才道:“用不了一个月,你先说我出差了。我在北边还有处房子,等我出院,咱俩暂时搬到那边住一两个月,就行。”

陆静点点头,梁希泽缓缓道:“我很累。”

她道:“那你睡会吧。”

他却拉住她的手,眼神中一阵阵的闪烁,光耀的近乎水晶般透明。陆静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看着自己。他脸上略显疲惫,隐约显些病态,眼底却显然有些欢愉,颧骨处的泪痣依旧分明。

陆静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只听他道:“小美,你也先回家,不然我老惦记着你。”

忽然就红了脸,她嗔道:“德性样儿,说的跟真的似的。”

“是真的,我发誓,我心里老惦记着我媳妇儿。”

她红着脸抽回了手,只觉得劳累了半宿,腰腹处一阵阵酸痛。便道:“行,我先回去,清花阿姨还等着我呢。”

陆静每天都去探望他,他手术后随即转院,入住了隐秘的私立医院,只为了不让家里发现。陆静天天出门,连清花阿姨也疑惑道:“希泽出差了,你老是去哪里?”

陆静笑道:“我报了一个母婴辅导班,专教孕妇瑜伽,缓解孕期疲劳的。”

但即使是私立医院,探望梁希泽的人每日也是络绎不绝,几乎将医院的门槛踏平。医院禁止将鲜花放在病房内,因此走廊里都堆满了大束的鲜花。陆静只觉得香气甚浓,每次都掩鼻而过。

后来医院不得不在电梯口处就增设了保安来维持,情况才好转些。陆静挑选了包扎漂亮的鲜花,转手送给了小护士和年轻些的女医生。整个病楼都闻得到花香。医生护士心情好,对梁希泽更加上心,日日照应。

梁希泽赞道:“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借花献佛呗,不然每天这么多人来,回头爸妈就该知道了。”

一日她刚到达医院,见陈励宇也在病床旁,只听他揶揄道:“哎,希泽,一次就能双胞胎,你丫真他妈好命。”

“滚蛋,我媳妇儿的事儿,轮不着你说。”

“行,我不说还不行吗?”陈励宇笑道:“你就这么结婚了,连我都瞒,可真行。”

“瞒你干嘛?你自己跑菲律宾一呆就是三个月,鸟不拉屎那破地儿信号也没有,梁瑛不回来你也不回来,你就这么掏心掏肺的跟着她出差的脚步,就是追不上我姐,真他妈笨。”

陈励宇愁眉苦脸:“哎哟,你姐真难追,从小追到大,就是没正眼儿瞧过我,我身边带多少个女的她也不吃醋,我服了,哥们儿都快撑不住了,我是真想撤了。”

梁希泽也笑,一抬眼看见陆静站在门前,招手道:“过来,傻愣着干嘛?”说罢又嫌弃的推了推陈励宇道:“有点眼力见儿没?坐那边去,让小美坐这儿。”

陈励宇捂着xiōng口,一副受伤的样子,表情痛苦道:“陆小美,你是我和希泽的情敌,在你没出现之前,他是发誓非我不嫁的。”

三个人一起笑出声音来,陆静见梁希泽笑容中带着丝丝的痛楚,急忙对陈励宇道:“哎呀,别逗他,他一笑伤口就该疼了。”

陈励宇高声呼叫:“我说陆小美,你也太护短儿了吧?你爷们儿自己愿意笑,和我有什么关系?”

正说笑间,只见梁希跃和李宛清也进入病房,两个人面容都带着笑,显然是听闻了三个人的逗贫。陆静赶忙招呼道:“大哥大嫂,快来坐。”

梁希泽却拉住她欲抽身的手道:“你歇着,让励宇张罗。”

陈励宇几乎跳脚:“我靠,我成什么了?这夫妻俩合着挤兑我,一点儿都不待见我,还对我呼来唤去的,合辙我成了你们梁家的长工了?我走还不行?希跃哥,我先撤了,你家这三弟,还有你那二妹,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他说着便拿着衣服告别,李宛清这才笑着拉过陆静的手道:“小美,陪我去医院对面喝杯茶吧,你是不是不能喝茶?果汁可以吗?”

陆静点头,走出病房门的一瞬间就听见梁希泽问道:“我妈不知道吧?”

她心知两个人有话要谈,轻轻的关了门,拿着手包和李宛清走出病房。

第 14 章

陆静忍不住问李宛清:“你和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李宛清将缓缓的呷了口茶,望向窗外的目光却似出了神,半晌才微笑道:“娃娃亲,你信吗?”

陆静掩唇笑着点头:“我信,难怪我一直觉得大哥配不上你,要不是娃娃亲,你肯定也不能委身下嫁给大哥。”

李宛清笑着嗔道:“希跃不住的称赞你,说你和希泽真是天生一对儿。我这才明白,希泽那脾气,张口就是伤人的狠话,一点儿都不给面儿,只有找你这么个媳妇儿,才能给他圆回场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简直美的像是画中精致的那一抹倩影,说不上五官哪里出众,却让陆静觉得这么美好的人儿,就不应存在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

李宛清缓缓道:“你不知道吧?希跃的父母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就去世了,意外。希跃是希泽的父母抚养大的,叔叔婶婶几乎都要给希跃过继到名下当亲生儿子。但一打听,计划生育,叔叔身在官位,更不能带头违反。所以这事就搁浅了。”

陆静吃惊道:“我还真不知道。”

李宛清点点头,脸上浮上了一丝笑容,陆静只觉得她的笑容中带着一种特有的温婉,和煦的像是四月的春风,让人不自觉的亲近:“希跃比希泽大了四岁,比你整整大了一轮是不是?希跃很喜欢你,我也很喜欢你。咱们能做一家人,真是缘分。”

她继续讲起她和梁希跃相识的过程,陆静只觉得李宛清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的光束,那光束将她眉眼间的情意照的分明:“我十六岁出国留学前,才知道世界上有梁希跃这么一个人。当时希跃的父母已经不在了,我们家的长辈也当婚约取消了。还是三叔,就是希泽的爸爸,主动上门提亲,说希跃的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我们两家交好。”

“父母问了我的意见,我当时已经要出国了,于是就没答应。后来希跃竟然也去的英国留学。再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真美好,”陆静羡慕道:“美的像是电影的情节一样,浪漫而神圣。”

“瞧我说跑题了,”李宛清笑着眨眨眼睛,陆静只觉得她眼中有些波光粼粼:“我本想告诉你,希跃和希泽的关系非常好,几乎和亲兄弟一样。”

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才携手回到病房,梁希跃对李宛清道:“回来了?咱们也走吧,让希泽歇一会儿。”

陆静点头道:“也好,我今儿打车过来的,大哥能不能送我?我坐的时间长了,有点累。”

李宛清关切道:“累了?早说咱们就不坐这么长时间了。”

“和大嫂没关系,”陆静急忙安慰道:“我肚子里面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特能闹腾。”

梁希泽道:“等我换件衣服送你吧,大哥忙,不顺路。不然我叫司机来接你。”

梁希跃赶忙阻拦道:“得了得了,我送我送,你们都是祖宗,一个我也惹不起。”说罢挽了陆静的肩膀,柔声道:“好弟妹,辛苦你了。”

陆静临走时不忘抱走了访客送来的新鲜果篮,她笑着说:“我得多吃点水果,让孩子皮肤白白的。”

梁希跃见状急忙接过果篮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别提这么重的东西,回头闪着腰。”

陆静见李宛清面色不佳,眼中似有一抹酸楚涌过,便悄悄拉着她的手解释道:“大嫂我这不是身子不方便吗?大哥替梁希泽照顾我呢,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李宛清却笑道:“你这么个小人儿都要当妈妈了,肚子里还是两个,自然全家都宝贝你。快别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

陆静这才放下心来,回到家一觉睡到傍晚,迷糊中接到梁希泽的电话,他那边十分热闹,像是病房里开了派对一般。梁希泽的语速非常快,像是念稿一般,连停顿都没有,只对着电话迅速的说:“媳妇儿我爱你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灵魂我永永远远的心灵伴侣你就像是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也是夜幕下闪亮的月亮照耀迷途中的我前进的方向,爱老虎油、阿一稀带路、擦……擦郎嘿哟。卧槽你们这写的都是哪国的鸟语?”

他说完便急急的挂了电话,陆静只听见电话在挂断前欢乐的哄笑声,热闹的像是过年的夜晚。她知道梁希泽一定是被整了,一时间也觉得好笑不已。直到听见李清花进门道:“哎哟,小美怎么对着电话傻笑?快来吃饭了。”

她这才回过神,笑嘻嘻的抹去了几乎流出了口水,坐在饭桌前,将自己喂得饱饱的。

又一日去病房探望时房间里正站着三男一女,梁希泽拉过她介绍道:“我媳妇儿,陆静。这是高明扬,张志明,张杰,那次喝酒时候你们都见过了。”他又指着那名女子道:“这是秦小恬。”

那名叫秦小恬的女子道:“屁,我叫秦恬,就陈励宇和梁希泽,小时候大舌头,天天叫我秦小恬。生生给我矮下去一辈儿。”

梁希泽笑道:“真是陈励宇那天巴巴儿的到我家找我,说三号楼秦叔叔家的小妞儿叫秦小恬,我第一印象你就叫秦小恬,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秦恬气的哼哼直笑道:“那你怎么不叫你媳妇儿陆小静?”

“棒槌了不是?梁希泽认真纠正道:“我媳妇儿叫陆小美。”

三个男人都在旁笑,高明扬上前对秦恬道:“打小儿就天天和陈励宇逗闷子,今儿励宇不在,又和希泽逗贫,我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啊?希泽媳妇儿在呢。”

陆静还没来得及说话,梁希泽便环住她的腰,对着门的方向努嘴示意道:“对,赶紧走吧,我今儿还没和陆小美说上话呢,赶紧的,都撤。”

高明扬拍手笑道:“好家伙,都赶哥儿几个走了?真是媳妇儿大过天。”几人都笑着和二人道别,正好护士端来了午饭,梁希泽问她:“吃吗?不吃我给你叫外卖吧?”

陆静对着食物满眼的冒光,连连道:“吃呀,我都饿了。”只洗了手便拿起筷子吃饭。梁希泽胃口平平,陆静却不挑不捡,几乎全部吃光。她问他:“不合口味吗?”

“凑合吃吧。”

陆静却见梁希泽把菜花都挑出来,整齐的码放在了碗的边缘,那一朵朵的菜花像是盛开的小花一般,刹那间绽放在他的筷间。她问道:“菜花你都不吃呀?口味太刁了。”

她便将他剩下的饭端过来吃的精光。吃完才发觉自己似乎太饥不择食。她有些不好意思,梁希泽却笑道:“还吃吗?再打份饭上来吧?”

陆静道:“还想吃刚才那个卤蛋,觉得味道很好。”

他笑道:“你还说我刁,整份儿饭里面,只有那个卤蛋不是医院食堂做的。”

“那是谁做的?”

他明显的怔了一下,才道:“你还真问了个短儿。”

陆静只叫护工收拾了残羹剩饭,深感疲惫,便道:“我回去了,好累。明天再来看你吧。”

他拉着她的手,语带爱怜:“下周我就出院,咱们一起搬到北边住,也省的你跑来跑去。”

陆静的腰身已经明显一日大过一日,天天跑动,确实越来越觉得疲乏,听他这样说,也点头说好。

梁希泽又道:“在我这躺一会再走吧。”

陆静见他掀开薄被,露出了洁白的床单,便再也不愿意挪动脚步,只踢掉了鞋便挤上了病床。她现在已经尽量不仰睡,而采取孕妇的左侧睡。

侧着躺下后,梁希泽便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她又伸了伸懒腰,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道:“我睡一会,最近总是很困。”

朦胧中只感觉到他的手覆上了她的腹部,轻柔的摩挲。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触碰她和孩子们。陆静心里一阵阵的暖流,似乎是不受控制般,心中有种即将为人母的骄傲感。她闭着眼睛问道:“就你住院的半个月,孩子就猛长,是不是挺明显的了?”

“嗯。”

她翻过身,还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却面对面,她问道:“我看看你的刀口?”

他撩起病服,左腹腔处一道九厘米左右的红色疤痕,像是一只狰狞的蜈蚣一般,卧在他健壮的腹肌上。陆静轻轻的用手指碰了碰,立即感觉到他本能的退缩。

她问:“疼不疼?”

他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陆静又朝着伤口吹了吹气,像个哄摔伤的小朋友一般。才轻轻的将他的衣服放下,道:“怎么就出了车祸?我听医生闲聊说,是别的车撞你?”

“都是意外。”

陆静知趣的不再追问,只叹了口气,又堆出笑容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还指望着你养我们娘仨儿呢。”

“必须养。”

他随即又像是无意识一般,轻轻的拍着她,两个人再没有言语,陆静只感到他的手劲无比的轻柔,她很快就和周公携手而去。

正朦胧间,却听见脚步纷杂的声音,随后便是推门的响声。她一睁眼。却看见梁母正站在病床前,身后跟着神情不定的梁希跃。

她急忙翻身要起床,梁母柔声制止道:“是不是累了?好孩子,快躺着。”

陆静心知谎言被戳穿,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心思转了几转,又看到梁母面有愠色,也不敢轻易开口。

梁母只坐在床边,拉着陆静的手嘘寒问暖,仿佛她才是病人,梁希泽倒成了不存在的空气。她深深的叹气道:“整天五脊六兽的瞎折腾,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小美怎么办?”

陆静听闻婆婆话语中似有责怪之意,只好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妈,那天晚上是梁希泽……给我浪漫,是我不小心,那车开的太快,他也是为了保护我。”

梁母抬眼看了看她,又是一阵深深的叹气,随即对梁希泽骂道:“我欠你们梁家的也就算了,见天的给我出幺蛾子。难道小美也欠你们梁家的了?肚子里头还揣着两个,你就不能踏实点?”

梁母又微转过身对梁希跃骂道:“希跃你也是做大哥的,就这么由着他性子来?”

梁希跃正要开口,梁母便阻止道:“行了,不听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给我这儿舌生莲花。告诉你们,再这样瞎闹腾,都给我回家住来。希跃也得回来,不看着点你们,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梁希泽赶忙道:“妈,我知道错了,再没下次。”

梁母这才缓了一口气道:“你应该说对不起的是小美,让这么好的姑娘为你担惊受怕的。”

陆静笑道:“妈,这不是自己的老公吗?我还能说什么?您别担心我了,我和孩子都好着呢。”

梁母这才有了丝笑容道:“瞧瞧,养闺女就是省心,难怪亲家母看起来这么年轻。小美,你给我生个孙女出来好不好?”

陆静拍着xiōng脯,豪迈保证道:“保证一儿一女,妈能一次抱全。”

这下连梁希跃都笑了出来,称赞道:“婶儿,您瞧瞧希泽这小媳妇儿,可真是蜜罐子里出来的小甜人儿。”

梁母也笑,眼神中流露着慈祥的目光,半晌才对梁希跃叹道:“我心里也当你是亲儿子。你和宛清也得抓紧,一天到晚的瞎晃悠,回头都给你们关小黑屋里造小人。”

陆静听闻婆婆这直白的话语都不禁脸红,可是明白了梁希泽这说话态度是随了谁,心里只暗暗想着,宝宝啊都学着你妈妈啊,你们爸爸和奶奶简直是说话太不顾情面了。

梁希跃只抬手清了一下嗓子,掩饰尴尬,对梁母道:“哎,婶儿,小美还在这呢。”

“小美怎么了?小美也是我们梁家明媒正娶回来的媳妇儿,一家人。再说希泽事事都让我费心,就抱孙子这事儿遂了我心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小美懂事,宛清也个识大体的孩子,就你们哥俩儿,真让人讨厌。”

梁母又絮絮叨叨一阵子,梁希跃在旁踌躇道:“婶儿,您让希泽和小美都歇会儿。”他见梁母面色yīn沉,赶忙改口道:“希泽歇什么歇?应该去门口罚站去。但是您让小美歇会儿?您看这妞子,都几个月了?也没胖起来呢。”

梁母这才起身离去,还不忘嘱咐陆静注意身体。

梁希跃待梁母离去后才回身揉了揉陆静的头发,柔声赞道:“真是聪明的好姑娘。”

他夸赞的眼神中还有一种很深沉的颜色,陆静觉得疲乏,也没心思追究,只下意识的往梁希泽怀里缩了缩,连再见也没说出口,便进入了梦乡。

第 15 章

梁希泽出院当日,陆静早上贪睡了一会,起的晚了一些,随便穿了件淡绿色的宽松a字小洋装出门,不太显有腰身。她很满意的照了照镜子,到医院时已经过了中午时分。

她却在医院的停车场里遇见了舒晶,她那日脸色惨白,双眸都失去了光彩,带着红色的血丝,像是强忍着痛哭时的脆弱,又半捂着腹部,显得十分难过。陆静和她打招呼,她却只是呆呆的望着陆静。陆静问道:“老师,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不舒服?”

舒晶半晌才低头道:“我和我男朋友来的。”

陆静心下了然,女人这幅神态,大概也只有要做流产手术吧。她不欲追问,却不禁感慨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她在心里对孩子说:宝宝啊,妈妈没有抛弃你们。

舒晶只盯着陆静发呆,见她护住腹部,竟是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一般,颤声问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陆静下意识的想回答不是,因为她不想让舒晶有不舒服的对比感,只是迟了一秒,未开口前,却看见一辆黑色的跑车开了过来。车窗摇下,司机的模样很眼熟。只听得男子打招呼道:“嘿,妞子,是我,林嘉灏。”

陆静这才反应过来,是她撞梁希泽车的那个夜晚,“笔画特别多的那两个字”。

“哥哥好。”她笑着打招呼,又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看舒晶,又看了看林嘉灏,才问道:“难道舒老师是你女朋友?”

林嘉灏笑道:“小丫头片子别老瞎打听事儿,管好自己,多照顾点你老公。”

陆静随即也笑了出来,回嘴道:“你就是让我管你家的事儿,我还不稀得管呢,你也少管我们家的事儿。我老师怎么就能看上你了?”

林嘉灏对陆静啧啧称赞:“瞧瞧,这才是我们北京小妞儿,小嘴儿吧吧吧,一点不吃亏。”说罢下车,揽着舒晶的肩膀将她塞进车里,只说了句拜拜,便飞快的开走。

陆静在前台处被小护士喊道:“探望谁啊?登记。”

她拿过笔,正打开访客本,年长些的护士长却在旁道:“是小美呀,不用登记了,去吧,梁先生都办好手续了,就等你过来就出院了。”

陆静道谢后欲离去,却发现登记本上的第一个名字竟然是舒晶。那字体娟秀工整,陆静有些不可置信,隐约觉得不对劲。

如果她没记错,舒晶只和梁希泽见过一次面,就是三人在校外吃饭的那次。

那是一页新的访客表,舒晶在第一个,下面全是空白,也就是说她是今天最后一个探访梁希泽的人。陆静翻阅了前面几页,赫然发现自梁希泽入院之日起,日日都有舒晶的名字,基本都在自己的探望时间之后。

陆静心里觉得越来越别扭,又翻了翻,看到林嘉灏的名字每次都和舒晶出现在一起,才长出了口气。

她这才走进病房,梁希泽正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等着她。那日他只穿了件圆领t恤,旁边坐着一个男子,看样子像是助理一类的人物,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梁希泽简略介绍道:“陈程鹏,我助理,你等下我。”

陆静打了招呼,只觉得刚才翻看访客登记时有些大惊小怪了,猛然松下心来,竟然觉得疲惫。她随即坐在沙发上道:“要不你俩先说着,我去打点饭,我饿了。”

梁希泽道:“也好。”

陈程鹏站起身道:“我去叫护士送餐上来。”

陆静只觉得身下不对劲,她也不知怎么,一阵阵止不住的心慌。她站起身道:“我去洗手间。”

她却被梁希泽喊住,他看向她的眼神惊慌不已,陆静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快,几乎要跳出xiōng膛。她颤抖着将裙子的下摆略略提起,白色的裙摆上正印着一片鲜红湿润的血迹。

章教授的诊断只有几个字:胎盘低置,静养保胎。

陆静终于没有瞒过家里。两位母亲轮番将两个人一通数落。黄雅兰严厉道:“做什么孕妇瑜伽?好好在家呆着就不行?天天瞎跑什么?你给我回家养着。”

陆静撅着嘴撒娇,语气软软,母亲马上就丢盔弃甲,不再狠心责备,只叮嘱一定要好好静养,不可以再胡乱跑动。随即又训斥梁希泽:“希泽啊,不可以这样。小美年纪小,不懂事,你还不知道照顾着点吗?”

陆静红着脸,悄声对母亲道:“妈妈,那天是我想……那个的,有点激烈,估计孩子吓着了,你别怪他了。”

黄雅兰脸色铁青,还是转身对梁希泽道:“希泽,不可以再这样了,对孕妇来说很危险,尤其小美肚子里还是两个孩子。”

陆静赶忙对着疑惑的梁希泽顽皮的眨了三下眼睛:不要说。

梁希泽眼中阵阵闪烁滑过,也眨了三下眼睛。陆静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觉得两个人碰撞了小默契与小智慧的光闪,竟然是如此的美妙。

梁母则痛骂梁希泽:“闹腾啊?折腾啊?不是为了你天天这么跑来跑去的,小美能有流产迹象?你对的起小美么?”

陆静见婆婆未有收尾之意,只觉得梁希泽强忍着伤痛坐在那里被训,脸都已经泛出青色。便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道:“妈,您怀梁希泽的时候他听话吗?我怀这两个怎么这么费心?”

婆婆这才过来,又坐在她床边,拉着她的手劝慰了许久。

梁希泽承诺道:“我带她去花苑养着,您别cāo心了。”

花苑是梁希泽在北边物业的小区名称,那是一处高档的别墅区,一共不过十几栋别墅,人烟稀少,安保级别很高。因为远离市区,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适逢夏天,郊区温度又低些,因此十分舒适。

小区内有很多树,陆静最爱的是高大的槐树,在北京炎热的七、八月里,槐树则会纷纷洒洒散落一地的淡绿色小花,那些花瓣稚嫩,形状圆润,每一瓣花都带有花柄。

她惊叹的站在树下对他说:“我最喜欢槐树,美。”

他也站在槐树下,只是望向她,唇边含着笑,他笑的时候,泪痣都会跟着笑起来,十分优雅。

陆静甚至会恍然,恍然自己是生活在最美的时空隧道里。

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

那大概是他们相处的最静谧的一段时光,整整一个月里,720个小时,43200分钟,2592000秒,只有他们一家四口。

他养身,她保胎。两个人每天都躺在床上静养,一起翻阅孕期须知和育儿书籍,或者玩猜叔叔的游戏。

陆静这才发现,除了在年龄上有些差距外,两个人的生活轨迹竟然惊人的相似。二人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家教老师中,数学、物理和英语老师也竟然都是相同的老师,也不意外,特级名师也就那么几个;她自幼练习舞蹈钢琴,而他则自幼练习近身擒拿格斗。

她坦言自己没出国读书是因为父亲朋友的女儿,在英国读书时开车摔下了山崖,车毁人亡。所以父亲坚决要把自己留在身边;而他对自己未出国的原因只淡淡道:就是没出去,不为什么。

无聊时又说起两个人旅游过的地方,才发现他们都在德克萨斯州体验过刺激的直升机跳伞,也都迷恋阿尔卑斯山滑翔伞运动带来的自由感,并且一致认为仙本娜潜水景色不比马尔代夫差。

两人的处事观也基本相似,皆因双方父母都身居要职,因此行事都比较低调,在外从不轻易显露自己身份。只是梁希泽天性高傲,对待人总爱搭不理的样子,难免让人自然而然的联想到那些握手权贵的公子;陆静则生性圆滑,为人热情,更易让人心生亲近。

实在无聊时,在陆静不见红后,两个人便在书房里挥毫泼墨。梁希泽的书房装饰很有书香墨气,让陆静略有意外,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能静心习书法的人。

二人伏案写了一副又一副的字,都是毛/主/席的词。梁希泽提议写《沁园春雪》。陆静大着肚子,站一会便腰疼,直呼吃亏,只肯写《蝶恋花答李淑一》。

两个人相互点评,都是书法名家门下的得意门生。陆静行柳体,在书案和自己身体之间隔着大肚子,一篇词下来,只觉得握笔力道不均,墨量都难以掌控。而观梁希泽的字,即使如此委婉的蝶恋花,写来也是充满悲怆和大气的哀伤。

陆静十分不高兴,他只是笑,反倒要来哄她。他哄人时实在很词穷,多为“好了”、“别生气了”,而陆静不知怎么,就噗哧笑了出来。

他们互相聊天,一致认为身边朋友中最能成大器的是旭天,字写得最好看的也是旭天,硬笔软笔均属上乘。

他说:“我认得一位叔叔,姓刘,不算是我的朋友,只是我认识的人,他的字比许多书法家都好,只是身在官位,不能大炒自己的作品。”

她回答:“不会是xx省的那个副省长吧?我也有他送的字,真真儿是好看。”

两个人一比对,刘省长送她的字是《多福多善》,送他的字则是《善多福多》。都不禁的笑起来,调侃这位刘叔叔只有这四个字拿得出手。

再后来两个人只对着她的肚子猜孩子的性别,都希望是一男一女,凑成一个“好”字,人生便再无遗憾。

每日都有两波医生,来看他,来照顾她。她每天要喝中药保胎,那药味道即难闻又难喝,陆静却喝的毫不犹豫。连小护士都在旁称赞道:“真勇敢。”

陆静却道:“你要当了妈妈,肯定也和我一样,为了孩子,什么都会喝下去。”

他摘除了整个脾,抵抗力会下降,免疫力也会下降。两个人都不能开空调,他怕感冒,她怕着凉引起胎儿滑落。每日都要互相擦汗,到最后两个人都随手带着毛巾,像是陕北最朴实的农民伯伯形象。

于是她帮他戒烟,成盒的戒烟糖,一颗一颗的塞进他的嘴里,却又被他用吻喂在她的嘴里。

每天到饭点,都有位寡言的大厨来做饭,手艺实属上乘,即使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也能将每一粒米上都均匀的沾满蛋液,晶莹剔透的米饭却颗颗松软,**蛋香滑,葱花翠绿。

陆静饭量已经非常惊人,腹部已经隆起的十分明显,加上她是双胎,肚子比其他孕妇要大一些,五个月的身孕,像是怀了七个月的。什么样的衣服穿起来都是已经是孕妇的样子。

她的腿也开始出现轻微的水肿,甚至连脸庞也开始变得圆润;肚子上的皮肤被宝宝撑得很开,每天都感觉紧绷的难受,像是要被撑破了的感觉;xiōng部也开始发胀,像是进了空气一般,变得饱满起来。

陆静欣喜的接受着新生命给自己带来的神奇变化。

但是在有一天照镜子时,她却被镜中的自己惊呆了。她自幼练舞蹈,对人体的比例和曲线有着精准的认识。可镜中的自己竟然这么臃肿,身体的曲线也完全违背了人体的自然美感,再不是当初那个走在哪里都吸引人目光的陆静。

她甚至有些接受不了自己,随手抄起桌上的水晶摆饰将镜子砸碎。

梁希泽闻声从楼上赶下来,对着满地的碎片笑道:“你怎么总是和镜子过不去?”

他当晚伏在她的耳边,一遍遍的对她说,小美,你很美,你最美,你是最伟大的。

他每天都为她涂抹天然橄榄油,防止妊娠纹的产生。宽大的手掌滑过她的腹部,温度很高,触感强烈,却又滑腻,惹得陆静一阵阵的颤栗。

他轻轻的吻在她的耳边、锁骨,却不肯再往下游移。为了孩子能健康,他们都在忍耐,甚至摒弃人生中最原始、最冲动的欲望。这大概是他作为父亲,为孩子们做的第一次牺牲。

他终于还是吻上了她的唇,唇齿交碰的一瞬间,陆静只感觉自己融化在很深很深的海洋里,她喜欢海水包围自己的冰凉感,在闷热的夏夜里,是多么清爽的一种痛快。她又像是跌落在夜的怀抱里。因为她好像看见了很多很多的星星,这些闪亮的星在她眼前跳跃、划过、纵横交替,却清晰无比。

他们一直在接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拥有彼此。那是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感受,即使是亲吻,也足以让人脸红心跳,而明明他们已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他们甚至有了孩子。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雨打在玻璃上,敲击声有些闷,却又格外动人,像是滚珠落玉盘,更像是风吹过银铃。月光似乎被乌云遮挡,却挣扎着露出微弱的光线来。光影黯淡,斜斜的照射入窗内。将他的影子映在高大的墙面上。

他终于微抬起身,结束了这个长吻,两人都已经冒出汗来,彼此几乎满足的接近完美。陆静抬手覆上他的泪痣,却被他悉悉索索的亲吻着自己的手指。

他说,你的手指真漂亮。

她说,天生钢琴家的手。

他看向她,她也看向他。

他们的眼中再没有了别人。

那一刻,那个夏夜,那个季节,那一年,陆静永生都不会忘记。

雨滴依旧交缠,邀请槐树的树叶和淡绿色的小花瓣共舞。在这个潮湿夏季雨夜,树叶被雨水冲刷的可见脉络,草坪上只能闻得从泥土里的翻出来的清香。小区内依旧安静,他的投影依旧被月光拉的修长。

一切都没改变,陆静却觉得,有某样东西,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很甜美的种子,连跳动的时候,都能感受到甜美的芳香,香的近乎蜜一般甜。

第 16 章

两人均去医院复查,梁希泽恢复的不错。陆静则保胎成功,章教授道:“还是年轻,身体机能好,恢复得快。但也是因为太年轻,所以身体孱弱,还是要非常小心。”继而还不忘嘱咐道:“禁止夫妻生活。”

梁、陆二人红着脸从诊室走了出来。

梁希泽道:“这叫什么事儿啊?有了儿子还不能碰媳妇儿了。”

陆静却嬉笑道:“活该你。”

梁希泽道:“一会我送你回娘家,你父母都惦记你,你回去住一个礼拜吧。我之前手边耽搁了不少事,也没空照应你。等过了这周,我再接你回来。”

陆静点头道:“也好,那我回花苑收拾下衣服。”

他却道:“别回去了,我叫人给你送过来,你直接回家吧。”

她诧异:“怎么还不让我回去了?”

他轻扶她上车,笑道:“屋里藏着小情儿呢。”

陆静在家舒舒服服的呆了一周多,梁希泽每天都会打过电话来,也是匆匆问候一下便挂断,实在没时间来看她。陆静并不在意,爸爸和旭天都说过,要体谅自己的爱人。

李宛清打来电话要来探望她,陆静思索道:“我在娘家呢,大嫂要是有空,陪我去逛逛婴儿用品吧?”

两人在商场里闲逛,陆静小心翼翼的护着腹部,走的很慢。不一刻便觉得累,李宛清将她安置在卖场的座椅上,体贴道:“我去给你买杯水吧?”

陆静先是摇头:“喝了水就想去洗手间,好累。”片刻又道:“可是还是得喝,不然宝宝就该渴了。嫂子给我买瓶矿泉水吧。”

李宛清应声,朝着饮料的店铺走去。陆静擦了汗,四处张望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出来,那人衣装整洁,身材高大,正是梁希跃。

陆静刚要抬手招呼,却突然想到,梁希跃为何在工作时间出现在商场里?她片刻就看见一个梁希跃身后跟着的一位蓝衣女子。梁希跃的表情无比的轻松和安心,仿佛是非常自然的回身对女子说着什么。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任何的亲密举动,但陆静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关系不同寻常。因为女子的脸上带着一股顾盼流连的娇羞和亲切,那种神情,是女人看见心上人时特有的目光。

她突然想起在梁希泽车里掉出的那张照片,虽然已经不记得照片中女子的模样,但却十分肯定,照片中女子不是李宛清。

两个人的方向正和李宛清的方向相同,陆静眼看着李宛清手里正拿着两瓶水走过来。三个人面对面撞个正着,梁希跃似乎怔了一下,才双手插兜站定。

陆静急忙掏出电话打给梁希跃,她眼看着他拿出电话接听,声音镇定。陆静在电话中笑道:“大哥,我看见你啦,你回头,左边左边。”

三个人才一起朝她的方向走来,陆静见梁希跃并未有介绍蓝衣女子的意思,便笑着对梁希跃道:“大哥,你看大嫂多好,陪我来逛婴儿用品。不过大嫂说送我家孩子那个进口品牌的婴儿车。”

她说着指了指他们身后的精品店铺:“可是我觉得那辆车太贵了,双胞胎的婴儿车都赶上一辆小轿车的价钱了。大嫂却执意要送,说是你们夫妻俩的心意。”

她说完只眨眨眼睛,咬着吸管抬头看着梁希跃,也瞟见蓝衣女子脸上闪过的一抹不自在,才又笑嘻嘻道:“我舍不得花大嫂的钱,但是我可舍得花大哥的钱。”

梁希跃只笑着掏出钱夹,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李宛清道:“得,弟妹都这么说了,我再不掏钱,回头希泽该怪我忒小气了。”

李宛清笑着接过,她的手明明有些颤抖,面容上却还是带着体面的微笑。陆静见状,才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道:“可不是吗?男人挣钱就是给老婆花的。”

那蓝衣女子脸上又闪过一丝极为隐蔽的不悦,被陆静逮个正着,正欲开口时,却被李宛清接过话茬道:“我要和小美去吃饭了,你先忙吧。”

梁希跃点头,又深深地看了李宛清一眼,才扭头离去。

李宛清也不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只坐在长椅上,眉头紧蹙,深深的呼吸,像是忍受着痛苦一般。陆静心里叹了口气,对李宛清道:“嫂子刚才不是看上e家的那件高定了吗?咱们去买好不好?”

李宛清的脸色突然煞白,陆静只见她的额头渗出大颗的汗珠,随即便软绵绵的朝自己倒下来。她吓了一跳,大着肚子,怎么扶也不得劲。只急的眼泪都要出来,拍着李宛清的脸颊喊道:“大嫂,大嫂。”

路过的一个中年女人见状,急忙喊道:“别碰她,快找找药,药放哪儿了?”

陆静着急,头脑发懵道:“什么药?”

那女人也来不及解释,急忙从自己的包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几颗褐色的小药粒塞进李宛清口中。又将她平放在地上,摆好了体位,便开始心肺复苏起来。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报警,李宛清却突然醒来,气若游丝的对陆静道:“别报警……电话里……贺医生。”

陆静蹲不下身体倾听,正在心肺复苏的女人将原话解释给她。陆静急忙翻到李宛清的手机,然后找到了贺医生的电话。

沉着冷静的男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好的,保持,没事的,不报警?好的,我来安排。”

大概五分钟后急救车来临,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西装革履的男子也出现,他只对陆静点了点头,她便知道他就是贺医生。

陆静急急忙忙的感谢了出手相救的女人,也随着众人上了急救车,李宛清已经悠悠转醒,只是紧闭着发紫的双唇不肯说话。贺医生对陆静叹道:“你们俩,一个孕妇,一个心脏病患者,怎么就这么大喇喇的出行?也没有人陪伴,该有多危险?”

陆静心里一惊,一直跟到了一家环境优美的外资私立医院才下车,随即又被贺医生安排到陪护病床上,他的眼神十分的锐利,带着医生特有的权威口吻道:“我们会给宛……梁太太最好的照顾,请您在陪护病床上稍作休息,不要着急,她一定没事。等做完检查我会来通知您。”

陆静深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休息。她一度想拿出电话想告知梁希跃,却又放了回去。直到贺医生再次出现时,她才坐在李宛清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啊?”

李宛清语气依旧温婉道:“吓着小美和我家大侄子了,是不是?没事,就是有时候会有些心悸的毛病而已。对了,你没和希跃说吧?”

陆静摇摇头,李宛清似乎松了一口气才道:“也别和希泽说,说了希跃也就知道了。”

陆静又点头,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她叹道:“大嫂,你这又是何苦呢?”

李宛清只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良久才勉强的笑道:“我自己觉得没什么事,但贺医生一直不同意我怀孕。所以我只好对别人说我不想要孩子。”

“大哥……都不知道你的病?”

李宛清却出了神,半晌才缓缓道:“他不爱我,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

陆静再也想不出什么劝说的话语来,她原以为是她一时多心,因为从见到这对夫妻的第一面时,就看得出他们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看起来一切都那样的客气,却实则透着冷漠和疏离。

李宛清娓娓道:“这是我的报应,其实希跃很喜欢小孩子,所以他对你特别好。可是他就是恨我,所以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滴水不漏的……避孕。而我是在结婚后才查出的心脏病,也一直不算严重,偶尔会心悸,也就没有做手术。”

她又对陆静挤出一丝笑容道:“所以你以后也没必要像刚才那样替我出头了。那个女人叫谢怜燕,他们在我们结婚之前就认识了。她现在的工作也是希跃安排的,他们今天一起出现是因为上午一起开了会,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他们之间剪不断的感情,如果不是后来从英国回来时,我对家里谎称我怀孕了,我家长辈和叔叔给他施加压力的话,他们现在应该都有孩子了吧。”

陆静不可置信的望着李宛清,一时间摇摆不定,于理应该站在大伯子这边,而于情,却还是应该站在妯娌这边。只觉得两个人的世界里,如何也容不下第三个人来插足,更不是她这个外人能指指点点的。她叹了口气,问道:“你爱他吗?”

李宛清的泪簌簌的流了下来,她仰面躺着,皮肤白皙中透着病样的青色,陆静只看见她的眼泪瞬间打湿了她乌黑的鬓角。李宛清重重的点头,极力的抑制着自己的声音中的颤抖:“我爱他,非常爱他,在英国见到他第一面时就爱上了他。所以小美,请你一定不要告诉他,因为这是我仅存的尊严。”

陆静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中,当晚梁希泽打来电话问候时,也提不起情绪,只听见他问道:“今天碰见大哥了?”

她想起李宛清的嘱托,努力调整了声音,佯装欢快道:“大哥送了孩子婴儿车。”

他似乎被她无忧无虑的声音感染,也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小妞子,过两天就我就去接你,你好好在家呆着,别老在外面瞎晃悠。”

她的情绪却更加低落起来,闷闷的挂断了电话,随后只望着日历发呆。

陆静还是在自己家过了一个生日。那天父母均下班就回到家中,崔阿姨做了生日餐,每样菜都是陆静的最爱。四个人加上腹中的两个宝宝,一起吹灭了蜡烛。

她在吹熄蜡烛时许愿,希望宝宝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她有些感慨,然后问母亲:“妈妈。您每年生日都许什么愿?”

黄雅兰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才道:“每年都希望我家小美健康快乐。”

陆静突然就哭了出来,她移坐到母亲身边,紧紧的拥抱着母亲。父亲也在旁唏嘘不已。一时间生日倒是过的有些伤感。

黄雅兰安慰道:“别哭了,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

父母绝口不提梁希泽的缺席,陆静也维持着笑,不提起他。心中却升起从未有过的期盼。她期盼能看见他,期盼他能和自己度过一个生日。

她那天很晚才接到他的电话,电话中的男声疲惫,还带着酒意,显然刚结束应酬。陆静恨恨道:“你还没好利索呢就喝酒,回头你再把肝喝坏了,看我管不管你。”

梁希泽只是笑,又问了她今天怎么样。

她说:“挺好的。”

“嗯。”他答应,半晌却再没有说话。

陆静觉得他应该已经睡着了,只对着话筒轻轻的吻了一下,便欲挂断电话,却听见他低沉的笑声,磁性依旧。

他说:“小美,我在你家楼下呢,看你房间灯开着,只能看见你的影子,一时左边一时右边,像个小黑球。”

陆静心里一喜,便趴在窗台处眺望,果然看见他正靠着车站着,也望向她。

陆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的影子被路灯拉的斜斜的,将他原本就修长的身体投射的更加高大。尽管是夏日,他还是穿了一件深蓝色条纹西服,打着领带,衣冠楚楚,气宇轩昂。

她看见窗户中的自己,夜幕深沉,映的自己轮廓清晰。她正不知不觉的带着笑,而窗户上则蒙上一层小小的哈气。

梁希泽道:“傻妞儿,愣着干嘛?下来。”

陆静抑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扬,只穿了睡裙便下楼。他拉着她上了车,对司机道:“走吧。”

陆静问:“去哪儿?”

“回家。”

“你这人可真是想一出儿唱一出儿,上次也是急急忙忙给我送回家,现在又急急忙忙给我接走,我就跟地下党特务似的,见不得人。”

他们回到花苑,他在门口对陆静道:“今儿带你见个朋友,但是ta说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我得捂住你的眼睛,到了ta面前再松开。”

“男他女她?”

梁希泽“切”道:“扫兴。快点过来,我蒙着你眼睛。”

她只好慢慢的踱到门口处。梁希泽解下领带,将她眼睛蒙住。陆静顿觉世界一片漆黑,她下意识的护住了腹部,只感到他的手随即搭上了她的后腰间。他掌心中源源不断的传来炙热感,顿时缓解了她腰部的酸痛,也让她倍感踏实。

她只听着梁希泽道:“抬左脚,跨步,右脚,跨步,直行,直行,停。”

陆静心想,这也没走几步啊,充其量也就刚过了玄关,站在起居室处。

梁希泽轻轻的移开她眼前的障碍,陆静却突然惊呆在原地。

她低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居室的偏西北方向,以前是一组别致的喝茶区域,现在都已经被拆除,反而显得空间大气而高挑,一盏美丽明亮的水晶灯,正悬挂在客厅的中央。

水晶灯泛出的灯光,甚至有些七彩斑斓的绚丽感,将屋内的边边角角都照耀的恍如白昼。而原茶区处,则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钢琴精致的外表在水晶灯的照射下竟然熠熠生辉,甚至耀眼过三角支架下的金色轱辘,反射出最强烈的高雅光芒。那般的美丽、优雅和安静。钢琴只要站立在那里,就仿佛倾诉着如梦如幻的乐章。

steinway&sons,是每个钢琴演奏者最向往的品牌。

而这架三角钢琴的侧面,则用同样烫金字体刻了一个花体的“lu”,昭示着这架钢琴的唯一性。

他从她身后揽过她,环抱住她的腹部,两只手相交在她的肚皮上,用最原始的方式,给了她,给了孩子一个结实的拥抱。

陆静有些不可置信,回身看向他,他依旧是那副慵懒的表情,仿佛世间的一切于他,都是不值得留恋的过眼云烟。而他此刻正盯着她看,他的眼中有了真实的影子,只是她的影子。

陆静沉醉,沉醉在那架钢琴的颜色,沉醉在灯光中的留影,沉醉在身后男子的怀抱。他的呼吸全喷在她的耳边:“去试试音色。”

她却颇为气馁的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肿胀如小猪蹄一般,手指虽然依旧修长,但只能勉强跨过八度,跨九个音阶时就感觉手指很痛。并且她的腹部高隆,几乎挡住了琴键,即使只是坐在弹奏椅上,也觉得腰背酸痛,几乎无法坐直。

她自怀孕后便再也没触碰过钢琴,此刻也是几乎忘记了所有的指法、音阶和旋律。她只是简单的试了几个键,黑白色的精灵便随着指间跳跃起来,那般的灵动,那般的轻盈,却又那般的浑厚。

陆静即兴弹了一首歌曲,没有既定的谱子,也没有规定的节拍。她的手指随着她的心情自然的起伏出波浪。仅仅是几个音符的流淌,她即刻便觉得自己醉了,醉在歌曲的怀抱里,醉在梦想里,醉在童年学钢琴的岁月里。

梁希泽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他的眼中竟然比水晶灯还闪耀,璀璨的光芒几乎从他的眼底溢出,更映得他的泪痣优雅而高贵。

他呢喃:“小美,你过来。”

那是陆静人生中最难忘的生日,没有大捧娇艳的鲜花,也没有和她出生年份相同的珍藏红酒,亦没有瑰丽至璀璨的烟火,甚至比不上他追她时的所有讨她开心的手段。

她还穿着宽大的棉布睡裙和样式单调的孕妇鞋,睡裙上还印着一只微笑的卡通兔子。

可是他将她从钢琴椅上扶起,面对面的,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轻柔地、缓缓地,动作是这般的珍视与爱恋。

他带着她很缓慢的舞动,依旧没有舞步,如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舞,只是一左一右的变换重心,只是揽在她腰间的手掌,依旧温热;另一只手掌,则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捧在手心,如同在呵护新升的太阳。

他鼻息中有温热的酒气,她的唇边还残留着生日蛋糕上奶油的香甜。

他们中间隔着宝宝,面孔离得很远,而陆静却觉得他们其实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瞳孔中自己圆润的脸庞,近到可以将他眼中的希翼看的分明,近到她想踮起脚尖,亲吻他那颗优雅的泪痣。

水晶灯闪耀的依旧明亮,她几乎要蹙起眉才能看清楚他。

明明夏夜是聒噪的,有蛐蛐叫,有虫儿鸣,可那天的陆静什么都没听见,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曲,男声醇厚优雅,钢琴前奏悠扬,于是她低声唱给他听:holding you, i hold everything, for the moment, wasn’t i the king.

他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唇边。

他说:“小美,生日快乐。”

第 17 章

尽管每日都坚持涂橄榄油,陆静却还是在27周时发现肚皮上出现了妊娠纹。她初时完全无法接受那紫色的纹路几乎是一夜间就爬上了自己肚皮,只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掉眼泪,头脑发热又要砸镜子。摸索了半天却发现浴室里连可砸的重物都没有。

她问他:“浴室里那些漂亮又精致的瓷器怎么都没啦?以前洗澡时还能看见,现在洗澡都是光秃秃的浴具,不好看。”

梁希泽哧哧笑道:“德性样儿,还和我装?不收起来哪天你又给镜子砸了。”

到后来她也笑,安慰自己只要没长在脸上就行。

他们的宝宝胎动已经明显,只要一吃饭,肚子的里两个就欢乐不行。而晚上睡觉时,无论朝哪边睡,被压的那一个就会不停的抗议。

梁希泽每次都将手搭在她的肚子上,低声的安慰两个宝宝,有次大概他也烦了,甚至恐吓道:“再踢就不要你们了。”

孩子果然没了动静,倒把陆静吓了一跳,又命令梁希泽道歉,又对了肚子哄了半天。

他“哼”道:“我凭什么道歉?”

陆静气的不理他,对着宝宝说了半宿的话,宝宝都再无动静。她心下惶恐,第二天一早就请医生来家里听胎心,医生听闻只是笑道:“宝宝睡着了呗。”

她不放心,医生忙乎了好半天,只道:“现在听不到。”陆静急的眼泪啪啪的滑落下来,泪眼婆娑的瞪着梁希泽骂道:“就你多嘴。”

梁希泽无奈道:“咱们吃饭去吧?不是每次吃饭孩子就动吗?”

她又“哎哟”一声,搀扶着腰间站在原地不动。竟然又喜笑颜开道:“宝宝不乖,医生在的时候你们不动,小吃货,现在又闹腾起来。”

晚上睡觉时,陆静左右不舒服,可是又不敢平躺,怕造成宝宝缺氧。到后来,无论怎么睡,第二天起床时侧睡那侧的盆骨就会酸痛的不行。她只好靠在床头,将枕头都垫在自己的身后,只背部悬空,半平躺着度过了一夜。那次她才理解为何有的孕妇要坐着睡觉。

估计是睡相实在太可怜,陆静只感到他那日在起床后,将吻轻轻的印在了自己唇边。

陆静含糊道:“要去上班了吗?”

“你再睡会,昨天晚上折腾了这么多趟。”

“昨天左边这个老是踢我,估计是挤在了我膀胱上,我就总是起夜。昨天才起了六次,不算多。”

她随着他爬起床,只站在卧室门口望着他,见他脸上疑惑,笑着解释道:“我懒得下楼梯了,就在这里送你上班吧,路上小心。”

陆静不愿意再回市区的房子,她舍不得花苑的槐树,舍不得花苑房后的恒温泳池,更舍不得极品的steinway钢琴。只是梁希泽每天上班时间大幅增加,陆静道:“要不你回城里住,周末过来陪我就行。”

还未待他回答,陆静便反悔道:“不行不行,这样我倒变成金屋藏娇了,回头你在外面再养了一个我都不知道。”

他笑:“我把工资卡给你,行了吧。”

陆静“切”道:“甭装,男人都有小金库,我爸都不例外,不然从哪能说给我买车就给我买车?你还是把小金库拿出来,工资卡自己留着吧。”

或者她某天又突发奇想道:“以后等我生完孩子,就去你公司上班吧,给你当秘书。”

梁希泽不屑道:“我自己创立事业为了什么?就为了能找个小秘。你还要过来给我当秘书?这工作没法干了。”

两个人都哧哧的笑起来,他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才道:“媳妇儿,以后我养你们,不用你cāo这些心。”

她望着他,突然“哎哟”一声:“他踢我了。”

“哪个?”

陆静笑道:“我哪儿知道是哪个踢的?”说着便将他的手拉过来,覆在自己的腹部,两个人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却再也没有动静。

陆静道:“看来你儿子还不习惯你。”

梁希泽只闷闷道:“希望另一个是闺女,我会把她养成公主,不理那个不听话的臭小子。”

陆静赶忙护住腹部,嗔道:“胡说八道什么,别当着孩子这么说,他们都听得见,会不高兴的。”

她说这句话说,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正流露着少女般天真的神情,也不觉得自己眼色中也已经带着母性中最坚定的呵护。

梁希泽只看着她,眼神中一阵阵的闪烁:“瞧你,自己还像个小孩儿似的,都要当妈妈了。”

随着孕期的增加,陆静的情绪又开始起伏不定,经常因为细微的事情而心烦气躁,时不时的就想和梁希泽吵架。而他每次都比较忍耐,陆静又觉得吵架没对手很不痛快。后来她发现最能发泄心烦的举动就是扔东西。她一日没有任何缘由的看着梁希泽的一双皮鞋不顺眼,随手就将鞋扔进了游泳池里,然后对着门廊上的纹路大哭一场。

梁希泽回家后,陆静不好意思道:“我把你的鞋给扔了,不过你应该感谢我,我扔的是最便宜的那双。”

他笑道:“扔鞋好,辟邪的意思。”

第二天陆静看着他一条深紫色的斜纹领带不顺眼,随手就拿剪刀剪得粉碎。

他笑道:“我也不喜欢这条领带,剪的好。”

第三天陆静看着他的一块名贵手表放在桌上挡着她吃饭的右手不顺眼,又将手表扔在了地上。

他笑道:“扔表也好,钟表么,送东西都不送钟表的,扔了吉利。”

第四天陆静听见梁希泽在更衣间里翻找东西的声音,她起身问道:“找什么?”

“袖扣。”

“不是我说你,你的袖扣可真难看,我看着不顺眼,给你扔了。等我过两天去商场逛逛,再给你挑几对儿,行么?”

他笑道:“行。”

有天陆静起床后,仅仅因为自己将牙膏蹭在了睡衣上,便委屈的吧嗒吧嗒掉下眼泪来。她来到衣帽间换衣服,却发现衣帽间里放配饰的首饰柜全都被锁上。她拉不开,又哭着给梁希泽打电话询问。他匆忙赶回来,抱着她柔声劝慰道:“祖宗啊,你要是看什么不顺眼,你去书房撕撕纸玩儿,行么?你别老和我衣服过不去,我要不锁上我就真一对儿袖扣都没了,我的衣服被你祸害的没有几身能穿的了。”

陆静憋着笑,反驳道:“衣帽间里都是你的西服,怎么就没的穿了?”

“有西服没领带啊。”他握着她的手,一只只的掰开她的手指一起数着:“有了领带又没手表,有了手表又没袖扣。我这点儿小物件儿全让你给我折腾了。就算什么都有了,我一低头,得,光着脚丫子呢。”

陆静又哭又笑,惹得他一阵阵亲吻:“媳妇儿,你自己衣服首饰也不少啊,为什么就看着我的衣服不顺眼?”

她的行动已经开始不便,每日也只是例行的散散步,走不了多远就觉得气喘吁吁的,因此都是亲朋上门探望。一日李宛清带了婴儿用品前来,陆静欢喜道:“好漂亮的衣服,谢谢大嫂。”

李宛清只盯着她的腹部,感叹道:“怀孕真的好神奇,一想到里面有两个孩子,就觉得很诧异。”

陆静笑着称赞李宛清:“看你的气色好了很多,最近还好吗?”

她点点头,抚着自己的脸颊笑道:“挺好的,希跃估计觉得对不住我了,每天都按时回家来,我反而都不习惯了。”

陆静叹气道:“大嫂,你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也装的太像了,又是何苦呢?你为他背负这么大的包袱,真的值得吗?”

李宛清依旧只是笑,轻轻的摇摇头:“他也曾为了我背负很大的包袱,当初家里人都相信我怀孕了,他也是百口莫辩。早说过了,这是我的报应。”半晌又叹了气:“我爱他,所以为他付出任何都无怨无悔。”

陆静突然发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爱,爱到可以如此的迷失自己。爱到花开花谢,爱到地老天荒,却依旧爱的这么孤独。

陆昊庭也带着苏萌晓上门来看她,两个好朋友见了面,陆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可让其他人捏了把汗。陆静笑道:“你现在是我弟妹,孩子出来也不能认你做干妈了,直接变成舅妈了,咱们亲上加亲。”

苏萌晓嗔道:“什么舅妈,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陆昊庭在旁愁眉苦脸:“还没一撇?我这一捺都戳在这多长时间了?苏萌晓你太不仗义了,快点过来咱俩好好说道说道这事儿。”

陈励宇和秦恬在一个周末来家里拜访。那天梁希泽也在家,只对着他们笑道:“不是高明扬也说一起过来么?”

陈励宇气的跳脚:“孙子,你丫当着我面儿问高明扬呢?也太不把我放眼睛里了。”

陆静赶忙道:“哎哟哥哥别当着我家孩子这么说话行么?我天天胎教呢。”

陈励宇吐了吐舌头,急忙对着陆静的肚子道歉:“大儿子,我错了。别和你干爹学。”

“滚蛋,”梁希泽笑道:“谁说我家孩子要当你干儿子了?”

陆静又瞪着梁希泽道:“说完励宇哥你又来劲,我服了,我不听你们说话了还不行吗?”

梁希泽护着她坐在沙发上,才保证道:“成,不说了。”

陈励宇在旁起哄道:“哎哟,伉俪情深啊,鸾凤和鸣啊,百年琴瑟啊,珠联璧合啊,可羡慕死我们这打光棍的了。”

“哎,你是光棍,我可不是。”秦恬在旁颇为不屑。

陈励宇哀嚎道:“不是吧?秦小恬都有男朋友了,什么世道啊?”

秦恬脸色不佳,瞪了陈励宇,随后递过礼物,才拉着陆静笑嘻嘻的道:“说好了啊,今儿上门来的目的就一个,这孩子出来得有一个认我做干妈吧?”

“秦小恬你本来就低一辈,”梁希泽在旁道:“你和我家孩子是同辈的。不如结拜个金兰或者姐弟。”

秦恬还未来的及发作,便见陈励宇捶着沙发笑道:“秦小恬,说真的,你男朋友是谁啊?带出来哥哥给你把把关,别老跟着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你要是认了希泽的孩子做干儿子,你男朋友怎么也得对得起你这老干妈的身份啊?”

秦恬怒道:“陈励宇你个王八蛋,等着姑奶奶抽你呢吧?”

陆静忍无可忍的起身道:“哎哟,我受不了了,我真走了,你们可劲儿骂吧。”

她说罢便起身朝卧室走去,剩下三人急急在她身后呼喊,梁希泽上前道:“媳妇儿,我扶你,你是不是觉得他俩特俗?我其实早就和他们划清界限了。”

秦恬也赶忙解释道:“都怪陈励宇嘴贱,其实我们都是带着红领巾的好少年。”

陆静噗嗤笑出声,不一刻高明扬也赶过来,五个人愉快的吃了晚饭,连一向寡言的大厨听见他们插诨打科的逗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送走客人后陆静只觉得疲惫,她对梁希泽感叹道:“你的朋友怎么都这么能贫?”

梁希泽笑道:“都没结婚,精力旺盛的很,你担待点儿他们。不像我,有家有室,踏踏实实的搂着媳妇儿子睡觉咯。”

他说完便对着陆静吻了下来,陆静笑着躲闪,他却柔声制止道:“别闹腾,让我好好亲亲,就放过你。”

他真的就吻了过来,纠缠到双方都气息不均才放开她,急急的跑向浴室。陆静在床上止不住的喘息,隔着门问他:“你干嘛每次亲完我都跑到浴室里面?”

“废话。”

陆静嘻嘻的笑,翻滚在床上,只待他熄了灯上床,才借着月光,有意无意的吻上他的唇。他蜻蜓点水般的回应了两个吻,低声道:“别闹,赶紧睡觉。”

陆静道:“睡不着。”

梁希泽“啧”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她睡觉,陆静就沿着他光裸结实的后背一路吻到他的肩膀处。他这才回过身来,两个人又是面对面的姿势。

陆静发觉夜光竟然是这般柔美,他脸上一半明亮一般黑暗,只显得整个人像是雕琢的一般,充满利索线条的美感。他一只手握住她的两个手腕,只放在自己的xiōng口,陆静感受到他略带急迫的心跳,瞬间就和自己的脉搏交织在一起跳动。他开口时声音暗哑:“小美,别闹了,睡吧。”

“睡不着。”

她调皮的挣脱开他的束缚,然后沿着xiōng膛一路向下探寻,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停在他的小腹处,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他低低的笑道:“你现在不怕教坏儿子了?”

陆静满脸通红,索性在黑暗中他看不见。她正欲收回手,却被他按住,他抬起身,轻柔的将她散落的发丝拨开,然后低头吻了下来。

陆静恍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因为她就在永恒里面。他吻得时间很久,久到连没什么经验的陆静也开始动情,她甚至扭捏着提出邀请,她说,你轻一点就好。

他只是坚定的摇头,没有再多的语言,却未曾停止在她唇上的辗转、探寻,从未停止对她蜜舌的怜爱和追逐。他的气息紊乱,吻却依旧轻柔,陆静感到迷失,迷失在他熟悉的气息里,迷失在夜的光环里。

他低声要求道,你帮帮我,好吗?

陆静羞红了脸,按照他的要求缓缓的将手滑落在他身体的某处,他缴械的很快,陆静只感觉自己刚碰到他,他的身体就温热的颤抖起来。他说,小美,我对你真的没办法,今天是我忍耐的极限了,不要再这样了。

待平静下来时,天色都已经大亮起来,两个人黑白颠倒,一直睡到下午时分才起床。陆静因孩子们的抗议而醒,捂着酸痛的腰腹起床,冲到餐厅里吃饭,梁希泽慢条斯理跟着她下楼,站定在餐厅里煮咖啡。

陆静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悠闲无害的样子,他只穿着宽大的白色家居服,脸上流露出满足而安定的模样,优雅的像是个贵公子一般,认真的冲泡了咖啡。陆静被他吸引,连饭也忘了吃,只怔怔的看着他。

他端着咖啡杯在她面前坐定,挑眉道:“现在知道你老公有多帅了吧?”

陆静忿忿不平道:“哎,别馋我,我不能喝咖啡,快出去。”

正欢笑间,他的电话响起。陆静只见他神情轻松的接听,转而就变得深沉,他快速的瞟了她一眼,便起身到起居室旁接听。

陆静只能听得他只用“嗯,好”这样简单的话语来回答,便懒懒倒在沙发上等他挂断电话,想和他一起去泳池里待一会,水的浮力会减轻她怀孕的压力。

梁希泽接完电话,像是洞察到她的思想一般,对她道:“我出去一趟,你好好歇着,别惦记着自己游泳,滑倒怎么办?”

陆静哀怨:“我不游,就是去泳池里泡一会也不行吗?”

“不行。”他断然拒绝,“等我回来再说。”

他那天很晚才回来,表情凝重,却不说明原因。只抱着她入睡。陆静问道:“有什么事就和我说说吧,憋在心里怪难受的。”

他笑道:“能有什么事儿?别瞎想,快睡觉。”

陆静也有些困乏,迷迷糊糊的睡了。半夜时却突然醒来,心中一阵阵的发慌,只觉得好像做了什么噩梦,却忘记了噩梦的内容。

他也醒来,迷糊道:“嗯?”

陆静的腿肚子猛然开始抽筋,孕期抽筋本来很常见,尽管她每日都在坚持补钙。

梁希泽起身帮她按了几下,症状缓解,陆静却觉得心里还是一阵阵发慌。她接下来的半夜都没怎么睡好觉。只是想到身边人明天还要上班,也不好意思再翻腾。

朦胧中躺到天微亮,只觉得身边的重量一轻,他又是轻声出门,到室外的洗手间洗漱。

她也醒来,躺在床上随口问道:“上班吗?今天这么早?”

“要开会,我提前去准备一下。”

她这才随着他起床来,还是站在卧室门口,对他笑道:“路上小心。”

第 18 章

陆静待梁希泽走后,只躺回床上补眠。迷糊中又觉得心神不宁,便给父母都打了电话,二人声音如常,均道没事。

她又将电话打到奶奶家,保姆还唤来爷爷接电话。

爷爷在电话中笑声健朗:“小美啊,什么时候回来?不过你现在不方便,先别回来了。想吃什么?我叫昊庭给你送过去,好不好?”

她歪着头想了想:“我想吃刘阿姨包的鱼肉黄瓜馅饺子。”

“好啊,”爷爷一口答应,“奶奶去李姥姥家串门了,我替你问好。”

她又给姥姥家、小叔、舅舅、表姐打电话,甚至还给在外国的小姨打了电话,大家都无异常。陆静才略略安下心,又想起陆昊庭来,却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父亲坚决道:“不能告诉小美。”

陆静心中“轰”的一下,像是什么东西倒塌了一般,直直的砸在她的心上,瞬间就便将她的心砸的四分五裂。她已经极度恐慌,却又不愿意面对,只盼望一切都是镜中倒影,只想维持着水面的平静,倒影便可依旧美丽如初。

“姐,”陆昊庭声音沙哑,“没事啊,你别多心。”

可是陆静却听得见陆昊庭声音中的颤抖,姐弟俩自幼亲近,她太了解陆昊庭,就正如陆昊庭也了解她一样。

她对着电话颤抖道:“昊庭,你不要瞒我。”

陆昊庭突然呜咽起来:“姐,奶奶走了,昨天下午走的。”

当时陆静已经是八个月身孕,她手中的电话直直的砸落在地上,都无法弯腰捡起来。

她和昊庭都是在奶奶家长大的,尽管也是保姆带大,但老一辈对孙辈的亲情总是表达的那么明显和热烈。他们只差一岁,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是你争我抢。都是巧克力送到嘴边都不吃的主儿,但只要看见了对方手里拿着巧克力,却一定要千方百计的抢过来才甘休。

可是奶奶每次都向着小美,每次小美哭,全家人都急的像是火烧房一般,只拿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讨她欢心。比起爷爷的威严不语,奶奶则更多的给了陆静成长中最温暖的一片天地。

陆小美懂事,并不经常用哭来威胁大人,只偏偏和昊庭争执时才哭,握着***手,说昊庭如何如何欺负她。奶奶每次都将她抱在怀里,那样轻声细语的哄,那样怜惜的疼爱。

可是奶奶就这样撒手人寰,陆静竟然连声再见也来不及说。

梁希泽当天中午就赶回家,陆静只呆呆的靠在床上,任凭他哄诱,就是吃不下饭。当晚就腹痛见红,早产征兆明显,急忙被送去医院。章教授满头大汗,显然是临时赶来医院,只问了缘由,对梁希泽皱眉道:“孕妇本来就虚弱,你怎么还让她承受这么大的刺激?”

万幸的是胎心正常,但宫缩频繁,一位值班医生犹豫的建议剖腹产,怕再次发生意外,另一位建议保胎治疗。陆静坚持不剖,她对章教授道:“都还没到34周,肺还没发育好,还有脑瘫的风险,孩子出来就得进暖箱,还不如在我肚子里呆着舒服,足月再剖吧,我能行。”

章教授只点头赞道:“好,我相信你。”

家里人陆续赶到,不一刻楼道内脚步杂乱,安保增加。竟然是一身军装的爷爷也连夜赶来医院。爷爷的脸上并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很深沉的疲惫。军人一辈子腰杆笔挺,雷厉风行,陆静一直觉得,也许爷爷并不太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而那天爷爷只是拉着陆静的手,给她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如果爷爷不说,陆静甚至不知道,一向不苟言笑的爷爷竟然将她和昊庭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晰。像是电脑里一个个视频文件,只要轻轻的双击,便原原本本的放映在两个人的视野里。

那些视野交织在一起,竟然清晰的像发生在昨天。

他讲第一次抱起陆静的感受:“你那么小,那么柔软,哇哇的哭,嘴角的弧度和你爸爸像极了。我和你奶奶拉扯你爸你叔哥俩儿,从来不知道小女娃儿这么可爱。”

“你打小儿就嘴甜,唱歌跳舞好,学习也好,一等一的姑娘。你问问咱们院儿里,谁不知道我陆家的这个小孙女?你爸爸脸上有光,爷爷奶奶脸上都有光。”

“有天怎么哄你,你也不肯睡午觉,自己唱歌跳舞,玩的小脸像个苹果一样,红扑扑的,那叫一个好看。我和你奶奶就在门后看着你,看你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喝两口,咂摸咂摸嘴,还挺陶醉,又把酒塞子盖上,自己去玩。一会又偷喝,又盖上,又去玩。我和你奶奶在屋里笑的哟,我家小美,那么小就会喝酒了。”

陆静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过这样的事情,她仰起头,陪着爷爷一起沉浸在了她美丽的童年岁月里,竟然也呵呵的笑出声了。只是抑制不住的眼泪,随着笑容,哗啦啦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她望着爷爷脸上的岁月的沟壑,那些或深或浅的纹路,将岁月的残忍表达的一览无遗。

爷爷决口不提奶奶去世的事情,只是对陆静承诺道:“小美,听梁家说等你生完再办婚礼,爷爷保证,一定好好的活着,活到看小美出嫁的那一天,活到抱重孙的那一天。然后你带着孩子回来,你坐在爷爷左边,昊庭坐右边,咱们照个四世同堂的全家福,好不好?”

陆静任泪水肆意流淌,只能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警卫员递上一只保温桶,桶内竟然是陆静今晨提到过的鱼肉黄瓜馅饺子。陆静认得这只保温桶,还是她从奶奶家送给梁希泽的那只,结婚后自己又提回了娘家。她也不知这只桶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奶奶家。

原来世间所有的事物,兜兜转转,竟然都会回到起点。

生命亦然。

盖子打开时,饺子还冒着热气。陆静推开英俊年轻的小警卫员递上来的筷子,只缓缓的摇了摇头。

爷爷见状,则唤了梁希泽进病房,淡淡道:“听说你早上出门了,没陪着小美,所以我们小美一天都没吃东西,你说怎么办?”

梁希泽低头,只接过筷子道:“我来喂。”

陆静只好张嘴,当着爷爷的面勉强咽下去三四个饺子,又喝了两口温度适宜的饺子汤。爷爷才道:“小美,爷爷累了,想回去睡会儿。这都几点了,你也知道,我向来睡的早。让希泽陪你吧。”

陆家父母只对着梁希泽叹气,他低头道:“是我不好,不该离开她半步。”

陆昊庭在接完陆静电话后,就被自己父亲扬手打了一巴掌,此刻只万分愧疚的站在梁希泽面前,道:“姐夫,对不起。”

陆静知道家里人还要忙着料理***后事,而父亲是长子,更需要张罗红白喜事。她只觉得自己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一时间心烦意乱,急火攻心,竟然呆滞了很久没做声。还是梁希泽在老家儿面前保证道:“妈,我在医院里陪她,保证没事,您回去吧。”

她躺在病床上,一阵睡一阵醒,十分压抑。而梁希泽始终坐在她床边陪着,陆静深感疲惫,也不愿理会。直到下半夜她又醒来,竟然发现他还在坐在床边,只望向她。

窗帘并没有完全拉上,月光竟然是那样的柔美,跳跃进窗,温柔的洒落在他的脸上。她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坐在那里,像是尊雕像一般,沉静而挺立。而他的目光却似月光般润和,只怔怔的洒在她的脸庞上,皎白致远。

陆静道:“总得给我点时间缓一缓。”

经过整晚的纷杂后,他这才开口,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小美,奶奶走的时候,没受一点儿罪。就是去街坊家串门的时候,聊着天,突然就窝在了沙发上,再也没醒来。”

陆静听了他的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继续道:“其实咱们都明白,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都替代不了。你也有这一天,我也有这一天,所以我们都应该学着接受。”

她含泪点头。

他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我刚才就看着你睡觉,觉得世界真神奇。有人逝去,就有新生命降临。会有那么一天,父母也会离去,孩子也会长大。”

他说道这里时,竟然低低的对她微笑起来,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腼腆:“可是只有咱俩,只有我和你,才是真真正正的一辈子。”

陆静点头,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宽大,即使她现在手指肿胀,他也能完全的包容住她的手掌。

陆静在他的轻哄下,十分顺从的闭上了眼睛。而直到第二天天色大明,她先醒来,发现他就趴在床边,却还是握着她的手。

按照习俗,今天就是奶奶出殡的日子;可也是习俗,孕妇不能出殡。陆静醒来后,还是哭了。她哭得很伤心,为失去了亲人而伤心,也为自己不能见奶奶最后一面而心痛。

梁希泽问她:“你想不想去送奶奶?你要是想,我就带你去。”

她颇为吃惊,问道:“你不在乎?老话儿都说这样对孩子不好。”

“我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心里舒服些。”

陆静大为感动,躺在床上思考了好久,已经准备穿衣服和他一起去送奶奶最后一程。却接到了爷爷的来电。

爷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健爽,他只是问:“小美有没有吃早饭啊?我让警卫员给你送了刘阿姨煮的**蛋牛奶,那里面只有蛋黄,昊庭已经把蛋清都吃了,所以你要都喝了,知道吗?”

只这一句话,陆静便泪流满面。

她知道,昊庭也知道,爷爷也知道,奶奶这一辈子只会做这一样早点,就是**蛋牛奶。她将**蛋打散在牛奶里,然后煮熟。牛奶和蛋黄缠绕,味道相互融合,咬下蛋黄时,浓浓的奶味便随着蛋黄的香气一起渗入至味蕾。

而她每次只吃蛋黄,因为昊庭每次都只吃蛋清。

那时奶奶笑道:“挺好,一点不浪费。”

那是陆静童年记忆中最美的味道。

她哭着问爷爷:“我要是不去,奶奶会不会怪我?”

“小美啊,”爷爷的声音突然悠远而感叹,像是很久以前的唱片机发出的老旧质感:“不会怪,因为你奶奶最疼你,她一定会尽全力的呵护你,爱护你,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陆静终于泣不成声,她对着电话保证,自己一定会乖乖的喝完**蛋牛奶,才听见了爷爷如释重负的轻笑声。

其实那并不算轻笑,因为她在电话挂断前听见了爷爷笑声之后的低沉的呜咽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悲痛,可能因为太过沉重,所以甚至无法发出嚎啕的哭声。

她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了好久。彼时正是北京最美丽的秋天。天高而舒远,像是水洗过一般平静而湛蓝。阳光依旧明媚,空气中都飘荡着秋日那种令人满足的味道。

可是她内心却寒冷如冬。

梁希泽接过警卫员送来的保温桶,一口一口的将牛奶喂至她的唇边,她才勉强喝完。

她问:“可不可以陪我去个地方?”

她带着他来到一处千年古刹。古刹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公园内,进入公园后还要走一段不远不近的上坡路才能到达,而这段路对此刻的陆静来说,却是难于上青天一般。

梁希泽只打了个电话,不一刻一个中年男子便出来迎接,指引着他们从公园侧面的大门将车开进来。他直接将车开到了寺庙的门口。那一天并不是农历初一或十五,却还是有很多虔诚的人们,向佛祖倾诉着自己的心愿。

陆静只望着寺内那鎏金的宝塔,宝塔巍峨,殿宇宏丽,寺内古木参天,游廊迤逦,只闻钟磬悠悠,香烟袅袅。宝塔是那般的雄伟壮美,而她却是那么的微小。

她请了莲花灯,虔诚的将那盏粉红的灯点燃,在低诵过燃灯偈后,又请僧人为自己和家人祈福。

她跪不下,只拉着他的手,看着他。

原以为骄傲如他,不会体会自己的心情。但他只是点点头,上前跪在明黄色的垫子上,行礼三叩,毕恭毕敬的替她完成了心愿。

陆静找了一处长椅坐下,喃喃的讲了自己的许多往事给他听。有些是关于***,有些是关于昊庭的,也有很多的是关于自己。

而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听着她低声的喋喋不休。手却一刻也没有放开她。

他的手护住她的腹部,只低声道:“孩子今天动的很明显,他们知道妈妈不开心,逗你开心呢。”

陆静点头,强忍着泪水对他挤出笑容:“好,我听宝宝的,咱们回医院。”

那天的阳光很好,洒在她的身上,竟然都会渗出细微的汗珠来。可是她只是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绿意,心里在彻底的悲痛后,却又安宁的无法言语。她握着梁希泽手,只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化无常的令人无法应对,那么远,那么近,像是触手可碰,其实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第 19 章

陆静在医院养了整整一周,她向章教授保证,一定小心再小心,才换得了出院的机会,回到花苑的家中继续保胎。

她的腹部已经十分壮观,每日做什么都小心谨慎。梁希泽再也不敢离开她半步,连文件都是陈程鹏送到家里来签署。

尽管双胎的胎位很高,有点挤压她的胃,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为了宝宝的健康,她还是强忍着不适将自己喂饱。

她和他生性/爱玩,两个人在家闷得几乎连皮肤都已经变白,连陆静都盼望漫长的孕期能够快些结束。

她平安的度过了34周的孕期,对于双胞胎来说,这是一个抗战胜利的标志。这个周数的宝宝肺部已经发育好了,出来的成活率几乎为100%。当天产检的胎心监护也是一次性就通过。连章教授都称赞宝宝配合。

36周例行产检时,两个宝贝一横一竖,胎位不正。陆静一再坚持想38周再生,章教授道:“你的孩子小,双胞胎普遍都小,只是羊水太少,都接近最下线了,为了以防万一,最好37周就刨”。

她用眼光询问梁希泽的意见,他点头:“听章叔叔的。”

于是两个人和医生确定了手术时间,还有七天就要升级为人父人母。

陆静在这七天里,将生完宝宝要做的事情长长的列了个单子,每写下一件事情嘴角就上扬一点。

她在梁希泽的耳边念叨不已,我生完了要去南非骑鸵鸟,去阿拉斯加看极光;我要在长安街上晨跑,去颐和园划船,必须脚踏的那种,我还要去滑雪;我要喝碳酸饮料和咖啡,吃糖葫芦,还要吃老字号的炸羊肉串。我要把怀孕时候没做的事情全都补回来。

她说一句他就回一个好,两个人最后都笑了出来。

家中的保姆早已经将待产包准备好,两人已经平安度过了七天中的六天,准备最后一天上午就去医院待产,手术时间是下午的三点钟。

陆静突发奇想道:“咱俩开车出去兜兜风吧,最后一天的纪念。”

“不行,”他断然拒绝:“回头再给孩子兜出来。”

陆静在他耳旁不住的念秧儿:“天气多好啊,今天出门最有纪念意义了。”

梁希泽电话响起时,陆静只听他说:“不去,在家陪媳妇儿呢。大冷天儿的钓什么鱼?”

陆静听闻,心中一喜,抓住机会在旁念念叨叨:“钓鱼吗?咱家出了门不就是水库吗?现在还没结冰呢,穿厚一点就可以啦。我只在车里坐着看你们钓鱼,我晒晒太阳也是补钙,我保证不动手。我也去行不行?。”

陆静见梁希泽犹豫不决,便继续磨磨唧唧:“咱家到水库才十分钟,开车去医院都得四十分钟。去吧,去吧。我看见你的杆儿了,这么好的杆儿不钓鱼多可惜啊?明天孩子一出生我就得坐月子了,今年就没机会看你钓鱼了。”

他终于同意,水库确实离花苑确实很近。两人收拾起渔具便出发,那天太阳很好,虽然已经是十二月,但天气暖和,连黄历上都显示适宜垂钓。

陆静已经没有合适的羽绒服可以穿,只好挑了一件梁希泽的滑雪服穿在身上。滑雪服向来颜色亮丽,因此她也成为当天最显眼的人。

梁希泽边替她系上衣服的拉链,边笑道:“这样也好,你走到哪里我都能一眼看见你。”

他将车开的很稳,陆静在最后这一个多月里,为了安全起见,除了产检,几乎再也没出过家门。此刻闻到了冬天空气中略带寒冷的味道,竟有种呼吸到自由空气的体会。

两个人到了水库才发现当天来钓鱼的人可真不少,男人们都带着女伴,即使是北方的冬天,美丽冻人的姑娘们大多只穿着薄薄的小棉服,显得腰肢如杨柳一般柔软,而一双双晃动的腿则如小鸟儿的腿一般纤细。

她们娇笑着在斜斜的水库大坝上跑来跑去,像是轻盈跳跃的鹿群,欢笑的令人生羡。女孩子们将鱼饵递给男士,或者装模作样的在烤炉边晃悠两圈,便拿着烧烤师傅烤好的鱼送到自己男人的嘴边,娇声道:“试试我的手艺。”

只有陆静一个人像个花色的圆球球一般,穿着样式蠢笨的运动鞋,小心翼翼的在平整的堤坝边挪动。她在远处望了望,基本上都是梁希泽介绍过的朋友,虽然也很想过去打招呼,但她望见有人带着大型犬来钓鱼,便不敢上前,要他将车停的离人群远远的,自己呆在车里。

旭天向她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鱼竿,表示不方便过来。陈励宇带着秦恬,也远远的和她招手,陆静也笑着给旭天陈励宇二人发短信:哥哥今天钓的鱼都放生吧?替我家孩子行善。

旭天回复:好。

陈励宇回复:我叫他们都放生。

她刚放下手机,便听得远处一阵娇怨声,女声不情愿道:“励宇哥不要嘛,那干嘛还来钓鱼?都吃不到新鲜的烤鱼了。”

陆静嗤嗤的笑,又发了个笑脸给二人。

梁希泽只在岸边支了杆,便又回到车边陪着她,陆静笑道:“钓鱼也不看着浮漂,鱼上钩了都不知道。”

“不懂了吧?我车里三条鱼呢,一大两小。”

陆静被他哄笑,只打开车门,将座椅后仰,坐在车里晒太阳,片刻觉得全身都暖呵呵的,舒服的不想移动半分。

有人喊道:“希泽?过来过来,看看哥们儿新置办的杆儿。”

他回头看了陆静一眼,陆静笑道:“哎哟,什么时候去玩还得看我脸子了?我面子真大。”

他伸出手在她脸上刮了刮,道:“小肥猪。”

她轻轻拍打他的手,道:“大狗熊。”

他笑着朝朋友的方向走去,陆静将收音机打开,闭上眼睛,听着电台里正在播放的歌曲,十分惬意。却听见一个熟识的男声打招呼道:“小美?”

“陈曦?”

她这才知道,陈曦竟然是陈励宇的亲弟弟。她几乎手扶额头道:“世界太小了,你只比我大两岁,怎么还能有亲兄弟?”

陈曦笑道:“我是黑户你不知道啊?我妈愁死了,不然我干嘛幼儿园都没上就出国?”

陆静笑道:“从来没听励宇哥说过你啊?”

“你没看过tvb电视剧?不知道亲兄弟都争家产么?他巴不得我不回来呢。”

陆静知他只是说笑,若真是关系不好,哥俩儿也不会一块出游。因此也笑,继而又问:“你和陈冬,还好着呢么?”

他点头:“不过她还是出国了,我等她回来。只是我不能出去陪她了,我总得自己做点事业出来,给她一个未来。”

陆静赞道:“你现在真爷们儿,祝福你们。”

两个人又兴高采烈的聊了一会,陈曦问道:“小美,你们过的好吗?”

陆静点头:“挺好的,他对我也好,对宝宝也好。”

陈曦这才微笑道:“当时咱俩分了没多久,就听说你结婚了,也没想到你跟了希泽哥,也不知道你……怀孕,后来又听见好多风言风语,一直都挺惦记你。却不好意思和你联系,不过现在你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哎,一会再和你聊,我先去拌点鱼饵。”

陆静赶忙道:“冬天得用活虫,不然鱼不爱上钩。”

“活虫?我没带啊,我只带了鱼饵。”

“对了,那边就有。”陆静起身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那边有个小牛棚,走,我带你去,你去牛棚旁边翻,肯定有。”

“哎哟,你别起来,”陈曦扶着她,只道:“我自己来。”

她笑道:“我没那么娇气,我蹲不下,我给你指,你翻。”

陆静远远的便觉得牛棚臭气熏天,也不靠近,只站在大路边指点陈曦在牛棚旁寻找,果然战果不俗,陆静站了一会,觉得有些疲惫,也离车有点远,便道:“往回走吧?”

陈曦点头,陆静回身后,见坝堤有些缓缓的坡度,顿感吃力,只叉腰站在原地喘气,陈曦见状,问道:“歇会儿?”

“还是赶紧回车里,我想坐会。”陆静喘气道:“你要不嫌弃,就搭把手,搂着点我的腰,带着我往前走。”

“瞧你说的,生分了不是?”陈曦笑着,便将手搂住她的腰间,手臂发力,带着她缓缓的走到车旁。

短短的百余米,两个人都走的气喘吁吁,陆静坐上车,接过陈曦递过来的水,喝了好几口才道:“好累,我得歇会。”

陈曦又给她盖上了薄毯,才自己去钓鱼,陆静只闭着眼睛,感觉自己朦胧间有些进入梦乡,却被另一个熟识的男声扰醒,那男人大呼小叫道:“妞子,你不是吧?怎么这样了?”

陆静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清来者何人后,甜甜的笑道:“嘉灏哥。”

林嘉灏盯着她的肚子惊叹道:“原来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林嘉灏点了颗烟,如果陆静没看错,他低垂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戾气。

但林嘉灏随即将烟踩在地下,再抬起头来时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都说希泽结婚是带球跑,所以他也不办婚礼,也不声张,也不带媳妇儿出来玩,我还以为是传闻呢。”

他低头叹了气,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对陆静道:“妹妹,你也太跌份儿了,当初你撞希泽车时,那话说的,真叫人佩服。我们当时就赌希泽能不能追上你,哎,你别不信,你问励宇去,他做的庄。结果你不仅被追上,还被搞大了肚子。”

他轻轻拍了拍陆静的肩膀,笑道:“不过我们希泽爷们儿吧?和你结婚了。放心吧,哥哥保证,以我对希泽的了解,他绝对会对你负责到底的。”

陆静只觉得自己心脏被人生生的捏住了,停止跳动,又骤然被松开,血液轰然像四肢涌动。但涌动的血液竟然是冰冷的,似乎带着冰川一般,寒凉在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里。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水库里的鱼,冬天的水是要有多冷,鱼儿们就有多冷,她就有多冷。那种冷,甚至比结冰还冰冻,迅速就转为成锥刺般的疼痛,只扎的她xiōng口生疼。

可是她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她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笑意道:“嘉灏哥,上次就和你说了,别管我们家的事儿,你瞎掺乎什么?”

“得嘞,我听妹妹的,不让咱管,咱就不管。”他目光带着笑意,落在陆静的肚子上:“什么时候生呀?我回头也好认个干儿子。”

陆静笑意依旧,只是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嗔道:“想认我们家儿子的人多了去了,只怕你还轮不上呢。”

林嘉灏闻言,脸色几度苍白,瞬间转红,只强忍不忿道:“也是,我还不够格,妹妹,自求多福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陆静清楚的看见不远处梁希泽的身边,多了一抹娇俏的倩影,正是舒晶。也许是因为不熟悉,他和舒晶一直望着水库平静的水面发呆,两个人甚至没有一丝的交流。

陆静却恍惚,觉得他们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两个人不是因为不熟悉才不交流,而是因为太熟悉,而无需交流。

倒是林嘉灏走过去后,将舒晶揽在自己的怀里,梁希泽才笑了一下,却并不接过林嘉灏递的烟,只三人说笑了一阵子,他才转过头和别的朋友聊天。

陆静觉得天旋地转,冬日的太阳也变得明晃异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被梁希泽篡改至无法回头的地步,怀孕,结婚,生子。每一样事情都让她付出巨大代价而改变的人生。起因竟然只是一个无聊的赌局。

她无意识的按响车内的喇叭,嘀声嘹亮,瞬间就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陆静一时间便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分明众人都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带着不满和不屑,不满因为她的出现而吃不到新鲜的鱼,更不屑她只是一个赌局的牺牲品。

连梁希泽走过来时也微皱着眉,神情不耐道:“干什么?”

“回家。”

他不语,甚至连鱼竿也没收起来,便坐在驾驶舱,目不斜视的开车。回家的路上也是一路沉默,陆静心里一阵阵的急火攻心,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连语言都无法组织,只急的“吭哧吭哧”咳嗽不停。

他也只是“哼”了一声,拧开水递给她。

两个人均再无言语,直到晚间在饭桌上,梁希泽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又不吃饭?”

陆静拿着筷子,将一条清蒸鱼戳的稀巴烂,不厌烦道:“管得着吗?”

梁希泽眯起眼,像是忍耐着她的脾气一般,语气讽刺:“要吃就吃,不吃别浪费。”

陆静还是同样的一句话:“管得着吗?”

他不再言语,只将自己碗里的饭快速吃个精光,然后起身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烦躁地不停换台。

她被电视跳闪的画面晃的心烦意乱,便放下碗筷回到了卧室里。

不一刻梁希泽便站在卧室门口,他语气隐忍,皱眉道:“陆静,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自己不吃饭,总得想着点孩子吧。”

陆静听到他提起孩子,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心头,她抓起靠枕朝梁希泽的方向扔了过去。只是抱枕没有重量,而她力道不够,只软软的掉落在半路,甚至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顿时觉得颓然,只恨恨道:“管得着吗?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孩子也不用你生。”

梁希泽半晌都没有动静,陆静抬头发现他还是站在门口处,只是表情冰冷道:“陆静,你自己算算今天说了多少句‘管的着么?’只要碰见陈曦,你和我就永远只有这么一句对话。可以,我可以不管你,反正你挺着大肚子也愿意给小男朋友找活虫,还让人家搂着抱着才肯回来。”

梁希泽说完便转身离去,片刻便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反而剩陆静怔在原地,半晌没琢磨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她努力的回想过往,才想起来,二人初识的那段时间里,只要梁希泽问道:你朋友呢?陆静的回答永远是:管得着吗?

她没想到他将这些无聊的对话记得如此清晰,原先的气恼迅速飘散后,反而有丝丝甜蜜涌上心头,再后来便是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扬。

她只好顺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都说一孕傻三年,明明怀孕的是她,而傻的人却是他。

笨蛋。

花苑并没有住家的保姆,清洁阿姨只是小时工,到点来到点走,大厨师傅则见女主人单独在家,自觉十分不妥,也早早告辞。

而直到陆静上床睡觉时,梁希泽都没有回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觉得有些害怕,想给他打电话,转念想到,两个人原定明天上午十点出发去医院待产。她想,那就让他吃醋到十点钟吧。

她好笑的将自己委在温暖的被窝中。想着宝宝第二天就要出生,而他在吃无名醋的样子,心头便蔓延着阵阵的欣喜。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醒来时只见天色依旧黑暗,她却觉得自己身下湿润,用手探了一下,果然是见红了。

陆静那时已经是整37周孕期,也已经看过那么多孕期的注意事项,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预产期提前了。她强迫自己不要惊慌,只是在脑中回想自己看过的知识。

根据书上的知识,见红后还是有些时间可以准备的,况且怀孕末期时,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假宫缩。所以她并不着急。只是在枕边摸索了一番,寻找手机。却在碰到手机时感到自己下腹又是一阵绞痛,她手一松,便将手机推在了地下。

陆静心中暗呼倒霉,也没来的及开灯,费力的下床后,却明显感觉自己在找拖鞋穿时,一脚将手机踢在了床下。这下可好,她根本不可能够到,家里也没有座机,也再没有其他人。

陆静在原地静了静心,觉得腹痛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还未出现阵痛的感觉,只是腰部一阵阵酸麻。她看了看表,午夜十二点,而清扫阿姨一般七点钟就会来。

她回想着论坛上妈妈们的经历,很多人见红后都一两天才开始阵痛,她想着,自己大概也不会这么快就阵痛。于是她对自己鼓励道:“小美加油,没事的,只要坚持到七点钟,你就胜利了。”

她重新爬上床,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耐心的等待,用睡觉打发时间。

而半睡半醒间,她只觉得腹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开始慢慢的渗出汗来。痛感强烈到已经无法再安眠。她想起身出门求助,却、转而想到这片人烟稀少的别墅区,独栋房屋相隔距离远,且邻居家里也未必有人;而物业办公楼的距离实在太远。她怕直立行走会引起脐带脱垂,只好再次安慰自己不必惊慌,慢慢等待。

再后来,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左右,她猛然间觉得心慌,心脏总是很用力的跳动,像是一个孩子爬上高大入云的参天大树一般,就是不肯回归到地面上来。陆静感觉宫缩已经越来越频繁,疼痛慢慢的由忍耐过渡到了不能忍耐,从轻微到了强烈,从无规律到有规律,而坠胀感已经很明显。她的汗大滴大滴的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她无力起身,只能用棉质睡裙轻微擦拭。她一直安慰自己,加油小美,你没事的,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在又一次折磨人的宫缩结束后,她喘着粗气对着孩子说道说:“宝宝,爸爸没来呢,你们不要这么着急。”

为了能保存一些体力来面对未知而漫长的黑夜,她一直紧紧的咬着枕头,坚持不喊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每一次的痛感。她心里明白自己即将临盆。只是未生育过的紧张感远比不过黑夜里无人可依偎的孤独感。阵痛时还好,还只顾着疼,没有别的念头。阵痛过后,心中便是一阵阵乏力的空虚感,肆意的蔓延在自己的心头。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仿佛时针和分针的交替在她的脑海中没有了任何存在的意义。只有秒针哒哒的转动声,才能将她的渴望唤醒。她觉得自己像是天明前挣扎跳跃出海岸线的朝阳,一点点的破开云雾;可是又觉得自己像是正在消逝的夕阳,浑身失去温暖和光芒,一点点的沉入黑暗。

陆静在挺过一次极为痛苦的阵痛后,看见了时针指向了六点钟,那一刻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盼头。她还在朦胧中听见了电话铃声,铃声闷响而单调,陆静却觉得那是这个世界最动听的声音。

她心里只盼着是梁希泽的来电,只要她没接,那他就应该赶回来吧?想到这里,陆静觉得自己的内心充满一阵阵的坚定,仅仅依靠着这种几乎偏执的信念,她咬牙坚持着,度过了又一次阵痛的来袭。

她盯着表,宫缩已经非常规律,并且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每隔十分钟就要忍受一次那种无法抑制的疼痛。那种痛在身体里,像是一片黑洞,将她仅存的力气全部吸空。

她知道,一般情况下,这样的频率,孕妇就应该送到医院待产了。她的下/体在流血,而她没有力气擦拭,只能狼狈任血迹干涸在自己的双腿内侧,继而洇在米黄色的床单上。她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临盆反应,不要紧张。而紧接着便是阵阵的自己无法控制的暖流。

陆静不必查看,也知道是破水了。她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可是内心却急迫的像是跳出xiōng膛一般。破水已经是分娩的征兆了,而羊水不够,对于宝宝来说,实在是太危险的事情。

而此刻的她只盼着有个人能来拯救她,能拯救她的宝宝,能将她从这样的痛苦中脱离。她尽量的按照之前练习的呼吸法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对孩子默念道:“宝宝,妈妈也想见你们,但是你们等等爸爸好不好?”

她想他,那种从心底泛出来的想念,像是春天里迅速长出的细嫩枝芽,瞬间蔓延至xiōng膛的每一个角落,覆盖住汩汩流动的血管,将所有的血液都缠绕阻拦住,只剩下心脏空洞而乏力的咚咚跳动声。

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而门口竟然站着满脸惊恐的陆昊庭和小区保安。

陆昊庭急匆匆道:“姐,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怕你出事。”

陆静已经无力说话,只道:“昊庭……电话……床下……章教授……先叫梁……再通知爸妈。”

第 20 章

陆静疼痛的实在难以忍受,一路上都紧紧握着陆昊庭的手。而被送到医院时,急诊医生只用手探了一下,便对陆昊庭吼道:“宫口全开了,怎么现在才来?”

她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汗水完全浸湿,那些发丝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处,像是小时候跳舞表演时,对镜贴的花黄一般,沉重而粘腻。

她问陆昊庭:“梁希……泽……呢?”

陆昊庭神态闪躲,她知道他联系不到他,心下却连失望都来不及,便又是一阵宫缩。也许是因为身边有了人,她终于不那么孤单;也许是因为急诊室里灯火通明,让她多少有了些安全感。她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地呻/吟出来,继而便是串串眼泪,从自己的眼眶中滑落。

而旁边的实习小护士只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胎心都有,脐带也没有脱垂,你做的很好,孩子也很好,你别叫、别哭,保存体力。”

陆静点点头,眼见章教授又是急匆匆的赶到,他看了b超,终于怒道:“真是胡闹!梁希泽呢?”又对医生道:“来不及了,赶紧消毒,还得请张院长、何教授、齐主任都过来。”

陆静又从急诊被推到妇产科,而自己父母已经赶到,梁家父母随即也赶了过来。陆静被推进产房的这一路里,黄雅兰只握着她的手,脚步急急的跟着平车走,还替她拭去头上的汗水,柔声疼惜道:“小美啊,妈妈在。”

而陆静终于见到了楼道的拐角处急急跑来的梁希泽。

她终于看见了他,终于盼到了他。陆静只觉得xiōng口暖流纵横,那种温暖随着她的心跳一下子散布道全身的脉络,交织在自己的脉搏里,融化在血液中。她心中觉得委屈,委屈的想大哭,想痛骂他,可是却又舍不得。她想了他整整一晚,而此刻又是多么的想抱他,想亲吻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已经逝去。

护士已经着手将她推进产房,梁希泽急忙上前,陆海军却不动声色的向前迈了一小步,将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陆静瞥见父亲的脸色,知道父亲是真的动怒了,只好在最后时刻,拉着母亲的手,眼睛却看着父亲,气若游丝:“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爸……爸不要……怪他。”

梁希泽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他只离她二三步远的距离,却将她的话听的清明。她的脸色惨白,汗水将发丝完全浸湿,向来如春天鲜花般娇嫩的唇边竟然被咬出了斑斑血迹,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她从来最在乎的“钢琴家的手”,此刻却是紧紧的握着,那样的用力,整张手掌都泛出白色和青色来,她经历着怎样的忍耐?

他急忙上前想拉住她的手,而护士却推开他道:“要进产房了。”

他头脑一阵懵,也想跟着进去,那护士却十分嫌弃他。只厉声道:“要进去也得消毒啊。谁也不能进,早干嘛来的?”

他抬眼,见章教授正急急走来,他上前欲询问情况。章教授甚至也来不及解释,只摆了摆手,便也进入产房。

梁希泽大力拉住章教授身后的两个护士问:“到底怎么样?”

年轻的小护士甩开了他的手,而年长些的护士则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别惹他。”

小护士怒极,只转头看着梁希泽冷笑道:“你是谁?我不管你谁,能进特需病房的全是首长。而你今天站在这里,不是首长的身份,也不是首长的儿子。你是里面那个女人的丈夫!产妇是双胞胎你不知道?”

年长的护士冷静些,也在旁叹气道:“怎么这么晚才送来?早些送来,直接剖腹产,母子平安多好。现在宫口全开了,只能自己生了,两个孩子啊,b超显示孩子一个头朝下一个屁股朝下……唉。”

而年轻的小护士终究按捺不住,接过话茬道:“孩子胎位不好,不确定能保哪个,头位的那个能出来的话,臀位的那个孩子势必会转成横胎,自己没法生,就只能再对产妇实施剖腹产。只是孩子存活的希望很渺茫。当然专家都在里面,会尽力保住每一个生命。我只是告诉你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七个小时的宫缩啊,哪怕提前一会儿,她也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她那么坚强,可是你……”

那年轻的小护士眼中甚至含着泪,收了收语气里的严厉,颤声道:“你不就是梁希泽吗?你知不知道她刚才问了多少遍‘梁希泽来了吗’?”

***

是不是人在绝望而无助的时候,就只想看见自己最亲近的人?陆静在绝望到极点的时候,问年轻善良的小护士,能不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她对母亲说:“妈妈,我好累,疼。”

没有母亲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痛苦,黄雅兰颤声道:“好孩子,没事的,妈妈在这里,你没事的,加油,小美加油。”

陆静意识开始涣散,护士喊了什么,医生说了什么,都在她耳边无意识的扩大,像是防空洞里荡漾的回音。陆静觉得自己一时在火上,一时又在冰上。冰与火交缠在自己的身下,十八层炼狱和天使降临的画面交替出现她的眼前。

陆静再一次的用尽了全力后,就只觉得身下一股很重的暖流涌出,医生大叫:“出来一个,男孩。”

她随即听见了“哇”的哭声,那一刻她是多么的惊喜,却觉得自己的力气真的用尽了,她有些畏惧,她想退缩,觉得母亲握住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她问:“妈妈,我怎么腰疼?”

黄美兰在旁痛哭的几近晕厥,还是一位护士劝道:“您别哭了,快劝劝产妇,她还有一个孩子呢,别影响她的情绪。”

而此刻章教授咬牙道:“孩子不大,争取臀位顺,快固定胎位。”

黄雅兰满面泪痕的哄道:“小美,你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教你唱歌吗?怎么把气沉到丹田来的?你就这样,向下使劲,再试一次,好不好?”

她想说,好,但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暗自的调整了呼吸,想起年幼时,她站在舞台前,领唱了《桑塔露琪亚》,那时候的她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有一个医生在她的肚皮上固定了胎位,她只好努力的又用力了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在被抽走蚕丝的茧,或者像是被火焰吞噬的蜡烛,只全身力竭,再也无力支撑自己。

助产士重新调整了她的姿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陆静面前,温和的对她说道:“好孩子,你真的很坚强,保胎那么辛苦,就是为了宝宝这一刻能出来,一定要努力,知道吗?”

她无力点头,只在心里感谢这位医生的鼓励。她在每次用力前都对自己说,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吧。时间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她是那样的无力,甚至虚脱的想要熟睡。

她却在朦胧中听到一位护士的叹息:“都二十分钟了,这个臀位的孩子……”

在陆静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已经耗尽时,却听到一个女医生道:“看见宝宝的屁股了。”

这句话竟然给了陆静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力量,她努力的咬着牙,重新调整了呼吸,也记不得自己又随着阵痛努力了多少次,只觉得迷糊中肚皮一松,转而便听见产房内一片如释重负的低呼声。

“两个男孩。一个2.2公斤,一个2.1公斤。”

两个孩子被清洗干净抱到她眼前,陆静只觉得腰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甚至无力抬手抱住孩子,只用眼神看着母亲。

黄雅兰抽泣道:“小美,妈妈真为你骄傲。”

陆静筋疲力尽的对母亲道:“男孩不用受我的罪,真好。”

她微笑,继而疲惫不堪的闭上了眼睛,却又挣扎着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最纯洁的两个小生命。

两个宝宝都那么的小,均不满五斤,陆静看着小小的身体被放在自己的xiōng口处,这是孩子和母亲第一次肌肤接触的时刻。

她只觉得天下纷纷扬扬的落下了很纯洁的圣光,就像是天使降临一般的感觉,而她抱着孩子,只赤足站在很平静温暖的地面上,踏实而满足。

这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吗?她这样问自己,继而又对自己肯定道,是啊,他们就是我的孩子了。

她问医生:“孩子怎么长这样啊?怎么这么小?您觉得像我吗?”

章教授笑道:“两个都像希泽,和他出生时一模一样,这个臭小子,回头我让他老子使劲骂他。”

陆静这才知道梁希泽出生时章教授也在场,顿感十分害羞。章教授笑道:“小美啊,真是坚强的好孩子,希泽找了你,可真有福气。”

助产士将孩子放在陆静的身边,教她如何喂奶,她的心里竟然是如此的安详和宁静。

她在产房里观察了四个小时,坚强的经历了生育的痛苦后,反而被开奶的疼痛弄哭。她含泪拍着宝宝,柔声道:“坏孩子,妈妈疼,你们一点也不心疼我。”

被推出产房时,只见门外“呼啦”一大堆人都站起来涌向她。竟然连爷爷也在门外等候她。陆静只一眼,便寻找到梁希泽的身影。他在那么多人中间,依然有一种很出众的气质。

孩子的爸爸好帅,陆静对自己说。

她诧异家里亲戚都赶来看望自己,陆昊庭含泪道:“当时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所以才将家里人全叫了来。”

陆静小叔气的一阵跺脚,怨道:“你这个破乌鸦嘴!”

大概陆昊庭也自知失言,便抹了眼泪,捧着陆静的手,绘声绘色的将产房外的情况讲给陆静听。原来他参加同学生日聚会,同学家的公寓离花苑很近,几个人玩了通宵。陆昊庭醉的昏头转向,没顾上才凌晨六点,想去看看陆静,打了电话没人接,顿时想起奶奶去世时的情况,酒意一下清醒过来。他急忙跑到花苑,敲门又没人应。又跑到物业要了钥匙,陆静才得以被送到医院。

黄雅兰出来报告母子平安时,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陆海军脸色铁青,骂道:“这两个混账不孝子,让他妈妈受这么多苦。”

而陆家人均不理会梁希泽,甚至连责备的目光也不曾落在他身上。只有陆昊庭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举在梁希泽的面前道:“姐夫,你看看我姐刚才疼得,把我掐青了。”他挽下衣袖,又指着自己驼色大衣上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道:“你觉得这衣服上的血多吗?你回家看看你家床单上的血,你就知道我姐为你受了多大的罪。”

黄媛只是在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淡淡道:“算了,给小美个面子。”

梁家人脸色也是一度yīn沉,李宛清一直靠在梁希跃肩头处捂着xiōng口;梁希跃则眉头紧锁,一时也不敢上前劝慰;梁瑛也急匆匆从上海赶回来;更不提梁父梁母脸色暗淡,恨不得将梁希泽踢出门户谢罪。

众人七嘴八舌的,看望她又逗弄宝宝,一时吵闹无比。陆静疲惫至极,只用眼神倔强的望着母亲。黄雅兰叹了口气,将众人都哄了出去,病房内这才安静下来。

他缓缓的朝她走过来,坐在她的床边,怔怔的望着她,陆静只感觉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指尖都在轻微的颤抖。

她已经很疲惫,昔日黄鹂般婉转的嗓音因为刚刚那场声嘶力竭的较量而变得沙哑。她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只觉得自己眼泪瞬间便从眼眶中滑落,一颗一颗的泪珠滚烫而迅速的划过脸颊,转而砸入枕头里。

她说:“讨厌你,大坏蛋,大狗熊。”

他瞬间红了眼眶,只点点头,执起她的手亲吻。

她终于还是问:“你是不是看见我和陈曦,吃醋了?”

“是。”他回答的诚实,泪水颗颗分明的从眼眶涌出,浸湿了病床边的被褥:“你是我媳妇儿,怀着我的孩子,还和前男友勾勾搭搭的,我嫉妒了。”

她微微的笑出声,道:“小肚**肠。”

他点头:“我小心眼儿。”

陆静闭了一会眼睛,只感到他握住自己的手一阵阵的抖动,她反而劝他:“哭什么?我和孩子都平安,你应该高兴。”

梁希泽“切”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陆静这才睁开眼睛,只笑了笑,心中一片的宁静与安详。她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是不是和他们打赌才追的我?”

梁希泽却望着她出了神,半晌才正色道:“不是,不是因为打赌追的你,而是因为想和你结婚才追的你。”

“为什么想和我结婚?”

他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犹豫,没有立即作答。

陆静替他开口道:“因为我是陆海军的女儿?”

他郑重地点头承认,亦坦白:“因为你是陆海军的女儿,因为我是梁善杰的儿子,只有我和你结婚,家里才不会反对。如果没有孩子,我们也许不会这么快结婚,但是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会和你结婚。”

陆静亦点头:“我其实都明白,就算不和你结婚,也会和张希泽、李希泽结婚。我自己不可能主动谈恋爱,我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梁希泽眼中一片柔情闪过,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容,他笑的时候泪痣上怂,依旧是那般优雅和迷人:“我知道你懂,我媳妇儿这么聪明,什么都懂。”

她像打小报告一般:“林嘉灏挑拨咱俩。”

“等回头我抽他。”

她问他:“你看看孩子长得像谁?”

他却只看着她。

“梁希泽,”她轻声唤他,疲惫的几乎睁不开眼睛:“你是我孩子的爸爸,永永远远都是。”

陆静只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她的手背上,像是夏季里的雨水,砸在树叶上,又沿着屋檐滚落,滴滴分明的掉落在青石板上,地上的小水洼里,顷刻便形成点点涟漪。她手背上的液体却滚烫,继而又变得寒凉。

她还是闭着双眼,慢声道:“我知道你不办婚礼是因为我说过,想生完再办;我知道你不带我出去玩儿是因为我要不就是孕吐,要不就是在保胎;我知道你不是林嘉灏说的那样的人,他们都不懂,但是我懂,因为我们有孩子了,而你是爸爸,我是妈妈。”

“小美,”他开口轻声唤她,用手指轻轻的拭去她的泪痕,语气颤抖:“我们可不可以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重新开始?”

他不待她回答便自我介绍道:“嗨,我叫梁希泽,你叫什么?陆静?那你当我媳妇儿吧?”

陆静半睁开眼,只摇头道:“怎么能重新开始?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头去?我可不受那罪了。”

两个人哧哧的笑了出来,她也流泪,他亦然。陆静只看见他的泪,竟然精准的经过了他的泪痣。那颗乌黑而纯美的痣,在那一刹那,被晶莹的泪珠放大,然后折射出异样的光彩,夺目的令她无法直视,却磁铁般的吸引着她的目光。

“我要你和我发誓,”她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

“我发誓,”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而他的脸上还留着泪痕。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他的表情虔诚而郑重,对着她许下最诚挚的誓言:“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第 21 章

“我发誓,”他的声音又回荡在她耳边,可是话语却模糊了,陆静怎么听不清他下面的那半句话。她努力的挣扎,却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接着,她就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里。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起身时有点着急,只觉得腰部一阵阵的疼痛;她来到镜子前,撩起了上衣仔细观看腹部的妊娠纹;她吁了口气,又连忙像窗外望去,直到又看了高大的棕榈树,才确定下来,自己还在la这座城市里。

也许是因为睡前接了他的电话,他说她是独一无二的陆小美。这句话竟然将她带入无穷尽的梦境,缠绕着他们的过往,完整的体现在梦里。那些细节,那些情感,那些场景,都交织在一起,层层叠得的覆盖在她的心头。

以为忘记了,原来从来都没有忘记,原来只是回忆静止了。

陆静起床洗漱,哄着孩子吃过早饭后,便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摇晃。白色的田园风秋千,在摇晃中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提醒着她岁月的流逝与时光的流淌。

日子平淡的过了两周,梁希泽的来电规律的像是每日一定会出现的太阳。她没有任何理由抗拒接听,始终认为孩子的爸爸有权利知道孩子的事情。

在一个几欲昏睡的午后,陆静看见乔治潇洒的背着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背包出现,他笑着打招呼道:“嘿,lulu,我全部的身家都在背包上了,从今天起,我就要在la工作了。”

陆静笑道:“我想说欢迎你的到来,但是其实我也不是本土人,我对于la,也是外来人口。”

乔治毫不掩饰他对陆静的狂热迷恋,他有着艺术家特有的浪漫细胞。他送给陆静最多的礼物,不是那些华贵而稀有的名品,而是他的作品。

他作品里的陆静,每一张都能给她带来惊喜。那些光线角度绝佳的摄影照片中,陆静清晰的看到自己娴静的脸庞。只要和宝宝一起出镜的照片里,她几乎总是在笑。

陆静惊讶:“你是从哪儿抓拍到我这么多神态的?”

乔治将她手中的照片摊开在咖啡桌上,手指修长有力:“你看,你笑起来真美,lulu,你应该多笑。”

陆静欣然接受来自异国男人的称赞,他们对女性的赞美毫不吝啬,几乎要将上帝创造的所有美好词汇都叠加在她一个人身上。乔治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lulu,我爱你的笑容。”

陆静在他的劝说下,终于在他的镜头里秀出了自己的双手。乔治对着她完美圆润的指甲形状赞叹,他问:“你不去装饰你的指甲吗?我认识的模特儿都喜欢将自己的指甲涂得亮丽而性感。”

陆静笑道:“你见过哪个钢琴家的手指花花绿绿的?”

乔治恍然大悟,只捧着她的手掌,深邃的眼神中反射着珍视的光芒,低声赞叹她是上帝最宠爱最纯洁的那个孩子。

乔治和邻居克拉克家的大儿子雷蒙德十分投缘,两个男人在陆静家的草坪前初次见面,便一见如故,站着聊了四十分钟,陆静几次请他们进屋来聊天,两个人却连走动都舍不得。她几乎就要现栽现种一颗桃树,让他们桃园结义。

不过两个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种桃树,陆静只好从头解释道:“中国有一本小说,很有名,三个英雄,结拜成兄弟,一起打天下。”

乔治问:“结局呢?”

陆静无奈的翻了翻眼睛,打天下的过程多有意思啊,可是西方人的思维很直接,也更注重结果。于是她也直截了当的说:“都死了,天下也是别人的了。”

雷蒙德道:“哦,真可惜,他们为什么算英雄?他们没有得到天下啊?”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雷蒙德似乎有所感的点点头,又认真的问道:“那么这本书和桃树有什么关系?”

陆静简直要崩溃,只好道:“这三个英雄,在桃树院子里结拜成兄弟,一起打天下。桃树和书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桃树和结拜兄弟。”

雷蒙德:“……”

乔治:“……”

陆静:“……”

雷蒙德笑道:“陆小姐,下周五我爸爸的生日,我今天来是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家庭聚会,请别介意,爸爸会亲自来邀请你的,我只是看见你了,先询问你的意愿。你愿意来参加吗?”

陆静微笑着点头,雷蒙德又邀请了乔治参加,两个人才相见恨晚的拥抱告别。

而在聚会当晚,陆静挽着乔治的手臂,礼貌的和屋中的每一个人拥抱,聚会进行到一半时,克拉克家的小女儿帕米拉用勺子轻敲了酒杯,引来众人的注意,然后娇羞的宣布自己和男朋友佐伊订婚的消息。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陆静亦用鼓掌表达了她的真心祝福。帕米拉笑道:“佐伊会弹吉他,我们希望给爸爸送上一首自弹自唱的曲目,作为贺礼。”

众人随一对璧人在起居室内坐定,佐伊轻抬右脚,打起节拍,抬手便是流畅的声音流出,帕米拉唱起很经典的一曲《bless the broken road》,脸上带着醉人而满足的微笑。

还是克拉克老先生先随着节奏轻声哼唱了起来,继而大家都忍不住的随着平缓而温馨的节奏演唱。陆静也会这首歌,于是也用手打着拍子,轻声的唱了起来。

而佐伊听到了陆静的声音,抬头朝她挤了挤眼睛,表示对她音调和节拍的赞赏。一家人唱完后都深深的沉醉在美妙的旋律中,齐声鼓掌欢呼起来。

陆静已经好久没有度过这样开心的夜晚,这只是一次温馨普通的家庭聚会,她却觉得世间的真情是这般的美好,令人动容。

佐伊道:“嗨,陆小姐,你唱的可真好。”

陆静莞尔,乔治在旁问道:“你学过唱歌吗?”

她解释道:“我妈妈学过,她教过我,我自己并不专业。”

乔治的脸上展现出十分赞赏的表情,端起一杯香槟酒递给她,轻声道:“你就像是取之不竭的宝藏一样,永远充满了惊喜。”

聚会结束后,乔治轻扶着陆静的腰部道:“我送你回家吧?”

陆静忍俊不禁:“这里离我家只有三十米远。”

“那也要送。”他拿起外衣,替她拉开门道:“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

乔治的工作行踪不定,经常三五天也不见一面,或者又突然闲下来好几天。他闲下来的时候,通常都约陆静去探索la的每个角落。陆静始终认为la是一个很不真实的城市,虽然悠闲如乡村,却又有着迪斯尼、星光大道和好莱坞这样知名的景点的存在。

她心里明白,乔治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她多半时刻都在装傻充愣。乔治的妈妈是中国人,也许是他妈妈告诉了他中国女孩的十里曲折的小女生心思。总之他假装成朋友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却并不令她感到尴尬。

乔治又在一个完美的午后帅气出现,他那天穿着洁白简单的t恤衫,将健壮的xiōng肌和二头肌勾勒的分明。他笑起来时露出洁白的牙齿,精致的如同电影中的男主角。他说:“lulu,我想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

他驱车带她来到一间琴行,热络的琴行老板弗兰克打招呼,对弗兰克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陆小姐,她应该是位钢琴高手,可是我从没听过她弹琴,你有什么办法让她为我演奏一曲吗?”

陆静闻言笑道:“我家里就有钢琴,我非常乐意免费给你演奏。”她思索片刻提议道:“肖邦的《夜曲》,怎么样?”

她在一架优美的钢琴前坐定,调整了椅子的高度。她抬手放在钢琴上,摆好了起始的姿势,却觉得自己手掌颤抖不已。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照例在“哆”键上校正音准,却发现自己尽了全力,也不能调动起大拇指来。

她沮丧的垂下手臂,半晌才抬头笑道:“也许今天不是个适宜弹琴的日子。”

她几乎是逃离了琴行,站在大街上良久,才觉得自己呼吸畅快了一些。

乔治一直站在她的身边,见她回神,只是问道:“弗兰克是我认识的最天才的钢琴演奏家,你们今天认识了,以后弗兰克要是约我一起聚会,你愿意来吗?”

陆静勉强的笑了笑,随后才答应道:“当然好了,我很愿意认识新朋友。”

而乔治真的就带她去了弗兰克的聚会,她的身份只是他的女伴(his date),这样中性的词语,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弗兰克的聚会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围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即兴的演奏一些耳熟能详的曲目,比拼技巧,互相切磋。

乔治一直鼓励陆静:“hey, lulu,你想去试试吗?我觉得你弹出来,一定比他们好听。”

陆静笑着拒绝。乔治却不从不气馁,在她耳边像是念咒语一般,似诱惑似蛊惑,只重复着一句话:“你一定是最好的。”

陆静终于跨步走向钢琴,她坐在棕褐色的钢琴前,还是在怀疑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是非后,能不能重拾起弹奏的勇气。当她脚踩踏板的那一刻,当她手掌握成半圆的那一刻,她只感到自己的手掌又开始了熟悉的颤抖,那些过往的经历,一幕幕的在眼前快速的闪烁,像锋利的小刀一样,一刀刀划开她自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

她几乎是瞬间就泪流满面,对着乔治摇头:“我做不到,我以后都不能再弹钢琴了。”

乔治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把她护在怀里,轻声哄道:“hey, lulu, easy.不要哭,你笑起来的模样是最美的。”

陆静心情郁闷,当天梁希泽来电时,她只是扔给了清花阿姨接听,自己则躲在浴室里,将水开到最大,直直的站在花洒下冲洗,直到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眼里还有没有流泪。

她第二天和保姆一起带着孩子去迪斯尼游玩,看见孩子快乐的笑容,自己就好像再没有烦恼和忧愁。只是她又开始拒绝梁希泽的来电,多数时间都直接扔给清花阿姨接听。

李清花拿着手机,为难道:“这几天希泽听到你不接电话,很失望。”

陆静依旧拒绝接听,甚至冷笑道:“我还顾得上他失望不失望?我怎么这么好心眼儿啊?”

而乔治终于在一个入夏的傍晚,诚挚的邀请陆静共进的晚餐。陆静太明白西方男士邀请晚餐的意图,但她那天面对着他灰绿色的眼珠,竟然不忍心出口拒绝。

乔治敲门时,陆静正在换衣服,她打开门,他只拿着鲜花将自己的脸遮住,闷声道:“”陆小姐,你愿不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她穿了件薄荷绿色的礼服,配了双银色的高跟鞋,他身材高大,高跟鞋使两个人更加的登对。陆静对着镜子将松散的头发认真的梳整齐,又拿了手包,和孩子们道别后,才挽着乔治的臂弯离去。

两个人享受了一个美妙的夜晚,先去听了歌剧,然后到一家知名的牛扒餐厅用餐。餐后又去了一间酒吧,一边喝红酒,一边欣赏驻唱歌手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

乔治和她闲聊:“我非常喜欢九十年代的乡村音乐。”

陆静喝下手中的酒,惊喜地点头:“真的吗?我也是,我最喜欢的乡村歌手是garth brooks.”

乔治眼中波光闪亮,而陆静只是又喝下一杯酒,乔治阻拦道:“你今天喝了不少酒了。”

陆静只觉得自己的头脑一阵阵的发晕,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她的声音渐渐低沉道:“你猜猜我喜欢什么歌?你一定能猜到,我唱给你听过。”

乔治没有回答,陆静看到他跑上小舞台,对驻唱歌手说了些什么,然后酒吧内就响起了优雅的钢琴前奏。

他向她伸出手邀请:“may i?”

陆静微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手掌中,随着他的舞步旋转起来。乔治的舞步矫健,带领着她的脚步,陆静几乎不用刻意踏步,只需要跟随就可以旋转成美丽的蝴蝶。他们在舞池中摇曳,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她可以将他眼中的希翼和欣赏看的如此分明。

乔治不可思议的低呼:“lulu,我不知道你舞跳的这么好。你真是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歌手的声音依然悠扬,陆静听到了她最想听的一句歌词:holding you, i hold everything, for the moment, wasn’t i the king.

她只觉得自己的眼中迅速的浮起了氤氲,时空瞬间转换到那年的夏天,她曾经和另一个人携手跳舞,虽然那实在称不上跳舞,共舞的男人只是一左一右的变换着舞步。她那时也低低的唱了这句歌词给他听。他们的宝宝还乖乖的呆在肚子里;那时他的眼中全是水晶灯下的幻影,却真实的晃在她的心里。

乔治问她:“你是不是喜欢这首歌?《the dance》 by garth brooks,我没猜错吧?”

陆静努力对他笑出来,而泪水也不听话的从眼眶中滑落。她对着他灰绿色的眼珠,扬起自己的唇,仿佛是等待王子的睡美人一般,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 22 章

陆静醒来后,照例去了婴儿房亲吻宝宝。清花阿姨在旁边面有难色,犹豫问道:“昨儿晚上去哪里了?凌晨才回来?”

陆静只是抱着宝宝逗弄,半晌才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不就得了?您老替**这心干嘛?”

她见已经大半白发的清花阿姨语塞,心下自知不礼貌,还是换了口气歉意道:“阿姨,我挺好的,您别担心我。”

李清花勉强笑了笑,伸手拨弄着孩子的小脸蛋感叹:“岁月真快,转眼孩子就一岁半了。”

陆静抱着安安亲了亲,惹得孩子娇声大呼:“妈妈,妈妈。”

她也笑了起来,一岁半的宝宝,已经独自走的稳当多了,而且很喜欢爬台阶,几乎可以理解大人的大部分语言了。

孩子生下来时指标都算正常,但大多指标都在正常值偏低的范围内,所幸请的两个月嫂和一个保姆都非常有经验,对新生儿照顾的细心周到,陆静每天只要按时喂奶,就再也不需要cāo心其他的事情。

而她由于怀双胎和顺产时的压迫力太大,骶骨受到了很严重的损伤,坐月子时也是痛苦异常,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才22岁就落下腰疼的毛病,今生都与高跟鞋无缘。

因为消耗的元气太大,所以她在娘家足足坐了两个月的月子。起初陆静怕孩子哭闹吵到父母休息,执意不肯回娘家。但陆家的态度很坚决,连陆静也察觉到父母对梁希泽的不满之情。

而她显然已经进入“一孕傻三年”的状态,每天只顾着吃饭、喂奶、睡觉,想不出什么方法可以劝说父母,缓解双方的关系。梁希泽来家里探望她时,只要超过十分钟,陆海军便在屋外喊道:“希泽,小美需要休息。”

两个人可怜巴巴的,像是偷情的小情侣般,每天只能见十分钟,还是在月嫂和父母的双重监视下,梁希泽只能碰到她的手,连偷个香的机会都没有。

陆静坚持母rǔ喂养,为了满足两个孩子的需求,每天半夜也要起床吃顿饭才行。出了月子后,有一天不经意的往镜中一瞟,镜中人脸圆腰粗xiōng部高涨,倒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因此执意回家,她对母亲道:“我现在连您的衣服也穿不下了,只能穿我爸的衣服,要是再住几天,我就连我爸的衣服也穿不下了,只能披着被子出门了。”

她自幼学习舞蹈,对饮食有着近乎本能的严格控制能力,梁希泽请来的月嫂则主攻天然健康营养的喂养方式。仅仅一个月,陆静身材便开始清减,奶水却一点都没减少,连营养师都赞叹:“真是天生瘦人。”

她以前就是腰细腿长的舞蹈胚子,因此独独偏爱各种显身材的短款上衣。而现在怕腰部受凉,只好将各种短款衣服全都收拾送人。

他们的婚礼也提上了议程。彼时陆海军和梁善荣都得到了仕途上的大/跃/进。陆海军收到内部消息,确定两至三个月后将开始履行公示程序,从原岗位去任,直接调任原企业所属国x委任职;而梁善杰更进一步,已经达到个人仕途的巅峰,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电视和新闻里。

两位父亲都主张低调,连孩子的百日宴也只是两家的亲人吃了一顿饭,总共才请了四桌。陆静腰疼刺骨,只好交替着坐一会、站一会,连孩子也抱不动,由保姆抱着,她在旁逗着哄着。

梁希泽只将手掌覆上她的骶骨处,轻轻的帮她按揉,减轻她的痛苦。骶骨的位置很低,几乎就是位于屁股中间,倒真像是他登徒子一般,大庭广众之下的吃她豆腐。

陆静红脸嗔道:“干什么?”

梁希泽却不以为然:“媳妇儿难受,我帮忙按按,都是家人,怕什么?”

席间气氛轻松,都是自家人,酒喝的也热烈。独独陆海军一阵唏嘘,对梁善杰说道:“梁哥,你看看我们家小美,生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坐都坐不下了,我也是做父亲的,没照顾好我家姑娘,心里真不落忍。”

陆静正和梁希泽打情骂俏,却听见父亲的唏嘘声,赶忙劝道:“爸爸,孩子过百日,挺高兴的,您说这些干嘛?”

陆海军道:“好,不说了,来喝酒。”

梁希泽上前敬酒,陆海军只略略的碰了碰;梁希跃见状也上前敬酒,陆海军亦随便一碰,对梁家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陆静只好将平平往父亲怀里一放,又将安安往公公怀里一放,撒娇道:“爸爸,这两个孩子,您二老一人给起一个名字。”

两位老人果然喜笑颜开,在后来漫长的选名岁月中,陆静只中意一对名字:笑清、笑醉。

梁笑清,梁笑醉。

梁希泽点头:“都听媳妇儿的。”

那位媲美书法家的刘省长来北京开会时,听闻此喜讯,挥笔一副《静醉泽清》四个大字送给二人,笑道:“没想到梁、陆成了亲家,可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听到了孩子的名字,果真是好名字。在婚姻中,妻子需要的是明白里装糊涂,而丈夫却要时时清明着自己的行为,两个人的路才能长久。”

陆静十分高兴,将字装裱了一番,挂在家中。

婆家的聘礼、娘家的陪嫁、双方给孩子的见面礼均丰厚异常,而梁希泽将老家儿送的礼全都写在陆静名下。因为婚礼也遵循低调从简的原则,父母基本确定不宴请自己的朋友。他则承担了婚礼的全部开销,寓意这是他和她两个人的婚礼,

陆静一时间身家倍增。她只上过几个月的班,自己没怎么挣过钱。因此名下多了如此丰厚的不动产后,竟是兴奋难耐。夜里喂完奶也不睡觉,只掰着指头算自己这些钱要怎么存,怎么花,留多少给儿子。

梁希泽在半夜醒来,低笑着搂过她,睡意浓重道:“把我的也算上,我的都给儿子。”

她不服:“凭什么呀?你本末倒置了,你得先给我,我再来分配给儿子,哪个听话,哪个我就多给一块钱。”

梁希泽几乎笑出声:“怎么才给一块钱?不是分家产呢么?”

陆静奇道:“这么小的孩子分什么家产?今儿一块钱明儿一块钱哄着玩呗。”

他只是笑,因为陆静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的惹人怜爱。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沉,铺天盖地的吻,夹杂着浓情爱恋,便砸落下来。

而陆静的手还是抵在他的xiōng前,本能的抗拒。尽管身材恢复的不错,xiōng部还比未生育前饱满了许多,尽管这几个月来下身也恢复的很好。可是她对自己肚皮和大腿内侧的妊娠纹还是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

她那时肚子太大,而她本身太瘦,皮肤如何也禁不起那样的撑胀。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只是吻她,不曾停歇的吻她。他将她揽在自己怀抱里,之后就变得很用力,带着狂暴的占有一般,似乎都要将她揉进自己的xiōng膛里。

陆静感受着他吻中的炙热,也想给予相同的回报。

他的声音沙哑:“你主动就是勾引我,不需要你主动,你只要接受就好。”

他说着便悉悉索索的吻了下来,两个人唇齿交缠了很久,他才放开她,轻声却坚定:“小美,我等你。”

翌日陆静醒来时,梁希泽已经不在身边。她将头埋在枕头里,只想到昨夜的吻便脸红心跳。她又起身对着镜子查看自己的妊娠纹,颇为气馁。不一刻门铃响起,陆静才想起表姐黄媛今日带着小外甥女来看她。

黄媛的孩子取名林曦妤,十分美好的名字。陆静将三个小宝宝摆放在大床上逗弄,一时间哭声漫天,她却觉得可爱至极。

连黄媛都皱眉道:“掉蛤蟆坑里了,吵死了。”

陆静这才让保姆将平平和安安抱了出去,黄媛感叹道:“那时候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你看你现在,都成妈妈了。”

陆静笑道:“你还别说,小孩子还真挺好玩的。”

黄媛问:“你老公对你怎么样?”

“挺好的啊。”

黄媛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道:“不是因为他,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她抬手摸了摸陆静的头发:“小美可真坚强。”

陆静摆摆手:“没事,孩子平安健康就行。”

“那天晚上他去了哪里?为什么没和你在一起?”

陆静怔了良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姐姐的问题。她从来没问过他那晚的去向,他也从来没提起过。陆静不想问,因为那个夜晚实在太痛苦,那样的疼痛和筋疲力尽,她再也不愿意经历第二次。

如果他在自己身边,那么她绝对不会遭受这么大痛苦。

可是在她在看见孩子的那一刹那,就什么都不想追究了。无论他在哪里,他终究是回来了,回到了她和孩子的身边。

虽然连她都闻得见他身上的酒气。

但他那时的眼中满是愧疚和心疼,那样的感情不会有假,她看的分明。况且从孩子生出至今,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自己所有的情绪,简直就是捧在手心中怜爱。她再懵懂,也看得出他迫切想补偿的心。思及至此,陆静只是摇了摇头:“他也不是故意不在我身边的,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黄媛良久才叹息道:“小美长大了,没想到你将婚姻看的这么透彻。”

“干嘛这么伤感。”陆静笑着岔开话题:“姐,你的妊娠纹什么时候下去的?”

“现在还有呢,只是比以前淡了一些。”

陆静即刻有些气馁,黄媛见状,悄声问她:“是不是那个不和谐?”

陆静羞红了脸,只拿手指无意识的搓着衣角,声如细蚊:“哪儿有什么这个那个,我俩总共才……”

黄媛像是了然于xiōng一般,笑着安慰道:“生完孩子都有这么一个过程,走吧,带上运动衣,我带你去个地方。”

陆静换了衣服,随黄媛来到商业街上一处高档的商场顶层。淡紫色的母婴康复中心几个字随即便印入眼帘,黄媛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一路上有许多温柔美丽的服务人员与她打招呼。

她对陆静道:“我把我的私教介绍给你,你有什么问题都问她就行。我一会还有事,今儿就不陪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静点头,不一刻就有一位温婉的吴姓教练笑意盈盈的望着她,只赞道:“宝宝几个月啦?才四个月身材就恢复的这样好?那么我们也就没有客源了。”

陆静随她路过一间间玻璃房,房间内有孕妇瑜伽,还有个小型的儿童乐园。她们来到一件幽静而宽敞的房间,四面墙上全是镜子,将房间映的通明,倒像是练舞蹈的房间。

她觉得自己的胯还是很开的,只略略的压了压筋,便一个横叉下在吴教练面前。她突然矮下去一大截,倒是把教练吓了一大跳,赶忙将她扶起来道:“你有舞蹈功底吧?别这么不爱惜自己,要想跳舞也要半年以后才行,还得逐步恢复运动量。”

吴教练问道:“别害羞,告诉我,你们夫妻间出了什么问题。”

陆静扭捏了半晌,才道:“我有妊娠纹。”

吴教练听闻,哑然失笑:“妊娠纹是宝宝给你的纪念,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我觉得……无法接受。”

吴教练随手拉过一个练功的大圆球,坐在上面,陆静也拉过练功垫子,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吴教练道:“你为他生了孩子,你知道他多爱你吗?你知道他多爱孩子吗?”

陆静闻言抬头:“真的吗?”

“他说过你的妊娠纹丑吗?”

“那倒没有。”

“就是啊,”吴教练似乎很好笑一般:“一般丈夫都是能接受的,毕竟那是宝宝给妈妈盖的戳。只要加强保养,这个东西会淡化的。”

这位吴教练身材匀称,面色红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运动的健康美感。倒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舞蹈老师,因此不由得心生亲切。陆静在吴教练的鼓励下,也觉得有自信了许多,便起身告辞。

吴教练带她到换衣间,笑道:“其实来找我的人,多数是因为夫妻间那个有些不和谐,我会给她们一些柔韧性上的指导,来提高夫妻生活的和谐程度。”

“像是你这样的纯心理辅导,我倒是第一次。” 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递给陆静,笑道:“你过两天再过来,体验一下我们的课程,会对促进夫妻感情很有帮助。”

陆静有些娇羞,倒是吴教练笑道:“一看你就是年纪小,宝宝都有了,还害羞。”

婚礼的时间和宾客最终敲定,定在花开繁茂的五月。而宾客则多为梁陆二人的好友。陆静暗自松了一口气,觉得没有太多长辈的婚礼应该会很自在,因此一直没太放在心上,精力还是放在喂奶睡觉上。

她只订做了婚纱和礼服,参加了一次婚礼彩排,也就是走仪式过场,和她参加过的婚礼没有任何的不同。倒是她这边大撒手,反而忙坏了梁希泽,他竟然也日日晚归起来。

陆静成为了这间母婴中心的会员,由于她的舞蹈功底和吴教练的一对一指导,很快就找到了以前走路都昂首挺xiōng的状态。

她一日按照吴教练的要求,在圆滚滚的练功球上呼气吐气,提高自己的腰腹力量,弄得满身是汗。又直接去美容区做了美容和spa,整个人竟如脱胎换骨般新生。

美容小妹连连夸赞她,陆静不禁望向镜中的自己,身材丰腴了些,再也不似以前那般干巴瘦,却真实的多了一分健康的美感,更像是一个少妇一般风韵而健康。她的脸上飘散着spa后的红晕,肌肤都闪烁着桃粉色的光泽。

她竟然在会员区碰见了舒晶。舒晶面对她,也是吃惊,继而才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听说了,你生了宝宝,没想到恢复的这么好。”

陆静更是诧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也生宝宝了?”

她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在医院见到舒晶时,她不是还做了流产手术?

舒晶脸上的笑容极其勉强,半晌才道:“这边也有儿童课程,我来替我的一个朋友上课,主要就是哄着小朋友们唱歌、跳舞,顺便教两个英文单词。”

陆静心里十分愧疚,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万遍,看来生完孩子就会变笨是真的。她笑着邀请她:“老师来参加我的婚礼好吗?”

舒晶还是维持着笑:“好的。”

而婚礼当天,陆静如何都没想到,梁希泽将婚礼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打造。所有的布局几近梦幻和浪漫。她想要的草坪、成片粉色的玫瑰、泡泡机、现场四重奏和十层的巨型婚礼蛋糕,全都呈现在她的眼前。

而他从来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心思。

不同于彩排时与父亲一同出场,她在候场时被安排踏上了一个可以移动的平台,平台上有一架钢琴。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司仪浑厚的嗓音对她说:“梁太太,你想不想弹奏一曲《梦中的婚礼》?”

她才知道为何他前段时间天天在自己耳边哼这首曲子的小调,还故意哼走调。而她为了纠正他的调,便重新熟悉了两天这首曲目,弹奏给他听。

于是她抬起手,轻轻的演奏起这首歌曲,平台沿着隐藏的轨迹移动,琴声落定时,将她送到他的面前。

惊艳出场,永生难忘。

她也没想到交换戒指时,他将一颗明晃晃的钻戒套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钻戒并不算特别贵重,有两克拉,象征他们的两个孩子,戒壁内侧刻着孩子的名字。他的戒壁内则只刻着她的名字。她的手指纤细匀称,市面上几乎没有她能带的号码。而戒环的大小竟然和她的手指如此的契合。

他当然也没问过她手指的尺寸。

而新人互相宣读誓言时,梁希泽却将刻着“无论富贵贫穷,无论生老病死”誓言的粉色笺纸从她的手中抽离,对她道:“天地为媒,我们的孩子为证。我发过誓,我,梁希泽,永远都不会离开陆静。”

漫天降落下来粉色玫瑰花瓣,她在花雨中望着他,他眼中在坚定里泛出柔情,忽明忽暗间,将她淹没在梦幻的场景里。耳边是四重奏的悠扬,钢琴旁还坐了一位近年来炙手可热的新兴钢琴家,正在弹奏她认为最有婚礼气氛的《canon in d》。

她只是无意中和他提及过钢琴家的名字。

按照风俗,婚礼仪式要在午间十二点以前礼成。然后就是新人敬酒。陆静却没想到,仅仅二十桌宾客,就是因为没有长辈在场,玩的high到极点。

各种题儿,各种酒,各种新意的整人方式层出不穷。陆静在哺rǔ期,大家都知道,因此她的酒全由梁希泽代替。当天他竟然一次也没推脱,什么样的酒水都是一口闷。起先伴郎陈励宇还能帮忙挡酒,到后来都必须是新郎伴郎齐上阵,整的陈励宇高声大呼吃亏。

那些液体有的是酒,有的是饮料,还有的是各种汤汁掺和在一起的液体。梁希泽接过高明扬递过来的液体,一饮而尽,表情怪异,似乎实在难以忍耐道:“等你丫结婚的嘿。”

高明扬笑的合不拢嘴,如同自己结婚了一般:“能这么光明正大整梁希泽的机会根本就不可能再有了,不能手下留情啊。”

秦恬在旁急忙道:“来来来,伴郎也得喝,都是喜酒,推辞了喜气可就没了。陈励宇,谁让你上赶着当伴郎的?”

陆静那天光被梁希泽抱着点烟就点了几十回,被点烟的人站的一次比一次高,甚至她都要坐在他的肩膀上才能够到那些烟。更别提什么牙签圣女果,深水炸弹之类的喜庆把戏。

一名叫高潘宇的哥们儿直接站在了桌子上,梁希泽笑骂道:“孙子你丫属猴的吧,怎么不站房顶上?”

高潘宇笑着催促道:“赶紧的,抱着,我等着新娘子点烟呢,这会儿再不拿塘,没机会了。”

他对着陆静划燃的火柴问道:“妹妹你累不累?”红色的烟火瞬间熄灭;陆静又划了一根,高潘宇问:“希泽累不累?妹妹你爷们儿说累了,你怎么办?”火柴再次熄灭,哄堂大笑。连续折腾了五六次,高潘宇才算放过他们。

那天的气氛实在太好,稳重如旭天,也将三颗红色的糖和三颗绿色的糖一起倒进陆静口中,笑道:“新郎把红色的挑出来,可是只能用嘴。”

梁希泽笑道:“德性。”

说罢便上前吻住陆静,他用手轻柔的钳制住她的后脑,将她轻轻的揽在他的唇前,他们吻了很久,他当着他们至亲好友的面,那样轻柔的抱着她,却又那样坚定的吻着她。

他吻的很深,唇齿交缠间,全是喜糖的甜,陆静感到丝丝的甜味,不知怎么就随着血液,渗透到了自己的心里。她听见所有的人都在呼喊鼓掌,都在叫好,都在吹口哨,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在聚光灯的照耀下,远望去全是黑漆漆的一大片人,只有他的面容清晰的定焦在自己的脑海里。

可是她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她只听见自己口腔中喜糖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像是色子在蛊里发出的声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似乎在耳膜中敲奏起了最动听的鼓点;她还听见他的心跳,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是那么的迫切。

因为她也如此迫切的,想和他就这样,天荒地老,白首不离。

他终于结束了长吻,虽然对旭天说话,却只是看着她,喃喃道:“都吃了,挑不出来了。”

两个人从午间开始敬酒,陆静还回新娘房喂了奶,又匆匆回到酒桌敬酒,一直敬到晚间六点钟才敬完。途中没有宾客离席,大队人马生生将婚宴变成了after party。所有人又唱又跳,将夜的暧昧与光怪陆离利用到极致。

结果就是两个人完全累惨,整整一周的时间里,陆静就连喂奶时都闭着眼睛补眠。梁希泽也被整惨,洞房花烛夜吐得六亲不认,只松了领带便倒在沙发上昏睡不起。

还是在一个有些燥热的夜里,陆静被他的动作弄醒。他的声音很低沉,小美,小美。他一直在这样呼唤她。他的吻很轻柔,轻柔到像是羽毛轻轻的拨弄着自己的皮肤。她觉得痒,初始还笑着躲闪,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娇喘。

她觉得轻挡在他xiōng膛前的手臂渐渐无力,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沉重。他将滚烫的吻落在她最满意的锁骨上,然后轻柔的啃噬。

陆静呼气,他也呼气。本是柔软而透明的气息,在相交的一瞬间,竟然产生出火花般的电闪。将他眼中的感情照的如此分明。

他吻上她的唇,陆静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缓慢而诱/惑地打开,像是渴望雨露滋润的种子。她将手顺着他的身体下滑,用浅薄的经验来调动他的快乐。他的气息太沉重,似乎是在忍耐。然后她的主动权就被生生的移交。

她听见他几乎是无法抑制的重复唤她,小美,小美。然后坚定的和她融为一体。她听见他几近满足的叹息,也听见自己无法抑制的轻喘从唇边溢出。他的动作依旧轻柔,那般的怜惜与珍视,全都化在他缠缠绵绵的眼神里。他和她十指交握,吻着她没有带戒指的无名指,低声告诉她:“小美,我……”

陆静也在此刻开口,所以他们同时对彼此说了一句话。

我爱你。

两个人都怔住,然后在彼此的眼中探寻到了幸福的光芒。

夜是这样的寂静,而月却是那样的明。

第 23 章

陆静再次在母婴中心看见舒晶时,才想起来舒晶并没有出席自己的婚礼。舒晶只是笑道:“对不起,陆静,我那天有事情,没有来得及和你提前打招呼,祝你们新婚快乐。”

陆静笑道:“新什么婚,孩子都快半岁了。”

她见舒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心里又把自己骂了一万遍,怪自己为何总是在失去孩子的母亲面前提起孩子的话题,她执意要请舒晶吃午饭,舒晶推辞道:“我今天要帮康复中心录一段宣传片呢,真的不能走开。”

陆静赶忙道:“当时梁希泽住院,你还天天看望了呢。我都没感谢你,怎么也要让我表达一下。咱们就吃顿便饭可好?”

舒晶拗不过她,两个人来到商场里的一间人满为患的港式餐厅吃饭。正值午餐时间,等位的人已经叫到了一百多号。舒晶见状道:“我真的等不了,不然下次吧?”

陆静只示意她稍后,随即便给梁希泽打电话问:“你认不认识这间餐厅的老板啊?我要吃饭,等一百多位。”

“你想让我认识,我就认识。”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即刻便有一位经理模样的年轻男子出来迎接,将二人带至餐厅的一个角落内。峰回路转间,便在镜面上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包厢。

陆静来这家餐厅吃过很多次饭,都不知道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区,竟然还有这么宽敞的包厢。包厢内南向则是一大面弧形褐色落地窗,一眼望下去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

行人和车辆在脚下,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油然而生。远处则都是耸立的大厦,或远或近间,阳光将高大的建筑物反射闪耀。陆静只赞叹道:“这里的夜景一定很无敌。”

舒晶道:“是啊,是很美。”

陆静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问道:“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来过。”舒晶急忙解释,“我是觉得站在这里,一定会很美。”

两人随便点了几个菜,上菜的速度很快。席间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进门,视线在两人脸上扫了扫,极其礼貌的端起酒杯,敬在舒晶面前道:“梁太太,有失远迎。”

陆静噗哧笑出声,舒晶急忙指着陆静道:“这位才是梁太太,您弄错了。”

那男子十分尴尬,自罚了三杯,道歉道:“多有得罪,我只是听闻梁先生喜得麟儿,一时间糊涂了,没料到梁太太竟然这么年轻。”

陆静不甚在意,只拿起饮料和经理轻碰了一下道:“我们姐妹俩吃个便饭,不必客气。”

她没过一刻便接到梁希泽的电话,他问她:“你和舒晶吃饭?”

陆静正将一颗银杏夹在自己嘴里,只咬下去一口便感觉到银杏的糯软与香甜,她含糊道:“是啊,刚才老板还认错了,把人家认成了你媳妇儿。”

梁希泽问:“吃完了吗?我去接你吧。”

“司机送我来的,不过你来也好,正好当面谢一下舒老师,之前你住院,人家也每日都探望了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现在上去。”说罢也不待她回答,便切断了电话。

“到了楼下也不上来?”陆静对着电话奇道:“可真是奇奇怪怪。”

舒晶听闻,只是回报了一个微笑道:“你们小两口的事情,自己解决吧,我去洗手间。”

她拉开包厢门时,和正在进门的梁希泽撞了个满怀。舒晶致歉,梁希泽却不甚理会,只点了点头。

陆静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吃饭了没有?不然再添两个菜?”

梁希泽拿起她的筷子,只随便端起她碗里的炒饭问道:“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凑合吃点得了。”

她说:“再添两个菜吧,干嘛凑合。”

他摇头:“一会我还有事儿呢。”说罢便将她碗里的饭菜三口两口吃的精光,催促道:“走吧,我还有事儿。”

陆静只好和舒晶道别,舒晶淡淡的笑道:“梁先生可真是爱妻子,我男朋友宁愿浪费,也从来不肯和我吃一份饭,更不肯吃我剩下的饭。”

梁希泽道:“自己媳妇儿肯定不嫌弃。”

尽管他表情并不讨喜,陆静却还是因为他这句话喜上眉梢。她转而对舒晶问道:“嘉灏哥还好吗?我们结婚的时候他也没来。”

舒晶淡淡的回报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微微摇头道:“我们分手了。”

陆静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现在的陆静已经成为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代名词。

倒是又过了两天,陆静临出门前,去婴儿房和宝宝们打招呼:“妈妈要去瘦身啦,宝宝乖乖的等妈妈回来。”

随即便听见梁希泽在书房里,似乎在打电话,她推开门,也想和他告别,只听见他对电话说:“林嘉灏是我推的……没什么原因,看丫不顺眼……擦,高明扬,说这话,你还是我兄弟么?他也苟延残喘了小半年了,差不多该倒了。”

见她进来,他只挂断电话,又问她:“去母婴中心吗?我送你去吧,今天没什么事。”

陆静道:“不如你来接我,我课程和美容下来得四五个小时,你呆着多无聊。”

“没事,我等你。”

陆静见梁希泽一路都目不斜视的开车,心情不佳的样子。于是只挑些孩子的点点滴滴和他闲聊:“平平可精了,我一抱弟弟他就哭,我每次都得抱他才行。”

梁希泽笑了出来,漫不经心道:“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

陆静却被他的笑容晃出了神,只觉得他的侧脸线条十分俊朗。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喃喃道:“儿子笑起来和你一模一样。”

他在红灯前停了车,忽然俯下身,对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他的吻带着薄荷的清凉,须后水的淡雅和清香,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闻,没有虚伪的古龙水味道,只有一种大自然的清香。他的舌尖甚至存着一丝滑腻,只捉住她的舌尖共舞,带着丝丝的香甜,甚至翩翩眷恋,风情万种却又馨香如淡菊。

他似乎也有些动情,只抵着她的额头,微喘道:“小妞子,等晚上回家收拾你。”

陆静笑的甜蜜,回应了他一个轻吻,催促道:“绿灯啦。”

她将他安排在休息间,便携着吴教练的手去上课。吴教练笑道:“这么长时间也肯等你?真是好男人。”

陆静也笑,只和那只软软的练功球较劲了一个小时,又是大汗淋漓。她询问了些女人私密的保养话题,吴教练诚实道:“这个我还真不擅长,不如一会你去问问我们的备孕老师,她对产后保养也非常专业。”

陆静按照她指点的方向走去,一时间又要穿过几间明亮的玻璃房。孩子的欢声笑语十分的悦耳,唧唧喳喳的,那样的天真无邪。

陆静却在经过茶水间时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直觉地竖起耳朵,因为仅仅是一声叹息,她也听得出是梁希泽的声音。

她心下竟然有些颤抖,收了收神,轻微的推开一条门缝。梁希泽只靠着墙面站着,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女人,女子在轻微的抽泣,随后便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身上。

他侧了侧身,躲过了女子的投怀送抱。

那女子这才抬头,满面泪痕的道:“梁希泽,我错了,你回来吧。”

陆静大气都不敢喘,手掌却怎么都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如何也没想到,但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

舒晶。

她只推开了窄窄的一条门缝,目光所及之处很压抑,因为室内的光线也并不明亮。她很费劲才能看清屋内的一切。梁希泽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将目光投放至舒晶身后的某一处发呆。他半晌才道:“你被林嘉灏利用了,随便你怎么和他不明不白的纠缠,我也管不着。”

舒晶只是哭,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整个人都在轻微的抖动,陆静甚至都觉得她是那般的我见犹怜。舒晶半晌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央求道:“我知道,我又拖累你了……可是你回来好吗?你有没有孩子,你有没有结婚,我都不在意。我再也不和林嘉灏纠缠了……”

他只是叹气,并没有回答。只听得舒晶继续问道:“为什么每次都躲着我?为什么今天又来见我?”

陆静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她甚至听到了自己血液猛然冻住的声音。那种突然,像是在平静湖水里正欢乐游动的鱼儿,猛然被湍急的河流冲至下游,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梁希泽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的无奈道:“我没必要躲着你,也没必要见你;而今天来见你,是因为不想让你和陆静碰面。我不想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她是我的妻子,懂吗?”

舒晶像是接受不了事实一般,拼命的摇头,她抓住梁希泽的手腕,而他却轻缓而坚定的将她的手掌剥落。

舒晶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接二连三的拒绝,双手无处安放,只捂住了脸,低低的抽泣,两个人半晌都没有言语。

陆静在门外将梁希泽的动作看的分明。他对舒晶的举动,让她的内心稍微坚定了一些,她想,撑死了不过是个旧情人,能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既然他没说过,她就当没看见吧。

她略略整理了头发,轻微的在门上敲击出声响,想让二人赶紧分开。而屋内的两个人似乎都没听见她的敲门声。只沉醉在一种特有的回忆气氛里。

陆静正准备再度清清嗓子,却听见舒晶的语气中全是留恋和惆怅:“我们的回忆,真的就只剩下那个晚上了吗?如果你爱她,为什么那天还是留下来了呢?你可以说我以死要挟,你才答应和我……做,可是我自己寻死,我往车上撞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呢?你为我挡了车,送到医院,摘除整个脾,难道不是因为你还在意我吗?”

陆静停止了一切动作,耳边瞬间响起了嗡鸣声,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前天旋地转,那些原本令人温暖的灯光此刻看起来瞬间昏暗,甚至在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不由的抬手想扶住门框,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调动自己的手臂。

而她竟然还能听见舒晶的声音,依旧是那般黏软娇媚的普通话:“你对她不是爱,你只是内疚,你内疚她难产,所以不愿意面对我,对不对?可是你问问你自己,我们八年的感情是不是在你那家世优越的妻子面前就这么的不值一提?她生孩子那天,你明明还……”

陆静还是在努力的想抬起手臂,因为她实在无法承受晕眩带来的无力感,可是一切都是徒然。无论她怎么努力,身体都像是被施了魔法般无法移动。她明明听见了舒晶说什么,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将舒晶的话语装进自己的头脑思考。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身体的重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周遭的一切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停的将她坠向深渊,而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一定在瘫倒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她感觉自己栽倒在手边的一个装饰柜上,那柜子也随着自己一同倒在地上。柜上的沉重的花瓶明明砸在她的脚踝处,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她只觉得窒息,似乎连心脏也不再跳动。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病房里,身边只有梁希泽。他望着她,眼神中全是焦急和忧虑。她只是按了床头的呼叫器,问护士:“现在几点了?我还在哺rǔ期,有没有给我用了什么药物?你能不能借我手机用用?”

梁希泽赶忙道:“手机在我这里。”

陆静却不理会他,只接过护士的手机,她觉得自己拨号的手指都在颤抖,甚至是无力,她连续输错了好几次,才拨通陆昊庭的电话,她说:“昊庭,你来医院接我一下,我该回去给宝宝喂奶了。”

梁希泽的语气带着不安:“小美,你不要这样。”

陆静只闭了眼睛,不予理会。直到陆昊庭急匆匆的赶来,她挣扎着下床,才发现自己的左踝骨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她猛然踩在地下,疼痛刺骨,眼泪直直的流淌下来。她拽着陆昊庭的手,几近请求:“你抱我一下,我得赶紧回去。宝宝一定想我了。”

陆昊庭不明所以,狠狠的瞪了梁希泽一眼,打横抱起陆静,放进自己的车,陆静随手锁了车门,梁希泽没能拉开车门,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回到家中。

保姆盼道:“可回来了,两个孩子都哭了半天了,哄不停,你快来抱抱。”

陆静急忙洗了手,也顾不得陆昊庭在场,便解开衣服。孩子吮吸到了rǔ/头,停止了哭声,却立刻又哭闹起来。

她急火攻心,被孩子吸的大力,甚至有些疼痛。她声音中都带着哭腔,问保姆道:“我觉得在胀奶啊?怎么没奶了?”

保姆道:“别着急,我让大厨给你做个鲫鱼汤,你先吃点东西,我先喂孩子点奶粉。”

陆静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转而对陆昊庭道:“昊庭,你等下,我收拾下东西,一会你送我回家。”

陆昊庭问:“怎么了这是?干嘛突然要回娘家?”

梁希泽上前,握住陆静的手道:“小美,我们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陆静只是瞪着他,他却一直不肯放开她的手,声音低沉:“能不能听我解释?”

“可以。”她说:“你和谁好过我都无所谓,我就想弄清楚一件事,和我结婚后,你有没有和舒晶上过床?”

他没有开口,陆静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说没有,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哪怕是骗我也好,说没有,只要说没有。

而他的表情瞬间颓败下来,眼神中全是黯淡和不安。

陆静不甘心的追问:“有没有?”

他的不语,就是默认。

陆静终于踏下心来,可能是那一瞬间的放松,她竟然觉得脚踝处无与伦比的疼痛。那种疼痛她很熟悉,小时候从台阶上跳了下来,扭伤了脚,韧带撕裂的疼痛。像是一根粗大且迟钝的针,打桩一般,不停歇的刺进脚踝处。

她竟然笑了,因为她想不出自己还要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梁希泽,你为了别的女人被车撞,我还天天把你伺候的跟爷似的,差点流产。那时候你心里肯定也笑我傻吧。你早点说啊,当时不保胎,孩子流掉了,我也好成全你们啊。”

陆昊庭在旁急急的劝阻道:“姐,你别瞎说,你问清了事情再说话。”

“我问?行啊。”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却还是将身体转向梁希泽,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就这么饥渴啊?我不就是怀孕了吗?你至于和别的女人上床吗?不过现在也不晚,我带着孩子走,我给你们机会双宿双飞。”

她说着便叫来保姆收拾孩子的东西,两个保姆均向梁希泽投去询问的目光。陆静气急,猛然站起身来,却又是一阵天昏地暗,她正倒在梁希泽的怀里,却急急的推开他,仿佛是粘了什么细菌一般,吼道:“滚,给我滚。”

陆昊庭急忙上前扶住她,安慰道:“姐,你别生气,你气坏了怎么喂奶?你别生气,你先到我那里住两天好不好?你冷静两天好不好?”

“我干嘛去你那里住?我要回家。”

“姐,”陆昊庭急道:“你别这么极端,你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什么事情都能商量,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今天给爷爷打电话,他还叫你和姐夫下周日回去看他,照全家福呢。”

“照什么全家福?”陆静几乎崩溃,她指着梁希泽,眼泪瞬间便溢出眼眶:“他凭什么和我照全家福?昊庭你听懂了吗?你姐夫,梁希泽,我怀着他的孩子,他还和别的女人上床。”

她几乎是扑在梁希泽的身上,只感觉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双臂,陆静却拼命的大力挣扎,只掀开他的上衣,那蜈蚣一般的伤口便暴露在空气中,狰狞的令人无法直视。

陆静指着这道伤口对陆昊庭道:“看见了吗?他的相好要寻死,他舍不得,把人家推开,自己被撞了。昊庭,要不是那天你给我打电话,你只要再晚半个小时给我打电话,我和孩子就都会死了,你知道吗?你听懂了吗?”

她一口气说完,整个xiōng口都憋闷的难以忍受,所有的感情都郁结在xiōng口,几乎窒息。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甚至还是觉得身边的空气如此稀薄。她感到自己的眼泪颗颗滑落,手臂却像拎着千斤坠一般,沉重的无法抬起。

她听见自己无比坚定的声音:“梁希泽,你何必瞒我?我成全你们,我走,离婚。”

第 24 章

陆静带着孩子和保姆回娘家,当天晚上父母都没有在家。她强迫自己喝了两碗鲫鱼汤,依旧没有奶水,她听见孩子的哭声,心疼的一直落泪。

崔阿姨打了电话,父母均满身烟酒的从应酬场合回到家中。陆静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她对母亲说:“我连宝宝都喂不了了,妈妈,怎么办啊?宝宝总是哭,我该怎么办?”

黄雅兰以为小两口吵架,只是低声安慰,叫她不要着急。之后的一周,无论吃什么下奶的东西,陆静均没有奶水,六个月的宝宝,被迫断奶。孩子在四五个月时才开始逐步添加辅食,六个月就被断奶,有些突然,正值入夏时节,整日哭闹不已,平平腹泻,安安呕吐。

两个孩子被送往医院,保姆通知了梁希泽。他急忙赶到,欲抱起孩子哄。陆静却不让他碰孩子,像只瞪着眼睛喷火的小火龙一般,上来就和他厮打起来,尖叫着要抱过孩子。她脚踝还不能走动,只能单腿站立,十分狼狈。院长副院长都在旁,却不敢上前劝阻,只有儿科主任医师见状,皱眉怒喊道:“有什么事情回家吵去,现在是孩子生病,都给我闭嘴。”

两家父母才知道两个人已经分裂至如此田地,将两人叫至面前询问缘由,陆静只冷冷道:“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孩子归我就行。”

“胡闹些什么?”黄雅兰阻止道:“有话好好说,刚办完婚礼一个月就离婚,你以为结婚是过家家吗?”

陆静眼泪簌簌的流下来,望着母亲,几近哀求:“妈妈,您不要说我,我没有做错,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做。”

她思维混乱,只是下意识的重复自己的话:“妈妈,我错了,我给您丢脸了,您让我离婚吧。”

梁母问梁希泽缘由,他半晌才道:“您别怪小美,是我做错了。”

陆静怒极,破口大骂:“伪君子,装孙子,你怎么这么会演戏啊?你当着老家儿,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连梁父也看不下去,严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静止不住的流眼泪,只握着母亲的手,狠狠的瞪着梁希泽:“孩子上吐下泻的,你看着高兴不高兴?”

她这样说,连陆海军都怒道:“小美!怎么这样和希泽说话?天下父母有不盼自己孩子好的吗?到底怎么回事,都给我在这里说清楚了。”

陆静哭得手脚冰凉,xiōng口一阵阵的发慌,她捂住xiōng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依旧觉得空气都沉重像是灌了铅,她无论怎么努力都吸不到新鲜的氧气。

她无法站立,跄踉着后退了两步。梁希泽上前搀扶,她却挥开,只跌坐在沙发上,用仅剩的平静对他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面子,这件事你和老家儿解释清楚。但是不管你解释不解释,结局都一样,离婚,两个孩子都归我。”

她回家即将房门反锁,将父母、梁希泽和保姆全关在门外,只抱着孩子一遍遍的讲故事。她念了一本又一本童话书,孩子们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睡着了之后又醒来,醒来就哭。

陆静哄道:“宝宝为什么哭?妈妈在啊,妈妈在呢。”

家人终于忍无可忍,最后请来锁匠将房门打开。陆静见家人全都拥簇在门口,只是笑道:“妈妈,我发现平平和安安每次都是同时哭,你说双胞胎是不是很神奇?”

保姆上前道:“都尿了,能不哭吗?”

陆静道:“还真是尿了,我看过黄媛换尿布,我来换吧。”说罢便起身将孩子放在婴儿台上。保姆道:“还是我来吧,您先看着,下次再换。”

陆静却笑道:“您也看不起我?您觉得我什么都不会是吧?”

保姆噤声,不敢再和她争执,陆静依旧觉得十分好笑,问道:“您怕我吗?您怕我干嘛?梁希泽给你们付钱,您不是看着他的脸子做事情吗?您应该怕他才对。”

“小美!”黄雅兰厉声呵斥道:“怎么说话呢?”

“妈,让我来吧。”却是梁希泽的声音。

陆静听见他说话,只笑的轻蔑:“你还想进这个房间?做梦呢?”

她说着便上前,欲将房门关上,梁希泽却握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小美,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听我说,好吗?”

陆静突然就哭了出来,她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钳制,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她哭着喊道:“滚,你给我滚。你别碰我,你真恶心。”

“小美,陆静,陆静。”他也随着她的扭动而更加大力的钳制她,强迫她安静下来,他说:“陆静,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好吗?”

陆静看着保姆将两个孩子抱了出去,感到房间门被带上,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鼻梁依旧高挺,泪痣依旧分明,只是眉头紧锁,显得那样的沉重。

她用手颤抖着覆上他xiōng前的衬衫:“你说什么?你说你没有和舒晶做过,好不好?你说没有,我就不离婚,我就相信你,好不好?”

而他还是那样望着她,近乎绝望的望着她,陆静想起很多个夜晚里,他们的亲吻,他们曾经那样的接近。那时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全是爱意,那样的爱意,不会是假的。

他怎么可以也这样望着别人?

他终于开口,甚至有些请求:“小美,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陆静闭上眼睛,只觉得眼泪不停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

他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那样的大力,陆静无法挣脱,她的泪水洇湿他身上的衬衣。她明明还闻得见他身上大自然一般天然的味道。一切却恍如隔日,他再也不是他。

他很久才放开她,声音中满是暗哑:“我和她只有过一次,那次她哭着求我,最后一次,然后就彻底分手。”

陆静反问:“那我和陈曦做一次,就做一次,行么?你能接受吗?”

“小美,”他握着她的肩膀,用力的摇晃她:“不要这样。”

她说:“我生完孩子的时候你就说过这句话,你记得当时我说什么吗?我说怎么能重新开始。原来那时候你就已经给我打预防针了。梁希泽,你何苦兜这么大的圈子,我值得你这么算计吗?”

他依旧还是握着她的肩膀,半晌才开口,声音中都带着长长的叹息:“那天她那样求我……后来她就直直往车上撞,我下意识的拉了她一把。”

陆静的眼中瞬间就闪烁了泪光,她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泪水:“我不想听你们那些缠绵的往事,总之事实就是事实,我要离婚,孩子归我。”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语带疲惫:“陆静,为父母想想,我们离婚的影响,真的会非常的恶劣。”

陆静只是道:“我相信我的父母会支持我,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不幸福,拖着也没用。”

他终于没有话可以说,最终只是背对她,背影竟然是无尽的压力和落寞:“你离婚试试?看看是你有本事离,还是我有本事不让你离。”

“威胁我?”她失笑:“行啊,耗着呗。你可以亲身体会到自己儿子管别人叫爸爸时的痛苦。”

他的身体怔在原地,却没有再回头,只是拉开门,离去。

大概是陆昊庭最终将缘由说了出来,陆海军十分严肃的将梁希泽叫到家里来谈话,陆静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他们从书房里出来时,梁希泽只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陆静只当他是透明的物体一般,直直的从他身边穿过。

但是出乎她意外的是,没有一位亲戚同意离婚,大家的态度出奇一致,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陆静奇道:“我自己一个人不能带着孩子?”

黄媛只是叹道:“小美啊,你一个人怎么带两个孩子?你以后不能总是一个人,总还要再走一步吧?这可是梁希泽的儿子,以后谁还敢和你结婚?”

陆静气急反笑:“我找个外国人总行了吧?”

黄媛只是叹气:“女人能有几年好日子?你有了孩子,以后的人生就都不一样了。小美,你之前不是想得挺开的吗?有些事情,你考虑一下,未必不能用另一种方式解决。”

就连陆昊庭也来劝说陆静:“姐,我真不帮着姓梁的说话。我就是心疼你,你婚礼的时候,一直都是笑着的,笑的特别甜。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特别爱姐夫……爱他。既然是爱,怎么就这么不可原谅?”

陆静问他:“苏萌晓和别的男人上床,你能原谅?”

陆昊庭半晌才回答:“如果只有一次,或许我能原谅。”

“你甭和我念秧儿,我不信。”

“姐,”陆昊庭低头道:“我站在男人的角度上想了想,我觉得要是我前女友哭着求我,我也会心软。”

陆静只气的将他轰出家门,不忘威胁道:“你出门别说你姓陆,真给我丢脸。”

李宛清也上门拜访,她心疼的将陆静的头发挽在耳后,妯娌俩抱头痛哭。李宛清缓缓的开口:“小美,我认识希泽早你几年,多少知道他脾气倔强,什么都和家里唱反调。独独结婚这件事,是他主动提的。你们都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很长,长到有时候一个人走,都会觉得寂寞和孤单,为了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你考虑清楚,别太固执,好不好?”

黄雅兰在一个夜里,将趴在枕头里哭泣的陆静抱在怀里,流着泪低声的哄着她:“小美,看你这样难过,妈妈比你还难过。”

陆静赶忙抹了眼泪,强装笑颜。黄雅兰半晌才道:“希泽确实做过许多错事,但是都不是他的本意。你爸爸当时不满意他,就是因为他觉得希泽那孩子,不会照顾人。你怀孕的时候,每次出意外,他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你生孩子那天,我和你爸爸简直讨厌死他。”

“可是我的出来,他心里真的有你。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那么开心。小美啊,妈妈了解你的脾气。可是为了平平、安安,你还真得多考虑一下,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对他们来说,太不公平。”

“妈妈,”陆静疑惑道:“您为什么不同意我离婚?”

黄雅兰踌躇了很久才回答:“其实我想要你离婚,不想让你受委屈。可是你离婚了,带着两个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委屈。”

“小美啊,妈妈现在是以一个女人的立场劝慰你,多考虑一下。如果问题出在你们两个人之间,那就没办法了。现在问题出在他身上,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不好吗?”

陆静冷笑:“是不是他爸和我爸承诺仕途了?”

“胡说八道!”黄雅兰呵斥:“天下会有拿自己孩子幸福当交换的父母吗?”

她又叹气,继而才道:“小美,爸爸妈妈可以养你一辈子,但是终究有离开你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我们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身边有人照顾你,呵护你,爱惜你。贪图咱们家的男人很多,我和你爸爸怎么能放心?不贪图你的,都知道这是梁希泽的儿子,你以后要怎么办?”

陆静不解:“妈妈,爸爸要是在外面有女人的话?你也能这样劝慰自己?”

黄雅兰很久才出声,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母女俩才能听见:“男人和女人的世界不一样,你爸爸做到这个职位,承受的压力和诱惑,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就算是你那身在高位的公公,也是一样的。”

“你舅舅、小叔、你表姐夫、大伯子,你们陆家,我们黄家,还有梁家,哪一个男人拉出来都是顶梁柱似的人物,可是哪个敢拍着xiōng脯说没动过些别的心思?即使男人们行的正,在当今这个社会里,那些诱惑也会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只能说,你爸爸这么多年,从来没让我抓到过,这也算是我们夫妻间的默契。”

“我们的默契,或者我们最终的归宿,就是我们有小美,我们一定要让小美有个美满的家庭。”

“小美啊,以前觉得你小,从来都不和你说这些,只希望你永远都不用接触到这些yīn暗面。把你交给旭天,我和你爸爸都很放心,后来把你交给希泽,说实话,更放心。毕竟他会保护你,让你不必在这个不堪的社会上这般的颠沛流离。”

陆静疲惫不堪,众人的劝说反而她心中的原本坚定的想法搅得混乱。可是凭什么她就要若无其事的接受他的错误?如果以后孩子知道了自己爸爸的错误,会不会支持自己现在的决定?

陆静在黑夜中轻易的泪流满面,因为她意识到,她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孩子他们爸爸曾经的错误。就像是那些单亲妈妈一辈子都对孩子隐瞒他们的生父是杀人犯一般。她终于理解,作为母亲,她一定要给孩子创造一片最纯洁的天地。

倒是舒晶主动邀请陆静在咖啡厅见面。两个女人坐在店里,任凭店内的钢琴曲像月光一般倾泻至耳朵里,将人紧张的情绪缓解大半,却半晌都没有言语。

还是陆静先开口问道:“你那时做掉的孩子,是……梁希泽的孩子吗?”

舒晶摇头,略带惊讶:“我没有怀孕过。”

她随即浮上一丝苦笑:“你一怀孕就能和他结婚,而我……”

陆静半晌都没有再言语,她抬起杯,将手中的白水一饮而尽,招呼服务员结账。

舒晶道:“我来结吧。”

陆静不愿意争执,只放了一张百元钞票在桌上,欲起身离去。

舒晶的眼中迅速浮上一层薄雾,她甚至语带恳求道:“陆静,我们真的过去了,是我自己不甘心,回来找他。他的态度很坚决,你也看见了。你……能不能不要和他分开?”

陆静被她这句请求顶的头脑发懵,说不上是厌恶还是惊愕,是愤怒还是恶心。她努力的平静了自己的情绪,话出口时却还是不自觉的带着嘲讽:“我真没想到你的爱情这么伟大,你是不是觉得我留下来咱们还能二女共侍一夫啊?舒晶你知道你自己多傻吗?你纵容他这么多年,你值得吗?”

舒晶只是抽泣着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陆静,你不了解他,他和他们那些男人都不一样。”

“对,我不了解他。”陆静头脑发热,眼前阵阵的发黑,那种熟悉的晕眩感随即袭来。她用手撑着桌边,来保持身体的平衡:“我成全你们,我才是第三者。”

“你觉得你是受害者吗?”舒晶只望着她,眼中幽静的像是深井一般:“可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你才是最残忍的人吗?你一定要我们坐在一起吃饭,要我看见你穿着他的滑雪服,要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陆静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强忍住自己的怒火,拿起手包便向门外走去。却觉得脚下发软,只走了两步,周遭便都是黑暗的yīn影。

她后来跌倒在路人的怀里,身边影影绰绰,她听见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小美,小美,那声音低沉中带着焦急,一直在呼唤她,像极了有一个夜晚,男声的呼唤。她只感到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抱起,紧紧的护在怀里。周围人的声音都在无限的飘散和扩大,那个护住自己的怀抱却是那样的温暖,令她留恋。

陆静在晕厥前,还是感觉到自己流泪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了谁而哭,只觉得天地之间,浮华过后,满目苍夷的悲凉时,能给自己撑起一片天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陌生人的怀抱。

第 25 章

陆静醒来后,终于肯平静的面对梁希泽。她靠在床上,收起测量完血压的手臂,对正在忙碌家庭医生示意出去,只觉得十指尖在夏季寒凉的令人战栗。她说:“你们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吧。”

而他却只是摇头,眉眼中深沉像是陨落的星星。他终于开口,带着陆静从未听到的疲惫和沙哑:“小美,我送你出国,你带着孩子。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陆静先是惊讶,没预料到他是这样的态度,随后不禁的讥讽道:“你想让我走我就走?你好和舒晶光明正大的搞在一起?做梦呢?我偏不走。”

他却没有动怒,只是背对着她,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绿意,良久才转身道:“小美,去吧,带着孩子去散散心。如果过段时间,你还是执意要离婚,我们再来商量,权当是给彼此一个缓冲吧。”

他说这几句话时断然而决绝,带着无法质疑的威严,陆静甚至有那么一丝恍惚,恍惚他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骄傲而漠视一切的梁希泽。

她询问母亲的意见,黄雅兰点头道:“去吧,去散散心。你爸爸工作忙,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可能也没时间陪你,回头我告诉他。”

她和母亲谈完的当天,梁希泽便打来电话,告诉她护照手续都办理妥当,让她收拾行李,明天一早的飞机。

她心下有些奇怪他的仓促,却也并无多言,只和保姆收拾了些孩子的东西和应季的衣服。

于是她和他踏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一路的飞行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言语。随行人员很多,其中就有许久不见的清花阿姨。陆静只装作目不斜视的走过,表示对梁希泽的不满。

他也不理会,只是淡淡道:“司机、厨子、清洁、两个保姆加上清花阿姨,总共就这么多人,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生活。”

陆静在飞机上就开始感谢这么多人的随行,因为带着这么小的宝宝长途飞行,难度之大简直无法想象。所幸两个保姆都非常有经验,小宝宝不一刻便安静下来。

他将她安置在一幢美式乡村别墅里,只呆了一晚,便匆匆启程回国。临行前对着两个孩子亲了又亲,眉眼间的不舍和慈祥流露的这样明显,连陆静也觉得心下不忍。

他在离去前,站在车边,望着远处虚无的一点,陆静竟然觉得他的身影是那样的落寞。他转身望着她,嘴唇嗡动,似乎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是和她说了一句话:“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些。”也不待她回答,他便绝尘而去。

陆静每天都会很早的醒来,亲吻熟睡的宝宝,然后开车去海边,看着海浪规律的拍打着沙滩,席卷而来,又毫无留恋的离去。她看着大海平静中带着低沉的吼声,咆哮着将无力与大自然抗争的小蟹推上沙滩,却极其快速的归为平静。

家里也有一台略上年纪的棕褐色立式钢琴,陆静试了音色,大概在六七年以上了,只是音调稳准,显然是校音过了。她坐在钢琴前,发现钢琴凳的凳面可以打开,和自家的一样,储物格内通常用来存放乐谱。而此刻凳子里也有七八本乐谱。她一时间百感交集,每日踏踏实实按照乐谱练习指法和技巧,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规矩而毫无惊喜的生活。

而梁希泽则会不固定的打来视频电话,陆静不愿意看见他,是以多数情况下都是清花阿姨接听,给他看看两个孩子的近况。

那是很安静的一段时光,安静到她会恍惚,恍惚这是一次一个人的旅行。她来之前,两个人并没有约定回程的日期,陆静有时也会出神,如果就这样蹉跎下去,岁月会不会轻巧如鹿,将自己彼时的伤痛全都带走。

她在书房的书柜里发现了一个带着锁的精致橡木盒子,盒子沉重,陆静轻晃时,里面发出物体晃动的碰击声。只是盒子内壁厚重,碰击声听来更像是沙漏里流沙下坠时的声音,提醒着她时光的流逝。

la的夏天有种炙热的焦灼感,太阳太大,光照强烈的无法睁开眼睛。她很快就开始怀念起16个小时外北京的伏天,尽管全然没有la夏季的舒爽,北京天气闷热,略略动一下也能渗出一身汗来。

一日清晨,陆静自海边归来后,听清花阿姨道:“有客人来看你。”

她略带疑惑的走进起居室,只见客人正坐在那里,竟然一时哽咽不已,无法出声。时光仿佛是流淌的河,将有些人带走,也会将有些人带来。旭天依旧是那个翩然如玉的男子,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向她张开手臂道:“小美,好久不见。”

她一声欢呼,几乎是跳进了他的怀里。

“看看,还像个孩子一样。”他将手臂揽在陆静的肩膀上,笑着将她带至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前,对她道:“我新买了车,愿不愿意和我去兜风?”

陆静上了车,对他赞叹道:“在北京都没见你开过敞篷。”

“北京开敞篷多傻啊。”旭天笑:“那风刮的。”

她也笑出来,不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问道:“哥哥带我去哪里?”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弧度:“你是小孩子,带你去游乐园吧。”

“我可不去迪斯尼。”陆静抗议:“去六旗乐园吧,想玩点刺激的。走5号公路就能到。”

她说着便在车上按出导航系统。两个人化作了屏幕上红色小箭头,朝着既定的方向行驶。5号公路很宽阔,一路上有很多大型的货车,那些巨型的家伙被司机擦拭的铮亮,精神抖索的行驶在路上。他们的车在大车中穿梭,巨大的马力发出轰鸣的引擎声,引得她心中一阵舒爽。

陆静指着游乐园内世界排名前五大的过山车(goliath)问旭天:“走着?”

旭天不可置信:“这么刺激的游戏你也敢玩?”

“我真敢,”陆静笑道:“哥哥敢不敢?”

尽管旭天一再阻拦,陆静却大大咧咧道:“不就是个过山车,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去十渡蹦极,真没事。”

说着便朝排队的人群走去。她静静的坐在过山车里,随着过山车的爬升而无力的将自己推在椅背上,在整个设备的最高点,相当于26层楼高的位置,高速飞奔俯冲而下,随即进入了长长的漆黑隧道里,之后便是无数翻滚和高速回旋。陆静只觉得自己的重力加速度一再变得强烈而几乎失控。由于速度太快,她甚至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脑袋上。

她晃晃悠悠的走下过山车,大口的喘息,还不忘对旭天描述:“呼……好爽,我刚才觉得自己眼睛都看不见了……呼,旭天哥,你不坐真可惜,真的好刺激。”

旭天只是轻柔的拍着她的后心,帮她平静紊乱的气息。

陆静抬眼,只望见旭天墨镜里自己的倒影,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我脸色好白啊,估计是速度太快了。”

她这样说着,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的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她伸出手扶住旭天,猛然觉得自己的腰部疼痛一阵阵袭来,而眼前瞬间升起一片白花花的反光。

旭天只是道:“小美,我抱抱你好不好?”

陆静想笑着回应,干嘛让你抱?可是她张开口时,却发现自己喉咙一阵阵发紧。她顺从的趴在旭天的怀里,惊魂未定道:“旭天哥,我听你的就好了,我不应该坐这个过山车,吓死我了,我都快哭出来了。”

她感到旭天的手劲是那样的温柔,他的手一直拍着自己的肩膀,像是幼年时,在雨天哄她睡觉的父亲,给她无比的安定和踏实。

他说:“小美,你真是坚强的孩子。”

而陆静终于哭了出来,在过山车从最高点急速下滑的时候,那种失重感强烈来袭的时候,在无数个翻滚的过弯和回旋的时候,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满布心头的时候,她心中浮现的,和不能忘记的,都是那一个人。

她先是低声的呜咽,继而转变为声嘶力竭的哭喊:“梁希泽是混蛋……大混蛋……我讨厌他。”

过山车的推背感太过猛烈,使得陆静猛然间触及了腰伤,虽不算严重,但也是一阵阵的疼痛。她不欲在游乐园停留,旭天从车里拿出一个大的牛皮信封道:“我这次来,希泽托我带的。”

她听到这个名字,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口:“他还好吗?”

旭天沉吟,似乎在斟酌,半晌才道:“他比较忙。”

这样不疼不痒的一句回答,陆静反而不知道如何再问。只有意无意的划拉着信封。牛皮纸的质地醇厚而坚硬。手指划在上面,就像是划在厚实地毯上,没有声响。

信封里竟然是成打的膏药。她出了月子后,他曾请过一位非常有名的骨科医生到家里来给她按摩,每次都疼得她吱哇乱叫,泪水横流。大概医生也听不下去她的鬼哭狼嚎,再也不肯来家里,只开了些膏药,嘱咐这是自己私家手艺的祖传秘方,要按时贴。

而那时候陆静正在哺rǔ,怕膏药中的成分对宝宝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一直都不肯使用。

她拿着膏药到洗手间,自己贴不上,只好请人帮忙。前两个白人少女不知道膏药为何物,又见陆静撅着屁股请她们帮忙,都面带尴尬的拒绝。直到第三位年长一些的女士进洗手间,陆静再次请求。那女人问道:“你是由于生育造成的吗?我也是,有时候这块骨头疼。不过这是什么东西?膏药(plaster)?ok,中医的吧?我来帮你。”

祖传的膏药有种辛辣呛鼻的味道,瞬间便化作丝丝暖意,将自己的骶骨包围,缓解了她的疼痛。她从信封里倒出一半的膏药,坚持送给那位好心的女士。

她接过旭天递过来的水和热狗,大口咬下去,觉得连热狗内的番茄酱都酸涩无比。两个人启程返回到la的家中,才刚过午时。清花阿姨显然有些意外道:“这么早就回来了?刚要哄平平睡觉,你哄吗?”

陆静点头,洗了手便来到孩子的房间,哄着孩子睡觉。自己不知不觉中也随着孩子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已经下午时分,旭天依旧在起居室里等她。陆静不好意思道:“旭天哥,让你等这么长时间,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旭天问:“晚上带你出去吧?”

陆静觉得疲累,本不想去,却不好意思旭天长时间的等待,思索片刻后才道:“也好,去看夜景吧。”

陆静换了衣服,随旭天往门外走时,保姆正抱了安安出来,她见状又跑回两步,抓住安安的小手摇晃道:“妈妈出去啦,一会就回来,和妈妈再见。”

而安安似乎在保姆怀里挣扎了几下,咿咿呀呀的十分不舍,她心中感动,对旭天道:“你看,他舍不得我呢。”

她笑着亲了亲宝宝的小手,承诺道:“妈妈马上就回来。”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却听见安安大声却不甚清晰的喊道:“妈——妈。”

陆静的眼泪迅速的就流了下来,她不可置信的问旭天、问保姆:“听见了吗?他在叫我吗?”得到二人的肯定,她回身紧紧的抱住了孩子。从怀孕到生育所有的艰辛在那一刻烟消云散,所有的牺牲和付出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是无论怎么逗弄安安,他都不再叫妈妈,陆静有些气馁,又逗弄了平平,平平只是扯着小嘴笑。清花阿姨笑道:“别着急,哪儿有这么快。”

陆静这才随旭天出门。他带她经过穆赫兰道,到达比佛利山庄,然后穿过好莱坞大街,随便吃了快餐,一路拉风闲逛,天色渐暗,一直到了格里菲斯公园里才停下来。

他们来到山上的天文台,这里除了仰望星空之外,也是著名的观洛杉矶夜景的好地方。当天晚上人很多,有很多摄影爱好者带着各种设备,支着三脚架在这里煞有介事地拍照。

陆静站在平台上,静静的俯瞰山下的一大片灯光,只觉得有些平庸。她对旭天坦言:“我以前去ny玩,登上帝国大厦,就觉得夜景好普通,la也是,这样看来,美国的夜景真的没有香港好看。”

他只是笑,并没有开口回答。

陆静不禁的转头望向他,旭天的侧脸线条竟然颇为刚毅,眉骨、鼻梁和下颌的弧度接近完美。只是他的眉头若有如无的纠结在一起,甚至有些疏离和冷清。她问道:“旭天哥,在想什么?”

“小美,”旭天望着山下的夜景,半晌才开口:“不要拿孩子当成筹码,借口和理由,这样对做父亲的人很不公平。父亲对孩子和母亲对孩子的爱是一样的。”

陆静怔在原地,被这句话清醒了神智,随后才掩饰着自己的惊讶笑道:“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说的跟你有孩子了似的。”

旭天却拉着她往天文馆内走去:“走吧,咱们看球幕电影去。”

球幕电影,顾名思义,就是在球形的建筑里直接仰起头看电影,格里菲斯天文台(griffith observatory)和北京天文馆相似,上边是圆顶苍穹,模仿着天空模样,座位舒适,亦可仰视。影片则展示天文地理、地心说、日心说,天体演变之类的内容。

可她的意识,却飘荡到了那年的冬天,她和他也曾在天文馆里看这样并排的坐着观看电影。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还会相信什么“仰着头看星星,眼泪就不会掉下来”的网络矫情小清新。

此刻的她,即使仰着头,也轻易的就泪流满面。

旭天将她送到家门口,陆静边朝家门走去,边回头和旭天说说笑笑,推开门时屋内却一片漆黑。她心下一沉,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出了什么意外。她急忙在墙壁上摸索着开关,却听得旭天道:“别着急,我摸到了,我来开灯。”

灯光大亮的那一刻,家中相处多时的厨师、保姆、司机、清洁全都拉开手中的小花炮,齐声喊道:“生日快乐。”

陆静不可置信的看着转身看向旭天,他笑的温和如往昔:“给你骗出家门可真难,你这反拐骗的能力一流。”

清花阿姨则招呼道:“小美,快来点蜡烛了,来带上寿星帽,你看看,孩子们都带上了。”

她眼中波光粼粼的抱着孩子亲了又亲,旭天大概怕她腰痛,将她手中抱着的平平接过来,又将她推至餐桌前,道:“许愿吧。”

陆静的xiōng口蕴含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她仰起头,努力的抑制泪水滑落,对着旭天嗔道:“你一来我就哭了这么多次。”

旭天笑道:“和我没关系,是你儿子争气,叫妈妈了,可不你高兴吗?”

她嘴角噙着笑,像是最快乐最天真的孩童,眼中却噙着泪,像是即将在天空中坠落的流星一般璀璨而耀眼。她将孩子的小手合在自己的掌心内,在众人齐声而真诚的生日歌中,对着蜡烛虔诚的许愿,希望宝宝身体健康,永远快乐。然后吹灭了自己23岁的生日蜡烛。

第 26 章【修】

时光如白驹般逝去,气温已在不知不觉的转凉,而街上已经的商家已经开始摆出雪花灯和圣诞树,到处都已经飘荡着圣诞的节日气氛。

陆静很喜欢海边的一条人工栈道两旁的雪花灯,她经常在夜幕降临时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的咖啡厅偷闲。她没有大晚上喝咖啡的习惯,每次只点一杯热牛奶。

只有一次她和保姆带着两个宝宝来这里。她指着灯光问孩子:好看吗?好看吗?年轻帅气的中国兼职waiter吉米将牛奶递给她道:“你竟然都是母亲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留学生。”

她笑着拿出孩子的奶瓶,两个孩子咯咯娇笑,对着waiter叫爸爸。陆静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家孩子的世界里,男人都是爸爸,女人都是妈妈。”

吉米笑着用粤语打招呼道:“雷吼啊。”

她望着孩子无意识的挥动自己小馒头似的白嫩小手,不禁的回想起一个多月前,还是秋天时,她和保姆边给孩子洗澡边聊天。那天孩子脑袋上糊着白亮而柔软的泡沫,加之浴室内光线柔和,陆静都没意识到这是平平还是安安,只拿起浴盆内的小玩具吱吱的逗弄孩子。

孩子嘎嘎大笑,奶声奶气的笑声,将陆静内心的母性激发的无比柔软。她不自禁的对着孩子一遍遍的教道:“妈——妈,叫妈——妈。”

孩子的注意力全在她手上的小鸭子上,只伸过手要来抢。陆静抬手,让孩子够不到,又要求道:“妈——妈。”

保姆在旁呵呵笑道:“叫爸爸也行,叫爸爸就给你,爸——爸。”

而孩子真的就挥舞着小手,对着保姆,小嘴一张一合,无意识的重复道:“8——8——8。”

陆静惊呆,连保姆也惊呆。她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发现是平平,心里猛然一阵酸楚道:“平平一点都不乖,安安都叫妈妈,就你叫爸爸,你知道你爸多差劲吗?”

保姆急忙在旁阻拦道:“别当着孩子这样说。”

陆静不服气的离开浴室,回到房间内抱起安安哄道:“来,叫妈妈。”而平平洗完澡被抱出来时,不知为何就大哭,含糊道:“么——么。”

陆静即刻心软,又抱着平平哄了半天。就连晚上睡觉时,想到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唇边也弯到了耳朵根。她看了看时差,北京还是下午时分。于是爬起床来给父母、婆婆、李宛清、昊庭、黄媛和旭天都打了电话,语气得意道:“两个都会叫妈妈喽。”

不一刻梁希泽便来电,陆静心情甚好,见不是视频,也没扔给清花阿姨接听,只听他问道:“真的?有没有叫爸爸?”

陆静竟然还和他贫了两句:“你想不想孩子叫你啊?反正孩子先叫我了,两个都叫了,哈哈哈。”

隔日天气很好,陆静让清花阿姨晒了一上午的水,然后将两个宝宝带上婴儿救生圈,放在水温适宜的婴儿泳池里。孩子们玩得很开心,平平不停的扑腾,而安安游了一会就不肯再动。陆静将安安在水中拉过来,拉过去,又挠挠孩子的小脚丫,惹得孩子笑声不已。

她蹲了一会,觉得腰疼,扶着保姆站了起来,又起猛了,一阵阵的晕眩,在原地站定了一会。才回过身来,却发现梁希泽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后门门框上望着她。

他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衬得他身材修长;他的唇线正微微上挑,泪痣依然优雅而分明;他的眼神中有片刻的沉醉,仿佛看见了什么十分美好而值得留恋的场景。他一定是放下电话后,搭了最快的一班飞机赶来,这还是他送她来美国后,两个人的第一次碰面。

陆静多少有些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怔了好久,才撇过头不看他,似乎是太阳太过耀眼,她觉得鼻腔一阵阵发软。孩子已经被保姆用浴巾擦拭干净,一个放在她的手里,一个由清花阿姨抱着。

清花阿姨对梁希泽笑道:“小美手里那个,昨儿叫的爸爸。”见陆静还站在原地,又招呼道:“小美,快点进来,太阳太大,别闪着孩子眼睛。”

陆静这才垂下眼眸,直直的从他身边穿过。尽管她低了头不看他,但是他身上的大自然味道还是一下就跃入自己的呼吸范围,那样的清新和自然,让她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他轻拦住她的手臂,道:“我抱抱孩子。”

陆静将孩子交与他,还不忘塞了塞浴巾。宝宝显然不适应这个略带风尘的怀抱,哼哼唧唧的挣扎了几下。梁希泽笑道:“行了儿子,别装了,才几天没见就认生?”

她纠正道:“你这样抱孩子不对,他不舒服,当然要挣扎。”说话间她调整了宝宝的位置,让孩子轻松的躺在父亲的臂弯里。

宝宝安静下来,眼睛滴溜溜的望着这个世界。他逗弄道:“儿子,叫声爸爸。”

孩子却又开始挣扎起来,梁希泽显然有些手忙脚乱的哄不停,陆静见状道:“闹觉呢,让他睡吧。”她伸手抱着孩子朝婴儿房走去,清花阿姨道:“希泽来了,就让孩子跟你们躺大床睡吧,你们俩一人哄一个。”

陆静本想拒绝,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剥夺孩子和爸爸相处的时光。她推开卧室的门。美式乡村风格的卧室装饰的清新而自然。宽大的红木色老式四柱大床上,已经摆好了孩子的小花布垫。

阳光将四方形的白色窗框照射的斜斜的,倒影印在地下陆静经常坐的一个小圆垫子上。下垂的窗帘遮挡了半壁阳光,却依旧明亮,整个屋子都有一种午后的炙热与温暖。

她将两个孩子并排摆在一起,左亲右抱的逗弄了两下,才侧躺在床上,拍着安安的小身体,轻声细语道:“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梁希泽却站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陆静努嘴道:“哄平平啊。”

他这才脱下风衣,蹑手蹑脚的侧躺在床上,学着陆静的样子哄着孩子入眠。

卧室里散发着温暖和温馨的味道。他们面对面的侧躺,中间不再是太平洋的距离,只是隔着他们的孩子;她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却总是忍不住的瞟向他。他显然是经历了长时间飞行的疲惫,眼底还泛着淡淡的淤青。

他们彼此相对,沉默无言,空气中只流动着一种秋天特有的好闻味道,像是阳光照射在草地上的温暖,像是辽阔天空里高远的太阳。陆静迷糊醒来后,才发现两个人都哄着孩子便睡着了。他睡的香甜,仿佛很久没有成眠一般。

陆静呆呆的望着他的睡颜。她几乎没怎么这样看过他。他很睡着的时候很温和,鼻梁挺拔,俊朗依然,和他高傲的脾气完全不符,陆静不知怎么就看出了神,不得不承认,儿子们几乎遗传了他的大半优良长相。

陆静在翌日早饭时听到了平平叫他,午睡后听到了安安对爸爸的呼唤。孩子发出呓语时,他的表情很安详,先是侧耳,微眯着双眼,继而嘴角上扬,脸上全是北方汉子那种满足却不愿轻易表露的硬朗。

他只停留了两三天,但是他们和孩子一起度过了万圣节。清花阿姨给前来敲门的小孩子塞了不少的糖果,两个人则给宝宝穿上了连体的熊猫装,还带着条卷曲的小尾巴。在奇装异服打扮鬼怪的万圣节里,平平和安安竟然清新的像小天使一般,引来街上狂欢游行众人的喜爱。

他们始终没有太多的对话,即使在万圣节夜晚的街上 ,他怕两人被人群冲散,一直都紧紧的拉住她的手。他也没有问她愿不愿意,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陆静亦怕被冲散,并未矫情挣扎。

走到街口处,他问她:“腰疼不疼?往回溜达吧?”也不待她回答,就将两个孩子都抱在怀里,对她道:“手放我大衣兜儿里吧,别回头走岔了,人太多。”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热,即使只放在他的兜儿里,她也未能忘记他们牵手时的感受。

直到他要离去时,才对她开口。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醒孩子一般:“我最近有点忙,没什么时间,等到了12月28号,孩子生日,我再过来看你们。”

陆静本来想撇撇嘴抢白道:干嘛啊?我是傍家儿啊?还翘首期盼您的到来?您说什么时候来就来?但是她听见了他最后的三个字,他问她:“好不好?”

陆静心想,我没听错吧,这是梁希泽在求我吧?

她终究还是换了口气道:“我总得回家过年。”

他沉吟:“等孩子过完生日,春节前,我空下时间来,就接你们回来过年。”

陆静不语,表示默认。他从行李里拽出很多件小衣服扔在沙发上:“老家儿见天的往咱们那里送孩子的衣服和玩具,还都是成双成对儿的,搁着也是可惜,给你带过来吧,你看这个西瓜的衣服,还挺可爱。”

他又从贴身衣兜处摸出两个护身符,递给她道:“孩子奶奶和姥姥一起去求的。”

他这样念叨着,最简单的亲戚关系,陆静突然就红了眼眶。他临走时靠在车边,站在高大的棕榈树下,望着她始终飘散不肯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对她道:“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这样一段有些突然而急促的来访,竟然让陆静不再抗拒他的来电他的视频。孩子人生中的每一个美好而单纯第一次,她都乐意于记录下来并且和他分享。两个人有了孩子,全然就是有了共同的牵挂和最柔软的一片天地。

她开始体会起母亲说过的话:“我们要为小美创造一个和谐的家庭。”

在夜深人静时,陆静也会辗转反侧,考虑到底要不要原谅他。她和黄媛隔着太平洋彻夜长谈,因为她知道,黄媛也曾有过一段六年的感情,最终却因为家里不同意而挥泪斩情丝。

她问黄媛,会吗?你要是舒晶,你会去乞求这个男人给予自己最后一段温暖吗?

黄媛只是长长的叹气,她说:“这个女人,该有多爱这个男人,才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大概真的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了。”

陆静又给李宛清打电话,试探着问道:“大哥要是和那个谢怜燕上床了,你会不会原谅他?”

李宛清竟然轻笑了出来,她的声音娇柔的像是春天的布谷鸟:“小美,你好天真,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还能指望他们守身如玉吗?”

陆静竟然无语,她问:“这样你也接受的了?”

“小美,”李宛清幽幽道:“我长你几岁,多少比你更了解些男人,希泽……更多的是出于男人对前女友下意识的不忍心拒绝和补偿吧。比起梁希跃主动和谢怜燕纠缠不清,希泽真的算是一时迷途而已。”

陆静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那样纯洁的笑容直直的撞进了自己心房最柔软的地方。小孩子总爱发出“呜呜”的声音,小小的手掌蜷在一起,只能握住自己一根手指;小腿儿一蹬一蹬的十分有力。他们那么的小,那么的美好,真的要离开父亲生活么?

那已经是她在美国生活的第四个月,隔离开所有的乌烟瘴气的当事人和往事时,整个世界清澈如水,初时所有抵抗的心态都逐渐变得平和安宁起来。她脑海中反复的播放着母婴中心的那间更衣室里的戏码,窄的受限的门缝内,昏暗而暧昧的灯光下,一个哭着挽留的女人,和一个决然不肯回头的男人。

他还爱舒晶吗?陆静这样问自己,也许他真的后悔了,也许他真的忘记她了,不爱她了。否则又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剥离开那双相握了八年的双手?

他爱我吗?她自己问自己。闭上眼睛时,满是他站在槐树下的笑意。

陆静彻夜难眠,辗转反侧至清晨时分,便驱车来到海边,任海风将自己的长发卷起,即使怀孕时,她也没舍得剪掉这么多年的长发。发丝飘荡在她的眼前,将她的视线模糊,她的耳边只闻得哗哗的海浪声。声音像是尘封的往事,瞬间席卷了整片天空。

陆静伤感的不能自已,她就着海浪的波涛,拨通了旭天的电话。相隔十六个小时的时差里,旭天在很热闹的场合,而她的世界清静的只有碧海滔天。

她几近哽咽:“旭天哥,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小美,”旭天的声音传来,幽幽的,遥远的,“希泽在我旁边,你告诉我,现在,你想和他说话吗?”

她想,她想听见他说:媳妇儿,我喝酒呢,这帮孙子都灌我,还是我媳妇儿好,能帮我挡酒,还捎带手的帮我灌人。

她想象着他说话的口气,只噗哧的笑了出来,全然没顾上滚滚而落的泪珠。

陆静点头,甚至都忘了旭天根本看不见。

而旭天却像是洞悉到她的动作一般,只是轻声的笑了:“所以,你明白了吗?”

他不待她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陆静思考良久,终于打电话给母亲,试探性的问道:“妈妈,我想过年的时候回国,不想像个逃兵一样在国外飘荡。我想回去勇敢的面对这一切,不管是什么结果,您都会支持我,对不对?”

第 27 章

陆静的生活又平静了好一段日子,每日过的几乎是清心寡欲,却清新规律。只按时起床,按时练琴,每天都在花园里压筋,将自己舞蹈的基本功一点点的找了回来,并且迷上了瑜伽带给自己平心静气的感觉。

她看着院子里的草坪变成黯淡的绿色,看着天气一天天的转凉,看着美丽的秋景慢慢消逝,才恍然,又是一年的冬天来临。

梁希泽依旧每日打来电话或者视频,陆静大部分时候都会接听。他对她的内疚、关心和问候全是真心的,陆静感受的到。只是她不愿意听他讲他和舒晶的过去,因此也从未给过他机会明说这件事情。

时间是拂去一切伤痕的最佳良药,也许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件事情。

一日清晨回房间后,清花阿姨笑道:“瞧你现在跟个小姑娘似的,和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一个模样儿,真喜庆人。”

陆静不信,跑到穿衣镜前查看,才看见镜中人一张小小的脸,丹凤眼依旧明媚而狭长,身材自停止喂奶后就迅速的瘦了下来,现在已经和生育前无异,只是胯部宽了一些,却更能体现女性优美的线条感。生育后的保养得当,使她的皮肤都变得光洁细腻起来。因为做瑜伽,她将头发高高的挽了起来,耳边还垂着几缕滑落的细柔发丝。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笑道:“你都是孩子他妈了,别臭美了。”

她爱上了栈道边的那排雪花灯,甚至在带宝宝出行的那个夜晚,透过栈道,看见了海边两个同志的求婚。

他们只有两个人,没有观众,没有鲜花,没有烟火。只是两个人并排的走着,棕发男子忽然单膝跪地,掏出一枚戒指,然后对着金发男子说着什么。

他们的身旁是傍晚的海,海风很大,夕阳残喘着在海岸线上的挣扎,只片刻便被海岸线吞噬,连残阳的血光也不见踪影。

陆静却觉得那个场景异常的温馨,太阳落山后,她看见了金发男子点头,然后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她情不自禁的鼓了鼓掌,两个男子循着掌声的方向看来,和她挥了挥手表示感谢。陆静明知故问道:“what did he say?”

“he said yes.”

翌日她翻看日历,12月20日,离孩子的生日还剩下八天的时间,而梁希泽承诺平安夜时飞过来和他们过圣诞。她心里突然就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她将平平举得高高的,听着孩子咯咯的笑声,开心哄道:“爸爸要来咯,爸爸要来咯。”

十点钟时,清花阿姨照例给她榨了一杯新鲜果汁。她拿着果汁杯来到钢琴前,打开琴盖后。打开钢琴凳内的小储物格,随便捡了一本琴谱打开,却在琴谱的最底下发现了一枚精巧的钥匙。

她握着钥匙,明知道一定和书柜里的那个橡木盒子相匹配,却还是轻轻的将它放回原处。

她弹了车尼尔的《练习曲》,巴赫的《前奏曲与赋格》,才发现自己弹得都是九级考级曲目。不知怎么就想起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来,继而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缠绵。她不知不觉的红了脸,起身将空杯放在洗碗池里,却在水池的倒影中看见自己染了桃花一般的双颊。

连清花阿姨都过来探她的脑门:“这闺女是怎么了?发烧了?小脸儿红的。”

陆静低了头道:“我去买杯咖啡喝。”便随便扯了件大衣就出门。却在围栏门口和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撞了满怀。二人齐声道歉,又都友好的笑了一下。

那女子打招呼道:“hi,我叫bella(贝拉),我来探望我的阿姨,我们住在那边。”她说着指着三栋房子开外的一栋风格相近的别墅。

这位少女皮肤黝黑,身材也不高,却是一口地道的美音,显然是东南亚裔女子。但她的面容有种东南亚少女特有的娇羞和圆润。陆静也笑着自我介绍道:“叫我lulu。”

贝拉显然很高兴交到了朋友,两个人又攀谈了几句,她忽然望着陆静,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我想起来了,这栋房子的男主人,我以前好像见过。”她说着将手放在自己的眉心处,似乎在思索,然后打了个响指道:“是中国人。”

陆静笑道:“对啊,我们都是中国人。”

贝拉热情的邀请她明晚来家里参加派对,陆静欣然答应。两个人随即微笑着告别,她到咖啡厅买了咖啡,整个人在阳光的照耀下,都变得舒爽而伸展起来。

她回家后窝在卧室窗边的小垫子上,将笔记本电脑放在面前,随便选择了一部电影放映。她一边晒太阳,一边将自己紧紧的靠在略带寒凉的窗棂上,想降低一下自己脸上的温度。

电脑里放映了什么,她完全没有知觉,自己沉醉在胡思乱想中,一时出了神。直到电影里传来激/情戏的呻/吟声,才将陆静的思维拉回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像是被大人抓现行一般,手忙脚乱的按到了音量减小的按键,却连自己也笑了出来。

她迷糊中便靠着窗子睡着了,那一觉睡得甚为香甜。似乎在做梦,等她醒来时,却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电影都已经放映完,只剩下大段大段的字幕,在微弱声音的片尾曲节奏下,缓慢的上爬。

陆静伸了个懒腰,正欲关掉电脑,却发现电脑自动播放了下一个视频文件。她都不记得她的电脑什么时候有过这段视频文件。而她上一秒还只望着窗外的阳光,脑中闪过平安夜应该穿什么衣服给宝宝才好看些。

她听到了视频里的一段声音,这段声音太过于震撼,她几乎要捂住耳朵,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她颤抖着手指,不可置信的放大了音量,终于发现自己没有听错。笔记本电脑里音色平平的声卡,此刻却清晰的像是电影院里的立体声响。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由潮红迅速转为煞白。

她几乎是跄踉着脚步走下楼,翻出了那枚钥匙,颤抖着打开那个橡木盒子。

盒子内只有两三本笔记本,封面图案清新而干净,平整的页脚和清晰的页眉,都显示了主人对这些笔记本的爱惜和照顾。本子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像极了回忆里的香气。

原来一切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原来她卑微的像是一个小丑一般。

陆静强迫自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一切放回原处。起身洗了脸,呆坐了很久,才给旭天打电话问候了几句,扭捏道:“行啦,我知道瞒不过你,我今儿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旭天哥,你上次那车真地道,听说你开着回北京啦?哈哈,车就借我开两天呗?明儿你叫人给我送来?行啊,等我回北京请你吃饭。”

12月21日,la天气yīn沉,陆静带着厨师烤的蛋糕拜访了贝拉家,贝拉拿出一张自己和梁希泽的合影照片对陆静道:“你看,这就是你那栋房子的男主人,没错吧?我忘记他叫什么了。”

陆静微笑着点头回应道:“是的,他姓梁。”

她当晚回家,对着钢琴演奏了整整一夜,从车尔尼基础练习曲599开始,一直按照难度弹了849、299直到740,然后弹了李斯特,穿插了肖邦,甚至还弹了贝多芬的奏鸣曲。

直到天色都开始明亮起来时,她终于翻开莫扎特的乐谱,手臂几近发麻的抬起,开始练习几乎被遗忘在脑后的《小星星变奏曲》。她知道她弹琴时,孩子还好,整个屋子的大人都无法入睡,可是谁也不敢来打扰她。

直到天完全亮起来,小保姆小洁才顶着黑眼圈过来,口不对心的称赞:“您弹得真好,平平安安都醒了,您哄吗?”

她点点头,随意的邀请小洁听她弹奏最后一首曲目——《小星星变奏曲》。从众所周知的欢快旋律开始,完整了弹奏了12段变奏。以前她把握不好变奏的演奏力道,而今天不知为何,竟然流畅的连她自己也沉迷于莫扎特的音色/情感中。

小洁和中途听到她演奏的清花阿姨齐齐的捧场鼓掌,她笑着点头致敬。然后起身喂宝宝早餐。

12月22日,la天气依旧yīn沉。

陆静对清花阿姨道:“咱们出门逛逛吧,给孩子穿暖和点,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圣诞气氛去。”

两个人穿了衣服,陆静开着车来到她最爱的那片栈道,她照例要了一杯牛奶,又给李清花买了一杯美式咖啡。两个人对着悠闲的街景闲聊。

她那日选择了一顶红色帽子,将脸遮的小小的。黑色的长发垂落在xiōng前,顺垂的而服帖;她戴了一双手工定制的黑色小羊皮手套。虽然只是手套,但实在价格不菲。

那还是孩子满月时后,梁希跃李宛清夫妇送来,那时李宛清说,小美,手套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一对儿,希望你和希泽永远都像一对手套一样,不分离。

她轻抚着手套上镶的精致碎钻,颇有感慨的对李清花说:“阿姨,我这一辈子,真是过得太顺了,从小就没吃过苦,一路长大,学业工作都顺风顺水,物质上更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后来嫁给梁希泽,做了妈妈,还生双伴儿,旁人都羡慕我。其实我真的挺满足的。谢谢您一直对我的照顾。”

李清花急忙道:“说的什么话,希泽是我从小带大的。这么多年,首长和夫人,都将我和我家那口子看成一家人。还帮我们儿子安排了这么好的工作,我这辈子无以为报了。只看着你们长大,你们的小辈儿长大,真是欣慰。”

陆静的笑容依旧暖人心脾,她笑着对李清花说:“阿姨,您看,平平安安马上就一岁了,我总觉得,我以后得学着长大,不能老当自己是个孩子了。阿姨,您对我好,我有时候还老和您耍小脾气,您可真别往心里去。我被家里惯得没样儿了,什么都得可着自己性子来。”

“怎么了这是,今儿怎么老这么说话?”

“嗨,阿姨。”陆静抹去快要滑落的泪水:“咱不是没过感恩节吗?那天不是咱自己做个火**,结果糊了吗?”

两个人想起那天的手忙脚乱,一起呵呵的笑出声来。陆静继续道:“这不是圣诞了吗?我也回馈回馈您呗。您这么大老远的,一个英文单词都不会说,就为了照顾我,就过来了。也就小洁会英文,司机师傅只会那么一点。您和其他的几个长辈,在异国他乡这么闷,都是因为我,为了照顾我,陪着我,这么辛苦,阿姨,谢谢您。”

李清花将手覆上陆静的手,她的手饱经沧桑,陆静的手被手套包裹的完美修长,没有一丝瑕疵,两代人的手对比的这样分明。

她说:“你和希泽好好的,我们就都开心了。小美,说句高攀的话,我一直把希泽当亲儿子,我太了解他的个性。所以看到他看着你的眼神儿,我就知道他其实对你特别上心。希泽在我眼里,就是孩子,孩子做错了,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吧,他这次学乖了,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陆静半晌才点头:“是啊,如果平平安安做错了,我一定会给他们机会,他们是孩子,父母会对孩子无条件的宽容,我现在明白了。”

陆静又微笑着问李清花:“阿姨,我昨天晚上打扰到大家了,但是我昨天特别想弹琴,您说我弹得好听吗?”

“好听。”

两个人聊了好久,陆静见李清花一杯咖啡都喝完了,才道:“咱们去溜达溜达吧。”

李清花道:“那我先去洗手间,这咖啡可真是利尿,要不是今儿你给我买的,我可不喝这破烂玩意儿。”

陆静笑道:“您去吧,我先去热车。”

那是李清花在那年的年末最后一次看见陆静和孩子。

她在来美国前,曾被梁希泽嘱咐,无论去哪里,陆静和孩子身边必须有人陪。她知道他怕她们娘儿仨出什么意外,而且陆静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根本照顾不过来,因此出门从来都有人陪伴。

李清花从未想过陆静就这样消失了,她急的原地打转,只觉得心脏在咖啡的作用下“彭彭”的跳动,几乎要跳出xiōng膛来。她在美国甚少自己出门,不会说英语,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基本记不住电话号码。她的包和手机已经不见踪影。

她跑出咖啡店,见他们的车还在原地,没有被启动过的痕迹。

李清花又跑回店里,着急问店员陆静的去向,语言不通,急的年近六旬的老人不知如何是好。过一刻一个经理模样的美国男子出现,李清花指着摄像头,面红耳赤的要求查看录像。经理欲报警,却被李清花拦下。双方**同鸭讲的比划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一名懂中文的华裔进来,上前帮忙翻译。

经理恍然大悟,又和一名高瘦的店员沟通了什么,才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的旧布包递给李清花:“刚才那位女士说她有事先走了,这是你的女包,她请我转交给你。”

李清花这才拿回自己的包,急急忙忙的拨通了梁希泽的电话,可能因为时差的缘故,他没有第一时间接听。她几乎是泪眼婆娑的拉着那名好心的华裔人请求,请求他帮忙问问,那名红帽子的女人去了哪个方向?

高瘦的美国店员才大概明白她要找的年轻女子就是刚才那位女子。可是他怎么才能表达给这位老人,这名年轻的女子,轻柔着推着孩子的推车,摇曳着走出了店门。

她的腰肢是那样的细软,她的体态是那般的轻盈,面容却年轻的像个学生。这么年轻的东方女子,身上的穿戴看似低调实则华丽。而全身的名品都比不过她带着的那顶红色的帽子,帽子衬得她的面容娇羞而亮丽,在皑皑白雪中像是最漂亮最温暖的圣诞礼物。

她推着两个孩子的婴儿车,礼貌而微笑的请自己替她打开店门,然后就消失在yīn沉的天空里。

第 28 章

陆静出了咖啡店,给咖啡店的侍者吉米打了电话,两个人在约定的地点见面,她笑着将旭天那辆豪华跑车的钥匙交给他。

吉米不可置信道:“昨天你给我打电话,说和我换车,我还以为是玩笑。你确定要拿这么好的车交换我的这辆破suv?”

陆静笑道:“只是换着开,你开我的车,我开你的车,这有什么?你看我带着孩子,suv更适合装安全座椅呢。你不是要去海边过圣诞?还是开跑车更拉风些。”

吉米长大了嘴巴,脸上全是惊讶:“哇,这么好的跑车。我要是开坏了,什么责任都不是我的?”

陆静点头肯定道:“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的车要是坏了,你也别怪我就是。”

她拿旭天的车和吉米交换,就是在心里赌一把,赌梁希泽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后,一定会告知梁希跃,但不会第一时间告诉旭天;她也赌男人之间没有女人这么八卦,旭天借给自己车这件事,未必会和梁希泽提及。

结果她全都押中了,就像她大学暑假时和同学去澳门玩,她在赌场晃悠了一圈后,小赚了50块钱那样,毫无意外的,赢了。

她当然不能开梁希泽或者旭天的车出逃,他们的车上肯定装有定位系统。那样被追寻到的可能性就太大了。她就是要打个时间差,梁希泽只要晚两天查出她和吉米换车,她就多了两天的时间逃离开他的一切。

她也不能乘坐一切需要出示身份的交通工具,甚至银行卡也不能使用。美国是一个信用体制健全的国家,这使得任何人都很容易留下自己的痕迹。可是她也知道,以她现在梁家儿媳妇的身份,梁希泽也不会轻易求助美国警方或者官方,她当然不能曝光,这也对她更加有利。

她感谢清花阿姨老派的管家习惯,她将家中翻出的大量现金全都带在了身上。先去买了两只儿童座椅安在车上,然后安心的开着吉米的车,上了高速公路。

其实她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一直沿路开,开累了就去休息站里休息。

她这才知道带宝宝是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小孩子吃的饭都是清花阿姨特地做出来的,都是些易消化的煮的软软的面食,加一些青菜碎。她从来只是喂饭就好,根本不知道怎么做饭。现在出门在外,束手无策,推着两个宝宝进超市,手忙脚乱的挑选一岁婴儿的辅食。

但是她这一路上得到了很多好心人的帮助,见她推着两个孩子,大多数人都充满善意而耐心的给她解释各种食品应该怎么食用。美国的加油站都是自助加油,陆静没碰过这种沉重的机器,她站在加油机前,一步一步的学习使用步骤,甚至都拿不动那笨重的油枪,还是后面一位高大的男人上前,善意道:“女士,需要帮忙吗?”

有时她上洗手间,长时间驾驶的疲乏,使她实在无力将后备箱的婴儿座椅拿下来,保安或者路人总会主动上前询问,需要帮助吗?我帮你照顾这两个婴儿吧。

陆静白天开车,晚间则带着孩子,随便入住便宜的motel,她谎称自己的身份证件丢失,请求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要她入住一晚。

大多数前台接待看见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都会欣然同意这个并不算过分的请求。只有一次一个年长的妇女不相信这是她的孩子,又见她拿不出身份证明,坚持要报警。

陆静急的撩开自己的衣服,给这位坚持原则的女士展示了自己的妊娠纹,眼泪随即便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宝宝们明明上一秒还在自己玩手,下一秒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已经闻声赶过来的胖胖的黑人保安见状,低声劝慰前台的中年女士,算了吧,没有id(身份)又怎么样?她的身份就是一位母亲而已。

她含泪道谢,在房间里抱着宝宝们失声痛哭。

那天是平安夜,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广播和电视里全是铃儿响叮当的欢快,而她的心冰冷的像是极夜里仰望白昼的麋鹿。

电视里正在放一首很老的歌,《fairytale of new york》,陆静不敢离开宝宝,不敢一个人上街,听着这首歌前半段沧桑的男声,不知怎么就那样引起她的共鸣,即使后半段女声已经欢快起来,她还是难过的不能自已。

她原本想,就这样找个地方过一辈子,带着孩子悠哉的过日子。可是冲动过后,冷静下来时,她想到若是平平安安走丢时自己的心情,也就想到了自己父母的心情。

她听着那首歌,心里想,去ny吧,旅程总要有一个终点,事情总要有一个结果,逃避是最下等的解决方法。等到了ny,她会给梁希泽打电话,她一定会亲自和他说,她要离婚,彻底的分开,一分钟都不再等。

陆静一直开了四天左右,到达了中部内布拉斯加州,她那天很疲乏,精神不振,见天色渐暗,只欲找到地方便休息。她在驾驶舱努力的逗两个宝贝唱歌,却发现宝宝异常的安静。她急忙找到休息站停车,打开车门时只觉得脚踩到了什么鼓鼓的东西,也来不及查看,只急急的看望宝宝,发现两个孩子小脸红扑扑的,精神萎靡,都发烧了。

她的孩子并不是第一次发烧,可是在北京时有家庭医生,在la时也特地请了华人私人医生来照顾孩子,她看着医生忙碌,只顾着在一旁心疼孩子,却根本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陆静急忙在最近的一个出口下了高速,进了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城市里。当天那座小城下了很厚重的大雪,几乎看不见前面的路。她抬头看见一家药店的标志,便停了车抱着两个孩子冲进药店买退烧贴。

她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美国人发烧时都采取物理降温,即使到了医院,医生也让你回家自己敷冰块。医院对小朋友发烧则采取先降温,吃冰棍喝冰水治疗方式,基本不给孩子吃药,让孩子身体自然产生抗体来调节。

她在结账时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踪影,头脑一阵发懵,将身上翻了个遍,心直直的沉到了最低谷,才想起来下车时踩到鼓鼓的东西,就是自己的钱包。

药店的店员开始只是装作没看见,最后见她急的哭出来,终于耸肩:“你走吧,不用付钱了,上帝保佑你和你的孩子。”

陆静又费力抱着两个孩子回到车里,当时平平和安安都已经是8公斤的宝宝了。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了孩子身上,轻柔的哄着孩子。平平先哇哇的哭了出来,安安紧接着也放声大哭,只含糊的喊着妈妈。

陆静心里一阵阵的被揪紧,束手无策的看着孩子难受的模样,除了将空调内的温度调高,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她翻遍了车里,只找到五元纸币,便下车给孩子们买了两瓶水。两个孩子都不肯喝水,体温越来越高,安安的眼睛都泛出发烧时特有的红色。

她无法看着孩子这样受罪,狠下心来摸出电话,开机,给梁希泽拨了过去。

大概是风雪过后,信号是如此微弱,只一直在努力的搜寻中,长久的等待后,屏幕显示,没信号。

陆静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哪怕是她打开那只沉重的橡木盒子时,哪怕她看到贝拉给她出示的那张照片时,她都只是觉得悲哀和痛苦。

在那张照片里,梁希泽挽着舒晶的肩膀,像是特别默契的夫妻,坐在这栋美式乡村别墅内起居室内的沙发上,贝拉正站在他们的身后俯身一起挤进了镜头,照片下方的时间是三年前。

她的笑容那么的甜,他笑的那样的温和。

他们一定在美国度过了很愉快的度假时光。

那只橡木盒子,尘封着两个人的回忆,舒晶清秀的字体,一字一句的记录着他们之间的过往。

他们大摇大摆的在德克萨斯跳伞;在瑞士度假,每天对着阿尔卑斯山脉感叹大自然的魅力;他们一起在仙本那潜水,手携手触摸无毒的珊瑚。

原来她认为他们的相同经历里,全是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

在那本日记里,舒晶记录了两个人是怎么样在塘沽的航母前许下了缘定一生的誓言。她说,梁希泽,塘沽的风景比不上我们去过的很多地方,可是在这样的庞然大物前面,我们是这样的渺小,而你是我的天地,撑起我们的未来。

她记录道,我从来都连名带姓的唤你的名字,因为你的名字真的很好听。梁希泽,梁希泽,你以后听见别的女孩这样叫你,会不会只想起我来?

陆静想起过年时放鞭炮的那个夜,想起他的手被杯子扎伤的那个夜,她站在不远处,一次又一次的呼喊他的名字,梁希泽,梁希泽。

他都抬起头,看了她。

最下面的日记本年代最为久远,连纸张都已经泛黄,笔迹亦暗淡,页脚处还有一些卷起,只是被按压了下去。陆静甚至可以想象舒晶那样温柔的女子,用她纤细白皙的双手,一丝丝的将卷页熨平。

她记录着自己是多么讨厌学校里那个特权少爷,记录着自己是如何一次次的被他捉弄,被他整蛊。她说,本姑娘怕你?一定和你抗战到底!

原来命运竟然这样的相似,他竟然可以原封不动的将他们的故事,一丝一豪没有偏差的照搬演绎在陆静的身上。

在最新的那本日记中,有一个日期,是她的孩子出生一个月后。舒晶写道,梁希泽,如果因为对她内疚而避开我的话,我会守在你身边,等你回来。我会将我们所有的过往安放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还有一个日期,让陆静看了发抖,那是她孩子出生的第二天。舒晶写到,梁希泽,我又看见你了,你和以前一样,优雅的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喝酒,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我喝多了,你也喝多了,我问你,你爱我吗?你看着我说爱。这句话,给了我无限的勇气。我想回到你身边,哪怕是以不齿的身份,因为我也爱你,我从来没忘记过你。

陆静的思维瞬时回到了母婴中心的那个又窄又暗的画面。舒晶那时说了一句话,而陆静却听不清楚了,现在想来,她正在问梁希泽:她生孩子那天,明明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你不是说爱我吗?

车外又开始下起雪来,大片的雪花打落在车窗上,是雪花模糊了视线,还是视线自己模糊了?

笔记本电脑里的那段视频,是母婴中心发来的宣传片。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下载到了电脑里,视频里的小朋友们一起在唱歌。孩子们脸上的笑颜是那样的花漾,甚至灿烂过加州的太阳。母婴中心里儿童乐园的配色里还是那么的鲜艳和跳跃,吸引着孩子们的目光。

视频里的舒晶正坐在一架钢琴前,陆静看的出,她是学过钢琴的。因为她的握掌,她的手腕力度,她的神情,都清楚的昭示着一个演奏者对曲目最基本的负责和认真。虽然这是一首很简单的歌,最简单到根本不需要后面的变奏,也要几个“1155665”的音符,配上左手最简单的和旋,就可以哄得孩子们一起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甚至她起手时的习惯都和陆静一样,三声“哆”来校音。

陆静当时颤抖着手将视频一遍遍的回放,视频里的舒晶笑的竟然那样的温婉,她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生亲近的美好,像是夏日里点缀着露珠的大片荷花花瓣,粉嫩淡雅。

她一瞬间体会到悲哀大于心死的痛苦,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小星星的旋律一遍遍的在她的耳边循环播放,时而清晰无比,时而模糊至极。那些音符随着舒晶一页日记上的内容,一字一句、一音一符地敲进陆静的xiōng口,而接近心脏时,却突然变成了锋利的小刀,稳、准、狠、快的刺进自己的心脏,生生的将心头刺得血肉模糊,却还在恪守的跳动。

每跳动一次,血就汩汩的涌出来,湿漉漉的将自己xiōng口湿润。

舒晶写道,梁希泽,以后弹《小星星》给我们的孩子听,好吗?

往事像是闪电一般击中她原本已经动摇的内心,在那个瞬间照亮了过往所有的不堪,又将前方的路轰然掩埋。

她不知从身体里的哪一个部分生出了近乎偏执的念头,她想逃离开梁希泽和舒晶的一切,她不要再住他们住过的房子,不再开他们开过的车。只要有舒晶的东西,她都不要再碰一下。她觉得整个家都在嘲笑她,嘲笑她只是一个后来者,桌子长了嘴对她说:这里原本的女主人不是你;椅子也一张一合:你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女人。

陆静终于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她的xiōng骨和肋骨被方向盘搁的生疼。她觉得自己的心里空像是无限被扩大的洞,明明都已经被吞噬了,却还在被一只手强力的握住,然后松开,那样的疼,疼到连喘息都变成奢侈的事情。

她在朦胧中极力的想打开窗户,她知道不能长时间的呆在开着空调车内,可是窗外是那样大的暴风雪,她甚至觉得车窗被冻住了。

她想抬手,却觉得手臂酸软无力。

她想流泪,却觉得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像是一片失去绿意的树叶,干燥的只剩下了几近枯萎的脉络。

可是她的宝宝还在发烧,她该怎么办?她想起生育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般孤单和无助,那时她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努力的生育下他们的孩子。

她好孤独,真的好孤独。

陆静强忍着天晕地旋,抬手按了鸣笛。

无论谁来,只要不是梁希泽就好;无论我会不会就此不再醒来,只要我的孩子得救就好。

请救救我的孩子。

第 29 章

陆静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公寓里,她浑身酸痛无比,像是刚刚结束一场角逐一般。她的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绑带上隐约有些洇干的血迹。她挣扎着起床,只听见门外隐约有男人交谈的声音。

她急于寻找宝宝,推开门时,只看见一个面目非常俊朗的混血男人用英文惊呼道:“哦,你不要走动,你已经昏睡了四天了。”

另一个男人闻声回头,陆静才看清竟然是旭天。她一时间惊喜连连,几乎是瘫倒在旭天的怀里,低声问:“孩子呢?”

旭天将她扶到床上,柔声道:“孩子很好,退烧了,很健康。”

陆静这才安下心来,颤声道:“我想抱抱他们。”

“小美,”旭天沉吟:“你现在病还没好。”

陆静心里一片惶恐,抓住旭天的袖口问道:“是不是梁希泽将孩子带走了?”

旭天若有若无的皱了皱眉:“孩子在我这里,一个朋友在帮你带着孩子,放心。”

她摇头,脸上湿漉漉一片:“旭天哥,求你,让我看见孩子,我真的不放心。”

他终于点头,拿起电话道:“你带孩子过来吧,孩子妈妈醒了。”

陆静半睡半醒,迷糊中听见了敲门的声音。她几乎是一骨碌的爬起来,只见一名华人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走进来,旭天跟在她身后抱着另一个孩子。

陆静无比疼惜的抱过两个孩子,亲了又亲,旭天退了出去,只剩下那名华人女子和陆静两个人在房间中。

那女子面容不算出众,但眉眼间有种凌人之气,神态骄傲,张口说话时,语气都带着凌厉,仿佛世界都应该向她俯首称臣:“哎,我说你怎么这么傻啊?自己吃苦,苦的不是孩子啊?”

陆静见到她第一眼就想到了梁希泽来,心里不悦,也不搭话,只抱着孩子轻柔的哄。

那女子见她不理睬,语气不悦道:“问你话呢?你和旭天什么关系?”

陆静抬眼,没好气道:“旧情人,老相好,孩子他爸。”

女子气的拂袖而去,陆静赶忙拉着她的手,诚恳道:“姐姐对不起,你别生气。”

女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才嫌弃的甩开她的手,慢声道:“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她坐在床边,却离得陆静较远,仿佛陆静身上带着细菌一般,又问道:“孩子他爸呢?”

陆静垂下头,半晌才问道:“姐姐怎么称呼?”

“刘婧,女青婧。”

“我叫陆静,安静的静。”

刘婧又问道:“你和旭天是什么关系?”

“朋友。”

刘婧“切”道:“天真!旭天的朋友多了去了,哪个值得他大老远跑来美国给你收拾这烂摊子?你必定是对他有什么特别的价值,他才会考虑过来。还把我从la也叫来,给你带来华人医生,又给你照顾孩子。”

她说着伸手在孩子的脸蛋上摸了摸:“不过你儿子让我带,算是有福,也还挺可爱的,回头认我做干妈,我也会考虑的。”

陆静见她说话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孩子认她做干妈是莫大的荣耀一般。不禁翻了翻白眼,问道:“哎,你认识梁希泽么?你俩没配成一对儿真可惜。”

谁知刘婧却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原来是梁希泽的儿子啊?我们谈不上认识,只是彼此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她随口又叹气道:“你和梁希泽较劲干嘛?他那人脾气硬的很,花名在外,不停的换女朋友。原来竟然和你结婚了。啧啧,我也没瞧着你有多好看啊?柴火妞儿似的。”

陆静大病初愈,生生又要被刘婧气出一口血来。她问道:“你和旭天哥是什么关系啊?”

“旧情人,老相好,孩子他爸。”

陆静突然想起旭天曾经对她感慨过父爱和母爱,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却不忘讽刺道:“旭天哥有孩子?不会是随便生个孩子过来骗继承权的吧?”

刘婧先是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后笑的漫不经心:“旭天多精明的一个人,谁能骗的了他啊?我瞧着你生病,也算给梁希泽个面子,不和你计较,你也不用说什么话刺激我。”

她说罢便起身欲离去,陆静急忙喊道:“姐姐,旭天哥怎么找到我的?”

刘婧这才回头道:“瞧,现在不就求上我了?嘴老那么硬干嘛?不过我就不告诉你。你把他那么贵的一辆车随便糟蹋给别人,好意思吗?”

陆静被刘婧这两句话气的两眼发黑,一时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烧傻了,平时的伶牙俐齿全都消失不见。她只闷闷道:“难怪你都有了孩子,旭天哥也不和你结婚。”

刘婧反而得意的轻笑道:“你问问去,是谁不和谁结婚?”

陆静被气懵,只能怔怔看着刘婧哼着小曲儿扭着腰出了卧室。

两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在床上爬来爬去。陆静一时间又觉得开心不已,继而瞬间觉得全身无力,朦胧中还是下床寻找旭天的身影。她虚脱的移步到门前,只听见刘婧的叹息道:“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你瞧她那小模样儿,瘦成什么样儿了都。梁希泽真混蛋。”

陆静心里便知这刘婧是刀子嘴豆腐心,又不知道她和旭天是怎么样的过往和纠缠,想来这种性格的女子,任谁也是无福消受。一时犹豫,听得旭天对自己道:“小美?去躺着吧,刘婧帮你带孩子,你总该放心了吧?”

刘婧在一旁跳脚:“我又不是老妈子,你让我带我就带?要不是那俩小子哭着叫爸爸。我看着心疼,想起童童来,我才不管呢。”

陆静却因为这样一句话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几乎都无力在挪动,只靠在门框上对刘婧说:“姐姐,谢谢你。”

谁知刘婧竟然也红了眼眶:“说你傻,你不相信?吃苦的都是孩子,孩子爸爸在哪里?你就赶紧回去吧。”

陆静又重新躺下,才从旭天的口中听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所在的那个城市那天由于暴风雪暂时中断了通讯。这座小城人口很少,她在昏迷前按的鸣笛声,只惊动了路过的路人,便是这间公寓的主人,叫乔治。

乔治拼命的拉车门,却纹丝不动,最后将副驾的车窗打碎,迸溅的玻璃扎进了陆静的手臂,划出很深的伤口,所幸没有伤及孩子。乔治是医学院肄业的学生,看到一大两小都发烧了,在心中判断了病情,本想送医院,无奈道路十分难走,他只好将他们先拉回家来。

他是中美混血,妈妈是中国人,他深知中国人发烧时要热捂发汗而不是冰敷降温,于是便将陆静塞在了被子里,又清理了她手臂上的伤口。而面对婴儿他则束手无策,只好煮了些麦片粥,将西药片剂碾碎和在粥里,用了非常少的剂量喂了孩子。结果孩子过了几个小时便退烧了。此刻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时分,通讯塔修复的一刹那,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乔治详细的说明了病情和所在地后,电话便没有电而自动关机了。而乔治联系上了她的亲友,亦未报警。

打电话的人自然是旭天,梁希泽在陆静失踪后四个小时才得到消息,果然如陆静之前所想,他先是求助了梁希跃,两人束手无策,直到晚间他才想起打电话询问旭天。

旭天亦惊讶,才将陆静借车的事情如实托出。三个人即刻启程到了美国,旭天按照自己车的线索寻找,梁希泽直接去了田纳西的庄园寻找,只有梁希跃留在la等待。

旭天随后给刘婧打电话,刘婧带着熟识的华人医师和他汇合。两个人循着吉米那辆车的踪迹到了内布拉斯加州,才打通了电话。之后这座小城便因暴雪断绝和外界联系的公路。

陆静在这四天中几乎都是昏睡的状态,偶尔会醒来吃东西,抱一下孩子,但是她自己完全不记得了这些细节和过往。她此刻只握着乔治的手,却不知如何感谢他。

乔治只是笑道:“我去买点吃的。”

旭天道:“路断了,所以希跃哥和希泽都没能赶来,你的钱包被人捡到后,警方根据身份证,通知领事馆了。希泽几乎和我同一时间知道你的消息,只是我当时已经内布拉斯加,他在田纳西,所以我快了一步,他没能过来。”

他只是叹道:“希泽这几天都急疯了。”

陆静似乎未曾听闻,只对旭天无比惋惜道:“哥哥,你瞧,孩子周岁生日我也没给过,真对不起孩子。”

机场刚一恢复运营,旭天便带着陆静回到了la的家中。她十分抵抗,旭天只是道:“孩子的爸爸在里面,去吧。”

她刚进家门,只看见梁希泽在起居室中焦急的来回踱步,他的眼中全是通红的血丝,见到她时,目光甚至都要喷出火来。他盯住她手臂上绷带,怔了一下,随即快步的走上来,想拉住陆静的手,陆静却厌烦的避开。

他没有放弃,又上前了一步,陆静还是避开。

他似乎终于被激怒,几乎是携带着狂风暴雨的力气,朝她的脸上扇了一个巴掌。

陆静几乎被他打懵,只觉得脸颊处火辣辣的疼痛。她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仿佛他是一个疯子一般。

而他只大口的喘息,带着怒火,带着怨恨,几乎是从沙哑的嗓子中迸发出怒喊道:“瞎折腾什么?!知不知道……”

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想你。

只是陆静扬起手打在他的脸上,也打断他们的对话。她不可置信道:“打我?”

他应该从未被打过。两个人一时间都怔在原地。

陆静心里一股股的怒火上涌,抬手便又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瞪住梁希泽,觉得自己的整条手臂都是麻木不已,指尖更是颤栗的像是在冰水中浸泡的一般。

她看着他眼中溢出了那样明显的深沉。

她居然还笑了出来,只是笑容冰冷,几近冰冻道:“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不姓梁我嫁给你?你不是不想离婚么?行啊,你说我找个老外一夜/情怎么样?生个混血带回国,你们梁家丢得起这个人吗?我作践自己我也不让你好过。”

他怒喊道:“闹够了没有?”

“我闹?”她语气转为讥讽:“我问你,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哪儿呢?用不用我提醒你,你和舒晶在一起呢?”

陆静眼见着他被这句话击中,话里的重量将他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再开口时,声音中似有万分的压抑:“是。可是那天我真的……就是喝多了,没有别的。”他顿了顿,语气甚为焦急:“你想让我怎么办?”

陆静颤抖着问他:“你怎么办?那舒晶怎么办?人家日记里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的。你是不是和她去的塘沽?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她弹《小星星》?”

“小美,那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对你……你看不出来么?”

他再次开口,带着陆静从未听到过的哀求之意:“我怎么样,你才可以原谅我?”

只这一句话,陆静就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她拼命的摇头,心中的酸涩无法言语,冲突的她xiōng口生疼。她扬手将钢琴上的摆设全部扫在地上,仿佛这样,心中的郁结之气才容缓。瓷器掉落时被摔成大瓣的碎片,发出刺耳的声响,连一直徘徊在门外的梁希跃和旭天也不禁进门查看。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感到泪水不停的上涌:“原谅?怎么原谅?是原谅你一直把我当成舒晶?还是原谅你爱的人一直是舒晶?梁希泽,如果我没那么辛苦的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是不是也不会内疚?你希不希望我那时死在产房里?你希望吗?”

他的声音颤抖不已:“小美,我真的……那天特别后悔。”

“小美。”梁希跃在旁出声制止,“不要这样说话。”

她几乎是颓然的蹲在地下,抱住双臂,将自己紧紧的环抱在瘦弱的臂弯里,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安全,感到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小美。她抑制不住的抽泣,开始还是大声的哭,想把这几天的委屈全都哭出来,可是到了最后只是无声的泪流,像是永远流不尽,像是永远都没有尽头。

可是为什么,即使心已经跳动的血肉模糊,她脑中依然是漫天飘散下来的淡绿色槐花,成排的槐树下,他站在那里,望向她,眼中全是那样淡雅的笑意和温情。

她像是被困在原地的小兽,挣扎不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网,也剪不断自己心生的情。她恨他,恨到所有的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的某一处,心脏跳动一些,血液才被动的往前走一点,干涩的疼痛迅速遍布全身。

她是陆静,是独立存在的个体,是从小就在众人赞扬与仰慕的眼光中长大的焦点,是父母手心中永远呵护的小公主。明明是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是她孕育了他们的孩子,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心里,她却只是舒晶的代替品?

钢琴十级又何妨?她甚至比不过舒晶弹奏的最简单的《小星星》。

梁希跃叹了气,上来拉起陆静,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道:“小美,小美,别哭了,大哥在这儿呢,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陆静在梁希跃的怀里哭的无法站立,泪水不断的涌出,她抹去,再涌出。周而复始,像是不曾干渴的泉眼,流出满是酸涩的泪滴。

她对梁希跃说:“我要离婚,孩子归我。”

他点头,柔声安慰道:“小美,乖,不哭了。”

她终于听见了梁希泽的声音,她并没有抬头,也不想抬头再看他。

他的声音净是沙哑和疲惫,他说:“你想怎么样?离婚?行,那就离吧。”

第 30 章(上)

陆静在家大病三天,高烧不退,一周内连续两次高烧,身体机能脆弱不堪,整个人瘦脱了相,连她自己躺在床上都觉得硌的慌。

她略微清醒的时间里,只倔强的望着小保姆小洁和清花阿姨,亲耳听到她们说“宝宝很好,刚吃了、刚睡了或者正在玩”这样的话语后,才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大洋彼岸,梁希泽也大病一场,没有任何缘由的持续高烧,一周不退。白天输液,体温下降,晚上又高烧起来,偶尔说些胡话,也就是含糊的喊着孩子的名字。

他也瘦了一些,更多的时候都是躺在床上沉默。即使抱恙在家,来探望他的人也依旧很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消息都如此灵通,每一次大病小病都上赶着来看他。

他知道这些人都梁希跃挡在了门外,也就不再费心。

后来还是李宛清进了房间,拿了粥喂了他两口。他才笑道:“我又不是手脚残废,拿来我自己吃,饿着呢。”

他将一碗粥吃的干净,推开李宛清拿着药的手道:“大嫂,我吃完了,你让我睡会。”

李宛清轻声道:“舒晶来过了,又走了,每天都来看你,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儿。”

他也只是点头,是啊,舒晶就是死心眼,他了解她,明明是那么温婉的女子,却偏偏固执的让人起急。

他和梁希跃不瞒彼此任何事情,所以他知道谢怜燕的存在,大哥也知道舒晶的存在。他不知道舒晶为什么又来家里探望自己,他只是觉得很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翌日舒晶来探望时,梁希跃还是对着她摇了摇头,舒晶心下黯淡,问道:“大哥,他还是不愿意见我吗?”

梁希跃道:“舒晶,回去吧,现在这样,你们三个人都不好受。”

舒晶低下头,半晌才道:“大哥,旭天给我打电话询问日记的事情。我才知道是我那几本日记惹了事,我也没想过陆静会去那里。我心里过意不去,只想来看看梁希泽。”

梁希跃只是道:“希泽现在很累,让他休息吧。”

舒晶的眼泪瞬间冲上了眼眶,她用手抹掉眼泪,半晌才道:“大哥,对不起。”

倒是梁希泽晃悠着出现在楼梯的扶手处,对梁希跃道:“哟,来了客人也不给人家招呼杯茶,哥你真没礼貌。”

可能病的时间有点长,梁希泽从楼上走下来便觉得微喘,他方才理解陆静当时怀着大肚子时,为何每天都不愿意上楼,那时必须得他抱着推着她后腰,她才小心翼翼的迈上台阶,她那时看不见自己的脚尖,每次都一步步的数着台阶,到了十六步才会松口气下来。

有时他在心里随着她脚步念叨久了,也会烦,不就十六个台阶吗?别老念叨出来行吗?这样下去他早晚都要成强迫症,自己上台阶时也要数十六下。

可是看到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他又在心里想,这小丫头可真可爱,十六个数字也数得这么有节奏。

他沉浸在陆静喘息的侧脸上,半晌才听得舒晶的呼唤,他抬头看她时,起居室里只剩下他和舒晶两个人。

舒晶幽幽的开口:“对不起,害你们成这样。”

他只是摇头,脸上还带着回忆的笑。

舒晶问:“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

“大哥和大嫂还好吗?”

“挺好的。”

“大哥和谢怜燕……”

“分了。”

“陆静和孩子……都还好吗?”

“挺好的。”

两个人再也无言,舒晶用力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她雪白的皮肤被自己搓得通红。沉默飘荡在两人之间,往事和回忆都浮上心头,一篇篇,一幕幕。

舒晶低头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梁希泽却拦住她:“不用再过来了。”

舒晶的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大理石台面的咖啡桌上。她问他:“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你还和我说,有困难可以找你帮忙,这回连这句话都不肯说了吗?”

他疲惫不堪的叹气:“走吧。”

舒晶却没有移动脚步,问他:“你恨我吗?”

恨?梁希泽摇头,怎么会恨你?毕竟是自己爱了八年的女人,毕竟是没名没分也跟了自己八年的女人。毕竟是相互扶持着走过彼此最美好最羞涩青春的女人,怎么会恨?

舒晶真的很美,杏仁眼圆而明亮,尖尖的小下巴,皮肤白嫩的几乎要透出水来。在他们那个不已锥子脸ps为主流的大学时代,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毛头小伙子争着要给她打饭。舒晶总是抿嘴笑,她笑的时候,江南少女特有的娇羞时时浮现在脸上。

即使她现在在自己的面前落泪,梁希泽依然觉得她很美,只是再没有美到心动的感觉。

他大学时有很多特例,出入警卫接送,可以不住校,可以自己选课。他对母亲说,我毕业肯定要出国的,像大哥那样,所以现在自己选合适的课,没有坏处。

久而久之全校都知道有这么一位行事低调但身份尊贵的少爷,只有舒晶正眼都不带瞧上他一眼,满脸的鄙夷:特权了不起?

这句话被路过的梁希泽听闻,他只是哧哧的笑,我让你看看是不是了不起?

于是他捉弄她,看她一次次的不得不臣服于自己的特权时,他竟然在心里骂自己无耻。

后来发生了什么,梁希泽真的记不得了,记不得两个人是怎么样的追逐,只记得自己无论怎么样,也引不起她的注意时,心中无法抑制的失落感。

在学校的路灯下,舒晶哭着问他:“你干嘛总是和我过不去?”

他想也没想便出口:“因为我喜欢你。”

他为了她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他又对母亲说,妈,我觉得留学没用,浪费时间干嘛?我现在多积攒社会经验不好吗?以后我给您找一个高学历的儿媳妇回来。

后来舒晶也享受到了特权带来的种种便利,他供她读了研究生,恨不得让她读博,舒晶觉得读书累,他才没有坚持。没有任何背景的应届毕业生,随即被安排到五百强企业当管理者,工作稳定收入良好。她用极其便宜的价格在城区内买了一套新房,尽管是不大的两室一厅,却让她在异乡有了自己的家。

慢慢她知道了他是谁,也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从一开始就被隐藏的很好,从来不能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场合里。舒晶也恨过,也怨过,也不理解为什么。可是每一次,只要她找,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她看着他身边不停的换女朋友,他喝醉时领口的口红印和身上的香水味,他并不瞒她,只是握着她的手,诚恳道:“相信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的事情。”

她含泪点头,不再纠结。

那是怎么样的一段日子啊,明明人是孤独的,心却是有所依靠的。她无论做什么,都一心想着他。即使应酬再晚,只要她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会回来看她。哪怕只是呆十分钟就要离去。

他对她说起大哥和大嫂的故事,他说大哥还有个女朋友,但是我不会,我只有你一个女朋友,家里不同意,那我不结婚,你也不结婚,咱俩就这么过,也挺好。

舒晶问他,为了我,值得吗?

他说,值得,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值得。

他开始在事业上崭露头角,十分耀眼时,他身边却不能有她的身影。

那天舒晶落寞的喝醉了,接受了同事的好意,和一名公务员去吃相亲饭。晚饭因梁希泽的出现而打断,他沉默的拉起她的手便离去。翌日就有一位举止严谨的张秘书找她谈话,简洁明了:舒小姐想要什么?

梁希泽彻底和家里闹翻,被没收了护照,虽然没被停银行卡,可是公司所有的报审、经营管理、业务扩展全被梁希跃直接接管。他脾气骄傲,和梁希跃赤/裸/裸的开战,兄弟间一度反目成仇,他所有的资源均被占有,像是被绑住手脚的运动员和正常人赛跑,很快便败下阵来。

梁希跃亲自找到舒晶:“我早就告诫过希泽,要隐藏你。他做到了,你却自己暴露出来。舒小姐,事已至此,我只能告诉你,希泽不可能抵抗过家里,我们都不可能摆脱宿命的安排。但我不会拿走他的东西,我只是受人之托,给他上一课,希望有一天,希泽能明白我的无奈。”

他随她回到杭州,舒晶的老家,那是舒晶每天最踏实的日子,醒来时他在身边,入睡时他还在身边,他在她触手可及的范围里,真实的几乎虚幻。

可是他却一直在叹气,舒晶明白,男人没有事业,相当于女人没有爱情。女人存在在这片天地里,就是为了让男人更好的在另一片天地翱翔。

舒晶再次妥协,他们回到北京,梁希泽和家里低头认错,而舒晶则被隐藏的更深。他为她换了房子,换了工作,到学校当一名普通的讲师来掩人耳目。他身边依旧是莺莺燕燕,她却再也不肯随便相亲。

可是还是被发现了,只是因为她们在一家私密而华贵的会所里度过了相恋纪念日,会所的老板叫武将,她始终记得那中年男子精明闪烁的眼光。

她几乎是哭着跪在梁母面前问:“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只是爱他,我做错了什么?”

梁母只是淡淡道:“舒小姐的亲生父亲回杭州了吗?是不是因为监狱里条件不太好,所以生病了?听说是希泽帮你把人捞出来的,保外就医。舒小姐,我也是做妈妈的,不提希泽的爸爸是谁,就算我们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你让我如何接受一个诈骗犯的女儿来当我家的媳妇?”

“舒小姐,你爱希泽的话就放弃他吧,他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们不要求一个条件多高的妻子,但是绝不能是拖他后腿的。希泽为了你,在外面落了个情场浪子的名声,他爸爸几次都因为他的作风问题被气的犯病。他放弃了那么多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吃了这一辈子也没吃过的苦,他过的那么累,你都不能让他幸福,我又如何能喜欢你?”

舒晶终于在一个雨夜和他提出分手。 他狼狈的站在雨滴里挽留,他说:“晶,我们结婚好吗?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结婚。或者我们可以去国外,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结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说,给我点时间,等我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以摆脱家里的时候,我就来娶你。

舒晶哭着摇头,脸庞湿润,分不清雨水和泪水,梁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的击中了她,她和他在一起,只会更加的拖累他。他明明是属于他那个圈子的少爷,明明是最意气风发的那一个人,却为了她,只为了她,搞的声名狼藉,和堂兄开战,和家人翻脸,甚至委身托人捞一个普通的诈骗犯。

他们在雨夜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舒晶回头时,他已经不见踪影。她哭着寻回的喊他的名字,梁希泽,梁希泽,她从来都连名带姓的喊他。

而他终于没有回来。

她早该知道,骄傲如梁希泽,怎么可能回头?

第 30 章(下)

她依旧对别人说,我有男朋友,谢谢啦,你们不要给我介绍相亲的对象啦。

再次见到他时,他还在那辆黑色的轿车里,只是副驾驶不再是她的专属座位。她恍惚着和他们俩去吃饭,那间川菜餐厅里有个小小的包间,曾经只为他们的开放。而今天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大厅散台,他的身边却是另外一个女孩了。

舒晶心里翻云覆雨的挣扎,她终于鼓起勇气,在他应酬的场合找到他,在他出包厢的瞬间,将他拉进yīn暗的楼梯角落里,扑在他的怀里哭泣。

她说,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求,只要和你在一起。

他沉默半晌,推开她:“舒晶,我和陆静结婚了。”

舒晶当晚回家就开始呕吐,到第二天还是胃痉挛不已,她痛苦的打车来到医院,却看见熟悉的特牌车号和黑色的轿车。

这么大的医院,即使夜晚也灯火通明的医院,她却知道他一定在特需病房里。他怎么了?他生病了吗?他要不要紧?他生病时只爱吃她做的酱菜和白粥,她即刻觉得浑身都充满了烹饪的力量。

她打电话给他,看见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走出特需楼。舒晶上前抓住他的手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手碰到哪里了?哪里生病了吗?”

他抽出手,慢声道:“我太太吐得太厉害了,我带她来看病。”

舒晶像是触电一般,几乎是被这句话击中而颤抖不已,她沉默了好久,才抬头对他说,我也吐了,我胃疼的都站不住了,梁希泽,我也吐了。

他却柔声接了电话,熄灭了烟,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她第一次胃痉挛时,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大少爷从来没照顾过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舒晶虚弱的流着汗道:“给我倒点热水就行。”

舒晶坐在急诊科的长凳前,回忆起他关心自己的表情,终于趴在自己腿上,放声大哭。

她终日恍惚了一阵,还是不肯相信,他真的就这样走了。她打电话给梁希泽,他不接,也不挂断。电话就那样一声一声的响着,给她无限的希望,继而是落寞至极的失望。

她当时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陆静是优秀的学生,她当年也是最优秀的那个;陆静会钢琴,她也会;陆静能和他结婚,那她也能;她隐约听其他老师说过陆静家庭优越,可是凭他的身份,他能和陆静结婚,也就能和陆静离婚。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找到梁希跃,找到旭天,找到陈励宇,他只带她见过这三位朋友,梁希跃和旭天均是秘书接待,只有陈励宇被她堵个正着,她在人来人往的过街天桥上求他:“让我见到梁希泽就好,最后一次,我们把话说清楚就分手。”

陈励宇皱眉道:“分什么手啊?希泽都结婚了,舒晶我知道你们真的不容易。可是你知道陆静父母都是级别非常高的高管吗?都是国字头直管企业,现在就有传言陆静父亲要平级调动,他调动后,就是正儿八经的副x级领导,职级职系的实权领导。”

他狠心把话挑明:“更何况他们的老家儿还是发小,梁希跃那边还和陆静表姐那边有着一层亲戚关系,陆静爷爷的职位比梁希泽爷爷的职位还要高。你觉得这么门当户对的亲事,他们家里能同意离婚吗?舒晶你冷静点,我是男人,也会烦纠缠不已的女人,给你们的爱情留下最后一点美好的记忆不好吗?”

过街天桥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这里曾是舒晶最喜欢的一道北京风景线,车光灯影散落一片,忽远忽近,瞧不清这个城市的真实。可是她那天站在哪里,竟然听不见一点车辆的声音,她脑中只有四个字,门当户对。

她被陆静强大的家世背景震撼,原来一切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原地,竟然还是因为她的父亲是诈骗犯,而陆静的父亲是高管。

舒晶疯了一样威胁陈励宇,我要见到梁希泽,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他终于来见她,那天他穿了一件休闲的白色上衣。舒晶忽然就软绵绵的没有了力气。他也许是为了安抚她而做了一个动作,而舒晶更愿意相信是因为他想她才这样做的。

他在灯火通明的过街天桥上,伸手抱住了她。

虽然是在夜晚,但是这是他和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人潮涌动的城市里,在自由呼吸的空气里,有过的,最亲密举动。

舒晶紧紧的抱住他,像是抱住迟来的幸福,哭着对他说,梁希泽,别离开我,我爱你。

而他拉着她的手走下了过街天桥,在人行道上对她说:“舒晶,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来见你,我结婚了,陆静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过去就都过去了。以后需要帮忙你就言语,我能帮的都会帮你。”

她拉住他欲抽回的手,恳求道:“别松开我,别丢下我。”

他只是任她拉着手,沉默。

舒晶擦干所有的泪痕,扬起脸庞,调动出自己最美的笑容展现给他,指着他们身后的酒店求他:“最后一次,梁希泽,最后一次。我不想我们分手的回忆是那个痛苦的雨夜,我希望以后每次想起你,都是最温暖的记忆。”

他还是拒绝了她,舒晶幽幽道:“是不是不相信我会死给你看?”

她说着便向机动车道冲去,一时间鸣笛声震天,紧接着便是急刹车司机的咒骂声,她被他护在怀里,将所有的眼泪都发泄在他面前。她说:“你知道我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要不然去开房,要不然我死。”

可是下一秒她就抓住他的衣襟,她太了解梁希泽,她恳求道:“梁希泽,我真的没有别的要求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我为你受过这么多委屈的份上,看在我从来没和你要求过什么的份上,我以后也再不会找你了,我们彻底的分手了。求你,求你,最后一次,不要拒绝我。”

那天的过程并不愉快,他们明明那么熟悉彼此的身体,可是舒晶如何挑/逗他,他依旧兴奋的很慢,舒晶比他先达到高/潮,而见舒晶到了高/潮,他几乎就想抽身而退。

舒晶在极乐后,转瞬心死。

他立刻冲进浴室清理,整个过程都没有一句话。

舒晶站在酒店门口,对他笑道:“那么,再见啦。”

他拿出烟,神情yīn暗,点燃,猛吸,然后点了点头。

舒晶看见远处蜿蜒驶来的灯光,在心里说,梁希泽,再见。

她迎着灯光跑去,她知道黑暗的夜里,朝车撞去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可是她抑制不住手脚的冰冷,明明是七月的夏季,明明脸上还散布着高/潮过的红晕。

在那个瞬间,她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了回来,然后她摔倒在地上,膝盖和手肘处都火辣辣的疼。她想,好疼啊,幸亏我没撞在车上,撞在车上的话肯定还要疼。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见司机急急的拿出电话报警。

而梁希泽,依旧是她爱的男人,倒在车前,衣衫雪白,脸色却比衣衫还白。他的身上干净的没有一丝污痕,他缓缓地张开口说,别报警,给大哥打电话。

随即便是一阵阵咳嗽,血液毫无征兆的喷溅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像是他们曾经去玩真人cs时,砸落在身上崩裂开的彩弹。

她用仅剩的理智阻止了司机报警,又在他的怀里摸出电话,打给了梁希跃。

她被梁希跃安排在一间陪护病房内,毫无知觉的枯坐在沙发上,心中一直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轻易的泪流满面。如果不是因为在意自己,他为什么不让报警?他是不是怕她曝光?他在最后一刻,都在保护着自己。

她想,如果他还在意自己,那么她宁愿继续没有名分的跟着他,宁愿做那个被万人唾弃的身份,她什么物质都不要,她只要在他的身边就好。

舒晶偷偷摸摸的走出了那间病房,她在手术室的拐角处张望,离手术室最近的一个楼梯口。她想,只是我听见他没事就可以了,老天保佑他,保佑他没事,而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换。

她看见陆静被陈励宇搀扶而来;看见梁希跃柔声安慰陆静;看见旭天单膝蹲跪给陆静按摩抽筋的腿。

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她想,这个社会怎么可以这样势利?

听见梁希泽平安的消息,她抹掉了眼泪,松了口气,又悄悄的回到了陪护病房,像一个被监/禁的囚犯一样,等待梁希跃的到来。

梁希跃很久才进来,放了杯水在她的手里,和她说:“希泽醒来了,脾都摘除了。你也看见了,弟妹也来了,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她心中突然升起希望:“是不是梁希泽想见到我?”

她不待梁希跃说完便站起身来,几乎是跑向门口,却被随后快步跟上的梁希跃大力的将门关上。那扇已经被自己拉开的门,那扇透过门缝已经看见医院走廊的门,那扇通往他的大门,却又被人狠狠的关上。

如同他们之间的爱情,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梁希跃说:“舒晶小姐,希泽的妻子现在在陪他,所以请你不要出现。”

一字一句,像是带着荆棘的编藤,前一句话就那样抽打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而后一句话就像编藤上的倒刺,还要生生的勾掉一块肉才肯罢休。

舒晶捂着疼痛的近乎麻木的xiōng口,不愿意去面对他不让报警的真实意图。不愿意相信他在保护他的妻子,不愿相信,他不想让陆静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

翌日她在病房外徘徊不已,她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子进入住院部,横了心上前直截了当的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去看梁希泽的?可不可以带我进去?他应该不太愿意看到我。”

那男子挑了挑眉,问道:“需要我帮你什么?美人?”

“当我男朋友吧。”她不假思索的要求。

于是她就成了林嘉灏的女朋友,她以这个身份出现在梁希泽的面前。听着他和朋友在病房里谈笑风生,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每天都去看他,林嘉灏只是笑的玩味。他要出院当天,终于对她开口道:“我很好,不必再来看我了。”

舒晶的泪水瞬间就在眼睛里打转,她心里一阵阵的安慰和内疚,她狠下心来,一字一句的说给自己听:“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他只是点点头。

她转身离去,关上病房门的那一刹那,听见他回身问身边的助理:“给我家丫头打个电话,问问那傻妞儿怎么还没到?我这干等着她一上午了,什么也没干。哎算了,别打了,估计她每天这么跑,累了,绷会儿再打。”

她无法忽略他语气中的亲昵,和对自己的客气,判若两人。

那份亲昵曾经是只属于她的。

她在停车场撞见陆静,在后视镜里看见她的身影越来越小。陆静的唇边正泛着近乎天真的笑容,她的睫毛长而卷翘,像是娃娃一般,而她的侧面更瘦的像是一张纸片。

所以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十分明显,尽管她在遮掩,舒晶却看的分明。

她明白,她和梁希泽相隔的距离,已经只不是他的家庭那么简单。

她终日魂不守舍的和林嘉灏厮混,只为了还能有机会见到他。她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只要远远的望着他就够了。可是他越来越少的出现在各种应酬场合,她几乎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就算他出现,也是敬三杯酒后便离去。他的眼光从未注意到过角落的自己。所有人都说“希泽在家陪媳妇儿呢”、“希泽肯定是带球跑”、“希泽小媳妇儿特喜庆人”。那些话伴随着酒精,火辣地通过喉咙,下坠至胃里,却上涌至大脑,一口口地麻痹着她的神经。

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了梁希泽,还看见陆静穿着他的滑雪服,一起出现在水库。

她晚上在酒吧里碰见他,不受控喝的酩酊大醉,不顾一切问梁希泽,你爱我吗?他回答她,他说爱。

只这一句话,给了她无限新生的勇气,她决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可是她越出现,他就越躲闪,甚至是视而不见。

她这才听说陆静经历了难产的夜晚。她太了解梁希泽骄傲脾气下面隐藏的心。她认定了他只是愧疚,她甚至起了一辈子不生育,而养育这两个孩子的心。

她将他们的过往放在了美国那栋度假的别墅里,随后陷入了几近偏执的疯狂。而梁希泽依旧只是避开她。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想的,很少有做不到的,更何况只是不让她见到他这么简单的事情?

在长达半年的追逐中,只有听闻她和陆静在一起吃饭时,他才主动现身在她面前,和她说了一句话,“自己媳妇儿肯定不嫌弃。”

舒晶再次见到他,在母婴中心的茶水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躲开和她的身体接触,表情平静地对她说了三件事情:第一,你被林嘉灏利用了;第二,我没必要躲着你,也没必要见你;第三,陆静是我的妻子,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舒晶不肯放弃的问他,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他还没有回答,就听闻了门外巨大的声响。他们急急的跑出去,就看见了陆静倒在一堆碎木片里。

她倔强的盯着他,心里默念着,哪怕是恨我,瞪我,怨我,抬起头来看看我好吗?我的心也在受伤,我为你付出的不比陆静少,我爱了你这么多年,真的就比不上奉子成婚的陆静吗?

而她终于心死,她看着他对电话要求最好的医生马上过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将陆静从碎木和碎瓷器中清理出来;看着他脸色铁青的挡开救护人员的手,自己抱起陆静;看着他所有的焦点,都安放在陆静的身上。

时至今日,她终于肯面对,她和梁希泽,已经相见无期。

第 31 章

舒晶在回忆中泪流满面,她嗡动着嘴唇,喃喃的说了很多属于他们的往事,有那样明媚的快乐,也有暗夜的忧伤。他显然也陷入了回忆里,也会随着她的叙述而轻笑出声。

他们的回忆真的太多了,八年的光yīn里,他从俊朗的少年变成有家室的男人,而她亦被岁月蹉跎,时光在他们之间流淌,将他们结合成最亲密的爱人,然后用近乎残忍的方式,生生的剥离开。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好看呀,舒晶忍不住要抚上他憔悴的脸庞,曾经只属于她的笑容。可是她伸出的手还是被他轻微的闪过,他略略的皱了眉说:“不要这样。”

舒晶沉默,半晌才问:“如果,我有陆静那样的家世,我们还会是今天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舒晶亦了然,人生没有如果,没有回头路,没有后悔药。

她的眼中浮上一层氤氲:“这样对我不公平。”

他只是摇头:“没什么不公平的。舒晶,是你先说分手的。”

舒晶终于忍不住的痛哭道:“我以为你懂,我以为你明白。就像我明白,你找的那些女朋友全是掩人耳目,你从来就没离开过我。我其实也从来没离开过你,我当时只是累了,我不想看见你再为了我受委屈。”

他缓缓的开口:“舒晶,八年来,我从来没放开过你。”

“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分手,即使那么难的时候,我也一直想要和你在一起。那些女人都是烟雾弹,我一直都向你保证,即使我一辈子不结婚,也会和你在一起。”

“可是你说分手,你放开我了。你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分手,就放开了我们坚持了这么久的爱情。我想算了吧,我们都太累了。”

“我半条命都赔给你了,你就像我身上的这道疤,也许不疼了,也许也会忘记当初有多么疼,也许都不会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道疤,也许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是这道疤痕,却永远存在在我的身体上。”

“可是你知道吗?车撞过来的那一刻,我心里想的全是陆静。我想着,我要是死了,小美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所以我一直对自己说,要挺过来。而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爱上她了,只是我以前都不知道而已。”

舒晶的眼泪不曾停歇的滚落下来,她抽泣了许久,终于道:“再见。”

他只是闭上了双眼,疲惫到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可能病的时间太久,连梁母也到家里探望他,梁希泽只是道:“妈,我真没事。”

梁母只是坐在床前垂泪,半晌才道:“做子女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父母。你脾摘除的那次也是,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安生,一打听就知道你出事了。”

“希泽啊,你说小美这孩子傻不傻?连我都知道你是为了舒晶被车撞了,就她,还往自己身上揽呢。”

梁母和梁希泽一起轻笑了出来,梁希泽点头道:“是挺傻的。”

梁母继续道:“这么傻的姑娘,你怎么都留不住?当初为了个舒晶和家里闹成这样,现在连老婆孩子也不要了?舒晶的爸爸出狱了之后,顶着你的名号,还在非法集资;她哥哥竟然同时打着你和希跃的旗号承包工程、包揽拆迁,惹事生非,完全是地痞流氓做派。连宛清家都知道了,听闻后又气又笑,话语中责怪宛清怎么会和这种人有交集,还是希跃亲自去他老丈人面前解释的。这些事,你都知道么?”

梁希泽点头,其实连舒晶也不知道,他为了她,保过她哥哥多少次。而她一直天真的认为,哥哥是天生的生意头脑,做什么都能赚钱。

梁母半晌才道:“希泽啊,你现在也有儿子了,你能理解妈妈的心吗?你愿意让儿子找这样人家的姑娘吗?”

他边点头边道:“我能理解了,要是我儿子,我也不愿意。”

梁母再无言语,梁希泽半晌问道:“妈,您能理解我么?为了让您孙子过得更好,不必再颠沛流离,为了让最傻最纯洁的陆小美不再那么痛苦纠结,我要放开她了。”

梁母挽泪点头:“我去做你爸爸工作。”

陆静在一个月之后收到了离婚证,梁希泽当然有本事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办理这些手续。离婚时他只有两点要求,第一,他可以正常的探望孩子,打电话问候;第二,希望陆静能好好的过日子。

陆静还是接受这两个不算苛刻的条件,认命的生活在这座高档的别墅里,有段时间她空虚异常,几近疯狂的购置名表,手袋,连孩子的衣服也都要买最昂贵的奢侈品。她几乎将家中所有的能换的家具全都换了,几十万刀的豪车,刷卡签名时毫不犹豫。甚至要自己设定刷卡上限来遏制自己的行为。

她约房屋经纪人四处看房子,想搬离这个社区,却在签合同的最后一刻醒悟。捆绑住自己的不是这幢房子,是自己的心魔。

她终于平静下来,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天天逗孩子咿咿呀呀的唱歌跳舞,和孩子一起看bbc的少儿英语节目,启蒙孩子的双语教育。

只是再也不肯触碰钢琴。

她从未动过回国的念头,也不愿意去面对家里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她带着孩子,组成了她自己的小家,每日就这样生活,看着孩子一天天的成长,那样的温馨和满足。

她和他的家人关系依旧很好,李宛清甚至梁希跃都会和她视频,梁瑛到la公干也是她亲自去机场接。她还是唤他们大哥大嫂和瑛姐,一切都亲切的仿佛从来没改变过。

李宛清说,小美,希跃从美国回来后和谢怜燕彻底的断了,虽然有点晚,但是我们决定重新开始我们的感情。小美,你替我高兴吗?

陆静真心的替李宛清高兴,她笑着说,要是我的一段失败婚姻换来你们的幸福,我也值得。

李宛清自知失口,脸色通红。陆静劝慰:“大嫂,珍惜大哥,珍惜你们的感情。”

她只是管公婆改口叫了叔叔阿姨,却依旧给梁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孩子的近况,梁母每次接到电话时都乐开了花,第一次听见大孙子叫***时候,甚至陆静都听得见电话中的呜咽声。

她自己的家人还是那样的关照她,陆昊庭依旧是贝利嘴,乌鸦的很。但他只是语言中带着叹息道:“其实梁……那个人,还是挺有担当的一个爷们儿。”

陆静只当做没听见,笑着问他什么时候来美国找自己玩。

父母都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心痛,只关照陆静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陆静在电话挂断前,听见了母亲心疼的哭声。陆静抱着电话也哭了,她流着泪说,妈妈,我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孤单,我有孩子的陪伴,我很幸福,请别为我担心。

黄媛只是轻声的叹息,只是笑着将话题扯到养育心得上。陆静不由的叹气道,我家大儿子那臭脾气,动不动就板个小脸儿,和梁希泽一个德性。

她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惊呆了半晌,她是那样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名字,他的一切,却发现这个名字早已经渗入骨髓,交织在血脉里。

她规定了通话时间,他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打来的电话,她才会接听。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他视频一会。聊得话题也只有孩子。

他也会飞很长时间过来,只为了探望一眼孩子,孩子们还小,每次见到爸爸时,先是陌生,不过一个小时后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她无法剥夺这种天生血脉的感情,甚至依旧可以在一张床上一左一右的哄着两个孩子睡觉。

她曾经的朋友同事都陆续结婚了,她即使身在美国,也收到好几封红色炸弹,全都由苏萌晓代她转达她的心意。

梁希泽身边的朋友结婚的也多,连旭天那么完美的男人也心甘情愿的进了围城。生子的更多,她经常听他说,谁谁谁家生了个闺女,和咱家儿子攀娃娃亲呢。

她也笑,对他道,那闺女照片传过来我先把把关。

再后来,就是乔治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那天她主动等待着乔治的吻,乔治也吻了下来。他们几乎是情迷意乱的回到他的公寓。

乔治的技巧很好,深情浪漫温馨和怜爱的情感,全都化在他的吻里。她全都能体会到,两个人都喝了酒,乔治一直在她耳边赞美,lulu,你真的好美。

陆静深深的吸了口气,颤抖着将手放在乔治的领口上。

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总共有过三次半性/爱经历。第一次,她被当成了别人的替身,然后有了孩子;第二次,大概是因为春/梦的缘故,他的生理反应吧;第三次,是他们结婚后,有夫妻生活天经地义,她的义务吧。那半次,是一个秋夜里的handjob,她想,她只是帮他解决了生理/需求而已。

陆静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苍老的不再跳动了,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热情的火源,来源源不断的燃烧自己。

她青葱一般的手,一颗一颗的轻解开乔治的扣子,沿着他完美的xiōng肌滑过。乔治几乎无法克制粗喘,他用双手将她的头抬起,然后又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陆静被迫和他交缠,努力的将全身的精力集中在自己的味蕾上,却发现只要闭上眼睛时,就可以看见漫天的槐花飘落下,连空气也变得清香起来。乔治一直要求着她同等的回应,陆静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窒息起来。

他却放开她,极力克制的问道:“可以吗?”

陆静挤出笑容:“当然可以。”

乔治只是盯着她,他深邃的轮廓真的很好看,灯光照不清他全部的面孔,却依旧帅气无比,他心平气和的说:“lulu,你不要哭,你笑起来真的很美。没关系的,我等你。(i can wait.)”

陆静的耳边却回响着一个男声:小美,我等你。

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悲伤,太过悲伤所以她都说不话来,她很怕一张口就会再也抑制不住的痛哭出声。那些自以为是的岁月,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纠缠着她,羁绊着她,笼罩着她,将她捆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强忍住悲痛,轻声在乔治的耳边呢喃:“亲爱的,告诉我,我是谁?”

“lu zhing.”

陆静闭着眼,唇边噙着满足的笑容,然后回手解开了自己礼服。她不忘记告诉他:“我有妊娠纹。”

乔治只是将她放倒在怀抱里,对她说,你经历了很多苦,是不是?lulu,我想温暖你,照顾你,呵护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陆静坚定的点头,不动声色的拭去眼角的泪水:“来温暖我吧。”

可是为什么,在乔治无法抑制喘息的时候,她依旧觉得心里是那样的空虚?

她不肯在乔治的公寓留宿,她说,我想明天一早就看见孩子们。

乔治点头道:“那我送你回去,都凌晨了。”

陆静远远望去房子时,只剩下门廊前的两盏夜灯,明晃晃的照亮归心似箭的心。

乔治说:“lulu,祝你晚安。”

她点头,然后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清花阿姨试探着问她:“昨儿晚上去哪儿了?怎么凌晨才回来?”

乔治主动提出带着孩子们去环球影城玩,他身材高大,推着双胞胎的婴儿车,帅气的像是年轻的奶爸,即使带着墨镜也能引起众人的欣赏的眼光。他猴儿落着孩子,嘴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模拟着飞机的飞行,将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那是陆静最满足的时光,只是孩子们快乐,她的世界就是快乐的。

晚上梁希泽打来电话,问她,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她还是有所保留的说,带孩子去玩了。

他没有再追问。

乔治带她出席各种画展,摄影展,还纠正她的发音,北京话字正腔圆,她的英语也念得字正腔圆,而不过一个月,出口便是地道圆润的美语了。

他对着她露出赞赏的目光:“lulu,你好聪明。”

在一个聚会结束后的夜晚,乔治送她回来后,车辆熄火再也无法启动。两个人嬉笑着从玄关处一路亲吻到起居室,看见清花阿姨站在楼梯拐角处来不及回避的尴尬。她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她依旧坚持留乔治夜宿,她说:“车坏了,明天再走吧。”

她当着清花阿姨和小保姆小洁的面,挽着乔治的手臂进入了主卧,度过缠绵的夜晚。

翌日梁希泽照旧打来电话,态度无异,言语间依旧是孩子的话题,他甚至还笑着问她,难道真给儿子定个娃娃亲?

乔治在一次约会中,无法抑制的当众亲吻了她,只是因为她对着他夸赞道:“嘿,handsome,你今天非常帅。”

他在吻后,动情的不能自已,平静好久才问道:“lulu,你知道韦斯利莱恩吗?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我们摄影界是传奇似的一个人物。他居然给我发邮件了。”

陆静惊喜:“真的吗?”

乔治点头,眼中全是惊喜的小火花:“lulu,他邀请我去ny和他拍摄作品。”

陆静惊喜的招来侍者,点了一瓶上好年份的红酒,对乔治道:“那今天我请客。”

两只酒杯交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陆静醒了酒,抿了一口,酒的醇香瞬间就流窜过她的每一寸味蕾,她问道:“什么时候去?要去多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但是要在ny呆永久了。”他的表情认真而严肃,灰绿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紧张:“亲爱的,ny是艺术的天堂,我想去ny发展我自己,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ny?我们可能住不起你现在这么好的房子,也可能开不起这么好的车,但是我会努力工作的。”

“如果你不愿意去ny,我也可以随时飞过来看你,只是我们的距离就远了一些,但是我保证,我一有空就来看你。当然,只要你愿意,也可以随时来看我,好不好?”

陆静沉吟:“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乔治的吻随即落在她的唇边:“别让我等太久,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每时每刻。”

第 32 章

陆静终于下定决心给梁希泽打电话,他接听的很快,她听见桌椅挪动的声音和工作汇报的声音,他带着一点点惊喜时的上挑尾音:“小美?”

她将自己和乔治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他听。她说,有这样一个男人,愿意爱我,接受我的一切,接受我的孩子,他夸赞我风趣幽默聪明的不可思议,他待我的孩子视同己出,他鼓励了我重新弹奏钢琴,嗯,你知道,因为那件事后,我几乎是不碰钢琴了,他夸赞我跳舞时像是一只优雅的天鹅,这样的一个男人,我想尝试和他一起生活。

但是我尊重你的意见,他想去ny发展,我想和他一起去,我当然要带着平平安安,你也还是要负担孩子的抚养费,只是不要再给我抚养费了,我觉得我自己可以去教课,乔治说我可以考英语tesol的教师认证,可以去当家庭的钢琴老师,他说我应该有很多的工作可以选择。

陆静一口气讲完,最后坦白,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和他走,只是咱们别闹这么僵,毕竟还有孩子,毕竟你是孩子的爸爸。

梁希泽听她整句整句的不停顿,语速飞快,可是这些字竟然这么清楚的敲进自己的耳朵,他本来不想听,可是因为是她说的话,所以他一个字都舍不得落下。他低笑道:“小美,你当然有权利选择你的未来你的路,我也相信你自己有能力谋生。”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继续进入会议室开会。

生活和往日没有太大的变化,每日上班吃饭应酬依旧。回到家中都已经是午夜时分。

他几乎每天都是两波应酬,有的时候还会赶三个局,连梁希跃也皱眉道:“这么喝,不要命了?”

他“切”道:“哪天我也没喝的烂醉如泥啊,放心吧我心里有谱儿。”

他和陆静的关系自那个电话后,反而亲近了很多。他打的电话,她都会接,两个人的共同话题永远并且只有孩子。只要说到儿子,陆静便滔滔不绝的讲起孩子的一切,讲起平平喜欢小鸭子、安安则喜欢小兔子;平平喜欢蓝色、安安喜欢黄色;平平多么的淘气欠抽,而安安是多么的乖巧贴心。

她说,平平的脾气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在视频前眉飞色舞的样子很可爱,小小的一张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隐约可见娇媚与温煦并存,梁希泽总是不自觉的就伸手去触碰屏幕。反正她也看不见,即使视频时,她多半时间的眼神,都放在怀里的孩子身上。

屏幕触感冰冷而坚硬,他使劲一点的话,可以看见液晶屏幕在指尖的用力下液体荡漾的状态。

他很怕戳漏了屏幕,但是又想,如果屏幕破了,他是不是就可以摸到她的小脸蛋。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遵循着美国时间。黑白颠倒,昼夜不分,只想着这是唯一的机会,能和她一起睡着,一起醒来。

一日唱歌时,身边又坐了妖艳的女子,他很反感,却是搂在怀里问道:“你叫什么?”

那些年轻女子的名字都很好听,婷婷,青青,蓉蓉,简单而朗朗上口的名字,可他就是记不住。

他在会所的走廊里听见一个女子打电话的声音,那女子声音柔和道:“宝宝乖,等下妈妈就回家了,你想吃什么?大白兔?好呀,妈妈一会就给你买回去。”

他抬眼看了看那名陪酒女子,依旧是很年轻的脸庞,身材窈窕,看不出是妈妈的模样。他什么也没问,只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然后拿出钱夹里的大额现金,都塞给了她。

陈励宇正在包厢内鬼哭狼嚎,他们那天都喝高了,几乎是极度的亢奋。他听见陈励宇拿着麦满世界的大喊:“旭天呢?这孙子又颠儿了,哎**,我发现结完婚是不一样,以前希泽也是,点个卯就撤。”

旭天道:“你这瞎猫虎眼,我就在这儿坐着呢你看不见啊?”

陈励宇憨憨一笑,朝旭天敬了个帅气的军礼:“哥你长得太帅了,所以我没认出来你。”他转身又招呼:“希泽希泽,麻利儿过来,赶紧喝酒啊,就你喝的慢。”

梁希泽在他身边坐定,几个人碰杯后都一饮而尽,陈励宇摸了半天,才拿出一盒香烟扔他,又将点燃的打火机凑在他的唇边。

他慢条斯理的接过他的火,道:“我自己来。”

陈励宇在旁醉醺醺道:“希泽,你别老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哥们儿看着心里都发酸,真的,你至于吗?咱哥们儿要什么样的妞儿没有啊”

他笑道:“滚蛋,我怎么半死不活了?我活的痛快着呢,我还得给我儿子挣奶粉钱呢。”

陈励宇半晌才反应过来,接茬道:“哎,希泽,说真的,陆小美这么年轻,23对吧?人家才23周岁,找个男朋友正常。人家没亏待你儿子,你放开点,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妞儿,哎,我都不说我给你找,我让旭天给你找,行不?”

旭天笑道:“怎么就这事找我?我又不是妈妈桑。”

陈励宇起哄道:“旭天我还没说你不仗义呢,说结婚就结婚,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在家放着你放心么?”

旭天语带醉意,指着陈励宇道:“最起码我没眼看着秦恬喜欢我这么多年而装傻充愣。”

陈励宇语塞,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大爷旭天。”

梁希泽也笑,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烟都没点着。自己像个傻帽儿似的还举着烟。

众人又干了一杯,他随便拿桌上的一枚打火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只觉得指尖都充满了颤抖,火打不着,于是他不停的按下火机,只听见“啪啪”的清脆火石声响。

而陈励宇还在旁叨叨叨的说话:“陆小美是好妹妹啊,真的希泽,我都祝福那丫头,我祝她幸福。”

梁希泽心烦意乱,抬手将火机扔向卡拉ok的电视屏幕。

红色打火机在空中滑出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直直的砸在屏幕上,之后弹在大理石地面上,粉身碎骨。这小小的声音竟然让包厢瞬间安静了。他只是道:“这什么破火儿啊?打不着。”

旭天将一只点着火的打火机递到他的唇边,他笼着手点着了香烟。像是手掌中笼着的破雾挣扎的太阳。

高明扬在旁感叹道:“哎,希泽,咱们都老了,你都有儿子了,以后都是他们八/九点钟小太阳的世界了。”

梁希泽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只觉得这烟又苦又涩,尼古丁的味道焦灼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将他的口舌和心肺全都麻痹。喉咙被烟熏的火烧火燎,苦涩无比,像是干枯的草原被燎原的大火焚烧,烧的他心里的某一处生疼。

他想笑着对陈励宇说,你丫这烟真他妈呛。

可是还没说出来,就被自己呛了一口,他用力的咳嗽,随便拿过桌上的液体就灌进自己的嘴,却发现是满满的一杯高度洋酒。他只喝了一点便着急吐出来,结果又是一阵咳嗽,狼狈无比,那样的大力,他几乎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他流着眼泪对陈励宇说:“孙子,你丫害我吧?cāo,咳死我得了,这他妈什么烟啊?我眼泪都呛出来了。真他妈丢人。”

陈励宇喝高了,突然就抱着他呜呜的大哭:“希泽,咱俩光着屁溜儿一起长大的,我真的比你老子还了解你,希泽你难受你和哥们儿说行么?我看着你这样,我心疼。希泽你忘了她吧,你忘了她吧。”

梁希泽只拭掉眼泪,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多了,说话都已经口齿不清,偏偏还要咳嗽不停:“那是我儿子的妈,咳咳,我能忘吗?我忘不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手机,翻开照片。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尖迟缓。半天才按到照片里,指着他最爱的一张照片问陈励宇:“我儿子可爱不?”

“可爱。”

“孩子他妈美不?”

“美。”

他嘿嘿的笑着,自豪的像是小学生得了一百分。小心翼翼的将手机拿回来,似乎怕别人抢走一般,又自己欣赏起屏幕来,定睛一看,不禁失笑道:“cāo,励宇,你丫别晃点我行吗?这是我俩结婚证的红照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儿子了?嘿,不过你别说,那时候我们真是一家四口。”

他将烟送进自己的口中,却觉得两只手掌都颤抖的厉害,甚至都无法再握紧手机。他笑着说:“励宇,你丫给我害惨了,灌我这么多酒,要是我媳妇儿在,还能容你蹦达到今天?上次她怎么灌你来的?”

旭天大力的拍着他的后背:“哭吧,希泽哭吧,没事,哥们儿出去抽根儿烟,这儿没人认识你。”

他笑:“你大爷,我哭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哭?”

可是眼泪就一颗一颗的违背自己的心愿,直直的坠落下来,湿漉漉的粘腻在自己的脸上。喧闹的包厢,瞬间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瘫在宽大的沙发卡座里,明明喝了酒,身体都热的泛出汗珠来,而内心却冷的像是一团冰坨在无意识的跳动。

他努力的抑制着浑身的颤抖,一口一口地猛吸手中的烟草,仿佛这样才能平静下来。

他后来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怎么上了床。他醒来时天还没有亮,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算了时差。不是她规定的电话时间,他摸到手机的手便又收了回来。

夜色yīn暗的如同黑幕笼罩在这世界的唯一光源上,抬头也再没有大颗的亮星,连月亮也不见踪影的夜晚,随即便是倾盆大雨,毫无预兆的倾泻下来。

他再无睡意,起身洗了澡,打开电脑。

屏幕上的照片里,他挚爱的女人正在后花园里给孩子套上婴儿泳圈游泳。这张照片的角度真好,好到他们似乎就活灵活现的在自己的眼前。平平和安安扯着嘴笑的样子和自己像极了。

而彼时还是他的妻子的她,正半蹲在婴儿泳池边上,手中轻拽着两个宝宝玩耍。她的侧面弧线真的很美,有种沁人心脾的安详。她的颈部线条优雅迷人,唇线上挑,眼睛则半眯半睁着,却掩饰不住内心满足的笑意和安宁。

照片背景是就泳池,泳池里的水在太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波光粼粼的质感,细碎的像是海滩边细白而纯净的细沙。再远处就是la成片的棕榈树,高大的棕榈树干练而笔直,天空蓝的像是最纯净的镜子,阳光将她的周身包围笼罩起来,她看起来就像是镶嵌在这样的景色里一样美。

他那时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对着照片微笑了好久,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通讯软件。

他翻看那些聊天记录,小保姆小洁每天都会给他留言,汇报他们娘仨儿的情况。

“宝宝很好,很可爱,太太今天去了迪斯尼,玩的很开心。”

“有个男人送太太回来的。”

“梁先生,您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太太?她又瘦了。”

“太太夜未归,凌晨回。”

“太太……留那个男人住下了……梁先生……唉。”

他点下对话框右上方的红叉,又点开一个文件夹,一张一张的翻阅照片,全是他们娘儿仨的照片,很多最生活化的场景,沙发上孩子的尿布,孩子嘴角的口水或者陆静随意散落在身上的发丝,在他看来竟如时尚大片一般美丽和谐。

他从头看到尾,从尾又看到头。

他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一片,用手一摸,是真的流泪了。他想,酒这个东西真是害人啊,酒精竟然让自己动情了。

他终于还是用手碰了碰屏幕上她小小的脸,他都没来的及告诉她,小美,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

他还没来的及告诉她,媳妇儿,我喜欢听你弹琴,你弹什么歌曲我都喜欢;我喜欢看你蹙眉的样子;我喜欢拥你跳舞,而我最喜欢拥你在我的怀中,那时你特别瘦,抱起来时轻的像羽毛;后来你怀着我们的孩子,抱起来时特别地圆润可爱;再后来你周身都是淡淡的奶香,和儿子身上的味道一样,我抱着你时,就像抱着我们的孩子一样珍贵。

可是他都没来得及说,她就离开了。

他们曾经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她的身体里有他的精血,她的腹中孕育了他的孩子,还是两个。

血脉相连。

可是她就这样离开了,在他最爱她的时候,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明明两个人曾经这么近,他却只能听着她说别的男人怎样赞美她,听她坚定的说,我要和他一起去ny。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远离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别人的怀里。

而他再也没有资格拥抱她。

番外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梁希泽听陈程鹏汇报了一天的行程后,兴趣恹恹道:“晚上的局推了吧。”

“刚才我确定了出席名单,晚上是容和集团的一把手程总出席,希跃总也会出席。”

他点点头,挥了挥手叫他离去。

晚饭席间,照例是永远也喝不完的酒,他那天连敷衍敬酒的情绪都没有,只拿着一杯酒抵抗到底,任凭谁人来敬,也只是举杯碰杯而不喝。

他身边被安排坐了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倒是颇有眼色,当天硬是顶着程总的眼光,没劝梁希泽的酒,反而娇滴滴的笑着帮他挡了好几杯。

梁希泽终于抬眼看了看这位姑娘,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孩笑的样子纯情娇羞,与她出来混场子的身份有种极不相符的违和感。她声音婉转,像是学声乐出身:“我叫陆靖,耳刀陆,李靖的靖。哥哥怎么称呼?和你喝酒我很高兴。”

而梁希泽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砸中了一般,停止跳动了一拍。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有个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少女,也曾这样问他。

命运从来都在轮回,相似的让人吃惊。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陆靖见他笑,便打蛇随棍上,将手缠上他的手臂,看似不经意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哥哥电话多少?我以后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他随意的将自己的电话递给她。

陆靖惊喜的用他的电话拨通自己的号码,然后又将自己的电话存进了他的手机中。笑道:“哥哥,我知道你是梁希泽,这桌人都看着你的脸色喝酒。”

他突然觉得疲惫,从心底深深的疲惫。他刚拿了烟,陆靖的打火机就已经点燃举在他的唇边。他看了她一眼,就着她的火点了烟。

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喜欢哥哥这样的。”

他又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只弹了弹烟灰对程总笑道:“哎,我说程总,你在我身边放这么贴心的一个姑娘,这不害我犯错误吗?”

程总即刻眉开眼笑道:“希泽总喜欢就行,刘总刚才也和我夸了两句你身边的姑娘。”

那刘总急忙放下酒杯推脱道:“我是夸希泽总眼光好,我可都不敢正眼儿瞧你身边的姑娘。”

梁希泽抬手便将陆靖推给刘总道:“你喜欢就和我说啊,有什么不好意思。”

陆靖脸上有些挂不住,嘤嘤道:“到底怎么样啊?你们二对一?”

梁希泽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嗤嗤的笑道:“现在的姑娘可真玩的开。你伺候好这位哥哥就行,他口重。上次和哥儿几个说什么来的?一王四后是吧?”

刘总闻言脸色讪讪,梁希跃则在旁圆场道:“希泽家的小小儿都会打酱油了,刘总可别和孩子他爸计较,来,我和您走一杯。”

席散时梁希泽被梁希跃留在餐桌上,两个人在包厢的沙发上对着喝茶。梁希跃半晌才道:“瞧你那个德性样儿,你也知道刘总的舅舅是谁,你今儿这样一句话说出去,还得我给你圆场。”

他吹去浮在杯中的茶叶,笑道:“没让你给我圆场啊,没你我还不混了?”

梁希跃也随着他笑,又给他添满了茶水,半晌才道:“宛清想要孩子,她很认真的和我谈了,我……一直对不起她,觉得这辈子都没什么可报答她的。打明儿起,我就封山育林了。你要再这么不着调,我以后可也帮不了你了。”

他将茶杯放下,才回应道:“哥,有了孩子就是一辈子的挂念。你一天瞧不见孩子都惦记,惦记着孩子吃饭了没?睡觉了没?掏心掏肺的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以前看见漂亮的姑娘,还想着这姑娘真不错,动点歪心思。有了儿子之后,看见漂亮姑娘,就想着,这姑娘留着做我儿媳妇真不错。”

他笑的勉强,又饮下手中茶,才继续道:“你想好了,有了孩子,再谈离婚就是非常难的决定,因为母性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她们对孩子的抚养权寸步不让。你心里但凡还有着谢怜燕一丁点儿的影子,都别要孩子,要了就毁了大嫂一辈子。”

梁希跃问:“你当初心里就没有一点儿舒晶的影子?”

他握着茶杯的指尖有些泛白,诚实道:“我有,所以我对不起陆静。等到我没有的时候,陆静又不在了,你说我家丫头怎么这么犟?”

“希泽啊,”梁希跃不动声色的喝完最后一口茶,“你平时也是个挺透亮的人,怎么每次碰到小美的事儿就跟个黑瞎子似的?我一直没问过你,她生孩子那个夜晚到底怎么回事?”

他缓缓的喝茶,茶水滚烫,不一刻连额头都渗出汗来,他终于还是道:“我不记得了,喝高了。我对不起她,害她受了这么多苦。”

他放下茶杯,拿起茶壶。白瓷茶壶的表面温度很高,茶壶亦有些沉重,他几乎握不住,眼看着茶水溢出了杯茶的边缘。琥珀色的液体泛着特有的清香,而他却只能闻到茶叶的苦涩。

梁希跃看着他不停歇的倒茶,只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手腕,接过茶壶放在桌面上。茶壶和玻璃台面接触时的“咔”声清脆,像是撞击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终于还是提点道:“希泽啊,去找她吧,哪怕不能一步回到从前,总要先把她留在身边才能从长计议。其实你离婚时就应该提要求,她回来才能同意离婚啊。就你,什么也不提,还上赶着给人家办那个离婚证,傻了吧唧的。”

梁希泽苦笑道:“你瞧她倔的那个样儿,我要不给办,她哪天就能抱着孩子跳黄河里,那我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梁希跃正色道:“当时送出去,是事出有因,这都一年多了,叔叔的气也消了,婶也一直向着小美说话,那小美总该回来了。你要是老放着她在外面,风筝线一断,可就真找不回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放自己身上,就悟不明白了?况且你们还有两个孩子。”

梁希泽良久才抬头问道:“我有件事儿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孩子逃跑?明明孩子受苦,最心疼的肯定是她。”

梁希跃叹息:“说你胖你就喘,说你傻你就真跟我这儿装糊涂。你想想,她这一生,哪里经历过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波折?她那样的闺女,本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心xiōng见识越是开阔,感情就越是单纯,她能在乎什么?她就在乎你爱不爱她。你还偏偏让她发现那么多你和舒晶的事情,她不崩溃了才怪。”

梁希泽闻言只是低声叹气,半晌才道:“大哥,你看我的事看的这么清楚,怎么到自己的事情上就这么糊涂?你以为李宛清不知道你的事儿?她只是不点破而已。”

梁希跃终于语调低沉:“她比小美能忍,她向来会耍手段。”

梁希泽只是摇头,半晌都没再说话,他点了烟,梁希跃皱眉道:“当时手术后明明都戒了,这大半年抽的一天比一天凶,你真是活该,赶紧把小美接回来,也就她还能管着你点。说真的,你还强硬不过她吗?先把孩子接回来,小美不也跟着回来了吗?”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才笑道:“行了,你现在还没孩子呢,就这么婆婆妈妈的,以后有了孩子还不得念叨死我?这都嫌弃我一晚上了。赶紧回家吧,大嫂等着呢。”

他又约旭天出来喝酒,旭天拿着酒杯豪爽的连干三杯,继而笑道:“今儿就咱俩?齐活了,痛快喝吧。”

他也连喝了三杯,开门见山的问道:“你觉得我俩还有戏吗?我想把她接回来。”

旭天拿着酒杯,笑容里有很多说不清的态度:“希泽,不和你晃虚枪。有戏,但是很难,因为陆小美就是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只有孩子面对问题时才会选择逃避,成年人面对问题,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她太单纯了,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一时很难再接受你。你怎么对待孩子?得拿糖豆儿哄着,得拿个蜜枣儿骗着。可是你是这样的人吗?你放得下身段去追陆小美吗?”

“你知道小美那次和我说什么?她说,刘婧怎么没和梁希泽好上啊?”

旭天将陆静的语调学了个十成十,两个人想到她说话时的神态,不由得都笑了出来。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又给梁希泽斟满,最终才道:“我努力过了,在知道我和刘婧……有儿子之后,我回去找过刘婧,希望我们为了童童,能结婚,但是她不同意。她说,我不爱她了,结婚也会离婚,她现在得到的,是童童给她的幸福,这种幸福不亚于爱情带给她的满足。她要我一辈子后悔,后悔失去看着童童成长的快乐。”

“你瞧,女人总是将爱情放在第一位。但是有了孩子后,又将孩子放在首位。所以,站在你这边,拿你当自己人说句实在话,你想要陆小美回来,还得从孩子身上入手。”

梁希泽半晌不语,又和旭天闷闷的干下一杯酒。

旭天拈了一颗杏仁,才慢声道:“看不见孩子的时候,打心眼儿里想啊。希泽,我希望你们俩能和好,希望你别和我一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打针哭的时候,心疼,心都碎了,可是他都不知道我是他爸爸。”

梁希泽只是拍了拍旭天的肩,男人间的安慰总是很寡言,通常用一个最简单的动作,来给予对方力量。

旭天又喝了杯酒,平静了气息:“陆静是个很大度的女人,都闹成这样了,她还能同意让你看望孩子,还能对孩子说你是爸爸,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带着孩子逃跑,是因为她爱你,而她认定了你不爱她。所以其实你们的问题特别简单,就是爱情。”

梁希泽闷闷的笑:“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把我俩的事儿看的这么透,可是面对自己的漂亮媳妇儿,刘婧和孩子的事儿还不赶紧和人家说?起先你也不知道刘婧怀孕,这也不能怪你。”

旭天的笑容浮上一丝苦涩:“真不敢,怕一说,我家那姑娘就留不住了。”

他随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豪迈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有事言语。”

梁希泽也将手中的酒喝下,记忆中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诚心诚意的说了句,谢谢。

他约陈励宇吃饭,想听听自己的发小儿对这件事的看法。但陈励宇那天反而比他的心情更沉重,一杯杯的喝酒,最后终于愁眉苦脸的吐露心声:“昨儿和秦小恬睡了,擦擦擦,我要不负责,秦叔叔不得找我爸?我爸不打死我?”

梁希泽哑然失笑:“那我二姐怎么办?”

“二姐个屁,都是因为她!”陈励宇怒声道:“她又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个律师,我擦,我真想找人给丫那律师捂了。恰好秦小恬找我喝酒,喝酒就喝酒吧,她亲我干嘛?唉,唉。”

他一阵阵的叹气,将自己的头发扯得乱糟糟的,灵机一动道:“我就说我有绝症?秦叔叔为了自己闺女,不能让她嫁给绝症患者吧?”

梁希泽笑道:“哎,秦小恬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就这么装傻充愣?我都看不下去了。多好一个姑娘啊,知根知底的。”

陈励宇不耐烦的皱眉道:“你还有脸说我?管好你自己家后院的事儿吧。你今儿找我来干嘛?”

正说话间,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即刻像是扔掉烫手山芋一般,将手机扔在桌子上。手机自己震动着,摇摇晃晃的震到桌子的边缘,然后壮烈的跳下了餐桌。

陈励宇抹了把脸,表情悲愤,站起身道:“该面对的总该面对。擦,明儿早上别忘了给我打电话,看看哥们儿还活着没?”

他走出了两步,又回身大力的拍了拍梁希泽的肩膀,郑重道:“我知道你丫想说什么,咱俩谁跟谁啊?陆小美这么好的姑娘,不能让***美国佬给抢走。说起来我也实在是对不起陆小美,总之哥们儿支持你,你有事尽管言语,我绝对帮你,实在不行就打孩子牌,把你儿子接回来,陆小美肯定就乖乖回来了。我这做干爹的,得给干儿子送个大礼不是?我送他们一个亲爸爸。”

梁希泽听闻不屑道:“我儿子的事儿就不用你往前冲锋陷阵了。还是我给你支个招吧,你别说你有绝症,怪不吉利的,你说你自己ed,秦叔叔肯定不让秦小恬嫁给你。”

陈励宇也哈哈大笑:“等陆小美回来,我要是不当着她岔你丫的,我都不姓陈。”

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梁希泽挥手道:“赶紧滚吧。”

高傲如梁希泽,此生中,最信任的人便是亲如孪生兄弟的梁希跃,最亲近的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励宇,而心里不得不佩服的人则是白手起家的旭天。这三位亦师亦友的男人,都给了他肯定的力量和无限的支持。

他又亲自给梁瑛、李宛清、黄媛和陆昊庭打电话,只道:“不管怎么白话,把小美弄回国就行。”

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梁瑛先是痛骂梁希泽活该,随后才感叹道:“那你不是我弟么?我还能不盼着你好吗?你再整这些幺蛾子,天王老子也不会帮你了。”

李宛清则笑的轻声,半晌才道:“希泽,我是为了小美好,才答应你的,希望你能努力和她在一起,再也不要让她受伤。”

黄媛听闻,似乎是似笑非笑道:“那我看在林奕峰和李宛清的面子上,和我家妹妹说说吧。”

陆昊庭则先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并气愤的挂断电话。不过半分钟便打回来道:“算了,梁希泽,我看在我外甥的面子上,和我姐说说吧。”

梁希泽没做声,陆昊庭顿了下,还是叫道:“姐夫。”

他“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他久久不能入眠。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还是家人。而他曾经为了舒晶,抛弃伤害了所有的亲人。他做了父亲之后,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父母所有的用心,也深知自己曾经的狂妄和幼稚给最亲的人带来过怎么样的伤害。

如果还有机会再次拥抱他爱的女人,他儿子的妈妈,那么他此生都不会再放手。

第 33 章

陆静在晚间时分接到黄媛的视频电话,黄媛抱着自家闺女和陆静逗弄了半天,最终感叹道:“我现在就要担心以后孩子会不会碰上怪蜀黍,这样说,还是养小子省心。”

“甭提了。”陆静赶忙道:“你试试养两个小子?累死了。”

黄媛笑道:“要不咱俩换换,你带带我家姑娘?林奕峰天天抱着他前世的小情儿人睡觉,特黏人,我看着都吃醋。小美,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咱俩真得换着带带孩子。”

陆静爽快道:“成,我回去给你看孩子去。”

翌日陆昊庭打来电话,东扯西扯,将陆静绕的五迷三道,只欲挂电话去喝水,陆昊庭要挟道:“那你答应回来,我就让你挂电话。”

“神经病吧你。”陆静不禁翻白眼:“我回去干嘛?天天看你和苏萌晓腻歪?”

陆昊庭道:“陆静,你可算在美国了,你趁早别回来了。”

陆静笑道:“嘿嘿,你不让我回来,我偏偏回国,就不顺你心愿。”她说罢便挂断电话,口干舌燥的找水喝。

陆静又接到梁瑛结束公派要回国的消息,不忘将她约到家里给她践行。梁瑛那天兴致很高,两个女人喝了一整瓶红酒,彼此吐露了许多真心话。

陆静借着醉意,将自己的担忧讲给梁瑛:“我特别怕以后我家两个儿子喜欢上同一个女人,我觉得现在就得给孩子定个亲事,真的。”

梁瑛先是讲了和现任男友相恋的过程,“严肃而帅气的高律师是如何腹黑的捕获了女强人高管的芳心”,继而讲到陈励宇时,不由的笑道:“小美,你有青梅竹马吗?”

陆静摇头:“我和我弟一起玩到大的。”

梁瑛嗤嗤的笑,她眉眼间的英气竟和梁希泽颇为神似,她说:“我比励宇和希泽大一岁,说好听点叫青梅竹马。可是说真的,小时候陈励宇被大人摸小**/**逗弄,我每次也上去摸一下,一直摸到他七岁,你说我就是这样摸着他小**/**长大的,我对他能有什么正常的、对待男人的性/幻想?我真的无法把他当成男人来看待。”

她微醺的张开手指,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长度,压低声音对陆静道:“我现在都觉得,他就这么长。”

陆静捂着肚子,笑的喘不过气来,又听见梁瑛感叹道:“陈励宇也长大了,我躲不开他,我怎么拒绝他,他都当没听见,跟个傻帽儿似的。”

陆静笑着损道:“瑛姐,这都是注定的缘分,他上辈子欠你的,活该他今生还你,你甭搭理他。”她见梁瑛神情迷离,似乎没听懂自己的言语,于是思索了一下,细细解释道:“就像我和梁希泽,我想过了,肯定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梁瑛闻言沉默半晌,才笑着拿起酒杯道:“是我们希泽欠你的,所以没福气和你这么好的媳妇儿在一起。来来来,喝酒就是喝酒,说跑题了就没有意思了。”

陆静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你知道舒晶的事情吗?”

梁瑛先是点点头,继而又摇头:“我只知道希泽一直有这么个女朋友,具体的细节并不清楚。当初他给我打电话说结婚了,我还不相信呢。你知道,梁希跃的婚事基本就是家里给做主的,我一听你的来路,还以为他妥协了,按照叔叔的要求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而已。”

陆静踌躇了很久后才问道:“你觉得我和舒晶像吗?”

梁瑛思考的样子很认真:“我不了解舒晶,只知道希泽和舒晶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直都不快乐。他身上背负的很多,太沉重。但是和你在一起时,他是真的很开心。希泽曾经对我说过,说没想到婚姻是件这么轻松的事情。其实他也懵懂的很,身在其中而不自知。不是因为婚姻轻松,而是他和你在一起,很轻松。”

“所以就苦了我们小美了,是不是?和我家那不懂事的混小子在一起,吃了那么多苦,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不过你没看见,听到你们母子平安的那一刻,希泽落泪了。他是练过近身搏斗的,也练得性格脾气都很硬。他身上受了那么多伤,也有混世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我是从来都没见他哭过。”

“我还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说,姐,我那天对着孩子看了半宿,我一边看孩子,一边看小美,一边照镜子。就觉得真是神奇,两个孩子长得又像我又像小美,还长得一模一样。”

“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那是他的儿子,不像他还了得吗?”

两个人都呵呵的笑出声来,梁瑛笑着覆上陆静的手,怜爱的拍了拍,微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妹妹,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陆静忍着即将泛出眼眶的眼泪,举杯道:“瞧你说的,跟再也见不着了似的,等我回北京,我请你吃饭。”

梁瑛只顺着她的话语接茬道:“什么时候回?给个准信,我去接你。”

陆静一怔,半晌才道:“总会回去的。”

“你不是要去ny了吗?”梁瑛随即嗤之以鼻:“ny有什么好的?”

陆静笑道:“我也不喜欢ny,完全脏乱差,但是我男朋友不是要去了么?”

“哎哟,”梁瑛故作大呼小叫:“还没嫁给人家呢,就这么一心一意的跟着人家走了?傻姑娘,矜持点。”

陆静却垂下了头,再抬头时,一双丹凤眼中蓄满了泪水,她觉得自己真的喝高了,红酒上头后,令她晕沉沉的,甚至都无法坐直身体:“瑛姐,我也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他们特别心疼我。可是我怕我回去,就再也逃离不开那边的人和事,那我就永远也脱离不开梁希泽了。”

梁瑛赶忙移座在她身边,轻声道:“傻丫头,我问你,希泽现在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孩子的爸爸。”

“结了不是?”梁瑛一拍桌子,“只要有孩子,你就不可能脱离开他。再说你现在也是妈妈,你一天看不见自己的孩子,心里惦记不?”

陆静点头:“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孩子时让我妈妈陪产来的,她一定心疼死了。我记得我都没哭,她在旁边都要哭晕了。”

“可说呢,”梁瑛观察着陆静的脸色,继续劝说道:“你来美国也有一年多了吧?孩子都从半岁长到一岁八个月了,总该回去看看你父母了,总也是做儿女的一份心意。”

陆静胡乱抹了把脸,稀稀拉拉的掉了几滴眼泪后,酒精反而没清醒过来。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和梁瑛道别后,便栽在床上,一夜无梦睡至天明。

隔日陆静就接到李宛清的电话,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娇婉,互相问候后,李宛清轻声道:“小美,我准备怀孕啦。现在已经在备孕了。”

陆静惊喜道:“你的身体能行吗?”

“贺医生还是保留意见,但我保证随时配合医生的指导。”陆静甚至能想象到她脸上正流露出的阵阵娇羞,只听见李宛清继续道:“我和希跃谈了,他也同意了。小美,我喜欢女孩,希望可以生个闺女。到时候她有两个哥哥一起保护她,她一定会很快乐。”

陆静也点头道:“好,到时候我叫平平安安带着妹妹玩。”

李宛清笑道:“小美,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们都说和怀孕的人在一起,也会变得容易怀孕。你回来,我也好沾沾你的喜气。”

陆静笑道:“怎么这两天都叫我回去?”

“大家都想了你。”李宛清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怕惊醒了谁人的美梦一般:“连希跃也和我说,昨儿个晚上梦见小美了。”

陆静听闻,不禁的鼻子一酸,却还是笑着掩饰道:“行啦,大嫂不用给我带高帽,我也会叫我家的两个小子保护小妹妹的。”

晚间梁希泽来电时,陆静正在浴室里洗澡,听见了电话的响声,急急忙忙裹了浴巾跑过来,微微带点喘息道:“喂?”

电话那头没说话,她又喂了几声,才听见梁希泽道:“没打扰你吧?”

陆静知他误会,嘴角竟然不自觉的扯了扯,却不欲辩解,只道了没事,便开始讲起孩子一天都做了什么。她说:“平平今天对着我喊小美,气得我要打他屁股,没大没小的,一会儿安安又喊我小美,我打了他两下,他也不哭,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弄得我还挺心疼的。”

他的笑声很低,带着略略的欣喜,又扯了两句别的,慢条斯理的问:“你什么时候去ny?”

“要到年底了,乔治手头有一个平面的合同,要等他完成这个季度的拍摄才行。”

他“哦”了一声,陆静只听见电话那头打火机点燃的“啪”声。她问道:“又抽烟了?”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寂静半晌道:“你去纽约之前,带着孩子回来看看吧?孩子的太爷爷,太姥姥、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大伯姑姑小姨舅舅都想孩子。”

陆静听他说了这么一大串亲戚,不禁笑道:“你把咱家亲戚全数了一遍,我才发现咱儿子是‘全乎人儿’,没有一个亲戚落下的。”

他也笑:“那是孩子的福气。”

陆静沉吟道:“让我想想吧。”

他道:“也好,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我就去接你。”

“不用了吧,”陆静下意识的拒绝道:“我叫昊庭去机场就行。”

“不是机场,”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是美国,我去美国接你回来。”

而他真的就如约到了美国来接她。直到他到la的当天,陆静才在烛光晚餐的餐桌上对乔治坦白:“我想回国看看,然后我们就一起去纽约,好不好?”

陆静能看出他的眼神中闪过的意外之光,她低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我想和过去告别,我想做个了断,然后就和你在一起。”

乔治只是朝她微笑道:“lulu,这是你的选择,我当然同意。”

陆静在心里松了口气,真诚感激道:“谢谢,乔治,你从未让我感到压力,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

乔治灰绿色的眼眸闪烁,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唇边亲吻。两个人相互对视而笑,享用了一顿温馨而浪漫的晚餐。

陆静进家门时,发现梁希泽衣冠端正的坐在起居室里,听见她的咔哒咔哒的脚步声,他便抬头望着她。她那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礼服,配着黑色的高跟鞋。陆静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我本来说等你一会儿,谁知道你飞机晚点,我有事就先出去了。”

他半晌才道:“嗯,晚点了,刚到。”

陆静又问:“看过孩子了吗?”

“嗯,哄睡了。”

“那我先去休息了。”陆静说着便朝楼上卧室走去。

她进了卧室后便成“大”字仰卧在床上,重重的呼气。高跟鞋对她的受过压迫的腰部负担实在太大,其实她从来也不爱穿高跟鞋,而此刻只想泡脚解乏,然后好好的睡一觉。

却突然听见了敲门声,陆静一骨碌的翻身坐起来,却看见梁希泽推开门,而小保姆小洁则端着一盆水进了卧室,将盆放在沙发前,随即带上门离去。

陆静奇道:“干什么?”

梁希泽没说话,他的面色有些深沉,陆静只闻得他轻微的叹气声。他从床上拉起她,手无意的触碰到她纤细手臂上,那两道长长的玻璃划痕;他将她按坐在床前的贵妃榻上,然后蹲跪在地下,轻握住她竹竿般的脚腕,替她解开了高跟鞋的扣带。

他的声音很低:“腰不疼么?”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她洗脚。她怀孕后期,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也无法弯腰。而那时候她的脚肿的鼓鼓的,像是小包子一般。有时她实在疲乏了,懒得洗澡时,他便会接盆温水替她洗脚。

彼时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的事情,那时花苑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陆静怔在回忆里,一时也忘记了挣扎开他,水的温度微热,她的毛孔迅速张开,皮肤泛出诱人健康的粉红色。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用他修长的手指笼起一小捧水,然后轻轻的泼在自己的脚踝处,脚背上,水滴沾在她的肌肤上,极为缓慢沿着优美的脚踝曲线的滑落下来。

他的手在她的左脚踝骨处多停留了几秒,继而力道轻柔的摩挲了两下。

那里有一道大概四厘米长的紫色疤痕,那是陆静在母婴中心晕倒时,那沉重的花瓶砸在她的脚上,碎片拉过她的皮肤所致。

她可以感受到,水的温热和他指间的微凉,她生育过后更加的畏寒,几乎是本能的退缩了一下。而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退缩,立刻就停止了一切动作,半晌才起身道:“我带膏药了,你还有吗?”

她不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他再无言语,脚步停在卧室门口,终于还是掏出一个见方的精致明黄色小盒子递给她,低声道:“看样子你已经庆祝过生日了,不过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陆静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过了几秒才问道:“送我的什么礼物?”

他这才笑了一下,陆静只觉得他的笑容竟然这样熟悉,儿子们笑起来的模样和他像极了。他说:“是个项链坠。人家都说上半年生日带金,下半年生日带玉。我寻摸了一块羊脂玉籽料,让人雕了尊佛,旁边抱着两个小童子,请师傅开过光了,保佑你和孩子。你要不嫌弃,就带着吧,也还算是个好物件儿。”

她这才接过,掂在手中,心知羊脂玉的稀有和珍贵,竟觉得有些沉重。她抬头说:“谢谢,难为你还想着。”

他的笑容中有一丝落寞,终于只是轻声道:“过了今儿,不就是24周岁了?本命年,其实过年时就该送你,本以为年初的时候,你会回来过年……睡吧。”

本命年的生日,过的可真是痛。陆静轻而易举的就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在月光下也能看见槐花纷落的景象。

她一路蹑手蹑脚的来到婴儿房,不想惊动必经之路上梁希泽的客房。婴儿房的门却虚掩,她在月光下看见,婴儿床边高大的身影。

他就直直的坐在两张小床中间,身影被月光勾勒的清明,高大而挺拔。陆静不禁的想起小时候,她稚嫩的问奶奶:“您看见陆海军和黄雅兰了吗”

奶奶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却板起脸来唬她:“怎么能直呼父母的名字?”

陆静眨眨眼:“奶奶,您要是看见他俩,告诉他俩,我想他们了。”

当晚,陆静在熟睡中感觉自己被抱在了一个温厚的怀里,她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父亲正抱着自己轻轻的拍打着。她一时惊喜的喊道:“爸爸。”

陆海军“嘘”道:“别吵醒昊庭。爸爸接你回家好吗?妈妈在家等你呢,哎哟,小美想爸爸妈妈了,是不是?”

陆静用力的点了点头,嘴角还扬起高兴的弧度,下一秒却撇了撇嘴,“哇”的哭出声来。

陆海军怜爱的拭去她的泪水,轻声哄道:“睡吧,宝贝,睡一觉就看见妈妈了,爸爸抱着你,好吗?”

陆静又迷糊而踏实的睡在父亲的怀抱中,记忆中父亲的怀抱就是那样的温暖,而那天的月色也很好。父亲将她抱上车,轻声的吩咐司机稳当的开车。那一刻,车窗外也撒进那样宁静的月光,将父亲眉眼间的疲惫和欣慰展示的那样明显。

陆静恍惚,恍惚又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时代,回到了父亲的怀中,月光是那样的柔美和皎洁。纷纷扬扬的洒落,满天的星星闪亮如钻,夜凉如水,却寂静如潭。

而斗转星移间,时光飞逝,她已经为人母,她孩子的爸爸,此刻也只是一位最普通的父亲,也只是望着自己的孩子。陆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一定也是唇边噙着笑,小心翼翼的,想触碰孩子熟睡的脸庞,却又怕吵醒宝贝们的美梦。

她看见梁希泽终于轻轻的移动了身体,却只是转向另一个孩子,然后又是良久的伫立在原地。她终于可以看见他的表情。他在微笑,仿佛正在欣赏世间最值得收藏的珍品,仿佛世界的一切都不值得他留恋,而他在意的,只有他们的孩子。

陆静轻声慢步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一片冰凉,睡裙的前襟已经湿润如洗。

第 34 章【修】

陆静这次回国的决定,使得在美国照顾她和孩子生活的六个人亦可回国休整一段时间。司机和大厨师傅脸上的笑意最明显,连清花阿姨也喜气洋洋的招呼着收拾行李。

她在停机坪上了接他们的车,直到车开上机场高速,她才小心翼翼的按下窗户,瞬间感到一股无比闷热的潮湿之气扑面而来。

北京伏天的气息,包含着闷热和躁动,气流甚至都停止了流动,她却一再的吸气,想把家乡的气息全都吸进自己的肺里,希望气息可以沿着血管进入自己的大脑,演变成永远的记忆。

梁希泽将她带到市区内他新购置的一处房屋,房子地理位置优越,空间十分宽敞而明亮。小区内绿化率很高,到处种植着槐树,十分美好。陆静还是坚持回娘家,他只是道:“和两边老家儿都商量好了,你就住这里,省的大家来探望的时候都尴尬,也不方便。”

陆静踌躇了半晌,心有戚戚的问道:“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买的,年初装修完的。这房子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是儿子的。”

陆静翻白眼道:“瞎掰,房产证拿来我看看?”

他真的从书柜中翻出房产证给她,梁笑醉三个字,堂堂正正的印在证件上。

陆静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只有安安?那平平怎么办啊?”

梁希泽轻笑出声道:“你不是就喜欢老二吗?天天和我说老大多不懂事儿,老二多么的贴心。怎么现在又心疼起平平来了?”

她推开婴儿室的房间门,见房间内配色十分柔和,而娱乐室内的儿童设施一应俱全,都是孩子喜欢的颜色,整个屋子全都安装了儿童防撞角和保护栏,实在没有了可以推辞的理由,随即便答应下来。

家里依旧有两名保姆帮忙照顾孩子。陆静回京的当天下午,就顶着时差,头脑发懵的拜访了孩子的爷爷奶奶。梁父见到她时面容无异,梁母却是抱着陆静喜极而涕,连声道:“小美怎么这么瘦?这次回来多吃点。”

陆静xiōng口涌动,张口就喊了一声“妈”,连李清花在旁也不禁动容。梁父在看见孙子时终于眉开眼笑,陆静在旁引导:“叫爷爷。”

安安先清脆道:“爷爷。”

梁父还未来得及答应,平平便跟风喊道:“爷爷,嘻嘻,爷爷。”

安安见哥哥喊,怯生生的将目光转向妈妈,陆静又引导道:“这是奶奶。”

安安便甜甜道:“奶奶。”

梁父梁母齐齐的伸手拭去眼角的泪,一时间抱着孩子逗弄,眉眼中全是长辈的慈祥。陆静一阵阵的犯困,强打起精神陪着,不一刻头便点的如小**啄米一般,梁母见状,笑道:“去睡一会吧,好孩子,睡希泽的房间,都是新换的床单被罩,别嫌弃。”

陆静赶忙道:“嫌弃什么?您说的话见外了。”

梁母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小美啊,你不是我家的媳妇儿了,留也该留你睡客房,但是你这么懂事,下了飞机就直奔过来,让你睡客房反而又显得我们见外了。”

陆静一觉睡到凌晨才醒来,伸手开了床头灯,环顾梁希泽的房间。她印象中只来过这里两次,都是结婚后两个人一起回来探望,也从未在这里过夜。

他的房间和自己上次来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记得那天他们也是回来吃饭,她怀孕异常困乏,饭后也是躺在这张床上睡了一下午才离去。

物是人非。

正醒神间,却听见开门的声音,梁希泽对她道:“醒了?”

“刚醒,孩子呢?”

“也醒了。”他笑道,“闹呢,也不睡觉,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要倒时差吗?”

他的眉眼间全是温和的笑意,似乎对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惊奇和探索。那是一种初为人父特有的惊喜。父亲不似母亲,一开始就和孩子有着牵肠挂肚的联系,父亲通常都在孩子出生后,才能切身感受到孩子的存在。

陆静心里充满了一阵阵酸楚,她下床道:“我来哄吧。”

“也好,那我去抱进来。”又指着房间内的浴室问道:“你洗澡吗?我给你找身儿衣裳去。等吃完早饭再走吧,大半夜的回去,也不叫事儿。”

她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起身进了浴室。

等她痛快的洗完解乏的热水澡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她看见梁希泽靠在床上一阵阵的打哈欠,手里却依然拿着一个玩具哄着宝宝玩。

她也坐在床上,拿起另一个玩具边逗孩子边道:“宝宝,让爸爸睡觉吧。”

她感到梁希泽在望着她,她睡一觉醒来,精神和面色都尚佳。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水珠正顺着她的脖颈一点点的渗入衣服内,身上沐浴液的清香瞬间就漂浮在房里面。

她忽然就红了脸,催促道:“你快去睡觉。”

他收回了目光,半晌才道:“我就睡这里,你去玩电脑吧。”

“干嘛睡这里?”陆静奇道:“明明有客房。再说孩子老闹,你根本睡不着。”

他并没有回答,只是将手递给平平,孩子抓着爸爸的手高兴的玩耍,他顺手将平平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平平的小巴掌“哼哧”就呼上梁希泽的脸。陆静低呼一声,赶忙阻止。梁希泽却生生受了这一掌,笑道:“哎哟,儿子,你爷爷都不打我,你刚回来就打你老子,真不像话。”

陆静却严肃的呵斥孩子:“平平,太没有礼貌,妈妈教过你没有?不许往人家脸上抓。”

“你说他干什么?”梁希泽回护道:“他是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陆静瞥了他一眼,又催促道:“你要在这儿睡,我就去客房呆着。”

他再开口时,声音中充满着一种幻想的欣喜和颤抖:“小美。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你和孩子竟然都在,我怕我在别的屋里睡觉,醒来时你就带着孩子消失了。”

陆静极力的扭开头,不想去看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她盯着孩子天真微笑的面容,半晌才轻声对孩子道:“宝宝,爸爸要睡觉觉了,你们乖乖的,不要出声。”

他第二天又送陆静回娘家拜访。一家人团圆,陆静止不住的泪流。扑在父亲怀里哭后,又紧紧的抱住母亲不松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道:“妈妈,我不走了,我以后都再您身边陪您。”

倒是颇为出乎陆静的意外,自己父母对梁希泽的态度比较温和,她私下问母亲,母亲只是笼统的评价道:“希泽也算是为了咱们家做了不少事情,感觉一下子懂事了许多。”

随后的日子果然如梁希泽之前所言,每天都有亲朋来探望她和孩子。梁希跃夫妇、黄媛夫妇,甚至昊庭也带着苏萌晓来探望她。陆静生性/爱热闹,见到众人自是一番欣喜之情在心头。

她每周都带着孩子回两边老家儿或者长辈家里探望,无奈双方父母都太忙,陆静经常扑了空,却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约自己的朋友见面。

她约旭天和他的太太方焱焱出来吃饭。方焱焱真美,陆静在心里赞叹。那种美从外到内,又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令人惊叹的感觉。连李宛清那种标致的画中人,都比不过方焱焱眼中不经意的一抹潋滟。

陆静连连夸赞旭天好福气,找到这么漂亮的太太。

她瞟见旭天神情中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呵护,便知方焱焱不知道旭天和刘婧的过往。她心中一阵阵的暗爽,想着旭天这么谨慎的人,居然也能被自己抓到的把柄。是以整顿饭下来,她倒是心满意足,完全没理会梁希泽的心态。

宝贝们在宴席上哭了起来,她和旭天随手一人抱了一个孩子哄,彻底将梁希泽激怒道:“你们才是一家人。”

陆静满不在乎的笑道:“我们一家人吃饭,你别来啊。”

他脸色yīn沉的将她面前的酒杯倒满了可乐,只道:“别喝酒了。”

当晚他将她送回公寓,平平步履蹒跚的走到他面前道:“爸爸,生气气,不。”

梁希泽瞬间笑的合不拢嘴,抱起他称赞道:“乖儿子。”

安安也连跑带爬的揪着他的裤脚,眼巴巴的望着他,却不言不语。陆静见状,不由得在旁引导:“安安,爸爸生气了,你该对爸爸说什么?”

安安抬眼望了望陆静,随后傻傻的呵呵笑。陆静对梁希泽道:“安安不爱说话,有时候得哄,得引导,你不要老是看着平平机灵,就哄着他玩,回头耽误了安安说话,就是大事儿了。”

他“哦”了一声,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又抱起了安安,读了很多的故事,哄睡了孩子后才离去。

陆静难得清闲了一晚上,算了时差,给乔治打了问候的电话。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松弛:“lulu,我以为你把我遗弃了,这几天你都不给我打电话。”

陆静心下内疚,便给他讲起自己的这几天的生活。乔治只是道:“看来回国让你很开心。”

“是啊。”她不假思索的承认道:“这是我的家乡啊。”

他在那头低低的笑道:“我好想你,亲爱的。”

陆静也笑,道了晚安后,一夜好梦。

一日梁希泽带来一对小兔子和小鸭子给孩子玩,平平安安高兴的哇哇大叫,安安追不上白绒绒的小兔子,指着兔子逃跑的方向大哭。孩子童真的模样将陆静逗得前仰后合:“傻儿子,你和兔子赛跑能跑过么?”

安安抓着爸爸的手不放,梁希泽笑道:“你让爸爸给你抓啊?这兔子聪明,我也逮不着。”

他每天都来探望他们,无论多晚,哪怕只是来亲亲的孩子的睡颜,也会心满意足的笑出声来。陆静则呼朋唤友的到处玩耍,如鱼得水般的混迹各种社交场合。

她对旭天心生感激与尊敬,和方焱焱走的很亲近。看的出方焱焱喜静,不善交际,陆静心里感叹旭天找这么个姑娘,在他那个上下都需要打点的人际关系生意场上,岂不是自讨苦吃?她不由的对方焱焱打趣:“没看出来旭天哥是受虐型人格啊?”

接触久后,陆静难免对比,梁希泽的朋友圈,大多是红二代红三代,间或有些顶级富豪的二代,介绍起来也都是直呼其名,更加随性些,但攀比心理也更强,都暗自攀比自己的家庭背景,更不乏狂妄自大者。

而旭天的朋友圈大多为生意场上的朋友,动辄介绍起来都是陈总刘总李总,言谈话语间都是数十亿美元的融资,或者私人飞机游艇等各类话题,炫耀心里明显。陆静很爱跟着旭天混,又和方焱焱亲近,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声色场合。

一晚哄着孩子睡觉后,陆静精神尚好。正准备享受下自己的时间,接到许久未见的陈曦的电话。陈曦道:“我听我哥说,才知道你回来了,回来也不找我们玩。”

陆静笑道:“我现在没你们这么自由,天天两个娃娃拴着我,哪儿也去不了。”

陈曦问道:“哎,你现在住哪儿呢?我和陈冬找你去吧?你哪天方便?”

陆静报了路名,陈曦惊叹道:“嘿,我们现在真就在你家这边儿的酒吧呢,你能出来和我们坐一会么?离你家也不远。”

陆静想了想,换了衣服便到酒吧来找陈曦。三个好朋友见面分外亲热。连陆静也不由感叹岁月弄人。三人聊天许久,陆静见时间已近午夜,便起身告辞。

陈冬道:“给叔叔阿姨带好。”

陈曦随口道:“是啊,叔叔现在工作更忙了吧?”

陆静笑道:“我爸妈还都惦记着你们呢,让你俩有时间去我家玩。我爸一直就忙,没有清闲的时候。要清闲了就不正常了。”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陈曦和陈冬的脸色却有些尴尬,陆静心下奇怪,不由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陈曦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小美,有些事你不知道。叔叔他……唉……”

陆静听他提到自己的父亲,心里一紧,追问道:“怎么了?”

陈曦这才道:“你和希泽哥的事儿,我都是听我哥说的。我听说你爸在调任的时候,单位出了生产事故,你知道么?”

她的心轰然塌下,只能怔怔的摇头表示不知。由于父母都在国有企业,她深知安全生产的重要性。安全出了问题,意味着什么,她此刻竟然连想都不敢想。

她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曦回答:“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才着急送你去美国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是你公公拿这件事做筹码,不同意你们离婚,希泽哥顶着他爸这个雷,把你和孩子送到国外去了。”

陆静左思右想,想不通其中的条理。她回家后上网搜索了相关的新闻,赫然发现她出国的几天,头条全是父亲所在企业发生安全事故的报道。她几乎一夜未眠,一直到清晨时分才给母亲打电话询问。

黄雅兰叹了气道:“小美,委屈你了,当时焦头烂额的忙着你爸爸的事情,没顾上你。那时你爸爸已经在公示了,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前途不说受多大影响,但自然……会曲折些。”

“但是梁善杰给抹平了,他这么帮忙,先斩后奏,让你爸爸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先是痛骂梁希泽不懂事,混账在先,对不起你,随即便提出要求,不能离婚,如果坚持要分开的话,你也不能离婚,只能只身到国外,孩子必须留在国内。”

“你爸爸当然不肯,他宁愿重新找组织调查,主动请求被处分,丢掉仕途,也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来交换。他坚持离不离婚都看你的个人意愿,两个人一直都是笑着说话,但是暗里几乎是分崩离析了。”

“希泽知道后,和我们商量,不希望你卷入这里面,更不能让你们母子分离。虽然我们舍不得你走,但是也实在顾不上你,也不希望你和孩子被当成把柄和条件,也就同意他把你们三个送到美国去。”

陆静拿着电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回神问道:“那我爸现在不是已经调到国x委了么?”

“是啊。”黄雅兰道:“你爸爸调任没受任何影响,问责到了副总一级,你爸是总经理,行政一把手。不过梁善杰在你爸爸撅了面子,倒是希泽那边不太好过了一段时间,所以一直也没能把你接回来。那时候都说好了回来过年,也没想到你们之间又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

母亲又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话,大意是说梁希泽压了媒体12个小时没有曝光,自己初到国外时ip都被屏蔽了,上网也基本看不到国内消息,而自己当时也确实没怎么关注国内的事情。

陆静心思已经不在电话上,她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压了千斤大石一般,模模糊糊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竟然呆滞了许久。她从没想过当时匆忙离去的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她又询问母亲:“怎么他从来没和我说过?”

母亲叹道:“你们离婚之前,我们也曾问过,需不需要给他创造一个机会,希望能让你们能静下心来谈一谈。但是他坚持不告诉你这些事情,认为没必要让你再cāo心,也不希望拿这个当成筹码做交换。”

“那时他天天顶着他家老爷子的脾气,也不敢轻举妄动。若不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当初就有时间好好解决你们的问题了。前段时间你爸爸和他爸爸坐了坐,言谈话语间都说想你和孩子了,希泽才把你们接回来。”

她回想起所有的片段,才知道为何他到la停留的这么短暂,为何旭天说他“比较忙”,为何陆昊庭欲言又止的说“他还算有担当”,而母亲则含糊的说“感觉他懂事了许多”。

陆静又疑惑:“可是我去看孩子爷爷***时候,他们对我挺好的啊?”

黄雅兰低声的笑了一下:“我家小美会来事儿呗,一直都记得给孩子奶奶打电话。梁家一直都喜欢你,现在对你也非常赞赏,说你懂事。希泽也说过,要不是小美这么会做人,这件事到最后真就是越闹越僵。”

她放下电话后就一直枯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梁希泽敲门才回神:“等我下,我换了衣服就走。”

那天是***忌日,他带她来扫墓。陆静怕孩子沾染上不好的气息,只身前往。在墓碑前默默的垂泪许久。

她说:“我没想到你还记着呢。”

他只是道:“我什么都记得。”

她脱口而出:“那你也忘不了舒晶呗。”

片刻又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她咬了咬唇,解释道:“我现在也没有资格指责你什么,我就是这么一搭话儿,没什么别的意思。你爱和谁好,忘不了谁,都和我无关。”

一路上沉默都叫嚣在两个人之间,他踩油门的时候,陆静明显的感到车辆的发动机轰鸣而充满动力,继而是强烈的推背感,转速表瞬间上升,甚至能感到汽车离合器的快速变档。

还是陆静先打破沉默,问道:“当时我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怔了一下,才慢声道:“没什么,何必让你再费心?那时候你心情已经够烦了。”

陆静垂下头,低声道:“谢谢。”

他半晌道:“我和你父母都主张不告诉你,不希望你经受任何的风雨;再说保护你和孩子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你和孩子分开,那不是要了你的命?”

陆静感激的点了点头,两个人均再无言语,一直到了公寓楼下,他才转过脸来对她道:“去把孩子抱下来,这么好的天儿,带他们划船去。”

她“哦”了一声,又愣愣道:“你自己带着?我跟着?”

他反而笑出声来:“傻妞儿,那你就别跟着。”

“那不行,回头给我儿子拐跑了。”

“那也是我儿子好吗?”他不禁的撇嘴催促道:“麻利儿的,一会太阳上来就该热了。”

他们来到了颐和园,由于是工作日,游客并不算很多,但园内安保还是增加不少。陆静没想到在颐和园见到陈励宇和秦恬。陈励宇带着鸭舌帽和墨镜,浑身上下休闲的像是嘻哈青年,他对陆静的态度非常热情,面对梁希泽时却一脸的不乐意道:“多大了?还划船?为什么非得要小爷陪着?”

梁希泽笑道:“少废话。我儿子还没来过呢。”

秦恬在旁抱着孩子逗弄,不一刻便道:“哎哟,太沉了,我抱不住了,他老挣巴。”

梁希泽赶忙接过孩子,秦恬甩着胳膊对陆静道:“你可真行,这么瘦都能一下抱着两个孩子?沉不沉?”

陆静笑道:“习惯了,没办法。”

也不知道梁希泽从哪里弄来的船,总之他们的船和湖中租的鸭子脚踏船全都不一样。虽然也是脚踏船,但船身宽大,乘坐六七个人也没有问题。更像是一艘小快艇改造而成。

陆静对梁希泽道:“到十七孔桥那里看看。”

梁希泽对陈励宇瞥眼道:“蹬啊,别养着了您,真当自己是西太后,在昆明湖上泛舟赏秋呢?”

陈励宇声瞬间被气爆:“我欠你的啊?老对我大呼小叫的。我今儿可是看着陆小美和我干儿子面子来的。这么好的天儿好好打会球儿,骑个马,开开飞机多爽。非得来颐和园划船,还是脚踏的,您也弄个自动的啊?”

秦恬在旁咯咯娇笑:“陈励宇,懒死你得了,你起开,我来蹬。”

陈励宇竟然瞬间收了气焰,坐直了身体道:“我来我来。”

梁希泽在旁笑的乐不可支,低头对着怀抱里的孩子道:“儿子,我给你指个娃娃亲怎么样?”

“滚蛋,”陈励宇立刻反驳道:“你们都是儿子。凭什么就我家这个是闺女啊?”

陆静听闻,瞪大了眼睛看看了陈励宇,又看了看脸若桃花的秦恬,不由的笑出声来,问道:“几周啦?”

“八周。”

陆静嗤嗤的笑道:“单胎双胎?”

秦恬更是羞红了脸,低声道:“单胎。”

“励宇啊,真没本事,”梁希泽在旁笑道:“当初扬言秦小恬怀的是三胞胎时的那个劲儿呢?早就说了,你根本不可能超越我。”

陈励宇气的几乎跳脚。他站起身来时十分激动,船瞬间晃了几晃,失了平衡。而此刻与他们随行的安保人员正在用无线电指挥湖面上驶来大型的客船不要靠近,却还是晚了一步,客船掀起的波浪顷刻将船摇摇晃晃的飘荡在湖中心。

饶是陆静练习舞蹈,平衡能力出众,也觉得一阵阵晕眩。她急忙护住孩子,看见梁希泽紧抱着另一个孩子,心里放松下来。

秦恬也急忙抓住护栏,在稳定住船身后,低头就呕吐了出来。

两个宝宝也开始呕吐,众人一时间手忙脚乱,一直跟在身后的救援船上前,将他们的船拉回岸边。

陈励宇戚戚道:“秦小恬,你有事没事?”

秦恬恨恨道:“神经病啊?就属你折腾。”

陆静在旁心疼孩子,也怨道:“励宇哥,你就不能稳当点?看看,我家孩子都吐了。”

陈励宇落个里外不是人,半晌才指着湖边的一株柳树上的名牌问秦恬:“嘿,秦小恬,我发现一新鲜事儿。你知道这树叫什么名字吗?”他又不待她回答便道:“这树叫梁希泽。”

他使劲的拍打着树木的躯干,一字一句,吐出恶狠狠的话:“梁希泽,我擦你大爷。”

第 35 章【修】

梁希泽依旧每日来探望陆静和孩子们。一晚他到家时,明显喝高了,眼角处的沾染了酒的颜色,显得整双眼睛都斜飞入鬓,却是十分高兴的对陆静道:“小美,小美,你给爷笑一个。”

陆静哭笑不得,扭了两下腰走上前调侃:“爷,我给你笑了,你打赏我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朝她轻佻的勾勾手指,问她:“你想要什么都行。”

陆静佯装思索道:“我想给我大儿子买套房子。”

他呵呵的笑,半晌都没再出声,似乎是睡着了。陆静上前推了他两下,见他努力的睁开双眼,对她道:“媳妇儿,你就想着儿子。不过你放心,安安有的,平平都有。我这辈子挣得,都给孩子。不对,我先给你,你给孩子,好不好?”

陆静听闻,心里酸涩难挡。只坐在原地望着他。而他似乎难以支撑沉重的头部重量,只仰靠在沙发上,半晌才道:“你给我倒杯水。”

她起身倒了热茶递给他,他缓缓的喝下茶水,似乎清醒了许多,只道:“我喝高了,今儿真高了。孩子睡了吗?”

陆静没答话,只朝着客厅内的挂表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看表。

他颇为艰难的辨认了指针后,自言自语的笑道:“都凌晨一点了?这么晚了?la是早上九点,再过九个小时,我就能给你打电话了。”

陆静突然觉得自己的鼻腔一阵阵的发酸,她不由的安慰道:“我在北京呢,你不用打电话了。”

梁希泽听闻,回头望着她,他的目光充满了探索,似乎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陆静见他嘴唇上泛起了细微的白色裂痕,便将茶杯递给他,他却不喝,陆静又将茶杯喂到他的唇边,他才就着她的手湿润了嗓子。似乎又回过神来:“我喝多了,我走了。明天再来。”

他步履蹒跚,陆静不由的搀扶,他笑道:“没事,我回去了。”

陆静道:“在这儿睡吧。”

他捂着头,似乎在集中精力思考,认真道:“不了,不打扰你们了。其实我想看看孩子再走,但是我怕我看见孩子,就走不了了。真舍不得,小美,我真舍不得,每天都舍不得你们。”

他摇摇晃晃的走出家门,陆静无力的靠在门框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却又担心起梁希泽来,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司机。转念又想,喝成这样,怎么也不可能是开车来的。

她缓慢的踱步进客厅,却发现他的黑色西服外套静静的躺在沙发上,陆静甚至都没细细思索,抓起外套便朝门外走去。

她在拉开门的瞬间,看见梁希泽正靠在门口抽烟。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般的慵懒,甚至目光都没有焦点。四周都是暗夜,连月光也不能透进来。她只能看见香烟的小红点,那样的小,却异常清晰。像是黑夜中最闪亮的星,像是天明前挣扎跃出海岸线的太阳。

他闻声转过头看她,只是抬手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对她笑道:“我抽根儿烟就走,你进去吧,去睡吧。”

她问道:“有司机吗?”

他点头,长长的呼出烟雾,陆静下意识的躲避烟草的凌冽,他见状便将烟换到身体的另一侧,用空闲的手将她推进门,才从墙壁上直起身道:“睡吧,晚上记得锁门。”

只这一句话,轻而易举的将陆静带回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陆静十指不沾阳春水,梁希泽自小也是保姆警卫一堆人照顾着长大,两个人都是油瓶子倒了看都不看,只抬腿迈过去的主儿。但他独独在婚后多养成了一个睡觉前爱锁门的习惯,因此每次都是他下楼查看门窗是否关紧。

他曾经说,我得保护老婆孩子啊。

陆静终于还是不忍心,再次道:“在这儿凑合一晚上吧。”

他只是轻轻摇头,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在还有最后一丝缝隙时,陆静根本看不见他在黑暗中的脸,只听到他带着沙哑的深沉声音:“我听见你落锁的声音就走。”

陆静抬手将门锁拧上,连她也在寂静的夜中听得见锁芯咬合的清脆响声。那声响明明清脆,她却觉得沉重的像是大锤凿在自己的心上。

不过他后来还是留宿了一晚,那天安安紧紧的抱住梁希泽的脖子不肯松手,嚎啕大哭,就是不让爸爸走,也不肯睡自己的小床,一定要和爸爸睡在一起。

平平也在旁不甘示弱的干打雷不下雨,陆静抱着平平哄着,听见梁希泽对安安引导道:“你不想要爸爸走,你就告诉爸爸,不然我就走了。”

安安的小脸满是委屈,哭得一抽一抽的,就是倔强的不肯张口。陆静心疼道:“行了行了,别逼他了,好孩子,爸爸不走。”

梁希泽却坚决道:“不行,是男子汉就要说出来。你不说爸爸真的走了。”

他说着真的扒开孩子握在他身上的小手,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安安脱离了爸爸的怀抱,急的脸色发青,撕心裂肺的喊道:“爸爸,不走。”

陆静心疼的无以复加,只看见梁希泽快步上前,紧紧的抱着安安,眼中全是柔情在闪烁。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安安的后心,轻柔哄道:“好儿子,爸爸不走了。爸爸晚上抱着你睡觉觉,好不好?”

当晚安安就开始发烧,梁希泽急急的叫醒陆静,陆静用手一探身边的平平,果然也发烧了。家庭医生赶来后,建议物理降温即可。两个人轮番照顾了一整夜,直到孩子后半夜退烧,两个人才得以安睡。第二天孩子病情反复,梁希泽焦急地给家庭医生打电话询问,医生还是嘱咐物理降温,多喝水。

这是在国内陆静最放心的事情,比起美国的医疗体制,在国内她的孩子能得到最及时的医治,哪怕只是最普通的感冒。做父母的人,心总被孩子的一举一动揪的紧紧的,什么也比不上孩子平安健康重要。

那也是陆静第一次对梁希泽另眼相看。她总觉得他从来不懂得体会别人的感受。但是她看到他和自己对孩子的病一样焦急;看着他拿着稀释的酒精棉轻柔的给孩子擦拭降温,用蜂蜜冲了水一点点的哄着孩子喝下去;他甚至比她更仔细的询问医生孩子的病情;陆静觉得无比的安心,像是漂泊多年的心,猛然找到依靠的港湾,竟然生出了停靠在这片港湾的念头。

她急急的避开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产生的念头。每日都算着时差给乔治打电话。有时梁希泽在家时她也不回避。他看见她掰手指时,便淡淡道:“现在是那边晚上七点。”

陆静也不理会他,拨通了电话便哇啦哇啦的讲起来。

她很快就体会到异地恋的无奈,她在北京每日都玩的乐不思蜀,整个人心情开阔的没心没肺。加上两个人不见面,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陆静非常不习惯乔治开始使用大段从句套从句的表达方式,一句话里which,that,who之类的词频频出现,听得陆静总要从最后一个从句开始思索,半晌才能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比如他讲述起了今天聚会上听到的爱情故事:“she realized that if she take his appearance for granted, the man who saved the child who dropped into the water, will finally become her husband.”(她意识到如果她对他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时,这个从湖中救起落水儿童的男人将会成为她的丈夫。)

她问他:“怎么变成这样的说话方式了?”

乔治笑道:“我认识了一个文学博士,她对于语言的掌控非常强,我和她呆久了就会变成这样,不过也有好处,以后我也可以教给你更多的语言方面的知识。”

陆静打趣道:“hey,man,我们可是中国人,中国人学英语,西方人都表示太难了,听不懂。”

乔治也笑道:“lulu,你快点回来,我迫不及待的想和你去ny了。”

陆静半晌才诚实道:“孩子们和爸爸在一起真的很快乐,我想多呆些时间再回去。”

她像是突然踩住刹车一般,对梁希泽冷言冷语起来。每天见到他时也不说话,只耷拉着脸,或者避开他的探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大电视的声音。

梁希泽明显对她态度的转变很愕然,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一日陆静将自己关在房间中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拉开房门时看见他还抱着孩子逗弄,便大力的甩上房门,心中气恼无比。

她忍无可忍的拉开房门,冲他大喊道:“你怎么还不走?怎么每天都来?你怎么这么赖啊?”

梁希泽闻言一怔,随即便抓住安安的小手对他低声道:“儿子,你看看女人多可怕。这就是女人来例假时的真实写照。你以后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们。我教你一个成语啊,叫怒发冲冠。”

陆静竟然“噗嗤”的笑出声来:“我没来呢还,你不要教坏儿子。”

梁希泽明显的松了口气,却依然不看她,只眯着眼睛对安安道:“可怕么儿子?我再教你一个词儿,叫喜怒无常。你妈简直是活字典啊。”

两个人的关系又重新和睦起来,陆静尽量平和了心态对待他。一日下午,他给她打电话问道:“嘛呢?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一会就回来,就咱俩。”

她被他带来一间不大的门脸,宽大的落地玻璃窗用沉重的原木包裹,木浆颜色浓郁。推开门便是一间格子铺,里面摆满了各种闪亮的饰品。女孩对这种东西都没有抵抗力,陆静也不例外的多看了两眼。

只闻得梁希泽低低的笑声,他道:“怎么还像个孩子?喜欢这些?”

他们穿过格子铺,他推开一扇门,陆静才发现小小的店铺别有洞天。暗室内面积不大,只有两组沙发座和一个吧台,室内烛光满布,多用油灯来装饰,显得古朴而情调优雅。

暗室内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陆静坐在沙发座上,梁希泽却道:“坐吧台这里。”

两个人在吧台坐定,服务员认真的研磨起咖啡来。陆静看着服务员干净修长的手指,在球状的烧杯外侧小心的擦拭,烧杯下酒精灯徐徐的燃烧着,咖啡粉末被轻轻的加入,然后均匀的搅拌,瞬间香气扑鼻。

陆静喝到的咖啡一定是最理想的摄氏87度,咖啡入口芳香、润滑、醇厚,缠缠绵绵的停留在口腔中的每一个味蕾上。陆静几乎要完全闭上眼睛,才能更好的停留着这样的香气里,才能完全的沉醉在咖啡的味道里。

她终于睁开眼睛,转身对梁希泽赞道:“真正的蓝山,牙买加的,对不对?”

他只是微笑,光影yīn暗,陆静却能看见他笑容里的满足,就像伯牙遇到子期时的知音之笑,伯乐遇见千里马时的会心而笑。

她又对服务员称赞了手艺。那年轻的服务员只是腼腆道谢,却不多言,收拾了吧台便离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静飘飘然的享受着极品咖啡带来的满足感,竟然有些沉醉的感叹:“比起来,美国的咖啡都好难喝。”

谁知梁希泽却突然放下杯子,拿起车钥匙,面无表情道:“走吧,我还有事,晚上再回家看你。”

陆静惊诧,不由地指指点点道:“你看看你看看,平平就这样,动不动就拉着小脸儿,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就都是你这臭脾气遗传的。都什么毛病?想一出儿是一出儿。”

他冷峻的表情里明显的带了笑意,却又冷言的催促着她离去。

当天晚上他又留宿,两人笑嘻嘻的用“泥锅泥碗你滚蛋”的童谣指认了谁抱哪个孩子睡。平平跟着陆静,安安在梁希泽怀里哭着要找妈妈。

陆静满心欢喜的抱着安安,又问平平道:“那平平和爸爸睡,行么?”

平平不愿意,抓着陆静xiōng前的衣服不肯放手。梁希泽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块钱,悄悄的对着平平诱惑道:“儿子,一块钱,你和爸爸睡,咱们不告诉弟弟。”

平平见钱眼开,笑呵呵的接过钱,还趴在陆静耳边说:“妈妈,拉钩钩,不告诉弟弟。”

陆静简直无语,对着梁希泽损道:“哎哟,我说梁希泽,你小时候就这个德性/吧?”

“可说呢,”他眯起眼睛,假装一本正经道:“小时候清花阿姨可没少给我钱,让我赶紧睡觉。”

第二天清晨时,两个人本都不会碰到面。但不知为何陆静竟然迷迷糊糊的到客厅的洗手间洗漱,只见他也睡眼惺忪的从房间内走出来。他头发凌乱,上身赤/裸,xiōng肌腹肌线条明显,睡裤宽松。

陆静见到他腹腔上的伤疤,心中一阵不爽,正要撇过头去不看他,目光却在飘离前,向下游移后,隐约可见他睡裤处支起的小帐篷。

而最让陆静不可接受的是,她居然有一种扑上去的冲动。

她狠狠的用凉水冰了冰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对自己龌/龊的思想做了长达二十分钟的批评和自我批评。

梁希泽不住地催促道:“赶紧穿衣服,说好了今天早上去晨跑的。”

他带她沿着长安街慢慢地跑步,老皇城根儿脚下的红砖灰瓦,在初冬的未明的清晨里,伫立在原地,看着沧桑岁月的变迁,一年又一年的轮换交替。

许久没锻炼过了,陆静累个半死,只跑了半里地,任凭梁希泽生拉硬拽,再也不肯移动半步。当天中午哄着孩子午睡时,她就做了春/梦,其实她的性/体验更多的来自乔治,但春/梦的对象竟然是梁希泽,而且体会实在太真实,陆静醒来时还自我回味了许久。她听说过有的女性生育后会对/性的渴望增加。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感同身受起来。

陆静再次升起了避开他的念头,她提出要去上海探望姨姥姥,梁希泽道:“也好,我陪你去。”

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急忙道:“你别去,我自己去。我……我要和方姐姐一起去。”

他的眼中闪过阵阵的失望和无奈,片刻后沉吟道:“我爸妈下周都在北京。”

陆静明白他有所指,思考后点头道:“也好,清花阿姨也在那边,我放心。你把孩子送回去,和爷爷奶奶呆一阵。”

她邀请方焱焱一同去上海拜访姨姥姥。旭天听闻时不肯,眼神中全是对爱人远行时的担心,陆静笑意盈盈的点到为止:“旭天哥,方姐姐不和我去,我怎么给她讲我在美国的所见所闻?”

旭天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随即便被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掩饰住。

陆静和方焱焱在上海玩的开心而自在,她眼看着旭天为方焱焱事事安排妥当,照顾的无微不至,反观自己则飘荡的像个树叶,梁希泽连问候的电话都不打。

陆静不由的感叹,嫁人还是要嫁旭天。

她不喜欢旭天为方焱焱在上海安排的秘书,叫顾曲。她见到这位顾曲小姐的第一眼,就感到江南女子身上那种极其相似的气质。虽然顾曲相貌并不似舒晶那般出众,但两个人娇媚的神态、腼腆的笑容甚至不经意间羞怯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陆静没过两天就开始思念宝宝,她决定游览完杭州后就回家。陆静给乔治打电话道:“我在上海,明天要去杭州,杭州你知道吗?可以和天堂媲美的地方。”

乔治那头声音嘈杂,几乎是喊道:“杭州是哪里?我没听说过。天堂吗?哦,lulu,我现在就在天堂里。我在开派对,太疯狂,韦恩竟然在骑马,哦哈哈哈,什么?你不认识韦恩?那好吧,祝你玩的开心。”

陆静结束通话时,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是她终究无法面对杭州的美景,她无法忘记梁希泽和舒晶的种种过往。虽然她只看过一次舒晶的日记,可是她的记载是那样的清晰。梁希泽为了她和家里闹翻后,和舒晶在一起度过了最平凡的日子。

舒晶记录道,我们就像对夫妻。

方焱焱面对她的禁忌,只是淡淡劝慰道:“你不想来就别来,来了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陆静还是忍不住的哭了,因为她深深的意识到,梁希泽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舒晶,就像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梁希泽。

爱情的茧,丝丝缠绕在她身上,越是想挣脱,就越是束缚。

陆静心情低落的启程回到上海,终于接到了这几天来梁希泽第一通电话,他语气略有紧张,还是开门见山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孩子病了。”

陆静急忙改签了机票飞回北京,梁希泽在停机坪接她。她从上海回来的匆忙,一件行李都没带,还是托了方焱焱帮自己带回。

下了飞机她就觉得冰冻无比,北国的冬天,温度总是很凌烈。梁希泽见到她时不禁皱眉道:“怎么穿这么少?回头腰又着凉了。”

他说着叫司机调高温度,又无比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捂在自己的手中。陆静来不及抽回,急急的问询孩子的病情。他愧疚道:“肺炎,咳嗽、发烧,哭着喊着找妈妈。”

陆静朝他嚷道:“你不知道你儿子从小身体就弱?生下来才四斤多?你怎么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小美,”他抓住她欲抽回的手,声音很低:“是我没照顾好。”

陆静的眼泪在眼眶里团团转,终究是没忍住,滑落了下来。她含泪道:“我该怎么办?他们总是生病,我都急死了。”

他只是低声的叹气,迟疑着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陆静感到他的手掌在自己脸颊上一阵摩挲,给予了她无限的温暖和怜惜。

她轻微的闪过,亦挣扎开他的怀抱,他的手几经犹豫,还是缓缓地放了下来。他低声安慰:“别着急了,老话儿都说,看见妈妈,病就好了。”

第 36 章

老话儿总是说的很准,两个孩子看见妈妈的当天,病情就开始好转起来。陆静无比怜惜的看着孩子白藕般的小胳膊上针扎的痕迹,恨不得一针针全扎在自己身上,代替孩子受罪。

孩子的血管太细,最后还是从脚面上扎了针输液。

梁母在旁不住的叹气道:“都怪我,那天我见外面飘了雪,带孩子出去玩了会,肯定是那时候着凉了。孩子回来就高烧,唉。”

陆静当晚就抱着孩子回家,吩咐保姆煮了银耳梨水,梁母又叫人送来了上好的太子参,陆静也一并熬了,一点点的喂着宝宝喝了。

梁希泽当晚也没离开公寓。两个人轮番照顾了孩子一整夜。

孩子病好了之后,正好赶上两周岁的生日,当天老家儿都不在北京,梁希泽并没有大肆张罗,只叫保姆做了几个家常菜,还买回来了油纸包裹的老字号炸羊肉串,陆静笑道:“这可是有些年头的记忆了。”

两个人温馨的切了蛋糕,在保姆的帮助下,给孩子过了个生日,拍了好几张照片。

他递给了她两个小红包:“给儿子的,你替他们收着吧。”随后又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小盒子递给她,陆静接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讲究?”

他只是淡淡的微笑,泪痣夺目而光彩,半晌才道:“送你的,你拿着吧。”

陆静拿到这种形状的盒子时,就知道里面一定是一块腕表。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打开,精巧的方形女士腕表正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灯光倾斜下来,照射在贝母表盘上,光影明亮。十二颗彩钻均匀分布,琉璃般的色彩晶莹夺目。

陆静xiōng膛内翻滚着灼热的感情,东一窜西一窜,找不到一个出口,憋得她xiōng口生疼。这块表不算很贵重,甚至比不过她自己的很多限量款,却是她最牵挂的一款。她曾在瑞士的表行里与这块手表擦身而过,这么多年来,也走过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再找到这款手表,是以一直念念不忘。她曾经描述过这款表的模样给他听,那时他的模样很认真:“我没有见过你说的这款,估计因为我从来没在意过女表。”

她深知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找到这款表,一定是花费了相当大的力气。她问道:“在哪里买到的?”

他只是笑,并不多言。

陆静随手将腕表放在桌子上,他见状,起身到酒架上随便拿了一瓶红酒,倒给她,半晌才问道:“不喜欢么?”

陆静闷闷开口道:“送这个算什么呀?”

“小美,”他摇晃着酒杯醒酒,醇厚的酒精芬芳逐渐散发:“其实我什么都想给你,可是你什么都不缺,我花了那么大心思寻的籽料,你看都不多看一眼,也不见你带;这表你也随手一扔,我还能送你什么?”

“再说,”他饮下手中的红酒,眼睛望着远处的方向:“我现在用什么身份给你东西?你在上海时,孩子在北京,我竟然……连给你打电话的理由都没有。”

陆静的心里一阵阵的被痛苦侵蚀,搅得她的心情浮浮沉沉。她终于还是喝下了酒,才对他笑道:“今儿孩子生日,本来是挺高兴的事儿。”

他回过头来看她,下一秒就俯下了身吻住她。

唇齿相碰的瞬间,陆静只觉得自己整颗心脏都要跳出xiōng膛来。他们的双颊上都残留着被两个孩子亲吻时的温热,他们的舌尖还留着奶油的香甜,鼻息间还都是红酒的暧昧与发酵后的甘洌。

陆静的意识被拉回那个夏夜,那个雨夜,她怀着宝宝,他们一直在亲吻,只有从亲吻中才能更多的从彼此的怀里汲取到力量。力量源源不断的转化成能量,能量再转化成吻,吻又转化成连绵的爱意,爱意通过舌尖,传递到彼此的口中,渗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被他大力的禁锢在怀里,她的手掌被他紧紧的十指相交,亲密的纠缠在一起。他的吻很大力,仿佛不这样用力,她就会像空气一样,再次消逝的无影无踪。

她挣脱不开他,急急的哭了出来。他感受到她的泪,停止了吻,两个人的唇却依旧离得很近,近到他呼出的鼻息,都直接喷洒在她小巧的唇珠上。

他低声的说:“小美,你刚才对我笑了。”

她甚至没有来的及拭去滚落的泪水,更没有顾及时差,当着他的面拿起电话,拨给乔治。乔治的世界非常嘈杂,浓重的朋克摇滚音乐在播放,似乎是在片场或者摄影棚。他略有不悦道:“lulu,不要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我现在有很重要的工作,非常不希望被打断拍摄的灵感,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明明乔治已经挂了电话,陆静却还是假装的对着电话微笑着说了好多话,她尽量用简单的词汇,能使梁希泽听的懂,她描述了孩子过生日是多么的快乐。她最后对着电话说:“boys miss you soooo much. bye, love you, see u soon.”

梁希泽始终坐在餐桌前,不曾停歇的抽烟,他甚至没有看她。他整个人弥漫在烟雾里,忽远忽近,看不清真实的表情。

陆静起身回到房间的浴室内。她冲洗了很久,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的影子被冲刷的无影无踪。出来时,竟然看见梁希泽还坐在客厅里抽烟。见她沐浴过后的样子,竟然轻佻的笑道:“我不就亲你一下么?至于洗这么长时间么?”

陆静听闻,更加烦躁的质问道:“两年前的今天你在哪儿呢?”

他站起身,唇线微抿,泪痣也变得凶狠起来。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拿了大衣便离去。

倒是第二日李宛清上门拜访,脸红红的对着陆静道:“小美,我怀孕啦。你不要告诉别人,希跃出差了,等他回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陆静忍不住的低呼:“确定了吗?”

李宛清微笑着点头,声音中充满了满足与喜悦。她将手轻覆在小腹上,表情怜爱而慈祥。她说:“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小美,我突然觉得好幸福。”

“那你的身体……”

李宛清依旧是温婉的微笑道:“我一会就去贺医生那里,你陪我去好不好?”

陆静点头,将自己的烦心事抛在脑后,陪着李宛清分享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晚饭后梁希泽依旧来探望他们。陆静心情甚好,见到他也表情无异,只招呼道:“来了?进来吧,咱俩都离婚了,还吵什么架?自己膈应自己不是?昨儿全当你喝多了,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吧。”

梁希泽听闻反倒笑出来:“那我亏了,早知道你这么洒脱,就该酒后乱性才对。”

陆静的脑中瞬间闪现出各种绮丽的画面,她感觉自己的鼻腔内一阵阵的躁动,紧接着就是滴滴答答的鼻血流了出来。梁希泽赶忙将她头脑后仰,扶着她来到浴室清洗,一边给她泼凉水一边问:“天儿太干了?”

陆静赶忙道:“是啊天儿太干了回头我还得买个加湿器天儿真的太干了实在太干了。”

她一直等到头脑发懵已经困的没有力量支撑自己,发现梁希泽还在未离去。她惊奇道:“没事儿了,你还不回去?”

他慢条斯理:“我回去干嘛?”

“那你在这里干嘛?”

他双手搭在身后,慢悠悠的起身:“我儿子的房子,我怎么就不能呆在这里?”

陆静瞬间气道:“你这不是二皮脸么?说好了让我住这儿,敢情就是为了你自己能住?”

梁希泽道:“那当初也没说我不能住啊?”

陆静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你臭不要脸。”

“呦,刚才还说我是二皮脸呢。”

她瞬间败北,闷闷道:“我要不是因为生孩子傻三年,能让你在嘴皮子占我便宜?梁希泽,我告诉你,等孩子三岁以后,咱俩再一决雌雄。”

他却将她推进卧室里,笑的满面红光:“决什么雌雄?我本来也是男的,你本来也是母的。赶紧睡觉,困着呢。”

而陆静直到躺上了床,才想起他这句话里的歧义。

完了,她将脸埋在被子里痛苦的哀嚎,君子报仇真得等三年了。

后来的日子他就一直赖着不走,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陆静几次义正言辞地拒绝,都被他赖皮搪塞,甚至直接拿儿子当挡箭牌。虽然所幸房间大,他白天也基本不在家,两个人相处时间并不多,亦不尴尬。但真正要陆静无法拒绝的原因,是孩子们对父亲的依赖心理越来越强,每天见不到爸爸回来,两颗小脑袋就朝同一个方向歪着,一直盯着门的方向,眼睛湿漉漉地全是期盼之情。

梁希泽一日很晚还未归,平平安安便都闹着不肯睡觉。陆静拿了童话书念着,边哄道:“咱们不要爸爸了,好不好?”

平平和安安张着小嘴呵呵的笑着,使劲的点了点头,陆静心中看到孩子们可爱的模样,整颗心都融化了。平平却突然道:“妈妈,不锁门,爸爸,回来。”

陆静没听清,问道:“平平说什么?”

倒是安安在旁漫不经心的趴上她的xiōng膛,口齿不清的说道:“锁门,爸爸,不进来。”

保姆在旁感慨道:“哎哟,这可是真是亲儿子,估摸着是说不让锁门,锁门了爸爸就进不来了。”

平平呵呵的笑着,站在床上摇摇晃晃的朝陆静扑过来玩耍。

陆静心中的震撼大于一切,她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朝夕相处,竟然让孩子们对自己父亲产生了这么强烈的依赖。只听得保姆在旁若有所指道:“太太,我家也是个小子,我和你说,小子就得父亲陪着,不然长大了很没男子汉气。”

当晚梁希泽回来后,进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亲吻宝宝。陆静笑着将孩子的话说给他听,他也笑,陆静却看见了他眼中的波光粼粼。

一场突如其来的缤纷大雪,将北京迅速的带入了严冬时节。梁希泽那天一早就起来,吩咐保姆将宝宝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约了梁希跃夫妇,一路赶到滑雪场来。

陆静对着皑皑白雪中的雪道赞叹不已,换了衣服就跃跃欲试的冲向雪道,梁希泽却道:“大哥,你和小美去吧?你带着她,我带孩子玩会儿小雪橇。”

李宛清暗暗的对着陆静摇了摇头,陆静便知她还没告知梁希跃怀孕的事情,只笑着眨了眨眼睛。李宛清道:“你们去吧,我和希泽带着孩子玩。”

陆静见梁希跃滑单板,便道:“大哥你等下,我也换单板和你滑。”

梁希跃点头赞赏道:“小美,也真是就你能和希泽走到一块儿去,你俩的兴趣爱好几乎都一模一样。”

陆静笑道:“哪儿有什么兴趣爱好,说白了就是贪玩。”

两个人抱着雪板坐上缆车,陆静远远的便望见落雪中的梁希泽,正拉着两只红色的小车,在平缓的坡度上带着两个宝宝滑落下来。她似乎都看见了宝宝脸上满足的笑容,甚至听到孩子咯咯的笑声。那两只红色的小雪橇,远望去竟然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一双雪鞋,温暖在陆静的xiōng膛内,将的寒冷全都驱散。

梁希跃直言不讳道:“小美啊,父亲在孩子的成长中,很重要。我十岁就没有了父母,是叔叔婶婶抚养我长大。说真的,他们对我和亲生的一样,怎么对希泽,就怎么对我。叔叔也打过希泽,也打过我。婶婶骂过希泽不听话,也因为我考试没考好而责备过我。但是我知道,那都是为我好。”

陆静点头,只望着孩子的方向,舍不得移开目光。

梁希跃继续道:“可是叔叔毕竟是叔叔,我知道他不是我爸爸,那份缺失感,谁都不能弥补。”

陆静心中清明。乔治对她的宝宝很好,但是对孩子的教育基本是大撒手,他的态度很明确,那不是我的孩子,我也没义务多管教。他也多次认为陆静太惯着孩子,孩子一哭就没有了原则。

陆静的父母在自己面前举案齐眉,恩爱有加。至少给了她一片最完美的成长天地。她为人母后,也力所能及的给自己的宝宝撑起一片最清澈的天空。可是她知道,正如“人”字是一撇一捺组成,家庭也是由爸爸妈妈组成,缺少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称之为完整。

她心里起了安定的念头,转头对梁希跃道:“谢谢大哥,我会认真考虑,最起码回国,能让孩子时常见到自己的父亲。”

梁希跃点头。两人一起滑了几次单板,陆静滑双板出身,也在双板上下过不少功夫。几乎三年没滑雪了,猛然滑单板,感觉不免有些生疏。

梁希泽见她滑下来,也跃跃欲试道:“大哥,你帮我带会孩子,我和小美滑一圈。”

他穿着自己的雪服,拿的自己挚爱的雪板。整个人干净而帅气,泪痣都俊朗的像是不羁滑板少年。陆静什么都没准备,穿的和拿的都是租来的雪服雪板,顿时在他身边显得暗淡无光。

两个人一起坐缆车闲聊时,才发现都在蒙特利尔滑过雪,陆静忍不住奚落:“和舒晶一起去的吧?”

梁希泽皱眉道:“没完没了了?和我大哥一起去的,参加的冬令营。”

陆静低呼:“我也是冬令营,你是几几年去的?”

果然,两个人在同一年都参加了某赞助商举行的xx杯冬令营,三个人甚至都住在同一个酒店里。只不过梁希跃是成年组,梁希泽是高年级青年组,那年陆静十二岁,被列在了少年组。

梁希泽哑然失笑:“小屁孩儿。”

陆静不服气道:“那我滑的时间还比你长呢。”

“甭废话,”梁希泽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见分晓了。”

单板滑行后无法走路,只能将雪板摘下行走,而两个人滑下来后见离缆车入口只有几步远,竟然都懒得摘雪板,不约而同选择了带着雪板横向跳跃了五六步,一起一伏间,动作之整齐,连雪场缆车处的工作人员也忍俊不禁:“跟俩兔子似的。你俩一看就是两口子,太有默契了。”

陆静笑道:“谁和他两口子啊?”

梁希泽却难得的和陌生人贫嘴道:“嗨,孩子都两岁了,还说这些干嘛?”

陆静笑着瞥他:“别不要脸啊。”却没留神被后方的菜鸟滑雪者撞了正着。她摇摇晃晃的蹲坐在地上粗喘,脚上还踩着雪板,梁希泽也踩着雪板,却并未拉起她,而是直接跪在她面前,俯身替她解开了脚上的固定器。

旁边即刻响起一片赞叹的艳羡声。

陆静在单板上惨败给梁希泽,一路上都郁郁寡欢。梁希泽给孩子买了糖葫芦,又塞给她一串,她接过颜色/诱人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冬季里最美好的味道全都涌入她的记忆里。

不过她还是恨恨道:“糖衣炮弹!”

当天下午她便回家取了自己的雪板雪服,吃过晚饭后,对梁希泽道:“双板,夜场,敢不敢?”

梁希泽应战,放下正在喂安安的碗,自己又胡乱吃了两口道:“可惜儿子不能看见我的英姿了。这么晚了别带孩子了。”

陆静催促道:“不带了,一会就回来,麻利儿的。”

两个人又赶到滑雪场,空旷的场内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名经理和管理者模样的人出来迎接,陆静这才知道这家雪场并不开夜场。

她不住的和经理道谢,经理受宠若惊道:“梁先生梁太太大驾光临,我们雪场蓬荜生辉。”

所有雪道上的大型探照灯全都开着,灯光将雪道照射的泛出金黄色的质感,像是一层温暖的星光洒在白色的雪道上。远处的夜深沉的像是浓稠的墨砚,月明星稀,依稀可见山的脉络绵延不绝的走向。

两个人滑了几次热身,难分伯仲。陆静在高级道上显示了她最拿手的小回转,连梁希泽也称赞道:“漂亮。”

她气喘嘘嘘的刹住车,滑到猫跳道前,问道:“来不来?”

梁希泽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笑道:“你玩大发了吧?”

陆静笑着回身道:“真大发了。我从怀孕到现在,一次雪都没滑过。我当时不是说了吗?我生完孩子后要去长安街晨跑、颐和园划船、要去喝咖啡碳酸饮料吃糖葫芦炸羊肉串,我还去滑……”

她说道这里,竟然再说不出后面的话,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他只是点头道:“我说过,我什么都记得,小美,我都记得。你还要去南非骑鸵鸟,去阿拉斯加看极光。”

陆静眼中迅速的涌出眼泪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渗在密封严实的滑雪镜内,镜片迅速升起氤氲,将面前人的身影模糊。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落泪,急忙转过身来背对他。

只感觉自己被他从身后抱住。两个人都踩着长而坚硬的雪板,唯一能近距离站立的方式就是他的左脚雪板站在她的双腿中间,右脚雪板站在她的右侧。

是不是夜太孤单了,所以连雪板都难舍难分的交缠在一起?

夜静,雪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天空又漫漫的飘落起细小的雪片来。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目之所及处,都彰显着模糊而空幻的色彩。

他的下巴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说话时的气息全都化成了空气中凝固的冷气,可是那些字就这样一字一句的传入陆静的耳朵。

“小美,你别走了好吗?你回来吧。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儿子。我每天都想看见你,你回国之后,每天都在笑,你对旭天笑,对大哥笑,对励宇笑,甚至还会对我笑。”

陆静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肩膀抖动,不想让这样的情绪出卖自己内心的感情。可是他还是察觉了,他叹了口气,手臂用力,将她更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

“小美,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哭,我总是让你哭。可是你知道吗?我真的希望你能开心,你要是能开开心心的,哪怕你以后……和别人结婚……都行,我保证不阻拦。只要你不再离开北京了,行吗?”

陆静哽咽不已,说话都带着颤音:“梁希泽,你混蛋。”

她感到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长长的忧愁道:“只要你不走,怎么骂我都行。”

他抱着她,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腰间,像是在哄着孩子睡觉一般,喃喃的哄道:“别哭了,宝贝,别哭了。”

陆静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终于平静下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站立着,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欣长,影子交缠在一起,分不清她和他。

她说:“让我考虑一下。”

他终究还是长长的叹气。灯明,星明,月明,夜明,只有两颗心,被羁绊的不知哪个方向才是自己真正的出路。

第 37 章【修】

陆静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李宛清在旁皱眉道:“明知道自己腰不好还去滑什么雪?希泽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摔得比我还惨,估计三五天都下不了床了。”

李宛清几乎要捂住耳朵:“别叫了,杀猪似的。”

陆静推开按摩师的手,实在忍无可忍道:“别按了,太疼了,明儿再说吧。”

她几乎是含着眼泪坐起来,半晌才叹气道:“命中注定啊,该着,活该自己抖骚,非要去滑雪。”

昨晚她答应梁希泽认真考虑回国的事情后,猛然间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的雪板竟然没有按照犁式刹车方式的站着,而且半个雪板已经悬空,成为了滑猫跳道的起始式。

所谓猫跳道(mogul),就是在一个斜面雪道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小雪包,有点像是按摩坐垫的凸起部分。她夜视雪镜上还都是氤氲,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雪道。她小心翼翼的说:“梁希泽,你可抱住了我别动啊,我要滑下去了。”

梁希泽听闻惊讶道:“怎么滑?两个人滑猫跳?”说罢就低头查看两个人的雪板。

陆静急道:“哎,哎,你别松手啊……哎哟……”

她的声音还未落,整个人已经就朝着雪道滑了下去。陆静完全凭着感觉提高了膝盖的力量,勉强滑过了一个雪包。可是猫跳需要点杖,而她正一手握着两支雪杖,完全来不及施展。慌忙中只感觉梁希泽的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两个人重心顿失,雪板遭受了强大的压力,直接脱离了雪鞋。陆静只感觉自己失去平时,被他一股力量完全的护在了怀里。

此刻回想起来,若是说她当时不挣扎,大概两个人也都不会摔伤,但是危急中时,她下意识的做出了滑雪的基本要领,就是摔倒时重心后坐。这样一来,她就完全的坐在了梁希泽的腹部,两个人连续下滑过了三排雪包,撞到了第四排的雪包上,才停了下来。

陆静骶骨再次受创,她勉强起身,听见躺在不远处梁希泽问道:“有事没事?”

她强忍着腰间一阵阵的疼痛,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你有事没事?”

梁希泽见她能行走,便又躺回雪道上,有气无力道:“我就是一人肉滑板。”

陆静本来的焦急之情,瞬间被他这一句话冲散,她还先忍着笑,到后来两个人想起刚才的尴尬,都哈哈的大笑出声来,陆静感到自己笑的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她捂着肚子,从肺部排出大量的空气,又来不及吸入,顿时跪在雪地上咳嗽了起来。

梁希泽起身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慢点,慢点。”

陆静笑的平静了气息,问他:“摔着了没?”

他动了动四肢,慢声道:“可能摔着腿了,站不起来了。不过可以忍,骨头应该没事。”

陆静见他的手机被摔出了不远处,便够到他的手机递给他。屏幕被碰亮的那一刻,她看见自己和孩子面对面睡熟的一张照片,安详的像是昨天。

她闷声问道:“什么时候照的?”

他接过,也端详了一下,才笑道:“刚生完,你睡着了。我都不敢碰孩子,特别软,跟滩泥似的,就只抱了一个,摆在你身边照了一张。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平平还是安安。”

他打电话叫了救援,两个人都被抬下山送了医院。都没什么大伤,却都疼得呲牙咧嘴的动弹不得。梁希跃闻讯赶来,只笑道:“怎么摔还一块儿摔了?你们俩对得起那年冬令营的教练吗?”

随后的几天,梁希泽请了按摩师来家里复健。两个人踏踏实实的在家躺了好几天。虽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只能分隔在两个房间内,与当日他养身她保胎的温馨情景,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梁希泽总爱给她打电话,陆静不接,他就一直打。陆静拿着电话缓慢艰难的走到他的房间前大呼:“神经病啊?有话直说。”他却不出声,随即便听见他对按摩师的哀嚎声:“哎哟,轻点儿,真撑不住,太疼了。我为了谁摔得啊?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

陆静忍着笑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陈励宇秦小恬来了,出来说话。”

她又蹒跚着出了卧室门,像是个八十岁的老奶奶。只见三人都望着自己,梁希泽指着她幸灾乐祸道:“看,她摔得比我还惨。”

陆静气的七窍生烟,语带讥讽:“谁抱着我半天不撒手来的?不该撒手的时候反而松开了,什么人呀?”

陈励宇在旁笑的乐不可支道:“哎哟,希泽,这段儿你可没给我讲。什么搂啊,抱啊,我可都没听过。”

梁希泽道:“滚蛋,你自己现在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一天到晚怎么还想着这些啊?”

陈励宇笑道:“什么叫‘也是’啊?现在就‘我是’有老婆的人,你告诉我,你老婆在哪儿呢?你要有老婆,干嘛抱着陆小美不撒手啊?”

陆静忍不住道:“励宇哥,你就可劲儿显摆吧。可算是脱离打光棍儿了。”

梁希泽也笑:“我说励宇,估计是秦小恬怀孕,憋的你来劲了吧?”

秦恬脸色瞬间变红,在旁怒道:“都给我闭嘴,别当着我家孩子说这些话。”

四个人都一怔,随后都哧哧的笑出声来。

梁希泽的电话响起,他道:“你们先聊。”随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到房间内接听。

秦恬已经是五个月身孕,肚子圆滚滚的隆起明显。她拉着陆静坐在沙发上,自然就和陆静聊起孕期的话题。

秦恬问道:“顺产疼不疼?”

陆静笑道:“还行吧,可以忍受。”

陈励宇递给秦恬一个苹果道:“别顺产了,希泽就说,要是再有一次,绝对不让自己媳妇儿受这个罪了。妹妹,你劝劝她。”

“棒槌了不是?”陆静没来得及理会陈励宇的话,只对着秦恬道:“要看你孩子的大小,胎位、骨盆等很多因素才能决定,你也别着急,现在还早呢。你怀孕怎么样?累不累?”

秦恬瞪了陈励宇一眼,才施施然道:“累啊,也没人关心我。”

陈励宇急忙表功:“秦小恬,你看着咱孩子的面子上,说句实话,我要是不关心你,这个世界上什么叫关心?”

陆静在旁抿着嘴笑,只听秦恬道:“你看看旭天对人家太太,那个才叫关心。”

这下连陆静也点头:“可说呢,旭天哥真是把方姐姐捧在手心里。”

秦恬看了一眼手中的苹果,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小声的失落道:“熬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啊?我已经戒酒多少个月了?上次和希泽喝酒都什么时候了?对了,就是你生孩子的那个晚上。”她抬头问陈励宇:“是吧?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希泽喝酒。”

陆静心下一惊,追问道:“我生孩子的那晚?”

陈励宇奇道:“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希泽来找我和秦小恬,后来我们都喝高了。”

陈励宇见陆静面色不解,不由的叹息道:“哎,那天咱们干吗来的?钓鱼去了吧?我那傻弟弟,真没法说。你那天穿那么亮眼,谁大老远都能看见你。就我弟,傻了吧唧给你连搂带抱的弄回来,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了,都等着看希泽笑话呢。我说妹妹,你自己爷们儿就在跟前儿呢,你怎么不叫希泽扶你过来?”

陆静道:“他没和我说过啊?”

陈励宇皱眉道:“真成,我去抽根烟,让我媳妇儿和你说吧。”

秦恬听他唤自己媳妇儿,眼带着笑意目送他去小客厅里抽烟,才转身对陆静道:“妹妹,那天我也都看见了,你是挺傻的。他们这帮男的都特坏,一心的抓人把柄看人笑话。梁希泽是什么人啊?多少人等着看他下马呢?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你被陈曦搂着抱着回来的。”

陆静气道:“那我大肚子不方便啊?”

“哎哟,傻妹妹,”秦恬急道:“陈励宇、旭天、梁希泽都在呢,你让谁抱也别让陈曦抱啊。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和陈曦什么关系?梁希泽的媳妇儿什么来路,交过几个朋友,甚至你早上了一年学,他们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况且陈曦还是陈励宇的弟弟。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和陈曦好过。都眼睁睁的看见你主动给他找活虫,说真的,你俩当着希泽的哥们儿,又说又笑又搂又抱,让希泽怎么下台?第二天就有人传孩子不是梁希泽的。”

“林嘉灏?”

秦恬先是点头,又补充道:“这林嘉灏也挺新鲜,我老觉得他抓着希泽什么把柄呢。不然凭他也敢过来挑梁希泽?就那一年,他俩三番五次的较劲,希泽起先根本不搭理他,最后林嘉灏唯恐天下不乱,大肆造谣,手段也确实卑鄙了些,后来希泽把他资金链断了,林的公司直接被易主给高明扬,才再也没有人敢胡说八道。”

她见陆静语塞,便继续道:“后来晚上我陪陈励宇在酒吧喝闷酒,他一个劲儿的后悔带陈曦一起去钓鱼,让你俩产生了间隙。之后希泽就过来找我们,两个人不停的喝酒。过了一会林嘉灏带着那个女朋友,叫舒晶的,碰上我们了。那女的非要和我们坐一桌。再后来就一起喝酒,喝高了。我临走前看舒晶一个女的,怕不方便,就把她也带走了,她喝的特别多,我和她在酒店里睡了一晚上。他们三个人躺包厢里,横七竖八了一晚上。”

陆静颤声问道:“那你知道梁希泽和舒晶说了什么吗?”

“梁希泽认识舒晶吗?”秦恬疑惑道:“他们整晚一句话都没有说。你知道希泽那个臭脾气,基本不怎么和女的说话。我们打小儿一起长大,天天这么混一起玩,他见到我也只是点点头,没人的时候才和我说两句,骄傲的很。”

“你确定他们没说话?”

秦恬笑道:“怎么了这是?真的没说话。因为希泽整个晚上只和陈励宇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励宇我明儿就当爹了,一准儿是龙凤胎,你丫羡慕死我吧。第二句是,嘿,我家这小丫头片子真倔,怎么还不给我打电话?”

陆静不可置信的望着秦恬,抬眼间看到陈励宇从小客厅走了出来。他听到她们的对话,直接坐在沙发上,开门见山道:“小美,我和希泽这么多年了,那天一看就知他心情不好。一边是我亲弟弟,一边是比亲弟弟还亲的发小儿,你让我屁股往哪边坐?”

他似乎是忍了忍,终于还是说道:“后来一点多的时候他想走,是我……没让他走,我看他心情不好,想说再呆一会,后来就没把持住,喝高了。反正这事我欠你的,以后我家孩子上赶着认你当干妈,要是女孩,肯定第一个想着嫁你儿子。”

他收了眼中的嬉笑,正色道:“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我先醒来,摸到他手机掉沙发缝儿里了,才发现他手机上六十几个未接来电,都快打没电了,他吓了一跳,急忙就走了。再后来就听说你生了两个儿子,母子平安。”

秦恬插口道:“等下,我同意了么?你就这样把孩子的未来给定下了?”

陈励宇呵斥道:“啧啧,你别管,太复杂了,你这个小孩儿听不懂。”

“你才是小孩儿呢,”秦恬反驳道:“你们全家都是小孩。”

陆静却没心情和他们说笑,她捂住几乎快跳出xiōng膛的心脏,终于问出口道:“梁希泽有没有对舒晶说什么话?”

秦恬不知她心情,只在旁咯咯娇笑道:“妹妹,你傻了吧?都说了希泽当天晚上一句话都没和舒晶说,哦,不对,他说了一句。那天舒晶喝多了,她不停的问梁希泽,你爱不爱我?问了两个小时,就问这一句话,我在旁边看着都肉麻,梁希泽好像也有点高了,特认真的看着她说,爱,我就爱你。之后舒晶就去叫服务员拿点饮料,希泽就自言自语道,我就喜欢我媳妇儿。”

陈励宇表情严肃道:“媳妇儿,你去那边坐会儿,我和小美说两句话。”

他待秦恬离开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这才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症结在这儿呢。难怪希泽从美国回来也不明白你说的到底都是什么话。妹妹,我人格发誓,希泽……后来就和舒晶没有交集了。而且你看不出来么?他一早儿就喜欢上你了。”

“妹妹啊,感情上有时候别犯倔,别较真,两个人才能过上一辈子。这是我和秦小恬在一起后才悟出来的道理,我和她熟悉的,就是左手和右手。她明知道我这么多年都追梁瑛,可是还和我说心甘情愿的留下这个孩子,你说我不喜欢她喜欢谁去?”

“跑题儿了,妹妹,希泽第一次带你来喝酒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喜欢你,他向来不怎么搭理女人的,什么哥哥妹妹啊,你出去扫听扫听,梁希泽什么时候认过妹妹?况且那天喝酒的全都是自己兄弟。他竟然带着你来,潜意识肯定早就接受你了,只是我这兄弟特别笨,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你。那天他要主动送你回家来的吧?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他主动送过谁。”

“他出事那天,我也脱不开干系,是我把他叫来见舒晶的。舒晶威胁我要从天桥上跳下去……反正舒晶又哭又闹又求他,毕竟是跟了他八年的女人,他们俩一直都挺……苦命鸳鸯的……换做是我,我也会心软。哎,你别这么看着我,也别告诉秦小恬啊,我只是告诉你男人的想法而已。”

陆静甚至听得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为什么他没给我解释?我一直以为他是主动找舒晶去喝酒的。”

陈励宇眼神一惊,“女人的想法怎么这么怪异?”他继而叹气:“有什么可解释的?怎么解释都是他的错。你知道他多愧疚多后悔那天没在你身边吗?这是他永远的心结,他有段时间根本就无法面对你和孩子。最后还是你爷爷发话了,说小美没怪过希泽,那陆家就看在宝宝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只要小美开心就行。希泽当时当着两边儿的老家儿发誓,一辈子都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后来他对你一直悉心呵护,你家里都看在眼里,也就没再责怪。”

“可是舒晶的事又被你发现了,唉……旭天说你那天从内布拉斯加回来……浑身上下都是伤,哭的特别绝望,别说希泽了,他看着都心疼。妹妹啊,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梁希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听说他都求你了,问你怎么才能原谅他,可你就一直哭,哭成那样,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放手了。”

“小美,你真的看不出来希泽的心么?,他当时想定制一架全世界唯一的钢琴送给你,但是你也知道钢琴的制作周期,他赶着给你过生日,后来里外找了好多人,打听到一个香港收藏家手里有一架全新限量版,但是人家不割爱,是他亲自飞香港和那位收藏家谈,当天去当天回,没让你发现端倪;你们的婚礼,所有的细节全都是他过问的,他私下找了很多你的朋友同学,把所有人的只言片语组合起来,才搭建了你想要的婚礼;你那个玉坠儿,极品羊脂玉籽料,可遇不可求,他托了我们在新疆军区的一个朋友,寻觅了半年多,才得到这么一块,就因为你是本命年,得带玉。”

他的目光落在陆静的手腕处,沉声道:“你手上的这块表,是几年前的产品了,当时数量也不多,现在也停产没有存货。希泽直接和瑞士的表商定制的,定制手表制作工期就是要一两年。他从听你说喜欢这块表便联系了,直到一个月前才拿到手。这块表上的彩钻,每一颗都是他挑选的。所以这块表和市场上的表都不一样。就连你家孩子那两只兔子和鸭子,也是他从科学院抱来的,听说是和普通兔子鸭子的基因的不一样,比普通的小活物聪明。”

“还不明白么?妹妹啊,因为他说你是独一无二的陆小美,你就是要配得上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他就是死了心要给你寻摸与众不同的玩意儿。他给你的东西,几乎都是唯一的,并且每一件物品,都是最用心的。”

“你们离婚之前,你父母叫他来谈话,他表示永远不悔两个誓言。第一是永远不离开你,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第二是永远保护你,不管你在谁身边,他一辈子都会保护你。”

陆静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诚恳道:“励宇哥,我今儿知道的事太多了,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想想。”

陈励宇道:“小美,我们出门身边都是有安保警卫的,希跃哥也不例外,但是希泽身边很少有,可是这次你回国,哪次出门不是前后全跟着人?他真的怕你和孩子再出一丁点儿的事情。他以前从来不需要cāo心的事情,现在都亲自为你安排了,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么?”

秦恬踱步过来,在旁察言观色,终于还是犹豫道:“妹妹,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你别怪陈励宇那天没让希泽走;他一直觉得亏欠你,之前你爸爸的那些事情,我公公也出马帮了好大的忙。”

陈励宇阻拦道:“说这些干嘛?应该的。本来小美也差点成为我弟妹的,我老子也差点是她公公,陈曦还欠小美的呢。”他随即起身,又拉着秦恬的手对陆静道:“那我们就先走了,你给希泽打个招呼,告诉他,别演苦肉计了,他打小儿练搏斗的,就这点伤,还至于瘸着腿走路?”

秦恬在旁嗔道:“陈励宇,你怎么这么埋汰人啊?希泽追媳妇儿,演哪出儿,和你有关系吗?”

陈励宇道:“就看不惯他装可怜的那个德性样儿。”

陆静勉强的被逗笑,随即拉着秦恬和陈励宇的手,面容恳切:“咱们现在都是做父母的,只要孩子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也不怪谁。我现在更知道了,梁希泽那天没在我身边,也不是有意的。”

秦恬听闻,才笑着叹气道:“小美,难怪他们都说希泽的媳妇儿懂事儿、大气、上得台面、带的出手,我以前不了解你,现在才是真的佩服你了。”

陈励宇也笑道:“秦小恬,你学着点。”

“哎哟,我还不知道我名声这么好呢?”陆静笑着挥手:“走吧,路上小心,让我自己清静会儿。”

第 38 章【修】

两人当晚哄着孩子入睡后,陆静终于低声道:“舒晶写的日记里,说孩子出生那个晚上,你说你爱她,放不下她什么的。”

他的眼中先是拂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无尽的黯淡与落寞,他半晌才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我那天确实喝高了,才害你受那么多苦。”他顿了顿又道:“那天……我真是……特别后悔。”

陆静摆手:“都过去了,不提了,我和孩子都很好。”

他的嘴唇嗡动,最终轻声的问道:“小美,我对你,你真的看不出来么?”

陆静不知如何回答,只摇了摇头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轻微的叹气,陆静笑着转移话题道:“腿没事儿就好好走路,回头孩子该跟着你学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他脸上一阵尴尬掠过,恨恨道:“陈励宇这孙子。”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相处的非常和谐。一家四口踏踏实实的在北京过了一个团圆年,平平安安对正月的红色充满了惊奇与喜爱。直到初五初六时,双方父母才陆续空出时间。他们带着孩子回家拜访。梁母一定要留陆静一起吃饭。在餐桌上,梁希泽不忘对梁母道:“她爱吃凉饺子,您甭给她夹了,等她凉凉再吃。”说罢拿起儿童碗,吹了吹手中的饺子,喂到平平的嘴里。

他只是说了最简单的一句话,做了最平常的一个动作,陆静借着转身喂安安的动作,掩饰有些泛红的眼眶。

过完年的某个周末,她正带着宝宝在静谧的小区里晒太阳,和其他年轻的妈妈闲聊时,那位年轻母亲欢喜道:“这个年过的真清静,你没发现吗?今年咱们小区内和周边几里地都没有放炮仗的。我听秦秦妈妈说,大概是这小区有个挺牛的人家,他家里也有宝宝,怕炮仗吵着孩子,今年这片被划成禁放区域,咱们也跟着沾光咯。”

陆静后知后觉,惊讶半晌,那年轻母亲却嬉笑着轻推她道:“喂,平平妈,平平爸爸下来了。连上楼这两步路也要来接你,你要是在美国,他岂不是要去美国接你回来?”

转眼已经是三月开春时节,陆静在国内已经有七个月余。乔治早已搬到ny工作,两个人联系的频率越来越低,似乎都已经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

孩子的成长则非常快。两三岁是最可爱的年纪。有时陆静对孩子们道:“去给妈妈拿拖鞋。”两个孩子便像个小地鼠一样,跑着去鞋柜处,然后一人拿一只拖鞋,工整的摆在陆静脚下。

平平的脾气和梁希泽分毫不差,整天头抬得高高的,一副骄傲到天上的模样。除了弟弟,基本不和别的小朋友玩。每天都护着弟弟,甚至和黄媛家的林曦妤打闹起来,对女孩子也不手软。

安安突然变得爱说话起来,几乎是聒噪,每天都嘚嘚嘚的和每一个人说话。虽然除了陆静,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陆静笑着给安安当翻译:“他说,爸爸给他讲故事了,从前有个小猴子可调皮了,跑到山上去了,我讲完了。”

平平似乎更多的遗传了陆静的音乐天赋,他的嗓子明亮而高亢,音基稳准,黄美兰听到平平无意中哼唱的小调,便建议他们将孩子送童声合唱团培养。

安安是臀位生的那个孩子,性格温顺,比平平的身体更加娇弱,生病爱走支气管,每次都咳嗽的脸色发青,让陆静好生心疼,回国后还特地调理了好长一段时间,她难免关注体弱的安安多一些,梁希泽每次都在旁纠正道:“公平,公平。”

陆静白眼道:“我就喜欢小儿子,怎么着?”

梁希泽道:“不怎么着,那我就喜欢大儿子呗。”

她觉得梁希泽在物质上对孩子过于宠溺,不利于正确引导孩子的金钱观,与他认真的谈论这个问题时,他低声叹气:“有时觉得自己欠孩子的,不知道怎么补偿。”

陆静逐渐体会到父爱与母爱表达方式的不同。她爱在小事上严格要求孩子,但孩子一哭就母爱泛滥没了原则;梁希泽却在原则问题上铁面无私,在小事上给了孩子最大的闯荡空间。到后来连黄雅兰也对陆静道:“男孩子更适合希泽的那种教育方式,你不要干涉太细太多,放手让孩子去闯一闯。”

她看着两个孩子茁壮的成长,看着梁希泽脸上每日都浮现的笑容,她从未见到过他这样笑,那是从心底里散发出的,对孩子的慈爱。她的心里似乎有什么种子,也随着春天的脚步,生根,发芽。

她终于下定决心回国。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平平安安以后也可以有爸爸的保护,为了孩子可以在爸爸的保护下,健康茁壮的成长。

她亦相信梁希泽可以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可以保护好孩子们。就像他说的,保护孩子是应该的。

她终于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对他说:“我想回美国处理些事情,然后就回来。”

他放下手中的童话书,低声道:“等孩子睡着了再说吧。”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他们的孩子。孩子对父母同时的需求越来越强烈,基本上每天都要爸爸妈妈一起哄着才肯睡觉。

陆静低声道:“我会回来的。我去和孩子的爷爷奶奶说。”

她带着孩子拜访了梁家父母,说明了来意,两位老人脸色yīn沉。陆静明白,他们怕孩子被带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对梁母说:“我当着孩子的爷爷发誓,我一定会回来,带着孩子回来。我也是妈妈,您也是妈妈,请您理解我,我舍不得孩子,让我和孩子一起走吧,他们离开我就生病。”

梁母老泪纵横的扶着她,怜爱的拭去她的泪水,郑重的点头:“我相信你会回来,你去吧,照顾好孩子。有什么需求,都和我说。”

梁父亦动情,拍了拍她的头道:“小美啊,我一直喜欢你。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去吧,我也相信你。”

陆静在临行前接到了李宛清的电话,她的声音依旧娇婉而清脆,像是春天里的喜鹊一般:“小美,要走了吗?我不方便去送你,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李宛清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还不算很显怀,但是她已经搬回了娘家居住。妯娌间相见,又是一番喜悦在心头。陆静望着李宛清脸上时时浮现的娇羞,难以置信她竟然是这么坚强而决绝的女子。

那还是陆静在滑雪场摔伤调养好后,她陪李宛清去医院检查。陆静不禁的问道:“大嫂,你怎么还不和大哥说怀孕的事情?我都快憋死了。”

李宛清的笑容中浮上一丝苦涩:“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静不知道他们之间又出了什么差错,半晌不知道怎么样去安慰,反倒是李宛清笑道:“瞧你愁得,就跟你怀孕了似的。”

陆静笑道:“我怀孕时要累死了,但是生出来之后,觉得还是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最舒服。”

两人说笑着朝医院诊楼走去,陆静还不忘道:“嫂子你别给孩子买衣服了,回头我把我儿子的衣服收拾收拾给你拿过来,孩子穿旧的衣服好,我家孩子……”

陆静只觉得李宛清的脚步怔在了原地,挽住她手臂的玉手都几近颤抖。她顺着她的目光向远处望去,只看见梁希跃和一个女子的背影匆匆的闪过楼梯间。

陆静也怔在原地,随即急忙回过身查看李宛清,她脸色惨白,抬手捂住了xiōng口,似乎又憋闷难挡。陆静在旁劝慰:“嫂子,你必须坚强,你不是一个人,你为你的孩子着想。”

李宛清点头,深深的呼吸了好几口。陆静赶忙搀扶着她回到车里,才给贺医生打了电话。

贺医生赶到后脸上一阵阵深沉,陆静问道:“您看看有事没事,没事我们就赶紧走了。”

李宛清这才推开贺医生的手,喘息道:“我没事,可以走。”

第二天梁希跃便收到了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书。

陆静听闻这个消息后很是诧异,她问李宛清,之前那么多年你都忍了,这次大哥只是和谢怜燕一起出现在医院,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万一大哥真是陪她看病呢?为什么就不能忍了?

李宛清只是苦笑:“是啊,这么多年都忍了。可是我以为他终于爱上我了,其实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知道她什么病还不容易吗?你要看病例吗?”

她说着颤抖着手打开一张纸条递给她,陆静对这种妇产科的病例太熟悉不过,纸条上医生龙飞凤舞的笔迹还是不难判断出“妇科彩超,宫内早孕”这八个字。

陆静叹道:“大哥不是这么糊涂的人,你问明白了再做决定好吗?”

李宛清只是闭上眼,语气中深深的疲惫道:“小美,我才明白你当时为什么想要离婚,希泽当时一定对你很好,好到你认为他爱上你了,所以发现了别的女人存在,不能接受。我也一样。可是希泽只是……希跃却……”她顿了顿:“我只求你,什么都别告诉他们俩。”

直到陆静此次探望李宛清时,梁希跃依旧没有同意离婚。李宛清只是淡淡的笑道:“不同意就拖着吧,反正早晚也是会离的。”

陆静恨不得把自己的故事和心路历程全都讲给李宛清听,她告诉她孩子的成长是多么的需要爸爸,带孩子是多么的累,自己当了妈妈后又多么的辛苦。

李宛清依旧笑的柔软:“小美,我都知道,我做好准备了。”

陆静只好深深的叹气,她换了话题,聊起孩子的种种可爱举动,逗得李宛清笑了出来。正欢笑间,佣人进来道:“梁先生来了。”

李宛清起身披了件白色的绒质家居衫,臃肿而夸大,完全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她笑着对陆静说:“他终于敢面对我了吗?走吧,咱们去看看他,我也两个月都没见过他了。”

她在笑,陆静分明看见她连指间都在颤抖。

梁希跃正优雅的站在起居室内等待,见她出来,先是笑道:“怎么小美也在?”随即便朝李宛清道:“叔叔婶婶叫咱们回去吃饭呢,我来接你,咱们这就走吧。”

他的语气无恙,像是刚下班的丈夫随意对妻子说的话。陆静在旁道:“你们聊,我去喝杯茶。”

李宛清却握住陆静的手,不让她离去,她的语气也无异:“离婚协议书看了吗?财产分割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谈,没关系的。”

梁希跃却笑道:“原来那份文件是离婚协议书吗?我倒是没得空瞅上一眼呢。”

“那我现在叫律师再给你送一份吧,你自己看看。”李宛清说着便拿出电话。

梁希跃悠悠的挑眉道:“宛清啊,你记得律师叫什么名字吗?别拨错电话,拨到跟踪我的私人侦探那里,可就不合适了。”

陆静大惊,眼看着李宛清的脸色也是几欲变换。她担心李宛清的身体,只好对梁希跃道:“大哥,你一会不是和梁希泽出去吗?到时间了,再不去你就晚了。”

梁希跃只是望了陆静一眼,随后将手中的文件袋扔在茶几上。信封落在大理石台面的茶几时颇为清脆。他慢声道:“既然你送我这么大的礼,我也总该有些回礼才行。”

李宛清颤抖着手打开文件袋,里面全是照片,那一张张照片焦距清晰,但人物神色正常,显然是专业偷拍。

而照片里的两个人,竟然是李宛清和贺医生,大部分照片都是出入医院时拍摄的,还有在一家酒店前,陆静从照片中,也眼见着两个人走入了酒店内。

只听得梁希泽慢悠悠道:“你在英国认识的初恋小情儿贺晨,最近过的还好吗?啧啧,两个人在伦敦眼上包舱过生日,在泰晤士河边上看夕阳的日子,是不是挺怀念的?人家为了你放弃英国身份回国,这么多年了,你动不动就往他工作的医院跑,却什么病例也没有,实在说不过去,不是吗?”

陆静见李宛清颤抖着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青紫,眼泪涌上眼眶,颗颗分明的滑落下来。她急忙转向梁希跃,甚至语带恳求道:“大哥你走吧,你再不走真晚了。”

李宛清抹掉了眼泪,桃腮上还带着一抹笑,脆声道:“可说呢,那不是我第一个男人么?怎么也忘不了不是?要说起来,他在床上可真令我满意,希跃,你也知道,医院里随便一间房间里,都是床。”

梁希跃闻言并没有动怒,甚至还带着笑道:“宛清,什么时候安排好了时间,回家吃饭前,记得给我打电话。都装这么多年了,现在反而装不下去了吗?”

他说罢便大步离去,李宛清跌坐在沙发上,浑身颤抖的像是只雨夜里发冷的小羊羔。她哭着对陆静说:“小美,我没有。我是找人跟踪他……可我和贺晨……那天有朋友回国……倒时差……朋友在酒店睡觉,我们一起去房间内探望的……”

陆静心疼道:“宛清姐,宛清姐,我相信你,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对你也不好,好吗?别激动。”

李宛清抽泣的几近晕厥,陆静又给贺医生打电话。一直折腾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梁希泽在客厅等待,见她回来,只是眯着眼睛问道:“陆小姐,您应酬也太多了吧?家里孩子也不管了?电话也成了摆设了?您不回来能提前打个招呼么?下次出门带司机行么?我这眼巴巴的望着您呢。”

陆静不知怎么就心软了,她觉得此刻自己是多么的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甚至有种抱住梁希泽的冲动。不过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她闷闷道:“机票定了,下周的。”

“哦。”

他又追问:“什么时候回来?”

陆静摇头:“我也不知道,都处理好了我就回来。”

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泪痣在灯光的照耀下竟然那样的分明,闪烁着无限的希翼,陆静都没多想,只抬手轻轻的点了点他的肩膀,像是他们以前经常嬉闹时的动作,笑道:“傻样儿。”

梁希泽的目光迅速的变得深沉,他的瞳孔急剧的收缩成麦芒,然后携带着暴风雨般的凌厉和迅闪,朝她的唇吻了下来。

陆静完全没来的及躲闪,他却在轻碰到唇珠后就停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近距离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屋内安静的只闻得秒针转动的声音。陆静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她跳一下,他跳一下。彼时不一样的跳动节奏,不知何时,就变的一样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低声道:“你老朝我笑干嘛?没心眼儿吧?老招我,下次绝对不会放过你了。不过我要是亲下去,你是不是又会哭?傻妞儿,就知道哭鼻子。”

他说完便起身,直接朝他的卧室走去。

陆静坚决不要梁希泽送她去美国,她只带着两名保姆和一名大厨,便踏上了飞往la的飞机。她临行前对他坦白了李宛清的病和怀孕的事情,请他不要告诉梁希跃,并多照顾李宛清。

梁希泽点头,又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之后对陆静道:“一路平安。”

两个宝宝在候机室里后知后觉与父亲的分离,哭喊着找爸爸。陆静好言相劝,如何也哄不停。她只好给梁希泽打电话道:“你能进来吗?和孩子呆到登机再走吧。”

下一秒他的身影便从附近的一个广告牌后闪了出来,他怜惜地抱起孩子哄逗,眼中亦晶莹。

登机时,陆静眼看着他把孩子交给保姆抱着,然后向自己略抬起的手臂又收回了身体的两旁,不可察觉地握了握拳。陆静亦努力地压抑想拥抱他的冲动,在视线被模糊前,转身踏进了机舱甬道。

在飞机爬升的一瞬间,她还是没有抵抗住地心引力的牵引,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安安看见她哭,用小手拭去陆静的泪水,安慰道:“妈妈不哭。”

她亲吻着安安的小手,带着湿润的泪水,努力对孩子挤出笑容来。

她看着他带着他们的孩子玩耍,给了孩子坚厚的臂膀和最铁汉的柔情;他小心翼翼的为她实现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哪怕是如此细微的事情,他竟然全都记得;他曾经做错了,却错的那样的懵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放不开八年的恋情,还是不自觉的就爱上了他孩子的妈妈。

她眼看着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梁希泽,甚至那样卑微而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她以为他不懂事,不曾考虑别人,但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来保护她,保护孩子。

她不必忍受母子分离的痛苦,就意味着要换他来承受。

旭天说过,父亲对孩子的爱和母亲一样多。

陆静回到la后,酝酿了好几天,终于约乔治回la的家中见面。她坦白道:“我要回国了,我认为孩子们应该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乔治只是笑,他灰绿色的眼珠闪动着陆静看不明白的光芒:“所以,你要和前夫和好了吗?”

陆静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回美国,就是想给自己时间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她强调道:“我希望孩子能和爸爸在一起,最起码不是北京到la这么远的距离。”

乔治喝下手中的咖啡,良久才笑道:“lulu,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

他不待陆静回答,便笑着对她说:“我现在告诉你了,我爱你,但是同时我也要和你说bye了。因为我如何爱你,你也从来都没爱上过我,不是吗?”

他站起身,从cd架上挑选了一张cd推进音响,片刻室内就传出悠扬的钢琴前奏,和garth brooks那悠扬厚实的声音。

他将手递到陆静的面前,绅士的问道:“may i?”

陆静随着他的舞步轻摇自己。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很轻柔,他的舞步依旧矫健,他低沉的在她耳边说:“lulu,我在la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你了。你真美,你充满魅力,你就像天使一样。”

他的话语愈来愈低,像是将所有的感情都融入了舞步里。他缓慢的吻住她的耳垂,继而含吮,继而变成挑/逗。陆静抬头看着他满眼灰绿色的哀伤,想起这双眼睛里,曾经全是对自己放弃钢琴的鼓励,是对自己真心的赞美,是看见自己跳舞和唱歌时的惊艳,更是那样浓郁的痴迷与爱恋。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乔治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他的技巧真的很好,他吻得真的很动情,所有缠绵和不舍的情义全都纠缠在陆静的舌尖。可是陆静还是制止了他的手下移。

乔治没有勉强,只是问道:“你还爱他,对吗?”

她用中文道:“我还在意,放不下。”

乔治并不探寻她的语言,只是认真的将她挽在怀里,平心静气的说起他对她所有的感情。他说,lulu,我从来没让你高/潮过,我一直是……很有技巧的;从你说你要回国,我就知道,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因为我没从想过去中国找你,就像你的前夫来美国接你那样;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ny的工作。你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你回国后,每次给我打电话时都很开心。

他又说起他认识的文学博士,他说,那是一个很风趣的女人,我坦白,我和她有过ons,很美妙。我想我应该会去找她,如果我们结婚,邀请你来参加婚礼,你会来吗?

陆静微笑着摇摇头:“再见,亲爱的。”

他还是绅士的拥抱了她,最后一次吻上她的手背:“我理解,美人,亲爱的,祝你幸福。”

第 39 章

梁希泽赶到酒吧时,只见热闹的吧台满地狼藉,大片水晶装饰的台面全都粉碎在地下,又被人踩成破碎的渣子状,像是刚经历过十分炽烈的挣扎。

他不禁皱眉,那酒吧经理十分有眼色,上前陪笑道:“希跃总在楼上包厢里,有客人看见打架,报警了。不过我们在这片熟,没问题的,请您放心。”

梁希泽没说话,又给市局的朋友拨通电话,接通后便听见电话那头嘈杂不已,听筒中一个男声喊道:“别做梦了,你们还想要赔偿?知道今儿你惹着谁了么?知道他身边带的那些和你们动手的小伙子都什么来路么?赔礼道歉?甭惦记了,人家没让你缺胳膊少腿就不错了。”

梁希泽对着电话嘱咐了几句。他刚才抬腿上楼上走去。他不经意的瞟向一楼,却发现小舞池的正中静静的躺着一盏滑落的追光灯,想来刚才和梁希跃打架的那帮孙子下手狠毒,连追光灯也敢解下来往下砸。

不过他看着追光灯和舞池的形状,倒是想起来很久以前,他来这里喝酒时,也是这样无意识的一瞟,就看见了人群中一个少女被当时现场演奏的乐队吉他手拉上台来跳舞。

她的腰肢纤细,小脸长腿,四肢都柔软的像春天随风飘荡的柳条。她都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诱惑,她跳的太好,所以当时一帮人都朝她吹口哨。连梁希泽也不禁多看了两眼,直到追光灯打过来时,他才看清这个少女竟然是前几天邀请自己跳舞的那个女孩,旭天身边的。

他可算知道她当时为什么笑了。

他摇摇头,想到梁希跃还在包厢里等待,便快步的走上楼去。

梁希跃见他推开门,笑道:“早不来,你要是给我搭把手,我这就一点亏儿都吃不了。他们丫的人太多了。”

梁希泽看了看他身上挂的彩,问道:“去医院?”

“不去,”他说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死不了,没事。你有事你就走,不用陪着我。”

梁希泽捡了几片果盘中的水果放在嘴里,半晌才对梁希跃道:“瞧你要死不活的,离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么?痛痛快快的,要不就痛快离,要不就说清楚了,打死不离。你可真够费劲的。”

“哎哟”,梁希跃斜睨着他:“不是你见天哭天抹泪儿的喊着陆小美名字的时候了?”

“我喊我媳妇儿名字,你管的着么?”

“得嘞。”梁希跃坐起身,倒了杯酒拿在手里,又自嘲的笑了笑,“管不着。***我连自己媳妇儿都管不着。”

他半晌又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混成这样了?擦。”

梁希泽也倒了一杯酒,问道:“哥,陆小美怎么叫也不回来,这都三个月了,她在美国耗什么劲啊?也不让我过去,这是为什么?”

梁希跃无奈笑道:“希泽啊,我今儿没空给你排忧解难,我自己还烦着呢。”

他边说着边点燃了一支烟,眉宇间极度的疲惫和深沉。他使劲的吸了吸,又用夹着烟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宛清怀孕了,我今天才知道的。最后一次在她家吵架后,她一直都不肯再见我。今儿我守在她家门口,才看见她挺着肚子出来的。”

梁希泽只是一口一口的吐出烟雾,并不搭话。梁希跃悔恨道:“我真混蛋,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拿着她以前小情儿的照片去的。”

梁希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言的将酒倒满,递给他。

第二天十点他准时给陆静打了视频电话。她在摄像头那边道:“我还没吃饭呢,你一会再打。”说罢就要挂断。

他急忙问:“为什么没吃饭?你干嘛去了?”

“管得着么?”她说罢就结束了通话。

梁希泽气的拿着手机在办公室里踱步,陈程鹏见状,对来签字的小秘书示意:赶紧躲吧,大boss又郁闷了。

小秘书吐了吐舌头,心急火燎道:“我着急签字,财务今儿就结账了。”说罢便摆出“我不牺牲谁牺牲的姿态”,敲门后便进去办公室。

不一刻她便挂着笑走出了办公室,对陈程鹏道:“陈助,梁总现在变了,以前有事都挂着一张脸,冷死人,现在好成熟,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老板作风,男人结了婚有了孩子,真的就不一样了。”

梁希泽烦躁却又不得不耐心的等待了一个小时后才打过去,他换了种欣喜的语气和笑容:“励宇家的小闺女出生了,我昨儿去看的,特别可爱。咱订个亲家,行吗?”

她翻着白眼:“订了一个,另一个怎么办?你怎么也找对儿双胞胎的闺女,这不就正好搭上了吗?”

他被抢白,只好换了话题问道:“陆小美,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好啊,现在这个季节的la,天气特别好,我很享受啊。”

他循循善诱:“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该耽误了上幼儿园的时间了,幼儿园不接收了,怎么办?孩子不能老在家里,得和小朋友一起玩才能成长。”

“梁希泽,你到底行不行啊?连晚几个月幼儿园入学都搞不定?那你甭找人了,我自己给孩子找幼儿园吧。”

“哎哎,陆小美,你知不知道和男人说话不能说‘你行不行啊’?”

她这才笑出来,狭长的一双丹凤眼,美的像是琉璃的光彩闪过,瞬间就吸引住他的所有视线。陆静半晌才道:“过段时间就回去。”

他语气失落:“小美,我想你。”

陆静突然举起了一根手指在摄像头前摇晃,整个屏幕里就只剩下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指,她说:“no,no,no,梁希泽,你搞清楚,我是你儿子的妈,但不是你媳妇儿。别和我来糖衣炮弹这一套。”她说着便将电话扔给保姆道:“给他看看儿子,看完您就挂了吧,我不再接了。”

梁希泽隔着摄像头亲亲了儿子后,颓败的结束了通话。他想到了当初追她时,她总是眯着眼睛笑道:“梁希泽,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甭想追上我。”

原来这句话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又接到勤务秘书的电话,被叫回家吃晚饭,却没想到梁希跃也在家。二人一时慌了神,对了个眼神就想一个假装生病另一个谎称加班的逃离。正欲开口时,却见梁父从书房内走出来。

还是梁希跃先上前问候道:“叔,今儿您在家呢?”

梁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两个大忙小子,叫你们回来一趟不容易,坐吧,知道你们都忙,吃完饭你们就回去吧。”

二人只好坐下来,等着父母拿了筷子后,才动筷开始吃饭。

梁父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俩,慈祥道:“多吃点,一天到晚的在外喝酒,难得这么踏踏实实的吃顿饭,是不是?”

梁希泽放下筷子道:“爸,有什么事儿您直说吧。我和哥都不是小孩儿了,没必要再这么先给蜜枣儿再打巴掌。”

而梁父手中的筷子“呼”的一声就朝梁希泽掷过来,他甚至来不及躲闪,另一只筷子也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梁希跃。梁母上前阻拦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动手,你还想怎么样?”

梁父怒道:“就你惯着孩子,惯着希跃,又惯着希泽,你看看他们现在成什么样子!”

梁希泽赶忙上前道:“爸,您骂我就行。”

梁希跃也急忙道:“叔,叔,您别生气。”

梁父怒道:“都涨行市了是不是?希跃你多大了还在外面打架?丢不丢人?还要你弟弟给你铲事儿?”

梁希跃低头道:“叔,我知道错了。”

梁母眼中早已经是波光粼粼,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随即掩面而涕。半晌才抬头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能不再让我和你爸爸为你们cāo心?一个离婚还不够,两个都离婚。你们让我怎么想?”

梁父在旁深深的叹气,他起身要保姆倒了茶,拿着茶杯的手甚至抖动不已。他喝了茶,才站起身,语重心长:“希跃,我和你婶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对你和对希泽一样,不偏不坦,在外面都称呼‘我家那两个儿子’,你知不知道?”

梁希跃点头,脸上的愧疚难挡。

“那你承不承认,只有宛清那样的家庭,才能助你在事业上一臂之力?当初是不是你和我亲口说的,男人就应该要事业?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你是梁家人,起点不低,但如果不是娶了宛清,你能有今日如此呼风唤雨的地位吗?”

梁希跃点头。

梁父沉默了半晌,又问梁希泽:“你自小就爱玩好动,又从不服软,这个臭脾气得罪过多少人?娶了小美那样的闺女之后,是不是特别舒坦?不论是家里还是外场都给你打点的轻轻松松,你每天只要当好丈夫爸爸的角色就行?”

梁希泽点头。

梁父深深的吸了口气,颤声道:“你们是不是都怨过我和你妈妈拆散你们的感情?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你们现在懂了吗?谢怜燕也好,舒晶也好,都不是你们的良缘。天下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幸福的父母。希泽啊,你现在有儿子了,你能体会爸爸的心吗?”

梁希泽点头,红了眼眶:“能。”

梁父转向梁希跃:“孩子啊,宛清怀孕了你知道吗?”

梁希跃点头,亦红肿着双眼:“知道。”

梁父闭起眼睛,疲惫的挥了挥手:“都回去吧,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以后你们的路,终究要自己走,如果你们还能遇见和小美一样懂事,和宛清一样识大体的女子,我还是会祝福你们。只是在我心里,我只认定这两个儿媳妇。”

兄弟俩在一起离开家里,在酒吧里喝了一夜的酒,始终无言。临散时梁希跃对弟弟说:“嘿,咱俩打个赌,看谁先把自个儿媳妇儿追回来,怎么样?”

梁希泽笑的不可抑制:“你哪儿这么大自信啊?我可是有两个小小儿在手里呢。”

梁希跃笑道:“宛清不是也有了吗?我就靠她肚子里那个。”

梁希泽半晌才认真道:“哥,大嫂……的病,你知道吧?”

梁希跃似乎是喝高了,只捂着额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终究没有捂住泪水的滑落。他哽咽说:“我知道,今天才知道的,她都七个月了,但是比起之后三个月怀孕对心脏的巨大负担,我要去劝她放弃这个孩子。”

梁希跃似乎太过悲伤,所以没喝多少酒,脚步也蹒跚的不行。梁希泽将他扶到家中,却看见李宛清正直直的坐在沙发上等待。

他先将梁希跃放倒在卧室里,才上前道:“大嫂,你这是何苦呢?别跟自己和孩子过不去。”

李宛清只是摇了摇头,她的笑容中甚至还带着歉意:“我也瞒着你了,不过这不是我本意。希跃还能正常交流吗?我说两句话就走。”

抬头时,却看见梁希跃站在客厅,两个人隔着开放式的厨房相望。李宛清看着他缓缓的走过来,眼中通红一片,像个醉汉一般,不由的护住了腹部,却忍不住低声关心道:“希跃,你还好吗?我说两句话就走。”

他点点头,问道:“你说什么?我也有话说。”

梁希泽道:“我先撤了,你们说吧。”

李宛清却拉住他道:“希泽,你哥哥喝醉了,你别走,我怕一会孩子有什么意外。”

“我还能吃了你?”梁希跃苦笑。

李宛清听闻只是淡淡的笑,柔声道:“你先说吧。”

梁希跃望着她,终于低声道:“宛清,你放弃这个孩子吧。”

她摇头,似乎是强忍着痛楚:“这是我的孩子,你没有资格这样说。”

梁希跃低下头,眼中还泛着柔和的泪光,他尽量让自己笑的温和:“这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一起决定,好吗?”

李宛清半晌才道:“希跃,我是来告诉你,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贺晨的。所以你也没资格决定孩子的去留,所以我想要离婚,你成全我们俩吧。财产分割可以谈,我只想拿回我娘家之前投资的那一部分,其余的都给你。”

她看着面前深爱的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心中绞痛的无法再言语,可是她依旧深吸了口气,抬手握住梁希泽的手,她一定要依靠着什么,才能汲取到力量。她是多想挽住她爱人的手。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爱的人,不爱她。

他不爱她,所有连他们的孩子都这样的嫌弃,已经七个月的生命,他也可以提出放弃。

她说:“你不离婚也可以,但是从此要养着我和别人的孩子,你能接受吗?希跃,你不能接受。和我分开不好吗?你和谢小姐不是也有……孩子了吗?”

梁希跃一直在沙发上低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良久才抬头面对他。脸上已经一片湿润,他说:“我和谢怜燕,没有,那天就是因为看到了私人侦探,演给你看的。”

李宛清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始终坚持着不让泪水滑落。他缓缓的抬起手,几经犹豫,终于还是覆在她的手上,颤声道:“宛清,以前都是我不好,辜负了你。可是我……接受不了,没有男人可以接受自己女人和别人的孩子。”

他的泪大颗的滑落在他们交握的手掌上,一颗又一颗,未能停歇,沿着同一条泪痕滑落:“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一定生下孩子,那就不能离婚,你没得选择。”

“如果孩子生下来,我会把他当成自己孩子来爱护呵护。他那么小那么纯洁,我从小养大,一定会把我当成亲生父亲的。你生完后必须绝育,不能再承受怀孕的压力。”

“今天希泽也在,我当着我的亲人发誓,今生今世,梁希跃只有李宛清一个妻子,和她现在腹中的孩子。”

第 40 章

陆静听闻李宛清给她打电话叙述那个夜晚的事情后,不由的叹气道:“大嫂,你这是何苦呢?别跟自己和孩子过不去。”

李宛清的声音听起来心情甚好,她轻笑道:“小美,你怎么和希泽说一样的话?不过怀孕真的会变傻,我那一刻本来想解释给他,但是竟然不知道怎么说。只好就没说,不过就让他痛苦一阵吧,谁叫他先开始那么气我。”

她欣喜而真诚道:“小美,我知道你还爱希泽,谁都看的出来,你放不下他。更是谁都看的出来,他也爱你。和自己爱的人相爱,这种感觉真美妙,尤其两个人还有了孩子。小美,如果想通了,就别再犹豫了,烦恼都会过去的,未来的日子总是快乐的。”

陆静在一个昏睡的午后听见门铃的声响,她奇怪家中的两个保姆怎么不应门,可是她的眼皮很沉重,实在不愿意起床来。

门铃很执着,她勉强的爬起床,在开门的那一刻还想着,总不能是梁希泽吧?

他就站在门口。

陆静不可置信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是梁希泽。

他穿着最普通的短袖t恤,带着墨镜,头发剪短了一些,却显得整个人都年轻精神起来。他站在门口,面容慵懒,却上扬着嘴角,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他脚边有一只很大的行李箱,他右手上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汽车钥匙。他张口时,只闻得声音中的笑意:“妞儿,下午好。”

陆静惊呆:“你怎么来了?”

他摘下墨镜对她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才道:“怎么还是没胖?你每天吃东西么?”

陆静嗔道:“真烦,你来干嘛啊?”

他似乎很不屑她的反驳,只“切”道:“快点让我进去,累着呢。”

陆静不情愿的让开门,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高兴的夸赞道:“今天真听话。”进门后又轻声问道:“孩子还没睡醒?”

陆静只能呆呆的点头,又看了看表,才道:“应该醒了,去看看吧。”

他站在婴儿房的门口,两个孩子看见爸爸突然出现,全都咯咯娇笑起来,挣扎开保姆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向他。他下蹲,一左一右的抱着两个孩子。孩子们大叫:“爸爸,爸爸。”随即便大哭了出来。

梁希泽哄道:“乖儿子,想爸爸了吗?”

平平在旁大声道:“爸爸我想你。”

安安则不甘示弱道:“爸爸你真帅。”

陆静一阵阵的吃醋,不由道:“可真是亲生的。”

他显然非常得意,只抱着孩子冲陆静眨了眨眼睛。

调整了一天多的时差,他在第二天午后神清气爽的对陆静道:“收拾收拾东西,带你们出去玩会。”

陆静给孩子换了衣服,戴上了小墨镜,才问道:“去哪里?”

梁希泽表情嫌弃道:“妞儿,我说咱能再笨点儿吗?你把孩子东西都带上,咱们出趟远门,就咱们一家四口。还没出去玩过呢。别愣着了,快点快点。”

陆静被他催促的像是被催眠,愣愣的和保姆将孩子的东西收拾了两只行李箱。孩子的东西实在太多,收拾完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梁希泽无奈道:“那明儿一早就走,你们仨谁也不许睡懒觉。”

陆静奇道:“到底要去哪里?”

他笑的时候,目光中全是怜爱和温情:“能去哪里?美国还能干吗?自驾游呗。”

陆静一度担心两人照顾不好孩子,他只是懒懒道:“我是爸爸,你是妈妈,没什么照顾不好的。”

他看出她的犹豫,诚恳道:“小美,比起你对孩子的付出,我所能做的一切都非常有限,我也会对照顾不周孩子而内疚,也会心疼孩子生病,也会想念孩子。我能做的,就是空出了21天假期,来美国陪你们,希望孩子能过的开心。”

两个人从la出发,沿着风景绮丽的一号公路前进。为了照顾两个宝宝,他们每天在路上的时间并不长,多在景点游荡。天气太热时,两个人只懒懒的躲在酒店里休息,或者兴冲冲的带着宝宝去海边玩耍。

那样的旅途,陆静不会忘记。驾驶座的男人开车时认真的侧脸让她心动,宝宝欢乐的笑声让她难以忘怀。她偏爱英伦摇滚,也经常听着音响,回身逗两个孩子唱歌。他似乎也被感染,也会随着她经常听的一首歌轻声的哼唱,hey, wow, look at you now, flowers in the window. it’s such a lovely day, and i’m glad you feel the same.

那样的美景,陆静不会忘记。蓝天、碧海、阳光与悬崖峭壁,竟然可以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一条公路上。黑色的礁石错落有致的点缀在惊涛骇浪之中,鲜花怒放在海岸线上,不时的可见有一片片细滑白沙的沙滩,度假的人们在那里慵懒的晒太阳,那种原始自然的美令人凝神屏息,那是只有造物主的神力才能造就的完美。

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每转一个弯,都会出现令人窒息的美景,而当她不经意间回头观望,透过车窗,发现身后走过的美景,也梦幻的让她恍然。

他们经过很多著名的景点和小镇,十七英里(17-mile drive)雾气笼罩的神秘,卡梅尔(carmel)艺术气息的浓郁,大苏尔(big sur)无敌蜿蜒的美景,这些小镇像是一颗颗明珠,被公路串联起来,熠熠闪烁。

小镇里长椅上微笑的老奶奶、小巷里半掩着门的咖啡馆、路上遇到的执着自行车骑行者,都使她深深的停留在那些场景里。他们请路人帮忙合影留恋,一人抱着一个宝宝,他空出的那只手还会揽住她的肩膀,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他们在旅途中非常默契,她想游览的地方,一定是他也想去的。两个人隔着墨镜也能看透彼此的眼光。他们会在午后的小镇上寻找一家静谧的咖啡店享受了一杯咖啡的时光时,会在海滩上尽情的享受阳光和海浪带给自己神奇的安抚。他们很快就被晒黑,只有对孩子保护的好,两个宝贝细腻的皮肤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他们都在一个房间睡觉,通常是一张大床和一张儿童床的那种家庭房。陆静带着两个孩子睡大床,他睡小床。起初两个人都是两个房间,但有一天两个孩子哭着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于是四个人便挤在一张床上,大人怕挤着孩子,都可着床一边睡,第二天两个人都黑着眼圈;陆静便不再反对睡家庭房。

有天晚上,平平凌晨四点钟起床,哭着要找爸爸读故事书。

梁希泽睡眼惺忪的抓过童话书,无奈道:“儿子啊,你可真能折腾你老子。”

孩子们到了新的地方,玩心很大,中午都不肯睡觉,晚上便睡的早一些,使他们的夜变得相对轻松。他们多半都在小阳台上,对着夜空,喝着啤酒轻声聊天。回身就可以看见两个小孩子安静的睡在大床上。

夜风将纱帘反复的吹起,闪耀着星星的夜空,一切都美好的像是电影的画面。

没有了保姆的陪伴,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动手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位最平常的年轻父亲。他哄着安安吃饭,一口一口的喂进孩子的嘴里;他蹲下身,给平平绑紧鞋带;他可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开后备箱,然后拿出儿童推车来,一连串帅气的动作连陆静都砰然心跳。

有些事情连陆静都不知道怎么做,她那双“艺术家的手”是从来不手洗衣服的,而孩子的衣服都要手洗。他显然也没洗过衣服,却主动承担起这项工作来。

有一天睡觉前,安安一定要让爸爸给冲奶,妈妈冲奶就是不行。陆静都乐开了花,止不住的夸赞道:“安安真心疼妈妈,那爸爸冲奶,妈妈干什么呀?”

安安说:“妈妈洗衣服。”

梁希泽:“安安真心疼爸爸。”

陆静:“……”

有时半夜里,他也会起来偷偷亲宝宝,像是不可置信孩子真的在他身边一样,陆静大多时候都会醒来,因为母亲对孩子总有种本能的保护。看见他高大的身影在床边时,又踏实下来。

后来有一天,他亲完宝宝后,又亲吻了她。

陆静继续装睡,他轻轻的吻在她的脸颊后,蹑手蹑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陆静翻了身背对他,唇角自动上扬。

她对他坦诚李宛清的孩子是梁希跃的。梁希泽并不意外:“孩子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就梁希跃傻了吧唧的,身陷囵囤,迷糊了。那天那通表白,你没看见,那叫一个酸。”

她又对他说起刘婧,那个骄傲的像孔雀一样女子。梁希泽道:“你可知道她爸爸是谁?”他开口说了一个名字,陆静惊讶了半天,半晌才道:“难怪。也难怪旭天哥现在这么风光。”

他点头:“旭天那人是必成大器的,只是有人提携的话,会更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随即两个人都想起,刘婧的爸爸就是两人猜叔叔时第一个说的刘叔叔。

世界真小,两个人同时笑着说。

一路到了旧金山,一号公路的终点。金门大桥的壮观,巨大红衫林的孤傲。鸽子狎灯塔依旧笔直的矗立在200年前的位置,静静的为一位又一位迷途的水手照亮回家的航路。

梁希泽接到了一个电话,神情凝重:“我可能得提前回去了,大哥那边出事了。”

陆静惊道:“怎么了?”

他道:“具体的也不清楚,听意思应该是大嫂家知道了大哥以前和谢怜燕的事情,李宛清的堂兄,借机闹着要分家,鼓动家里长辈,坚持李宛清离婚,她现在还有孩子,能拿到更多抚养费,她堂兄占着大哥公司不少的股份。”

他抬手看了看表,片刻又沉吟:“我现在去订机票,明天先送你回la,我从la飞北京,车就放这里吧,你自己带着孩子开这么远,我不放心。”

陆静点头道:“也好。”

两个人订了机票,草草的吃过晚饭后,便给孩子洗了澡。陆静抱着平平,使劲的闻着孩子身上的沐浴露的清香,笑道:“平平臭臭,妈妈不爱。”

平平的笑声几乎将两个人全都融化。

当晚孩子很听话,早早的就被两个人在一张大床上一起哄睡。陆静精神尚好,轻轻的拍着孩子,随意的和他聊了几句话。却见他神情闪烁,陆静奇道:“你怎么了?发烧了?”

她说着便抬手覆上他的额头,却被他急急的避开,他起身道:“热的。”说罢便朝浴室走去。陆静这才明白他心里起了什么思想,低头一看,果然xiōng前春光乍泄了一大片,不由得也是一阵脸红。赶紧熄灭了灯滑进被子里,听见他洗澡后出来的声音,便慌张的闭上了眼睛。

房间黑暗而寂静,陆静听见他的脚步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的床,心里竟不由的紧张起来。眼见着他黑压压的影子就站在床边,她只听见他压低了嗓音道:“啧,你把灯开开,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静这才伸出手来寻找床头上的电源,却在扬手的一瞬间感到自己打在了他的坚实小腹部,他一声闷哼,陆静忍着笑起身道:“对不起啊,谁让你站人家床边上的?打哪儿了?”

“你说打哪儿了?”

陆静依旧努力的忍着笑道:“对不起啊。”

他“切”道:“你道歉一点都不诚恳。”

陆静清了清嗓子,收回了笑意,用自己都觉得万分诚恳的声音道:“对不起啊。”

但是她还没说到“起”字,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只感觉他的身影迅速的倒下来,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制在了她的身上。他的声音低哑,气息却炙热的像是通红的煤炭,他说:“笑什么笑?我说没说过,你再笑我就不放过你了?”

他说着便沉重的吻了下来。他的吻火热,瞬间将陆静身上的闲置的电极搭接在一起,她感到从头顶到脚趾似乎都通了电一般,全身酥酥麻麻的不能自已,却又舍不得开掉使自己通电的开关。

他的唇辗转在她的每一道精致的唇纹里,他的吻交缠在她每一寸口腔里。他的舌追逐着她一直躲闪的柔软,他似乎有些着急,用力的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她呼痛,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软舌主动送到了他的嘴里。

他满意的喘息,宽大的手掌抚上她通红的脸颊,然后向下游移,他的吻不肯停歇,他的手掌肆意妄为。她想阻挡,却发现手臂软绵绵的,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她想逃避,却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渴望他的到来。

他滑进她的衣服,握住她一直都不算大的起伏,却满意的好像是握住了世界上最合适的尺寸。他开始温柔的揉搓,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陆静心中一阵阵的滑过暖流,很快便闻见自己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娇喘,她什么都无暇顾及,什么都无法思考,他在她身上点燃了一把火,而他自己亦被燎燃。她的浑身都燥热的起火,却又湿润的可以将火被熄灭。他喘息着,她也喘息着。他起身道:“等下,我去拿。”

陆静却因他一瞬间的清醒而清醒了自己。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他到浴室拿计/生用品的身影。而她的心里却突然深深的渗出寒意。

他重新站在床前时,陆静只是道:“你不用戴,我一直吃药呢。”

他闻言果然停止了略显慌乱的动作。陆静的心就像有只手在不停的绞紧她心脏周围所有的血管一般,疼得几乎无法抑制,可是她还是娇笑着对他说:“我有男朋友啊,我有正常的性/生活,吃避孕药很正常。对了,我还没和你说呢,乔治说过两年就来中国发展,我回国后等着他。哎,你心里别有负担,男未婚女未嫁的怕什么,不就是打/炮儿么?总比结婚了再出轨要好吧?”

陆静眼看着他起身捡起地下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明明是报复,为什么却没有报复的快感?为什么心里这么痛?为什么xiōng口明明痛的像是迟钝的小刀,一下下的撕心裂肺般划开跳动的心脏,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陆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秒针的滴答声一点一滴的走过,像是夏季里潺潺的河流在耳边流过,清澈的小溪只到覆盖住自己的脚腕的高度,她踩在溪水里满是青苔的鹅卵石上,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却还是摔在了溪水里。

他很久都没有回来,她还是起身穿上了衣服,在酒店大堂外的吸烟处找到了他。

他坐在长椅上,眼望着夜色的方向。天、地、月光、他头顶上方的壁灯、他手中的烟火,全都重叠在一起,很多束光源交织,他在光源内,却像是不真实的剪影,一尊落寞和孤独的剪影。

陆静在他身边坐定,他并不看她,只将烟换到了另一只手,使烟雾不再直直的冲着她。

陆静道:“给我一颗烟。”

他用修长的手指在烟盒内夹出一只烟递给她,又将点燃了的打火机递到她的唇边。

陆静不会抽烟,怎么吸也无法将香烟点着,反而呛到了自己。他只是重新拿了一支烟,放在自己的口中点燃后,才递给她。

陆静学着他的样子,长长的吸气,又长长的吐出,烟草的炽烈瞬间充斥她的整个喉咙,她皱着眉,不停的咳嗽起来。也许是她的样子太过尴尬,他竟然低低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回去吧,孩子还在屋里呢。”

陆静将烟熄灭,垂下头,半晌才道:“对不起,我刚才话说重了。我知道对男人说这些话,太不给面子了。”

他不语,依旧望着远处的夜色发呆。

陆静终于问道:“你们那天,你也是戴/套的吗?”

他低下头,眼中深沉的像是夜里的海,暗沉与幽静交织在他的脸上,他眼下的那颗泪痣也沉重的无法耀眼起来。他的手指间还夹着半颗烟,烟草只是静静的燃烧,凝聚成长长的烟灰,随着他轻微的抖动,而纷扬洒落。

而他终于开口:“小美,对不起。出了这么多事情,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一句对不起。”

她的眼泪突然就滑落了下来。

他说:“我对不起你的事情很多,心里却总是觉得,不说对不起,哪怕你一辈子记恨我,也终究是记得我的。一说对不起,你原谅了我,就该忘记我了。可是刚才……”

他的侧脸满是黯淡,半晌才又点燃了一支烟:“刚才你那样说,我就知道,不管你原谅不原谅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得到你了。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是我亲手毁了,我该着听你数落我这些话。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是妄想,妄想着只要留你在我身边,只要以孩子的名义靠近你,你就能回来,是我错了。”

“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他低沉的叹息伴随着长长的烟雾,吐露在夜的深沉里,陆静只觉得他拿烟的手指都在颤抖:“明儿我回北京后,咱俩就这样吧,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国……或者不回国了,都随你。我只是孩子的爸爸,我保证再不越线一步。”

陆静的眼泪大滴大滴的砸在自己的衣襟上,心中的酸楚无法言语,所有的感情都堆积在xiōng口,压制着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说不清道不明。明明知道骄傲的他三番五次的主动来找自己,是多么大的让步和妥协;明知道他做出守护自己的事情,都是因为爱;明知道自己依旧放不下他。可是就是忘不了曾经的伤害,任何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者无心的动作,就能另她回想到他曾经的错误,疼痛就会袭上心头,她便再也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终于转头望向她,喃喃道:“你又哭了,每次都哭,我总是不能让你笑。傻妞儿,别哭了。”

他说着便抬手想抹去她的泪,手臂却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自嘲的笑了笑,才对她道:“你自己擦擦眼泪,别老在脸上糊着,不难受吗?”

陆静隔着氤氲,看着他指尖的香烟渐渐的燃烧,就像他们都用燃烧自己的方式来伤害彼此一样。只是他燃烧自己,为了能让她快乐一些;而她燃烧了自己,只为伤害他更多一些,自己却并不快乐。

那个夜里两个人都失眠了。但是都挺尸般躺在床上不敢翻动,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失眠。

天色都明亮起来时,陆静终于听见他的鼻息沉稳,似乎是睡着了,正想翻身,却听见他起身的声音。他很轻柔的走到床边,轻吻了两个孩子,

陆静不敢动,亦不敢睁开眼睛。

然后只感觉他站在原地,再无动静。

陆静紧紧的闭着眼睛,像是熟睡的那样。

良久后,她甚至感觉自己再也无法伪装的时候,他俯身亲吻了她。

然后他低声的对她说了一句话,虽然他的声音很低,虽然声音里带着浓郁的眷恋和万般的柔情,还有苦痛的挣扎和颤抖的抑制。

但是她还是听见了。

她连眼泪都不敢流。

他说,对不起,我发过誓不离开你,可是为了你能开心,我真的要离开你了。小宝贝,我爱你。

第 41 章

两个人从旧金山飞往la,一路的沉默。梁希泽将家中散落的衣服胡乱的塞在行李内后便要直接离去。陆静上前道:“我送你去机场吧?”

他勉强的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你回头去机场取车就行。”

他拿了车钥匙,顿了一下又道:“你什么时候回国,就给旭天打电话,我和他知会一声,让他给你安排吧,你们关系亲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陆静的xiōng口憋闷的生疼,半晌才道:“旭天哥那个跑车,这个情儿我还欠着人家的呢。”

他点点头,问了车的品牌型号:“我来还,甭惦记这事儿了。”

他坚持不要她送,自己开着车便离去。陆静心里疼得像是一把铁锤,不停的在敲打自己的已经鲜血淋漓的心脏。她坐在花园里发呆,直到平平跑过来找她时摔了一跤,陆静才回神道:“小心。”

平平仰着小脑袋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那神情完全就是小梁希泽。他奶声奶气的问她:“妈妈,爸爸呢?”

她心中一阵酸楚,却依旧笑道:“爸爸工作忙,先回家了,过一阵子咱们也回家去,好不好?”

平平歪着小脑袋,似乎在思索着她的话,疑惑道:“妈妈,回家?”

陆静的心被孩子天真的问话楸的生疼,她明白短短的几次长途周折,已经让孩子本应安稳度过的童年紊乱,她悔恨不已,思忖半晌,还未做出回应,平平又揪着她的手重复问道:“爸爸呢?”

陆静弯下腰,将平平抱在自己的腿上,又帮他整理了小衣服,哄道:“咱们给爸爸打电话好吗?”

平平点头,陆静拿出电话拨给梁希泽,平平便抱着电话磨磨唧唧的不肯放手。安安也跑出来,抢过电话,左顾右盼地说话,不肯让爸爸挂断。她轻声哄道:“爸爸在飞机上啦,不能打电话啦,乖儿子,电话给妈妈。”

她接过电话,他在听筒那头沉默半晌道:“挂了吧,我关机了。”

她“嗯”了一声按下结束通话键,又起身陪着孩子们玩了会,才哄着孩子来到电视机前,正准备给他们放bbc的少儿英语光盘,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保姆听不太懂英文,看了一眼问道:“太太,这是在说飞机事故吗?”

她回身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保姆叹道:“唉,世界真是不太平。”

她低头将光盘插入碟机内,却多按了一下遥控器,使得电视从光盘的画面重新回到了新闻画面。陆静正欲按下遥控器时,却看见画面上闪过了一个词:beijing。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女主播的嘴一张一合:“xx航空公司飞往北京的飞机在起飞时遭遇故障,我们可以看到大量的浓烟产生,目前尚不清楚人员伤亡。”

陆静瞪着电视屏幕,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她急急的叫保姆看着孩子,自己开了另一辆车向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偏偏通往机场的405号公路是全美最繁忙的高速之一。她在车流中闪着双闪来回的穿梭,甚至无法顾及车内超速的电子提示音。

陆静将车丢在机场接送处,不在意是否会被拖走,是否要支付高额的拖车费用。她只是一心的往航站楼里冲,她甚至不知道那个航空公司到底在不在这个航站楼。

她气喘吁吁的抓住一个安保人员询问,从对方疑惑的眼神里看见自己早已经满面泪痕。陆静抹掉眼泪,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问:“出事的飞机在哪里?”

保安人员只是尽职尽责的道:“不行,你不可以进去。”

陆静焦急的放开他,自己站在大屏幕前寻找梁希泽的班机号。那么多的字母、数字、到达时间、是准时还是延误,在她的眼前不停的晃动,像是千禧年时在屏幕上蠕动的病毒。

但她还是找到了,她在慌乱中还想到要买张机票过安检,也没顾上自己没带护照。转身时却撞上迎面走来的四五个华人。为首的男子大概四十岁左右,被她撞后只避开她,朝机场内侧走去。

陆静也未来得及说道歉,却又被那名男子从身后拽住,他语气干练,却带着焦急:“梁太太?”

陆静急忙点头。

那男子皱眉,更显得焦急道:“梁先生在那架飞机上?”

她突然就感到鼻腔酸软,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何知道她和梁希泽的事情,她强忍着眼泪,对那名男子说道:“是,你们能进去吗?带我进去。”

那男子低声和身后的随行交谈后,一路带着她走了特别的安检通道。他自己介绍姓吴,陆静才想起来他们是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上次她在内布拉斯州加丢失钱包后,便是这位吴姓男子将钱包和身份证明送到了家里。

她随众人来到休息室,看见乌压压的一片人都聚集在这里,大概都是飞机上疏散下来的乘客,大部分人神情平静,都在讨论刚才的事故,而警方正努力的维持着秩序。

她一眼就看见了梁希泽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拼命的挣扎开警察阻挡她的手臂,她喊着:“你放开我,那是我丈夫,你放开我。”

梁希泽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回身寻找她。她哭着喊道:“梁希泽,你让他放开我,他弄疼我了。”

她看见他急急的推开人群跑到她身边来,那么多的人,在她眼中全是虚幻的光闪,全是模糊的碎片,全是不真实的幻影。只有他,在人群中里,在她的眼里,清晰无比。

陆静和他的中间还隔着黄色警戒隔离线,她却半点都不再迟疑,紧紧的扑在了他的怀里。

他们紧接着被一名工作人员推搡着进入了一个小型的贵宾休息室,那工作人员不忘嘱咐道:“别曝光,小心别让外媒拍到你们。”

她甚至都没等到那工作人员离去,便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那是他们最长时间的一次拥吻,也许有四个小时,也许有六个小时。陆静的鼻涕和眼泪一直在不停的往下流。一度非常尴尬,她无法抑制的在哭泣,却不肯离开他的唇。

他的手紧紧的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石。

她一直在吻他,很主动的吻他,她想把自己全部的感情都表达出来,她想告诉他,她爱他,一直都只爱他;她想告诉他,请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她想告诉他,我原谅你了,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两个人的口中都纠缠着咸湿而冰冷的液体。陆静抽了一张纸巾握在手里,擦拭了自己上的泪水后,又坚定的吻住他。她站久了,觉得腰疼。他后退着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她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形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他们嘴唇也都没有分离开来。

再后来便是口干舌燥的感觉,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似乎空气中都不再有更多的氧气。可是陆静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她喃喃道:“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你发过誓的。”

那样长时间的吻,那样的眷恋,亦缠绵,带着北京八月时节的花香和潮闷的湿气,不断的涌入她的心田里。他们有过那么多次留恋而忘情的接吻,却从来没有一次让陆静感到如此的心痛和不舍。她紧紧的贴住他的唇,时光仿佛倒转,记忆在刹那间闪过,所有人物和事件都倒退着回到了某一天。那一天的阳光很好,他侧脸的笑容俊朗,她出了神,他在一个红灯前,俯身吻住了她。

陆静唏嘘,多想让时光就停滞在那里。

他的手一直都覆在她的后心和骶骨处。一只手掌的温热平静她的心情,一只手掌的温热则缓解了她的腰痛。而陆静越是亲吻他,就越明白自己的心。

他终于还是顶着她小巧的额头喘息道:“小美,乖。”

陆静又哭了出来,紧紧的环住他的脖颈,委屈的像是个孩子。她不曾停歇的流泪,终于开口说话时,嗓子已经沙哑不已:“我爱你。”

他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中。喃喃的哄着她:“真的没事,飞机还没飞起来呢,正缓慢滑行呢,大家都觉得有点呛,然后就听说机尾冒烟了。我是坐着那个充气的大垫子滑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想起咱俩滑雪来了。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我就知道你一定来找我了。”

陆静想笑,大脑却将笑意化成了液体,一直上涌到眼眶,周而复始的流出来。

他只是叹气,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小美,别哭了,我心都碎了。”

陆静依旧大力的抱住他,固执的重复道:“我爱你。”

“宝贝,”他低声的呼唤:“我也爱你。也许很早就爱上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给你带来了那么多伤害,对不起。”

陆静只是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爱你。”

他噗嗤的笑出声:“小美牌复读机吗?”

她终于含着泪笑了出来:“我爱你牌复读机。”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不住的亲吻她乌亮柔软的头发。

她这么温顺的时刻可真少见,他心想。以前的陆静从来就像一匹未被驯服的小马一般,整天和他较劲。他见过的女人太多了,各式各样的手段,却都是同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在不知道陆静的家庭前,他也曾把她当成那些博得他眼光的女子。他不停的问她,有男朋友么?如果她说没有,那他真的就想和她随便玩一玩。

可是她每次都不把话说明白,所以他就一次次的捉弄她,爱看见她气的七窍冒烟的样子,想着看她能有什么新鲜的手段回应他的捉弄,为了给自己麻木的心图个乐子,瞧见她小脸通红的样子就想笑。

其实她长得并不如何漂亮,身材也是干巴瘦,没xiōng没屁股的柴火妞儿一个。只是气质不错,会唱会跳,行为大方得体;她小小的一张脸,张口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夹杂着地地道道的京片子,北京小妞儿的火爆脾气时不时的就冒了出来。

知道了他们父辈的关系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释重负,他想着,我领这么个媳妇儿回家,父母总要同意了。

他也诧异她肚子里小生命的突然降临,亦未做好为人父的准备,他自己也曾思考良久,也曾迷茫的询问梁希跃。他那时只是想,孩子的到来是缘分,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她说不要就不要,她说要,就结婚吧。

竟然是两个小天使同时的来到他们的生命里。

怀孕的初期,她每天都在吐,而他完全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总是说“我睡一会,你别进来”这样拒他千里之外的话。他只好闷闷的睡在客房,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其实他是个对女人很寡言的男人,因为他从来不需要讨女人的欢心。

两个人都不习惯在突然在彼此的生活中出现,他看的见她对自己的抵抗,也看得见她因为孕吐,再也不是当初水灵灵的小丫头,还不让自己靠近半步。他只好更晚的回家,以避开两个人的尴尬的碰面。

可是即使吐成那样,她却想着帮自己包扎伤口,她明明在看见血的那一刻,整片肌肤全都浮上了惨白甚至发青的颜色,却还是对自己说,记得去医院。

他几乎不可置信,她怎么可以为了别人而不顾自己。

他陪着她输液,看她极度虚弱的昏睡,刚见过舒晶那沉重的心情,竟然更加沉重起来。他那天一直看着她,看着这么瘦弱的小姑娘,将自己身体蜷缩的小小的,脸色比医院病床的被褥还要白。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她,难以相信她在为了他们的孩子,承受她这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事情。

明明都要当妈妈了,她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每天哭啊笑啊,从不掩饰,从不伪装。她就是真真实实的陆静,无忧无虑的陆小美。她哭得时候,他心中总是不知不觉的就感到烦躁,她哭过后,却总是笑着安慰他没事。而她的笑容,明媚中带着天真,娇贵中带着温馨,让他真想好好的捧在手里保护起来。

她从来没怨过他一句,她的人生完全因为他的出现而改变了轨迹,怀孕的艰辛,生子那天的无助,他很多时候都不在她的身边。可是她一句都没怨过他。

他都恨死了自己,接到陆昊庭的电话说大人孩子都保不住的那一刻,他也想就这么和她一起死掉算了。可是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她竟然还能置身事外的为了他,和父亲说情。

除去那些孕期时不可控制的泪水,所有的时间里,她都在对他笑。她在家里替他解围,在应酬场合替他挡酒,那样一心一意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两个人竟然可以这样的相似,他喜欢的,她也喜欢;他会的,她也会。陈励宇曾经问他:“娶个陆小美这样的媳妇儿,带劲吗?你要随便找个小美人儿,教她选酒,带她骑马,随便去趟马尔代夫就能给哄得高高兴兴的,啧啧,多有成就感。”

他思索了半天,才认真回答道:“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儿,才是我最大的成就。”

他亦曾经非常骄傲的对梁希跃说,你也喜欢我家丫头吧?嘿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而他能为她做的事情,真的非常少。她是一个物质富足而精神独立的姑娘。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能开心,她笑起来的模样,狭长丹凤眼一眯,嘴角微微一翘,他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融化了。

手术醒来后,他第一句话就问梁希跃:小美呢?她要是不知道就别告诉她了。那天她穿着白色的蕾丝小洋装,四肢纤细,一点也不像怀孕的准妈妈。看到她时,他先是无尽的内疚,继而却是忍不住的高兴。他想,原来自己娶得媳妇儿竟然是自己爱的女人,看透了大哥的婚姻,经历和舒晶的分手后,这原本是他一辈子都不再奢望的事情。

傻妞儿每天都来医院看他,那天她在他怀里入睡,他的手搭在她的腹部,望着她的侧颜,心中难以抑制的震撼和愧疚。他轻轻的吻了她,小美,对不起,我错了,给我个机会吧,以后我加倍对你好,再也不让你遭受一丁点儿的伤害,好不好?

他说不清为什么答应舒晶的要求,舒晶的眼泪和话语,伴随着八年里所有的往事,击中他的心。他想过一万遍陆静知道那件事后会是什么结果,后悔过十万遍自己那刻的选择,又侥幸着她会为爱妥协。

可是她却哭了,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掉泪。她的每一颗泪珠都是那样的伤心和绝望,都深深的砸在他的心上,像是赤热的钢水融入血肉之躯,片刻便血流不止,结痂后,坚硬疤痕下面,是空洞的伤口。

她有多疼,他就比她更疼。

是他想错了,她从来就烈的像是小马驹,怎么会妥协?她像是呜咽的小兽,浑身颤抖着在自己面前,遍体鳞伤。

而他终于妥协了,如果离婚能让她不再这么痛苦,那么就离婚吧。

以前她挺着大肚子时,都会笑着站在卧室门口对他道一声路上小心。那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最平凡最温馨的嘱咐。

他们分开后,他也那么多次当着她的面拉开门,却再也没有听到过这句话。

听到李宛清告诉他陆静和那个美国人分手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安排好工作后便跑来找她。可是她在昨夜的那番话,像是无比锋利的小剑,快速的刺透自己的xiōng口,甚至连伤痕也不曾看得见,转瞬却汩汩的流出鲜血来。

这么的痛,她曾经承受这么大的伤痛。

他终于决定放手,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她就永远忘不了他带给她的伤害,也就再也不会开心。

此刻他紧紧的拥着她瘦弱的身躯,她还在他怀里无法抑制的哭泣,他心里疼得无以复加,却又层层叠叠的涌上甜蜜来。

她来找他了,她吻他了,那样的动情的吻,缱绻着那样真挚的爱恋,她甚至对自己说我爱你。

那么陆小美,此生,请让我好好的爱你,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你、照顾你、保护你。不管你以后还会怎么挣扎、抵抗和纠结,甚至对我恶言恶语或者冷眼相向,我都会凭着你的这句话,坚持留在你身边。

因为我爱你,而你也爱我,是多么珍贵而幸福的事情。

尾声

“我发誓,”他的声音又回荡在陆静的耳边,而他的脸上还留着泪痕。陆静在梦中,终于听清他后面的那句话,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他的表情虔诚而郑重:“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

她醒来时,只觉得外屋嘈杂无比。她一时迷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木制结构的屋子里,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阿拉斯加一家观看极光著名的民宿内。这间民宿有点像青年旅社,而陆静住的房间正挨着客厅,因此总是嘈杂不已。

她穿好衣服跑到客厅,抓住一名华人旅客问道:“出现了吗?”

那名旅客点头道:“快来吧,出来了。”

陆静的心情无比的激动。她随便穿了件衣服就来到屋外,果然看见了闪烁在天空中极光。

漫天而来的极光是那样的美丽,宛如天地黑暗之时劈开混沌的起始之光,那漂浮在虚幻的天空上的大片光感地带,有时也会呈现美丽的圆柱形或者螺旋形。陆静痴痴的看着眼前梦寐的景象,竟然就流下了眼泪来。

上一次她哭的时候,她还在他的怀里。

他们在机场休息室里亲吻,那样的隽永和缠绵。直到那名吴姓男子敲门,看见两个人暧昧的坐姿时,只是用手遮掩着清了一下嗓子,随即如常道:“已经安排好了,半个小时以后可以登机。”

梁希泽只是点点头,他们都没有再多的言语,她重新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处平息自己,他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心。

他终于让两个人面对面的目视彼此。他握着她的双手,半晌说道:“小美,你能理解我吗?我必须尽快回去,大哥需要我的帮助。”

她点头,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他微笑道:“我媳妇儿从来都这么懂事。等我摆平那边,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接你。”

她先是点头,继而又慌忙摇头。她望着他眼中闪过的惊异和不安,只是将吻落在了他的泪痣处:“我本来计划下个月去阿拉斯加看极光,然后就回国。”

他沉吟:“下个月什么时候?我陪你去。”

她笑着摇头:“我自己去,我从来没有过一个人的旅行。在国内玩都是别人接待,在国外旅行时,都是父母朋友家的哥哥姐姐来机场接我,带着我玩。我的生活从小到大都被安排的太好,即使嫁给你后,有了宝宝,身边也总是有人照顾,没有过自己的时候。”

陆静轻轻地将她的梦想讲给他听:“高中暑假我在日本做交换生交流时,认识了一个英文非常好的日本交换生姐姐,她对我影响很大,因为她所以我选择了英语专业;她对我描述了天堂的样子,她说阿拉斯加的极光出现时,就叫做天堂。”

“所以我想自己完成一个梦想,接近天堂的梦想。”

她的手摩挲着他的泪痣,那样美的泪痣,像是乌黑的黑曜石镶嵌在纯色的手工羊毛地毯上,优雅而高贵。

她说:“梁希泽,我爱你,但是你就像生长在荆棘沙地里的花,带着致命的吸引。可是我每次靠近你,都会被你周身的刺扎的遍体鳞伤。我其实不想再受伤害,我很自私。”

“但是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事了……呸呸呸……那么,我就会后悔一辈子,后悔因为我的自私而失去了你,后悔明明可以和你在一起,却自己放弃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后悔,我宁愿选择和你在一起。但是我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和你重新开始,因为……那些往事……真的好痛。”

“请不要联系我,不要打扰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成长,让我坚强到可以来面对你,然后我们将所有的痛苦抛却在脑后,重新开始。”

他向来是个遵守诺言的男人,果真这一个多月来都没有过一个电话。虽然她知道家里的保姆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告知宝宝的近况。

她隐约的知道,李宛清承受了一个弱女子难以想象的压力,可是她坚强的用自己娇弱的身体,为梁希跃抵挡了一波又一波豺狼虎豹的侵袭。

她下个月就临盆了,甚至宁愿让自己身败名裂,也笑着对想几个分家的堂兄弟姐妹道:“都说过了,这不是梁希跃的孩子,离婚的话也是我也拿不到多少,生下来就更是我出轨的证据,现在希跃都不提离婚,我还能主动提吗?你们放弃吧。”

陆静依依不舍的和两个宝宝道别,只身来到阿拉斯加。她坐在直升机上俯看阿拉斯加的冰川,蓝色和白色交替的接近梦幻,看着灵活的熊在河水中打捞三文鱼,河水都泛出蓝粉色的质感,美好而平静,像是镜面的峡湾。

她从小就有人照顾,几乎是什么都不会做。而在她一个人的旅途里,她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她租的车在半路爆胎,路过的一辆房车内的五口之家齐力帮她换了轮胎;她有时不愿意形单影只的出去吃饭,而她住的民宿里可以做饭,一对青年的华人夫妇每天都买来新鲜的鱼虾,然后招呼她一起吃饭。

天是那样的蓝,大朵的白云飘在天空中,空气清新的像是水洗过一般,远处的山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紫色的小野花点缀在大片绿色里,随风微笑,纯净而梦幻。

八月份并不算极光观赏的最佳日期,所以她一直在等待极光的出现。

而她终于看见了极光。

天空中大片大片的出现了绿色、蓝色、还有淡淡的粉色。像是天边那一缕淡淡的烟霭,久久不动,又像是飘舞的彩带,曼妙婀娜。极光所带来的感动与震撼,让她的心豁然明朗。

大颗而闪亮的星钉在丝绒幕布般的夜空中,在美如天堂的极光映衬下,发出十字星般的光泽,闪耀的像是她指间的这颗钻石戒指。

即使是心如死灰的时候,她也没能舍得扔掉这枚戒指。她的戒壁内侧刻着孩子的名字,而没有母亲能舍弃自己的孩子。

她现在戴着这枚戒指,他和孩子们,就好像都在她的身边。

aurora,北极光的意思。aurora是罗马神话里面的曙光女神,她带来由黑暗转向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圣洁又美丽,和北极光一样。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北极光美丽得就像是在天边看到飞往天堂的曙光,在那里,会找到一种最幸福的感觉。

陆静还记得那位日本姐姐和她说:“能够看到北极光,就能得到幸福。”

她抬手看了表,凌晨两点,表盘上的日期是她的生日。

陆静对着极光,努力的回想自己21岁的生日,孤独的度过;22岁的生日,她怀着宝宝,和他跳了一支曼妙的舞蹈;23岁的生日,她的孩子张口叫了第一声妈妈;24岁的生日,她看见孩子的爸爸站在婴儿床前微笑。

今天她25岁,虽然是一个人,可是她握着指间的戒指,终于感到自己很幸福。

他们长达四年的血脉纠葛,顷刻便化作漫天的槐花,飘落在她的周身,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淡绿色的花瓣圆润,通体绿白,带着美好的花柄。那些小巧的花瓣提醒着自己,有一个男人,曾被自己爱到骨子里,那种爱交织到她的血液里,汩汩的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她爱过他,也恨过他,只是那些恨被时间磨砺的圆润,只剩下温和与美好的记忆,爱却紧紧的附着在她的心上,早已成长成苍天大树。

千帆过尽后,时光疾驰间,她依旧爱他。

她拭去眼泪,下定决心拿出电话,不理会地域的遥远,不在意时差的阻隔,她想告诉他,亲爱的,我看见极光了,我很幸福。

明明周遭游客很嘈杂,陆静却还是听到了电话“嘟嘟”的等待接听声。那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像是她心脏跳动的频率。

可是她还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明明那么嘈杂,她还是听见了一种嗡嗡的鸣响。那瞬间,她不可置信的回身寻找,真的看见了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在迅速的朝隐蔽处走去。

电话接通时,他那头很安静:“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儿啊?”

“你啊。”

“嘛呢?”

“睡觉呢。”

“北京时间都早上八点了,你还不起床上班?”

“……今儿不是礼拜六么?”

“今天北京多少度啊?”

“三十四度啊,巨热。”

“那你现在冷不冷啊?”

“冷啊,我靠,我穿个短袖就出来了……不是……”

陆静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在只有十度的阿拉斯加的夜晚。

她能感受到他和自己一个频率的心脏跳动,感受到他的手覆上了她的戒指,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转身,感受到自己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低声说:“小丫头片子现在还学会侦察与反侦察的手段了?别说你在阿拉斯加,就算你上天了我也得来找你不是?谁叫我发过誓不会离开你。你可真狠心,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打电话,我再不来就赶不上你生日了,我都要急死了媳妇儿。”

他说着便执起她的手,将一枚戒指套入她左手无名指。那戒指看起来很不起眼,暗淡的金属色素圈,隐约的带着些不曾修饰的天然纹路,却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样子。两枚戒指叠加,在极光的照耀与碰撞下,钻戒依旧闪耀,而素圈戒指却安静的像是沉睡了千年的地下矿石。

他说:“媳妇儿,以前也没瞅着你见天带这么大一颗钻戒,你嫌招贼是不是?也不方便不是?你以后就带着今儿这个,也就不用摘了,行么?”

陆静笑道:“我同意了么?你就死乞白赖的往我手上套?”

“那时候我想送你一个独一无二的戒指,”他的声音叹息:“让你永远都戴着,不摘下来了。可是我还没寻到合适的,就抓不住你了。这是我特别后悔的一件事。”

他说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这戒指不是什么铂金白金的,是陨石,哎哟你别哭,先听我说完了再感动。陨石,知道么?天上砸下来的那个。”

陆静含泪抬眼望着他,唇边还噙着被他逗乐的笑容,他竟然看呆了一刻,才回神道:“因为这宇宙里,每颗陨石都是独一无二的。我选了三颗陨石,分别是你生日和孩子生日那天被人发现的陨石,融在一起,打了这个戒指。我还做了一件特傻的事儿,你可别笑。我当时看着工匠做的这枚戒指,我还滴了两滴血进去。”

“哎哎,你别笑,我认真的。这戒指有你,有我,也有孩子,我和孩子都带在你手上,你以后就甭摘了。得了,我说完了,陆小美,我想亲亲你,行么?我都想死你了。”

他说完便吻住她的唇。如此寒冷的夜晚,她也只穿了一件长袖外搭,可是他的吻是那样的炙热,源源不断的传递给她热量,他像是冬日里最明媚最高远的太阳,将她照耀的温暖,他像是纷繁散落的槐花,全身都挥发着大自然一般的清香。

他更像是夏夜里阿拉斯加的极光,照亮她未来幸福的方向。

陆静终于释然,因为他们的吻从来不会说谎。

她手上的两枚戒指都反射着她的梦想,从今以后,他在身旁,胜似天堂。

(正文完)

番外二

【伦敦之吻】

李宛清16岁时就被家里送去英国留学。在她的家族里,男孩基本都是9岁出国,接受最正统的西方绅士教育,女孩则是14岁出国,成为淑女小姐一类的社交名媛。

她14岁要出国时,才来了初潮。她十分羞怯的问保姆:“这是月经吗?”母亲听闻,心疼的对父亲道:“晚两年再去吧,孩子才刚长大。”

她出国前,家里同她提及了和梁希跃的亲事,李宛清心想,我要出国了,提这事情干嘛?于是还是婉拒了。

即使身在国外,她也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长辈的眼睛里。她并不是叛逆的孩子,自小的严格家教让她的性情温顺无比,却也一直骄傲而端庄。

堂兄李宛烈的室友贺晨,是她的第一个男朋友。

母亲当然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只是道:“宛清,要洁身自好。你可以不和梁希跃结婚,但也不能和贺晨结婚。贺晨的家境,只怕略微少了些清静。”

贺晨父亲经商,家境殷实,比起自家的书香门第,晚清名门,亲友遍及政商两界,确实少了些清静。

可是梁希跃家境又能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家里有人手握权贵罢了。

她和贺晨相处的很愉快,没有任何原因值得他们吵架。两年多的时光里,伦敦见证了他们的美好与浪漫。

母亲打来电话说,梁希跃也去伦敦念书了,你去接一下,怎么也是朋友家的孩子,平时在异乡,要互相照顾。

她在希思罗机场见到梁希跃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

她没有任何理由的和贺晨提出了分手。

男人对待分手的态度和女人完全不同,男人是不会去挽留的。况且他们都是条件那么好的男人,女人主动提分手,简直让他们太没面子。

贺晨也是,他听闻后,只是将手中的咖啡滑落在地下,然后买单,一句话也没多说,就离去。

李宛清疯狂的爱着梁希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爱他,也不知道爱他哪里。她就是每天都要看到他才会开心。梁希跃在英国呆了三年,她就以朋友的身份,在他身边呆了三年。

她看着他每天准时的给国内的女朋友打电话,分秒不差,笑容宠溺。直到有天听见他在电话里对女朋友说,等我回去,我们就结婚。

于是她拿起电话打给妈妈,告诉她,我怀孕了,梁希跃的。

那年她才22岁。她和梁希跃被迫回国,拿着买来的货真价实的医院证明给家里看。

梁希跃只是冷笑,却还是在长辈前给她留了面子,没有戳破他根本就没碰过她的事实。

叔叔梁善杰得知李宛清怀孕的消息,一个巴掌就打在他的脸上骂道:“混帐东西,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你不娶都不行,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都必须和李宛清结婚。”

他百口莫辩,终于还是道:“我没碰过她。”

梁善杰半晌才道:“希跃,不管你碰没碰过她,她那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她说怀孕了,就一定是怀孕了。她说是你的孩子,你就必须得负责。”

“凭什么啊?”

“因为她是李宛清,没有人不相信她说的话。如果你不娶她,所有人都会来指责你。”

他还没等到和谢怜燕说分手,便听说她已经被梁善杰安置到了深圳工作。他去找她,谢怜燕哭着拒绝:“李宛清来找过我了,原来你们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还怀孕,你对得起我吗?”

他保证道:“都是假的,你相信我。”

谢怜燕最终还是摇头:“我什么都比不过李宛清,我心甘情愿的祝你们幸福。”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北京,尽管十分仓促,但他们的婚礼还是很风光,太风光了所以那天他喝多了。喝的太多了,所以他哭了。

他在洞房花烛夜,床头贴的红色喜字下问她:“当初不同意的是你,现在拿这个威胁我的也是你,你到底在闹什么?你想得到什么?”

李宛清却笑:“不如问问,和我结婚你能得到什么?梁希跃,你想要的,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彼时的少年,眼中闪动着不曾遮掩的野心。他十岁失去父母,叔叔婶婶从来都把他当亲生儿子。他感激,却也更加的明白,如果没有希泽,他这一辈子就算了。可是梁希泽的存在,只能提醒着自己,他必须要更加的努力,才能自保。

他和希泽自小如亲兄弟般长大,越来越了解他的性格,也就越来越知道,哥俩儿以后一定会在事业上走同一条路。这个认识让他寒颤不已。他深信,如果他和希泽在同一条船上翻船时,叔叔还是会选择保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他需要另一个强大的保护伞,那便是李宛清的家族。

于是那时他主动提出请叔叔去说这门亲事,却遭到了李家的婉拒。之后他便遇上了谢怜燕,两个人甜蜜恩爱,认定对方是彼此的灵魂伴侣。后来他出国留学,他们就一直远距离异地恋,一度谈婚论嫁。他甚至想,这辈子就这样了,什么事业,让希泽去拼搏吧,自己守着这么个娇小白嫩的女子,也够了。

李宛清的一句话,唤醒他沉睡已久的野心。

他对自己暗暗发誓,要有那么一天,到达在世界的顶峰后,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

李宛清竭尽所能的帮助了他,他的事业从一开始,就站在了旁人望其项背的高起点上。

那时他自己都知道,每天喝多之后,喊得都是谢怜燕的名字。他其实从来没忘记过她,但却渐渐的努力让自己多关注李宛清一些,毕竟那是他的妻子,而他又是多么渴望一个美满的家庭和一个活泼的孩子。

他从一开始的抵触,到逐渐的感激,到开始想要主动的关心,最后到想要踏踏实实的和她过一辈子,用了三年的时间。

可是他和李宛清的夫妻生活并不算和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要求,她似乎很怕他偶尔玩弄的一些小情调,她也很怕激烈的行为,她总是说,你慢点你慢点。

有次他真的生气了,那天是他们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可是她却不记得。他坏坏的笑着说,我得惩罚你是不是?他抽出丝滑的浴衣腰带,很轻很轻的将她两只手腕系在了一起,还打了一个漂亮蝴蝶结。她一直在挣扎,她挣扎的模样真诱人,引得他内火一阵阵上涌。

她越挣扎他就越是想大力的进入她。可是她却急急的哭了,像是特别厌恶他的触碰,她说你别这样,我不喜欢这么刺激的东西。

男人的自尊瞬间受挫,他滑落在床边,几乎是颓败的问道:“你以前和贺晨做/爱的时候也这样吗?你和他在一起时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我就不行?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好吗?”

她一直在哭,捂着xiōng口哭,脸都泛出青色来,仿佛喘不过气。

他被她的抽泣搅得心烦意乱,抬手将咖啡桌上周年礼物扬在地下。那是一套华美的水晶醒酒器,她向来喜欢闪耀的东西,比如灯光,比如水晶。器皿的破裂声太过清脆,碎片将他心中缠绕的情网割断。

他点了烟问道:“李宛清,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李宛清抹去眼泪,慢声道:“因为我家里不同意我和贺晨在一起。”

他将烟毁灭地按熄在那珍贵的手工刺绣苏绸桌旗上,拂袖而去。

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很僵,两个人只有在回长辈家里吃饭时才能碰面。见了面反而要手牵着手,显出恩爱有加的样子。

她面对家里的催促,一直笑着摇头道,其实我不喜欢小孩子。之前的那个孩子,流掉了,好可惜,没有缘分吧。

她明知道他喜欢小孩,却在刚结婚时就开始吃避孕药。

那天他送她回家后,正欲如往常般离开时,她却拉住他,邀请他共渡一个属于成人的曼妙夜晚。

她在晚饭时喝了点红酒,此刻脸上泛着令人亲近的桃粉色,长长的头发顺滑的垂下来,散落在她弧线优美的脖颈处,映的她的皮肤雪白,美丽的像是童话书中的白雪公主。

他在情迷意乱中,碰到枕头下的避孕套,心中一片寒冷,他问李宛清:“我都不在家过夜,你这避孕套给谁准备的?”

她脸上一阵倔强闪过,竟然笑着说:“给你准备的,你在外面应酬多,不要沾染上不干不净的毛病回来,太丢人了。”

他扔掉避孕套,然后大力地撕开她昂贵的礼服。李宛清没有力气抵抗,又开始哭,她几乎是恳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承受不了。你去找别人吧,求你了。”

他终于停下粗暴的动作,喘着粗气瞪着她。片刻后又抱起她轻哄,温柔的前戏,然后戴上避孕套,轻柔的给了她一场她想要的性/爱。

他看着她在自己的身下融化,丢盔弃甲,他的心里却坚硬的像是结痂的疤痕。结束后,他毫无表情的穿上衣服。看着她眼中柔情的桃花瞬间变为寒冰,他笑的戏谑:“这事儿真不难,以后有需求找我,我来满足你。”

他当晚最后一班飞机飞到深圳,找到谢怜燕说,你等我好吗?等我娶你。然后他顶着所有的压力,将谢怜燕的关系都办到了北京来。

他回北京后和她提过两次离婚,李宛清的反应非常平静:“太麻烦了,牵扯的财产分割太多了。”第二次时她笑着回答:“希跃,我们谁也不干涉谁,不是很自在吗?”

后来每次夫妻生活,都不和谐,有时是李宛清的要求,有时在长辈家留宿时,两个人睡在她的闺房里,他也会主动解开她的睡裙。她要的时候他肯定给,他主动的时候她也不拒绝。而他一定要戴上从枕头下面摸到的避孕套。他们不见面的时候,他就在外面游荡,彻夜不归。

日子就这么糊涂着过了好几年,他越来越明了自己想要离婚的念头。那时他真的觉得装不下去了,也真的觉得该给谢怜燕一个交代了。希泽却在此刻结婚了,虽然结婚的理由也很荒唐,竟然和他一样,奉子成婚。

可是他眼看着希泽在婚姻中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快乐,看着那么骄傲的弟弟,竟然有意无意间就会得意的对自己说,他家小美是多么的可人疼、多么的懂事。这让他又一次重新审视了自己不堪的婚姻,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和李宛清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和谢怜燕在商场里撞到了李宛清和陆静。她装的可真是贤良,他心想。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其实李宛清什么都知道了。

他的心竟然沉痛的无法跳动,她什么都知道,却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因为她不爱他。

可是他却内疚了,于是他开始每天都回家来,本以为她依旧还是那个只会哭的可怜模样,可是她似乎心情很好,变成了微笑的瓷娃娃。

他的妻子真的很美。

他陷入到两难的境界,第一次认真的思考与李宛清、谢怜燕的关系,深深的不耻于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行为。那段时间谢怜燕总是眼泪朦胧,怨声道载,甚至以死相挟;李宛清却笑脸相迎,迷人的像是刚刚绽放叶兰香。

他在美国亲眼目睹了希泽是怎么样绝望的对陆静放手,又目睹了陆静被希泽的错误伤害的体无完肤。希泽做错了一次,陆静终究还是没有原谅,自己糊涂了这么多年,对宛清的伤害呢?

他心里感慨良久,终于还是对谢怜燕道:“这么多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宛清,错的都是我,要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他拿了大笔的分手费作为补偿,几乎是满足了谢怜燕所有的要求。那一刻他是多么的理解希泽,因为舒晶提出的要求和谢怜燕提出的要求没有区别,都是经历过对爱人绝望后的极度惶恐。而他们又是多么想弥补了这个惶恐后,便可以彻底的和过往说再见。只是舒晶要的是梁希泽的人,而谢怜燕要的是梁希跃的钱。

他甚至答应谢怜燕,未来的三年内,任何投资上的建议,我都会找来内部消息帮助你。

他和谢怜燕彻底的断开,真挚的和李宛清促膝长谈。彻夜的对话里,他只记得她那双大眼睛里扑闪扑闪的星光。她红着脸对他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两个人已经结婚九年了,她竟然还是那般的娇羞,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他都舍不得用力,却又那么想将她深深的据为己有。

他们前所未有的和谐甜蜜。那时他每天清晨都在车里等她,等她站在门口对他说一句“路上小心”之后,才肯让司机开车去上班。

谢怜燕约他见面,没有威胁,没有胡闹,只是真挚的恳求他帮她的一个表弟进入公务员系统。他们后来又联系了几次,都是谢怜燕乱七八糟的请求,他力所能及的帮助了她。

后来他接到一名私家侦探的电话,男声明确道:“梁先生和谢小姐重新见面的事情不光我们知道,梁太太也是知道的。当然,我们就是做生意的,价格才是最终的目的。我们跟踪您很久了,当然跟踪太久了之后,我们也对梁太太发生了些兴趣,梁太太的出价很高,但是如果您翻倍的话,或许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买到了这么多年来,李宛清出入贺晨工作场所的证据,还有酒店前卿卿我我的照片。

他在医院查不到病例,孤男寡女在医院能干什么?他嫉妒的要疯了。

他特地挑选了她去医院的一天,和谢怜燕挽着手去诊室开了虚假病例。

他想等她的解释,却等来了她的离婚协议书。

他只看到《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便烦躁地将纸一张张的塞进了碎纸机里。他是梁希跃,是人人都上赶着追捧的梁家大公子,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场精英,是几乎可以呼风唤雨的京城地产界头把交椅上的王者。为什么他的妻子就是不能忘记那个初恋情人?

他将贺晨的照片扔在她面前,眼睁睁的听她说,她和贺晨的性/爱有多快乐。

再看见她时,她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了,亦知道了她的病情。这么多年来,她捂着xiōng口的时候,他没安慰过一句话。

他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拼搏了这么多年,经历的波涛汹涌、大风大浪无数。却都比不上面对他妻子时这么的绝望。他终于哭了,面对自己所有荒唐的过往和不堪回首的往事时,面对她肚子里别的男人的孩子时。他对自己说,梁希跃,这是你的报应。你想得到李宛清,就必须得接受这个不属于你孩子。

他含着泪对她发誓,我会对你好,也会对孩子好,给我点时间接受,然后我们一家三口过一辈子。

他没想到,她在那样严谨而正统的家庭氛围里长大,宁愿身败名裂,被家族所不齿,也要保护着他的事业不被人虎视眈眈的瓜分。

当孩子被洗干净放在他怀里时,他心中还是被小生命的纯洁所震撼。他不停的对自己说,梁希跃,这是你的闺女,你亲生的孩子。

希泽和陆静从美国回到北京后,便携手前来探望。梁希泽伸手要抱,他竟然闪躲道:“你会抱吗?我不放心,还是小美抱抱就行了。”

梁希泽无奈道:“哥,我俩儿子都快三岁了。”

所有见过孩子的人,都对着小婴儿赞道:“眼睛像宛清,嘴巴像希跃。”

他心中一阵阵的酸楚。如果这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

他在起居室里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将这个念头胡乱的抹去。

却听见陆静那调侃的声音道:“梁希泽,你看大哥撒癔症了,自己抽自己呢。”

他勉强被自己机灵的弟妹逗笑:“别胡说八道。”

陆静一双丹凤眼转动,明媚动人:“大哥,你家闺女嘴巴真像你。你说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是吧?”

他反应了一下,才不可置信的抬头。梁陆二人的唇边一直噙着笑,他先是喜,继而又是大怒,对梁希泽喊道:“连你也瞒我?拿我当猴儿耍呢?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梁希泽先是上前了半步,将陆静护在身后,还未说话时,陆静便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不屑道:“大哥,全世界人都知道李宛清爱梁希跃,就你不知道。”

他闷闷的站在原地,然后快步转身回到小卧室,将门反锁后,默默流泪。

他站在门外看李宛清抱着他们的孩子轻哄,看着她因为胀奶的疼痛而微微的蹙起眉,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他执起她的手,和她商量道:“以后孩子,直接管叔叔婶婶叫爷爷奶奶,行吗?”

李宛清笑道:“那不叫爷爷奶奶,难道叫姥姥姥爷?”

他又和她商量:“你明儿别回娘家坐月子了,行么?在家里坐吧,我陪你。就你、我和咱闺女,一家三口,还有月嫂。”

李宛清眼中泪光莹莹,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在孩子十个月时,忙里偷闲的带她们去伦敦呆了四天。在这座充满着他们回忆的城市里,他携着她的手,站在成熟、老道、醇厚的街头,用脚步一点一点丈量的他们走过的路。

他们在白金汉宫旁边ica(当代艺术协会)的小放映厅看一整天的电影;去剧院观看了一场经典伦敦口音的舞台剧;又在满是涂鸦的露天俱乐部参加了一场摇滚乐狂欢。

那些令人动容的高大坚固的百年老屋、大街、长长的甬道或者是古典浪漫主义的广场,都比不上她清澈的眼中时时闪动的笑容。

他在夜幕完全降临的泰晤士河边,拉着她的手,紧紧的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他说:“宛清,伦敦是我和你伦敦,以后给孩子讲起来,就说爸爸和妈妈是娃娃亲,后来又在伦敦一见钟情,多浪漫。”

她笑着说:“难道不是吗?”

他怔了一下,唏嘘自己的后知后觉,更加用力的将她锁在怀里。

她感叹:“希跃,咱们结婚十年了,你从未对我说过那句话。”

他含糊道:“我银行密码,保险箱密码,甚至遗嘱的继承人,都告诉你了,你还想听我说什么?”

她却撅起了小嘴儿,像极了他们的孩子撒娇时的模样。

他突然就软了心肠,拿出电话发了个短信。

他收起电话,又笑着说:“宛清,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让我说这些话,太难为我了。”

黑夜的泰晤士河中,突然连绵不绝的通明起来。一艘艘隐在暗中的小型游船逐一现身。光彩四溢的闪烁着大量夜光灯。像是万里长城上一个又一个被点亮的烽火台,逐渐照亮不确定的远方。

那些灯软软的垂在船体,将船身装扮的像是一位待嫁的娇羞女子,全身都穿着美轮美奂的华服,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各种颜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像是坠落的星星般明亮而轻盈。

岸边所有的人们都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灯火盛宴而欢呼、惊异、雀跃。

抬眼望去便是伦敦南岸古老的艺术建筑群,那些代表整个伦敦风格的建筑,矗立在几百年的运河旁,看尽世间沧桑。

伦敦眼美丽的不可思议。

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将吻深深的印在她娇艳的唇瓣上。他说,李宛清,我爱你,永远都爱你,也希望你永远爱我,不管在伦敦,还是在北京。

番外三

【十点钟】(未婚及感情敏感者慎入)

陆静问梁希泽:“十点了,洗澡吗?”

他点头:“一起洗。”

她不禁的笑了笑,跳进宽大的浴室里,不一刻他也进来。陆静拿起淋浴球对他道:“你转过去,我给你搓搓背。”

他抚掉脸上的水珠,听话的转过身。淋浴后捡起大浴巾将她浑身擦拭干净,又像给孩子拍痱子粉那样,给她全身涂抹了润肤rǔ,才打横抱起她,直接把她扔在了床上。

陆静嬉笑着问他:“今儿是什么主题?”

他邪笑着说:“我当官人,你当奴家吧,今天是奴家勾/引大官人的戏码。”

陆静突然就羞红了脸。十点钟是他们间的暗号。如果他回应她的洗澡邀请,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都顺利成章起来。曾经他们的暗号是十一点。但是陆静发现十一点开始洗澡,通常要折腾到凌晨两三点钟才能入睡。

于是她又提前到了九点,可是悲催的九点钟,孩子还没入睡。

他应酬很多,有时她都已经睡了好几觉醒来,他还没有回来。通常这种时候,她都会将孩子抱进主卧里睡觉。一日陆静半夜醒来时,看见梁希泽开着灯站在床前。正将孩子抱回儿童房。

陆静急忙道:“别折腾孩子了,他们就和我睡吧。你去别的屋凑合一宿不行吗?

他怔了一下,语气如常的问道:“要是我和儿子同时掉水里了,你救谁?”

陆静斜睨他:“难道你不会游泳?当然救儿子了。无聊。”

他还没回答,陆静却在大半夜里,被他这个问题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才抓着梁希泽的手问道:“你认识游泳教练吗?还真是得让他们俩赶紧学游泳了。明天去就吧?还是请到家里来教吧?咱们请专业运动员吧?”

梁希泽无奈道:“行了小祖宗,明儿我给你请国家队教练来,行么?”

自此以后他就非常排斥陆静和孩子睡在主卧的床上,他抗议:“这是我唯一的领地了,我在这个家还有点地位没?别的男人都能上我的床,和我的媳妇儿睡觉?还两个男人,绝对不行。”

两个人从阿拉斯加回来时,一起飞往西雅图,转机回la,一路都携手而行,说笑甜蜜。陆静却在回北京时坚持要自己坐飞机。她说:“我这独自旅行得有始有终不是?”

他十分的无奈,最终妥协道:“我去后面还不行么?”说着便拿自己的头等舱机票,和经济舱的一位女士换了座位。他把登机牌夹在护照里,用露出的那段登机牌指着她:“我这辈子都没坐过经济舱,陆小美你就可劲儿作吧,趁着我现在拿你没辙。”

她下了飞机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只道:“我要和方姐姐一起回去。”

他只好在家门口怨妇一般的等待她回来。

后来他拿出护照翻弄,两个人的护照都是新换的,只有一张美国签证。他对她说:“小美,你去过这么多地方,我也去过这么多地方,却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和你一起去的。以前的护照都不管了,就以这本护照为基础,上面没有的国家,咱们都一起去,直到把这本护照用完为止,好不好?”

她点头,他随即拿着两人的护照去办签证。他坚持将孩子留在北京,由家人看管,他说:“这是我和你的旅行,再没有别人。”

他们展开了一个月的环球旅行,很多地方他们都分别去过,再次重游时,却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里。途中陆静几次思念宝宝落泪,哭着喊着要回家,梁希泽始终坚持并安抚道:“孩子总会长大,以后还得娶媳妇儿呢,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得早点习惯,咱俩才是天天在一起的人。”

他们一直从北欧玩到南非,漫长的旅程,却一点都不感到寂寞。那真是一种很浪漫的情怀,他们在北欧游轮上一起观赏波罗的海的日落,在西班牙的米哈斯小镇广场上翩翩起舞,又在埃及温热的沙漠里赤足仰望银河般的闪星。

他从来不担心语言问题,有她呢;她也从来不担心安全问题,有他呢。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南非,他说:“媳妇儿,咱俩商量个事儿。明儿骑鸵鸟时,你发发慈悲,挑只个儿大的鸵鸟骑,别把鸵鸟压趴下了。”

陆静白眼道:“我顶多比在美国时胖了两斤。”

他笑着将她压倒在床上,上下其手:“是吗?那我得看看这两斤肉长哪儿了?”

他对待她的态度非常开放,他多次在她耳边要求:“小美,你要是舒服就叫出来,你告诉我。”

陆静本能的害羞,他却坚持不懈的鼓励她,寻找可以让她快乐的极点。他们一直不曾停歇对彼此身体的探索,陆静终于在结束旅行后的一个夜晚,在自己家里柔软的大床上,喘息着体会到了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他很欣慰,低声对她说:“媳妇儿,知道我多有成就感吗?我希望你能快乐。”

从那以后,他就像寻找到了她身体里的开关,只要他碰到她,她就会不由自主的颤栗。他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咬着她的耳朵提出更加狂野的要求。陆静羞怯的点头,他将震动的器具放在她的体内,她瞬间就迷失在天堂的洋流里。

他笑的邪恶:“媳妇儿你太敏感了。”

可是他的吻却总是怜惜和轻柔,陆静在累极后,熟睡前,总能感到他铺天盖地的吻。他喃喃的问她:“小宝贝,你舒服吗?你开心吗?你快乐吗?”

她点头承认:“你给了我从未体会过的快乐。”

他眼中闪烁着万般的喜悦,连泪痣都璀璨的像是水晶一般。

他们的避孕措施非常严密,有时陆静迫不及待的渴求他时,他总是压制着自己的气息道:“我去拿套。”

她拉着他的手,气息不稳:“别戴了,今儿没事,我刚来完。”

他却摇头道:“不行,不能侥幸,也绝对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还是我吃避孕药吧。”在他明显不能尽兴的时候,陆静也会和他建议道。

他吻着她黑亮的长发,半晌才道:“媳妇儿,不需要你再为我付出任何事情。”

在她又一次快乐的无法自已时,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的喊出了他的名字。他的动作缓慢了一怕,然后突然加大力度,带着狂风暴雨般的疾驰,两个人同时攀登了彩虹色的天堂。

他的吻满满的落在她的脸上。陆静高/潮后,xiōng口处总是像满满的,像是想溢出什么一般。而那天,她终于溢出了眼泪,很幸福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沿着她乌黑的鬓角,浸湿了她耳边的发。

他吻去她的泪水,陆静缓缓的睁开眼睛,对他说,我爱你。

他点头,也对她说,我爱你。

她曾经开诚布公的和他交换想法,她说:“我每次和乔治,都不能很投入。你最后一次和舒晶是吗?”

他在昏暗的床头灯下,看不清表情。半晌才道:“很麻木,很没有情绪。”

她终于还是问出最纠结的问题:“你们那天戴/套了吗?你知道……咱俩之前的三次……都没戴,我就是特别纠结这点。”

他亲吻着她,那天两个人的气氛很坦诚,大概他也被她感染,握着她的手诚实道:“戴了,那天也没射,看她到(高/潮)了,我就撤了。”

陆静良久才回过神,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她被他唤起懵懂的情/事后,一直能体会到性/爱中付出多少就想要对方回报多少的心理,甚至不在乎委屈自己,只为使对方快乐。

她设身处地的站在舒晶的位置,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一个男人,乞求来的最后一晚温存,竟然是这样近乎残忍的结局。她无法想象,也不敢再往下想,只钻进他的怀里,狠狠的咬了他肩膀一口。

梁希泽呼痛,挑眉问她:“你这是什么时候添的毛病啊?儿子咬人,你也咬人。我这身上没全乎地儿了。”

陆静在一个阳光照耀的午后,哄着平平安安唱歌,孩子的童音那般的清澈,唤醒了她体内最淳朴的音符。她提议买一架钢琴,以便提高孩子们的音准听力。他听闻后,眼中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晶莹光芒。他伸手拉过她,下一秒她就在他的怀里,他半晌才闷声道:“小美,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她不解的问,却感受到拥住自己的怀抱深深地平静着略带混乱的气息。

后来有一天,她在家中演奏了一首童谣,孩子随着她的指尖流畅而唱出稚嫩的歌曲时,她发现下班归来的梁希泽正站在门口。他逆光而立,那昏黄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投射的修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满足而沉醉的光芒。他缓缓的走近她和孩子们,唇边噙着安稳的笑容,探出身,将吻印在她的唇边。

很久以后他对她说,那天他看见了拉斐尔在弹钢琴,两个丘比特在唱歌。那种感觉,就叫幸福。

在一个雨夜里,陆静醒来时,枕边人还未归。她起身看望了熟睡中的孩子,又帮他们掖了掖被角,却耳尖的听到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他那天一定也喝了不少的酒,脚步都迟缓起来,陆静从楼上轻手轻脚的跑下来,探出头来寻找他的身影。他连灯都没开,却机敏的望着她的方向笑道:“跑什么?黑灯瞎火的,回头再摔着,以后小心点。”

陆静笑着接过他脱下来的西装,嫌弃道:“好多烟味,不是说好不抽烟了吗?”

梁希泽语气凝重:“我娶不着媳妇儿着急啊,打光棍儿还不让抽烟啊?”

陆静不由失笑:“就不和你领证去,回头公证员一看我离婚证,肯定讽刺我说,哎哟,怎么离了婚还和同一个人结婚啊。我想到这个场面,真丢人。”

他不屑的“切”了一声,大力的拽过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别招我啊,再招我明儿就直接给你办个小红本塞你手里。”

那还是他们旅行回来后,梁希泽带着陆静和孩子,诚挚拜访了家中的所有亲戚。他将自己的态度阐明,希望可以得到家人的支持和祝福。

陆静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由的想,这一定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低姿态的面对别人。

除了陆静的父母脸色无异但没有明确表态外,其他的人都表示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希望二人交好。

梁希泽只得回到家向自己的父母表明决心,梁母喜极而涕,梁父则闷声不语,半晌才道:“昨儿刚去了宛清家见亲家,里外被挤得的我都抬不起头来。今儿又得拉下老脸去见你老丈人,你说我要你们哥俩儿有什么用?”

梁希跃在旁抱着自己闺女道:“叔,您别捎带着我说话,我家宛清给您生个大孙女儿呢。您和婶儿不都喜欢女娃娃么?说起来,这也是我的功劳。”

翌日,梁父携梁母亲自上门拜访陆静的父母,而陆静的父母终于同意了梁希泽再次出现在陆静的生活里。陆海军严肃道:“一切都看小美的个人意愿,我要是再看见我家姑娘哭,从此以后你就别想再看见小美了。”

梁希泽点头,紧紧的握住陆静的手,不愿放开。

可是陆静竟然不愿意结婚。他想着,还是太纵容她了,明天怎么也得直接把结婚证办了,管陆静在不在场,回来直接把红本本往她面前一摆,以后就是合法夫妻,小妞子你服不服?

陆静果然在第二天就收到了小红本,她气的直跳脚:“有人权吗?有尊重吗?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你你,你违背我个人意志和意愿。我要带着孩子回娘家。”

他却笑道:“媳妇儿,你回娘家之后,十点一到,没人给你洗澡,你难受不?”

陆静被他威胁的无语,只好赌气到了九点五十九分不和他说话。梁希泽在十点钟时主动问她:“十点了,洗澡吗?”

她神色如常的起身:“一起洗。”

陆静在生育后,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对夫妻生活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况且每一个狂热的夜晚,他都竭尽所能的让她满足。

那天她平躺在床上,四周都是夜的黑,却交缠着月光的白。她柔声问道:“实话说,我那里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道:“胡说八道什么呢?都是我媳妇儿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静垂下眼眸,李宛清都悄声问她生育后有没有碰到这样的问题,剖腹产的她都顾忌两个人自此就不会和谐。顺产的陆静又何尝不知?况且她还顺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臀位。

她只好安慰李宛清不必在意,但她也从来未问过梁希泽的感受。

他似乎有点紧张的问道:“是觉得现在不能满足吗?”

她赶忙摇头,他却停止了前戏,翻身躺在她的身边,抬手搂住了她。

陆静索性横下心来问他:“我和乔治的那一段,你真的不在乎吗?”

他很久才出声,久到陆静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问题。他说:“小美,没有男人不在乎,尽管我没资格说这些话,但我仍然疯狂的嫉妒得到你的那个人。可是我能怎么办?是我自己做错了。”

他重新翻身伏在她的身上,低头亲吻她卷翘的睫毛,含糊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是我见到的,腰最软最漂亮的女人。每次看到你的腰,总会让我想起你那时候是个特别会跳舞的姑娘。”

他说着将手下滑到她的手臂上,手指摩挲着她的小臂。那里曾经有两道长长的玻璃划痕,现在已经基本愈合完好。几乎没有留下疤痕。

他低声的说:“我一直记得你第一次时的样子,全身上下纯洁的像是最无暇的羊脂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伤害。你不会被玻璃划破,不会有妊娠纹……”

他说着将手滑上她的小腹,继而又后滑至她的骶骨:“不会不能穿比基尼,也不会畏寒腰疼……”

他缓缓的下滑,手指和她每一寸皮肤打了招呼。他将她纤细修长的腿蜷曲起来,盘在自己的腰间。手掌握着她的脚腕,那里的疤痕始终痊愈的很慢:“你的脚踝也不会受伤,一切都是因为我,为了我。”

他的手终于滑上她最私密的位置,轻柔的抚摸上孩子第一次见到世界的地方。

他说:“小美,我真的很感激你,给我生了两个小子呢。你知道在外面,他们一听说咱家有对儿双伴儿,都羡慕死我了。所以我做什么都回报不了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对我笑,我什么都愿意,为你,永远,一辈子。”

陆静被他大段的告白打动,良久才颤声问道:“第一次,你不是把我当成舒晶了么?”

“瞎说。”他先是惊讶,随即轻声的呵斥她,执起她带着婚戒的手指亲吻:“我又不是青光眼、白内障,这也能看错?我不是一直叫你看着我么?”

陆静不语,却聪明的不再追问。

他低声的笑了一下,竟然有些羞涩的对她坦白:“我非常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弹钢琴,喜欢女孩子大方直率、聪明剔透,喜欢你这种特别带的出手姑娘。”

他长长的吻落在她的发髻,继续道:“第二次的时候,我梦见了一个小女人对我笑,醒来时发现她就在我身边;第三次,我想告诉我儿子的妈妈,嘿,妞儿,我今生今世都想和你在一起。”

“那还有那半次呢?”

他怔了一下,才好笑的想起了什么,目光中全是怜爱与叹息:“小美啊,你真傻假傻啊?那天你刚一碰到我,我就射了,这说明什么?”

陆静眼中几乎要渗出泪水,她半晌才叹道:“我以后再也不提舒晶的事了。我要是提一句,我就给你拔一根我的头发,哎你笑什么?我很珍惜我头发的。”

她说着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口说无凭,盖章生效。”

他只是带着笑,轻轻的亲吻她。陆静又道:“我以后也再不说乔治的事情了,都翻篇了,都过去了。”

倒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梁希泽便“吧唧”吻在她的唇上:“口说无凭,盖章生效。”

她的后心紧贴着他的xiōng膛入睡,两人非常动情,反而没有了一丝情/欲。陆静第二日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枕边还放着两个小红本。她笑着拿起小红本问自己,我怎么这么喜欢你们俩啊?我还抱着你俩睡觉?我怎么没把你俩供起来?

她起身将结婚证放在书房的书柜里。却发现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只橡木盒子。

陆静把它从美国背回来后,就将它一直放在这里。他也许会看见,也许不会看见。也许会打开,也许不会打开。陆静想,这是他们的记忆,她接受了这个人,就要接受这个人的过去。她尊重婚前他们发生的所有事情,毕竟那样真挚,那也叫做/爱情。

不过当天晚上她还是喝多了,那天梁希泽归来的很晚,见她抱膝坐在客厅的手工地毯上自斟自酌,只皱眉的抱起她。陆静躺在他的怀里,喃喃的说了好多话,她胡言乱语了很久,却只是重复着一个意思:“如果我要是早点遇见你该多好?你的回忆里就都是我了。你根本就是个老年人!如果我一岁就遇见你,咱俩的人生会不会就都不一样了?”

酒醒后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陆静扶着欲裂的头,心想着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没事闲的喝什么酒?又问了保姆,幸好昨天孩子都睡了,没人看见她撒癔症的样子,才安下心来。

晚间她又问梁希泽:“十点了,洗澡吗?”

他却没有说话,陆静见状,急忙道:“我肚子疼,怕要来例假了吧?不洗澡了,省的又着凉。”

她闷闷不乐的走进卧室,趴在床上,用手将枕头环成一个圆形,将自己的脑袋放了进去。

却觉得枕头下面有什么东西。她伸出头来,发现了一个平整的信封。陆静的第一反应就是,哇塞,梁希泽藏的私房钱被我发现了。

她拿起信封对着灯光的方向照射,大概是银行卡的大小和形状。她几近颤抖,兴奋的几乎不可抑制。又悄悄抬头看了看门外,没听见什么异常的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

可是她看见信封内的东西后,真的惊呆了。她听见梁希泽在门口处传来的声音,那声音还带着丝丝的得意和笑意:“哎,你说我天天为了哄着媳妇儿高兴我容易么?我今儿一天都没去上班,回家把我们家都翻遍了,多亏了清花阿姨,竟然真的在我家鞋柜里散落的几本相册里找到了。我就想着咱们老家儿这么熟,怎么我就没见过你呢?”

陆静的手中,拿着一张信用卡般大小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身材修长,全身都穿着紫色的运动服,球鞋雪白,神态冷傲,泪痣分明。

那张照片是他小时候的那个年代特有的画面和质感。他坐在一把照相馆里的高脚椅上,看的出坐在那样的椅子上,他正很不得劲的抱着一个圆脸的小娃娃。

那娃娃神态娇憨,穿着小花上衣,还带着一顶荷花色的小圆帽,正啃咬着自己手,无意识的望着镜头。陆静第一眼是觉得这娃娃和安安长得很像,第二眼才看出来,不正是自己小的时候?

她惊讶的问道:“我怎么和你照过相?”随即又对着照片眉开眼笑道:“你看,安安和我小时候也挺像的嘛。”

梁希泽无奈纠正道:“媳妇儿,重点错了。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儿子身上?”

他从背后环住她,宽大的手掌与她的十指交缠,两个人一起捏着这张照片。照片有一圈白框,波浪状的白色花边已经泛黄,甚至有了一些自然的卷曲和裂痕,颜色也不复鲜艳。

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小心翼翼的将照片翻过,照片右下角大概是梁希泽爸爸那遒劲的钢笔字。

那个年代的照片,都会用钢笔在照片背面书写。而陆静看到了书写内容后,终于还是留下了泪来。

梁希泽问道:“服不服?”

“服了。”

“还纠结不纠结了?”

“不纠结了。”

“踏踏实实当我媳妇儿?”

“踏踏实实当你媳妇儿。”

他终于轻笑着抹去她的泪水,问清她不是真的肚子疼后。将她推进浴室里一起洗澡。照片静静的飘落在窗边的小片地毯上,像是摇曳,像是挣扎,更像是背负着爱恋的光环般闪耀。墨水颜色也随着岁月的流淌而流逝,但命运,却是早就被注定的轨迹。

白色的纱帘随风飘扬起来,温柔的拂过岁月的留影。

那行钢笔字,静静的诉说着一个美好的故事。

“希泽,小美,摄于19xx年12月28日。”

他们的孩子,生于20xx年12月28日。

而19xx年时,梁希泽九岁,陆静一岁。

番外四

【小剧场 】

(一)

陆静和一位刚回国的同学在餐厅吃饭,那同学找了个外国老公,三人都用英语聊天。陆静接到梁希泽的电话时,外国友人正在用标准的美语道:“well, i don\-t think so……”陆静先道:“excuse me,”随后才对着电话道:“嗯?”

他怔了一下,问道:“我去接你?”

“司机师傅送我来的,正在等我呢,不用你接。”

“哦,我去接你。”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同学笑道:“哎,我说,你老公看你也太紧了。和同学出来吃个饭也不行?”

陆静笑道:“他是听见我说英语了,心里特毛,一准儿是。哎,一会你也说英语啊,装洋鬼子。”

那同学问:“你老公不会说英语?毛什么?”

“甭问了,”陆静笑着吃下手中的红豆冰山,还不忘张罗道:“还要甜品么?”

同学笑道:“你不会是怀了吧?怎么吃这么多?”

陆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月经已经推迟了三周。

她yīn沉着脸将验孕棒往梁希泽面前一扔,两条粉色线明显。梁希泽委屈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次都戴了。”

陆静点头:“行,我知道了,这孩子不是你的。”

“你甭介,”梁希泽脸色yīn沉:“先给我说清楚了再撂脸子。”

陆静不屑道:“有什么可说的啊?不是你的,听不懂啊?”

他随即便颓败下来,半晌才道:“小美,就有一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我就……你一直都没醒……”

陆静气的哼哼直笑:“你这臭不要脸的大流氓!”

他挑眉道:“你现在虽然骂我,可是那天晚上我看你挺享受的啊。”

陆静几乎张牙舞爪的扑在他身上,愤怒道:“我是说过我想再要一个女孩,但是你也不和我商量,万一再出来一个小子不累死我啊?”

他笑着紧紧的搂住她,抱在怀里哄道:“保证是女孩,我自己的孩子,我还不知道么?”

她挣扎不开他的怀抱,只好将头闷在他的怀里甜甜的笑。勾引他破例一次多不容易啊,那天自己穿着透视的黑纱丝裙装睡,明明快乐的都要溢出唇边,却还假装春梦。

不过她还是装作一本正经的羞涩道:“这样好吗?”

他目光深沉:“媳妇儿,其实我没想让你再生一个。我怕你累。可是你不停的说,我也动摇了。天天看着平平安安淘气,真心想要个和你一样会唱会跳的小女娃,你看大哥家的小闺女多可爱。”

他似乎又很自豪道:“可是我也没想到又是一次就中啊。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把持住,你那天特别迷人。”

陆静咬唇,闷闷道:“你就肯定是女孩?”

他的吻细细的落在她的眼睑:“肯定是,别担心了”

陆静这才轻笑出声,将手覆盖在小腹上,半晌脸红道:“希望是吧。”

(二)

梁希泽在正月初一时带陆静来到古刹,两个人虔诚的跪拜焚香。僧人在旁低声吟诵祈福,她点燃莲花灯,又将红色的丝带系在树上,才与他携手而去。

她在路上问他:“刚才你进内屋,师傅和你说什么了?”

他认真道:“说咱俩有子女福,一生多子多福。”

“不是吧?”陆静大惊失色:“难道我肚子里这个还是男孩?”

他不经意的笑道:“女孩,说八百遍了,肯定是女孩。”

陆静略略的伸了伸懒腰,才道:“其实我也觉得是闺女,你看这次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多乖。除了总是困,我半点想吐的感觉都没有,这个孩子知道心疼妈妈。”

他也笑了笑,依旧是慵懒的模样,只将她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又吩咐司机开车慢点,才道:“困就睡一会。”

陆静却下滑,将头放在了他的腿上,整个身体都蜷在了汽车后座上,懒懒道:“我眯瞪一会,到了叫我。”

见她真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只是轻轻的将她散落的发拨至耳后,望着她沉睡的侧颜发呆。古刹里师傅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你们的子女运好;夫妻运也好,两个人步调一致;而且两个人命中都是福禄双全,十分匹配,真是天注定的缘分。”

(三)

由于孩子各方面条件非常好,医生也建议顺产,梁希泽心疼道:“小美,你再考虑一下。”

陆静坚强道:“没事,孩子也不大,顺就顺吧。”

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孩子不到三个小时就生出来了。陆静如愿以偿的抱到了小闺女,梁希泽在旁心疼陆静,只握着她的手不住的安慰。陆静抱着孩子眉开眼笑道:“闺女啊,可把你盼来了。”

平平安安在旁争吵着要抱妹妹,梁希跃家的梁琢汐也吵着抱妹妹。陆静护着自己的小闺女,谁也不放心,最后梁琢汐哭了出来,对平平喊道:“你妈不喜欢你了,就喜欢小妹妹。”

平平先是不理会,随后转身就大哭了起来。安安见哥哥哭,先是上前摸了摸陆静的手,随后也一抽一抽的哭了出来。陆静被吵的头晕脑胀,大喊道:“梁希跃,把你闺女抱走!梁希泽,把你儿子抱走!”

两个男人和李宛清分别进了卧室,三个大人哄三个孩子哄不停。最后陆静妥协,将小闺女交给了梁希泽,三个孩子轮流抱了妹妹,才喜笑颜开起来。

等出了月子,两个人商量着随着梁琢汐的“琢”字取名,最后又请了先生算卦,最终孩子取名为梁琢霏。因为全家都宝贝这个小丫头,所以小名叫蓁蓁,音、意同珍。

她家这个闺女一出生,上门提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比要给平平安安定亲的人家还多。陆静不由的感叹:“现在还是男孩多啊?那平平安安可怎么办啊?”

梁希泽无奈道:“媳妇儿,平平安安今年才6岁,你为什么总是提前cāo14年以后的心啊?他俩总得20岁才能差不多谈恋爱吧?”

陆静突然来了情绪,问他:“你第一次恋爱是什么时候?”

他道:“忘了。”

“说嘛。”她撒娇。

他很快被她的口气软倒:“21岁,和舒晶。”

陆静不可思议道:“不会吧?你就交过舒晶一个女朋友?”

他却摇头:“女朋友交过很多个,不记得了。但就只和舒晶那个什么过。”

陆静嘿嘿直笑:“哎哟,梁希泽,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纯情啊?”

“那有什么?”梁希泽不以为然:“纯情不照样让你生了仨?还都是一次就中。就叫什么?妞儿,这叫本事。”

陆静不予理睬,表情嫌弃道:“德性样儿吧,没我你能一次就中?这叫我的本事,懂么?”

(四)

旭天家的方夏尧吸取了旭天和方焱焱的所有优点,仅仅一岁的宝宝也能看得出是帅哥一枚。陆静指着方夏尧道:“就他了,以后我闺女就是方家人了。”

旭天在旁笑道:“我老婆说同意就行。”

方焱焱抿嘴:“我儿子说同意就行。”

方夏尧:“……”

陆静抱着蓁蓁,看着自己姑娘粉嫩嫩的小脸蛋,恨不得咬上一口才能表达自己的喜爱。她抬头对方焱焱道:“方姐姐,还是女孩可爱。”

方焱焱不善言语,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笑起来十分美丽,旭天在旁看出了神,片刻才道:“方焱焱,咱俩也要个闺女呗?”

方焱焱道:“过两年吧。”

他点头。陆静看着不禁打趣道:“哎哟,旭天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没主见了,什么都随着方姐姐?”

旭天并不理睬她,只是温和的笑了笑,转身对梁希泽道:“管管你媳妇儿。”

梁希泽道:“管不了,她说想要孩子,我就得吭哧吭哧的努力;她说想要女孩,我就得天天烧香拜佛的祈祷这个是女孩。我去,那日子过的。”

陆静在旁哧哧的笑:“你努力什么了?就一次的事儿。”

旭天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俩的隐私别老往外张罗,孩子都这么小,回头听懂了,你们也不害臊。”

“这算什么隐私啊?”陆静想起自己故意勾引梁希泽的那个夜晚,不以为然道:“真正隐私的事儿能让你知道?”

旭天无语,转而问方焱焱:“你问问儿子是不是听懂小美阿姨的私房话了?”

方焱焱笑着问孩子:“儿子,你听懂小美阿姨的私房话了吗?”

方夏尧:“……”

(五)

梁希跃有天到家的时候,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他靠在床头,连解开领带的力气都没有。李宛清搬不动他,又怕他吐在床上,只好不停地轻声呼唤:“希跃,希跃,你去换件衣服再睡。”

他不理会,只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睡觉。

李宛清还是继续呼唤:“希跃,希跃。”

他迷糊的睁开眼睛,望着李宛清,似乎她是陌生人一般,半晌才醉醺醺的说了一句:“我怎么回来的啊?我断片儿了。”

“司机送你回来的。”

他没理会,过了几秒钟又对她说:“宛清,你说话怎么这么像我老婆啊?”

李宛清忍着笑问道:“你老婆是谁啊?”

梁希跃认真思考了半天,最终十分得意道:“我老婆叫李宛清,我还有一个小情人儿,叫梁琢汐。”

他自己一口气说完,甚为自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说的话,然后问李宛清:“你听懂了吗?我老婆叫李宛清。”他说完后仰面一躺,自己又嘿嘿的笑了两声,满足的伸了伸懒腰。

李宛清惋惜道:“如果要是再有个儿子,我也能有个小情人儿了,你也就有个情敌了。”

梁希跃过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他似乎酒醒了一大半,李宛清只觉得他额头都冒出汗来,梁希跃语气深沉道:“可别介了,我现在可是了解希泽是什么心理了。我媳妇儿是我一个人的就够了。”

(六)

梁希泽参与了蓁蓁成长的全过程,连陆静也能感受到他每日的满足。有天陆静看见他抱着孩子在镜子前,一遍遍的对蓁蓁说:“蓁蓁长大要孝敬妈妈,蓁蓁是爸爸最漂亮的小公主,蓁蓁以后要嫁给王子,蓁蓁要幸福快乐。”

他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身影,抬头朝她笑了一下。

陆静走到他的背后,抬手环住了他的腰。

梁希泽对蓁蓁非常的宠爱,与对待平平安安的态度极为不同。他对待女孩甚至是没有原则的溺爱,无条件的惯着蓁蓁所有的小脾气。孩子非常喜欢爸爸,一犯错误就跑到爸爸的怀里寻求庇护。

那天陆静认真的告诉孩子,小朋友不可以碰电源插销,带电很危险。蓁蓁懵懂的点头,然后当着陆静的面,将手放在了电源上,边放还边说:“妈妈说不能碰电源。”

陆静气的提高声音:“不许碰!”

蓁蓁哭着跑到爸爸怀里,梁希泽回护道:“别说她了,她还小呢。”

陆静气道:“就你老当老好人,下次我也要唱/红脸!”

蓁蓁一个劲儿的缩在爸爸的怀里大哭,让陆静既心疼又吃醋。

后来有一天,梁希泽看见陆静抱着蓁蓁在镜子面前,一遍遍的对蓁蓁说:“蓁蓁最爱妈妈,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不是?梁琢霏是陆静的闺女,你是妈妈一个人生出来的,爸爸没有生你出来,所以你以后要对妈妈好,知道吗?”

梁希泽:“……”

(七)

梁希泽在应酬场合被身边学表演的女大学生烦得不行。他问身边的女孩:“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找。你别老在我身边腻歪,回头我回家我媳妇儿又和我急。”

那女大学生十分妩媚:“要成熟的。”

梁希泽抬眼看见梁希跃进来,便对女孩道:“这个哥哥成熟,你去找他。”

梁希跃笑着将女孩推了回来道:“别过来,我身上多沾一根头发我老婆都和我急眼。”

梁希泽实在无法忍受女孩身上的浓郁的香水味,一路上打开车窗吹了半天的风,又点着烟熏了熏才进家门。不料还是没逃过陆静的狗鼻子,她皱眉:“我说梁希泽,瞧你那点儿出息吧,你就不能找个清淡点的姑娘挨着坐下啊?”

梁希泽道:“让你和我去你不去,我自己去你还嫌弃我。”

陆静怒道:“你还有理了?我去了谁看孩子啊?”

梁希泽不敢再争辩,只将陆静往床上带,陆静宁死不屈,梁希泽哄道:“媳妇儿,我今儿一晚上想的都是你,你从了我吧。别挣扎了,你越挣扎我就越来情绪。”

陆静翻身将梁希泽压在身下,然后好生挑逗了一番,她自己衣着完好,梁希泽却已经气喘吁吁。陆静笑道:“哥哥,我今天来例假了。”

梁希泽被她那声清脆娇媚的“哥哥”呼唤的欲罢不能,喘着粗气道:“小美,不带你这样的。”

陆静挑衅道:“我就这样。”

梁希泽拉住陆静,狠狠的吻上她倔强的小嘴,然后手就直接滑进了陆静的衣服里,含糊道:“媳妇儿你懵谁呢?你来没来我还不知道么?”

陆静又被孩子他爹吃干抹净了。

(八)

陆静有天带着蓁蓁出去逛街,路过了梁希泽的公司,她给他打电话问道:“中午能不能陪我们吃饭?”

他回答:“一点行么?孩子要饿了就先垫巴点别的,我十二点有个局。”

陆静道:“那算了,我们回去了,孩子还得睡觉呢。”

他沉吟道:“那我先陪你们吃吧,让他们等会儿。”

他们在员工食堂的小餐厅里随便吃了点饭,陆静刚喂了两口,蓁蓁就撇开小脸,不肯再吃,陆静柔声纠正道:“蓁蓁不许挑食。”

梁希泽道:“来,爸爸喂你。”

那天所有员工都透过没关好的门,看见了梁希泽温柔的喂自己闺女吃饭的样子。

陆静见状训斥道:“瞧你天天给孩子惯的,吃饭都没个正形,你就不喂她,她自己一会也吃了。”

梁希泽唯唯诺诺道:“是,是,都是我惯的。”

陈程鹏见状,又将门稍稍打开了一些缝隙。

他自己上午刚被老板训斥了一番,他很腹黑的想,就是要让公司里的人看到你媳妇儿训你的样子!

所以那天全公司的员工都看见了梁希泽被自己小媳妇儿训的样子。

(九)

蓁蓁遗传了陆静和梁希泽所有的优点,连陆静也觉得自己的闺女真会挑基因。蓁蓁性格随陆静,晶莹剔透的小萝莉一枚,爱唱爱跳,小小年纪也能看出绝对是美人坯子,大大的丹凤眼,鼻梁秀挺,小尖下巴,走路也是像是学过舞蹈一般,挺xiōng抬头的小模样。

有天黄雅兰对这蓁蓁笑道:“宝贝啊,你和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陆静心里高兴,当晚对梁希泽说:“我妈说蓁蓁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听闻,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唇边,似乎包含着万分的柔情和留恋,他吻了好久,久到陆静也喘息不止,她不由的朝他笑了一下,却发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全是深情。

他们交缠在一起,陆静只感觉到他动情不已,他在她耳边悄声说:“小美,我已经在你最美的年华遇见你,你还给了我平平安安和蓁蓁,我此生都无憾了。”

(十)

陆静带着蓁蓁,李宛清带着梁琢汐,两对母女一起喝下午茶。陆静打算一会去接平平安安放学。梁希泽打来电话道:“我今天可以去接孩子。”

陆静道:“那我去学校门口等你。”

梁希泽道:“我去接你吧,一起去。”

李宛清听闻笑道:“希泽现在怎么这么黏你?”

陆静也诧异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真的耶,我一出门他准来接我,估计就是我带着他小情人儿呢,哪天我自己单独出门一个试试,看看他来不来接我。”

然后有天她自己出门,在商场里晃悠到晚饭时间,也不见梁希泽打来电话。她心里一阵阵的失落,又想到自己怎么也会在晚饭前回家,梁希泽肯定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任由她在外飘荡。思及至此,她闷闷不乐的来到地下车库,却拉不开车门。她心下奇怪,翻遍了手包也没找到车钥匙,想来是掉在哪里了?

她气馁的拿出电话打给司机,自己的视线里却猛然多出了一只手和一把车钥匙。

“梁太太,”身后的男声忍俊不禁:“都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你可以再马虎一点。”

陆静鼻子一酸,回身就趴在梁希泽怀里道:“你都不给我打电话,你也不来接我,我自己出门你就不管我了,你就喜欢你闺女和你儿子。”

她感到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搂在怀里,他哄道:“傻妞儿,我不管你我能跟着你逛了一下午商场?今儿你出门不带司机不带安保,我就知道,这是媳妇儿提意见了,想让我陪着,我巴不得呢。”

陆静郁闷道:“你就是不关心我了。”

梁希泽柔声道:“小美,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他说着便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蓝色的小盒子递给她,陆静诧异的打开,赫然发现里面是自己刚刚试戴过的一枚钻石戒指。因为市面上甚少有她能带的尺码,因此她当场就想买下,店员却体贴而礼貌的提示她:“这枚是别人预定的。”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他,梁希泽微笑道:“生日快乐。”

他将她带到车旁,替她拉开车门道:“我预定了晚餐和星光房,想替我家丫头庆祝一下生日,你要不要来?”

那天,陆静三十岁。她和自己的丈夫度过了一个很难忘的生日。他带她来到一座充满花香的庄园,孩子们都已经在庄园里的儿童乐园玩的不亦乐乎了。他们开了一瓶和她生日同年份的红酒,然后在洒满星光的玻璃房里相依而眠。那天晚上三个孩子都在他们的身边,蓁蓁撅着小屁股睡在他们中间,平平安安睡在宽大房间内的儿童床上。

那一年,陆静认识梁希泽九年,儿子八岁,女儿两岁。

梁希泽哄睡了蓁蓁,亲吻了陆静,道了晚安。

陆静的梦想终于成真,那一年看见了极光,真的就会幸福。

后后记

(含剧透)

故事到此告一段落。这篇文的构思,是因为我公司前有一条小马路,那条路上有趟无轨电车,电车的速度很慢,晃晃悠悠的走在古老的北京城里。那条路两边全是高大的槐树,有一日下班时,我看到槐花纷落在地下,将整条马路印衬的静谧而甜怡,白绿色的小花瓣将灰色的步道覆盖,轻轻踩下去时,花瓣会扬起,然后轻柔的砸落在地上。那样的美丽,那样的令人动情,会恍然自己生活在时空的隧道里。

我当时想,如果有一个经历过波折的女子,在异乡飘荡很久,终于释然一切回国时,再回头看到这样的情景,会不会很动容?

所以陆静这个人设就诞生了,她那样物质精神都富足的女孩,要经历什么样的波折呢?于是她的感情经历设定为:她爱的人不爱她。而当时我未婚,亦刚走上工作岗位,对婚后的很多感悟把握不到,对家庭这个词语的理解很狭隘,对整个社会的理解也很肤浅,写了几千字便停笔了。

后来自己慢慢被时光历练,职场上经历了一些成长,也步入了围城。越来越发现,婚姻能长久的第一要素就是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并不是单纯指两家的地位相当,广义上是指因为两个家庭的地位相当,因此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基本相似,致使结合的两个人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那些灰姑娘和王子的爱情故事虽然美丽,但婚姻生活是绝对不会美好的。身份地位相差越大,对彼此的吸引也就越大,但一起过日子的矛盾也就会越大。而比如梁希跃,他初时一直对谢怜燕无法忘怀,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最美。但他静心下来后,还是会选择李宛清作为长期的伴侣。

可能我下面说的话有很多亲都不接受,但在现在的现实社会中,但凡有点小钱的男人,就会面对非常多的诱惑,更何况梁希泽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而能把持住不被诱惑的,实在非常少,整个社会都呈现一种很浮躁的状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梁希泽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至少只是对自己的感情迷茫,而非在外面花天酒地。也是和他一直骄傲的性格有关,因为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从来不去珍惜很主动送上门的各种诱惑。

梁希泽和舒晶如此的纠葛,比种马男主浪子回头要真实的多。由此亦可以看出,他是个很重情的男人。

若不是陆静这种和他合拍的姑娘做他的妻子,他和舒晶即使结婚,也不会有这么快乐。他算是一个很有把控的男人(从孕期坚持禁/欲和后期坚持避孕可以看出)。如果他能早一点意识到陆静对他的重要性,他根本就不会给舒晶一丝的机会。在他意识到他爱上陆静之后,便一直深深的爱着陆静,再也没有过丝毫的动摇。

如果他和陆静没有孩子,那么离婚的话,以他的性格,也是一定不会回头找陆静的。

所以说缘分是天定的。

但是他做错了,就要承担责任。他那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静在别人的怀抱里,无可奈何的接受。

陆静和乔治,确实是心碎之下的选择,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但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就在于,女人对自己道德上的把握更为谨慎,而男人则对身体上的寻欢更加放纵。所以陆静意识到自己爱梁希泽,才会拒绝乔治最后一次的求欢。而梁希泽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了陆静,所以才会勉强接受舒晶的要求。

换一句话说,梁希泽意识到他爱陆静后,是肯定会拒绝舒晶的。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拒绝前女友的这种要求,文中有通过陆昊庭和陈励宇来表达这种思想。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毕竟是真心相爱过那么长时间的女人,那样恳切的恳求,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拒绝的。

男人的天性里,这种事情是不做白不做的。(天性,是天性,当然我们是活在高度文明的社会里,我们是要用道德伦理规范人文来约束自己的。)

陆静回到梁希泽身边的理由,一半是为了孩子,另一半是因为爱,我想这个结局也在情理之中。有了孩子的家庭要考虑的,确实比没有孩子的家庭要顾虑很多。所以在东方传统文化下,家庭是一个很难说明白的概念。

至于爱情,亘古不变的主题。陆静爱他,没有理由,就是一种很单纯的爱请,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因为他是她丈夫,因为他是她孩子的爸爸。

而梁希泽爱她,就是因为和陆静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这种感觉,是只有陆静能给予的。

两个人兴趣爱好、经历和三观相同,这样的感情在一起,才会比较容易天长地久。

舒晶,她的定位是“在爱情里卑微到迷失自己的女人”。舒晶对梁希泽所有的纠缠,都建立在她和梁八年的感情基础上。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女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就是门不当户不对,文中提到过,梁陆两家为人处事都颇为低调,偏偏舒晶爸爸和哥哥没完没了的捅娄子,甚至牵扯到了李宛清。放在谁身上,也都不会满意这样的家庭。

舒晶多少有些绿茶婊的特质,她并不是脸谱化的坏,也不是傻的没有心机,舒晶和梁在一起,没名没分的灰姑娘,若只是靠美貌,又怎么可能在他身边呆上整整八年?她在感情上对梁希泽非常的照顾和包容,所以梁虽然有八年的恋爱经历,但在感情上却不甚成熟。并且后来她也还算有一点良知,内心挣扎万分后,几次均避开了和陆静的正面交锋。从人性本善的角度来说,她内心也不愿意去伤害陆静,她只想得到梁希泽。这也是我在文中最想表达的一种心情,世界上没有谁一定是反派,也没有完美无瑕的男人女人。

并且舒晶始终认为,她和梁希泽之间的阻碍是陆静;但是陆静却从未指责过舒晶,甚至还站在舒晶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就是舒晶和陆静最大的不同。陆静考虑问题会更加的大度和客观,也是和她的家庭教育分不开的。同样,梁希泽也未从恨过舒晶,他一直都对陆静很自责,他认为问题都出在自己身上。说明梁希泽和陆静思考问题的方式是非常一致。

如果你是男人,你会选择谁?大概答案是陆静了吧?

有人说想看小三的结局,其实梁舒同岁,三十一岁的女人未嫁,被过去所羁绊纠缠,而且本可以尽情想用的富贵全都化为虚无,孤单流离,已经是很悲惨的结局了。

厌倦了深情完美不真实的男主,也厌倦了漂亮的灰姑娘女主;厌倦了永远都是香车美酒高尔夫来衬托男主富有的写作手法,也厌倦了女主现任和前任间不停的纠缠。我看过很多狗血的小说后,就是不明白,怎么高富帅就对灰姑娘爱的死去活来呢?难道高富帅婚后就不会看不起灰姑娘吗?

所以我选择了这两个人做为《幸福极光》的主角。梁希泽并不完美,比如文中未描写过他“邪妄的笑容、深邃的眼睛”之类的外貌。他也做错了,也曾经在两个女人中摇摆不定,并且伤害了最爱他女人。他也不算是很体贴很绅士的类型,论照顾人的话他真的比不过旭天。文中甚至甚少用他在事业上决策来侧面反应他是个怎样的男人。说实话,他的出身,不需要任何拼搏,便全都可以唾手可得。

陆静亦然,她并不漂亮,也不是“雪白的皮肤,高耸的xiōng脯和大大的眼睛”,脾气也倔强,说话也直爽,而且女孩子出身起点太高了,有时也是一种障碍。文中有段未展示出来的对话。是梁陆两家在四合院第一次吃饭时,四个大人先说了话,之后梁希泽又被叫进去说话,出来后两个人就领了证。陆海军在屋里对梁希泽说了什么?其实我的构思是:同意你们结婚的前提是:1、小美怀孕 2、小美嫁的是你梁希泽,所以你必须要好好照顾小美。

很明显,他们的结合在父母眼中,也算是绝对般配的。

文中黄媛也曾说“这是梁希泽的儿子,以后谁还敢和你结婚”;黄媛的父亲也是国字头常务副局长,她也有段六年的感情,文中很简单的一笔带过。但是也很明显,她最终嫁的还是门当户对的林奕峰,并且在之后的日子,生活的很安逸和富足。

陆静也不懂得婚姻中有时真的应该“静醉泽清”。如果她年纪大一些的话,以她精明的性格,在她那种钱权贵的社会阶层里,大概就会和李宛清做出同样隐忍的选择,一是为了孩子,二是为了面子,最重要的则是因为梁希泽自和舒晶分手后,确实做到了清明自己的行为。

但是她太单纯了,年纪小,经历少,把爱情看待的比完整的家庭更重要。所以会义无反顾的坚持离婚。在孩子稍稍长大后,孩子们和爸爸的每一次互动都牵动着她的心,我想这是做妈妈的人都会油然而生的感触,而陆静是母爱泛滥的人,后期孩子已经略略的体会到了颠簸和曲折,这让陆静很难接受,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使孩子感到流离,所以她宁愿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而回国。

中途很多亲高呼换男主。其实陆静和乔治相处的问题非常多,最大的矛盾就是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其次会涉及到东西方文化融合和跨文化交际的范畴。(关于这点,其实我手上有一个文案在构思的,所以没有在这篇文上有所体现。)陆静在北京生活的非常滋润,乔治也不肯放弃ny的工作,所以两个人就算没有任何外来的障碍,也是走不到终点的。

静下心来想,陆静这样的金凤凰,除了梁希泽,是哪颗梧桐树也供不起的。

在文中,梁希泽可以为陆静做的事情非常少,她那样一个姑娘,要什么有什么,生活上有人照顾,物质富足,自己有良好的交际圈和人脉。所以不可能通过什么“细心照顾女主生病”、“给女主买卫生巾”、或者“给女主做饭”这样的事情来描写男主对她的宠爱,男主的性格及经历也注定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能通过送限量版手包、吃西餐、坐私人飞机打猎这种情况来描写男主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因为陆静什么场面都见识过,这些不算什么。所以很多亲就觉得他一点都不爱女主,实则不然。陆静想要的,无论大事小事,他全都记在心里并一一实现,也是一种爱的表现。(话说我们小美怀孕呢,怎么买卫生巾啊……)

由于文章是女主角度描写,因此很多虐男主的描写非常隐蔽,比如梁希泽明明知道陆静带乔治回家过夜,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给陆静打问候的电话;比如他听见陆静微带喘息的接电话、看见陆静为了乔治穿高跟鞋、看着陆静给乔治打越洋电话、送陆静去机场时只能在不远处观望自己的儿子大哭,以及在美国自驾游时最后一个夜晚,听着陆静说自己有正常的性/生活,吃避孕药之类的,甚至听着陆静对乔治说自己的儿子很想乔治。尤其最后一条,对一个男人和父亲来说,真的会被虐死。

陆静是个聪明的姑娘,那场没有发生的飞机事故,让她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心。结局确实是女主大度的原谅了男主,所以番外里面体现的是男主将倾尽一生的时光来守护女主,《光逝》里面也有体现,只要一切能讨好陆小美的事情,梁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做。所以在两个人都经历过得到和失去之后,会共同成长。只有经历了这些,两个人才会更加坚定的在一起。

梁希泽和陆静相差的八岁,就是梁希泽和舒晶度过的那八年。在命运面前,每个人都渺小而无力的如蝼蚁一般。如果可以,我亦希望梁陆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和伤害,我亦希望二人自一岁见过面后,就永久快乐的相守。

但是人生被命运安排,被掌握甚至被玩弄。我们满含着热泪,流淌着鲜血,披荆斩棘的走在爱情的道路上。爱情使得命运的天平一再的高高翘起,又重重落下,让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伤痕。可是世界上总有这样一个人,让你失去理智、让你甘于奉献、让你抛弃一切,不讲逻辑,没有道理,让你受伤,却令你甘之如饴。

这便是爱情。

很感慨自己终于将这么多年前就想写的故事完整的体现出来。亦能在自己的第二篇作品中感到自己的进步和提高。当然还是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很多亲都给我提出了宝贵的意见。特别感谢zien一路不离不弃的鼓励和无条件的支持;感谢123、紫云伊、小苗认真的建议;感谢塔塔和起名中最初没人给我留言时的鼓励;感谢苍耳认真的留言讨论;感谢可可每次都一阵见血的点出我每章想要表达的感情;感谢?君的支持;感谢当蓝遇到黑的评论;感谢言情mm、000章章补分……还有很多亲,每天都给我留言,鼓励我支持我,非常认真,非常让我感动,在此无法一一罗列出来。深深的感谢一路陪伴我看文的每位亲,感谢手机党认真费力的打字,感谢电脑党每日的刷新补分。感谢你们的每一条评论和每一次点击、收藏。亦让我体会到被认同的快乐。

岁月静好,花开依然。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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